《杏花雨》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杏花雨 作者:非木非石 文案 这是一篇女主精神失常的小说,没错,字面意思。 李嫂从堂屋出来,望着她地身影,满脸难色,踌躇片刻凑上前轻声细语:“余总来电话了,这会子正在路上,不大会儿就到,你看看,要不进屋收拾收拾也好出去迎一迎?” 吴念眼皮子动了动,缓缓睁开眼,这本是清莹透澈双瞳剪水,可惜迷离恍惚暗淡无神,她望了望远山峰间地薄雾,又轻轻阖上眼。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婚恋 主角:吴念、余行钧 ================== 第一章 午间小雨淋漓,天色朦胧了一阵,待到晚上,竟是繁星点点,月色皎好。 院子里昏黄地小地灯打着,虽有似无,旁边放了张躺椅,躺椅一侧搁了鼎小炉,里头点着驱蚊地香料,吴念正闭着眼睛躺在上面,她两手自然地放在胸前,细听耳边蛙声一片虫鸣阵阵,内心只觉安详宁静。 院子里放了几口大缸,全按她的喜好,盛上水填了泥种起荷花来,现在虽然过了花开的季节,却仍能嗅到几缕荷叶散出的清香。 李嫂从堂屋出来,望着她地身影,满脸难色,踌躇片刻凑上前轻声细语:“余总来电话了,这会子正在路上,不大会儿就到,你看看,要不进屋收拾收拾也好出去迎一迎?” 吴念眼皮子动了动,缓缓睁开眼,这本是清莹透澈双瞳剪水,可惜迷离恍惚暗淡无神,她望了望远山峰间地薄雾,又轻轻阖上眼。 李嫂叹了口气,她难得神志清明,这般安安静静地躺着也好,不想理那便不理吧。李嫂进了里屋,拎了一条毯子出来搭在她膝头,夜凉风大,又何况刚下了雨,空气湿寒。 这片刻功夫,门口便传来引擎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李嫂解下围裙,拽了几拽褶皱不整地衣摆,一路小碎步跑去开门。 铁大门哐当一声打开,汽车便拐进来,车灯一打,院子里比方才明亮许多,吴念不太舒坦,眉头皱了皱,仍是闭眼假寐。 余行钧打开车门从里面下来,皮鞋沾地立马染上污泥,他瞅了瞅脚下,又扫了一眼车胎车身,眉头皱的更紧。 李嫂见他一脸不耐,心里忐忑不安,忙说:“余总吃了吗?没吃我去开小灶。今天刚下了点雨,山路泥泞,我这就吩咐铁子去给您把车子刷洗了。” 余行钧解开外套,松了领带从脖子里抽下来给她,清了清嗓子云淡风轻地问:“上次来就吩咐把院子铺上水泥,这都一年过去,怎么还这样?是找的人手不够麻利还是没把我的话当回事?” 李嫂心里咯噔一响,紧跟着他往前走,来不及思索,赶忙解释说:“您上次前脚刚走后脚我便到村里找了几个身手好的劳力,价钱商量妥当东西也置办齐整,动工这天不知道怎么惹着念念,说什么也不让,她身子骨本来就不好,我怕再刺激着,只能可着她的心意,把人打发走了。” 余行钧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倒是没再追问,李嫂打量几眼,一颗心这才稍稍归位。 他绕过大水缸,便瞧见吴念不声不响躺在那,停脚看了半天,问身后站着地李嫂:“她干嘛呢这是?又犯病?” 李嫂照实答:“今儿吃了晚饭便一个人躺这了,我劝了几次也不愿回屋。” “吃药了吗?” “吃了。” “看着吃的?” “哪次不是眼瞅着呢。” “不知道我来?扶进去。” 李嫂犹豫了一下,走到躺椅旁贴着吴念的耳朵哄孩子般:“念念?进屋吧,余总来了,你们进屋说说话……” 这么个把小时过去,吴念这才第二次睁眼,顺着李嫂地手,看到余行钧高大地身形,他背着光,看不清楚,不过模样吴念还记得,只是如今只有陌生。视线转到李嫂身上,她还喋喋不休地念叨,吴念呆愣愣地盯着她的嘴,只见一张一合动作的挺快,可是只言片语她也没听进去。 李嫂见她不理,只好轻轻推她。 她依旧恍惚。 余行钧散懒地等了片刻,起初还有几分耐心,这下全被散个干净,他忙碌一天,下午散了会便往这赶,地方偏僻难找,路上花了三个小时才到,这会请她进去,她却爱答不理,训斥李嫂地声音不由地提高几分:“她脑子不好使你脑子也不好使?一个傻子你跟她商量得出什么?进去就进去,不进去就不知道硬扶进去?” 他把外套脱了,解开袖扣顺势撸到手肘,大步走过来拽着吴念地手腕便拉起来,吴念身形单薄,拗不过他,身上地毯子掉到地上,鞋子也顾不上,赤着脚被拉的一阵趔趄,李嫂在一旁急红了眼,想搭手又怕是火上浇油,紧跟两步,哑着声音喊:“余总,余总……您慢着点……” 余行钧哪还理她,手上紧了紧,连拖带拉扯着吴念往屋里走,吴念原本红润地脸色已经苍白,地上坑坑洼洼,全是泥水,院子本来不算太大,可地上太凉,她走一步就忍不住哆嗦。 李嫂也算精明,怕到了屋里会大动干戈,故意说:“余总您也别气,她这会儿怕是又糊涂了,刚才醒了一阵,我说您要来,她还高高兴兴要去村头接,我担心着凉,好说歹说才拦下没去……您好不容易来一回,千万别动气,咱们有话好好说……” 余行钧脚上慢了一步,扭头看了吴念一眼。 李嫂追到里屋,赶紧扶住吴念,他这会儿脾气消了点,瞧见她脚上脏的不行,摆手让李嫂打水。 李嫂脚步匆匆忙忙,出去没大会子便端着瓷盆进来,把吴念扶到床上,蹲下身子给她洗脚,院子里石子儿沙粒少不了,这脚上幸好是没割破。 余行钧在床头坐了片刻,看着差不多便把李嫂打发出去,李嫂一步三回头,最后忍不住问余行钧:“余总今晚歇在这屋吗?客房我收拾好了,床单被罩都是新的……” 余行钧听了戏谑一笑:“不睡这睡哪?我倒是想睡别的地方,就不知道你男人愿意不愿意。” 李嫂年岁也不大,比吴念虚长四五岁,与余行钧相当,她一阵羞赧,忙端着盆子出去,还不忘把门带上。 余行钧这才搁下手里的外套,凑近吴念,打量了一番,掂起床头的毛巾,也不管是擦脸擦脚的,蹲到她跟前,抬起一只脚。 吴念挣扎了一下,被他按住。 他抬头看着吴念一笑,这笑里有纵容又有看透一切的精明。他低下头,先抹去脚心地水,又一个脚趾一个脚趾地擦,这只干净了又弯腰去换另一只。 余行钧擦完,把布随意丢到沙发上,起身挨着她坐下,语气平和:“念念,这夜也挺长的,现在睡还有点早,你要是神智清楚咱们就先坐下好好说说话,你要是不清楚……” 他顿了顿,盯着她慢悠悠地继续说:“可真无聊,那我只能按自己地心意找点乐子打发时间。” 吴念睫毛眨了眨,眼里仍旧是暗淡无光。余行钧抿嘴笑,挥手拉开被子,一个扣子一个扣子地解她的薄衫,退了上衣她里面还有件吊带裙。 她常年病着,身体弱,怕冷,自然没见过阳光,皮肤异于常人白皙又透着几分病态,一眼瞧过去,白生生的扎眼。 他眼神变了变,双手用力便把她抱上床,看她依旧不动声色,便跪到她双腿间,手指搭上皮带,按着缓缓抽出来。 “你要强,奸一个傻子吗?”吴念叹了口气。 余行钧得逞,贴近几分,捏着她的下巴:“终于肯开口了?” 吴念挣开他的桎梏,不看他得意地模样,平静地问:“你怎么来了?” 余行钧坐到床头,摸出根烟,点燃深吸了两口才吐着烟圈说:“来接你回去。” “这里清净,没人打扰,我已经习惯了。你来多少次,我都不会回去了……怕是回去了,你也不自在。” 他弹了弹烟灰,语气轻浮放荡:“怎么?住上瘾了?李房铁两口子出去打工没几年,就带回来个女人,一个男人拎着两个年轻女人过日子,之前不是说这村子民风淳朴,你一住三年,就没传出点什么风流韵事?男人都是一个德行,你醒着还能问问你的意愿,你神智不清了那也由不得你,愿意不愿意都得先脱了裤子办事……” 吴念五指握紧,听到最后简直不堪入耳,闭了闭眼,咬牙说:“滚出去。” 他越发觉得有意思,不仅不出去还继续逗她:“怎么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难不成说中了,你恼羞成怒?” 吴念不想再听,掀开被子便要下床,余行钧一条腿伸过来,把她挡回去,抓着手腕把人拎到眼前,眼神认真,语气严肃:“回去一趟吧,我没跟你玩笑,你忘了后天什么日子?大不了去看看我再送你回来。” 吴念顿了顿,怒气退散立时遍布悲伤,垂下眼平静了片刻才说:“我不想去,你怕是不清楚,我近两年都没再去,两个以后也不去了,听村里老人讲,孩子不成年就不能立坟祭拜,下辈子再投胎会折寿……” 余行钧又点了支烟,半天才说:“你什么时候这么迷信。” 吴念眼泪默默地流下来:“他们都说孩子长得漂亮容易被天上得道的老君相看上眼,孩子夭折是被招去做牵牛童子了……”突然笑起来,“谁知道真假呢……” 余行钧头也不抬只顾抽烟,吴念却好似打开话匣子,泪水潋潋边哭边说:“我昨天还做梦……他们说没钱了,让我寄钱过去……五年了,可算拖个梦了,还说特别想我,问我怎么不过去……” “你行了!”余行钧听不下去,箍住吴念的肩膀,咬牙说:“吴念,我真怕了你了,有时候想,你糊涂了反而好,一辈子糊里糊涂也是这么过!” “不好不好……我得记着一直记着,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让我怎么忘啊,我不能忘……你为什么逼我,为什么把他们的东西都扔了,一张照片也不留……真狠心,真狠心……” 吴念喃喃自语,陷入魔怔,在他怀里不停挣扎,两手抓住他的脖子,指甲使劲抠进去,余行钧没想到平时手无缚鸡之力地女人,发起疯来力气这么大,烟蒂来不及熄灭,按着她的胳膊把她推开,吴念一下子失去平衡,从床上滚下去,他赶紧凑过来抱她,知道这下子摔得不轻,没想到她仍是纠缠,两个人搂在一起,难解难分。 屋门从外面推开,李家夫妇两个听到动静,还以为余行钧急眼了要打人,赶紧闯进来,看见这场面反倒不惊慌,李嫂去拿药,李房铁跑过来和余行钧一起制住吴念。 李嫂回来,手里拿着针管手法娴熟,针里肯定有镇定剂之类的药物,打下去没多久吴念便没了气力,她吐了口气,靠在余行钧怀里睡过去。 余行钧把她抱到床上,还没缓过劲,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吴念发病,一直都以为吴念半真半假糊弄他,没想到竟到了这种地步。他说不出什么滋味,许是被镇住,一时只觉得心口被纷乱地思绪填的满满地。 李嫂瞧见余行钧脖子上肉皮被抓破,血肉模糊,赶紧提医药箱过来给他处理。 吴念这边皱着眉头睡沉了,一番折腾,脸上又是泪又是汗,李房铁是老实人,不懂忌讳,见李嫂忙不过来,便洗了个毛巾帮吴念清理,擦完脸便扯开被子给她擦脖子,余行钧本来就一肚子不得劲,瞧见这一幕立马暴怒,指着他大骂:“你他妈赶紧给我滚出去。” 李房铁战战兢兢地出去,心里难免憋屈,李嫂头也没敢抬,手上停滞了一下,继续埋头处理余行钧脖子上的伤口。 处理完她的才拿了个干净地手帕给吴念擦身子,余行钧就着梳妆台看了看,怪不得疼得厉害,三下两下还真挠出朵花来。 这小破地方别说一台电视,拿出手机,信号也才两格,他背着手在屋里打量,家具摆设丝毫没变,还是几年前那样,只不过多了两副钓鱼竿,不是那种稀罕昂贵的,看着也就是批发市场百十块钱的货色。 李嫂见他拿在手里端量,笑了笑才说:“念念最近迷上钓鱼了,村口有几方闲置的池塘,被人包下来养鱼,这两年生意不景气,老板心眼多变着法地想钱,现在和山上合作,成观光园了,进去就随便钓,旁边有饭店现做,不做也能带活鱼回来。” 余行钧放下鱼竿,点点头,不在意地问:“她钓着过没有?” 李嫂从衣橱里拿出来睡衣,扶起吴念仔仔细细地给她换上,边忙手头的边回“这不刚学,经常是空手去空手回,哦,上次钓了巴掌大地一只,非要养在大缸里,那里面水浑,到晚上就翻白肚皮了。” “这傻子又闹了?” “没有,她守着看了一晌午,吃了顿饭回头便忘了。” 余行钧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一旁地书柜里随便翻看,翻来翻去便找到一本诗集,里面有吴念随看随写的笔记,字迹工整娟秀清晰有力,诗集内容也就是她这种敏感多愁性子的才能看进去的东西。 从字迹和纸的陈旧看出来是早几年的,她现在这鬼样子,连自己也时常不记得,更别提看书了。 李嫂收拾好,端着水盆便走,余行钧想起什么,叫住她问:“刚才往她胳膊里打的是什么东西?” “镇定剂。” 余行钧随手翻了两页,觉得无趣至极,云淡风轻地说:“这东西往后少用,用多了就真成傻子了。” “不用就得绑着,不绑着要么抓别人要么伤自己……我没敢多用,她最近几天精神好,三月中旬、八月底总要犯两次厉害的,别的时候和常人一点差别也没有,就是不爱讲话。” 余行钧放下书又说:“知道了,你们夫妻俩伺候的不错,回头少不了好处,出去吧。” 李嫂应一声,开门出去。瓷盆里换了干净地热水又敲门送到吴念房里好让余行钧洗漱,灶台里压着火,水用完她便灭了,回到屋里李房铁正端着茶壶泡茶,李嫂看了一眼,想起方才的事忍不住说他:“你真是没浑没忌,刚才守着余总犯什么傻,人家再不想要也是明媒正娶的媳妇,有你什么事!” 李房铁放下茶杯,老脸一板:“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我可没别的意思,姑娘不是病着呢,我一直当妹子待,当哥的看见这场景,不得搭把手嘛……” 第2节 “得了得了,你往后长点脑子,要是余总一生气把咱们撵走上哪找这么好的差事去?你也别这么不客气,吴念哪能是你妹子,那是咱主子。” 李房铁点头说是,给她端了杯茶,她这才满意,坐下喝了几口。 屋外微风渐起,薄雾笼罩,房间里最后一盏灯熄灭,月光洒满庭院,虫鸣渐渐响起。 吴念醒来精神充沛许多,不过昨晚的事忘个干净,早晨也没用李嫂伺候,自己起床穿衣洗漱打扮,李嫂推门进来叫她,瞧见她自个端坐在镜子前和头发较劲儿,李嫂摇头想,这八成是脑子又不太灵光了。 李嫂手笨,没有城里姑娘那些花哨手艺,除了挽辫子别的都拿不出手,吴念自理能力不行了也只能任由她披头散发,实在看不过去顶多给她扎个低马尾,不过今儿不能随意了,又觉得吴念这会子听话,心血来潮便给她挽了个麻花辫。 收拾利索越看越中意,笑眯眯地扶着她出屋,走到水缸处先让她坐下,从晾衣绳上捡了条印花的红色方巾,又提过来小水桶,把方巾在水桶里涤了两下,拧干净水塞到吴念手里,嘱咐:“擦吧,别乱跑,一会儿方巾脏了自己到水桶里洗一洗,就像我刚才一样……小心别湿了袖子,要是湿了赶紧叫我,咱们去换,听懂了吗?” “懂。” “懂什么?” 吴念盯着李嫂想了半天,举着方巾轻声说:“叫你。” 李嫂笑了笑,把她垂到嘴边的头发捋顺塞到耳后,又说:“我得去做饭,余总去山上跑步,回来咱们吃饭。” 吴念垂着头自顾自地摆弄方巾,叠了好几层才围着大缸慢条斯理地擦起来,她嘴角自然地抿着,眼神认真,要是不知情的外人,肯定看不出端倪。 余行钧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从外面回来,吴念正顶着个黑辫子跟一口大缸较劲,他瞟了一眼就要回屋换衣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一手撑着水缸,仔细打量她,过了半支烟地功夫才回过神,笑着问:“谁给你弄的?可真土。” 吴念头也没抬,提着小水桶挪了个地儿,方巾进去搅和搅和拿出来便往缸身上按,水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她的袖子早已湿透。 余行钧站的近,一双白色运动鞋自然不能幸免,他撤着身子往后退,火立马起来,提声喊:“李嫂!” 李嫂在厨房应了一声,身上围裙没摘,擦着手跑出来,扫了一眼,赶紧道:“您赶紧脱了,我拿去洗,不耽误您明早跑步……” 余行钧眉头皱的老高:“她这是发什么疯呢?你怎么看着的?啊?守着几口大水缸擦什么擦,你瞅瞅她身上,赶紧领走换了!” 李嫂不敢吱声,拉着吴念回屋,好说歹说才把她手里的方巾骗过来。这一番折腾厨房的火也灭了,一顿早饭愣是吃到半晌午。 吴念的药安神,她吃了就得睡一晌。余行钧在这里无所事事,无聊的不行,不过下午也没说走。李嫂看这意思,是要再住一晚。 傍晚的时候外头叽叽喳喳有人闹事,李嫂出去看热闹,原来是临墙的一个寡妇家里在吵架,院子里来了几个村西的,按着寡妇便是一阵拳打脚踢,男女老少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一个拉架地也没有,从来人三言两语中得知,原来是寡妇耐不住寂寞,勾搭了别人汉子,被这家老婆知道打上门来了,闹出这种丑事,挨打的寡妇嘴也不敢还。 村里怕是得热闹几天,这种事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一晚便尽人皆知。 打架的散了场,李嫂才回来,吴念已经醒了,靠在床头发呆。余行钧坐在太师椅上捏着手机接电话,他又是秘书又是经理地吩咐,显然是公司来的。 挂了电话才问:“外头出什么事了?” 李嫂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和个男人谈别人的风流债不是那么回事。 余行钧瞧着她这脸色挑了挑眉毛,又问:“临墙那家住的什么人呐?” 李嫂这才说:“是个寡妇。” 余农村家家有小院,隔音不比楼房,余行钧刚才也隐约听到几句,了然一笑。 她脸一热,赶紧说,“天不早了,我去做饭,余总想吃什么?” 余行钧说:“随便吃。” 李嫂叹了口气,心想,最难做的饭就是随便,这话不敢说,只能心里过了把瘾。 等李嫂出去,余行钧收起手机放到兜里,换坐到床头,点着吴念的嘴唇说:“看见没,寡妇门前是非多,咱俩虽然还在一个户口本上,你跟寡妇有什么差别?你老实说,是不是当自己就是寡妇了?” 吴念躲开他的手,不说话。 余行钧又说:“行了,别装了,知道你这会儿醒了。” 他自顾自又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吴念看了他一眼,侧过身子,闭上眼不说话。余行钧就不爱看她这反应,她一这么着他就容易控制不住脾气,俯下身子,粗鲁地伸手拉她。 吴念用力甩开他,眼色凌厉地叫道:“别碰我!” 余行钧愣了愣,回过神来不由地一乐,捏着她的脸问:“别碰你?怎么着?不想让我碰想让谁碰?” 吴念推着他:“放开!” “放?我今儿还就不放了!”说着便拉开被子压住她,手顺着睡裙往上摸,停在两腿之间摸索,“不放那放这怎么样?这?还是这?” 吴念心里一紧,头顶乱冒星光,回过神来便知道他是故意让她难堪,咬着嘴唇泫然欲泣,踢着腿躲,抽出身下地枕头拼命往他头上砸,可惜绣花拳头中看不中用,他一伸手便轻易制住,让她半天动弹不得。 余行钧继续往上,先探进里面在她胸口摸了几把又伸到背后把罩子挑开,一条腿压着她的下身,双手便肆意揉捏,本来只想羞辱她,捏着捏着自个却先来了感觉,手里忍不住用劲儿挤弄。 吴念身子骨弱,折腾了一会儿身上就开始没劲,只能握着他的手腕哀哀地叫疼。 余行钧的呼吸渐渐变得又热又重,反手拽着她的腕子搁到脖子两侧,裙子推上去,里面成了真空,他把台灯扭过来,仔细地观摩半天突然发疯一样凑下来啃咬。 他们几年夫妻,床上的那些事早已经熟门熟路,吴念这几年心里头排斥,他也没强求过,本来一年到头见不上几面又何况各怀心思同床异梦,到后来,干脆分房各睡各的。 没想到这次三言两语得罪了他,他一动劲,就不顾别人意愿。 吴念想,这个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丈夫,她执意不肯也站不住脚,男人不像女人冷静自持,又一想,他亲自己的嘴亲过不知道多少女人,摸自己的手摸过不知道多少女人,他发了疯要做的事也不知道和多少女人做过,她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女人,别的女人装不下她也装不下,心不大不小就那么点儿,怎么能装得下这些事。 吴念推拒他的手垂下来搭在床单上,神智恍惚间感觉双腿被架到他腰部,她闭上眼,像待宰的羔羊。 余行钧观察她的神色,见她闭眼,便凑上去咬她的唇,吴念疼的皱眉他也不放,最后吴念睁眼瞪过去他才作罢,她的腰很细,又白又嫩,虽然瘦,一把下去又摸不到骨头,余行钧大掌贴着她的腰侧,下面攒着力道慢慢挤进去。 吴念缩着身子往后撤,余行钧被她这动作逗弄的眼热,跟着她往床头挪,动作上却没再客气。 她渐渐不能自己,皱着眉头低泣,两人喘息交错,她只觉得莫名涌动越发清晰,热流顶破身体,肆意流窜。 余行钧肆无忌惮地动作了一番,按着她探身去床头抽屉里找东西,稀里哗啦翻了几下,渐渐没有耐心,顶了两下,贴着她问:“套呢?搁哪了?” 吴念气若游丝,吐了两口浊气,闭着眼不搭话,他抿嘴笑逗弄着又顶了顶,威胁着:“不说?不说我可交代在里头了。” 吴念皱着眉小声呜咽,半天才投降,哑着嗓子说:“没有……没有……” 他抱起她来,拖着臀往下面压,边做边说:“下次买几盒备着,这种东西怎么能少?” 说到这里还记着刚才她不让碰的事,故意恶心她:“车里本来备着……你也知道我用的地方多,一直没补上。” 她心里一紧,理智慢慢归位,忍不住又要多想,越想越觉得恶心,余行钧拉着她让她背过身,吴念挣扎不依,反手给了他一巴掌,狠声骂:“真让人恶心!” 余行钧脸色一沉,却依旧是笑,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戏谑道:“是,宝贝儿,我恶心,你清高,瞧瞧你多清高……”用力进去,横冲直撞,吴念脑子也开始混乱,被逼的泪水涟涟,他语气轻柔地继续说:“再清高,不也得可着我操?” 第2章 吴念再醒来,便是第二天中午,日头爬到屋顶正中,晒在她脸上暖洋洋地,李嫂怕她晒着,轻手轻脚地拉窗帘,吴念破天荒地主动说话:“别拉,挺好的。” 李嫂喜滋滋地答应,又把窗帘拉开,窗子支起来,外头地暖风也吹进来,吴念抿着嘴闭上眼。 李嫂出去又进来,手里端了碗鸡蛋羹,捏着勺子要喂她,她偏头躲开,接过碗,自己拿着勺子慢慢吞咽。李嫂在一旁看着,等她吃完才说:“余总回城了,早晨雾气大,他一早就走了,走前特地吩咐我不要喊你,说你昨晚不大舒服,让你睡个自来醒。” 吴念眨了眨眼睛又钻回窝里,李嫂倒了杯温水,把药拿出来一粒一粒剥好,搁在她手里:“念念,来,咱把药吃了,吃了再睡。” 她摇头,把药推给李嫂,有气无力地说:“我不吃了,不想吃,吃了也没用的,你们都知道吃了没用为什么还逼我吃?” 李嫂拉着她的手,耐心劝说:“怎么就没用呢,咱们念念听话,有病就得吃药啊,不吃药怎么才能好?来。” 吴念依旧摇头,眼泪汪汪地说:“我不想吃我不想吃……” 李嫂捋了捋她的头,一时也不知道她是清醒着还是又糊涂了,只好连骗带吓地硬塞到她嘴里,迫着她往下咽,等她吃完也哭成了泪人儿,李嫂看着心头一阵难受。 吴念好半天才冷静了,又一惊一乍地拉住李嫂的手,哑声问:“今天是几号啊?” 李嫂笑说:“七号。” 吴念神色恍惚,忍不住念念有词:“七号,七号……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差点忘了……五年了……五年了……” 她魔怔一般,眼泪啪嗒啪嗒地滚下来,屈腿缩到床上,抱着被子一角低泣,又悲痛又压抑。 李嫂这才想起来,只怪自己多嘴,怎么就没提前想起来,也好骗她,不至于让她一早晨哭两次。 她哭了良久,李嫂不知道怎么劝,索性让她哭,总比憋着把人憋坏要好。后来药效上来,吴念精神不济,靠在床头上昏昏沉沉。 李嫂念叨:“睡吧,睡吧,睡一觉就好了,醒来了该忘得也忘了……” 到了傍晚,吴念才转醒,一时有些糊涂,不知道这是在哪,她缓了片刻才想明白,撑着身子坐起来。 李嫂从外面近来,有些意外:“醒了啊?” 她轻轻道:“李嫂,我有些饿。” 李嫂搁下收进来的衣服,笑说:“饿了好,饿了好,知道饿就是清醒着,等着,这就去给你做饭。” 吴念往她手里扫了扫,皱眉问:“你拿的谁的衣服?” 李嫂握着她的手,提醒她:“余总前天来看你,在这住了两天当然要换洗衣服了,我这也没熨斗,只好随便洗了洗,”说到这里反问她:“这,这衣服能水洗吗?哎呦,别洗坏了……” 吴念有些狐疑,轻声问:“行钧来了?” 李嫂愣了愣,只叹了口气。 吴念没觉得不妥,继续说:“这次来了不知道何年何月会再来,衣服留着也没用,洗坏不洗坏的也没关系,铁子哥要是穿着合适就拿给他吧。” “他天天干粗活,哪称得上这种好衣服……浪费。” 吴念笑了笑,“拿去吧,搁着才是浪费。” 李嫂没再说别的,给她打了洗脸水,等她洗漱好才端着盆子出来,李房铁正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劈柴,李嫂倒了脏水把盆子放到水井旁,拉着李房铁说:“昨晚不知道怎么折腾的,念念又犯病了,这两天的事估计全忘了……我看这余总不来是不来,一来了都不得安生。” 李房铁笑了笑,放下斧子点了根烟,说她:“你真是六月天一会儿一个变,余总不来整天念,余总来了又嫌弃,我都摸不准你脾气了。” 李嫂提起围裙擦手,又凑过来把他劈好的柴摆到柴堆上,压低声音说:“你懂什么,咱们再可怜她也不能不要钱白照顾,余总要是一直不来,说明心里没她,咱们好日子也到头了,我能不盼着余总来?” 一时又责怪他:“说几遍了别光膀子别光膀子,人家城里人讲究,她脸皮又薄,一会儿出来看见你衣衫不整的怎么好意思!” 李房铁叹了口气,披上褂子坐着木凳抽烟,半天才说:“这妹子也可怜,咱们拿了钱就尽心尽力,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李嫂点着头说:“可不是,单是为了钱也不会尽心尽力……她那个样,被人苛待了也记不住……” 坐了片刻又说柴劈的差不多够冬天烧炕了,让他别再忙活,要变天儿,说罢又拐进屋把床单揭下来泡在不锈钢大盆里搓洗。 …… 余行钧回来便直奔公司开会,去吴念那里耽搁了两天公司就堆了一堆事务等他,开完会便在办公室处理各部门递上来的文件。 一直到下午,秘书抱着一束□□提醒他该去墓地,余行钧放下钢笔,突然就想起吴念说的话来,心里一阵闷痛,正呆愣着,桌子上座机响,他拿起来听那边说完才吩咐:“不见,帮我推了,今天下午什么人都不见,有事找董助。” 那边问:“天塌下来也不见?” 要是往常,他肯定陪对方再说几句废话,可是今天提不起劲儿,冷冷挂了电话。 电话刚挂断又响,是家里那边来的,余行钧顿了一下才接:“妈……她没回来……您别去了,去了又伤心,我一个人去就成……随她去吧,您跟个傻子计较什么,她自己都糊涂的不行,好了,我这忙着,晚上别等我吃饭。” 余行钧挂了电话,神色有些疲惫,坐了一会儿便提着外套往外走,刘秘书紧跟其后。 第3节 外面风起云涌乌云密布,不大会儿便开始飘雨丝儿,路上行人来去匆匆,余行钧不禁感慨,这让人压抑的天气,真是应景。 灰白色地私家车顺着大道越走越偏僻,雨势渐大,两旁地树木水洗一般油亮青翠,最后进入一条羊肠小道,顺着公路往下看,隐约看到一片墓地群,隐在青山绿水间。 刘秘书开车就近停下,见余行钧看着窗外,神色不明,轻声提醒:“余总,到了。” 余行钧仍是一动不动,刘秘书没再说话,气氛僵住,两人各自发呆。约摸着过了一刻钟,余行钧才说:“你在这等着,我自己上去。” 他说着推门下来,大雨滂沱而下,瞬间打湿他的衣襟,刘秘书有眼色,拿着花和雨伞跑下来,递给他。 余行钧看也没看,接了东西便往里面走。刘秘书进车,随着他的身影往里面望,今儿不是清明也不是过年,墓地不见人影,要不是白天还真让人瘆的慌。 刘秘书在外头等了好久,余行钧出来时他还偷偷打量,除了肩头的西装被淋湿一开车门带了些水汽之外也没怎么变化,好像里头葬的是不相干的人。 从郊区回来就在一处酒吧门口停车,余行钧吩咐一声自己便推门进去。 回到公寓已经是一身酒气,屋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丝人气,一看便是独居。他把皮鞋脱得东一只西一只,晕乎乎地躺到床上,仍觉得天旋地转,转的胃里恶心头上发疼,他口齿不清地叫人,一时忘了这里除了他没有别人。 余母电话又追过来,估摸着是催归,他把手机关了机扔到地毯上。 这处房产不常来,他现在住在父母家里,吴念去乡下后就没了俩人的房子,还有处婚房,早几年买的,已经抵债了,不过他现在有钱,有钱也没赎回来,因为赎回来也是搁着。 想到这里,不禁有几分“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伤感。想完觉得真酸,一时酸的他掉牙。 他伴着这份瞧不起的酸味半嘲讽半好笑地睡过去。 恍惚中有双手解他的皮带,清脆地啪嗒声传到耳中,余行钧皱着眉头抬了抬脖子,就看到个弯腰地窈窕女人,头发拢到肩膀一侧,眉目清秀,甚是好看。 他扯嘴笑了笑,又躺回去,理所当然地让她服侍。 陈可青抽了皮带又解他的裤扣,轻手轻脚地脱下来,叠齐整放到一边,他身子修长够不到上身,只好爬上床跪着解他的衬衫纽扣。 刚褪到一半余行钧握住她的手,把她架到胸口不正经地说:“别急啊,总得让我歇口气。” 陈可青红着脸笑了笑,松开手站起身,拉被子盖在他身上,余行钧一脚踢开。 “热。”睁开眼又说:“怎么找到这来了?” 她坐到床沿,扭着头看他:“不是去乡下接嫂子了,没接来?” 他眉毛挑了挑,捏着她的下巴问:“谁是你嫂子?叫的怪亲近。” “难不成叫姐姐?叫姐姐也成,不算过分……” 余行钧没搭腔。 “今天一个人去的?又喝这么多酒……你要是不嫌弃,下次可以带着烁烁去。” 余行钧闭上眼没搭理。 陈可青坐了会儿,又说:“其实烁烁还小,你不想带算了,听长辈说这样对烁烁也不好。” 她看看余行钧,脾气上来,拾起解下来的领带甩到他脸上,站起来要出去,余行钧先一步勾住她,往她屁股上拍了两把,后又揉捏了下,吩咐:“去,楼下给我接杯水。” 陈可青皱皱眉毛,看他醉醺醺的,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只好开门出去倒水。 余行钧又躺了躺,缓和过来才起身去浴室,他头还疼着,想趁机醒醒酒,便把水温调凉,水刷过肩膀时刺痛了一下,他没当回事,冲完摸到台子上,挤了些沐浴露,一抹沐浴露就不是滋味了,一阵钻心痛,他侧头看了看,抿着嘴想,下口真是恨,不能说十足十的力道,估计也没把他当自己人。 磨蹭半天踢踏着拖鞋出来,陈可青看他晃荡着站都站不稳,走了几步去扶他,余行钧往床上一躺就不起来了。陈可青拿着毛巾给他擦脚,擦完一只搬到床上再擦另一只,抬头就瞧见余行钧眼神清明,盯着她发呆。 她笑:“几天不见就不认识了?看什么呢,不就是给你擦个脚。” 余行钧愣怔了下,摸一把脸,手臂搭在额头上,遮住半张脸,陈可青凑过去,亲亲他的下巴,他没反应。 她低头又要亲,突然看见他脖子里的抓痕,东一道儿西一道儿,横七竖八也只有女人的指甲才干的出,再往下打量,他肩头红肿地小齿印…… 她收回视线,眼神冷下来,心里酸的冒泡。 “余行钧,你真是没心没肺,总这样……” 他放下手臂,睁眼问:“怎么样啊?” 她说不出口,又觉得说了他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好转口问自己最担心的:“回来都好几年了,怎么突然想去看她?” “哦。”淡淡补了句:“心血来潮。” “你们本来就名存实亡,你就没想过办彻底吗?一刀两断干干脆脆,非这么藕断丝对谁都不好……” 余行钧坐起来把她拉到怀里,瞧见她眼泪汪汪楚楚可怜,低着头亲吻她的眼皮子,耐着性子哄:“哭什么啊,宝贝?大半夜的,容易招鬼……” 她咬咬唇,含泪说:“你总要说明白吧……就算单纯让我安心也好。” “咱们有事明儿再谈好不好?我这醉着酒,说了胡话不又惹你不开心?” “你妈想孙子了,你明儿去我那接,不然我才不管。”她故意说。 余行钧点着头答应。 她又嫌他不说话,带着哭腔控诉:“你又敷衍我,就问你离不离婚,你不离婚我就走!” 他笑着松开手,语气一变:“离婚不离婚的是不是该我说了算?你怎么突然不知进退了?本来就头疼,让你弄的更疼了,闹也行,关门出去闹行不行?” 陈可青愣了一下,开门出去,门砰地一声被甩上。余行钧低声骂了句“操”。 骂出这句酒也醒透彻了,起身到外面瞧了瞧,客厅灯都关了,估计是真给气走了,他揉了揉额头,回到卧室摸手机给她打电话,那边接了一个,刚通两秒又挂了,大概是气极按错键才接的。 心意到了就行,他没打第二个。 突然想起来吴念发病时那副吓人的样子,心里又顶得满满的。他这几年都有些怨恨,不过男人到了年纪便不会儿女情长了,尤其是事业有成之后,那些往事都不再放进眼里,经历多了,心自然硬了。这心态有点像男人对女人那种,毛头小子就容易擦出火花,轻易被撩拨,等到成了情场高手床上那些事就看的淡了,对女人好奇心也小了。除了生理需求,不会再装的满脑子都是,整日yy。 在床上躺了老大功夫也没睡着,只好翻身下楼拿酒,光着背席地而坐,半靠在沙发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到半夜,时而清醒时而迷醉。 天蒙蒙亮才痛痛快快睡过去。 …… 村里每年都有庙会,唱戏跳舞,烧香拜佛,偶尔有个把眼神不好地瞎子半仙算命卜卦,一时热闹非凡,李嫂早早催促吴念打扮好,牵着她的手去凑热闹。 吴念着了身天青色短袍,踩着坡跟白凉鞋,虽说生活在乡下,那也比土生土长地乡下人保养地好,打眼看过去也就是二十五六地岁数,混在人群里格外扎眼。 李嫂带她看大戏,她却没兴趣,倒是围着几个算命先生打转,算便算了,人家说什么她信什么,头一个说吴念命硬,克夫克父,让她拿一千块解命格,吴念缠着李嫂要钱,李嫂过日子,自然是不舍得给,只好哄她说这人是骗子,得再问问别的先生,既然来了庙里谁也比不过山庙和尚的修为。 好说歹说把吴念拉出来,带着她到庙里磕头求签,而后找大师解说,大师问吴念求什么,吴念默了半天,好像听不懂大师说的话。 李嫂趁着她呆愣,悄默声地拉着大师到一旁,把吴念遭遇说了说,又塞了些香油钱,笑说:“大师看着给劝一劝。” 这世间的事本来就真真假假,大师了然一笑,放下木签,坐到吴念跟前,平静道:“无念无念,这名起的都不行,没有念想自然命苦,得改。” 吴念想了想问:“大师觉得什么名儿好?” 大师捋了把胡须,沉吟片刻才道:“叫吴心才好,施主只要心够大才能想得开,再大也莫过于一个无字。” 吴念盯着他,若有所思。 大师见她上道,一时也同情她,便又说:“其实名字也只是个记号,心里有了,别的都算不得什么,放下还是不放,是两个极端,有时莫要太执着。” 吴念看了大师半晌,突然站起来就走,李嫂不明所以,赶紧向和尚道了谢追上去,山道又长又陡,李嫂顺着台阶下行,在一处僻静地儿才追上吴念,她正攀着石头远望。 李嫂顺了口气,跟着她的视线往外看-- 一片云海,隐约瞧见高耸入云地山峰,青翠地松柏相映,云雾缭绕。 再远处,有处专门登高看云海的白塔,巍峨雄壮,这么远依旧能看到三个鎏金大字,“望海楼”。 李嫂静默片刻,打量她:“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累了咱们回家,要不去看大戏?踩高跷?哦,对,咱们去套圈……” “李嫂,没有心的,是什么?”吴念眼眶红了红,垂着眼低声问她。 李嫂张了张嘴,半天才说:“有句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别一个劲儿陷进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不是人人日子能过得顺遂。” 她依旧是淡淡的:“我知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李嫂不敢多说,只好提些不相干的事:“你最近病情又反复了,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楚,忘事忘得厉害,真让人不放心……上回来看你的徐医生还不错,要不联系……” “没事,不想麻烦他。” “……那别胡思乱想了,什么坎儿都会过去的。” 吴念哽咽,咬着牙不作声。她真想这一切是个噩梦,醒来了什么都还是好的。 可是,一晃五年,谁的梦会这么长? 第3章 余行钧宿醉,加上一夜没怎么休息,第二天精神头不足,上班晚去了一个小时,导致早会推迟,会上只觉得累,项目也没商量出来个结果。 周秘书抱着文件进了办公室也没敢打扰,文件归好类正准备出去却听余行钧吩咐:“煮杯黑咖啡送进来提提神。” 她答应了出去,推门撞上财务总监陈可青,她赶紧问候一声紧走两步出来。 陈可青关上门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余行钧先笑了笑,借口道:“你在气头上我没敢多打电话,想等你消气了再解释。” 陈可青脸上好看一点,笑说:“那解释吧。” “唔”,余行钧点了点头,“我什么时候会舍得惹你生气?昨天喝醉断片了,现在还头晕。” 女人听到花言巧语便心软,陈可青知道适可而止,不过是想寻个台阶下,他这时候递过来,她当然顺着下,昨天的事他不提她也不提,走过去坐到他腿上。 余行钧说:“一会儿员工进来我就说陈总监投怀送抱,我一根手指也没动。”虽然不喜欢她不分场合乱来,倒是只在嘴上开了开玩笑,没推开。 陈可青笑说:“谁不知道我俩关系?” “咱俩什么关系?”他故意问。 陈可青不答,搂着他亲上去,余行钧半推半就的应付,好半天才笑起来:“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专门吸我元阳的狐狸精?” 陈可青对“狐狸精”这三个字异常忌讳,身子僵了一下,不复刚才的愉悦,脸上收了笑,抿着唇站起来。 她今天穿了一声艳红的收腰连衣裙,颜色夺目更不好驾驭,不过搁在她身上恰到好处,带着股子成熟的妩媚。 余行钧盯着她细长紧致地大腿看了两眼,含笑抬眼,正要说话安抚,敲门声先一步响起来,他理了理衣服,让秘书进来。 是刘秘书,一般都是要紧的正事。 陈可青没业务汇报,也知道余行钧的习惯,便也没再留,扭身出去了。 刘秘书说:“晚上有应酬,请的大客户何厂长,余总尽量排开时间别忘了去。” 余行钧点头:“去啊,肯定不能忘,他还等我去讨他欢心。” “那咱们是不是提前备礼送他家里去?” 第4节 “算了,他们厂子规矩多,他这人又要面子又爱钱,送礼太显眼,送银行卡、购物卡还不一个样,传出去也不好,”余行钧沉吟,“他最近是不是搞什么劳什子的保险?搞得人疯魔了似的?” “这个倒是没听说,余总什么意思?要不要我去打听打听?” “没事,算了吧,晚上饭局上再说吧。” 余行钧到底在办公室睡了一觉,醒来时搭在身上的外套掉到地上。 市里气温不比山上凉爽,九月份还有些热度,中央空调温度有些低,他醒过来时手脚冰一样凉,头痛一点也没缓解,似乎比睡前疼得厉害几分。 桌子上的文件积成小山,有的要签字盖章有的要他审核拿主意,马不停蹄地处理到下午,留下不重要的置后处理。他按了内线叫周秘书进来把文件拿走时,才觉察到嗓子隐隐作痛。 这种小病小痛他懒得放在眼里,微皱了皱眉,喝一口凉茶润了润嗓子便紧接着吩咐人拿资料开会。 董助把饭局定到缤纷五洲,那边近几年扩建,建这大酒店的人眼光相当前卫,不得不让人佩服。 前几年因为地方偏僻周围也没商业街,地价特别便宜,酒店大楼刚起来就摊上开发,现如今大街中心矗立了两幢摩天大楼,横七竖八的玲珑脚手架尚未拆除,但那脱颖而出的新姿已十分引人。 在生意人眼里,一眼看去遍地商机。 这条街如今更多的是现代情调的建筑,用自己笔直的线条,银色的钢窗,给人新颖,大方和舒适的感觉。 可惜再大方也少不了钢筋水泥的冷硬味道,要不是何厂长爱奢华爱花哨,公司一般的饭局不来这边,又贵又不实在,一场酒席下来价位总是超出预算,远远没有那些私人会所性价比高。 司机把车停到门口余行钧推门下来,他只穿了一件定制的普拉达衬衫,最长见的白底蓝格样式。相比几个下属都显得他有些简单随意。 何厂长没多大会儿也便到了,瞧见余行钧是倒是有些意外,他跟余行钧是头回合作,一会你说办事靠谱,没想到却年纪不大。 余行钧只是经老了点,肯定不是什么毛头小子。 何厂长向来觉得高人一等,酒场上摆谱那是很常见的事,余行钧请他吃饭办事也不会不着人打听些什么兴趣爱好,所以把握的还是很有度,不卑不吭却也处处没少捧着他。 饭局临到末尾,余行钧好奇提了一句:“听说何厂长最近想弄一个团队?不知道是什么又得您青睐了?” 何厂长眼睛亮了亮,最近确实在兴头上,忍不住夸耀:“我这两年常常想,我这都一把年纪了,总得做点什么好事吧?谈不上为人民服务这种大是大非上,做些小事还是有能力的……” “何老觉悟高,我现在自顾不暇,还真没想过这种事。” “年轻人嘛,可以理解。” “那您是做什么?” “我最近忙没怎么下精力,我看保险这行不错,你说现在事故多疾病也多,医疗费又昂贵的跟天价一样,没事没非还好,出个事一般小老百姓肯定担负不起啊,要是保险行业推行下去,得多少人有保障啊?我正想给我闺女扩大团队,我看那个亭阳保险挺有商机,既造福人类还能赚钱……关键还是造福人类。做保险的嘛,辛苦三五年,幸福大半生。” “何厂长说的有道理……可惜我不太了解,不知道都有些什么保险?”余行钧恭维完又装谦虚。 何厂长笑了笑,抬头问:“你这意思是?” 余行钧只看着他笑。 何厂长这才觉得余行钧这个人有点小聪明,会来事,不由地跟他拉近几分。 “我给你说吧小余,还算你有眼光,我认识几个十年前就干这个的,现在都盆满钵满了,吕丰全你知道吧?” “不是已经……”余行钧话说到一半,没再往下。 “是啊,不过他十年前给老婆孩子都买了,我现在是vvip,前几天他儿子还托我查了一下资金,翻了不知道多少倍……”他低声说。 余行钧若有所思地点头。 听他又问:“你准备买哪方面的险啊?” “您都有什么啊?” “都有,最近又新上了几款套餐险,回头我让人给你发个邮件你慢慢挑?” “行,那我回去好好看看,到时候咱们再细说。” 何厂长忍不住又说:“过了年我就歇几天,好好跑这个业务,前几天宋总还问我来着,得好好忽悠……”说到这里顿了顿,抿了抿嘴,不自在地看余行钧。 见他好似没听见,扭过头跟带过来的小秘书说话,他这才放心。 一顿饭下来何厂长颇为满意,酒喝的不少人有些醉,临走拍了拍余行钧的膀子,提醒说:“别忘了保险的事……” 余行钧笑说:“回头我看看能不能再帮您拉几个客户。” 何厂长立马喜笑颜开,摆手让他回去,让人扶着上车了。 人走了他松了口气,这才觉得浑身酸痛,额头一跳一跳疼,除此之外嗓子也好像着了火,一路上一直清嗓子。 刘秘书问:“您不舒服啊,余总?” “没事。”余行钧支着头阖上眼。 “这个何厂长挺大爷的,最后也没给个说法。” “能不大爷吗?手里握着地膜配料的方子,他们厂老板估计都得让三分。” “我觉得还是要送礼。” “送啊,哪有不送的道理。” 熟人不送面子上都过不去,更何况姓何的这种人。 余行钧到家里已经下半夜,小保姆听到动静披着衣服出来,看见他耳根泛红就猜出来喝了不少酒。 “余总饿不饿?” 余行钧鞋没换直接躺倒沙发上,闭着眼说:“给我下一碗加葱花的面条也不错。” 小保姆笑了笑,洗手去做,不大会儿就端着一碗香味四溢的面条出来,筷子递给余行钧。他顺势坐起来,看也没看就赞了句:“不错,手艺越来越好,清水面条硬是让你煮出来鸡汤味了。” “加了调味料……”小保姆笑眯眯的直起腰又说:“余总好几天没回家了,是不是又出差了?昨晚上老太太很担心,怎么给你打电话也不通。” 余行钧瞥她一眼,“我出差能不给你带东西?好好伺候老太太,回头给你涨工资。” 小保姆眼睛立马亮晶晶的,二十出头的年纪,又没见识又容易害羞,看起来真养眼。 余行钧大口喝完,胃里舒服多了,这会子也没有火烧火燎的灼热感,他忍不住想,还是有人住的地方好,就算是个小保姆也知道冷暖。 洗完澡靠在阳台上抽烟,刚抽了半根就开始腌嗓子,一阵咳嗽。 …… 大早晨就有邻居来串门,吴念剥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就一位身材高挑肤色略黑的女人,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身上穿着一件枣红的外套。 她瞧见吴念主动笑了笑,喊她出来说话。 这人吴念经常见,她和李嫂关系不错,时常一晌一晌地聊天,东家长西家短,都是些她搭不上腔理解不了的东西。 吴念放下帘子没出门,坐在屋子里看书,外头又聊起来,声音低低的,她听不清楚,也没有听墙根的癖好。 张嫂收回视线,对李嫂说:“她这两天气色比前两天好多了。” “嗯,这两天倒是不糊涂了。” “别怨我话多,我真想不明白你怎么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大麻烦。” “起初是为了赚钱,现在是真心可怜她想照顾她……” “你跟她非亲非故用不着这样吧?” “我原先是她妈那边的保姆,跟她也不怎么熟悉,不是到那半年她就嫁人了嘛,刚开始我也觉得嫁了个好人,有模有样的……后来她妈去了我就失业了,不过余总又把我找回来了,安排我照顾她。这不,房子还是余总找人盖的,就铁子老实巴交的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又是盖房子又是装修,家具也都一律换了新的,在村里没几家可比的,都是沾她的光。” “这男人按说也还行。” “拉倒吧,也就在钱上行,一是图个好名声,二是良心不安……”李嫂说到这里觉得不妥,妇人嘴巴碎,传来传去说不定变成什么样,赶忙换了语气又说:“是还行,毕竟给她看病供她吃穿,她不能生养看病又造腾钱,一般家庭谁养得起,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况且,余总也不怎么给脸色看……” 说到这里底气不足,哪是不给脸色看,是连面都见不着。这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外人看不明白她怎么会不懂,离婚也就是早晚的事。 她摆摆手提着菜篮子进厨房,张嫂跟进去又打听,山里面乐趣不多,就爱听家长里短。 李嫂死活不说了,到底也是培训过得保姆,职业操守还是要有,赶紧岔开话题拉着她又说了点别的。 晚上吃饭时村东头有人来找李嫂帮忙,说家里要办喜事,能不能请吴念写几副红对联。 这里民风淳朴,还延续着写对联的习惯,除了过年买对联贴之外别的时候遇上红白喜事都是叫村里会毛笔字的人现写现贴。这样倒是有个好处,喜欢什么内容就能写什么,比较随便。 李嫂不好自己拿主意,便问吴念的意思,吴念听了没大兴趣,淡淡地说:“好几年没动笔了,手生,就怕给人写坏了,毕竟是结婚的大事,算了吧。” 李嫂原本想这也是个好机会,让她出门散散心,整天憋在屋里好人也能憋坏了。后来又一细想,越是热闹的喜事不就越是刺激她吗,赶忙把人家拜托的事推了,没敢再说别的。 第4章 李房铁大早晨出去溜了一圈,回来瞧见李嫂脸又黑又难看,灶台没有一点热呼气儿,便知道她没做饭,一时忍不住说她:“还要不要吃饭了?大早晨的你不做饭在这坐着干嘛?” 李嫂剜了他一眼,气急败坏地说:“气死我了,真是没羞没臊,也不先打听打听就敢把媒婆领上门来,当咱们家是什么地方!” “出什么事了?” “邻村的林大妈!” “哦,听你提过,还健在啊?不是三十几年前给你接生的老太太吗?前几年你去邻村赶集人家还塞给你一兜子自家种的桃。你不是说人家老太太心很善吗?咋就惹着你了?” “心是好,好心办坏事。”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边走边说:“她接生的我,又不是生的我,要不是看着她年纪大,我早忍不住拿扫把打出去了。” 李房铁听了更好奇了,问她到底怎么了。 “前几天带念念去庙会,邻村有人看上了,托人说媒……” “真是胡闹!” “拉着念念左一句闺女右一句闺女,还说自己就是牵个线,先留个联系方式让俩人先聊着,聊着合适再说……” “吴念妹子没事吧?”李房铁往那屋指了指。垂着帘子也看不清楚。 “人家姑娘能怎么说?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了怎么这么不会办事,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李房铁心里想,没事就行,也不值当的气成这样,不过他嘴巴笨不会劝人,也知道她的性子是越劝越上劲,只好点了跟烟,皱着眉慢悠悠地抽。 李嫂又嫌弃他性子软弱,抱怨了一通,心里怨气也减了不少。 其实出了这种乌龙事也情有可原,街坊四邻,除了几个知情人对吴念有了解,其余的都以为她是李嫂的远房亲戚,再加上性子文文静静的不怎么出门,自然会被人误认为单身。 李嫂给吴念送饭的时候,她挽着个简单的辫子站在桌子边上,见李嫂进来抬眼看了看又低下头。 李嫂打量她一眼,早晨那么一闹腾,她苍白的脸上难得的染上点红晕,连带着气色也好了不少。 她把碗筷摆好,想了想说:“药快断顿了,还得给余总打电话让医生再开一点……这几天一直阴雨绵绵,今天天儿晴的好,你想不想跟我去山里摘野菜呢?说不定这几天野蘑菇都长得嫩汪汪的了,采回来中午还能吃蘑菇汤,我见你上回就挺喜欢的,看样对你的胃口,这次多采一点放冰箱里,不紧赶着采两天不下雨就萎蔫了……” 吴念有时候挺喜欢李嫂这性子,嘴巴说起来好像没个完,要不是遇到一个这么能说的,日子肯定更冷清,她喜欢冷清,但又害怕太冷清,那样没天都会忍不住多想。 …… 第5节 余行钧有事到香港出差,两天后回了来,秘书早就把何厂长发过来的邮件打印了出来,等他回来了就送到了办公室。 余行钧瞅了一眼刘秘书送过来的东西,问他:“这什么啊?” “何厂长发的,不是余总您跟人家要得吗?”刘秘书笑说,其实姓何的早早就发了来,当时余行钧人在外地,他怕怠慢对方只好借口说余总特别感兴趣,想好好看一看。那边起初有些不悦,听了这话才满意地答应了。 余行钧“哦”了一声,尾音拉的稍微有些长,表示明白了,他不紧不慢地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仍旧是没看。 刘秘书被唤回神,提醒他:“余总看看买什么我也好去办,再托何厂长说不定真要火了,肯定认为你故意逗他寻开心。” 余行钧笑了笑,眼睛抬都没抬,“有什么好看的,你看着差不多就行了。”这才拿到眼前翻了翻,随意浏览了一下,说:“就前两页的吧。” 刘秘书点头说:“行,那我这就去回何厂长。” 说罢就要开门出去。 余行钧想了想又觉得不妥,遂叫住他:“这样做未免太显眼了点,傻子都能看出来没诚意……你看着挑几个吧,花个一百万左右……不用你去找何厂长,我亲自跟他聊才说明我是真有兴趣。” 刘秘书点头,觉得这么做的确周密一点,姓何的出了名的小心眼,他们多考虑一层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禁又问:“那天临走余总你说要帮他拉几个客户,用不用我去找几个人?” 余行钧挑了挑眉,“不过是客套话,没必要……你没听见他一不小心说漏嘴的话,他自己也觉得是忽悠人的,光听他说营销模式我就知道亭阳保险不是什么正经保险公司,明显是变相的传销组织,我把钱送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他只要收了我就有把柄在手。帮他拉客户这事就算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还真看不上眼。” 刘秘书又汇报了些不相干的才出去,余行钧搁下笔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停住,双手掏兜陷入沉思。 落地窗外头高楼林立,对面挂了张大屏幕,播放这几天随处可见的广告,几个西装笔挺胸口鼓囔囔的女人站在楼盘前面对着镜头鞠躬,个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 能在这挂一天,不知道要烧多大一沓红票子。 他的视线似乎是落在上头又似乎并没刻意看,只是一动不动长久地呆滞。 时间缓缓流逝,似乎要定格的时候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打破沉寂,唤回他的思绪。 “今天你妈想见孙子,你来接我吧?烁烁这几天胃口不太好,我想带他检查检查,他却闹着要爸爸来了才去医院。” “公司事还没处理完,脱不了身。”他捏了捏太阳穴,“你自己过去吧,我晚上才能回去。明天我抽空带他做检查。” “不是刚从香港回来,能忙什么啊?” “就是刚回来才忙,一大堆事等着我。” “那我晚上等你。” “别等了,还有应酬,不知道几点才回去。我得空去你那。” “少开空头支票了。”她语气有些不开心。 余行钧低笑:“好了宝贝,乖乖听话,我挂了。” 陈可青还要说话却传来“嘟嘟”地挂断声,她盯着手机看了良久,一个劲儿给自己说:别生气别生气,他最近就是太忙了。 另一个声音却突然钻出来否定:以前也忙,什么时候空闲过,明明是这次从巨县回来就变样了! 陈可青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细细地想了之后,非要说怎么个变法却又说不出来。她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太“草木皆兵”,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陈可青去了余家,老太太照旧吩咐保姆做了一桌子菜,有烁烁爱吃的也有她爱吃的。她又心安了几分,自己在这老太太心里还算是有些分量,毕竟是给他们老余家生了个孙子,要不是这样,可不就是绝后了? 别看男人不如女人儿女情长,但对于孩子这方面的重视,还是几千年来一直延续下来不怎么改变。 烁烁中午没睡觉,吃了晚饭就睡下了,余母见状就要留她过夜,陈可青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便答应了。 她每次留下都是去睡余行钧屋里,烁烁两三岁了自然有专门的房间。 她洗完澡觉得有些疲惫,上班加上带孩子也是忙活了一天,所以沾到枕头就睡了。 半夜,半梦半醒间,只觉得胸口温热濡湿,手腕被压制住,一只粗糙带着薄茧的手在她腰线上游弋。 她嘤_咛一声,悠悠转醒,模糊瞧见余行钧半跪在她两腿之间,俯着光_裸的上半身在她胸口动作。 陈可青攀上他的脖子,主动送上去,他灼热的呼吸让她情_动。 “怎么这么喜欢爬我的床?” “美得你,是我走错房间了。” “嗯,那一会儿怎么弄你都是你活该……” “等一等啊,你就这样没定力?满身酒气快去洗一洗。” “喝酒了才好,催_情,”说罢拉着她的手放到下面,陈可青感觉到形状,真是让她又怕又爱,她刚一恍惚便被他咬了一口,不正经地打趣她:“快打个招呼,见着你二爷愣什么,不认识了?手生了?” 陈可青脑子里突然想起来一个经典的问题。 有一天一觉醒来发现身边躺着个女人你会怎么办? 大部分人认为送到嘴边应该没有不吃的道理。 她叹气,自己这时候不就是送到余行钧嘴边了? 余行钧没耐心跟她前戏,直接提刀上阵,她被撞得似狂风中的落叶,起初忍不住吃痛,好半天才体会到些滋味。 “嗡——嗡——嗡——” 震动之后紧接着是一串悦耳的铃声。 手机似乎不知趣,突然响起来,在只充斥着肉_体碰撞和喘息的房间里显得尤为突兀。 余行钧停下动作,起身要去摸手机,陈可青一把抱住他,她光听这铃声就知道是谁的电话。 余行钧却冷静下来,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缓慢不容置疑地掰开她的手,起身接电话。 “大半夜你是夜猫子……李房铁?再说一遍……”他的脸色在黑夜的衬托下尤为难看。 他不自觉地换了个手拿手机,边听那边讲边开灯找衣服。 挂了电话便急急忙忙穿衣服,几次都眼看着把衣服撕烂,陈可青坐起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怎么了啊?是不是出事了?” 余行钧只说:“天亮联系刘秘书,把我明天的事都推了,重新安排行程。” 他这会子冷静了,理智也回笼了,说完似乎是想起要紧的事,又摸出来手机打电话,骂骂咧咧地说:“你他妈傻啊?我过去少说也要三个小时,会不会打120?脑子真是榆木疙瘩!诊所有个屁用,赶紧把人给我送到县医院,当我的钱好拿?出个事老子让你偿命。” 陈可青愣愣地看着他,头回见他大发雷霆。说是不在乎,要真是丁点儿不在乎真出了事又怎么会这么火急火燎? 她垂下眼,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余行钧平静下来,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车钥匙,看她没事人一样,忍不住提声:“车钥匙呢?你还愣什么愣,赶紧帮我找找。” 陈可青担忧:“大晚上走山路行吗?你还喝了酒……稍微等一等我打电话叫司机来吧。” “我没喝多少,心里有数。” 她柔声说:“可我就是担心你……光想想就提心吊胆了。” 余行钧眼神温柔了几分,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行了行了,到那我给你电话……” “儿子怎么办呢?明天说好去医院,能赶回来吗?你不来他肯定要伤心。”她忍不住说。 余行钧走了两步又回来,皱眉说:“呵,是吗?半夜回来还听保姆说烁烁胃口好,吃了一小碗米饭……没事就别瞎折腾,医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是药三分毒……我就烦你一点,有事没事拿孩子胡闹是不是不太好?” 陈可青脸色有些发白,垂下眼不说话。 余行钧没再耽搁,拿着钥匙去取车。 半夜两三点,夜深人静,盘山公路上十里见不到一个鬼影,两边都是高大的梧桐树,湿气浓雾气重,阴森可怖。 这还算好的,下了盘山公路,一条窄窄的小路崎岖无比,两边是深沟险壑,只要一不留神,有可能就葬送在这荒郊野外。 半截水泥路之后距离巨县便近了,可也换成了土路,崎岖不平,这几天山里一直没好天,下雨后湿泞泞的,路他不熟悉,车子打着远光可见度都很低,更别说提速赶路了。 第5章 吴念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余家负债累累的那两年。 头几回遇到上门催债的人,吴念又胆怯害怕又尴尬,拿不出钱来,人家说什么难听的话她都得埋头听着。 这样还罢了,小区里总有些好奇心重的围着看热闹,她觉得一辈子不能遇到比这更丢人的事了。 后来次数多了,脸皮渐渐也厚了,那次又遇到三五个男人拍门要债,人高马大的语气又冲,余母没在,她吓出一身冷汗。 赶紧开门让人进来,端茶倒水的伺候。 来的人里面有一位脾气火爆的,不接她递的水杯,拍了拍茶几粗声问:“余总呢?赶紧把人叫回来,就说我们凯顺工厂的,找他要钱。” 吴念低着头说:“他不在家,在外地。” “不在?是知道我们要来躲起来了吧?没事,我们就在这里等,嫂子,咱们也不为难你,他不来我们就一直等,您忙您的去吧。” 吴念站了站,拿他们没办法,面无表情地把卧室的门关上赶紧抖着手把门从里面锁上,两条腿都有些软,顺着门坐到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等到中午饭点左右,外面的人还在等,吴念闷不吭声地从卧室出来,拿着钱给饭店打电话。 没多久,附近的饭店把点的菜送到门口,吴念摆好菜又拿出来两瓶白酒,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 他们也有些意外,似乎是头回遇到这样的事。 家里男主人不在,他们却明目张胆地斗酒聊天,喝了个畅快。 吴念躲在屋里不敢再出来,提心吊胆地贴在门口听动静,就怕他们喝糊涂了起了歹心。 都说吃人嘴短,他们自然也不好意思再为难吴念,吃完酒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都不好意思提钱的事,毕竟是个女人拿她没办法,又看这小屋小户才真的相信余行钧破产了。 几个人嗫嚅半天,还是一开始粗嗓门的人站出来说话:“嫂子,我们也不是凯顺的员工,人家拿钱雇我们上门要债,不给钱就闹事……大家都挺不容易,你回头问问余总,要真是拿的出来就先还上……你不为难我们也不为难……” 吴念眼眶红了红,似乎被说到难处,低着头淡淡说:“我明白,麻烦回去给你老板带句话,他们合作了也不是一次两次,行钧的为人他们也应该清楚……要是真的拿的出钱又怎么会不给呢,他们都是兄弟,行钧断不会为了钱撕破脸皮……” 最后这话还有别的意思,除了说明余行钧实在是到了难处,还在反问凯顺的老板是不是不留活路。 他们几个尴尬,只能说:“那今天我们就先走,下次恐怕我们也做不了主,我们也是混碗饭吃……” 他们说完陆续下楼离开,留下满屋刺鼻的烟酒味,吴念看着一室狼藉,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 卧室传来小孩子的哭闹声,她回到屋里抱起成成,不争气地陪他一起哭。 没过几天余行钧来电话,除了孩子的事两人已经许久不说别的了,气氛又低沉又压抑。 吴念想了想,淡淡地说:“最近又有人要债,不过没有为难我们……” 余行钧沉默了良久才说:“对不起……要不出去躲躲吧……” “躲到哪里呢?”她垂下眼睛看着孩子,“成成身体受不住折腾……隔段时间还要输血……我最近都有献血……拿着献血证省了不少钱……” 余行钧在那边没说话。 第6节 他每个月都会打钱过来,很固定,从来不会少一分。吴念也不知道他在深圳做什么,他只说那边机会多好赚钱,便毅然决然。 当时走的时候她根本不同意,她不过是想让他多陪陪孩子……谁又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 可惜男人总是比女人理智,理智的可恨…… 镜头转了又转,记忆被迫着走马观花一样浮现。 她哭的泣不成声,在电话里对他说成成不行了,要还想见最后一面就赶紧回来吧。 她那段时间像得了失心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见着他时脑子里就浮现了两个字—— 落魄。 她转头想,谁又好过呢。 眼角有一滴泪流下来,顺着她的侧脸滑进鬓角,湿湿凉凉的感觉拉回她的神智。吴念轻轻睁开眼。 是白花花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病房。 旁边陪护休息的折叠床上躺着个男人,头发凌乱不堪,衬衣上满是褶皱,样子实在不敢恭维。 这时恰好有护士进来换药瓶,瞧见她睁开眼不由地笑了笑:“总算醒了,醒来就没事了。” 吴念皱着眉没说话。 “以后服药前后该忌口时要忌口知道吗?有些食物与药物相克是会致命的……” 余行钧被吵醒从床上坐起来,盯着吴念没说话。 她这才主意到,他裤腿上沾满泥巴,皮鞋已经不成样子,唯一得体的还是上身这件白色衬衫,不过肩头湿漉漉地一片,里面的肤色都看得很清晰。 她转开视线,盯着小护士粉红色的护士帽,又慢慢移到伶俐地帮她换药水的双手。 病房门传来“吱呦”一声响动,李嫂手里提着一个购物袋,另一手提着一桶鸡汤。 先放下保温桶又赶紧把袋子递给余行钧,“余总,这是你上次落这的衣服,先将就着换上吧,山里气温低,不然全身湿漉漉的也容易感冒。您放心,衣服我已经洗干净了。” 余行钧什么也没说接过来去了卫生间。 李嫂面带抱歉,坐到吴念跟前,低声说:“念念,都怪我粗心大意,才让你遭这回罪……你刚洗了胃,要是嗓子疼也别怕,消炎之后就好了……” 说罢眼眶湿了湿,用衣角擦了擦眼泪。 吴念缓缓伸手放到她的手上,用力握了握。 余行钧从卫生间出来,比方才体面了不少。李嫂倒了一碗鸡汤端给他他也没接,反是对她说:“你先回去吧,不用留这了,我跟她正好有话讲。” 李嫂点了点头,手在衣服上不自在地搓了两下,只说:“那余总别忘了把鸡汤趁热喝了……念念刚醒,身子也弱,该多注意休息……” 余行钧笑笑:“你话怎么这么多?” 李嫂脸一热,不好意思地推门走了。 余行钧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她一侧,沉吟片刻才说:“你没醒的时候我已经联系了市医院,天亮就转过去,病好了也别再回来了,这地方太偏僻医疗条件也太差,你看看这小县城破的,一下雨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吴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死命地摇头。 他笑了笑,坚持说:“摇头也没用,我说回去就回去,以前是我脾气太好,你想在这就让你在这,差点忘了你脑子不好使,不能有商有量更不能事事都听你的。” “余行钧,你……”她一说话嗓子又痛又痒,脸又苍白了几分。 “行了,说什么也没用,我是给你打声招呼又不是问你意见,赶紧歇着吧。”余行钧打断她,一锤定音。 他让她赶紧歇着,她又怎么能睡着,皱着眉垂下眼。 窗外的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在后窗的雨打上声音格外刺耳难听。 隔壁床是个一岁多点的小孩子,半夜起了高热,烧的有些肺炎,小护士捏着针头给他扎针,他“呜呜”地哭个不停,父母越是下不去手按住针越扎不好,反复折腾了两三次才作罢,护士热了一身汗,脸色也不怎么有耐心了。 母亲递上奶tou,孩子才啜泣着扎到她怀里止住哭声,急诊室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吴念愣愣地盯着那个女人怀里的孩子,像是要看出来个窟窿。 余行钧皱眉,打破她的沉思:“想吃_奶了?” 吴念这才回过神,觉得那样盯着人家实在不礼貌,收回视线闭上眼。 就听见余行钧贴着她继续说:“好东西谁不想吃。” 她看见刚才的孩子起初还有些难受,这会儿被他不正经地样子恶心的不行。 余行钧默默地坐了一个多钟头,天亮透才推门出去打电话:“妈,吴念今天回去,你收拾几身换洗的衣服让小刘送到医院……” “有什么好突然的,早晚都要回去……不是病的厉害了,出了点意外已经没事了,您别担心……你伺候什么,我安排人就行……” 他挂了电话就瞧见有几个电话因为手机静音没有接到,回过去:“说。” “余总您下次能别这么突然吗?几个亿的单子就差最后一步就这么告吹了……” “下午还能赶上。” “这边等您主持大局呢。”董助提醒他。 “我正好也有事找你,你帮我找两个看护,尽快吧。” 那边又说了半天,无非是公司的大小琐事,他收了线就见李嫂大早晨又过来了。 像昨天那样带了些汤汤水水说是给吴念补身子。 余行钧见她眼下面乌青一片,想来一夜也是没怎么睡。 他将就着吃了一碗便算了。看她要去洗碗的空当叫住她说:“吴念往后不在你们那打搅了,她今天跟我回市里。” “那我是不是也跟着去?”李嫂有些惊讶,但也没太表现出来,想了想才问的他。 “不用,她的东西也不用收拾,你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她有些失望,一是觉得以后见不着吴念了别人伺候也不定让她舒心,二是这么个财路就这么断了实在是可惜,她这个年纪往后也难找这样的雇主了。 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第二个原因才失望。 没过多久就听见救护车的声音,市里直接派车来了这里接人,也得亏是余行钧面子大给医院投的钱也多,不然这穷酸旮旯的地方又不是生死一线人家也不会过来。 吴念上车前不免受到刺激,拉着李嫂的手死活也不松开,眼泪哗啦哗啦直掉,在场的医务人员都不免动容,还当是生离死别。 她那破风箱似的嗓子呜里哇啦也听不懂要说什么,余行钧攥住她的手腕把李嫂的手掰出来,低沉不耐烦地说:“真会给我丢人,上了车关上门闹一路都懒得管你,现在先给我闭嘴!” 吴念糊涂了,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还会怕他三言两语地训斥,不仅不闭嘴,还伸出来两只手抓他挠他掐他。 他从背后一把把她抱住摁在墙上,朝医护人员使眼色,人家这才明白这女人原来是精神病患者。赶紧冲上来三下两下把人固定到担架上。 余行钧出了一身汗,气的脸色发黑,被她得手的地方又开了红花。吴念已经没有力气,却还在垂死挣扎,好像是水做的,眼泪怎么也流不完。 李嫂被触动,没想到这几年吴念对自己这么依赖,其实她也不舍的,就算是个小狗养熟了也有感情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看着她满脸泪哭着被抬上车,心里一时也酸涩难耐。 吴念对即将要去的地方既排斥又恐惧,望了望远远逝去的县医院,蜷缩在车上不敢抬头。 第6章 医院办事雷厉风行效率高,她被送到病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有主任安排各项检查。 最后检查结果显示昨天中毒的事已经没大碍才算完,病人洗胃常引发嗓子的病症,又专门请了耳鼻喉科坐诊的医生给她治嗓子。 吴念呆愣愣地被折腾了大半天才得清闲。 她中午在病房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两三点,到处是陌生的气息陌生的环境,让她惶惶不安。 找来的看护给她洗澡她摇头给她换衣服她也摇头,她不愿意对方又不能用强,只好软言细语,弄的人家也是满脸疲惫。 到了晚上,吴念依旧没有与余行钧照面,旁人看来,好似他把人带到医院就是交了差,是死是活已经不关他的事,他只负责拿钱。 一个看护出去打水,另一个去买饭,留下她独自在屋里她才觉得有些自在。自己轻手轻脚洗了擦脸又偷偷把下面的内衣换上。 做完这些她们还没回来。 外面好像要下雨,天空泛着不正常的黑黄,屋里沉闷压抑,她伸手去开窗,推了一下没动静,又使了把力气还是没动静,仔细看了看,不由地自嘲。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谁放心把个傻子放到这么高的楼层还给开窗的? 即使外面有防盗窗,窗户也被锁死了。她又走到门口试了试,门也是锁着的,环顾屋内,没有一件容器是玻璃的,全是可压缩的柔软塑料杯塑料盆。 这就是个牢笼,吴念淡淡地想。她又有些担心自己的归宿,猜测余行钧会不会把她关进精神病院,毕竟他是没有功夫照顾的。 吴念的腰部隐隐作痛,可能是救护车上一路颠簸所以才复发。 腰疼还是早几年落下的病根。 凯顺又一次上门催债,不再好商好量的。 她的记忆尤为清晰。 对方直接堵住她和余母,抢过去孩子,让她们立马给说法,她要去报警却一把被推倒在沙发上,对方只说:“报警也要还钱,警察来了也只能调解,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什么好说的?我没打你也没威胁恐吓你,你却要报警?行,今天必须拿钱,拿不出来钱就先把你儿子带走,让余总来接他。” 又说:“劝你还是别得罪我们曲总,不然回头收拾余行钧还不像捏死只蚂蚁。” 她后腰撞在桌角,一阵钻心的疼,再加上惊吓,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忙不迭地答应他们,保证一个星期后立马还钱,他们仍是骂骂咧咧地不满意。 等他们走后,她一个星期内边筹钱边把家电家具卖了,后又联系人把房子急着出手了,这才还上一部分,消停了一段日子。 三口人挤在她妈妈留下的一套小的可怜的一居室,日子过的鸡飞狗跳惨不忍睹。 她半夜不知道哭了多少次,长久以来第一次在心里恨恨地想,余行钧余行钧,要不是为了孩子,我俩是真的走到头了。 她那时自顾不暇,过了半个月一直腰痛才发现后腰乌黑青紫一片淤痕,也不知道到底伤到哪里,此后久坐便会麻痛难忍。 她收回记忆又躺回床上,赞叹,余行钧现在果然有钱了,比以前更有钱。 差点睡过去的时候,响起来钥匙声,而后有人推门进来,吴念轻轻睁开眼,一眼就认出来余母,比前两年老了,两鬓的头发全白了,不过过上好日子又养出来富态来了,外人瞅一眼一定觉得这老太太有气场又喜笑颜开的好亲近。 她后面跟着个年轻小姑娘,看打扮应该是保姆,也带着笑,手里还拎着个橘黄色的保温桶。 余母见吴念愣愣地便以为她没清醒,走过去攥住她的手,眼里湿了湿,柔声说:“这孩子,怎么这么瘦呢,以前都觉得怪瘦的,现在看着真让人心疼……” 冲保姆招招手,不管吴念听不听得懂只管自己说话:“炖了一中午的补汤,以后我天天来给你送,千万记得喝啊……” 似乎想起来什么,又说:“家里都准备好了,咱们还是住在老房子,就是之前你俩刚结婚没搬出去的那个地方,我让小刘把屋子好好收拾了一遍……” 吴念这才抽回手,垂下眼轻轻叫了一声:“妈。” 余母有些惊讶,眼睛弯了弯,里面含着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来这么突然我还以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顿了顿说,“没事就赶紧出院,回家养。” 吴念点了点头。 第7节 余母指了指保姆,给她引荐:“这是小刘,这几年一直伺候我,回头想吃啥要啥只管给她说。” 吴念仍旧是点头,心里却想:到底是把她当外人了,要是自家人说话哪能这么客气……不当外人又能怎么着,如今和余行钧的关系这样,他妈妈自然是心疼自己儿子。 她想起来她背着自己偷偷对余行钧劝说的那些话,就算是不在乎,也觉得心里膈应亲近不起来。不过她也理解,因为她也有孩子,因为理解所以才顾着面子叫她妈。 天知道,这个字吐出口,多让人尴尬难堪。 余母没亏待过吴念,不过她跟余行钧不愧是母子,形式风格都差不多,没亏待也指的是物质上。 吴念刚开始发病的那半年里,的确是她一大把年纪了还照顾她。 吴念直勾勾地看着她,却没听进去她又说了什么,回过神来只听—— “……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去,行钧今天忙,晚上不一定能过来,他昨天为了你的事奔波一夜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我明天再看你,喝了补汤再休息啊……” 她说罢站起来,带着小保姆出去,一句一个闺女的叫小保姆,就连新来的看护都看出来老太太对身边的小保姆不一般。 …… 余行钧到底没去医院,因为他又应酬,即使身体不适舍了老命也必须去的应酬。 回来时身体发虚,陈可青扶着他回到余家,皱眉说他:“肯定是昨天半夜又是赶夜路又是淋雨弄的……那不是有李嫂吗,就没想着给你熬一碗姜糖水去去寒啊?” “没事……”他转开话题,“你,你不走了?” “儿子有保姆看着呢,没事。” 陈可青说话的时候手劲儿一松,差点扶不住他,惊起来一身冷汗,幸好保姆跑过来搭了把手。 “余总,您又喝这么多啊?”握住他的手时叫了一声,“您发烧了,发烧了还喝酒,真是的,回头我就向老太太告状!” 余行钧半个身子都压在小保姆身上,哑着嗓子低低地笑:“别介啊……下次肯定改……” 晃着胳膊从西装内口袋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塞到她怀里,只觉得一阵柔软。 陈可青脸色青紫地瞧了小保姆一眼。 对方羞答答地,偷偷撇了陈可青一眼,对上她的视线立马低下头不知所措。 他却没事人一样笑:“拿着,工资,数数少没少……” 小保姆先和陈可青把他扶到床上,打开纸袋看了看,一惊一乍地,称呼也亲近起来:“呀,哥,你又给我涨工资了?” “是吗?肯定是我数错了,要不你退回来?”他故意说。 “给都给了,那我就收下吧。”小保姆笑嘻嘻地答。 她收好钱要帮余行钧拖鞋,陈可青挡了一下,看也没看便说:“你出去吧,这没你什么事了。” 小保姆收回手,一时悻悻,咬唇推门出去。 陈可青帮他脱了衣服,随便擦了擦脸,又去楼下找了些治感冒发烧的药片。 余行钧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就是还有些头晕,躺在床上没动弹。 陈可青给他喂了药,见他睁着眼睛似乎是没有睡意才若无其事地说:“当初怎么找了这么个咋咋呼呼的小保姆,公司那么多事忙就算了,回到家里也不消停。” “啊?” “有没有听啊,算了算了,你现在老是嫌弃我事多,我懒得管你。” 余行钧轻睇了她一眼,“她陪我妈好几年了……老太太估计嫌清净才故意找的小姑娘,能闹腾。” “我说怎么找个这么不会办事的,上次放这里的那套衣服刚穿一次就给我泡水里了,皱巴巴的只好扔了……还当她故意的呢。”陈可青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件事实,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意思。 他听了觉得好笑,抿嘴笑了笑没说别的。 “不如我再帮你妈找个年纪大的?肯定比这小姑娘有眼色会伺候,这样你也方便吧?偶尔生病醉酒还能让个小姑娘给你脱衣服擦脸?” 陈可青说完抬眼打量他,见他抿嘴盯着自己不说话,她有些心虚没敢再多说,从衣橱里拿出来睡衣转身去了浴室。 等陈可青出来他仍旧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看天花板上的吊灯。 她没事人一样拍拍他,“你怎么不睡啊,吃了药不困啊?” 余行钧垂眼看她,说到:“我在等你,有话跟你说……” 顿了顿。 “你应该知道吧?我把吴念接回来了。” 陈可青的笑容僵在脸上,阴沉着脸看他,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 他说:“我这边你以后尽量少过来,医生说她那病不能受刺激。” “你真是个混蛋。”陈可青眼眶红肿地盯着他看了半天,咬牙切齿地吐出来这么一句话。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在深圳我也说的很明白……你先消消气,好好想想。” 第7章 陈可青怎么还能消气,她觉得自己担心的事正在发生或者准备发生,这个认知让她惊出一身冷汗,她语气不善地说:“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说完觉得就像没说,顿了顿嘲讽他又是在自嘲:“有情有义的人又怎么会干出来这种事……” 余行钧听了并不见生气,反而是好声好气地说:“我知道自己混蛋,我不否认,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你摸不清状况吗?” “什么状况?”陈可青反问。 余行钧抿嘴看她,半天才说:“能给你的我都会给你,不能给你的就是不能给。” “你给我什么了?除了钱还有什么?你当我稀罕啊?可怜我傻乎乎地往上贴,一心一意地给你生儿子养儿子!” 他顿了顿,脸有些冷:“你最近有点变化。” “什么意思?” “总爱把情情爱爱这些虚无缥缈没意思的东西挂在嘴边,没有以前通透了,我还以为女人到了你这个年纪都很现实了。” “呵,”她冷笑一声,“我要不是因为情情爱爱那些没意思的东西也不会跟你耗着,女人最宝贵的年纪也不会敢生烁烁!” 他低下头闭了下眼,抬头又说:“你生烁烁,不也是想用儿子绑住我吗?” 陈可青有些心虚,气势上却不肯输给他,大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实话。” “啪” 陈可青气急败坏,一巴掌抽在他脸上,这一下劲儿不小,手指印立马浮现。 她抽完自己都愣了,还是第一次这么无法无天。 余行钧只侧了侧头,仍旧没动气,沉默了一下头偏到另一侧,云淡风轻地说:“要不这边也来一下,消气了就赶紧走,我不舒服没空陪你闹。” 陈可青只觉得这几天的担惊受怕和不满都积累到了一块,眼泪被逼出来,她这人要强很少哭,这会儿竟然忍也忍不住,抽抽噎噎地抹眼泪。 余行钧冷眼看着,俩人一时僵持着。 过了一刻钟,陈可青止住情绪,余行钧才坐起来拉了她的手握住掌心揉搓,似乎是怕她打人咯了手。 他抬眼盯着她说:“你哭什么,宝贝?打人的是你,挨打的是我……我要只是想要个儿子而已,你也不会在这,只要我愿意花钱想要个亲生的儿子还不容易?金钱交易远远比人情交易好处理,事后也容易撇清。” 陈可青抽回手不做声。 听他又说:“你别总是觉得生了儿子对我有多大的功劳,那不是你儿子吗?你说这种话就不免让我多想了……这是你选的路,到最后反过来怪我是不是就不讲理了?” “你不能不管她吗?在巨县多好,干嘛非要带回来给我添堵!我就是想不明白!”陈可青盯着他,似乎要看透他。 他笑起来,“这话说的,谁让她是我老婆你不是呢。” 陈可青原本消了气,这会儿又被挑起来,她发现余行钧就是有能耐,三言两语能安抚你三言两语也能气死你。 她有些泄气,觉得余行钧对她既纵容又残忍,说他不在乎也不是在乎也不是,很难让人看透也很难让人掌握。 两人又沉默着僵持了一会儿,陈可青觉得没意思,起身要走,余行钧没说留她,只说:“天太晚了,我让司机送你吧?” 说着摸手机打电话。 她没答应,不大会儿楼下院子里响起来引擎声,没等里面的人反应又鸣了声笛。 她拿着包往外走,又听见余行钧附在她耳边说:“明天我去你那边好好陪陪儿子,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别的不要多想,嗯?” 她冷着脸没说话,径直下楼。 余行钧忍不住想,有时候做出格的事只需要一时热血上头,上半身管住了下半身能保持理智,下半身主宰了上半身就会犯错误。 余行钧公司忙过一段落,各部门清闲不少,被孩子缠了半天下午才有空去了医院。 吴念坐在病床上喝余母送来的鸡汤,垂着眼好半天不看他也不说话。 等吴念喝完余行钧接过去碗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她被迫抬头看他,只听他笑说:“让我看看是不是鸡汤太好喝了,让你把舌头都连带着咽下去了?” 因为汤太热,她鼻头出了些细密的汗珠,脸颊也红扑扑地分外好看。 他盯着一个劲儿看,又见她不理自己一时失了逗弄的兴趣,冷冷地说:“哑巴了?” 她看他一眼,说:“你怎么又来了?” “呵,”他搬了张椅子搁在她跟前,笑说:“我怎么不能来,我花钱让人安排的病房,看护也是我找的,这就是我的地方,想来就能来,想让你走你就得走。” 吴念不受威胁,语气平淡地说:“那你送我走吧。” “我凭什么要让你如意?你越想走我越不让你走。” “你这样欺负人有意思吗?”她失笑,摇头问。 “我就是欺负你,我就是想欺负你。谁让你这么没用呢,整天不是吃药就是住院的病秧子。” 吴念没由来地生气,低声说:“我就是病秧子,就是想住院,花的又不是我的钱。” 他却笑起来,翘着腿靠到椅背上盯着她不再说话。 吴念低下头也坐着,气氛格外安静。 这样的时刻很少见,让吴念很怀念,她很久没有内心这么平静地和他相处了,那几年每年见不上几次面,见了面也都是发愁孩子发愁钱,后来有钱了孩子也没了,不知道他是不是松了口气呢? 反正俩人只剩下陌生了。 吴念那时候总是揣测,他是不是早就厌了她和孩子了,后来如愿的卸下重担时他恐怕也没有多少悲伤吧。 她没见过他有多大的悲痛,就算是有估计也很快恢复了。 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她也是后来才相信的,父子之情都留不住他,那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让他不舍得丢的呢,越是了解她越是害怕,她深深地知道自己是个累赘,与其让别人赶走不如自己要求走,起码面子上还能顾全。 第8节 想到这里吴念又充满惭愧,她不能怨他什么,一点也不能,不是她善解人意躲得远远的,是她太有罪恶感,其实愧疚感早就在她心里生根发芽,把她的心口硬生生撕裂了。 她怨他,又觉得对不起他。 余行钧在医院坐了半天才赶回公司,董助理说何厂长那边有进展了,让他们来几个人过去学习,他好指点指点。 余行钧觉得双喜临门啊,心情更加好,赶紧吩咐刘秘书安排人过去。 吴念在医院住了几天,就被接回去,于她而言,无非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 他还给她安排了之前就负责她的心里医生,每周疏导两次。 心里医生叫徐良征,余行钧恐怕不知道吴念认识他,他是吴念还在大学任教的时候一个同事的前未婚夫。 这个世界可大可小,她见着同事的前任却再也没见过那个还算要好的同事李文。 吴念不是没有工作的,她之前是个讲师,教汉语文化这块,孩子有病她辞了人家,自己有病人家辞了她,对于被辞退吴念无话可说,毕竟从事教育工作,自己心里都不健康又怎么能教别人。 徐良征是个效率很高的人,余行钧说了没几天他就到家里来了。 在院子的小亭子里俩人枯坐了半晌,她什么也不说,他问了她什么也不答。 他一时有些挫败,苦笑说:“你是不是很排斥看心理医生?其实很多病人一开始都这样,只是没见过你这么自闭的,我觉得你必须要打开心扉才行,你不说话我不能帮你也不了解你的情况。” 吴念确实排斥,除了排斥还有些对余行钧的不满,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有病,这让她觉得很不安。 对方又笑了笑:“我们俩认识你还记不记得?我也不算陌生人吧?我还没接过这么好赚钱的活儿,一小时给我那么多费用,我就只坐着喝茶。” 吴念最后也没说话,干脆躺在贵妃椅上晒太阳。 他没有办法,无功而返。余行钧晚上问他效果,他只好摊摊手说他的钱不好赚。 余行钧沉吟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说:“不说话?那下次你气气她试试。” …… 最近几天博临市风起云涌,余行钧不能说没搅局但也插一腿蹚了浑水。 为什么呢?因为他这人记性特别好耐心又特别足。 下午刘秘书来敲门,递过来手机说曲总找他。 “曲总?哪个曲总?”他反应了一会子不确定的问。 “凯顺的曲总,本市还有哪个啊。”刘秘书提醒他。 “找我干嘛?” “除了借钱还能干嘛啊,猜也猜到了,这几天财经报纸头版头条,都要炸了。” “哦,”余行钧淡淡地答应了一声,“让他滚。” 刘秘书对着电话委婉地说:“曲总,您还是找别人吧,我们余总说他实在无能为力,现在这行情,大家的生意都不好做。” 余行钧站起来,往他小腿上踢了一脚,皱眉说:“我说这么多废话了吗?我说让他滚。” 刘秘书举着电话直揉腿,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 余行钧“啧”了一声,抢过来电话,得意洋洋地说:“呦,曲总,您找我什么事啊……借钱?您当我是摇钱树啊,有钱是有钱,得看借给谁……是,我就是这么记仇……哎呦,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都得下岗了……一分钱难死英雄好汉?你还真看的起自己,你顶多算是头狗熊!这么着吧,叫我一声干爹,叫干爹我就给你钱,听清楚喽,不是借是给你……不叫?不叫那算了,可惜啊~” 他挂了电话,眉毛都得意的飞起来。 刘秘书担忧:“余总,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指不定他哪天时来运转了就该为难咱们了。” “你说的对,那就甭让他时来运转,”余行钧想了想,“你联系联系赶紧把话递出去,就说谁借给他钱就是跟我余行钧过不去。” 第8章 刘秘书看他不像是玩笑,似乎动了真格,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临人家破产还要踩上一脚。 他平时还挺敬重余行钧,觉得他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生意上还算有魄力,经这一事,只觉得他眼高于顶得意忘形,之前实在是高看他了。 余行钧见他还愣着,抬眉说:“刘秘书?” 刘秘书颔首说:“那我这就去办。” 余行钧挥手将他打发了。 …… 吴念吃了药睡了一觉,刚醒来就听说昨天的徐医生又来了,小保姆给她梳头换衣服,她夺过来梳子自己慢悠悠地摆弄。 徐良征今天比较随意,没有穿西装,下身浅色牛仔裤上身灰色短袖t恤,如此打扮人嫩了不少,一点看不出三十多岁的年纪。他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见到吴念显得特别熟,或许是职业习惯,擅长交际。 刚坐下就听他说:“这一个多小时余总都有给我算钱。” 吴念看他一眼,照旧不说话。 他自言自语:“我对你的情况不太了解,余总也没给我资料,只说让我陪你聊天……你心里压力不要太大也不要害怕,就当我是你的朋友好了,或许也可以当我是空气……你没有想要倾诉的话?” “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如果觉得压抑多向朋友家人倾诉心里就会健康很多,所以你最好也要定期清理心里的垃圾,减少负能量。” …… “听说你最近又发了一次病,照顾你的保姆说你每年除了这段日子就是三月份,平常都还好,就这两个月格外厉害,你愿不愿意跟我讲一讲?三月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徐良征说的口干舌燥,她还是不理不睬,不得不换了个策略,刺激她。 吴念眼里悲恸一闪而过,盯着他默不作声。 徐良征觉出有戏,紧紧地盯着她:“我看得出来你特别害怕我提这件事,说明的确是你的症结所在,我等你自愿告诉我,你准备好了吗?” 吴念还是瞪着他,好半天才抖着手撵他:“你走!你走!走啊……我不用治,我没病……我没病……” 她说着从贵妃椅上坐起来,膝头搭的毯子掉在地上,她光着白生生地脚踩在冰凉地大理石上,像一头发怒的兽。 徐良征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试图稳住她:“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不过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实在不喜欢的话,我们不提这个,说点别的?” 她似乎是没听懂,只咬牙撵他走。 “好好好,我走我走,你冷静一下,今天先到这里,我明天再来,好不好?”徐良征语气有些无奈,赶紧招来保姆照顾她,拿起手提包出了亭子。 余行钧去谈合同,饭局完了还有即兴节目。对方全带的男员工,不用想吃完饭就是要去风月场所。 对方还算有心,专门挑了几个不到二十岁的小模特,别看人嫩年纪小,发育却不错,胸口撑得圆鼓鼓地,布料又薄又少一把就能撕碎,更显得沉甸甸有呼之欲出之感。 陈总拉着里头最高挑脸蛋儿也出众的姑娘推到余行钧跟前,笑呵呵地教她:“快叫干爹,叫干爹了有你的好处。” “干爹。”姑娘也不见拘束,乖乖地听话叫人,一句干爹叫的别有深意,让人想入非非。 余行钧笑的不行:“呦,可别乱叫,我没你这么大的女儿。” 小姑娘脸皮薄,红着脸不敢抬头。 陈总又推了一把,直把人推到余行钧怀里,小姑娘也识趣,顺势坐到余行钧大腿上。 他半推半就,把胳膊搭在她肩头,低声问:“你多大啊?” “十九。” “以前干什么的?” “我还是学生……”她耳唇有些红,低着头轻声说。 她说完见余行钧不说话还以为是嫌自己呆笨不识趣,赶紧端了杯酒递到他嘴边,余行钧伸手接过来放到桌子上,沉默了一会儿却拍拍她的屁股说:“去,沙发上自己坐着去,我有点累……” 小模特也不知道哪里做的不会,水汪汪的眼神看他。 正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有电话进来,余行钧掏出来看了一眼,捏着烟去了外头。 “什么事啊?” “余总忙不忙?” “还行,谈生意呢。” 那边顿了顿说:“那你忙完我再打。” “没事,说吧。” “前几天我听你提八月左右她犯了一次病,你觉得可能是因为你说话刺激到她,一般每年也就是犯两三次,还有三月份比较固定,对吧?” “啊,怎么了?” “我一提三月她就像疯了一样很吓人,余总,恕我冒昧,三月和八月对她来说有什么特殊的吗?” 余行钧顿了一下,嗓子有些哑,沉默几秒才说:“我这有以前伺候她很多年的保姆的电话,你打过去好好了解了解吧……说起来惭愧,念念的事她都知道,比我要清楚。” 那边倒是没说什么。 余行钧又交代几句挂了电话,他的情绪有些低沉,靠在栏杆上吹了好久的冷风。 回到包厢的时候里面已经玩的很嗨了,陈总见他表情淡淡的赶紧过来问:“不合余总口味啊?” “没事,还行。” “你跟我客气什么啊,有话直说,是不是不喜欢那个小姑娘?” 余行钧笑了笑,索性顺着他说:“我确实不喜欢太小的,还得亲自调教,嫌麻烦,哪有那些大点的知情识趣有韵味。” “早说啊,这就给你点。”他说着就要叫服务员。 余行钧拉住他的手,做出为难的样子说:“你听我说兄弟……最近真是累着了……我今天恐怕得早走,你们尽兴就行了不用顾忌我,咱们这么熟你还拿我当外人?我什么时候亏待过自己?” “累着了?怎么个累法?”陈总笑嘻嘻地往他下三路瞄。 余行钧也不见尴尬,笑说:“就怕有一不小心吃猛的时候,得懂得养生。陈总也是,好东西得慢慢吃,要是前三十年只图一时痛快后几十年就只有看的份了……细水长流嘛。” “没想到你还看的这么长远,那成,别嫌哥哥亏待你。” 说罢拍拍他,起身往人堆里扎去。 余行钧又点了一支烟,慢悠悠地抽,方才的小姑娘已经坐到另一男人大腿上,娇滴滴地煞是吸引眼球。 余行钧抽完一支烟就打道回府,不过在包厢里待的时间久免不了一身烟酒脂粉味。 小保姆听到动静跑到门口,果然见余行钧的车拐进院子。 余行钧刚进门就见小保姆迎上来。 “余总最近不忙吗?以前少说也要半夜十二点回来,这次整整一个星期天刚擦黑就到家了。”保姆接过外套又拿出拖鞋摆到他脚边。 余行钧往客厅里看了一眼,低下头穿上鞋,故意逗她:“家里有你管着,不得顾忌点?” 保姆红着脸低头说:“余总尽拿我开玩笑,满身酒气肯定是又应酬了,哥你是吃碗面还是煮点醒酒汤?” 第9节 余行钧笑了笑:“不用,今天没沾多少,就怕你再告给老太太,我哪敢多喝……” 小保姆脸红扑扑地,笑的更开了。 余行钧收了笑放下车钥匙抬脚上楼洗澡。 到了卧室瞧见吴念已经睡进去了,他旁若无人地拿衣服进了浴室,动静那么大也没把她吵醒。 …… 吴念满脸泪痕,握着成成的小手,别人家三四岁的小孩子都是带着胎里肥,胖乎乎的,他却日渐消瘦干瘪下来。 她现在都不敢碰他的手,上面满是针眼,像蚂蜂窝一般,额头上也是,脚上也是,头发也因为打点滴被剃的一片一片的没有头发。 当初覃覃也是这样,最后折腾的没有了小孩子该有的讨喜模样。 吴念觉得自己似乎也到了穷途末路,不知道怎么才能替他挨针替他受罪。 “疼……疼……成成疼……” 她眼泪流的更加厉害,摸着他的小脸,哽咽着:“成成乖……等你,等你病好了就不打针了不会疼了,现在得了病,就要看病啊……” “爸爸,成成要爸爸……爸爸带成成离开……不要在这……” 吴念单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落下,止也止不住。 她知道不应该在孩子面前这个样子,会增加他的不安全感,忍了又忍赶紧擦干净眼泪,红肿着眼眶笑说:“好,好,我给爸爸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看成成……” 成成撇嘴小声地哭,却伸着小手摸到她的脸旁,嘴里嘟哝着:“妈妈不哭……妈妈不哭……” 她实在忍不住,攥着他的小胳膊,趴在床头埋头痛哭。 时隔四个多月,余行钧终于回来了,是在成成满身插满管子的时候。 医生说孩子喜欢什么就尽量满足吧。 吴念却想,他这么小有多好喜欢的东西,怎么来的急,还有好多东西他或许喜欢但都没有尝试过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他还需要很多时间长大结婚生子,这是每个普通人都要经历的再普通不过的生活,但是对于他来说却成了奢侈。 她真想让她的孩子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可是她却无能为力,这份无能为力让她生不如死。 到了最后,余行钧攥住成成的小手,在病房里守了一夜,直到小成成没有生命体征。 吴念已经哭不出来,她愣愣地站在病房里,听到显示器里尖锐的声音时身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下去。 场景又从成成哭闹着喊疼的地方开始,一遍一遍的重放,她被餍住,身体蜷缩在床上,眼睛紧紧闭着却有源源不断的泪水滑下来。 余行钧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瞧见这一幕,他驻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从床上把她抱起来一直不停地喊她的名字。 吴念恍惚中被一个声音拉住,悠悠地睁开眼,眼睛黯淡没有神采。 他有些生气,一把把她推倒在床上,恶狠狠地说:“看见你这样我就不舒服,少在我跟前卖惨。” 她一动也不动,把她推成什么样她就什么样躺着,人没有一点儿生气,眼泪却依旧在流,模样实在吓人。 余行钧起身去打电话,半夜又把医生叫了过来,这种精神方面的病本来也是说严重就严重说好就跟常人没有区别。 医生检查了一下,说:“可能受了什么刺激,白天见什么人了吗?” “请了个心理医生,今天来了一趟,可能因为这个。”余行钧想了想才说。 “没什么要紧的,安定药照常吃吧,好转了尽量还是别吃,既然有专业的心理医生,别的也不用我多说。” 余行钧喊小刘送医生,自己坐在床头看她。 这会子脸色倒是红润起来,嘴唇也恢复了常色,没有方才那么骇人。 保姆进来端了杯温水,扶起来吴念吃药,吴念虽然轻但是一旦没了意识她一个人还真伺候不了,余行钧冷眼旁观了一会子,接过药揽着吴念亲自喂她。 小保姆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说:“姐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呢,昨天我还说徐医生挺不错的,晚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真是吓人,幸好哥你来了。” 余行钧语气不善地说:“她这是日子太清闲了,富贵病,看看老太太就没这么多毛病,”说到这低头看吴念,嘲讽道:“吃什么药片也没用,脑子不开窍有屁用,少矫情一点就自愈了。” 第9章 吴念呆楞着,眼里死气沉沉,看不出悲喜。 余行钧去阳台边抽烟边打电话,后半夜又开车出去。 余行钧几天都没回去,余母打电话问缘由,他或出差或公司太忙总有理由不回。 派去何厂长那边的人没进展,余行钧坐在办公桌前听那人抱怨:“余总,我也想拿着公司的钱给公司做事,可是何厂长一直防着……偶尔叫几个人过去也是陪他打扑克,实在是看不起人……” “打扑克?”余行钧抬眼看他。 对方有几分胆怯,话说到这里也没有什么隐瞒,只好把这几天的事都说了。 一个高级技术员带薪去那边学习竟然天天陪人打扑克,这事的确是说不过去,不过余行钧经历过得事多了去了,也没见生气,只问:“老何喜欢打扑克?” “是啊,还喜欢玩大的,比如说炸金花这种吧,一局用不到两分钟,输得快赢得快,不瞒您说,我这都砸了十几万了……起初我还想输几个钱没什么,输钱能学东西也不赖……没想到根本就是拿着高昂学费混吃等死……” 余行钧忍不住乐了,反而是安慰他:“是我没搞清楚状况,这么着,花的钱尽管去财务部报销。” 对方愣了愣,看着他问:“余总,您意思是?” “扑克打的好也是本事,你看看有个叫高俅的古人还不是球踢得好才得宋徽宗青睐,你要是能用扑克把何厂长哄开心了那也是个契机。往后上上心,学着点吧。” 技术员有些不甘心,抿着嘴也没说话。想他一个高校高材生,要学历有学历要阅历有阅历,老板竟然让他陪着个土老板打扑克,他不免心高气傲不服气。 余行钧又说:“你在这个位置几年了?” “七年。” “七年也该提一提了,不过你毕竟没有过硬的本事,要是你手里能握几个专利项目直接升副总工也不是问题。现在开始研究没个十年八年也成不了事……成不成还不一定,毕竟现在竞争太大。再说你年纪不小了,赌得起吗?” 余行钧句句戳中要害,让他不服不行,不低头也不行。 “余总有什么指示尽管说!”他还算上道儿,赶紧表忠心。 余行钧看了眼刘秘书,垂下眼说:“刘秘书,出去沏杯茶送进来,我跟李凯文有话说。” 刘秘书明白他的意思,这是有事不能让他听,故意把他支出去。 刘秘书心想,他是又想刷什么“阴招”吧。 李凯文从总办公室出来,心头还惊疑未定,瞧见刘秘书似笑非笑地看他,一时有些心虚,不由地又想起来余总最后说的话。 “……听说何厂长手里有个地膜方子的专利保护年限快到了……你听过伟哥事件吧?” 余行钧靠在椅背上,心里特别痛快,几年前的一幕不禁浮在眼前—— “曲总,求求您高抬贵手,孩子还在医院治病特别需要这笔钱……以后做牛做马只要您一句话,我知道,我知道您为难……别介,您听我说……”那边丝毫不给机会,他使劲搓了一把脸,呆楞良久,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想起点什么就赶紧打开手机播出去。 “孙哥……我实在没办法才求你,你知道兄弟我一般不向朋友张口借钱,您看能不能……” 那边说:“兄弟,这事要怪就怪你粗心大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这种东西再亲的兄弟也不能信,还是握在自己手里安全……真是监守自盗,你这是血淋淋的例子……” “孙总,谁没有为难的时候,您能不能搭把手,等这个难关过了,我一定感恩戴德地谢你……” “抱歉,我这无能为力啊,你那厂子夸了我这边股票也动荡……唉,别觉得人家对不起你,你要知道,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你要是还有雄心壮志想从头再来,哥哥我这句话你记心里……” 那边挂了电话,余行钧半句话还在嘴边,他满脸颓然,闭眼蹲到墙根,手一松,把手机扔到地上。 他眼窝湿了湿,赶紧双手捂住脸。 到了晚上,外面黑漆漆的,又黑又冷。 余行钧回到病房,吴念怀里抱着小儿子拉着他泪眼婆娑:“行钧,他们说覃覃不行了。我不信我不信……你赶紧找最好的医院给孩子治……” 余行钧沉默好半天才说:“念念,咱们得回国了。” “你不是说这里医疗条件比国内好,现在这个关键时候,为什么回去?” “我,我实在借不着钱了……公司出了点事,我一直没给你说……我破产了,那套房子也没卖几个钱,在这种医院花不了几天……必须得先回去才能想办法……” 吴念消化了半天,松开他的手愣愣地说:“向来都是墙倒众人推的,我理解……”又抱紧怀里的孩子,自言自语:“怎么办怎么办……” 他收回记忆,急惶惶地去兜里摸香烟,点燃狠狠抽了两口才平复,心里得意地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除之后快! 余行钧好几天没回家,家里差点炸锅,这天路过花园里的凉亭,就瞧见吴念膝头搭了条毯子,靠在躺椅上乘凉。 她脸上一点妆也没带,白白净净的,眉毛略微有些淡,嘴唇却红润饱满。 她似乎听见动静,睁开眼逆光往余行钧这边瞧,余行钧公司还有事,原本想回来拿个东西就走却看见吴念抿着嘴对他柔柔一笑,他突然有些兴致,走近小亭子坐下。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吴念盯着他一直看,半天,问他:“你干嘛去?” 他听了这话心情有些愉悦,笑说:“我刚从外面出差回来,回来拿文件再回趟公司……那边靠南,最近天儿热的不行,我遭了老大罪,你在家里倒是挺会享受。” 她垂下头,眨了眨眼,又对他温柔地笑了笑。 余行钧端起桌子上给她准备的咖啡,慢悠悠喝了一口。 小刘见状又倒了一杯,递给余行钧。他还没开口,吴念突然看着小刘笑。 余行钧说:“你今天心情不错。” 吴念看也没看他,直勾勾地盯着保姆。 保姆刚退了两步想回屋添咖啡,她便用刚才与余行钧搭讪的语气问:“你干嘛去?” 小刘愣了愣,没觉出什么,细声细气地说:“我不去干嘛啊,我在这伺候你。” 余行钧的脸色已经沉下来,猛灌了一口咖啡,扔下杯子甩手要走,就听她转过头笑吟吟地又问他:“你干嘛去?” 余行钧僵住,盯着她看了半晌,咬了咬牙说:“你没吃药啊,神经病!” 吴念脸上还是那副表情,不瘟不火地对着他笑,他觉得无趣,转身便走,只听后头仍是问:“你干嘛去?” 余行钧指着吴念问小保姆:“她怎么回事?” “最近爱说胡话……从那晚开始就这个样子了,徐医生说说话总比什么也不说好,说明治疗还是有效果。” 余行钧急步下了台阶这次头也没回。 余行钧晚上照例不回,没想到余母把电话追到了秘书那里,说炖了不少汤,让他也补一补,不管怎么说都得回去。 他有些无奈却不敢不听,不管他在外面如何,在家里还算是个孝子。 第10章 第10节 余行钧到家里瞧见吴念下楼吃饭颇有些意外,回来这段日子还是头回一家子一块上桌,虽然说是一家子可也就三个人,曾经多热闹,两个孩子三个人伺候都不得安生。 还有道菜没上桌,小保姆在厨房里忙活。余母亲自盛了一碗汤放到吴念跟前,又把勺子递给她,哄小孩似的:“来,谁都不许动先给念念尝尝,刚炖好的,慢点喝仔细烫着。” 吴念捏着勺子盯着补汤一个劲儿地看,好像里面有什么吸引人的好东西,让她挪不开眼。 余行钧瞟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吃菜,余母盛了第二碗正要给余行钧,小保姆正端着菜盘子上来,赶紧接过来余母手里的碗说:“老太太您坐着就行了,我来。” 说罢重新盛了一碗递给余行钧,余行钧清了清嗓子,掂起来勺子喝了一口。 吴念这才回神,看了他一眼,也有样学样地舀汤送到嘴里。 余母笑问吴念:“怎么样,汤好不好喝?这可是我配的调料,以前你味轻,所以我少放了点盐,不知道你现在口味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啊?” 吴念抬头盯着余母看了几秒,抿着嘴眯着眼傻笑。 余行钧放下勺子,对余母说:“妈,你赶紧吃省的菜凉了,你不用管她,说了她也听不懂,这几天又犯病呢,。” 余母晒他一眼,皱眉说:“你就不懂了吧,听不懂也得说给她,这样对病有好处,天天让她一个人胡思乱想才不好……往后吃饭就下来吃吧,老是关在楼上还跟关犯人似的,好人也关出毛病来了。” 余行钧低头吃菜没再接话。 余母说罢见小保姆还站着,赶紧又招呼她:“闺女,还站着干嘛,赶紧上桌吃饭啊。” 小保姆摇头说:“我怕姐自己吃饭不行,先伺候她吃完我一会儿随便吃点吧。” “没那么多规矩,你在念念旁边添把椅子不就行了,赶紧吃,再说汤真要凉了。”余母摆摆说,自己起身去厨房拿了副碗筷。 小保姆也不再说什么跟着吃起来。 余母饭吃到一半又说:“行钧,你现在生意做大了以前你爸爸那些交情好的叔伯也别落下,逢年过节送送礼,对了,中秋有没有给人送月饼啊?虽然说不来往了,礼节还是不能少,前几天你孙叔叔家里还给我送了盒月饼呢,我瞧着还挺精致的。” 提起来这个余行钧心情就不爽快,那几年落魄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撇得清,现在他生意做起来了又巴巴地跑过来套近乎,虽然说面子上还是要给,不过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得,谁是谁非还是要分清楚的。 余母见余行钧呆楞还当他想事情没听见,迭声唤:“行钧行钧……” “知道了。”他回神应付了一声,没兴致再说别的。 饭桌上又安静下来,一时只有碗碟碰撞声。 “……行钧。” 寂静的氛围中突然传来一声柔弱地声音。 原来是一直沉默的吴念却突然张口叫了一句。 叫完皱眉看了看余行钧,又低喃:“行钧?” 她的声音又小又没力气,第一声余行钧没听清楚不确定是不是叫他,第二句却听的特别清晰,忍不住抬头打量她。 余母不知道吴念说什么,赶忙问:“怎么了念念?你刚才说什么?是不是想吃哪个菜?” 小保姆听了赶紧把菜往吴念跟前挪了挪,却也不见她动筷子,只是自己又舀了一勺汤慢悠悠地送到嘴里。 “别折腾了,她这是犯傻呢。”余行钧低下头继续吃菜。 余母也知道神志不清了话都不会说更不要说吃什么要什么了,看着吴念又忍不住唉声叹气。 饭罢小保姆收拾碗筷去洗刷,余母听见厨房哗啦啦地水声,这才想起来什么提醒余行钧:“回头给小刘涨涨工资吧,以前伺候我一个还没这么累,现在又是做家务又是多伺候一个人肯定吃不消。” 余行钧头也没抬,“前两天刚涨了。” “多少啊?” “一千。” “你老婆就值一千啊?” 余行钧喝了口咖啡没说话,心里却想,就那么几斤按猪肉的价格也卖不了几千吧?又觉得老太太太过喜欢这保姆了点,以后离了她不知道一时能不能适应,毕竟不是自己家人,保姆年纪再大点肯定是要回老家结婚的。 自从吴念去巨县以后,老太太起初还挑剔着换了几个,自从小刘来了竟然把她笼络的服服帖帖的,老太太不是事多的人,不过以前总嫌弃家里太冷清而那些年纪大的又太懂事太刻板。 估计老太太也是冷清怕了,毕竟是自己亲孙子,能看这么开还得亏是后来又多了个烁烁,早些年也是想起来就抹眼泪,头发都全白了。 余母见他不说话,拍板说:“再涨两千吧,一个人当两个人使那给两个人的工资也不算多。” 余行钧笑起来,拉着她的手说:“您怎么高兴怎么来呗,我都听您的,回头就给她涨。” 余母笑着拍了他一下,让余行钧扶吴念上楼休息,自己颤悠悠站起来回屋了,刚进屋又想起来什么事来,压低声音嘱咐小保姆:“给我孙子留的汤别忘了,小孩子喝了特别补脑。” 余行钧听见脸色有些不好,对余母说:“天快黑了,别让他过来了,预报说晚上有暴雨。” “今天有暴雨?没听说啊……那不过来就不过来吧,我让司机送过去。” “真会折腾人……今天到底喝的什么汤啊,又是让我回来又是让吴念下楼这会儿还要司机冒雨去送?”余行钧笑问。 “药膳,管别人问的秘方,怎么样?” “没怎么样,就是味道挺淡的还带着骨子中药味。” “你懂什么呀。”余母不乐意了,又笑话他:“不好喝还喝了三碗啊?要是好喝不都跑你肚子里去了?” 余行钧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今天不是高兴嘛……” 司机老周开车来拿保温桶,瞧见小刘保姆忍不住愣了愣,也就半个多月不见人也瘦了脸也有些白,跟大病了一场一样。 “你这是怎么了?气色这么不好,老太太给你罪受了?” “别提了,余总老婆回来了,真折腾人。你说余总这么明白的人,老婆竟然是个病秧子,怪不得这几年光听说余总有老婆却一眼没见过。”小保姆年纪小话多,见着个人忍不住要吐吐苦水。 “听说在外面养病,好几年没回来了,这是又回来了?我最近跟着钱经理去了趟北京刚回来,你不说还不知道。” “可不是,回来几天了。” “这都要离不离得了,你说她这次怎么回来了?”司机这工作本来就枯燥,遇人就容易成话唠,平常跟着公司老总就跟哑巴一样,拍马屁也要看眼色,八卦起来自然不比娘们差。 “这个不知道,听说病的厉害了,得回来治病。谁知道真傻假傻呢,说不定心里明白着呢,话说回来,装聋作哑的也不错,起码有吃有喝。”小保姆忍不住叹气。 “身世挺可怜,傻了也很有可能。” “傻人有傻福,反正家里也没地位。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做什么都肆无忌惮,要不是糊里糊涂外带一身病余总怎么会到现在都没跟她撇干净。” “你少一句一个傻子的,小心回头叫秃噜嘴。”司机取笑她。 “可不就是傻啊,见人只会傻笑,话都不会说,还不让人说了?” 司机刚抹了下嘴,就听见外头有响动,赶紧提醒:“少说两句吧,免得别人听见……” “保姆侧头听了听,捶他:“大惊小怪,吓死我了。” 司机:“刚才真听见动静了……汤盛好了没有送晚了那边就吃罢饭了。” 保姆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赶紧走吧。” 保姆说的正起劲,虚惊一场后也没有了刚才的劲头。系上围裙往厨房走,嘴里还埋怨他咋咋呼呼地吓唬人,司机拍了拍褶皱的衣裳,心想这小保姆平时跟小绵羊似的,捶起人来真是不手软,他刚才哪是吓她,是真听岔了,把自己也吓了一跳,边想边摇头往院子外头去了。 走廊里寂静无声,过了几分钟脚步声才又响起,渐行渐远。 第11章 陈可青要去送文件在门口遇见董助,问他余总在不在,对方说:“在啊,刚进去。” 她推门的时候还迟疑了一下,虽然在一个公司,他还是直属上司,可是这几天除了会议都没碰面,即使是有文件要签或是关于项目关于钱的都交给副总监跟余行钧谈。 她憋了几天,余行钧都没有动作。 她肯定要生闷气,不过气来气去估计也是自己生气,冷静了几天,反而是想通了。 余行钧站在落地窗吞云吐雾,另一手还拿着电话,瞧见她进来只转身看了一眼又背过身交谈。 陈可青自顾自地坐下,听见他说—— “说你怎么好呢?动动脑子也知道啊,小报记者也是记者,谁让你不当回事……什么照片值十五万啊?” 余行钧掐了烟皱眉听着,陈可青顿了顿打开排风扇,听他语气有几分轻蔑。 “这个小报记者还挺会想钱的,让公关去谈……不就是研究所几个试管仪器没按标准处理,什么大不了的事,给她五万打发了……肯定啊,肯定不能曝光,研究所下次能不能注意注意?拿着老子的高薪水还不办人事!” 顿了顿又被那边哄的笑起来。 “交代?你少来这套,这事处理妥当了再给我交代吧……” 余行钧这才收了电话,捏着手机一角在桌子上磕了磕。 陈可青回过神,沉默着看了他两眼,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 “研究部闯进去一个女记者。” “想讹钱?” “是啊,”余行钧坐下喝了一口咖啡,抿了抿嘴才说:“这年头都想钱想疯了,不过这个女记者这钱来的也太容易了,不能让她太如意。” 陈可青盯着他看,并没有说话。 余行钧放下咖啡,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瞧她,样子有几分不羁懒散。 “听说你前几晚总是去酒吧那种鱼龙混杂不干净的地方?” 陈可青比耐心肯定比不上他,干脆投降。 “你听谁说的?” “我是真关心你。”她有些不满,皱眉说。 “知道了,既然戒了就肯定是不会再碰了。”余行钧叹了口气,看她的眼神缓和了几分,毕竟是担心他的安危,他还不至于这么不识好歹。 余行钧说完无意提了一句:“家里那个小保姆以后干脆从你那开工资吧,老太太一张嘴又涨了两千,顶个中级技术员了。” 陈可青也了解他,知道他不愿意多说以前的事,顺着接了他的话题说:“你们家保姆是你们私事,工资你自己掏腰包,没见过你这么会搭船的。” “我家那小保姆是一尊大佛,我快养不起了。” “那你怪谁,我是公事公办,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因为你是老板就能搞特殊。” “老太太喜欢,我不好说什么……也不知道小保姆又使了什么小手段,老太太非要给她涨工资。” “不就是个小保姆,辞了吧,昨天送的汤还真无福消受,竟然有根长头发!幸好我发现了没让烁烁吃。” 余行钧笑了笑,往她微黄的长发上看了看。 陈可青不自在地说:“一根黑色长发!” “这么恶心?” 第11节 “我知道你又要偏袒她,反正我是没见过你这种雇主,上个月去法国一趟还给小保姆带瓶香水……真有你的。”陈可青把文件搁到他面前,翻开文件指着一个地方让他签字。 “偏袒什么啊?一个小保姆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回听你的,辞了就辞了……只是最近公司太忙,让刘秘书找人我不太放心,怕找不到用着顺手的人还惹老太太生气。” 余行钧拿起笔浏览了一下又说:“这什么啊?” “正东项目追回来的尾款清单,你签字确定一下。” 余行钧又看了看才在上面签字,三个字写的行云流水,若脱缰的骏马,字如其人这四个字说的还真不差。 “我这几天休班,要不帮你物色物色?想找什么样的?” “年纪大点,职业操守好的。”余行钧一反常态,想了想又说:“像爱背后嚼舌根那种千万不能要。” 余行钧交代完这事陈可青就风风火火地去了。 他这点要求还真的不算什么要求,虽然说家里有两位要伺候可是老太太有胳膊有腿行动还算爽利根本不需要人全天伺候,只要一日三餐做好了再打扫一下卫生就能交差,至于吴念,也不用时时照看,在巨县的时候李嫂还不是该忙自己的就忙自己的,田里该耕的耕该种的种收成比别人也没有落下。 工资摆在那,找个吃苦耐劳的就是分分钟的事,陈可青办事向来是雷厉风行,再加上早对小保姆不顺眼说换人就给工资把人打发了,说找人不出两天功夫人就到岗了。 真不愧是公司财务总监,一点不拖泥带水。 做这事的时候正好赶上余母她们那个老年舞蹈团有活动,余母跟着玩了两天,所以就更加没有阻碍了。 这天,余母大中午回来就瞧见厨房里变了样,原本小保姆换成了膀大腰圆干事利索的妇人。 她反应了一会儿,把人喊出来:“你谁啊?这,这什么情况?小刘呢?” 对方笑了笑:“老太太,我姓于,陈小姐刚聘的我,说以后就让我在这里伺候您,中午您想吃点什么啊?我什么都会做……” 余母还有些糊涂,细细问了问这才明白,原来是不吱声把小刘给换了,她早就看出来陈可青跟小刘不对付,只是没想这一出。 余母也没难为这个姓于的保姆,可是怎么想心里怎么不得劲儿,毕竟都朝夕相处几年了,养条狗也有感情更何况是个人,一拍桌子给余行钧打电话:“什么意思啊?小陈怎么送了个保姆过来?小刘呢?她去哪了?” “可青挑的人你不满意啊?她忙活了好几天呢。” “怎么什么都有她的事!人是伺候我还是伺候她啊?你去把小刘给我找回来!” “先消消气用两天?用着不习惯再说成不成?” “不用试,我看见就不习惯。” “我觉得挺好的啊,”余行钧笑着说:“这个于姐姓‘于’咱们也姓‘余’,听着就像一家子的一样,再说了,吴念现在不是住在家里面吗,小刘那身子骨,每次吴念犯病上楼下楼她都伺候不了……我现在公司太忙在家里的时间也有限,过年正打算开个分公司,小刘伺候我也不放心啊……您要是不喜欢,我把小刘叫回来也不是不行,不过吴念得搬出去,上下楼太麻烦,我得再买套房找人伺候……” “家里住的好好的买那么多房子干嘛,刚有几个钱就不是你了?不是欠债的时候了?” “我也不想买,开分公司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不过什么也没有你舒心重要啊……其实,小刘不在家里做了又不是不让你见她了,以后多叫她回来玩玩也一样……” 余母气消了一点,毕竟还是要体谅儿子的,钱再好赚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过她也不傻,哼了一声又说他:“刚才气糊涂了,不过你妈还没老糊涂,我就问你,辞掉小刘有没有你的意思?你不同意她敢?” “哦……嗯,可青之前提过几次意见,当时怕您不开心我就没松嘴……这个于姐我更满意,年纪大工作经验多,挺不错的。找佣人当然是谁干的好用谁,小姑娘的确娇气一点,太麻烦。” 第12章 余母已经猜到,听了也没动气。 再来说说这个于姐,到底是有经验有眼色的人,虽然没人给她说其中的是非,但是她看也能看出来余母心里不舒坦,于是更加小心谨慎细致入微,在家里做了几天也没让人寻到错处。 余母又不是难相处性格怪癖的老太太,年纪大了很多事只会通透豁达,一点儿没有上纲上线非要小刘回来的意思。 小刘倒是找过余母,直言自己无缘无故被辞有些委屈,余母有些为难,不过态度也坚决,她可不想余行钧真买房子搬出去住,年纪大了总是怕寂寞,就想儿女围在跟前。 况且,她也就这么一个儿子,一个保姆换了就换了,再换回来只会惹是生非,为了外人自家人生分总归不值当。 不过自己儿子肯定不会真怨上,旁的人就不好说了。 总之这个事就算这么翻篇了。 余行钧接了余母的电话就去深圳了,在那边忙了四五天才回来。 这晚于姐给他开门,他这才认真打量了一眼,相貌普通,从眼神看人确实老实巴交的。 没等余行钧问她就主动汇报:“于太太醒了。” 这个醒指的是清醒,不糊涂了。 余行钧笑了笑,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从我来她就不言不语的,今天主动对我说话,问我是不是新来的佣人,还说外面天气不错适合晒太阳,我就扶她出去溜达了溜达。” “哦。”余行钧虽然只说了一句,不过表情还算是满意,眼角带上喜色,不知道是因为吴念清醒了还是对这个保姆格外满意。 他又问:“这几天徐医生来了吗?” “来了来了,”她忙不迭地点头回答,犹豫几秒才又说:“不过余太太还是不爱开口说话,徐医生说没进展,因为太太不配合……又说这种病本来就急不得,还得慢慢引导,循序渐进。” 她是照着原话学的,毕竟一个普通保姆也说不上来这番话。 余行钧点了点头说:“那你赶紧去休息吧,没你事了。” 他说完上了楼,推开卧室的门就瞧见吴念歪在床头开着灯看书,窗户来了半扇,有些凉风正对着床头吹进来。 余行钧觉得身上烟酒气味有点重,脱了衣服去浴室洗了个澡才裹着浴袍走到她歪着的这侧床沿坐下。 吴念默不作声地偏到另一边,似乎是嫌弃他挡光。 余行钧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书,名儿叫《含英咀华》,不知道又是讲些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问她:“你为什么不配合徐医生?咋想的?觉得自己这样浑浑噩噩的也不错?” 她手上顿了顿,抬头看他,又听他继续说。 “一直养着你我也没意见,毕竟你是我老婆嘛,其实你总是这种郁郁不乐的心态也活不了几年,等你死了我大不了再婚嘛。” 他说着把窗户关上又拿了挑毯子盖在她腿上。 吴念垂下眼,半天才淡淡地说:“再婚只会拘束你,我死了你不如一直单着。” 余行钧听她开口忍不住嘲讽:“今天我还真有面子,您又开尊口了?不过这话说的不怎么受听,什么叫拘束我?” “听不懂就罢了……”她轻轻叹了口气,不屑跟他争一时口舌之快。 余行钧可能是因为今天喝了点酒,有些往事浮上心头,见她又握着书看不说话人就开始烦躁,躲过她的书反手扔到地上,絮絮叨叨地说:“你花我的钱还给我摆莲子?街上那些卖的还知道拿谁的钱看谁的眼色呢……你当我的钱好赚?生意哪有那么好做,不然大家都成老板了……很多事说是咬咬牙过去了,谁不知道咬牙到挨过去有多难呢……” 吴念觉得几天的余行钧有些反常,平常生意场上的事他都不说,只会在她跟前展现自己的风光,自己的能耐。 他半靠半躺,眯着眼继续说:“我记得有一次,还是在深圳……有一天自以为想通了,就觉得,人吧,不能太为难自己,世界上还是平凡人多,也不一定非要出人头地……我还有力气,力气也值钱啊,所以就去了工地上找活干,人家问我,你有什么要求啊,我说给口吃的给个地方住就成,人家说你这小子还真知足,留下吧……这才刚说好,人家瞧见我的学历又不要了,我问为什么啊,对方一个劲儿摆手,说小伙子你这学问在我们这大材小用,出去怎么混不成啊,你再好好想一想吧……我当时就想,还有嫌弃学历高的?学历高也有罪?不过转念又想,他一个工地上的搬砖头都觉得我不能大材小用,我为什么就觉得自己不行了呢?世界上那么多混的好的,总能算我一个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从头再来嘛……” 吴念愣愣地看着他,他虽然说的云淡风轻,她却能听出来辛酸来,谁能想到,现在一个堂堂的老板,过去也曾落魄到去工地上搬砖混饭吃呢,她不知道他的这段经历,或许还有很多她更不知道的事…… 余行钧笑了笑,转过头看她,见她盯着自己那眼神好像是在看不认识的人。 他凑过去问她:“吴念,你想不想从头再来呢?” 吴念没有回答。 他又说:“或许你的病治好了我就答应离婚了呢,你不是一直都想跟我离婚吗?” 吴念不是不信,他总是喜欢给她一巴掌又递过来一个甜枣,她被吊着往前走,总也没见他把自己说过的话当回事过…… 她想起来两三年前—— 余行钧在深圳的事业渐渐起色。以前公司的旧部还有两三个跟着他的,不过也都是因为同学之间的情意。 董助的前妻跟吴念是室友,那几年来往颇多,尤其是她神智不好而董助因为常年异地跟吕小雨提出离婚,这份情谊多数是惺惺相惜同病相连,如今已经生分的不行了。 去民政局离婚那天一直不停地下细雨,吕小雨喝了不少,来找她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嘴唇也冻得发青,吴念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吕小雨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吴念知道她离婚心里不痛快,默不作声地帮她擦脸,吕小雨半醉半醒,安静片刻突然拉住她:“嫂子,你对我真好……你知道我这人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我有事从来不瞒你……” 吴念似有感触,柔声说:“是啊,这段时间要不是你一直陪着我日子不知道怎么过……”她眼眶跟着红了红,转口又说:“喝这么多做什么,难受的是自己,别人又不会心疼。” 她直摇头,眼泪跟着下来,呜咽道:“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你这么对我,我还跟你家里人串通一气……” 吴念摇头笑了笑,累出一身汗才帮她换上睡衣,见她还是胡言乱语,随口问:“对不起我什么呀?” “……我对不起你,大家怕你受不了就和你家里人合起伙来瞒着你……我其实早就知道余总在外头有女人了……大家都知道,除了你……也不是一个人的错……这几年你死活不愿意去,他也不怎么回来,是个男人都挨不住……你看看姓董的,我去的这么频繁还不行……就该一直守着……” 吴念抖了一下,茶杯“啪”地摔碎,一杯子热水浇到手上,火辣辣地灼痛,她想可能是十指连心所以才一直痛到心里。 这种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感觉她以为已经很熟悉了,可临了,还是不适应。 很多事情你虽然能猜出来不对劲儿可是毕竟没有亲耳听到,没听到没看到就还能自欺欺人就还能装傻充愣。 那天吕小雨发烧了,她面色平静地守了一晚上,伺候她喝水吃药又不停地帮她擦汗。 她不是不在乎,是觉得自己必须找点事干,所以不能停下。 其实心里还有个声音,是解脱。 第13章 后来她就更不去深圳了。 公司景气之后他也提过几次,让她有空过去,她只觉得他虚伪。 家里这边日渐好转。 余母身体硬朗,也是过惯好日子的,生活富足了又开始参加歌舞团。吴念也大概知道余母整天忙着干这干那也是因为伤心落寞。 再后来吴母身体就不行了,吴念把她从老家接了来,那时候吴念的两个儿子都没有了,只剩下个老母亲是她在世上的牵绊。 吴母老伴儿去的早,一辈子也就熬着吴念一个闺女,吴念伤心欲绝但理智尚存,她觉得自己就算是要死了也得死在她妈妈后面,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她舍不得做。 老太太因为吴念头发都愁白了,常常搬着小板凳坐在小区花园里等她下班,她回来了就扶着吴母回家做饭,那段日子对吴念来说还算安稳平静。 吴母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问。 有一回余行钧突然从深圳回来了,两人闹了一次,也不算厉害,他对着她一直都很混账,床上是这样,一旦吵架也是这样。 只怪吴念家教好,有些太好,很多时候都是被他气的流泪。不过余行钧怕她哭,每次一哭他就住嘴了,就不敢横了。 可惜经过这么多磋磨就算是个有棱角的石头也从方的变成圆的了,更何况性格这种变幻无常的东西。 不过,相互之间还留着面子,没有撕破脸皮,想来是双方都顾忌着多年的情意。 他第二天一早就走了,原本打算留一周,结果匆匆忙忙就走了,飞机票还是费了不少劲儿让秘书弄的。 吴念觉得他是怕了,心虚了,无地自容了。 她心里头有些痛快,痛快完又觉得是在跟自己较劲儿,好生没有意思。 第12节 余行钧走后,她一直愁眉不展,做事情也丢三落四心不在焉。 吴母头一次开口问她,问他们到底怎么个意思,日子是过还是不过。 吴念沉默许久,她打心眼里觉得感情这种事不应该告诉老人,毕竟夫妻几年,又不是新婚燕尔动不动就跑到爸妈那里告状,可是如今岌岌可危的婚姻,总有一天要闹到明面上,这才老实交代:“我问他在外面有没有女人,他说没有,我说我俩离婚吧,他说他不离……还说我是疯子……” 吴母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厨房。 吴念低下头继续刷碗,刚才的话显得特别儿戏,她平铺直叙没有太多感情,其实远远不是这样—— 她冷眼看着余行钧裹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头发上还在滴水。 脑子里满是吕小雨说的话,什么“大家都知道”,什么“余总在外面有女人了”。 吴念突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甚至有点后悔,她不该故意疏远他,故意不去深圳,不该每次他打来电话的时候都找借口躲得远远的。 可是她又觉得和这个没关系,早晚都会走到这一步。 失去孩子之后,夫妻不是更加亲密无间就是变得形同陌路。 吴念不得不承认,他才三十来岁,有点小钱就招蜂引蝶不稀罕。 他解开浴袍就那么赤身*地掀开被子躺进来,不等她反应就压了上来,手钻进她的衣服里。 吴念皱着眉说:“我很累。” “我很想你。” 她突然觉得有点恶心,恶心他这个人以及他说的话。 在她失神的时候他的嘴凑上来,带着湿热的呼吸,烫的她耳垂发红。 “我在深圳接了笔大生意,以后都有好日子过了……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你恨我成成到最后了才回来……我不是狠心……我再混账那也是我儿子……我错了,你别跟我怄气了……” 他停下来断断续续地说。 吴念愣愣地看天花板,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后,他又说:“我不该提孩子刺激你,以后再也不提过去的事儿了……念念,这次我专门接你过去的,你把工作辞了,跟着我去深圳怎么样?” 吴念想也没想,斩钉截铁地说:“不去。” 她不能斩断自己的退路,得为以后离婚做打算,指不定就靠这份工作养家糊口。 “那算我求你去成不成?家里面不用你操心,我安排妥当咱们再走?” “我去那边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 “你在外面不是有人了吗?” 他当时身子僵了一下,皱着眉头说:“你听谁说的?” “……别人都这么说。”吴念闭上眼,把他的手从衣服里拿出来。 “你信吗?” “那要问问你才知道……” “没有。” 吴念扯着嘴角嘲笑他,理好衣服坐起来,平淡地说:“我想离婚,你在家这几天我们紧着把这事办了吧?” “为什么啊?” “我以后再生还是那样,你想找别人也是理所当然,我本来也觉得会有这天……我一直等你提离婚,你又何必偷偷摸摸呢……” “胡说什么呢,又犯病了?” “我什么也不要,我就想离婚。” “你离了我能活吗?” “谁离了谁不能活?” 余行钧站起身看了她半天,低骂了句:“他妈的烦不烦。” 吴念的心像被车碾压了一般,说不出到底是怎么个滋味,默默握紧双手,提声又说:“你再好好想想……” “想什么想,我他妈不用想,我不离,你少整这些幺蛾子!你说我在外面有,我他妈还说你给我戴了绿帽子!不然对我不理不睬?让你去深圳你死活不去?你说你在家是不是有姘头?我告诉你,你最好藏掖好了别他妈让我逮着,不然饶不了你!” 吴念被气的嘴唇发青,撇过头不理他。心想:他真是会泼脏水!不得理也能说出三分歪理,越是这样越说明心虚。 他去外面打电话,不知道是打给谁,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吴念就忍不住总往那方面想,越想越觉得是深圳那位。 好半天他才回来,收拾行李要走,见她眼眶红肿地靠在床头冷眼看他,忍不住又气她:“你真是个疯子!神经病!我今天要是走了以后别指望我会回来,还当自己是大学那会儿一堆男人围着你转呢?也不看看自己现在这鬼模样。深圳你爱去不去当我稀罕你!” 吴念只觉他欺人太甚,情绪抑制不住流泪抽噎,骂人比不过他,诬赖人更不如他,憋了半天也只是咬牙让他滚。 却听他说:“哭什么,以后有你哭的……这是我家,该滚也是你滚,赶紧带着你妈……” 不知怎么回事,他说到这突然停下来,眼神凌厉地看了她一眼,提着行李就出了门。 她婆婆一开始就听见动静,直到儿子要走才赶紧跑出来拉住他不让走,余行钧说了一句真的开门走了。 第14章 吴念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想明白的。 第二天徐医生来照旧是不说话,嘴巴抿的跟河蚌似的,撬都撬不开。 徐医生说了一通话,她却眼珠都不眨一下。 余行钧在一旁看的心急,等到耐心被她磨尽,忍不住说了浑话:“现在真是无欲无求了,也就在床上有点人气。” 徐医生面上有些尴尬,低下头装作没听见,等到时间到了就收拾笔记本站起来告辞:“余总,今天先到这吧,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没上班?” 余行钧掐着腰走到亭子外面,眯着眼半真半假地说:“啊,陪老婆啊,钱又赚不完,老婆可就一个。” 徐医生笑了笑:“余总可真是好男人。” 余行钧跟着笑:“什么好不好的,老婆又不是别人的,娶老婆不就是为了疼吗?” 徐医生哈哈一笑,往吴念那看了一眼,挥手说:“余总别送了,我又不是不认路。” “那行,好走不送啊。” 他说完转身往回走,徐良征则往院子尽头的大门走,走到半道儿却停下来,摇摇望见亭子里头的两个人,想起余行钧的一番话不由地摇头嗤笑一声。 余行钧本人正蹲在吴念脚边跟她说话:“我这个亭子让人修的怎么样?前面有水后面有山,以前墓地就得选这种好头,听说家里这么建能去煞气……” 吴念垂下眼面无表情地看他。 他扶着椅子站起来,指着亭子外面的小湖又说:“改明儿全种上睡莲再建个小桥怎么样?喜不喜欢?” 她还是不搭理,最后索性闭上眼图个清净。 余行钧被气笑,走过来弯下腰把她抱起来,不怀好意地说:“徐良征在这磨磨唧唧都一个月了也没见把你不爱说话的毛病给治了,我瞧他优柔寡断的也成不了气候,我有个简单了当的办法,咱要不试试?” 说着两手打横把她举到栏杆外,流里流气地说:“看,水里的小金鱼都游过来了,把你扔水里做个鱼疗吧?” 说罢手送了送,吴念被迫贴着水面,头发从肩膀上滑下来垂到水里,胆子大的小金鱼来回穿梭。 她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皱着眉搂住他的脖子。 他得逞地笑起来:“这个天气湖里的水肯定透心凉,我知道你不怕死……”上下打量了吴念一番,又扭头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继续说,“你这身衣服可不怎么给力,万一掉水里再捞出来可就跟真空似的……” 吴念真想挥手给他一巴掌,可是她这人就是怕水又要面子,真让人看热闹还真丢不起人。 他笑的更开,又问她:“你说种白色的睡莲好看还是种红色的好看?”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要脸,真是个混账,流氓!” 余行钧笑的胸口跟着震动起来,无所谓地说:“我就是不要脸啊,我要脸干嘛?咱俩在一块,哪次不是我负责流氓?我不流氓你能跟我?” 他边说边把吴念从栏杆外头抱进来,拿了一条毯子裹到她身上,就这么抱着她进屋。 到屋里还不忘继续气她:“下回记住了,我想整你还不是三下两下的事?你是清醒了还是糊涂了我一个眼神就能看出来!我劝你好好配合徐医生看病,不想说话就不说的话,你当自己是三岁小孩这么任性?” 于姐瞧见吴念头发湿了一半赶忙拿毛巾作势给她擦头发,余行钧拦了一下,盯着于姐皱眉说:“她有手有脚这些会自己做,以后醒着就别这么伺候人,我老婆又不是瘫痪患者!” 于姐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作什么发这种无名火,赶忙把毛巾递给吴念,不好再动手。 吴念扭过身歪着头擦头发上的水,他就在一边盯着瞧。 “今天按时吃药了吗?” 于姐端了杯水进来,听见问话下意识就答:“吃了,都是看着点按时吃的。” 余行钧回过身皱眉看了于姐一眼。 于姐不明所以,听见他有些语气有些不高兴:“没你事了。” 于姐搁下水开门出去。 …… 余行钧第二天就忙碌起来,更别说像前一天那么闲的去招惹吴念。 早上带着刘秘书从本市到天津,实地参观了几台中、高效过滤检测设备,不过是否引进这方面余行钧又犹豫了,余行钧一惯认为既然心存疑虑就说明内心深处觉得不满意,下午只好又去几家仪器设备公司转了转。 中午公司的电话追到天津,说准备的几个月的项目成功拿到手了,周三签合同。 余行钧狠狠抽了口烟,吐着眼圈说:“行啊,平常还真小看你了,晚上摆庆功宴好好犒劳犒劳你……年终奖远着呢,给你换辆车成不成?得得得……” 余行钧忙完事拐回来已经是晚上,公司里的高层已经轮着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促。 他今晚不露头看样子是真的不行。只好从机场直接去了饭店。 酒席摆了五六桌,最靠里面的大包厢坐着的全是公司高层,服务员领着余行钧进来的时候菜已经上完,一桌子人只等他一个了。 他坐下来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大家就跟着起哄,直说余行钧让大家饿着肚子等了个把小时要是不罚几杯实在是说不过去。 余行钧也知道今天个个兴致高,仗着有功胆子也大,这酒不喝铁定不行,酒杯端着递到嘴边的时候索性接过来仰脖子喝了。 不过,空腹喝酒实在是容易醉人,就算他这种酒量算是中高手的,三四杯急着下肚也觉得有点不舒服。 幸好董助在一边帮衬着,看着大家闹了一阵就提议动筷子边吃边聊。 余行钧有个习惯,除非是家里的碗筷,不然就是消毒餐具也喜欢用热水涮一涮再用纸巾擦干净最后再涮一次。 第13节 他不紧不慢地做完这些才瞧见一桌子都在等他,只好捏着筷子吃了一口。 这顿饭不用想也知道,有余行钧在大家吃不痛快,他原本也想喝几杯就走,可是奔波了一天实在是饿了,只好厚着脸皮坐下来吃了几口。 酒刚过三巡,他就拎着外套出来了,迎着冷风抽了根烟还是觉得饿,不知道是不是中午每次好,现在跟个饿死鬼一样,正打算着回家让于姐弄完疙瘩汤垫垫肚子就瞧见陈可青从外头出来。 他背过身装作没瞧见,低着头继续抽烟,身后高跟鞋踩在地板砖上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没吃饱?要不去我那,你好久都没去了。” “我今天不怎么有胃口,”他转过身抽了口烟继续说,“就是挺累的,正打算回去。你呢?要不要我送?” “要。”她装作不明白他的意思,眼神明媚地看着他。 余行钧掐了烟,见她外套落在包厢里,露着个背就出来了,只好把手里的外套搭到她肩上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说:“包还用去拿吗?” “打电话让秘书明天带到公司就行。” “自己打吧。”他把手机递给她。 服务员已经把车取出来,余行钧上了车坐在车里等她。 陈可青一路都没再说话,余行钧则全神贯注地开车,这会儿路上车辆不算太多,红绿灯也过得很顺畅。 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陈可青住的高档小区,他直接开着车停到电梯口,侧头看她。 陈可青叹了口气,歪着身子□□车钥匙,车灯灭了火也熄了。 余行钧有些不适应这么黑暗的环境,支着头看她,笑问:“这是怎么了?” 第15章 陈可青看了他一眼,胳膊一伸把肩膀上的外套扯下,露出里面凉薄的紧身裙,她缩着身子靠近余行钧,一手摸到他的领带上,稍微用力把他扯到眼前。 余行钧不主动也不拒绝,眼神平淡地瞧她。 她凑上去在他嘴唇上摩擦,舌尖点了点又探进去。 外面灯光不算暗,前面的岔道还有行人,偶尔有车鸣笛路过,车厢里面忽明忽暗。, 从外头虽然瞧不见车里面的盛况但是这种行为也实在算是大胆。 拉链的声音以及皮带的“啪哒”声细微地传出来。 “今天实在是腰痛,嘶……这么欲求不满?”余行钧有几分喘息不定。 “你想不想我?”甜酥酥地声音贴着他的耳朵,想要勾他的魂儿一样。 余行钧皱了下眉毛,生理上的痛快却顺着下面传到全身,他闷哼一声,哑着嗓子说:“……你是不是过于热情了?” “……” “你,嘶……想咬断是不是?” 她仍然是不说话,埋头在他腿上,一上一下。 暧昧地声音从她嘴里溢出来。 余行钧反而冷静了不少,沉默半天,伸手拖着下巴把人提起来,沉声说:“有时候投怀送抱做过了反而适得其反,女人端着半个才有意思嘛。” “老婆来了就不敢玩了?” “是啊。”他似笑非笑地看她。 陈可青眼眶有些发红,胡乱地把头发捋到脑后,耻笑他:“你老婆是有什么过人之处?还是疯子更满足你的变态口味?” 余行钧低声笑了笑,提上裤子拉链,把皮带扣好,又把衬衫塞到皮带里头,弄完这些才回她:“我哪变态了?我什么口味你不清楚?这不是怕你嘴酸不舍得。” 陈可青又不是没脑子的小姑娘,他说什么就信,这回胃口也被他吊足了,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你是不是想跟我撇干净啊?因为什么?家里那位还是外面又有了?” 余行钧笑了笑:“你这样特别像炸毛的斗鸡,至于吗?” “我知道你们这些男人,觉得新鲜的时候就往上扑,腻了的时候从来不说清楚,向来一味的躲着女人冷落女人,等到女人自己觉得没趣了自动离开或者闹一场让你们揪到错处再用无理取闹性格不合撇干净!”她冷笑了下,“你当我也这么好打发啊?” “你没发烧吧?” “你装什么糊涂……”她撇过头,有些无奈。 “我就算外面有又能怎么样呢,我家里老婆都管不了,你说你在这给自己找这个不痛快做什么?” “是谁啊?小明星还是小模特?” “你问哪个啊?有小明星也有小模特。”余行钧看也不看她,随口说道。 陈可青侧头看他,知道他说话气人的时候从来不含糊,想了想慢慢冷静下来,“你老婆病怎么样了?” “好着呢,见了我什么病都好了,还不是想我想的。” 她撇嘴一笑:“要不要脸啊?” “以前不要脸啊,从现在不是准备改过自新要脸呢嘛。” 陈可青想说要不要上去,不过看他这样也不是要上去的样子,他不想的事谁也不能勉强,否则只会自讨没趣。 陈可青一向治不了他,也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有能治得了他的人。 她突然好奇他跟自己老婆是怎么个相处模式,是不是也这么横?也这么无所谓? 余行钧送完人就拐弯打道回府了。 十点多钟,也不算太晚。 于姐给他开门的时候他破天荒地看到吴念没上楼睡觉。 这情景比清朝瞧见西洋景还稀罕,他脱下外套解了领结扔到沙发上。 于姐问他饿不饿用不用吃点东西。 他没说话,走了两步挨着吴念坐下。 可惜对方眼睛都没抬一下。 他拿着遥控器调了几个频道,于姐又来问他吃什么,他看了看吴念,支着额头说:“想吃西红柿鸡蛋面。” 于姐说:“这个好做,几分钟的事,余总等一等吧。” 余行钧换了个手拿遥控器,皱着眉看电视广告。 第16章 于姐做事利索,说几分钟的事果然只用了十几分钟,端着碗放到余行钧面前又进厨房拿筷子。 余行钧接过来筷子尝了一口,眉头又皱了起来。 “不是那个味儿。” 于姐心里咯噔一下,解围裙的手顿了顿,赶忙问:“余总喜欢什么样的?你给我说说我再去煮一碗。” “我也不清楚,”他吃了两口只觉得没胃口,搁下筷子对于姐说,“别忙活了,把碗筷收拾收拾去睡吧。” 于姐答应了一声,端着一碗没怎么动的西红柿鸡蛋面进了厨房。脸上没怎么心里却七上八下地不安。 她刷了碗又拿着抹布擦茶几,抬眼见余行钧脸上带着疲态,想了想笑说:“余总今天看起来很累,是不是没休息好?我从家带了点新鲜茶叶,要不要泡一壶解解乏?” “你家哪里人?” “河南信阳。” “河南信阳毛尖很不错啊。” “我带的就是信阳毛尖!” 余行钧扬起脸,提起来兴趣。 “那尝尝?” “您等着。”于姐转身又进了厨房,搬出来茶具泡茶洗茶具,动作不是一般地娴熟,一看就是练家子。 余行钧喝了一口茶,说不上口齿留香那么夸张,不过的确温润可口。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问于姐:“是不是学过啊?” “都会一点儿,接触多了自然而然就会了。”于姐笑嘻嘻地说,又倒了一杯递给吴念,试探着问:“余太要不要也尝尝?” 吴念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才搁下杂志把茶杯接过来。 于姐故意守着余行钧说:“余太这手又细又白真好看,就跟水汪汪的小青葱似的。” 余行钧笑了下:“你要是跟她一样什么也不做指不定比她还嫩……我娶她的时候就跟她说往后在家里什么也别做,敢做家务我就跟她急。”他看了眼吴念,转头问于姐,“男人娶老婆可不光是为了生孩子做家务的,是娶来疼的,于姐你说是不是?” 于姐直点头,一个劲儿地夸余总会疼老婆。 吴念垂着眼不言不语,喝完茶就把茶杯搁下上楼了。 没过多久余行钧就上来了,见她正坐在梳妆台边梳头,忍不住又嘲讽:“梳什么梳啊,梳的再好看也没用啊,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不是梳给我看?可惜外头那些女人花花绿绿地比你好看多了。你瞧瞧你,整天就那几身衣裳,翻来覆去地穿,你穿不烦我都看烦了,真是没劲!” 吴念就好像没看见他一样,站在那说了半天也好像半个字没听见,掀开被子躺进去背对着他闭上眼。 余行钧在原地站了会儿,掐着腰去阳台抽烟,吹了半天冷风进来时卧室的灯已经被关了。 他只觉半天冷风都白吹了,带着一身烟味钻进被子里,攥住吴念的脚踝一下子把人拉出来。 动作又大又粗鲁。 吴念尖叫了一声,被他提着整个身子往后滑,头发扯的又乱又疼,这个时候也急眼了,另一只脚上来就踹他,逮到机会攒足力气不偏不倚地踢到他下巴上,第一次踢顺了下几脚就想也没想紧接着伺候过去了。 余行钧被踹的连着晃了几下,赶紧用两手扯开她,咧着嘴骂了句“操”,松开她去开灯的时候嘴里已经有血腥味,他吐了口唾沫,里面果然掺着血。 “妈的,牙被你踹掉了两颗……赶紧穿衣服送我去医院!”他拽了两张纸单手擦血,鲜红的血很是刺眼,不过他知道牙齿应该好好的,牙掉了比这个肯定要痛,只是有些愤怒,板着脸故意吓唬她。 吴念已经没有刚才那个蛮劲儿了,这会儿甚至有点怯,听他说牙掉了起初还半信半疑,从床上爬起来瞧见他一嘴血,又想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立马就信了。 赶紧又扯了两张卫生纸递给他。 余行钧的牙齿只是有些松动,估计是牙齿把口腔撞破皮了,现在下巴也觉得胀痛,脖子上还挨了一脚,医院是肯定要去,起码检查一下流这么多血是伤哪了。 他怕让余母知道了又得让她担心害怕,只好连于姐都没叫,自己找了车钥匙拿着钱包下楼。 刚出门见吴念穿着睡衣没有跟去的意思,不由地发火:“又吓成傻逼了?没傻逼就跟过来!” 吴念抿了下嘴,跟着他上车。 第14节 余行钧一手开车一手拿纸巾捂住嘴,血已经止住了,不过嘴唇迅速肿了起来,格外显眼。 “拿瓶水。” “哪里?” “下面,拉开。” 余行钧接过来喝一口涮了涮又吐进去,皱着眉递给吴念。 过了医院大门,他下了车又绕到另一边给吴念开门。 吴念抬眼往他下巴嘴唇瞅了瞅,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余行钧进了急诊室就一直遮着脸,估计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实在是丢人。 女医生洗干净手简单检查了一下,问他:“呀,这怎么弄的?” “摔跤碰的。” “摔跤?看这样应该摔了不止一次吧?” 余行钧笑了笑,没说话。 女医生拿着手电又看了看,皱着秀气的眉毛问:“到底怎么弄的?说实话……” 余行钧一本正经地说:“这不倒地的时候弹了两下嘛。” “切,你当自己是皮球啊,还弹两下……看看伤口就知道是打的,跟人打架了吧?”女医生被他这话逗笑,清了清嗓子才说。 余行钧看了吴念一眼,吴念不自在地低下头,听他继续笑说:“真是神了,就是打架弄得,医生你不光人漂亮眼力也不错啊。” “就是干这个的眼力不好不行。”医生叹了句。 “医生我这有治吗?来的路上流了不少血啊,流得我这都饿了。” “你不说还好,一说我也有点饿。”女医生摸了摸胃,又叹了口气。 余行钧挑了下眉,摸着下巴说:“现在三更半夜也不是时候,想请美女吃饭都不成,改天吧……改天赏脸吃个饭?” 医生收了手电,看了旁边的吴念一眼,只说:“有两处伤口有点深,所以一直流血,在嘴里头也不好上药……下巴还有点淤青……就开点云南白药吧。” 她写了单子递给吴念,嘱咐道:“下楼左转缴费,一楼取药,别忘了忌口。” 吴念出去,女医生才问余行钧:“跟你来的这位是?” “我老婆啊。” 女医生笑了笑,走到洗手台上洗了洗手,坐下来喊了句:“下一位。” 第17章 余行钧从急诊室出来吴念已经交完钱拿出药了,这时候天已经有些亮。 他让吴念在门口等他,取出来车的时候就看见她坐在长椅上无精打采满脸疲惫。 余行钧落下车窗向她招了招手,让她上车。 吴念紧走了两步,实在困得不行,到了车上一沾座椅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这会儿是这个季节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刻,路上行人慢慢多起来,大多穿着长衫长裤厚外套,气温骤然降低,树上落叶也比前两天落得欢快了。 车子穿过林荫道带起来地上的层层落叶,格外有几分萧瑟之气。 余行钧目不转睛地开车,等到了余家院子里才看了吴念一眼,也没叫醒她,下车点了根烟就着凉风慢悠悠地抽完,最后被冻得哆哆嗦嗦才钻回车里。又发现手机有几个未接电话,他想了想编了条短信发过去,又静坐了片刻,轻手轻脚地掰下来驾驶座上头的后视镜端量了半天,瞧着样子没那么显眼了才放下心。 吴念是被余母的说话声吵醒的,睁开眼就听见她有些担心的数落余行钧。 “大早晨的干什么去了?不会是昨天半夜就走了吧?今天叫你吃早饭上班的时候怎么敲门也不开,真是,下次走能不能提前知会我这个老太婆一声啊?让我白担心了一早晨……” 说到这里突然压低了声音,问余行钧:“念念怎么睡车上了?你又瞎折腾什么了?” 吴念赶紧坐起来推开车门下来,喊妈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哑还有点痛,忍不住皱眉清了清嗓子。 余行钧只说:“空气这么好出去遛弯了,您前几天还嫌弃我上班是上班,不上班了就只知道闷头睡,今天这不是想起来您的教诲拉着她溜了一圈嘛……她可比我还懒,上车就又睡了。” “念念吃的药安神,身子本来就乏……没见过你这么不安生的,自己早起就起了,让她多休息点多好。” 余行钧点头哈腰地称是,把车停到车库又紧跟过来。 吴念精神头还不错,不由自主地往他下巴和嘴唇上扫了两眼,下巴细看还有淤青,不过嘴唇已经消肿了,嘴唇这地方想来应该就是肿得快消得快,样子吓人其实并不严重。 因为一夜没消停,吃早饭的时候两个人明显有点精神不济。 余行钧端着碗喝了口热汤,只觉得嘴巴伤到的地方被灼的火辣辣地疼,他一下子吐出来,吸了口凉气。 于姐吓了一跳,问他:“余总怎么了?汤也没那么汤吧?从灶上端下来好半天了。” “太咸了。” “正好啊,味道挺淡的,你口味不是一直都偏重吗?”余母扫了两眼突然盯着余行钧的下巴,皱眉又说:“下巴怎么了?我眼神不好,于姐,你看看是不是有点青,这还有点紫?” 余行钧撇开头,没所谓地说:“磕了一下。”皱着眉把碗里的汤一口气喝完,着急忙慌地站起来。 “你们慢吃,我得赶紧回公司,再晚会都没法开了。” 一提工作的事余母是没法阻拦,只好叮嘱他少喝酒少抽烟早回家这种老生常谈,耳朵都要听出茧子的话。 余母每次嘱咐完这些心里头都有些不大痛快,总觉得这些是吴念应该干的事,她一个老妈子不该把家里的琐事都张罗过来,可惜吴念神智不好,也拿她没办法。 余母搁下筷子叹了口气,既然说以后把吴念当亲闺女看就一定是会把吴念当亲闺女看。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对吴念不错,不嫌弃她如今这状况也不计较从前的往事。 不过余母忘了,应该没有哪个亲妈会希望女婿撇下亲闺女找别的女人。 有血缘的妈和没血缘的妈,终究是不一样。 …… 吴念在这次在亭子外头晒太阳,远远就瞧见徐良征提着个包从小鹅卵石路绕过来。 她想,这样的天气还能热出一脸的汗,估计是个急脾气的人,急脾气的人做了心理医生? 再回过神徐良征就坐到了吴念身边,脸上挂着温润的笑:“今天说点什么?” 她眼神恍惚了一下,垂下头沉默。 “我们随便谈谈吧?现在跟我算不算熟人?今天阳光不错……” “是不错。”吴念笑了笑。 徐良征愣了,人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竟然主动开口说话了。他盯着她说:“今天总算没白来,你想好了吗?” 他把提包放下,看了吴念两眼继续说:“你今天气色不太好,是不是晚上又失眠了?很多时候想不开是因为愧疚或者自责导致自己不愿意饶了自己,你的情况是不是就是这种?我看了你这几年的经历还有治疗的病例,哦,对了,还有份更早的检查报告,在美国的。” 吴念抬头迎上他的视线,眉毛轻皱,抿了下嘴唇才又说:“徐医生,我觉得糊涂的时候才是快乐的。”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我会忘了好些事,我会以为我儿子还在……” “你愿不愿意讲一讲在美国的事?” 吴念含着泪摇头。 “你应该配合我,这样才能治好你。” 吴念侧过去身,缩在贵妃榻上摇头。 “你能不能认真回想一下,在巨县的时候发病多还是回来后多?” 吴念没再给他反应,徐良征叹了口气,有些遗憾,不过还算是欣慰,愿意开□□谈就证明前进了一步,他给很多人做过心理辅导,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自闭的患者。 不过吴念越这样越让他有兴趣,有挑战才有进步啊。 徐良征回去的路上就给余行钧汇报今天的事,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是个女的,问他找谁,他不禁往歪处想:还真是会给自己找乐子,老婆都那个样了,换做是他自己肯定愁眉不展,没有兴致找地方寻欢作乐。 报完名字,对方让他等着,等了又等,只听见那边有男有女,嘴里说着轻浮的话,不停地嬉闹玩笑,实在嘈杂不能入耳。 好半天余行钧才接电话,简单嘱咐了他几句就挂了,徐良征也猜不出是漠不关心还是真忙。 不过这不是他关心的事,在其职谋其责,别的也管不了。 余行钧挂了电话还没有装进兜里就听见屋里人催促:“老余,三缺一,就等你了,什么电话啊?哥几个可是都把电话交出去了,你这么好意思吗?别磨叽了赶紧上桌!” “叫得就跟等不及的小姑娘似的,这不来了吗。”余行钧把手机递给一边的服务员,脱了外套坐到最里头。 那人接了句:“可不就是等不及了,就等你上了。” 这话一语双关,让其余几个围观看麻将的都笑了。 上家这时扔了张发财,打趣余行钧:“余总,人家话都说到这了,你快别客气了赶紧上吧。” 余行钧挑了下眉,掂起来他扔的牌说:“嗯,好,送到嘴边的怎么能不吃。” 说完点了根烟,不慌不忙地摆手里的牌,摆好又叼着烟跟其余三人打招呼:“听了啊。” “刚摸完牌就听了,今天是真要发财啊。”一人说。 “哎,老余你最近发什么财呢?可真有几天没来了。”另一人笑嘻嘻地又说。 余行钧头也没抬,盯着牌低哼:“忙啊,哪有你们清闲,我还得养家糊口啊,真发财了谁还上班啊,天天坐这打牌多自在。” “切,谁能有你钱迷,咱们不是有钱是知足。” 余行钧笑了笑:“现在也就钱跟我亲近……这不,又糊了。” 三个人都忍不住抱怨说余行钧今晚这牌也太顺了,一局没几分钟,还没开始玩呢。 余行钧眯着眼睛哈哈地笑,新局开始的时候又招手让服务员过来,从刚才赢的钱里头抽出好几张红票子,低声说:“去,拿几条好烟过来,把桌子上的都换了。” 服务员把烟拿过来摆上的时候那几个人尝了尝,这才满意了。 余行钧打牌打到半夜,爽是爽了,可是身上累啊,尤其是肩膀,又酸又麻,那几个人比他还能玩,叫了几个□□女郎享受去了。 他出了牌室找服务员把手机要回来就瞧见手机里头十几个未接,这种状况也不稀罕,他业务一向多,就是私人手机到了私人时间也不消停。 不过不是秘书来的电话,是陈可青。 他以为她又整什么幺蛾子,捏着电话没回,取车的时候电话就又响起来。 他懒散地说:“半夜三更不睡打什么电话?我当然睡了,不睡能不接你的电话?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第15节 那边语气有些责备,带着哭腔说了半天,他眉头皱起来,换了副语气,低声安慰她:“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在哪个医院啊,我这就过去?” 他开车门坐进去,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握着方向盘倒车出库,对那边又说:“让我儿子接电话……哪个护士这么笨啊,回头爸爸教训她……针扎到脚丫子上了?有病得治啊,儿子……别哭啊宝贝,要奶奶?行,让奶奶给你炖汤喝……我这就到了,五分钟。一分钟?好,一分钟就一分钟。” 第18章 余行钧挂了电话就往医院赶,到那问了两三个护士才找到陈可青,她眼睛红肿,半抱着烁烁坐在床上挂吊瓶,烁烁已经睡过去了,睫毛上挂着泪珠,不知道有多委屈。 他摸了摸儿子的头发,把烁烁接过来放到床上盖上被子。 陈可青哑着嗓子低声说:“是不是不记得自己有个儿子了?” 余行钧脸沉了沉,问她:“刚才哭哭啼啼没听清楚,到底怎么了?” “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的还一直发烧,把我吓坏了……”她说着就忍不住哽咽,靠在余行钧怀里忍了下才继续说。 “把我吓坏了……也就是一夜,你瞧瞧他脸色差成这样,眼窝都下陷了……” 余行钧难得安慰她:“小孩子拉肚子都这样,明儿好了就恢复了,喂他水喝了吗?多喂几次水。” “医生也这么说,来的匆忙也没带奶瓶,他不习惯用杯子,哄了半天才喝了一点。” “请的保姆呢?” “保姆今天休假……” “就不会回头多请一个?”余行钧坐下来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又问她:“打完针就能出院?” “还要再观察一下。” “那你回去给他拿奶瓶吧,我在这守着。”余行钧低着头说。 陈可青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提着包走了。 余行钧握着儿子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心里头有些愧疚。 他想起来第一次见这小子—— 陈可青拿着好几张b超照给他看,他心里烦躁,脸色发青,皱眉盯着陈可青。 她却一一指给他,说这是几个月几个月的,几厘米,哪里是胎心,跳动的时候什么样。 又换了一张,说这个比上个长了几厘米,宽了几厘米,胎心跳动的更加有力了多少。 …… 这手段真高明,最后把他吓得落荒而逃。 他如果没当过爹心或许可以很硬,可就是因为有过儿子,那一刻再不承认心也软的不行。现在再瞧瞧儿子,实打实地存在着,可比那些b超照更有能力摆布他的情绪。 亲情是什么? 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 陈可青不到一个小时就赶了回来,瞧见余行钧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孩子手的一幕忍不住红了眼眶。 余行钧瞧见她表情很坦然,没有说话。 陈可青放好东西倒了杯水递给他,轻轻地说:“这样真好啊,真像一家三口,刚才进来护士还对我说,你老公真会哄孩子,刚才起针烁烁闹了一阵,他三言两语就把孩子哄睡了……” 余行钧没说话,喝完水就躺到沙发上闭上眼假寐。 她自顾自又说:“我以为跟你从深圳回来就能过这种日子呢……我是没所谓,就怕委屈儿子。” 余行钧睁开眼,皱眉说:“是个问题。” 陈可青期盼的望着他,等着他说下一句。 没想到他沉吟半天竟然说:“你生下儿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他会有委屈这天呢?当初好话歹话我都说尽了……现在提这个还有什么用……除了名声不好也没什么委屈他吧?名声都是虚的,我是不在乎,我想你也不在乎吧?你肯定不在乎。” 陈可青瞪着他看了半天,咬着牙不知道说什么。 余行钧见她气成这样心里也有愧疚,搂了搂她的肩膀说:“今天是我的话说的重了,我道歉……路既然选了,死活都得走吧?儿子是咱俩的,我绝对不会亏待他……欠你的你让我怎么还?要我说,你就该现实些,别求那有的没的……” 陈可青拉住他的胳膊问:“余行钧,你忘了你在深圳半死不活你老婆不闻不问的时候了吗?是我陪着你的,你说你永远也不会忘。” 余行钧沉默了良久,握住她的手说:“我记得啊,提那个干嘛啊……可青,我就不喜欢你拿这事逼我,说句没良心的话,当初是有人拿着抢逼你了吗?” 她似乎没想到他能这么说,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病床上,面无表情地点着头说:“是没有,是没有……是我心甘情愿地犯贱的……” 他砸吧了下嘴,皱着眉大步出去。 天已经亮透了,只是缺了个太阳,没了太阳就像没了魂儿,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 不大会儿就有大雨开始肆虐,高楼大厦都被洗干净了,可是有的地方干净了有的地方就会不干净,就像五个手指正常情况下不会一样长。 余行钧靠在走廊的柱子上,凝视街道对面正在施工的潮湿泥泞的空地。枯黄残缺的树叶混着泥水,不是一般地肮脏,是真他妈脏。 他从兜里摸了根烟,数了数根数,刚拿了一盒又快抽完了。 他叼着烟找打火机,按了两下都被风吹的摇晃几下灭了,他低骂了句,背过身才把烟点着。 抽了两口又熄灭烟,转身急步往病房走。 陈可青还坐在病床上发呆,他叹了口气,弯下腰拍了拍她的脸。 笑说:“刚才那是混账话……我这两天都没好好休息,人有点糊涂……我去弄点吃的,你在这等着,儿子醒了用奶瓶喂点水。” 陈可青回过神看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拿起来外套往外走,边走边往家里打电话:“妈?烁烁发烧在医院呢,你要是没事就炖点汤让于姐送过来吧?他昨天半夜哭着要喝您炖的汤……您过来干嘛啊,这会儿雨太大,等到雨停了我去接您,别折腾了,风湿治得刚起色……嗯,好,就这样,病房啊” 他抬头看了看门牌号,扬声说:“215。” 余行钧打完电话就近买了几个包子又买了两份鸡蛋汤。 抬头看见卖面食的老板害怕雨水淋到饭菜上面卖不出去,只好一把伞都遮到上面,自己顶着个雨衣,头发湿漉漉地,雨水顺着脸往衣领里灌。 余行钧不禁就想到在深圳的时候,他馋的不行了就喜欢周末去吃路边摊改善生活,也见过路边摊老板为了赚钱,挺冷的天站在水里泡着。 那时候心里才舒坦一点。 起码知道谁为了赚钱都不容易。 外人总喜欢关注光鲜亮丽的一面,他现在是光鲜,不光鲜的一面谁又知道。 中午,孩子退了烧,脸色虽然苍白不过劲头却足了不少。医生过来检查完说可以出院了,又开了药让带回去吃。 于姐喂烁烁喝了余母送的汤,奶奶奶奶地喊个不停。不过,余行钧没接余母过来,毕竟腿脚不好,没必要折腾。 余母不大乐意,听说孙子没事了也没坚持过来,叹了句:“一个个都怎么了,全往医院跑,念念也不大好,回头还得让于姐带她去医院看看。” 余行钧没说话。 余母又问:“你有空吗?有空你带她去,你在医院也有熟人。” “没空。”余行钧面无表情地说完就收了电话。 回到陈可青这边,两个人都有些累。余行钧洗完澡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陈可青喂儿子吃了药伺候他睡下才松了口气到卧室补觉。 三个人睡了好几个小时。 手机铃声响了很久才把余行钧吵醒,他清了请嗓子接电话:“……什么事啊?” 听那边说了半天他才睁开眼,笑说:“干的不错啊,没看错你……这边都准备好了,专利的事你不用担心……这肯定的,许给你什么就给你什么,嗯,先这样吧,我没在公司。” 余行钧收了手机,准备再眯一会儿,转过身就看见陈可青躺在枕边。 她被他讲电话的声音吵醒,缓了缓才坐起来,下床去烁烁那屋看了看,吃了药还没睡醒。 拐回来就见余行钧裸~着身子起来,来回看了看问她:“衣服呢?” “帮你洗了,衣柜里还有几身以前放这的,我去拿。” 余行钧笑了笑说:“公司有事,我得回去一趟。” “晚上还来这边吗?” “晚上再说晚上的,现在说不准。” 陈可青默不作声地出去,余行钧跟过去问:“还生气呢?消消气消消气,大人不记小人过。” “那你晚上过来,儿子一准要找你,你过来我就消气,别光会说花言巧语打发我。” “过来过来过来……”余行钧点头答应,手脚利索地穿上裤子,她拿着领带给他打领结。 余行钧皱眉接过来说:“我自己来吧。” 她“啧”了一声,故意板着脸瞪了他一眼,躲开他的手生疏地帮他,摆弄了半天才算有点模样。 余行钧不自在地松了松领结,虽然不舒服也没当着她的面重新打一个。 余行钧到了公司就听刘秘书说何厂长打电话找他没想到就跑到公司来闹了,被保安及时拦住轰出去了。 余行钧点了点头似乎是不意外,也没问问何厂长因为什么事情闹开了。看样子这事真像外头说的,是余行钧搞得鬼。 下午四点开完会,余行钧回到办公室捏着手机沉思了好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拨电话—— “怎么样啊,带她看了吗?哦,没死就成……我怎么说话了?我说话就这样啊,随我爸……我哪敢……” 第19章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无所谓地说:“我不回去,外头多逍遥自在,她也知道我在外头只会逍遥啊……我什么正事都没干!” 他捏了捏额头,没心没肺地大笑:“我没事啊……今天晚上啊?今天晚上通宵搓麻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董助拿着两个文件找他,余行钧站起来走到落地窗那边说:“好了妈,我都三十多了,我自己有谱,现在有事,等我回去您再数落吧……就这样就这样。” 他挂了电话做出夸张地抹汗动作,对董助说:“老太太这更年期忒吓人了点,整天招架不了。” “有人数落也是好事啊,我这种孑然一身的还想有个人管管呢。” “吕小雨还单着。”余行钧接了一句。 这次换董助抹了把汗,赶紧换了个话题:“余总,咱谈正事吧?” 余行钧笑了笑,伸手要他怀里的文件。 第16节 董助说:“你看好的这个厂的资料都在这,对方很有合作诚意,不过这地方偏僻,厂子旧设备也旧,特别旧。” “不旧就值钱了,旧了才不值钱。那些设备我又不要,要了也是废铁什么用它什么用……过了年我亲自去看看,听说车间很大很宽敞?”余行钧边翻资料边说。 “是啊,算是比较不错的。” 余行钧又说:“吩咐李副经理好好跟进啊,得拿下来。” 这事说完董助就出去了。 一来二去也到了下班的时间,陈可青打电话问他晚上想吃什么,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让他有胃口的饭菜来。 …… 吴念本来只嗓子不舒服,徐良征走后她在小湖边吹了会儿风,晚上就有点低烧,于姐找了药给她吃。浑浑噩噩地挨了一天,低烧变成了高烧才知道事情有些严重,于姐又赶紧带她来了医院。 吴念刚咳嗽完了一阵,身上出了很多虚汗,护士拿着药过来给她扎针,估计是个新来的实习护士,把量了半天也没没敢下针。 于姐问怎么了对方擦了擦汗说:“血管太细了,待会儿让钱护士来吧,她手轻,不好意思啊。” 等钱护士来了,扎针的时候看到吴念流出的血有些暗淡,柔声叮嘱她:“以后多喝汤水,注意保暖,我瞧着你有点体寒。” 吴念点头笑了笑,因为嗓子哑的有点厉害,也不能说话。 这次只有于姐跟着来的医院,大医院分的细,她一个人跑上跑下,又是交钱拿药又是送药打针的没少折腾。 吴念扎上针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于姐困得前俯后仰。 因为床位紧张她们只好在三楼座椅上输液。 晚上医院值班护士少,检查不太勤,吴念觉得手背上一阵接着一阵地痛,只好推醒于姐让她问问护士怎么回事。 护士过来检查了下。 “没事,你不是说没力气吗?打这个药水本来就有些痛。” 她又不懂什么跟什么,也只好忍了。 最后只觉得疼的有些坐不住,脑仁也跟着嘣嘣嘣地一跳一跳的疼,正坐立难安的时候就觉得眼前人影晃了一下。 抬眼就瞧见余行钧站在她跟前。 “脸怎么这么白啊?”他问了一句。 “很疼。”吴念说完清了清嗓子,觉得嘴里发苦,有股子药味,不过嗓子还是有点疼,她只好抿着嘴闭上眼。 余行钧低下头凑近她的手背看了看,被医用胶布遮着也看不出来什么。 他又看了看时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吴念以为他来看看就走,也不生气他不声不响,皱着眉趴在椅子上忍了忍,还是再次推了推于姐,想麻烦她再去叫护士瞧瞧。 于姐心头有点不乐意,心想什么大不了的,也太娇气了,不就是被蚊子蹬了一脚的事嘛。 心里不忿嘴上却只能忙不迭的答应,揉着眼站起来,刚走到电梯口就瞧见余行钧带着护士长过来了。 护士长揭开医用胶带看了看,“呦”了一声,又看了吴念一眼,抱怨地说:“有点鼓针,既然疼怎么不早说啊,得起针重新扎。” 于姐老实说:“一早就说了,小护士说这个药水本来就疼,还说没大事。” “鼓针也没什么大事,回去热敷一下就好了,护士也没说错,这个药水的确疼点。”护士长一听赶紧笑着解释。 吴念受了半天罪,泥捏的人也得有三分脾性,不咸不淡地说:“是没大事,就算是打的药水是钙剂也顶多组织坏死,倒是不会死人。” 余行钧低笑,对护士长说:“她皮糙肉厚经得住扎,你别跟她客气。” 护士长尴尬了一下,赶忙说:“哎呀,时间不早了,赶紧打完好回家休息,现在有床位了,正好挪过去再扎针吧。” 吴念到了地方才知道安排的单独病房,护士长手法就是娴熟,吊水的时候虽然还是有些疼,可是比刚才缓解多了,这样一来也没那么难挨。 她松了口气,没过多久就觉得眼皮子涩得睁不开。 想打起精神来吧又实在没力气,想起来护士说的打完针就有力气了,只觉得这么说的那小护士本事真是不行。 她一觉睡到天亮,可能是感冒加上药物作用,这一夜既没有多梦也没有半夜惊醒。 余行钧走的很早,半夜就开车离开了,能来这一趟就算是他发善心了。 于姐想,要不是余母不放心,他估计也不回来,不知道有什么事,安排了病房就火急火燎走了。 于姐去楼下买了早点,俩人简单吃了点。吴念退烧了就只剩下消炎的事,还有一副针明天要打,今天就先出院了。 经了这一夜鼓针的手背变得乌青一片,鼓囊囊地像小青蛙的肚皮。 于姐瞧着都觉得渗人,她却浑然不在意。 一场秋雨一场寒。 于姐在医院门口等司机这不大会儿冻得的直跺脚。 今年秋天的脚步走的急,人都不太适应,所以流行感冒又开始肆虐。 吴念裹着大衣坐在车里,透过车窗往外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树叶被秋风吹变了颜色落一地。她好久没出门,这要是在巨县,早晨起来指不定得下霜呢。 余行钧几天都没回余家,余母打电话追问才知道是出差了。 她觉得自己这个当妈的不够尽责,要是儿子住出去了她不知道还情有可原,现在住一块也不知道就说不过去了。 要说这儿子也真是,就好像家里没人牵挂了一样,说出差就出差,说夜不归宿就夜不归宿,完全没把这里当家,顶多算个住惯的旅店。 余母前几天还想他最近学乖了都按时按点回家,这才个把月,本性又暴露无遗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余母那个舞蹈社团最近又编了新动作,她时常要去,这天中午家里只有吴念和于姐。 吴念在梦里就稀里糊涂地听见说话声,时隐时现地不知所云,她睁开眼缓过神,听到屋外说话声还在继续,这才知道是家里来客了。 没大会儿屋门就被推开,吴念起初以为是于姐来收拾屋子或者是余行钧出差回来了,紧接着响起来的高跟鞋声让她立马坐了起来。 那人也愣了愣,拢着头发笑了笑:“刚才于姐说你还睡着,我就想进来拿行钧落在这的文件,今天公司开会要用,是我把你吵醒了?” 吴念默不作声地打量她,虽然穿着职业装,打扮和气场上却不像个秘书助理之类,起码秘书助理到了老板家里没这么随意。 陈可青抿嘴笑了笑,自顾自地穿过卧室进了书房,找出来文件径直下楼,一口气走到院子里才松了下来,说真的,瞧见吴念真容她真的有些意外,陈可青以为疯婆子大概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瘦的皮包骨头没有人样,没想到她却这么体面。 不禁想,余行钧得多上心的养着才养成这样? 她本来是去看笑话寻对方的晦气的,没想到不仅没找到心安的感觉反而觉得是自己有些落荒而逃。 人家还什么都没说呢,她就没底气了。 吴念坐在床上发了会子呆,这么登堂入室又对屋子这么熟悉的能是什么人呢? 她暗暗推测方才女人的身份。 这时候于姐才推门进来,脸上有些不安,问吴念起不起,说徐医生来了。 吴念躺下侧过去身背对着她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余行钧呢?” “余总出差了还没回来,昨天打电话说这两天就忙完了。”于姐说完听到吴念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想了想才多了句嘴:“刚才那个是余总秘书吧……是不是把你吵醒了没睡饱啊?再眯一会儿也行。” 吴念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想,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心口缺了的那块又兀自不舒服起来。自以为做好了心里准备,真刀真枪上阵的时候又发现盔甲还不够厚。 三年前起诉离婚获调解,因为她患有精神病无民事行为能力,法院没有受理。 余行钧满身酒气地奚落她:“我就说你瞎折腾你还不信,对着我倔个什么劲儿啊……想离婚病好了再说吧你,不过你也别害怕,病不好大不了一直养着你,就当我这人心善砸钱做慈善了。” 第20章 余行钧中午出差回来的,按说该休息下午不用上班,可是又有个挺总要的客户得陪。 在缤纷五洲吃饱喝足玩乐呵了又带着人家去牌室玩到半夜。从牌室出来连身上刚拿到的一串车钥匙都输出去了,输成这样还喜笑颜开的浑不在意,不知道余行钧手是真不顺还是假不顺。 这次吃饭也可以说是私人的聚会,所以没叫秘书也没叫助理,就连车也是自己开着来的,出了大楼对方跟他客气了一下就开门上车,落下车窗客气了一下:“小余怎么走啊?要不送你一段?” “不用不用,司机一会儿来接,孙总慢走。” “那我就不客气了,咱回见” “回见回见。”他忙不迭地点头摆手。 等车没影了才收回视线,摸出来兜里的手机瞧了瞧,没一个人找他。 这个地段大多是高级娱乐场所私家车多代驾也多,就是不好打车,招了几次手,路过的出租车都因为车上有人没停。 他叼着烟慢悠悠地往站牌走,走到站牌才想起来这大半夜哪有什么公交车啊,索性又拿出来钱包数了数,还剩了十来张现金,够回家也够干点别的消遣事。 他想把这半夜打发过去,去哪打发呢?想了想还是酒吧靠谱,喝喝酒解解乏,人多还热闹。 晚上吃饭的时候喝了半斤白酒,对他来说也就是打打牙祭。 到酒吧找地方坐下后又点了几杯威士忌。 白酒和洋酒在胃里一碰头后劲儿还是蛮大的,没多大会儿就觉得头晕眼花,灯光摇的恶心。 有姑娘坐在他腿上问他要不要请她喝一杯,余行钧笑着揉了揉人家的屁股,拿出钱包打开让她看了看,姑娘满脸嫌弃,推开他扭着臀走了。 去卫生巾吐了一圈,回来就瞧见个男人坐在他桌子前。余行钧心想,走了个鸡来了个鸭,真是比动物园还热闹。 不过这才还真是看走眼了。 人家看见他也愣了,低头看了看桌子上贴的号码,不好意思地说:“这个,这个,这个数字真有意思,说它是9也成说它是6也成。” 余行钧听他说话口齿不清舌头有点大就知道这人喝的差不多了,余行钧拿起来外套笑说:“哥们,不管它是9还是6,这地方让给你了。” 对方却拉住他说:“等等等等,我把你的酒喝了,钱,钱得赔你……”说着在兜里摸出来钱包递给余行钧。 余行钧只笑了笑却没接钱包。 他拍了拍大腿,说:“要不,要不坐下喝几杯……我请,请,请你。” “在这一般不是男人拿钱请姑娘喝酒,就是姑娘出钱请男人喝酒,咱俩大男人有什么喝的?”余行钧放下外套说。 “我开这不是找姑娘啊……”对方突然撇嘴抹了把泪。 余行钧觉得有意思,坐下来瞅着对方笑。 “我离婚了……” 第17节 “哦,为什么啊?”余行钧随口问。 “不为什么,也不是……有句话说的好,贫困夫妻百事哀。” “哦,那你就赶紧脱贫致富。” “我老婆以前不这样……”他自顾自地说起来。 …… 余行钧没往心里听,盯着手里的酒杯,想不通这男人这么不情愿干嘛还离婚,喝死不也是自己活该。醒过神就见那人问他:“你呢?你是不是也有这情节?” “什么情节?” “你结婚没有?” “结了。” “感情怎么样?” 余行钧笑了下,比较客观地说:“好过。” “你有没有认真追过一个女人?” 余行钧不知道今天是不是酒喝多了,跟个男人聊这么矫情的话题,不过他还真认真想了想,笑着说:“快毕业的时候在临校看上了个才女,清高着呢,根本看不上我啊,七夕节那天我使了点小手段把她骗出来亲了她,她就认识我了,还给了我一巴掌……” “后,后来呢?” “后来就成我老婆了呗。” “兄弟,强扭的瓜不甜,你瞧瞧我,就被戴了三年绿帽子。” 余行钧笑说:“整个三年的绿帽子,质量肯定不是一般的好。” “这事说不准,都说不准,男人有钱了变坏,女人变坏了有钱……” 余行钧拿起来外套,摇头往外走,那人打了个酒隔嘟囔:“再喝两杯啊……别走啊……” 凌晨四点。余行钧从出租车上下来,晃晃悠悠往院里走,只觉得嗓子渴的冒烟。 出租车司机在后面喊他说衣服落下了。 余行钧又磨蹭着拿回衣服,家里的人都在熟睡,他开冰箱猛灌了一瓶矿泉水,不想洗澡也不想上楼,想了想只好在一楼沙发上迷瞪过去。 睡得正起劲的时候被人拍醒,耳边又响起来没完没了的唠叨—— “放着好好的床不睡在这睡干嘛啊?什么时候回来的?天天给你留饭你都不回,出差都几天了就知道在外面玩,我还以为去小陈那了,打了电话才知道你不是去酒吧就是去牌室通宵,造腾吧,使劲造腾……” 余行钧深深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挽着老太太的胳膊说:“好了好了,我改我改……” 说完踩着拖鞋上楼睡觉。 吴念清醒的时候醒的也很早,这会儿已经开始洗漱,余行钧宿醉一夜肯定不好受,上楼这几步胃里一阵绞痛,他一手扶着门框迈进来,吴念只抬了抬眼侧身让他进去便进了洗手间。 余行钧躺在床上听着卫生间里细微的动静,气急败坏地吼了句:“不会他妈的小声点!没看见睡觉呢!” 哐当—— 卫生间的门猛地被关上。 余行钧心想,你倒脾气大起来了?行,真行!坐起来平静了一下,还是躺下睡了。 再醒过来已经是八点多。卧室里头除了他没有丁点人气。 他是想通了,有的人是卤水有的人是豆腐,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想通了这些心里也舒坦了,起身下楼吃饭。 于姐看到余行钧出来赶紧把专门留的早饭端出来,他边吃便问:“她最近怎么样啊?” “昨天白天糊涂了一阵,徐医生来了她死活不见,前天徐医生来了也没见,感冒好的差不多了,晚上吃了药睡一觉今天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让我碰她换下来的衣服,要自己洗,早餐又要进厨房帮厨,说还是多学着点好,以后总要自己做。” 余行钧扬了扬眉,总觉得最后这句话有些古怪,什么叫以后总要自己做?那天随便一句离婚的话她还真当真了? 余行钧吃了早餐上楼就见吴念穿着一身简单朴素的圆领连衣裙低头坐在床上叠衣服,露出一段细长白净的脖子来。 他知道她不理自己,现在也不准备理她,谁知道拿了公事包刚要走就听见她说:“前几天你公司的人来家里了。” 他有些意外,忍不住抬头打量她,语气倒是颇为平淡:“哦,有份文件拉家里了,我打电话让来拿的。” “麻烦以后低调一点,你不要脸我还要。” 余行钧放下公事包喜眉笑眼地问:“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就不要脸了?” 吴念低下头没说话,叠好衣服放进柜子里,余行钧隐隐有些不安,想了想又问了句:“这几天是不是见什么人了?” 她还是不理他,径自拿了换洗的衣服进了洗澡间。 余行钧自讨没趣,皱着眉正要说话兜里的手机就响了,他到阳台上接完电话吴念还没出来,他又等了等,对里面喊:“好没好啊?我可进去了!” 里头只有哗啦啦的水声,没人答应,别说听不见就算听见了估计也不爱搭理他。 余行钧心里在打鼓,却又突然来了挑事的兴趣,坏笑了两声,不吭一声就要推门进去,谁想吴念进去时就从里面把门锁上了,他推了两下没动静只好作罢。 低骂了声:“神经病,大早晨洗个澡还锁门。” 余行钧出了卧室,对着楼下喊:“于姐——于姐——” 于姐一手的洗洁精泡沫,赶紧擦着手边答应边跑出来。 余行钧站在楼梯口,随口问了句:“这几天吴念见什么人了没有?” “……没有啊。” 余行钧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善,又问了句:“家里没来什么人?” “没有……” 余行钧冷笑着说:“于姐,你年纪也不大啊,怎么记性这么不好啊?” 于姐愣了一下,思索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这几天跟没魂儿了似的……余总,余总这么一问吧我就想起来了,前天陈女士来家里了……进门还跟我说了两句话,不过她拿了文件停也没停就走了。” “哦,这样啊。”余行钧点了点头,一边觉得她老实一边又觉得看上去老实的人也不见得都老实。 他收了笑,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走了两步又停下,对于姐说:“这个月工资差不多该领了,回头我提醒念念开给你,省的你再搞错了问陈可青去要钱。” 于姐顿了顿,一颗心悬的老高,总觉得余行钧这句突然想起来的嘱咐有些别的意思。 第21章 第二天设备巡回检查,公司员工又闲了半日,这半日也不是什么不做,车间出了戏剧性的事故,一上午这个汇报心得那个汇报进程,余行钧做总结的时候皱着眉只着重提了一句话—— 企业成于安全,败于事故。 散会后余行钧在电梯遇到陈可青,当时还有董助理刘秘书以及几个要一块上去的部门经理。 这次车间出事故所以才开了个安全大会,这个事故说起来也有点儿戏,因为儿戏让余行钧发了挺大的火。 那个车间主任散了会一直跟在余行钧后面唯唯诺诺地解释。 余行钧提声说:“以后那个大学的领导再有生产实习这种事联系你,你就直接推了,就说咱们企业底子薄,赔不起。” “哎,好好好,那这次损失?”主任一脸为难。 “学校怎么说啊?”余行钧扬眉问。 “学校方面说他们只能承担小部分责任,那个学生一没工作二嘛……二嘛,家里也是一般家庭,实在拿不出来这么多赔偿……” 陈可青默不作声地听了半天,忍不住问余行钧:“出什么事了这么大的火气?” 余行钧没理她,皱着眉出了电梯。 董助说:“一批在校实习生来车间见习,有个好奇心重的掰了个闸,整个设备都停车了,生产的东西全瞎了,学生那边死活赔不起,学校也出不了多少钱,再加上还有研究上的合作不能翻脸,估计这事得公司担了……” 陈可青说:“不是一直都是培训一周考试通过才让进车间吗?还能出这事?” 余行钧哼了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说罢不耐烦地把主任打发走,推门进了总办公室,陈可青有文件要让她签字,索性也跟进去。 余行钧抽了根烟,消完火扭头才发现她一直坐在沙发上等着。不由地皱眉说:“你没事干了,在这干嘛呢?” 陈可青以为他因为车间事故心情不爽,并没放在心上,指着桌子上的文件柔声说:“赶紧签了字,要用的。” 余行钧舔了舔嘴唇,摇头笑了一下,怒火在胸中翻腾,马上就要爆炸的锅炉一样:“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闲得跑腿的事都争着干啊?” 他接过来文件“啪”地一声扔在桌子上,不阴不阳地说:“助理秘书都死了?这不是他们该干的?还是你干不了总监这职位啊?干不了说一声我给你换。” “余行钧你会不会好好说话?你无缘无故发什么火!”陈可青瞪着他,脸色无比难看。 “我会不会好好说话?好好说你得听啊,你跟我耍什么小聪明啊?” “我耍什么小聪明了?” “你把我秘书的活儿都干了,是不是太勤快了点?要不我把门口的秘书辞了?不辞还让我闲饭养闲人啊?回头把你的办公桌搁在我办公室外头,你好一身多职?” 陈可青这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好像很多男人都有这个忌讳,养你宠你是一回事,家庭又是另一回事,当外面的人和家庭接触到一块了就会立马炸毛。 她不想做小人,也没真想去摆什么威风耍什么小聪明,就是好奇的抓心挠肺,想看看他家里是何方神圣,她觉得自己算是有忍耐力的,一直以为先忍不住的会是吴念,没想到吴念比她还能忍,所以她就借口拿文件去了。 按常理说,都是正主想知道老公出轨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比一比谁更漂亮谁更年轻,忍得住的跟老公闹一顿,忍不住的把小三打一顿。 可是,吴念理所应当做的都没做,反而躲到小县城里去了。 陈可青那天去的时候还是挺自信的,昂着脖子像只孔雀,可见人了才知道,人家不是怯懦,人家是淡漠。 她回过神来,见余行钧满脸嫌弃,心里难受的不行,嘴上却故意刺激他:“你生什么气啊,也没出什么事吧?嫂子可大度了,还亲自给我倒茶,喝了茶还留我吃午饭,不过我没吃,我说公司太忙了,她就让我有空常去。” 余行钧脸色有些发青,一手撑着桌子,一手不耐烦地搁在椅背上。听了她这话不怒反笑,他要是不了解吴念也白做好几年夫妻了,她要是能这么会虚与委蛇,那也不叫吴念了。 他吐了口气,恢复了一贯的姿态,冷笑着说:“那可不,她家教好啊,换个人这几年能不堵住你打一顿?你下次还是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了,挺惹人厌的。真把她惹急打了你,你说我向着谁啊?” 陈可青重点都落在那句“惹人厌”上了,只觉得撕心裂肺的难受,压的她透不过气。 只犯贱的觉得……才刚跟他缓和了一些,又把他推远了。 她快步出了办公室,门口撞上余行钧的秘书,对方慌里慌张地跟她道歉,她有些恍惚,低着头往外面走。 在办公楼下面的喷水池边坐了半天,等到太阳晒的身上暖和了一点心里才缓过来。 她拿出来手机给闺蜜拨电话:“不是说逛街嘛,现在就有时间啊……心情有些不好,特别想花钱……我再任劳任怨地工作也得有人领情……我想通了,我得自己爱惜自己,不用接我,我开车自己去,在那碰头吧。” 陈可青挂了电话就开车离开。 第18节 行动是必需品,思辨是奢侈品。 陈可青现在却特别想用行动去买奢侈品。等到逛街逛的脚上流血,花钱花的心里滴血,才叫个痛快。 向言瞧见她这副模样就猜出来是什么事,恨铁不成钢地问:“看看你现在跟斗牛似的样子,你至于吗?” 陈可青叹了口气。 “真是既想当女表子又想立牌坊,你干脆领着儿子把坏事做到底,一口气气死她,让她占着茅坑不拉屎。” 陈可青笑了一下,“我顶多算个女表子,可没那么坏。” 向言直言:“小三一生黑,你这辈子是洗不白了,就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以后年纪大了去做做慈善,说不定还能挽回点颜面……哎呦,我就不明白了,余行钧有什么好的?” “不知道……可能,或许真像张爱玲说的,通往女人灵魂的通道是阴~道……” 向言说:“哦,酸不酸啊……你这话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余行钧床技好?天赋异禀?” 陈可青瞪了她一眼,低头挑了件衣服到试衣间试穿。 她穿好衣服从试衣间出来,站在镜子面前发呆。 衣服裹在她身上,丰,乳,肥,臀,哪像生过孩子的啊,再加上保养的好,就跟二十五六的小姑娘似的。 她想起来吴念那模样,哪点比她差了?脸蛋儿身材都不输给她。 服务员夸她穿上这衣服特合适特漂亮。 向言也忍不住对她竖拇指。 陈可青也认为漂亮,衣服穿在她身上漂亮,除了衣服的原因还有很大一部原因在于她自己。 从来没有人认为她不漂亮。 陈可青想起来刚认识余行钧的时候,她一开始只是欣赏余行钧这种男人,后来超过欣赏之情,不过陈可青也满现实,社会上混的风生水起的女人有哪个不现实的?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余行钧确实有跟别的男人特别不一样的地方,可是刚遇到他那时候,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再加上家里还有妻儿寡母一大摊子事。 就算再有本事,万一人到了五十岁才混出头,她还能跟个穷光蛋二十年,补贴着钱屁颠屁颠地做小三?想想都觉得可怕。 出人意料的是,她没想到余行钧似乎是倒霉到头时来运转,短短一年多的时间,生意接了一单又一单,债还清了,公司也初具规模。 越接触越觉得他这个人对胃口,大概是王八看绿豆对眼了? 她刚开始还能用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来安慰自己,后来就渐渐沉沦了,或许她本身有点贱,就喜欢这样的,身边不乏对她唯命是从的,她反而觉得没意思,觉得那种男人没骨气。 再加上当时二十五六,不算青涩,成熟未满。做事情也图个潇洒,图个心甘情愿。 随着他的事业风生水起,陈可青不自觉跟着扬眉吐气,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放任自己的感情了。 她了解他的家境,了解他名存实亡可有可无的婚姻状况。她坚信,只要稍微动动脑子使点手段就能牢牢把握住他。 可是她又有自己的那点小清高小孤傲,有些事不屑于做的太狠。 最近她开始想,是不是自己太不狠了呢? 她觉得自己也是个受害者,一个女人四年的青春不重要吗?余行钧到今天,虽然全是他自己努力来的,可她也没有旁观捡现成,她也付出,付出求回报是理所应当的心里。 至于那些看不起她,骂她的人,她觉得好笑。风凉话谁不会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别人谁不会做?可换到你成当事人了你也会不甘心。 第22章 日子就像流水一样过去。幸福的快乐的都不留痕迹。 余行钧的公司到了年关特别忙,现在虽然距离过年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业务却一个紧着一个来。 对他来说钱也像流水一样往兜里灌。 晚上又陪人喝了不少酒,进门的时候有些踉跄,于姐听见动静还是在门口开门。他直接进了卧室,解开束缚去浴室随便冲了冲就全身赤luo的出来。 吴念背对着他侧躺着,应该是睡了。 这屋子也太静了,余行钧觉得有些不满意,见她睡得香甜,就更加不满意了。 坐下来看了她半天,突然伸手没轻没重地拍她,她嗯了两声,他就一把把被子掀了,醉醺醺地说:“念念,你盖那么多干嘛啊?” 她被吵醒,皱着眉转了个身,这时候人还没有醒透,头发披散开,半遮半掩地露出来一段脖颈。 别的地方倒是包裹的严实,不过严实也挡不住曲线。有句话说的好嘛,纸里包不住火,这火一样地身材几片布怎么能煞得住风景? 余行钧眼神变深,沉默着冷静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酒的原因,这会儿有点情难自禁。可真冷静了又觉得没必要憋着,真是醉糊涂了,在这事上,对着她他可从来没委屈过自己!况且,这是他老婆啊,还有比这更名正言顺合情合理的? 他想罢,右手从她身后抄过去,把人半抱着转过来,贴着她的耳朵说:“念念?你冷不冷啊?我帮你取取暖吧?” 吴念皱着眉睁开眼,慢慢缓过神,刚才侧躺压住的手臂开始酸麻,再然后看到余行钧近在眼前,嘴里吐着热气,带着浓重的酒精味。 “醒了?醒了就行,不然多没劲……” 后半句话埋进唇齿间。 “余行钧……”她往后缩着身子。 “叫什么啊,还在后头……” 没大会儿,只剩她的低泣。 …… (不好意思。。。。不敢顶风作案) …… 一早上天都阴沉沉的。 吴念醒来一个眼色都没给他。 他却厚着脸说:“看,多做做感觉总会回来的。” 说罢留下她去洗漱,洗漱完接了电话就出门了。 再晚一些,家里的人都起床了。 于姐从外面进来,边换鞋边对吴念说:“起北风了,明天肯定要变冷。现在天气怎么这么变幻无常啊,明明还不到该冷的时候。” 吴念望着窗户外面差不多要光秃的树枝沉思了好久,突然对于姐说:“徐医生来了吗?” 于姐笑着说:“徐医生一周就预约了两次,他都白来两回了,你忘了啊?” 吴念抿嘴点了点头,抬起头看着她:“于姐,你帮我打电话请徐医生过来好吗?” 于姐有些疑惑,歪着头打量她。 见她眼神清明不像是糊涂的时候闹脾气的样子,难不成还真是想开了?枯木要逢春了? “我这就打电话,不过这天气说下雨就下雨,徐医生也不一定能来,况且他名气不小,指不定有空没空呢。”于姐下楼拿手机,翻出来余行钧让她记下的号码,头一个电话占线,第二个才有人接,对方说是徐良征医生的助理,问她有什么事。 于姐说想找徐医生。 对方问有没有预约。 于姐说是徐医生的病人,对方只说不好意思,没有预约不行。 于姐还真不懂这些弯弯道道,挂了电话把这事给吴念说了。 吴念还像刚才那样望着窗外不言不语地发呆。 于姐说完打量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又或许刚才是糊涂了闹了一场,这会儿早把要找徐医生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余母每天早晨都要去外头抻抻胳膊腿,回来的时候正见于姐端着早饭上楼,不由地拦住她说:“让念念下楼吃吧,老是待在上面干嘛啊?” 余母边说边往楼上走,到楼上就见吴念对着风口发呆,赶紧关上窗户忍不住念叨了她几句—— “这天开窗户可不成喽,你前几天刚打完针,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是不是在家闷得慌啊?要不出去转一圈?” 吴念从躺椅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问了她一声好。 余母住了嘴,见她这副嫌弃的样子心情能好到哪去,叹了口气说:“我关心你那是实打实地,你妈我从来没想过作秀给谁看,我为什么关心照顾你?主要是为了我儿子,小部分原因是你那时候也没嫌弃我这老太婆……所以我也不求你感激,什么也别说了,下楼吃饭吧。把昨天炖的补汤喝了,喝了才有力气闹嘛,你俩怎么闹我都不偏不倚。” 余母这人认真说起来也是舌灿莲花,也有个三寸不烂之舌,不然也不会生出来余行钧这样的人物。 吴念只盯着她看了片刻,真真假假这些话不知道该怎么驳余母,跟长辈还嘴,说不赢是她理亏,说赢了是她没教养。 余母掂起来筷子吃饭,夹了一片煎鸡蛋放到吴念碗里,敲敲碗边说:“把这个吃了,整天喝点补汤有什么用,再补也顶不上饭菜。汤只是辅助调理。” 说到这里想起来自己儿子,搁下筷子又对吴念说:“行钧也不知道忙什么,天天连顿早饭也顾不上吃,你俩天天一个屋睡,你就没问问?” 吴念看了余母一眼,垂着眼说:“不在家吃饭也不一定是顾不上吃,也许是在外面吃习惯了呢。” 余母脸上有些不自在,又给吴念夹了个包子,看到吴念碗里空了赶忙唤于姐给吴念盛汤,又嫌弃汤有点凉,让于姐顺手再温一温。 刚吃完早饭就听见院里传来熟悉的引擎声。 余行钧开门的时候才收拾碗筷,他拎着外套进来,余母见了儿子脸上高兴了不少。 “呦,你怎么回来了?公司没事了?” “公司再有事也得陪我妈啊。”余行钧笑嘻嘻地说。 “哎呀,我儿子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早饭吃了吗?还走吗?” “下午再去公司,刚开完会,这会儿没事就回来了。”余行钧解了领结随手扔到沙发上,扫见吴念站在餐桌上帮于姐收拾东西,不由地挑了挑眉。 余母说:“外头冷不冷,你要不带念念出去逛逛?她在巨县的时候那个李嫂不说经常带她到处溜达嘛,你看她自从回到市里还没出过门。” 余行钧看了吴念一眼,见她没听见一样端着碗进了厨房,回过头皱眉说:“再说吧,挺冷的,这么冷出门没地儿去。” “本来打算你俩出去把我好把孙子接过来呢。”余母自言自语。 余行钧眉头锁住,低声无奈地喊:“妈……” 余母摆摆手上楼打电话,没半天却又下来,语气有点委屈:“小陈最近总不让我见孙子,好像就跟谁较劲儿似的,以前可不这样,我都一个周没见着孙子了,想得紧,怎么办啊?你俩怎么样总不能牵扯孩子吧?啊?要不接过来吧,这都什么事啊!” “我不是说了吗,吴念在家里就别让他们过来。”余行钧有些烦躁,烦的原因是陈可青又向她耍手段,可以理解为她认为的爱他,也可以理解为想禁锢他。 余母面露难色,压低声音摆手说:“我知道我知道……可总有一天得说明白吧?拖下去也不是事。” “哦,知道了。”他有些不耐烦。 “最近这两天啊,我想过去吧,小陈要么说她公司忙没空要么说给孩子报了班有课没时间。”余母有点急,忍不住多抱怨了两句。 “我去问问,您消消气。”余行钧只能这么说,旁的还能说什么?接是迟早要接,什么时候接还要再看。 第19节 “你明白就行,尽早不尽晚,孩子也受委屈啊。” 余行钧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笑说:“妈,我好不容易在家休息一晌午,这事咱赶明儿再说……” 吴念这时候从厨房出来,放下挽着的袖子解了围裙上楼。 余母抿住嘴,等吴念进了卧室关上门才又说:“休息吧休息吧,我也就随口问问,不想说就再拖一拖吧,反正都瞒了三年了……” 余母说了也进屋了,留下他一个人在客厅。 他大赖赖地点了一根烟,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左手夹着烟缓缓放到嘴边吸一口,闷了好久才轻轻吐出来。 抽烟烟才睁开眼,深黯的眼底充满复杂的情绪。 不禁觉得,很多时候距离还真是能够产生美。 做朋友的时候觉得陈可青是一束洁白高冷的千山雪莲,既让你觉得遥远舒服也善解人意体贴入微。 可真拉到眼前就只剩下冰碴子了。 什么暗香浮动什么温柔可人都不复存在。 以前总是喜欢在他跟前卖惨,这招男人都吃。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硬了,不是求着自己让她生孩子的时候了,也不是求着自己要从深圳跟过来的时候了。 他要不是念旧情早就火了,哪还会顾忌她的颜面。 可惜陈可青不懂,不仅不懂还爱得寸进尺,都算计到老太太头上了!他越讨厌她那拿孩子拿捏他吧,她越是不听越是不信邪啊! 第23章 徐良征提着包进电梯,电梯门刚要合上就听见后面一阵脚步声,来人喊:“等一下等一下……” 他赶忙开门让人进来。 原来是新来的小助理,穿着刻板的职业装,不过还带着初出校门的稚气,脸上因为刚才赶电梯累的红扑扑的。 徐良征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打卡迟了两分钟。 小助理刚松了口气,看清楚电梯里的人又暗暗提了口气,最近也算是流年不利,头回睡过头迟到竟然跟领导搭了同一个电梯。 她这人机智,想了想就提了件昨天的事:“昨天你休息不在,所里有个病号打电话过来说找你,因为没预约我就没通知你。” 电梯这时候停下,又上来几个人,他往旁边让了让,正好紧挨着小助理,听她说便随口问:“哪个病号啊?” “我查了查记录,应该是姓吴那个。” “吴念?” “对对……”小助理连连点头。 刚说完电梯便到了,徐良征率先出来,笑着提醒跟在后面的小助理:“你不赶紧去打卡?再晚可是要扣钱,一分钟十块,扣完为止。” 小助理这才想起来,赶紧背包一溜烟跑了。 所里还有几个网上预约的病患要做心理咨询,他处理完这些才想起来小助理提的事。 打电话向余行钧确认。 那边顿了几秒,说不知道这事。 徐良征在心里笑了一下,拨弄着手里的钢笔等他指示。 “徐医生今天下午不忙吧?不忙那就麻烦去一趟吧?回头您瞧着有没有必要多加几次,她要是愿意配合我是没意见……” 余行钧这时候还没吃早饭,从厂子回到市里刚找了家餐厅坐下,挂完电话低着头喝茶,好半天才对旁边的人说:“老董,我觉得自己窝囊啊……” 为什么窝囊?他忙不迭地花钱,忙不迭地请医生,最后求着她治病求着她配合,把离婚这事都拿出来说了。 可惜啊,可惜人家还是爱答不理的,有什么事根本不给他说,整得他像个跳梁小丑,还得从外人嘴里知道点东西。 董助理看了他一眼,试探着说:“余总窝囊什么啊,这项目眼看着定下来了,虽然价格上比预期高了点但也不算吃亏。” 余行钧笑了笑:“你懂什么啊。” 正在这时服务员端上菜来,余行钧掂起来筷子埋头吃了两口,想起事突然喊住服务员要点酒。 “余总,咱下午还有正事呢,酒还是别喝了吧?” “项目定下来是好事啊,得喝一杯。” 董助理和余行钧有几年交情,见他刚才还因为顺利签了合同意气风发,这会儿刚接了一个电话人就有些颓废,毕竟也是一路陪着过来的,仔细想想肯定明白了几分。 喝酒就喝酒吧,董助主动给他倒了一杯,三两杯酒壮胆后,董助就放开了,摇头说:“余总,你有时候脾气太爆,说话吧,也太呛人了……你也知道汉语这么博大精深,有时候同样一句话语气不一样听起来就是两个意思,比如说爱上她和爱上她是两回事,干姐姐和干姐姐是两回事,亲妹妹和亲妹妹是两回事,下面给你吃和下面给你吃是又两回事……” 余行钧听了哈哈大笑,心里阴云散了一些,点着他说:“吃饭呢,你小子少恶心我。” 董助继续说:“不是恶心不恶心的事,不好好说那就是好心办坏事啊……你费心费力也得让人知道啊,不然谁记你得好啊,对不对?默默无闻这种事,留给志愿者吧……婚姻就像是一把称,两头都平衡了才能经营下去,要是一头沉一头轻那保准要翻,翻了就得离婚,跟我一样……吕小雨到现在都觉得是我一个人的错,感情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余行钧默不作声地看了几眼,只拾起来筷子大快朵颐。 吃了一半就突然停下筷子找卫生间,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 …… 徐良征下午来的很早,吴念出来的时候他正拿着病例单翻看,瞧见吴念笑了笑,柔声说:“你有没有兴趣到我诊所看病?那边环境很清幽……其实心理辅导的时候对环境也是有很高要求的。” 吴念坐下来望着他没说话。 他笑了笑,自顾自地说:“不去也没事……助理说你主动打电话找我?我听了特别惊喜,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谈谈的?” “谈什么?” “随便啊,就当是随便说说话聊聊天,你想说什么都行,说到哪算哪。” 吴念沉默了良久,皱眉说:“不好意思,我实在没什么想说的……” “听说你以前做过老师?那肯定学过教育心理学,我们是不是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 “得病的事传开的时候被辞退了,就没再工作。” “在我现在看来你特别正常。” “嗯。”吴念抿嘴点了点头。 徐良征不知道接下来怎么说,噗嗤笑出来,靠在椅子上看她,“你是本来就这样还是放不开?老师不应该很会活跃气氛很能说吗?我大学的时候老师比较负责,每次昏昏欲睡的时候他都要拍拍桌子问掌声在哪里。” 他见吴念有反应,继续说:“不过也有不幽默的,高中物理老师爱骂人,有一次班里作业质量不行,他就摔着黑板擦大骂:你们这些狗东西,也配听我讲课!不过这老头后来被调走了,因为他拿着竹条打学生,从三楼追到一楼,不小心被校长撞见了……现在对老师的规矩应该挺多吧?别说体罚,变相体罚都不成了吧?” “是啊,不过讲师遇不到这些有趣的事。”吴念低下头淡淡地笑了笑。 徐良征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循序渐进:“我读书那会儿也没那么有趣,家里不太富裕,日子过得自然不顺当,我妈为我吃了挺多苦。” 吴念收了笑,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慢慢攥成拳,有些苍白。 徐良征不再说话,盯着她观察她的神色。 “……我妈寡居很多年,临了,也没过上舒坦日子……” 吴念叹了口气,红着眼眶缓缓开口。 徐良征轻轻地松了口气,小心地引导她:“父母一般不计较这些,都希望子女能过得好。” “她临走的时候……临走的时候拉着我怎么也不肯松手……说,说这世上也没什么牵挂,唯独放心不下我……” 吴念说到最后哽咽起来,两行清泪溢出来,嘴唇抿的死紧,不愿回首的记忆又重新被打开—— 那时候吴母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大有油尽灯枯之势,她整晚整晚地守着,时时刻刻在提心吊胆。 晚上惊醒都会赶紧往心电监测仪那边扫一眼,就害怕吴母这一觉睡过去就不会醒了。 那种感觉该如何去形容? 好似周遭都是一片漆黑,唯独一盏灯能照亮她给她温暖,要是这一缕光也没了,那她也就成了没芯的蜡烛,再也点不着了。 她就盼着奇迹,她不信什么坏事都摊到她身上,上帝给你关闭一扇窗总会打开另一扇窗,盼来盼去,医院就下了病危通知。 余行钧这时候才回来了,估计是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老婆。 从第一次闹离婚到吴母病重,间隔了半年多。吴念的心到底是凉透了。 他愿意砸钱治病,可惜医生说是“老病”,年纪太大就像退休的机器,又何必白挨一刀让老人遭罪呢。 吴念听了心痛焦虑,夜里开始头痛,只能大把大把地吃药。 吴母临走醒了一阵,应该是回光返照,拉住她的手老泪纵横,她手足无措,只能哽咽着喊妈,一声接着一声,就怕她没了反应。 后来,吴母把氧气罩扯下来,攥着她的手喘了半天气,口齿不清地叫她的名字。 语气又无奈又不舍。 她听了哭的更凄惨。 吴母说知道自己不行了,没别的牵挂就是放不下她,边哭边低喃,问老天爷她的闺女该怎么办…… 她握紧吴母的手,抵在嘴边摇着头呜咽。 吴母说着说着一口气没提上来便开始急喘,整个身子跟着颤动,紧接着又是一阵猛咳。 她揽着她顺气,瞧她模样不对头赶紧跑出去叫医生。 医生进来检查一番,脸色更加难看地摇了摇头,还是说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她瘫坐在地上,半天也没有缓过神。 余行钧当时去拉她,被她一把甩开了。 吴母闭着眼气息微弱,已经是送气多进气少,最后一刻却突然坐起来,紧紧抓住她的手,死死地按在余行钧手背上,那力气,一点不像将死之人能做出来的。 余行钧赶紧反手握住她的手,把吴母的手也一并包裹住。 吴母却突然泄了口气,直直地躺下去了。她当时瞧见这一幕眼前出现了短暂地失明,而后就没了意识。 再清醒的时候就变了个样,工作没了,房子也搬回去了。 别说吴母的悼念会,头七都已经过了。 第24章 吴念泣不成声,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来,有些无奈地撇过去头背对着徐良征。 屋里很安静,只有她轻微小心的啜泣呜咽声,隐忍又压抑。 第20节 此时此刻,她想到的远远不止是吴母,还有两个孩子。 从十月怀胎开始期盼,直到有一天呱呱坠地,她前所未有的耐心,前所未有地欣喜。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平凡的人,可当孩子一天天长大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这世界上最无奈的事,大概就是她遇到的,就算是用命去换她也不会眨眼,可惜并不是以命抵命的事。 …… 徐良征并没有打扰她,轻手轻脚地抽了两张面巾纸递给她。 他突然觉得吴念像一根藤,虽然柔软依附着余行钧,却也有倔强坚韧的力道。跟大树比硬是不够硬,掂起来抽人却会很疼。 良久良久之后徐良征回过神才试图安抚她说:“今天先到这里吧,你如果真心想好起来的话就要保持好的心态,不要压抑自己的情绪,但也不能放任自己伤心……” 说话间房门从外面打开,余行钧带着一身寒气回来,先是扫了徐良征一眼,又瞧见吴念正伏在椅背上哭泣。 “怎么了这是?”余行钧指着吴念问:“徐医生,你行不行啊?我花了钱让你来陪她聊天,好好开导她的,你怎么给我治哭了?” 徐良征站起来,闻到余行钧一身酒味,不瘟不火地解释:“余总,你得相信我的专业能力,余太哭一哭也不见得是坏事啊。” 余行钧撩开吴念披散的头发,看见一张梨花带雨地脸,她闭着眼靠在那,胸口不断起伏。 徐良征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站在一旁说:“余总,今天先到这里吧,晚上电话里细聊。” 余行钧头也没回,背着身不耐烦地冲他挥手。 徐良征又笑了笑拿着外套和提包开门出去。 等徐良征走了,余行钧伸出来两根手指,抬起来她的下巴问:“睁开眼看看,这是几啊?” 吴念挣脱开桎梏,狠狠甩开他的手。 “看样是没糊涂。”他继续笑。 过了好半天,吴念才慢慢压制住自己的情绪,缓缓地移开遮在脸上的双手。眼睛红肿,没有了之前的光彩,样子虽然狼狈,却也不见得难看。 “怎么就你在家呢?于姐呢?她就这么放心地让你们孤男寡女独处然后自己去超市买菜了?”余行钧环顾了一圈,也没见于姐人影。 他去冰箱拿了瓶啤酒,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口,刚放下易拉罐瓶子电话就响了,他接了直接说:“我知道有会议,推了吧,今天下午的事都推倒明天吧……怎么就忙不过来呢?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 收了电话就弯腰把吴念抱起来,抬脚上楼。 吴念肯定是不愿意跟他沾上半点关系的,腿脚齐用,挣扎着说:“我自己能走。” 余行钧笑着把她放下来,漫不经心却意有所指地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能走啊,下次能张一张贵嘴给这人说一句话吗?” 她只抬眼看了看他,转过身往楼上走。 余行钧满不在意地跟上去。 吴念进了门把他当成空气,若无其事地掂起来一本书看,余行钧低头瞟了一眼,书皮有点陌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换了,真不明白她整天哪来的兴趣,看这些没用的东西,沉默片刻之后只好干咳了一下主动搭讪:“新买的书啊?什么书啊?” 吴念翻了一页,拿在手里背过去身。 余行钧笑了一下,在她旁边坐下,使劲清了请嗓子说:“上个月有人找我做媒,是我妈的远房亲戚,说我认识的人多,能不能给大侄女介绍个对象,你说我整天忙的颠三倒四,哪有空儿?我说没空还怕得罪人……头一回按照她的要求介绍的咱们自己公司的姜副经理,大侄女回头打电话说,叔你这个有钱是有钱就是人太黑了点,”他看了吴念一眼,不正经地哈哈一笑,继续说—— “我就说,那没事大侄女,嫌黑咱下次给你找个白的。前几天我又给她介绍了个,大侄女又来电话说,这个倒是挺白的,个子高人有钱,就是脸上满是雀斑啊……我就劝她:大侄女,雀斑又不压秤,带着也不沉,脸上那么大地儿你干嘛非往雀斑上瞧呢?没想到我这大侄女‘咔’把电话挂了,再也不提让我介绍对象的事了。” 余行钧见吴念仍旧不理他,提声嬉笑:“你说这大侄女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就她那脾气模样,挑得还挺厉害的……” “你烦不烦?”吴念冷着脸打断他,“……能不能安静安静?” 余行钧装作无辜地说:“呦,我老婆没糊涂啊?” 吴念合上书,打算下楼找个安静的地方,起身要走时却被先一步拽住。 余行钧趁她脚盘不稳使劲拉了一把,她往后一退便倒坐在他大腿上。 余行钧从后面抱住她,低着她的肩膀说:“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就跟我那大侄女一样。” “你缺识好歹的女人吗?”吴念面无表情地反正。 “我哪有什么女人啊,你别胡思乱想了。” “你是当我真傻了吗?我懒得跟你争辩这些事,你自己心知肚明就行。” “你没傻,谁说你傻了,就算是傻了我也喜欢啊。”余行钧低声下气地哄她,侧着头亲了亲她的耳垂。 吴念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咬牙说:“放开我!余行钧,你——你恶心不恶心!” “我不放,既然恶心那干脆多恶心你一会儿,恶心着恶心着不就习惯了?”他手上更加有力,强迫她转过身面对他,握住她的脚脖子把她的两腿扯开,跨坐在他腰上。 他有些得意地笑:“看,你自己拗不过我也没办法吧?谁让你劲儿小呢……让我看看你刚才看的什么书啊,这么要紧……” 他抢过来书仔细一看,原来是心理辅导那类,脸上的笑收了起来,不再跟她玩笑了,嘲讽她:“我说什么你都信?说你不傻也得有人信啊。” “你要不要脸!”吴念被气的眼眶发红,有根刺在戳弄她,让她觉得气血上涌。 余行钧厚着脸皮说:“怎么又这么说呢?本来都有张脸了,再要不就成二皮脸了吗?” “你少在这耍无赖!” “要是不无赖也追不上你啊,不赖着你能搭理我?你不就喜欢我无赖?”余行钧见她被气的不轻,松了松手又说:“怎么这么不禁逗呢,跟大学那会儿一样。” 吴念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问他:“余行钧,你到底想干嘛呢,我真不明白……你让我在这里纯粹是为了恶心我吗?我们怎么说也共同生活了十年……没了夫妻之情总还有些别的情分,你非要,非要逼着我撕破脸皮吗?” 余行钧眯着眼看她,冷哼:“你早撕破脸皮了,不都把诉讼书不啃一声递到法院了?” “我想好聚好散是你不愿意……”她淡淡地说。 “这世上只有好聚,可没有好散。”余行钧冷言冷语地说。 吴念抿嘴看他,看了两秒又皱着眉撇开视线。 两人僵持不下地时候,外面响起来敲门声—— “余太,我进来了?” 门应声而开,于姐打破僵局。 余行钧已经松开她站起来,瞧见于姐似乎找到发泄口,挥手扔了刚才抢过来一直握在手里的书,板着脸怒不可遏地吼:“这么长时间干嘛去了?你心挺大啊,敢把她一个人搁家里?不知道她是个疯子还是怎么着?不知道疯子发疯的时候什么都做的出?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 于姐进门就被这么劈头盖脸地骂,刚开始还有些怒气,听他句句有理,一时跟着后怕,畏畏缩缩地低着头,半句话也不敢说。 于姐听着是不满她留下吴念一人在家,而在吴念耳朵里,却是指桑骂槐,为什么这么笃定?因为他这人就爱使这一招。 她忍了一会儿,吴侬软语:“要骂出去骂,别在这发疯。” 余行钧脸上又积了一点冰霜,松了松领结回她:“有你他妈什么事!” 她不急不缓地说:“你妈也是我妈。” 余行钧气急败坏地侧身绕过去往楼梯走,只留下一句:“不他妈跟你一般见识。” 余行钧走没影了,于姐才抹了把泪,虽然说不是第一次干保姆这差事,也曾经有几次被雇主挑到错处,可还是第一次被男主人这么指着鼻子大骂,心头的那份尴尬难堪自然是少不了。 吴念抽了张面巾纸递给她,不声不响地捡起来书搁在贵妃榻上。 她刚才说话完全是看不惯余行钧,倒没想着帮于姐说话,虽然说于姐一直照顾她,可吴念总觉得那是花钱买的,于姐待她怎么也比不上李嫂用心,之前那个小保姆更是比不上李嫂。 想到李嫂,就免不了又想到巨县。山清水秀地的确是个好地方。 而且,她在巨县待的那几年真是平静的多,除了糊涂的时候,一年到头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 第25章 余行钧和董助下午才从下面厂子回来,回来的时候见桌子上放了几张像门票又像请帖样的东西。 他问刘秘书这是什么东西,刘秘书说是孙老板送过来的。 原来是孙老板新投资的度假村建成了,当时拿那块地皮的时候多亏余行钧出力,现在人家想免费请他过去玩几天。 这孙老板在他没落前关系就不错,后来东山再起也有孙老板指点,地皮的事是因为余行钧一直记着他的好才送了个顺水人情。他想,怪不得今天还约他去牌室,打了好几个电话催,感情是有事谢他。 余行钧拿起来看了两眼就罢了,兴趣不是太大,再加上公司太忙哪有那闲工夫啊。 他把请帖扔到一边,无意间看见上面印着的山有些眼熟,想了想问:“他这度假村在哪来着?” “巨县啊。” “巨县?” 刘秘书怕他不知道,解释说:“就是顺着定陶路一直往东那边,以前路不好走,这几个月说修就修起来了,听说度假村建的挺大的,有滑雪场有温泉。” 余行钧想了想,说:“那把票留下吧,说不定用得着。” “好。” 刘秘书临走又被余行钧叫住。 “刘秘书,你看我这个月能不能挤一挤空出来几天来啊。” 董助理笑了笑说他:“要去啊?跟谁啊?” 余行钧理所当然地说:“肯定要去啊,有人请,再加上人家一番心意不好拒绝……我也该给自己放几天假好好享受享受。” 董助理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两人又说了说厂子的问题和会上要提的意见。 晚上下班的时候陈可青打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和孩子吃个饭。 余行钧皱着眉说:“昨天不是刚在一块吃了吗?” “你的意思是,昨天吃饭了今天就不用吃了?”陈可青笑了笑反正他。 余行钧也跟着笑,“你要真不想自己吃饭还请赏我妈个面子让她见见孙子吃个饭呗。” “我什么时候不让老太太见孩子了?” “没有最好啊,不过别明里一套背后一套就行。”余行钧弹了弹烟灰,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开车门坐进车里。 那边说:“你只想要孩子不想要孩子的妈了是不是?” “我以为你以前挂在口头上那句——□□建立在相互享乐的基础上就没有谁吃亏谁不吃亏这话是真的。”余行钧漫不经心地提醒她。 “是啊,我现在也这么认为,可是前提是没有烁烁,有了烁烁就不一样了,我要尽量给他最理想的成长环境和最优渥的物质生活。当女人这方面我是臭名昭著怎么都行,可是作为母亲,我不能忍气吞声。” 余行钧揉了揉眉心说:“好了,我知道了,我儿子我肯定不会委屈他,这个不用你多操心。” “你这话是把我当取款机了,cha进去卡取出来钱就没我什么事了?”陈可青在电话那头大声质问他。 余行钧叹了口气,笑说:“我可没这么觉得。” 第21节 “你现在就是这么做!” “我不想跟你吵,怎么现在跟你说话就是吵架呢?你不觉得烦吗?” “我也不想吵架,是你变了。” “我哪变了?” “你老婆来了你就变了!” “我一直都这样啊……你说的提款机这事吧。说句真的,虽然必不可少,但是也没见人手一台,想取钱的时候大街上就能找到。可是,你见谁取出来钱还把取款机也搬回家里的?” 他笑了一下,又安抚她:“你自己都把自己当取款机,我还能怎么说呢?这话怪让人心寒的。” 陈可青在那头紧紧握住手机,咬着牙一语不发。 余行钧到了地方,边靠边停车边说:“好了,你消消气好好想一想,最近多吃点苦瓜苦菜败败火,火气太大了……我还有事,先挂了。” 他扫了一眼大厅,新增了几件气派的东西,可惜是哄外行人充充场面的赝品,吊灯发出冷冽的亮光,把本来就没几个人的地方点缀的有点死气沉沉的。 熟门熟路地过了大厅,迎面就遇到两个熟人,一个是生意场上的朋友,玩过几次牌,还有一个就是这家会所的总经理。 头一个人“哎呦”一声,过来搭讪:“余总好几天没来玩了,今晚打算玩多久啊?” “那得看你带得钱能输几把。”余行钧笑着往前走。 那人愣了一下,心里有几分不服气,觉得他说话太装b,本来嘛,能合作的就会变成能竞争的,相互都会看不起,他嘴上笑呵呵地说:“看样子余总今天要大赚一笔了,要不要来我这边,正在玩21点儿?” 跟着的经理有些尴尬,招牌上打着正经的生意,私里自己人跟自己玩些不正经的到没有什么,就是忌讳往外说。 余行钧装模作样地说:“我来这玩也就玩些小打小闹的,你说的那可是……”贴着那人耳朵吐出来两个字,又笑着提醒他,“你们还是注意点,这地方人多嘴杂的,别被人举报,让人捅了暗刀子。” 他说着走到订好的单间门口推门进去,也不管外面的人表情如何。 一进门就有人头也不抬地说:“小余可算来了,人在这等了半天了,说什么也要见你,我一看是熟人就给你打了个电话,你们有啥误会好好说说……” 余行钧有些不喜,说话的人就是孙老板,起初只说邀他来搓麻将,余行钧虽然忙但是因为不好拒绝就来了,结果在这瞧见何厂长。 他叼着烟脱了外套,坐到一边的沙发上。 “孙哥真是为我操碎心了……”余行钧冷着脸点烟吸了一口,语气不善。 品了下烟,眉头就舒展开了,笑说:“这什么烟啊,不错啊。” 孙老板说:“知道你来专门给个带的,喜欢抽就多拿几条。” “那我可不客气了。” 站在一边的何厂长上前了一步,低声喊了一句“余总”,脸上表情有些扭曲难看。 余行钧抬眼看了看他,故意装作刚瞧见他,客气地说:“这不是何老何厂长吗?在这杵着干嘛呢,赶紧坐下啊。” 何厂长被他弄得更加尴尬,抿嘴叹了口气,还是厚着脸皮说:“我来这是有事想求余总,还请余总高抬贵手……” 余行钧皱眉皱了一下,脸上带着不明所以,歪着头说:“何厂长这是说的什么话?听说何厂长喜欢玩牌,在牌室遇见何厂长我还以为是缘分呢听你这意思是专门找我啊?找我什么事啊?说罢。” “余总也别跟我打太极了,你看见我就应该知道我来这是为了什么事吧?咱们都是生意人,谁没有个三灾五难的?” 余行钧低头抽烟,不搭理他。 牌桌上正好有人下来,孙老板问余行钧上不上桌。 余行钧答应了一句,看也没看何厂长,熄灭烟绕过他开始玩牌。 何厂长的脸色成了猪肝色,还是头病死的猪。 余行钧手气不顺,把把给下家喂牌,好不容易听了一次,结果孙老板先一步自摸胡了。 何厂长就站在余行钧对面,低着头面色难堪。 有人摆着牌说:“老余这次不行啊。上次赢太多顶着胃了吧?” “你懂什么啊,好牌不胡头三把,我这是让你呢你看不出来啊。”余行钧眯着眼睛摸牌,摸完“啧”了一声,表情有点遗憾。 牌刚扔下去,那人看了立马哈哈一笑,拍着大腿说:“是嘛,那不好意思了,又胡了。” 余行钧搓了搓手说:“怎么回事啊,今天难道点儿真背了?” 环视一周就瞧见何厂长仍旧杵在那,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边洗牌边说:“何厂长啊,你这是干嘛啊,你瞧瞧你都挡着我的牌路了,你这哭丧着脸我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啊,我看还是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何厂长心里怒火上来,只觉得自己这把年纪还没受过谁的气,一个比自己小的晚辈倒装模作样地给自己下绊子,一时心头难忍,指着余行钧的鼻子骂:“姓余的,刚才喊你一声余总那是看得起你,你还别给脸不要,你以前花言巧语地送人到我厂子里头学习,我二话不说真心实意地教,我就想问,他回到你们公司怎么就平白无故地升了副总工,手里的专利项目又是哪来的?” “那当然是他有本事呗……原来是为了这事,你看,这也不是谈公事的地方,要不改天我有时间了咱们坐下来好好谈?” “你少来这套,他那是趁我的专利到期一时大意,故意在背后给了我一刀,拿着我的地膜方子去申请了专利!” 余行钧脸上满是惊讶,摇头说:“那不能吧……专利局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要是盗窃的你的肯定不成啊。” “那就是我的,你们稍微改动,换汤不换药!” “那也不是偷的吧?你刚才还说自己尽心尽力地教我送的人,这个我很感激啊,可是谁让你没有留三招保底,让我的人有机会干出来吃饱徒弟饿死师傅的事呢?下次还是长长记□□……你让大家评评理,你缠着我求我抬手也没用啊,专利权不在我手上。” 第26章 何厂长啐了一口,瞪着猩红的眼睛说:“姓余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等着你栽我手里。” 余行钧拍手叫好,无所谓地说:“那你可得从现在起多跑跑步健健身争取活到那时候……要不然,我都替你这一身肥油担心。” 何厂长彻底暴怒,扑上来就要打人,一旁的服务员反应不慢,一边跑过去拦住他一边赶紧呼叫保安。 余行钧面不改色地站起来说:“真扫兴,还打什么麻将,孙哥有没有兴趣换个地方去喝一杯?” 孙老板点头说行。 说话间保安进来把何厂长拉出去,他还骂骂咧咧拼死挣扎着不肯离开。 一时间乌压压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你一句我一句,个个不怕事大。 大堂经理过来向余行钧赔罪,直说自己安保系统做的不好,让他别计较。 余行钧点着头笑笑没说话。 他跟孙老板出了大厅耳朵根才得清净,孙老板一直走在前面,忍了忍才回头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你怎么干出来这种事了?的确不太光鲜……有句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真传出去名声可不好,以后谁还敢跟你合作啊。” 余行钧面色沉了沉,勾唇说:“我可不在乎这些虚无缥缈的名声,有什么用?孙哥你说这些话是为了我好我知道,不过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拿回来也是理所应当,当年要不是这方子……” 余行钧停顿了一下,压制住情绪继续说:“要不是这方子,我他妈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 “怎么到他手里了?”孙老板顿了一下,这才明白其中的道道儿,也才明白为什么他把事情做这么绝。 “嗯,那人一口吃不下,就低价卖给姓何的了,当初那事姓何的也脱不了干系,在中间撺掇的就有他……孙哥,我相信自己不相信天道轮回,一个一个负我的我早晚都得找回来。” 孙老板打量了他一眼,叹息:“也算是完璧归赵了。” “我现在也不稀罕那方子了,不过公司多一样专利也不沉,毕竟不是他的东西就不该他有。” 孙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这时候服务员已经把车取出来,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余行钧了了心头一件大事,心情爽的不行,晚上说了很多话,喝了很多酒,拉着孙老板一直叫孙哥。 孙老板还以为他醉的不行了,打算结账送他回家。没想到他挣扎着去洗手间吐了一圈回来就清醒了。 孙老板有些惊讶,笑着说:“你现在酒量没底啊?这几年练的不错,好久没跟你切磋都比不过你了。” 余行钧打了个酒嗝,摇头说:“孙哥,会喝酒不是好事……我没办法才练的……在深圳被骗了那次之后就知道酒量不好不行了,所以死命地练,好几次胃出血……现在胃不行了,现在应酬都得让助理秘书帮衬,喝多了胃疼。不过,幸好我当了老板,要不然谁会替我挡酒……别说酒,什么都得自己挡着。” 孙老板知道又触到他的伤心事,摇摇头叹息。 二人聊到口干舌燥才准备打道回府。 余行钧不让他送,自己打出租车回来的。 到了家里余母已经睡了,于姐却坐在客厅看电视。 余行钧围着整个一楼扫了几眼,问她:“几点了?” “八点多。”于姐站起来走过去把他脱下来的衣服收了,闻到酒味烟味忍不住皱眉头。 余行钧问:“她睡了?” “没有没有,”于姐指了指一楼的大书房,压低声音说,“今天白天徐医生没来,晚饭那会儿才过来的,现在还跟余太在里面谈心呢。” “怎么大晚上的来了?白天为什么不来啊?” “徐医生只说白天有个急事脱不开身,所以只能晚上来了。”于姐笑着说。 说完把衣服放进洗衣机里又过来问他:“余总吃不吃宵夜?” 余行钧心里有点不爽,呛她:“吃什么吃啊?当我是猪啊,回家就知道吃。” 他说着往书房那走,走到走廊发现书房的门大敞着,脸上表情缓了缓,只听柔柔弱弱地声音从里头传出来。 他放轻脚步走近几步,支着耳朵听—— …… “我觉得自己就像个行尸走肉……”吴念没有太多表情,有气无力地说。 “行尸走肉?你这种想法太吓人了……你可以试着重新定意人生,换个重点。” 徐良征翘起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支着头靠在沙发上看她。 眉眼淡淡,自然清新。 他还真是第一次见素颜这么耐看的人。 她身上有一股吸引人的东西,让你不能忽视。 他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贴切的句子—— 腹有诗书气自华。 “怎么换?” 吴念打断他的沉思。 徐良征坐直身子,认真地说:“为自己活一次。” “怎么活……我,我心里愧疚……愧疚感让我挖心掏肺般地疼……”她淡淡地说。 “为什么?”徐良征试探着问。 “孩子,孩子……是因为我才得病去世的。” 第22节 “能不能稳住情绪说一说?” 吴念沉默着看他,脸色开始发白。 “别勉强自己,不想说就算了。” “我……”吴念皱着眉,闭了闭眼睛才哑着嗓子说—— “我妈娘家那边的哥哥……也就是我舅舅,像,像覃覃和成成那样很小就夭折了……当时生活拮据再加上医疗条件有限,并没有查出来到底是什么病就作罢了……后来我小姨身子一直不好,不到三十岁就去了,那时候医疗条件也不成熟,医生给的解释是严重型的慢性贫血……如此一来她那边只有我妈妈一个,我妈身体一直很好,什么事没有,后来生我也没事……所以并不知道有什么家族性的遗传病……直到……” 她吸了一口气,双手握紧,有泪顺着脸上滑下来。 过了好半天,艰难地边回忆边说:“覃覃生下来一直不太好,没几个月发病……医生说很严重,要送到重症监护室,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骨髓移植……因为后来医生建议给成成做体检……那时候才发现……发现成成他也有相同的病症……只不过是他的抵抗力好一些,发病慢……怀他们的时候我和行钧都是小心又小心,各项检查从来不落下……明明是好好的……生下来怎么突然病了呢……” 她断断续续,说到最后有些哽咽,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徐良征拿着笔记了几句,对她的故事有些难以置信,这时候似乎参与到她的回忆中,已经不是个治疗患者的旁观者。 他见吴念眼中含着难以抑制的悲痛,忍不住握住她无力地搁在腿上的手给她鼓励。 她似乎处在崩溃状态,咬着牙闭着眼,手扶着胸口急喘好半天又强迫自己继续说:“医生让我和行钧去检查,检查完我俩才知道,我身上携带致病基因……我才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我……” 吴念似乎陷入魔怔,眼眶红肿地瞪着,眼泪却哗啦哗啦地流个不停。她好像很急切,想说又因为情绪失控一个劲儿地喘粗气。 “先到这吧,”徐良征有些不忍,急忙打断她,“你最近已经很努力很配合了,你这么急功近利没有好处。” 吴念额头上都是冷汗,四肢无力地瘫在榻上,徐良征有些同情这个病患,抽了张纸下意识地帮她抹去眼角的泪水。 她渐渐缓过神来,侧了个身艰难地坐起来。 “你现在说这些不愿意回忆的事已经很少发病了。” “是不是快要好了?” “说不准,脑子是个非常复杂的东西。现在还没有人能够研究透。” “……要多久”她期盼地问。 徐良征有些不明白,皱着眉问她:“你之前一直排斥治疗,怎么突然有这么大的意志力了?你配合虽然是好事,但是你这种突然的变化却不见得是好事,近来有没有再受到什么刺激?” 她蹙着眉摇了摇头。 “是不是跟余总有关?跟现在的处境有关?” 吴念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地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不想多提。” 徐良征叹了口气,说:“不提没关系,哪天想说了再说。” 他合上病例站起来,突然瞧见门口走廊拐角处有个人影,心脏突然“砰砰砰”地急促跳了几下,不明白为什么有些心虚。 余行钧这才走出来,扫了两人一眼,冷着脸默不作声地上楼。 徐良征有些尴尬,清了请嗓子才说:“念念,那我先回去了。” “这个周没有了吗?”吴念抬头问他。 “对。”他温柔地笑了笑,又说,“千万别吃那些安定的药了,晚上睡不着也少吃,记住了吗?” 吴念点了点头,让于姐送他出去。 她上楼换衣服洗漱,却见余行钧一身臭味地躺在床上鞋都没脱。 她皱着眉,准备拿衣服去隔壁客卧。还没出门就被他拉了一把,他起来走到门口一脚踹上门冷着脸看她。 吴念胸口剧烈起伏,第一次骂出来除了‘不要脸’‘流氓’之类以外的脏话:“你自己在这狗混窝吧。” 第27章 “哦”,余行钧了悟地点了点头,下一妙就换了一副表情,理所当然地说:“那睡地上,地上干净。” 吴念真觉得他这人不要脸,冷冷地撇开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又指手画脚地说:“要么睡床上,要么睡地上,要么不睡。” “你每天这样有什么意思?”整天跟个疯狗一样到处乱咬。吴念被气得气息不稳,眼眶开始发红,可到底还有修养,后半句没说出来。 余行钧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干脆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到一边,态度很明显,就是不让道。 吴念用力甩了一下,他力气太大根本挣脱不开,只能眼眶湿漉漉地,紧抿着嘴跟他僵持。 周遭气氛安静得像一潭死水,时间好像停止一般,除了外面风吹树枝拍打到窗户的声音。 最后还是他先投降,骂了一句“艹”,紧接着“嗞嘎”一声打开卧室的门,跑到楼下大喊:“于姐——” 于姐已经睡下了,闻声赶紧披了一件外套出来。 “把床单被罩换了!”他吩咐了一声就继续骂骂咧咧地,见于姐拿着新被单被罩才扯着领带回了卧室。 于姐这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进了卧室看见被子躺在地上,床单皱巴巴上面还印了一个淡淡的脚印就明白了。 刚才她就瞧见余行钧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醉醺醺地,路过玄关连脚上的鞋也没换直接穿着皮鞋上楼了。 她一个保姆只能看不顺眼,也不好说什么。 换床单被罩的时候觉得屋里的俩人气氛有些不对,这情况看样子是余太嫌弃了,不过她也不是头天来,这夫妻两人跟别家不一样,冷冰冰地,吵架拌嘴这种事也是见怪不怪了。 没几分钟她就收拾好抱着东西下楼了,回去半天心里还有些埋怨,只觉得这家人事真是多,老的难伺候年轻的也难伺候,要不是工资多谁愿意受那个罪。 余行钧见于姐走远了,转身关门上锁,回过身余气未消地瞧着她说:“满意了吗?啊?大半夜还得陪你折腾。不就是嫌弃我脏吗?我这就去洗行了吗?” “你以为洗洗就行了?”她开口讽刺他。 “你这话别有深意啊?” “那是你心里有鬼。” “我心里只有你,你就算是鬼也是专门吸男人jing髓的艳鬼,我说的对不对啊?”他面不改色地反驳。 吴念不愿意再争辩谁是谁非,也不愿意跟他这种出口没正行的人说话,绕过他脱了鞋上床睡觉,刚躺下就感觉他走过来做在床沿脱衣服。 “别上来。”她瞥了一眼,淡淡地说。 “凭什么啊?” “你太脏。” 余行钧冷笑了一下,这下子胸口的怒气就有些压不住,用提醒的语气说:“把我惹急了不还是你遭罪?念念,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呢?” 他说着就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压过来,眯着眼似笑非笑地说:“老婆,我今天原本挺高兴的,可是回到家就有点不顺气儿,你说为什么呢……不搭理我?不搭理,那我只能自娱自乐了……我现在就再找点事干培养培养感觉……” 吴念被吓住,白着脸往后缩,气急败坏地说:“你真是无可救药,余行钧你今天要是敢……我跟你没完。” “你什么时候跟我有完啊?都三天没理我了……脾气怎么比我还臭?是不是跟我相处久了就偷偷学我?” 他单手箍住她的双手扣在床头。 “每次看见你这不情不愿的模样我心里头只觉得小鹿乱撞……” “你去找别人吧,余行钧,你去找别人——”吴念死命地摇头,低着声嘶喊。 他堵住她的嘴亲了一口,笑说:“可是我就喜欢撞你这头小鹿,怎么办?” “余行钧,你要是再敢——” 他撕扯着褪下来她的衣服,肆无忌惮。 吴念抓紧床单,忍不住弓起身。 “en……” 他得意地指点着说:“这叫老马识途。” …… (别问我要rou,我啥也没有,后面有的话会给大家!现在我只希望这样不会被锁……) …… 余行钧早晨醒的挺早,因为到了秋冬更替的季节,天亮的越来越晚,出门时外面还有些黑,他穿着运动服去院子花园里跑步。 一身臭汗地回来余母和于姐才刚刚洗刷干净在厨房里准备早餐。 余母瞧见他有些惊讶:“稀罕啊,怎么没上班啊?我还以为你走了,昨天几点回来的?” “昨天回来的早,不过您睡得更早。”余行钧说罢上楼换衣服,看见吴念睡眼惺忪地坐在床头。 她反应比较大,上一秒还有些困倦下一秒就突然清醒,掀开被子进了浴室。 等收拾好下楼的时候,余母早早已经把汤粥小菜端了出来。 还听见余行钧的说话声—— “……怎么不行啊,现在不趁着身子骨好多玩玩的话,等到以后老的走不动了可没人背着你去爬山。” 余母念念叨叨地抱怨:“我现在走几步路就喘,你见过谁这么把年纪还爬山的?还真给我弄了几张度假村的票啊?真是有钱没地方花了,花也花在正道上啊,冒充什么孝顺呢。” 余行钧继续鼓动她说:“谁说从山底下爬了,咱们先做车顺着盘山公路赏一赏风景,等到半山腰再开始往上走,度假村就在半山腰没多远,累了坐坐缆车,没几步路就到了,等到下午,你想看日出咱就往上走,不想看就在度假村落脚,正好晚上泡温泉解乏。” “我是该泡泡温泉……那也不用上山啊,那个那个,西磐路就有一家。” “这里的哪有山上的正宗,也就骗骗您这些不舍得花钱的老年人。再说了……是不是泉水谁知道呢。”余行钧故作高深地说。 “我年纪大了不方便,那不得找个人带着我啊?” “于姐跟过去不就得了。” 余母皱眉思索,抬眼看见吴念下来,又为难地说:“念念怎么办啊?临时找保姆也不放心啊,她现在才刚气色,不能大意喽……” “也不缺这一张票,你不放心就一块带着呗,前几天不还嫌她整天憋在屋里不出门。” 余行钧掂起来勺子低下头面色如常地喝了一口汤。 余母狐疑地打量他半天,问到:“那你是不是也去啊?” 余行钧笑说:“我公司事情多的是,哪有空啊……到时候再看吧。” 余母拍案说:“那行,去去去……不去多浪费钱啊!” 说到这里转头对吴念说:“念念,去吧?咱们去巨县旅游,到时候叫上李嫂,你前几天糊涂的时候一直喊李嫂,肯定想她了吧?这事我就替你答应了啊。” 吴念刚开始皱眉,听到她说去巨县又知道余行钧不去,心里就有些蠢蠢欲动。所以余母问意见的时候没点头也没摇头。 余母和余行钧商量了一下,定了后天的行程。没成想到了那天这边正要动身,度假村里就打来电话说山上下雪了,公路太滑车通不到度假村,得延迟几天。 第23节 余母有些遗憾,余行钧又说山上气温低过几天下着雪泡温泉更好,等等就等等呗。 …… 这天,徐良征来给吴念治病,拿着笔皱着眉头看她。 吴念坐在榻上自顾自地说:“……覃覃生下来一直不太好,没几个月发病……医生说很严重,要送到重症监护室,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骨髓移植……因为后来医生建议给成成做体检……那时候才发现……发现成成他也有相同的病症……只不过是他的抵抗力好一些,发病慢……怀他们的时候我和行钧都是小心又小心,各项检查从来不落下……明明是好好的……生下来怎么突然病了呢……” 说着这里又开始急喘,泪珠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地往下落。 他叹了口气,默默地把面巾纸递给她。 等到吴念冷静了才柔声提醒:“念念,这些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从上个周你第一次打开心扉开始就一直在重复这些话。” 吴念抿了一下嘴唇,模样有几分楚楚可怜,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他坐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拿过病例思索片刻笑说:“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梳理,下次你再说我还会提醒你。” “这样的话是不是每次我重复的时候都会对我说?”吴念盯着他。 “是。”他点头坦白。 “……”她眼神黯淡无光,又气自己不争气又有些无奈,“我是不是又有新的问题了?” 徐良征只好安慰她:“也可能是个过渡期,我们慢慢来。” 吴念不说话。 “我听余总说你过几天要出去旅游?” “嗯,去巨县。” “巨县?这么巧?” 吴念有些疑惑,用疑问的眼神瞧他。 “你前几年不是一直住在那吗?这次去说不定对你的病情有好处……对了,你那时候为什么想去巨县养病了?” “清净。”她简单地回答。 “哦,那你……” 徐良征正要继续问下去书房门就被打开了,他说到一半的话也硬生生被打断。 吴念和徐良征都看向来人。 余行钧神色自然地靠在门口,笑说:“徐医生,你继续你继续。” 第28章 徐良征扣上笔帽,站起来说:“余总要是有事那今天先到这里吧。” 余行钧说:“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我就来看看她配合不配合。” 往茶几上又扫了一眼,回头对客厅里喊:“于姐,怎么这么不会招待客人啊?也没摆一盘水果点心什么的,徐医生要是说话说饿了喝水也喝不饱啊。” 徐良征看了看手表,确实到中午吃饭的点了,于是说:“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先到这里吧。” 余行钧说:“要不留下吃了再走?” “余总客气。” 余行钧点头笑了笑,招呼着送他。 外头这会暖和,虽然刮着小北风可也顶不住太阳的热度。 他进屋的时候饭菜已经摆上了,余母拉着吴念从书房出来,坐到餐桌旁吃饭。 余行钧吃了两口才说:“听说雪停之后山路就清理出来了,吃完饭我向李老板打电话确认确认,你们该收拾收拾一下吧?” 余母答应了一声,见吴念戳着眼前的米粒没胃口,又攥着筷子夹菜放到她碗里让她多吃点。 余行钧确认可以通车之后,余母就张罗起来,大包小包往车上提了不少。 余行钧笑说:“您搬家呢?那里什么都有。” 余母数落他:“你懂什么啊,就会乱指点。” 余行钧笑着附和:“我不懂我不懂,带着,全带着。” 吴念这时候从屋里出来,头发挽起来,身上裹着一件立领束腰的黑了大风衣。 余行钧多看了两眼,顺手开了副驾驶座这边的门对吴念说:“念念,坐前头来。” 吴念眉头皱了一下,又听余母帮腔说:“对对对,念念晕车,做前面好一点。” 她似乎没听见一般,开了后面的门坐进去,余母本来就觉得她病了以后跟个小孩心智似的,做事情不按常理出牌,偶尔拧巴一下也没什么。 余行钧原地顿了顿,心想我还稀罕你。 等于姐也跟上来坐稳便转身上车,发车。 余母见他上来这才反应过来,扭头问他:“你去送我们啊?司机呢?你不忙啊?” 余行钧笑说:“送了你们再回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司机家里有事请假了。” 余母点了点头,没有多想。 车子顺着公路上了高速,沿着定陶路急行。 在阳光下,远山就像扑了粉,白皑皑的,看上去好像离眼前近了许多,也陡峭了许多。 城市还有些耐寒的品种依然苍葱,路两边偶尔能看见绿草如茵。一旦到了郊区,真是落叶飘零,繁花落尽。 前几天山里的一场雪来的突然,树木枝头上好像开了梨花,化雪的时候带着树叶落了一地,急匆匆地。 车子没行到半山腰就不能再往前了,前面山路陡峭不安全,再加上积雪未清。幸好距离半山腰已经很近,走过去也就是半个小时的事。 他早就跟沿路的寺庙打好招呼,把车子停到院子里头还向人家租了几件新的军绿色大衣。 把衣服递给吴念的时候还故意贴着她的耳朵说:“你这身衣服好看是好看,可惜这个时候在山上穿太薄了,瞧瞧我妈和于姐穿的,姜还是老的辣,多学习学习……回头到度假酒店再穿给我看。” 吴念推开他,沉着脸说:“我不穿,不冷。” 余行钧笑着撑开衣服搭到她肩膀上,顺着她说:“不穿就不穿,不穿你也拿着吧。” 说罢掂着剩下的两件走到余母跟前。 余母瞧见他手里的东西,问:“怎么回事啊?咱们不能开车了?” “嗯,没多远了,爬上去吧,我租了几件大衣,后半晌太阳落山快,再往上气温又低,肯定冷,待会你披上。” 余母捶了捶腿,不满意地说:“那咱们行李怎么办?” “一会儿专门有人下来取,我都联系好了。” 余行钧估摸着半个小时,那是按照他的脚程,身边带着女人和个老太太再加上路不好,爬山自然就慢了。 中途实在走不动路想坐缆车的时候又听说这一段距离的缆车检查维修不能使用。 余母也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好不容易儿子假装一次孝顺她也不能太嫌弃三嫌弃四。听罢这话,低头抿嘴努着劲儿往上爬了,剩下吴念和于姐更不能说什么。 如此一来,磨蹭来磨蹭去到度假酒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天有些擦黑。 余行钧订了餐简单吃了点饭,总算让余母泡了个不容易得来的温泉。 她一开始想带着吴念去,她病怏怏地说困,余母没办法只好跟于姐去了。 余行钧原本还想着怎么有个理由不下山呢,这天黑了可不正好和他的心意。 他对温泉没兴趣,回屋洗澡时见吴念倒在床上,洗完澡出来见她还是歪在床上,这才觉出来不对劲儿。 “怎么了?哪不舒服啊?是不是爬山累着了?” 他这时候还以为她是装模作样扮矫情,所以语气有几分揶揄。 吴念捂着肚子深吸了口气,模样有些尴尬为难。 余行钧绕过来板着她的肩膀瞧了瞧,皱眉说:“问你呢,你倒是说啊。” “……来那个了。” “切,我还以为怎么了,”他有些嫌弃,转过身掂起来毛巾擦头发,又说了句:“你这大姨妈也太不识趣了吧,早不来晚不来,非得……” 说到这里顿了顿,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转开话题:“你觉得今天那红烧鱼咸不咸?吃得我有点渴。” 吴念抿嘴没说话。 他又坐过来问她:“很疼啊?” “于姐什么时候回来?” “泡温泉去了,不得多泡会儿,没个个把小时回不来……找她干嘛?有事就说。” “……我没带那东西。”她头一回对着他露出来第二副表情来—— 尴尬。 余行钧忍不住说:“你是不是真傻啊?” 吴念脸色苍白,只说:“你帮我去叫她。” “我不去。”余行钧故意为难她说,“天黑了,山里到晚上很冷,你可以给前台打电话啊,说不定他们备着这东西……你让我去我怎么去啊?把于姐直接从池子里拉出来?光溜溜的这不好吧?” 吴念停顿了一会儿,捂着肚子弯腰就要出门。 余行钧在后面跟着她,笑问:“真这么疼啊?” 吴念沉吟了一下,语气柔中带着几分无奈:“你帮我叫一声于姐吧,我打电话一直没人接,我……我半年多没来了,现在特别疼……” 余行钧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才奚落她:“半年多不知道找医生看看啊?真是有病!怪不得一副人老珠黄的模样。” 吴念深吸了口气,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跟他说这些,咬着牙默不作声地穿衣服。 他冷着眼看了会儿,见她真要出门才一把拉住她。 “你找于姐去啊?酒店外面有超市,不过挺远的。你这一路走过去估计不行。” “我谁也不找,我去死。”吴念冷着脸说。 余行钧闷声笑了笑,人家求他他不答应,现在不求他了他又好言好语起来:“这么着吧,我正好没烟了,行行好帮你带过来怎么样?” 吴念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第24节 他揭开浴袍穿衣服,回头见她垂下眼把头撇开时,不悦地停住动作故意说:“装模作样……我又不想抽烟了,你还是自己去买吧。” 吴念气的不行,皱眉看他,咬牙说:“我本来这样自己去,怎么使唤得动你。” 他又笑起来说:“我怎么敢不去啊,开个玩笑……真不识逗。” 走到门口又说:“其实你真该疼一疼长长记性……” 说罢掂着外套出去了,外面天寒地冻真是不太适合出门,不过他刚才骗她了,酒店这么大怎么可能没有超市,三楼尽头就有一家,东西还挺全。 余行钧拿了几包卫生巾,路过食品区又想起来什么,进去挑了包红糖,姜汁红糖。 结账的时候是个小姑娘,尴尬地打量了他一眼。 余行钧忍不住耍嘴皮子,贴近她说:“小姑娘你这红糖甜不甜啊?姜味重不重?” “不好意思……我不清楚。”她大概没谈过朋友,挺青春羞涩,红着脸实话实说。 “哦,”余行钧笑了笑,提起来塑料袋说:“这么冷的天喝点姜汁红糖好啊,驱寒……不过我买这个解馋。” 对方笑了笑。 “也不知道这个牌子卫生巾质量怎么样啊?”余行钧指着包装袋说,“明天爬山想垫在鞋里面,这样不磨脚。” “……还有这么用的?”小姑娘半信半疑地问。 “那可不……你多大啊?看样子还是个学生。” “勤工俭学啊,我高中。”小姑娘小脸红扑扑地,对他腼腆地笑了笑。 “哦,那叔叔教你一招,回头大学军训的时候在鞋底垫这个很有用。”余行钧煞有介事地说。 “……”小姑娘狐疑地看着他。 “别不信啊,不信试试。”他接过来对方找零的钱哼着歌大摇大摆地出了超市。 余行钧到了酒店把东西递给吴念,她这会儿嘴唇都没有血色了,接过来东西赶紧去了卫生间。 余行钧一件一件的脱衣服,脱到一半突然笑起来,对着卫生间扬声说:“就说女人得靠男人滋养吧,半年都没来,我这给你疏通了两三次你就来了……以后还得靠我,多顺着我点我可以免费给你治……都是精华啊……” 第29章 他说完从饮水机里接了杯热水,打开红糖包装袋倒了一点,搅匀后尝了尝,别说,还真甜。 吴念在里头好半天也不出来,他正要进卫生间瞧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气色还是挺差。 她瞧见他手里端着的红糖水,慢吞吞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趁热喝吧?”余行钧边说边递给她。 吴念顿了顿才去接,抿了一口糖水,忍不住皱眉头,实在是被这浓重的姜味狠狠呛了一下。 余行钧觉得她这模样好笑,靠在床上不错眼地盯着她看。 吴念强忍着把糖水喝完立马催出来一身汗,脸上红润了些,小腹也开始有暖洋洋的感觉。 她走到床头缓缓躺下,还没舒口气他就紧接着贴过来说:“不对吧,念念?你这风尘仆仆一路过来还没洗澡呢,我前几天喝醉酒没洗澡你是怎么对我来着?你嫌我脏,不让我上床……换到你就没事,这不是双重指标吗?” 吴念青着脸瞥了他一眼,并不愿意搭理他。 他又往她这边凑了凑,伸胳膊一把搂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扣。吴念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撑着身子要起来,挣扎间头发披散到他脸上。 他嗅了一下,笑说:“别不好意思啊……没事没事,你不洗也香,就算不香我也不嫌弃啊,我可不像你这么多事。” “你再去开一间房吧,别在这儿。”她语气虽然有气无力却颇为认真。 余行钧却说:“那多浪费钱啊,你这一点就不好,不会过日子。” 她脸颊苍白,撅着嘴拿两只眼睛盯着他。 余行钧赶紧又说:“房间提前订才订着的,一下雪很多游客来滑雪,这时候再去肯定没房间了,你这是为难我啊……” 忍不住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笑说:“外面天太黑……我胆儿小。” 吴念推开他背过身去,闭上眼躺着。 “来那个是不是畏寒?我给你暖暖?”他等了好久,见她不理,平躺下叹了口气。 而后又扭头看着她纤细的腰身沉思,辗转反侧怎么也没有睡意。 过了一阵儿,终于忍不住伸手轻轻拍她,他还没说话就听见吴念气急败坏地声音:“不愿意在床上睡出去!” 说完只听闷笑声越来越近,他贴着她的耳朵根说:“我不想睡床,我想睡你……” 她半天没动静,安静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没想到两人头对头离得很近。余行钧对着光洁的脸庞看了两眼,又盯上淡红色的嘴唇,下一秒就握住她的脖子压上去。 她有些慌乱,撤退着身子躲避,他得逞了又怎么会这么便宜她,立马紧跟上来,一手勒住她的脖子,另一手握紧她的肩膀。 她嘴上反抗只能发出更应景的声音,只能使出全身力气没有章法地拍打他。打了没几下两只手腕就被控制住。 他半个身子ya上来,无所顾忌地辗转si磨。温润chi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越来越急促。 “你嘴唇怎么这么烫啊?” 他抬起头来看她,故意说些话让她面红耳赤,见她泪光点点,又忍不住贴上去亲她的眼皮子,亲去眼泪摸索到嘴唇,包住下嘴唇xi咬。 吴念手上再次得空,咬牙往他脖子上挠了一下。 “嘶——” 余行钧皱眉抓住她的手,认真地打量了一眼,笑问:“挠我好几次了,手这么不老实,你说从哪下嘴好?” 不等她反应就攥着送到嘴里,使劲在她手背上啃咬。 她一直沉默反抗这会儿终于有了点动静,皱眉喊:“疼疼疼——” “疼就对了,肉长得能不疼?”他放开她的胳膊,从后面抱住她。 松开嘴的时候是两排清晰的牙印,这会儿已经凸起来,牙印变成了两排红点。有些发青。 吴念缓了缓翻身爬起来,披头散发地就像发疯了一般,拎起来枕头就往他身上砸。 “恶心!恶心!恶心——” 余行钧没想到她有这一招,抱着头从床上滚下来,她心里却还有怒气,仍旧不肯罢休。 可惜女人不是男人的对手,他反手抓住枕头用力夺过来,刚想控制住她,她就去拿另一个扔他,见他又轻易躲开就有些急眼,干脆抱起来被子扔过去,床单也被扯下来。 余行钧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问她说:“你没事吧?啊?你疯了啊?” 吴念不管不顾,狠狠踢了他几脚,打得他身上起了红印才算泄气了。 余行钧松了口气,她踢的几脚也不算什么。正想说话,却见她往床上一摊也没有动静了。 他还一手拿着一个枕头,头发被弄的有些凌乱,见她这样有些找不清状况,提声喊她:“念念?念念?” 她没做反应,只是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他观察了一会儿她的神色,笑嘻嘻地试探着问:“是不是刚才太激动累着了?”握着肩膀板过来她的身子才发现她两眼泪花,原来是在默默流泪。 余行钧干笑两声,柔声说:“你这是闹哪样啊?大晚上哭什么啊,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找谁哭去啊?” 她只闭着眼喘气。 “你气性也太大了吧?”余行钧叹息。 她这才哽咽着说:“你能别折腾我吗?” “我也不舍得啊。”他还是那副不正经的腔调。 “少恶心我!”吴念气急败坏地斥责。 “怎么了啊?” 余行钧皱起眉头。 “怎么了怎么了,你当我是傻子吗?我是精神不好,但不是智商不好!”吴念含着泪扬声说。 余行钧抿嘴看她,听她念念有词:“陈可青是谁?陈可青是谁?我都知道……我可以装作不知道,我也可以陪你演戏……可是,可是,你也太恶心了!” “今天于姐伺候你按时吃药了吗?”余行钧沉默了一会儿,脸色有些冷。 吴念平静下来,盯着他说:“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彻底疯了才好?所以天天让人看着我吃药?要真是这样,我还不如死了干净。” 余行钧收了笑,绷着脸暴怒:“你他妈发什么神经?胡言乱语!” 她却笑了一下,坐起来淡淡地说:“你装什么啊……我就是脾气太好才受你的窝囊气……我这次不想回去了,想留在山里面住……我想李嫂了……” “你病还没好,这里医疗条件跟不上……你想李嫂就不想我吗?”他停顿了一下,说出来后面的话,同样是情话脸上却不是一贯的轻浮。 吴念期期艾艾地说:“那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吧?我去精神病院,我不怕,你让他们把我关起来吧……” 余行钧胸口起伏,咬牙说:“送什么送!你现在不是好多了?你他妈真会想!我什么时候舍得……” “住你们家我一点也不开心!只要是僻静的地方都可以!我想无忧无虑、轻松一点……余行钧,你要是不强迫我,我还能忍,我现在忍不了了……你饶了我吧……”她打断他的话。 “你他妈怎么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你是我老婆……你是不是忘了?你什么时候想起来过啊,呵——”他被气的不轻,说到最后开始自问自答。 吴念脸色更加苍白,垂下眼不作声。 余行钧跟她僵持不下,克制了好半天脸色才缓了缓,犹豫片刻试探着说:“吴念,你别总是生活在过去成吗?” 他鼻子有些发酸,狠狠地说:“没了儿子我也难受!我不是你想的铁石心肠!你都不知道我多希望你好!吴念,你什么时候睁开眼看看身边的人?” 吴念身子僵住,幽幽吐了口气,脸上表情换了几换,眼神开始浑浊涣散,皱眉说:“我儿子好好的,你干嘛咒他们……” 余行钧盯着她看了几眼,心里头慌乱烦躁,反应过来之后赶忙岔开话题:“你刚才说想李嫂,那明天我带你去看李嫂怎么样?去吧去吧,我不拦你了,我这几天公司没事,正好陪你住几天……” 她愣愣地坐了好久,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话,慢悠悠地从床上跳下来,原地转了几圈,余行钧伸手去拉她,没想到她力气奇大竟然拉不住。 她一手抱胸,表情逐渐焦虑起来,另一手伸到嘴边,皱着眉头一个劲儿地啃拇指。 余行钧只觉不妙。 她扶着额头思索,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地表情,红着眼睛自言自语:“儿子~儿子呢?我儿子……我儿子……儿子没了……我儿子没了……” 她跑过来拉住余行钧:“我们的孩子没了……行钧!因为我,因为我……我知道你们都怨我,我也恨我……” 说完哭起来,抱着被子遮住自己,余行钧去拉,她就害怕地往后躲,好像他是毒蛇猛兽,要过来咬她。 余行钧哑着嗓子一个劲儿地说:“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提!我不该提……我不怨你,我从来没怨过你……” 她什么也听不进去,抱着被子歇斯底里地哭。 第25节 余行钧看不下去,掏出来手机给于姐打电话让她送药。 余母和于姐赶紧从隔壁过来,就瞧见棉被床单摊了一地,一个坐在床上哭一个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 余母听着哭声只觉得焦头烂额,走过去问余行钧:“念念这又是怎么了?这几天不是好多了吗?” 余行钧什么也没说,留下她一个人哭闹,拾起外套踉跄着跑出去了。 第30章 吴念折腾到很晚,余母跟着累的不轻。早晨还在贪睡就被电话吵醒。 “她怎么样啊?”那边直截了当地问。 “你昨晚大半夜跑去哪了?一夜也没回来。”余母掀开被子坐起来,语气满是担心。 “我没事啊。” “现在在哪呢?” “公司呢。” 余母顿了一下,火气更加旺盛了。。 “大半夜开车走山路回去了?你还要不要命了?有你这么大胆……” 余行钧赶紧打断她解释:“没有的事……我今早回的公司。” 余母拿起来手机看了看,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气:“才七点半啊,一夜没合眼?年轻人身体好也不能这么折腾吧。” 余行钧在那边没否认。 “……念念没事,昨晚吃了药就好多了,她这病不就是这样嘛,情绪稍微照顾不到就发病,之前也是这个样……妈倒是担心你,你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你看,念念的病不少花钱,妈又得靠你养,孙子那边也得靠你,你可不能天天穷折腾,你得想得长远一点……” 余行钧放下心来,知道老太太这架势是准备大早晨唠叨个没完,只好歪头夹住手机,心不在焉地翻看昨天积压的文件。 那边说一句他就低声“嗯”一句,至于具体说的什么自然是没上心。 “你好好听我说什么了吗?” “嗯。” “嗯什么嗯!我刚才说什么了?” 余行钧停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一本正经字正腔圆地说:“您说什么都是对的,都是真理,都是教科书。每天听您耳提面命地讲几句话我这立马精神抖擞了,简直犹如新生啊。” 余母被这贫嘴逗笑,心情立马松快了许多,又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才挂了。 余行钧收了手机忍不住摇头笑。过了半支烟的功夫,秘书敲门进来催促,说是会议时间到了,又说下午有刘总项目启动的剪彩仪式,前两天请帖就送到了,特意邀请余行钧参加。 一到年关会议就变得千篇一律无趣得紧,先是各部门经理简单总结了下过去的不足,又是集体讨论计划了未来的发展。临散会他照例说了两句鼓励的话来调动员工的积极性。 散会结束带着刘秘书从会议室出来,进电梯的时候迎面撞上董助理。 其实董助理虽然叫董助理,拿到的却不止是一个助理的薪水,因为余行钧在深圳刚创业时也是他跟着,打那时候叫习惯了称谓就没改,公司里的也跟着这么叫,不过除了钱拿得多他管得事也多。 他瞧见余行钧就赶忙摆手,走上前递上来牛皮纸包装的一沓东西,吐了口气说:“正找余总呢。”。 余行钧说:“什么啊?” “都是得你签字盖章的合同。” 余行钧扫了一眼,斜着头看他,眼里有些疑问,问他:“这不是应该陈总监负责的东西吗?她呢?” “度假去了啊。” “度假?” “也不算,一日游。” 余行钧漠不关心地“哦”了一声,接过来文件下了电梯。 董助理跟在后面,进了办公室又说:“我还以为她跟你一块去的呢,感情真是她一个人去了,昨天给我说我还没当真……心也够大,真把儿子留家里跟着保姆,幸好你在,不过你俩都是很放心儿子的人……对了,你怎么不声不响回来了?不是打算多休息几天吗?” “思来想去还是钱跟我比较亲,大冷天的没什么好玩的。”余行钧漫不经心地说。 回答完这个问题还不忘纠正他前面的话:“什么叫我俩都是放心儿子的人?我操心儿子的时候还得通知你一声啊?我儿子我肯定比你上心吧?” 他打开牛皮纸袋把文件掏出来,涉及到钱的东西肯定要仔细,就算再信得过的人也不能随便签字盖空章。 见董助理在一旁站着不走,他皱眉说:“等着用?” 董助理摊摊手说:“不等着用,本来觉得你不在公司,正想拖到下周再说呢。” “那你回去等着吧,等我有心情细看了再说。”余行钧收了文件放在一边。 董助理说:“那我先出去,你也别太着急,省的下次还得催。” 余行钧没说话,等到董助理带上门,他闲来无事抽了根烟,抽烟的时候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是真要说哪里不对,一时也想不起来。 下午去工地剪彩,剪彩之后自然要有应酬,酒桌上把酒言欢,到了晚上七点多才散场,余行钧看了看时间,没想到比他预想的早了不少。 从酒店出来见一阵北风迎面而来,余行钧直觉得一股寒气钻到怀里。 外面天色异常灰暗,竟然是满天一色的阴云,空气也变得比较浑浊。 刘总说这天可能要下雪,让大家赶紧回。余行钧跟他客套了几句就上车了。 他就近住到一处闲置的房产,实在不想回老太太的那边,况且,现在一家子除了他都去巨县旅游了,他回去了也见不到个人影,那边是个小型别墅,有小院有花园,地方比这边的公寓自然大,可是地方越大越显得冷清。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现在特别害怕清冷,越闹的地方越让他心安。 洗完澡上了床才又想起来董助理的话,一时间有些担心儿子,下了床从裤兜里摸手机,摸出来手机没有找联系人直接快速按号码。 “爸爸!”那边很快接了电话,语调有些欢快,脆生生地喊他。 余行钧一扫整日的阴霾,柔声说:“儿子,你干嘛呢?吃了吗?” “吃了,吃的肉肉,有阿姨做肉肉……” 他笑问:“什么肉?” “牛肉,好吃是好吃……塞牙!” “谁让你牙缝这么大呢,乖儿子……”他又笑了笑,想了想随口问他。 “你妈呢?” “妈妈出差。”那边孩子委屈地撇撇嘴向余行钧告状。 “去哪了?” “不知道,不记得了……”他说“不”的时候发音还不太准确,就像没有门牙漏风地感觉一样。 余行钧心里头不□□,董助说去一日游,儿子却说去出差,要真是出差公司不会不提前安排,他也不会不知道,反之,要是去旅游她更不会不带上孩子。 想到这里心里头“砰砰”地极速跳了两下,他坐起来走到窗口耐心诱哄说:“把手机给阿姨,爸爸有事问阿姨。” “不要,烁烁还没有跟爸爸说完话。” “乖儿子,问完事咱们再说话成不成?啊?明天去看你,想去哪玩?你说去哪就去哪。” “嗯……嗯……让我想想。” “那你先想着,给阿姨听电话,好儿子,快去找阿姨,让爸爸看你跑得快不快。”余行钧边笑边说话,等他的空档打开了玻璃窗,外头开始飘雪花。 像吹落的梨花瓣,零零落落,颇有一些看头,就连他这种不懂情致的人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孩子又好哄骗又识逗。余行钧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了,听见那边“咯噔”“咯噔”地小跑下楼声,紧接着传来烁烁喊阿姨接电话的声音。 没多久那边说话,是个温柔地女声:“余总?” “你家老板去哪了?” “陈女士啊?她出门了,说是最近心情不好去旅游散心啊。” “去哪了?” “这个我找不清楚,听说是滑雪?”顿了顿又不确定地说,“下面哪个县里头吧,她说了一句我也没当回事,实在记不得了……” 余行钧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出了一手心的汗,清了请嗓子才问:“巨县?是去巨县了吗?” “是吧……”那边的声音有些犹豫,半天又说,“好像是这个名儿,听陈女士说那边刚开放了个度假村,她要去泡温泉……” 余行钧“咔”地挂了电话,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这会子哪还有以前的稳重冷静,来回踱了两步才想起来对策,赶紧拿起来衣服就往身上套,短短几分钟穿衣服的功夫就急出来一脑门子的汗珠儿来。 衣服穿好连外套也没穿,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 吴念早晨醒来就恢复了正常,余母进来叫她吃早餐的时候她已经快要收拾妥当了,瞧见余母就站起来笑了笑问候了一声。 余母不像余行钧,一守着吴念总是做事情不吭不哈地说不明白,怕她不知道自己儿子一大早不放心来电话问她的状况,只好不紧不慢半真半假地圆谎说:“你昨天晚上又不太好……行钧难受得不行,估计是看不下去,所以大晚上就开车回去了,我不知道你们俩因为什么事闹起来刺激了你……不管因为什么事都得怨他,男人就该让着老婆,对不对?更何况你情况特殊。” 吴念低下头想了想,老实说:“我也不记得了,最近总是忘事,记性不太好……让您操心了。” 后一句没怎么有诚意,一听就知道是礼节上的话。 余母也没多说。吃完饭她问吴念想不想去转转,吴念说身子不方便。她还当吴念没兴趣,赶紧又说来之前余行钧告诉她这个月度假村周围有冰雕展,晶莹剔透,色彩斑斓,虽然肯定没有哈尔滨的冰雕节隆重,不过也挺有看头。 吴念只好说:“今天想休息,不知道明天看来不来得及?” 余母心里头有点气,但也知道她不愿意跟着也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酒店,只好闷不吭声地回屋里了。回屋之后顺了半天的气,不禁觉得这好好地度假也太没意思了。 吴念一个人在屋子里头憋了一天,午饭都是于姐直接送到屋里头的。 晚饭没叫就有人来敲门,她打开门愣了一下,不知道算不算熟人。 第31章 来人身穿宽松藕粉色大衣,歪着头打量她,见她沉默不语抿嘴笑了笑,一手掏兜另一手伸出来跟她握手,一双纤手皓肤如玉,手腕上还挂着一个“h”字的白色名牌包,简单大气。 这么精致的衣着打扮一比较吴念不施脂粉气色又不好的素颜来,确实是明艳动人。 对方翘着嘴唇说:“我是陈可青,在你家我们见过,上次太匆忙了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我到这里才听余总说你跟来巨县度假……真是太巧了,一起吃个饭吧?” 吴念淡淡地收回视线,心里有个地方坍塌了一块,压的她喘不动气,她没有去握手,只楞楞地盯着陈可青的手,好像要看出来个窟窿。 吴念的嘴唇抿了好久才缓过来神,最后缓缓叹了口气,皱眉说:“你是不是来找他的?他不在。” 第26节 “不是啊,”她自然地收回手,柔声说:“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我俩应该在兴趣爱好上挺有共同之处,尤其是眼光方面……” 吴念鼻头一阵酸涩,眉头也跟着皱的更紧,慌里慌张地要关门,她先一步伸脚挡住,语气有些抱歉:“我不声不响地来确实有些不礼貌,你不要介意,我是真心诚意地想跟你吃个饭的,没有别的意思。” 吴念又盯着地面看了好久,手上也暗暗较劲儿,最后还是没抵过她,只好垂着眼尽量语调平静地说:“吃饭总要让我换个衣服……” 陈可青笑了笑,松开手退回到外面,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吴念赶紧关上门,头靠在门板上面,只觉得房间里华丽的吊灯太晃眼,让她眼花,甚至泛起来雾气。 有些事总是躲不过,就算你不去理,它也有一天自动浮上水面。吴念闭着眼想,她得通透一点,不是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她还有什么不能接受?这并没有什么,刚开始始料未及换做是谁都会失态……看开点就好了…… 她赶紧深呼吸做了几个吐纳,躲在房间里缓和了许久。 吴念跟着陈可青到了度假酒店的地下餐厅,这里她还真没来过,看着这些金碧辉煌锃光瓦亮地摆设,不禁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过了有滋有味会享受的年纪,怎么这么的没有生气。 两个人找位置坐下点餐。 吴念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提着水壶把滚烫地开水倒进杯子里,不紧不慢地润湿了一圈,倒掉水后又拿纸细致地擦拭了一遍,最后又用水涮了涮才作罢。 陈可青拄着下巴注视她手上的动作,想起来余行钧,略微有些失神。 吴念瞧了她一眼,放下杯子问:“这顿饭谁买单?” 陈可青有些不自在,赶忙收回视线,拨弄了一下头发掩饰自己,温柔地说:“我请你。” 吴念笑了笑,没有丝毫客气,点着头理所当然地说:“那就好,我没带钱的习惯。” 陈可青抿了一口柠檬汁,语气轻松地提醒她:“这里的餐具消毒程序应该做的很好,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擦清理杯子?习惯?跟别人学的吗?” 吴念顿了一下,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实在不想再多说话,装作没听见一样低着头专心品茶。 服务员很快把菜端上来,吴念低头尝了一口,餐厅的确是不错,色香味俱全。 吴念这个人本来话就不多,再加上病了人孤僻,所以一天一个字不说也正常。可是陈可青却不行,她来就是想找吴念的不痛快,不说话还怎么找? 她思索了半天,搁下刀叉靠在椅背上大大方方地看吴念,见吴念仍旧是面不改色地吃饭,不由地问:“你怎么不说话?” 吴念抬眼看她,又叹了口气:“我听着呢。” “我以为你会有很多话跟我说。” “我有话跟你说又怎么会等你来找我呢?” 陈可青顿了顿,有些急切地问她:“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吃好了。” 陈可青笑了一下,双手抱在胸前,不服气地摇了两下头才说:“你表现得很镇定,看样子你很早就知道了,所以心里一直有准备。” 吴念淡淡地说:“是啊,只是……我没见过你这样的。” “我这样的什么?”陈可青有些好奇地追问。 “你这样的小三。” 陈可青脸色有些发青,或许是生气,或许是不堪,她抖着手去拿果汁,没想到一个不小心碰倒手边盛温水的高脚杯,一声尖锐的碰撞后,水洒到地上,桌子上也流的到处都是。 隔壁桌的客人回头往她们这边看,有些不满。 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叫来服务生。任由水顺着桌沿滴答滴答地往下面滴。 “我的话很直白吗?”吴念顿了一下,柔声细气地主动开口:“你的脸色不太好。” 陈可青脸色不可能好,她没想到吴念软弱无力地一句话狠狠戳到她的痛处,撕破了她的面纱,矮子面前不说短话,就跟在小三面前不能说三一个道理,就算她心里头觉得自己是小三,可是也不希望被别人指着骂小三。 这种想法像鸵鸟,但也是大多数人会有的情节。 时间好像停止,僵持了片刻。 陈可青渐渐恢复了神智,疾声厉色地说:“我以前想不明白行钧为什么不离婚,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吴念沉默不语,只抬眼看她。 陈可青的脸色红红润润,透着健康的光泽,实在是耀眼。这让吴念有些嫉妒,听她又说—— “行钧不离婚无非有两个原因,一呢,是因为你身子骨不好,大家都知道你这些年一直病着,都知道你和他是共患难的夫妻,他要是舍下糟粕之妻,这种无情无义的名声传出去以后生意场上还有谁敢跟他共事?” 她说到一半看看吴念比刚才苍白的脸色,继续说:“二呢,就比较直接了,行钧现在手里的公司、股票、房子、车子,这些动产、不动产都是你们婚后才有的,属于你们夫妻共同财产,说到这里你明白了吧?一旦离婚就要对半分,别到时候分了,现在光是想一想,我都替他心疼……你一分力也没出,离婚了却能拿到这么多钱,你说,他这么精于算计的性子能跟你离婚吗?别说你不愿意离婚,就算是你愿意他也不敢。” 吴念垂下眼,盯着自己的脚尖,神色不明,不知道有没有听或是因为她的话在想些什么。 “这样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反正你疯了,婚姻存在不存在都一样,他只要稍微花一点钱名声有了,钱也省了。”她笑的很自然,嘴里在添油加醋,笑容上却没有得意的样子。 吴念低着头握紧双手,半天才抬手抽了几张餐巾纸,垂着眼皮子认真地擦拭桌子上的水渍。 陈可青以为吴念会花容失色,泪洒当场,没想到她却这样无动于衷。 不过她不相信吴念真的无动于衷,因为有一些人越是紧张害怕的时候越是装淡定,她可以从吴念的身上看出来破绽,比如说捏着卫生纸的手有些颤抖,比如说唇线抿的不太自然。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沉默。 两个人心里都不太好受。 陈可青在想,要不要把烁烁的事说给她呢?不过她也是个当妈的人,或许是当过妈对吴念更有感同身受的同情,她只是想要破坏余行钧的婚姻,可还真不想坏人做到底……她觉得自己就算是个小三,也不是绝对的坏人……她只是想争余行钧这个男人,她觉得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只是利益之争。 外人只会痛恨第三者,可谁又看到第三者的痛苦?谁又理解?如果可以,她陈可青也想做个白莲花…… 她内心正思绪万千,就听到吴念问:“陈女士是做什么的?” 陈可青把视线重新移到吴念身上,不明白她突然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思。 吴念又说:“我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在余行钧的公司里头吗?” “是,我是财务总监,从他在深圳就一直是财务总监。” 吴念眼神闪了闪,却是说:“你们管财务的很喜欢替别人精打细算吗?” “是啊,职业病。”她笑起来。 吴念头也没抬,站起来说:“这两年我很少一次性说那么多话,就连余行钧也没这个面子……谢谢你今晚在这浪费时间帮我分析利弊还请我吃饭,我想,我能拿到的财产应该不止一半,你应该忘了,一方出轨另一方有权索取精神损失费,我肯定要狠狠敲诈他一笔……其实,有时候职业对人的影响真的挺大的,就像我做老师的,一心尽量做到为人师表……陈女士以后不要找我吃饭了,我并没感觉到我俩投缘,毕竟表和女表相距甚远,还是志不同不相为谋的好……” 陈可青反应了一下,猛地抬起头面红耳赤地看她,被她说的也没有一开始的顾忌,恼羞成怒地说:“我是女表子,不仅当了女表子还想立牌坊呢……你真觉得自己能拿到一半财产?你知不知道余行钧跟我已经有……” “念念——”一个黑影迅速打断陈可青脱口而出地话,他大步过来一把拉住吴念,眼神凌厉地盯着陈可青。 陈可青见他神色焦急,鼻头被冻得发红,额头上却有汗珠,除此之外,衣服上沾着雪花。 只看到这些,她就莫名觉得自己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去而复返,是为紧张哪个? 第32章 吴念盯着外面连续不断飘下来地雪花看了好久,使劲甩开余行钧的手,一眼也没看他。 她迅速拿起来包表情平淡地大步往外走,可惜脚步有些错乱,推玻璃门的时候还弄反了方向。 陈可青见她狼狈的样子心里痛快了不少,回过头观察到余行钧的神色,只觉得刚舒坦一些的心又好像搁了一颗石头悬着,摇摇摆摆,让她忐忑不安。 余行钧二话不说转身要跟上吴念,陈可青想也没想,不服输地去拉他的胳膊,语气有些急促:“我只是想请她吃顿饭……不过她应该一早就知道了我俩的事……除了关于你的事别的我什么也没说,你不要动气……我知道错了,下次不这样了……” 余行钧往四周看了看,压着嗓子厉声说:“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玩啊?哦……不对,你一直都很会玩,我见过的会玩手段的女人里你排第一。” “随你怎么想,这事到底是我考虑不周,我昏了头,我知道她精神不好,我也没多说刺激她……你也不要觉得她会在我这吃什么亏,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余行钧把她的手掰开强硬地抽出来胳膊,笑了笑说:“咱俩就到这里了,以后除了儿子的事别他妈烦我。” 陈可青愣了,不敢置信,这才乱了阵脚,摇着头语无伦次地说:“我承认这么做有点偏激,我不该来找她……你怎么总是把我想的那么坏……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了解?是你这几天的态度让我害怕,我没有安全感……我害怕烁烁受委屈……” 余行钧见她情绪失控,不知道要怎么闹,赶紧弯腰拿起来她的手提包和外套,低着头拉她往外走,脚步匆匆丝毫不温柔地把她拉出餐厅。她踉跄着,好几次差点跌倒。 余行钧找了一处没人的偏僻地方才停下。 陈可青这时候有些害怕,低着头不说话了。 他点了根烟,边抽边静静地看她,见她衣着有些单薄,抱着胳膊闷不吭声。 犹豫了一下,眯眼叼住烟,默不作声地打开外套披在她身上。 他又看了好久才说:“好聚好散吧,闹得厉害了都没面子。” 陈可青愣怔,半天才抬起头红肿着眼睛看他,有气无力地说:“我觉得自己太失败了……你怎么随随便便就能说出来好聚好散这样的话,我们从认识到现在也好几年了,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没地位?烁烁怎么办?他是你唯一的儿子……要不是因为儿子,这几年我也不会委屈自己……你以为我是找不到男人才跟着你的吗?” 余行钧用力吸了一口烟,冷静地说:“儿子是你的也是我的,我们俩怎么样影响不到他吧?他是我儿子,不用你说这辈子我也负责到底。” 她狠狠地盯着他,大声斥责:“这样对我不公平!你说一声对儿子负责就没我什么事了?” “不公平?那怎么才叫公平啊?要不把儿子劈了一人一半?你看这样公平不公平?” “你混蛋!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是是是,我的良心都让狗吃了……你的良心又让谁吃了?” 陈可青被气的眼泪掉下来,弓腰蹲在草地上,埋头低泣。 余行钧皱着眉头看她,最后还是忍不住伸手拉她,不耐烦地说:“行了。” 她挥开他的手,含着泪说:“余行钧你真是贱,我对你是怎么样你看不到吗?她对你又是怎么样的?你落魄到身无分文是谁帮你的?吸,毒,戒,毒又是谁守着你陪着你的?你当初差点死在外面她都不闻不问,到头来你还在她身上犯贱,我没见过比你更贱的人!你以为你是忘不了她?其实你就是不甘心!你现在已经昏了头了……有你后悔的那天,我等着!” 余行钧抿着嘴看她,额头青筋凸显,有些狰狞,不知道是被她说中心事心烦还是因为她纠缠不休不耐烦。 他又猛吸了一口烟,使劲扔在地上碾成碎末,咬着后牙槽否认:“谁说我忘不了她!我不会后悔,后悔了也没你他妈什么事!咱俩的事愿打愿挨,你怨不得别人!” “没我什么事?那你怎么和我生了烁烁?你以为你这辈子能撇清吗?我告诉你,没这么简单!” “你少拿儿子卖惨,还不是你死皮赖脸要生。你要生,我他妈能怎么办?我告诉你,以后别去找她,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念旧情!” 他说完迈步往外面走,留下她一个人在干枯的草地上。 她又扯着嗓子失魂落魄地喊:“是我死皮赖脸吗?当初你不要孩子,我要!我有决定权!我就是要生!你上次说没人拿着抢逼着我陪你,可也没人拿着抢逼着你养儿子!是你自己放不下儿子决定照顾我……你怪我故意对着你卖惨,你怎么不怪自己为什么要买呢……” 余行钧已经拐过去弯儿不见踪影,她抬头望着天空,黑漆漆一片,地上却雪白雪白的,他刚才留下的脚印慢慢被盖住…… 陈可青等到四肢都被冻僵才回神,扶着柱子站起来,她的腿脚被冻得不听使唤,跺了跺脚才恢复了一点力气,一步一步往酒店里头走。 …… 余行钧满身狼狈,在电梯门外遇见余母,她瞧见他自然满脸意外。 余行钧先一步解释:“回到公司怎么想怎么不行,只有于姐一个人照顾不来你们俩,所以干脆又拐回来了……” 余母也没怀疑,点头说:“可不是照顾不过来,念念今天不想出去我们也不敢把她一个人留在酒店,所以大家一天都没出门,念念说明天去看冰雕,也只好这样了……到饭点了,叫念念吃饭吧,你没吃吧?一块吃。” 第27节 余行钧神色如常地说:“我刚才带着她去餐厅吃过了,你们自己吃吧。” “哦,吃过了啊……那我们去吃,你早点休息,回去千万洗个热水澡,瞧这一肩膀头的雪,衣服都湿了……” 余行钧点点头,目送余母去楼下的餐厅,等她上了电梯才转身走到吴念住的房门口。 他握住门把手犹豫了一下,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推开。 吴念神色如常地翻书,听见动静只顿了顿。 余行钧清了清嗓子,走到她跟前坐下,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刚一坐下吴念就站起来拿着睡衣去了浴室,稀里哗啦地水声隐约传出来,让他听得心烦意乱。 过了半个多小时吴念擦着头发出来,他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笑说:“我帮你吹头发吧?你自己不方便吧?” 吴念似乎是没听见,躲开他,自己插上插头细致地吹头发。 等她忙活完一切,余行钧早就已经没有了耐心,走到她面前站住,低声说:“念念,你说句话啊……” 吴念看了他一眼,静静地问:“她到底是谁啊?” “谁也不是。” “上次她来家里,我问你她是谁,你不是说是公司员工吗?” “是公司员工。” “那怎么又说谁也不是?” “念念……” “还有,公司员工请我吃顿饭你紧张什么啊?” 余行钧抿着嘴不说话,吴念冷笑了声,站起来要走,他突然上前抱住她。 吴念鬓角的青筋都凸显出来,厉声说:“放手!” 余行钧不仅不放,反而抱的更紧,闷声问:“你去哪啊?” “……” “她跟你说什么了?” “你去问她。” “念念,那都是我在深圳办得糊涂事……我当时……”余行钧顿了一下,握住她的双手搁在自己脸上,愁眉不展地看着她说:“你打我吧,打我解解气……只要你能解气不跟我离婚,怎么着都行……” 她的眼泪一瞬间滚下来,沉默了好半天,稍微平复一些,盯着他的眼睛说:“你不跟我离婚是真的不舍得财产吗?” “……我的都是你的。”他沉声说。 吴念闭上眼撇开头,无奈地说:“余行钧,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啊?” “我没让你做什么,你什么也不用做!” 她有气无力地说:“我们好好谈谈……” 余行钧咬牙说:“谈离婚的的事那就没有必要,我不离。” “我把你害得也挺惨……我理解你……现在离了婚我不怨你,只是我现在神智不好,不可能净身出户……再说,我们夫妻这些年,法律上来讲的确要分给我很多财产……你要是愿意离婚,财产这方面我可以退让,我们再商量……” “不可能的事!” 吴念喘了一口气,突然瞪着眼尖叫:“余行钧,你到底要怎样!逼死我吗?那你为什么给我治病!你直接让我病死好了!你让我活着,就是为了你外面的女人找到家里我好逢场作戏?你干嘛不直接让我死!” 余行钧身子颤了一下,使劲抱住她说:“宝贝,你冷静冷静……你别激动……我错了我错了……你打我吧你打我吧……” 吴念任他抱住一动也不动,眼泪却不停地落下来,他去亲她的泪水,不停地吃进嘴里,语气也有些无奈:“念念,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治病?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死活不离婚?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他妈也不信……你有什么好的,我到现在也没搞懂!我不离婚,别的什么都行……我不离!” 第33章 吴念抿着嘴再也不说话。任他怎么求都闭着眼不看他。 到了后半夜,她体力不支,余行钧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念念念念的喊个不停,箍着她的手腕怎么也不愿意撒手,吴念没有劲儿再跟他对峙下去,靠在床头恍惚着睡过去。 这一夜注定漫长难捱。 余行钧中途出去抽了几次烟,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等到天上的启明星从地平线慢慢升起来的时候。 他的手机在兜里开始震动,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余行钧走到阳台接了,沉默半晌才说:“……我承认我犯贱,拜托你别学我,世界上有我一个贱人就够了。” 外面寒气逼人,他说完挂了电话,吐了一口气,结成了一缕白雾又迅速消散。 这时候手机又响,先是打电话给他,他挂了没接,紧接着又过来一条短信,他还是没看,反是直接抠了电池扔到桌子上。 余行钧满脸疲惫,回到卧室就半卧在沙发上,胳膊搭在眼窝假寐。他心里还有块大石头压着,不敢想吴念知道烁烁的事后又会怎么样,只要稍微往那方面想一想,心里就会七上八下,忐忑害怕。 昨晚好几次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因为他一直觉得,就吴念这脾气性格,要是这事真捅出来,那才是真的完了。 可是纸里包不住火,他该怎么办?他思前想后,最后只能给自己找借口,安慰自己—— 等她的病好一点,好一点了就告诉她…… …… 吴念昨夜睡的不好,早晨醒过来只觉得眼皮子酸胀头也特别的沉,她缓了好久,神智和记忆一并恢复。 刚侧了个身,抬眼就瞧见余行钧近在眼前。 他的嘴唇有些干裂脱皮,眼窝下面青黑一片。 吴念面无表情地挪开视线,刚坐起来,细微的动静就把他吵醒了。 他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笑说:“昨天听说你今天想去看冰雕,我带你去吧?就你和我两个?” 吴念垂着头皱眉,想了良久才忍不住开口:“吕小雨跟董助理闹离婚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深圳有人了……这几年,是同一个人吗?” 余行钧沉默了一下,下意识说:“不是。” 她盯着他打量了好几眼,半信半疑地问:“你就没想着要个孩子吗?你妈不是一直劝你……” 余行钧眉头紧皱,心里像打起了拨浪鼓一样不安,几次欲言又止。 两人沉默好久,吴念固执地等他的答案。 他突然站起来抱住她,低声问:“你是不是因为我妈说了什么才不愿意去深圳?不愿意跟我通电话?念念,你为什么不愿意?我一只想知道……一直不明白!” “放开。”吴念的情绪有些激动,使劲推了他一把,他这次心里还算有数,也没强迫她,顺势松开手。 她又说:“我一直等你坦白,等你提离婚……你真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从来不知道满足。” 余行钧说:“念念,你骂吧,打我几下我也活该,只要你心里舒服就行……你不要憋着……以后你怎么开心我们怎么来,好不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给我一次机会……念念,我保证……” 吴念语气决绝:“你要真想让我开心就答应我,离婚。” 余行钧抹了一把脸,语气放的更低:“念念……你知道这不可能……你别总是离婚离婚,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心里没感觉吗?每次,每次你这么说……你还不如直接捅我一刀子!” 吴念抬眼看他,眉头紧锁。 他不死心地继续说:“你看我以后表现成不成?你一边治病一边看我表现,等你治好病我们再说离婚不离婚……你既然早就知道都能忍到现在,那就再忍一忍,把你的病治妥了……我保证这次不是在骗你……” 外面突然响起来敲门声,于姐喊他们出去吃饭,余行钧隔着门答应了一声,回过头一瞬不瞬地看她。 吴念没有表态,低着头躲开他进卫生间洗漱,换好衣服又留下他独自开门出去。 等余行钧出来的时候就见她神色萎靡,手上机械一般往嘴里塞饭。 看得他心里一阵发堵,食不知味。 余母看不出端倪,一个个劲儿在他们俩身上扫视。 饭后。 余母对着吴念说:“今天还没化雪,也不算冷,去看冰雕吧?” 余行钧突然想起来什么,替吴念回答:“她昨天吹着风了,今天不舒服,真要是去了还耽误事儿,你带着于姐去吧……我在这陪她,成不成?” 余母故意叹了口气,摆出来一副伤心的样子对吴念笑说:“看,我就知道不是来陪我的,行了行了,你们俩好好玩吧,”说着提声喊于姐—— “于姐,咱们吃完赶紧走,免得碍他们事。” 余行钧干笑了两声,见她们走了才拉着椅子凑近吴念,刚把椅子拉过去坐下,吴念站起来要走。 他赶紧拉住她的胳膊,低声下气地说:“念念,我带你去李嫂那怎么样?只要你高兴,怎么着都行。” 吴念顿了一下,将信将疑地回头看他。 他看见她这反应,心里头有点谱,赶紧又说:“咱们去那边住两天吧?刚才趁你洗漱我给李嫂打了一个电话,她听说你要去挺高兴的,说家里正忙活着炒花生,既然你要去就多炒一锅,回头正好带一点回市里吃。” 说到这里见吴念脸上带上淡淡地表情,他忍不住又凑近她几分:“你爱吃炒花生?以前没听你提过啊?” 吴念往后退了一步,回房间收拾东西。 余行钧松了口气,拿个钥匙去把车取出来,远远瞧见吴念裹着大衣步子很轻地走出来,她嘴唇是玫红色,脸颊带着淡粉,应该是化了点妆,勉强遮住了红肿的眼皮。 他支着胳膊在心里想,不化妆地时候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化了妆又带着几分精神飒爽。 等到她走进,余行钧帮她开门,知道她不会坐副驾驶座,还是做了做样子把副驾驶座那边的车门打开等她。 吴念没他那么复杂的心思,自己开了后座进去。 他只笑了下,弯腰进去启动车子。 出了门只见大地一片银装素裹,远山近景,接天一色。 余行钧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找话说:“念念,给我讲讲炒花生的事呗?怎么炒啊?听说要用沙土?不用油用沙土这么稀罕?” 吴念贴着玻璃窗盯着外面的景色发呆,根本不理他。 余行钧叹了口气,收回视线认真开车。 刚走了一半的行程,天上又开始飘雪花,雪片并不大,也不太密,窸窸窣窣地落下来,像柳絮一样,看起来就觉得轻柔。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有人拦车对余行钧摆手。 余行钧落下来车窗看向来人,那人裹着军大衣问:“你们这是去哪啊?” 第28节 “西北麓。” “这么远?今天有大雪,晚点可能封路,现在没人敢下山,你们胆子挺大的,不过最好别冒险,现在路滑不安全。” 余行钧道了声谢,抬头望了望天空。 风越吹越猛,雪花也比开始密集,这黑压压的一片乌云,确实是大雪来临的景象。 余行钧回头看吴念,为难地说:“念念,这事都怪我,我光想着哄你开心忘了查天气预报了,咱们怎么办?一会儿可能因为大雪封路……要是被封在半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可麻烦了。” 吴念沉默,盯着外面的雪花,脸上有些遗憾,好半天才说:“那回去吧。” “明天我保证带你过去,今天咱们也是没办法……” 余行钧说罢换挡拐弯,掉头的时候无意间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心里一软就踩了刹车。 眉头紧锁地说:“我想想,让我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呢……” 他似乎想起来什么,伸手去换挡,笑说:“走,不回度假酒店了,上次李房铁给我打电话说你中毒的时候给我指了条小道,只要前面公路下了小道就不怕了……关键是那路我就大半夜走了一遍,当时心里还担心着急,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你要是不害怕我们就试试,这段路比较险,要真是半路走不动车或者找不到小路咱俩只能在车上过一夜了。” 他说着去看吴念,见她有些犹豫,虽然嘴上没说,但是表情看起来就像下雹子也想去模样。 他替她拿主意说:“越耽误雪越大,就这么办吧。” 说话间外面下起来鹅毛大雪,余行钧赶紧开车往前走。 吴念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就害怕到不了西北麓。 车子速度越来越慢,打滑越来越严重,好几次差点撞上深沟那边的护栏。 吴念最后基本不抱希望。 就在这时听见余行钧舒了口气,她透过车窗一看,不知道是幸亏他记性好还是这次运气好,还真找到了那条只走了一次的小岔道。 车子下了盘山公路,吴念暗暗吐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额头的汗珠子。 余行钧看了她一眼,嘴角挂上笑。 后半段路速度更慢,前方似乎挂了一条巨大的白色帷幔,丈把远的距离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34章 陈可青托着下巴看外面的行人,来来往往,脚步匆匆,不知道是不是下雪的缘故,大多数人都显得很忙碌,她悠闲地喝了一杯咖啡,像站在局外观察另一个世界,回过神那边还在一个劲儿说道她:“……我有时候真想不明白你,坏人都做了为什么不做到底?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你还指望他或者她念你的好?” 陈可青揉了下额头,闭着眼对电话说:“他老婆挺可怜的,两个儿子都没了,烁烁是我的筹码却是人家的命脉。再说……我挺害怕余行钧的,我要是这么做也太恶毒了,谁会跟一个这么心狠手辣地人在一起呢?要是我,我也会胆怯……所以说,真像你说得这样我俩肯定没戏了……况且,我跟他老婆无冤无仇的,干嘛要人家的命啊?就算是有冤有仇,也有法律法规……” “现在就有戏了?他不是要跟你散伙吗?” “是啊,可是……我把他逼急了只会更没戏……他以前对他老婆感情挺深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老婆那个病你是不知道……万一我把人气死了……我可没想这么做,我……” “你不想做彻头彻尾的坏人,可别人却还是把你想成那样,你指望谁会理解你?实话说了吧,没人。” “我又不是活给别人看的,我良心安就行了……其实,他老婆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柔弱,是个带刺儿的玫瑰。” “呦,她是白玫瑰,你是红玫瑰?那你觉得自己是蚊子血还是心头朱砂痣?” “只要她不是‘床前明月光’就行。” “要我说,她死不死关你什么事呢……活成她那个样,死了也是解脱。” “死?死了恐怕余行钧真要搁在心里一辈子了……一个活人怎么做也比不上已经死了的人。” “你计较这个干嘛,到时候人就是你的了,他再惦记人也没了,过个三年五年、八年十年模样都不记得了,说是忘不掉谁信啊……别把男人想的太长情,尤其是有钱的男人,像你家这样条件的,防着活人就够了,死人算个什么东西,死了不就是一抔灰,有她什么事……” 陈可青听得头皮发麻,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那边反应了一下才说:“我这是就事论事,说的实话而已,他老婆真死了他说得再好做得再好,也是说给活人听,做给活人看的……” 陈可青叹了口气,点头说:“是这个道理。” “……今天我这话虽然狠了点,不过实情就是这样,实话就跟良药一样,苦口,但是利于病。” “我知道你这人就是嘴上狠,刀子嘴豆腐心……他这次生了很大气,过段时间再说吧……什么也不想了,我儿子还在家里,我得回去。” “以后心里不舒服了尽管找我,听我说说狠话好歹解气啊。” 陈可青低头笑了笑,挂了电话,拎着包往外走。 说不清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掉进一个没有底儿的深坑,无助彷徨,心里涌出来一阵阵地害怕。有一刻想爬出来,下一刻却又好奇会不会别有洞天。 …… 余行钧回头看了吴念一眼。 她闭着眼,唇线抿得很紧,应该是在假寐。 刚回过头车身就猛地震动了一下,他不慌不忙地踩了刹车,车胎与地面摩擦着滑出去两三米的距离,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吴念睁开眼就看见他推门下车,走到前面的车头打开了引擎盖,似乎是在检查,她还能看到这时候引擎还在冒白烟。 吴念落下来车窗,瞬间就有冷风伴着雪片灌进来,见他半天也没弄好,只好下车。 余行钧抬眼看了她一下,搓着手说:“车抛锚了。” 吴念叹了口气,问:“还能走吗?” “我先看看……你去车上等吧,外面特别冷。” 她知道帮不上忙,衣服穿的不多一下车就被风吹透了,只好又抿着嘴唇上车。 透过车前玻璃只能从引擎盖上端看到他穿着单薄的黑色大衣,肩膀和头发落了不少的雪花,黑与白的对比,格外地显眼,也不知道冷不冷。 吴念转开视线,打开手机定位方向,现在距离西北麓还有两三里路,冰天雪地走过去肯定要吃苦头,不过也不算远,走起来或许也会暖和些,要是再打电话给李嫂让她找几个人来接一接应该不是问题。 正沉思的时候余行钧开车上来,他手指看起来有些僵硬,握着方向盘按了两下喇叭,没有听见响声才叹气说:“低压电路断路,最可能是保险片熔断。” 说着就检查了下,然后对吴念说:“保险片出问题了。” “你没有准备备用的吗?” 余行钧顿了一下,抬头看她一眼,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没有。” 吴念还没说话,他就拿着手机下车打电话,似乎是打给董助理,让他想办法把车拖回去。 吴念等他回来才说:“走吧。” 余行钧皱了下眉头,不确定地问她:“你可以吗?要不……要不我再想想办法?” 吴念看他一眼,提着包直接推门下来,他表情有些不正常,右手握拳抵在嘴边不自在地咳了两声,然后锁上车门跟过来。 吴念把头埋得很低,双手把衣服裹得紧紧的,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余行钧里面只穿了一件立领灰色线衣,却二话不说脱了风衣披在她身上抱住她。 吴念挣扎着说:“管好你自己吧。” 他笑说:“走这两步都把我走热了……身体好就是没办法。” “既然觉得热那能放手吗?放开我……” “好了好了,两个人抱一块不是为了取暖嘛,我没别的意思……再说了,你看路面都被车子压实在了,这么滑要是一个人走肯定走不稳啊,冬天骨头脆,摔一跤骨折就事大了……” 吴念抬头要反驳,他又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压在怀里说:“别说话别说话,一张嘴雪都跑到嘴里了,肚子疼不疼是小事,关键是恶心人啊……你忘了没有,这雪也都是蒸汽来的?地上的屎啊尿啊都含有水分,你别看着雪这么白这么干净……剩下的话我不说你也懂得吧?” 她一把推开他,咬牙骂:“神经病。” 余行钧哈哈地笑起来,又厚着脸皮握住她的手指,收了笑说:“怎么还这么凉啊?” 吴念这次懒得再挣扎。 一时寂静,耳边有踩在雪地上发出来的“咯吱咯吱”地声音,以及她略微错乱地呼吸声。 余行钧沿着田边走了一段路,吴念终是看不下去轻声提醒他:“别走地头。” 余行钧听见她说这种话心里漾起来,只荡漾却没听明白,侧头说:“什么意思?” “田里地头有水井,灌溉用的。” 余行钧“哦”了一声,跟她肩并肩走,扬着嘴角说:“这么吓人啊。” 吴念不再言语。 余行钧抿上嘴,两人往前走了好大一段距离,他又开口:“念念,你还记得不记得上大学那会儿我追你的事?有一次我绞尽脑汁想了一件浪漫的事,对你说冬天下雪的时候带你把学校有雪的地方都去印个脚印……” 吴念没有反应,他自己却笑起来:“结果那年冬天竟然没下雪。” 笑完又说:“第二年冬天倒是下雪了,可惜太小了,落到地上连地皮都盖不严实……过了年好歹下了一场大雪,可惜寒假你在自己家……要不是天公不作美,早追上你了……” 吴念打断他:“我记性不好。” 余行钧抹了抹嘴,浑不在意地笑笑。 大概走了一里地多些,前面隐约瞧见两个骑着三轮车子,穿着深色外套的男人。人越来越近,轮廓也越加清晰。 余行钧还没瞧出来什么,吴念却认出来是李房铁。 她笑了一下,向来人挥手。 余行钧眯着眼问:“那是谁啊?” “铁子哥。” “哦,”他有些不悦,转身点了根烟,漫不经心地又问:“你什么时候打得电话?” “刚才。” 余行钧弹了弹烟灰,沉声说:“走着多有情调啊,破坏气氛。” 吴念看他一眼,往人影方向走,只留下一句:“那你留下慢慢走吧。” 说话间李房铁就走到跟前来了,瞧见两人腼腆地笑了笑,赶紧叫了一声“余总”才指着电动三轮车说:“这么大雪不敢开别的车,借电动车花了点时间,幸好车上本来就装着篷子,你嫂子在车斗子里铺了两床新被子,就怕念念你会冷……那什么,余总你们赶紧上来暖和暖和吧。” 吴念笑了笑说:“走路都出汗了,不太冷。” “那小心感冒,一吹风一凉汗最容易感冒……不说了,还是快点上来吧,咱们也好赶紧回家吃中午饭,你嫂子都做好饭等着你呢。” 吴念点点头,余行钧跟着客气一句,扶着吴念让她进去,自己又抽了两口烟,等车子调过来头才掐了烟抬脚上来。 他一上来就紧贴着她坐下,吴念躲不开,绷着嘴看他,他自然而然地笑起来,为自己辩解:“地方小,太挤,这可不能怪我。” 车子虽然小劲儿却很大,在雪地上迅速往行,只是地方越小越显得颠簸。 第29节 第35章 到了下午天就放晴了,不过这一阵儿地雪下得很急,已经没过脚脖子。 李嫂专门给他们升起来炕,外面冰天雪地屋里却很暖和。 吴念似乎更习惯这里的生活,吃过饭李嫂在院子里洗雪菜,她就站在一边帮忙,李嫂洗好递给她,她熟稔地分开挂起来控水。 因为气温零下十度左右,就算是用热水,不大会儿洗菜盆里就结了冰碴子。 她的手被冻得红彤彤,鼻头也很红,却精神百倍,也不回屋。 余行钧不习惯山里地气候,虽然空气清新,但是天儿实在是冷,所以一下午就躲在炕上,正无所事事地时候桌子上的手机就响了。 董助理问:“余总,现在雪停了,你那车子得找拖车啊。” “不用叫拖车,你先找着我的车子吧。” 董助理愣了下,问他:“那怎么办?不是抛锚了?” “是抛锚了,我检查了检查,就是保险片烧断了,你自己动手换一个就成了,办公室抽屉里还有把车子地备用钥匙。” “哦,这么回事啊。” “对了,我车子最下面那个盒子里头什么东西都备着,板子螺丝刀什么型号都有。” “这么齐全?那我什么也不用带了。” “是啊,主要是当时太冷雪又太大,我就没换……那什么,刚才看你发的邮件……李凯文怎么回事啊?副工上来没两天就想翘尾巴啊?你去替我敲打敲打他,别不记得谁对他好来。” “他年轻,年轻气盛地骄傲一点也可以理解。” “哦,他还年轻呢?出了家门可就没人会宠着了……倒是你不年轻了,四十五的脸。” 那边哈哈笑了一声,不卑不亢地说:.“别管四十五还是五十四,余总你都比我大两岁,这个是板上钉钉没法改变的事。” 余行钧跟着笑起来,扯了两句题外话才收了电话。他往炕头一靠,透过支摘窗往外正好看见吴念,还挺少见吴念在巨县清醒地时候是个什么模样。这次算是没白来,见识了她另一面。 他来了兴致,摆弄着手机随意拍了两张,还挺上相,怎么看怎么觉得—— 农家小媳妇地味道。 他心里想得小媳妇不是一般地小媳妇,是男人爱看地毛片女主角。 余行钧笑着叹了一口气,突地觉得,这么清闲地日子还真不错,虽然说闲得有些无聊,但也总比市里那些钢筋水泥混凝土地味强,也怪不得她都乐不思蜀了。 正想着就听见吴念擦着手跟李嫂有说有笑地进来。 他搁下手机,看了她两眼,问她:“你跟着摆弄什么呢,怎么这么起劲儿啊?那个草一样下完雪还绿莹莹的是什么?” 吴念突然收了笑不说话了,放下毛巾坐到梳妆台前的镜子跟前往手上涂水乳。 余行钧习以为常,但是李嫂给他台阶下,笑说:“那是腊菜,我们这都叫腊菜,还有地方叫雪里蕻,洗一洗控干净水,切碎以后放进缸里,撒一层盐铺一层菜,过几天就能吃咸菜。冬天没菜吃了就靠这个过冬,生吃也行炒着吃也行。” 余行钧哪是真想问啊,他对这个可不感兴趣。 不过,李嫂说罢还算给面子地敷衍一笑。 吴念说给李嫂带了套护肤品,帮她抹了让她看效果,李嫂满意地点点头就出去收拾东西。 这会儿终于留下他们两个在屋里了。 余行钧干咳了一声,开口说:“这个李嫂话还是那么多,你就该跟她学学。” 吴念没接话。 “你打算住几天啊?”他继续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话:“你看见了吗?” 余行钧摸不着头脑,抬眼看她。 她又说:“我和李嫂特别像一家人,你和那个人特别像一家人……因为李嫂一家子简单,你们一家子得寸进尺不讲理。我这人也是喜欢简单,不想活得太复杂。” 他脸色上有些窘迫,低声说:“我,我……你是我老婆,你怎么能说这话……我就对着你不讲理,可你真要较真儿了,我也不敢欺负你……” 吴念回过身来,从镜子里看他,“你别这样说,不像你,我不习惯,你这两天人前人后百般殷勤不就是怕我离婚?你别费劲了,没意思,一点点意思也没有,离婚的念头摆在我心里好几年了,你也骗着我好几年了……以前求我或许有用,现在看来,尽是虚情假意。” 余行钧眉头紧皱,半晌才说:“我也觉得没意思……你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往外推!我还觉得自己窝囊!” “那有何必耗下去?” 他青筋暴露,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有完没完!” 吴念退了一步,冷冷地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 收回视线就要掀帘子往屋外面走。 余行钧快一步下炕,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回来,语气缓和了几分,沉着脸说:“我走。” 说罢放开她,穿着单薄地线衣出了屋子。 这会儿太阳落了山,外头北风呼啸,屋檐上都开始结冰溜子。 余行钧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最后靠在吴念之前住这里时用来养荷花地大缸上抽烟。 荷叶枯败,只留下几支干茎子直挺挺地矗在那。 他不禁就想起来那次来的场景,那时候心还算是硬的。 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像没去芯儿的莲子儿。 余行钧矫情了一把后,又摸出来一支烟,可惜烟不能取暖,打火机哆嗦了几下也没有点着,他叹了口气,再大地火力也抵不住三九地天气。 正在这时隔壁屋子里头走出来一人,他定睛一看,正是李房铁。 他瞧见余行钧肯定要有些惊讶,毕竟大冷天的没见过有人在雪地里躲着抽烟。 余行钧煞有介事地说:“出来抽跟烟,没想到北风吹得这么顺溜。” “你站得正好是风口。”李房铁老实地点了点头说。 余行钧笑了一声,面不改色地往吴念屋里指了指又说:“老婆规矩多,不让在屋里抽烟,说我一抽烟,她就得抽二手烟。” 李房铁撩起来帘子说:“余总要是不嫌弃就来我屋里抽吧,大冷的天怎么能在外面。” 余行钧没客气,跟着他进去。 刚一进屋就瞧见炕桌子地下摆了一盒象棋。 李房铁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憨厚地笑了笑,问:“余总会不会玩?” 余行钧谦虚了一下:“我什么都会点,就是技艺不精。” 有人说下象棋下的好的都老奸巨猾城府极深,心机也极重。余行钧却觉得这是扯淡。 因为他跟李房铁摆了一盘,一盘就玩到李嫂来催吃晚饭,不多不少三个小时,还是个平局。 这局象棋颇为淋漓尽致,让余行钧对李房铁这个老实巴交地人有了几分好感。 晚饭后余行钧只觉得身上没怎么有力气,全身地骨节儿跟着疼。 吴念躺下地时候他情不自禁地靠过去想抱住她,她当然是不愿意。 余行钧咳嗽了两声,拉着她的手说:“宝贝儿……你躲什么啊……” 说罢就觉得眼皮子酸涩睁不开,头昏脑涨地睡过去。 半夜嗓子开始疼,又疼又干,他不想折腾起来喝水,翻身又睡了。 再后来就觉得有只温热滑腻地手摸了摸他的脸,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最后往他嘴巴里塞了个东西让他含着。 余行钧正要使劲咬,脸就被拍了拍。 “你糊涂了?” 余行钧睁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外头有人进来,说话声传到他耳朵里:“大晚上的发烧了?多少度?” “快三十九度了。” “哎呦,那不低,成人发烧到三十九度厉害了点,是高烧啊……县医院太远,路不好走还没有交通工具,咱们这村里倒是有诊所,就是晚上得去人家家里喊门,这几天下大雪天气又冷,估计听见了也装作没听见,不愿意给开门。” “……那怎么办好?” “先找点退烧药吃一吃成不成?” 再然后就安静了下来,吴念托着他的头喂药。余行钧这时候还知道伸手rou捏她的腰。 又过了许久,她捏着温度计对他说没有退烧。 他笑说:“我看见你就发烧……” 她没搭理,起身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找到东西又坐到床边掀开被子解他的衬衫。 余行钧皱着眉糊里糊涂地说:“这样我冷,嘶——真冷真冷……听我说,你听我说,我没劲儿,你脱了衣服也是白搭啊,硬不起来……真硬不起来……” 他又困又累,眼皮子又沉下去,没多大会儿就觉得传过来酒精味,也不知道是真的有酒精味还是出现了错觉,一心想着:还挺好闻,好闻是好闻,可是不好喝。 他叹了口气,刚闭上眼就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腋下突然一股凉嗖嗖地感觉让他身上更痛,他摇头反抗了一下,意识逐渐清醒了两分,抬起头就看见吴念。 她低着头,用卫生棉球吸足了酒精,挨个擦他的腋下,胳膊弯儿,腿弯儿,脚掌心。 等她擦到他手心地时候,他咬了咬牙才使出力气攥住她的手,盯着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吴念叹了口气,挣开他的桎梏继续擦拭,擦完给他量体温喂水,隔半小时才擦一遍。 如此反复了几次,直到听到窗户外头公鸡打鸣。 第36章 余行钧虽然昏昏沉沉却没有彻底糊涂,他知道吴念细心地照顾了他半宿,这事让他高兴却也不高兴,为什么不高兴呢?大概是高兴的原因才使他不高兴的吧。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射进来,打在余行钧脸上,他皱着眉翻了个身,慢悠悠地醒了。 吴念就躺在他的外侧,背对他蜷着腿睡在被子外头。 他欠身子往她身边凑了凑,伸胳膊从后面抱住她,头埋进她的颈窝里使劲嗅了两口。 第30节 吴念立马醒了,撑着床面想挣脱开。 他扣住她的腰又拉回怀里。 吴念没再挣扎,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开口提醒他:“你昨天晚上高烧不退……今天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 “这会儿……”余行钧刚说了三个字,发现嗓子哑的不行,清了两下嗓子才又说:“这会儿好了,没事了……老婆,你这一夜都累瘦了,看着我心疼,让我好好抱抱。” 吴念现在就讨厌他这副说话的模样,支起头推搡他:“我是怕你死在这里让李嫂家里沾上晦气!” 他握着她的手腕抵在心口,笑着说:“别动别动……你这是刺激我……我早晨一看见你就硬了,不信你摸摸。” 她冷笑一声,使劲抽出来手,穿上鞋子要走。 余行钧拉住她,继续笑:“老婆,你帮我倒杯水,我口干。” “你自己没长手还是没长脚?” “我身上没力气啊,这不刚刚退烧?” “那不是真的渴了。” “别走啊……刚才不还好好的。” 吴念没说话,头也不回地掀开帘子出去。 余行钧叹息一声,自己坐起来倒水喝。 正在这时候李嫂端着瓷盆子进来让余行钧洗手洗脸。 他问:“她呢?” “刚洗漱好正准备吃饭呢,余总想吃什么我单独去做,不过病刚好,还是吃点清淡的吧?” “算了,没胃口。” “那……我做碗鸡蛋羹吧?念念以前住这里早晨没胃口就喜欢吃我做的鸡蛋羹。” 余行钧挑眉头,“行啊。” 顿了顿又说:“其实我想吃西红柿鸡蛋面。” 李嫂想也没想,笑着说:“那个太油腻了,怕你消化不了……你要是真想吃,那我就去做?” 他想了一下,摇摇头说:“想着好吃也不一定真那么好吃,还是鸡蛋羹吧,鸡蛋羹做起来也简单。” 李嫂点头,转身出去。 西屋里支了张桌子,吴念把饭菜端出来还没见李嫂过来,走到厨房就见她又在生火做饭。 “做什么呢?” “给余总做碗鸡蛋羹。” “……他不吃蒸鸡蛋,嫌腥味太重。” 李嫂听了有些意外,打鸡蛋地手顿了顿,脸上表情有些纠结,一时拿不定主意,皱眉说:“哎呦,刚才我问他还同意了呢……这,这做还是不做啊?” “……也可能他口味变了,做好了赶紧吃饭吧,再耽搁饭都要凉了。” “也是……铁子以前不爱吃花生豆黄豆这种豆子类的,后来破洞的牙齿修补好了就特别爱吃。” 吴念笑了笑,又想起来一件事,踌躇片刻才说:“你一会儿给他送饭提醒他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李嫂点了点头,“现在退烧也不发表病就好了,要是身上有炎症说不定还会反复,再赶到晚上又是担惊受怕又是折磨人,得病就该去医院检查千万不能省钱。” 吴念听了没作声,心里想,跟省钱不省钱又有什么关系…… 这两天天气好,外头的雪开始融化,院子里因为不是水泥地所以有些泥泞。 余行钧上了一趟厕所回来皮鞋上就沾了一层泥,踩在地上就像踩高跷一样,他在门口骂骂咧咧地跺脚,好半天才把泥甩掉。 进屋就看见吴念正坐在床沿上低着头摆弄东西。 他说:“我一直忘了问你,你为什么不愿意让人把院子铺上水泥?你瞧瞧——” 他伸出来腿,让她看脚上已经脏的面目全非地皮鞋。 “我这鞋够修好几个院子得了。” 吴念侧头看了看,收回视线继续摆弄。 余行钧见她不说话,走过去看她手里的东西,问她:“这什么啊?” 吴念没说话。 他来回打量了两眼,自言自语:“看着跟十字绣似的……怎么不用针用这个玩意儿往上粘啊?这钻石样的东西是假的吧?看这光泽就不行……你这多大啊?我看着得有三四米……《富春山居图》?是不是不够喜庆啊?之前住这里买来打发时间的?才弄了这么点得什么劲儿弄完啊……” 吴念长叹一声,抬起眼盯着他。 余行钧明知故问:“我是打扰你了?” 吴念没说话也没动作,脸上的表情却很明显。 他心情愉悦,摊手说:“你继续你继续,我不说了。” 窗外阳光更加足,屋顶上厚实地雪融化的更加地快。 “嘭”一声,一大片雪从屋顶上滑下来。 余行钧听到声响从屋里出来,抬头往屋檐上望了望。 李嫂正在院子里洗衣服,见他站在屋檐下,赶紧说:“余总快别站在屋檐下了,雪从房顶上滑下来会砸着你……刚才是雪片落地声,冬天住瓦房很常见。” 余行钧答应了一声,放下来帘子坐到床沿,继续支着脑袋看她。 她似乎是没听到响动,又或许是见怪不怪了,依旧是垂着眼忙碌。 鬓角一绺头发搭在胸前,随着曲线婉转。 余行钧大大方方地游弋片刻,忍不住打破沉寂:“咱们是不是该走了?我公司有点事,下次有空咱们再来。” 吴念终于有了个反应,抬起眼看着他说:“你先回去,我还想再住几天。” “不行,要走就一起走。”余行钧的语气里头没有丁点商量的余地。 吴念沉默半晌又说:“……我不想回去,那是你家,不是我家。” “什么叫是我家不是你家?我家不就是你家?再者说,任何事不想就可以不做?”他有些动气,皱眉说,“那我还不想工作呢,谁不知道闲着好玩啊。你说我不工作行不行?不行啊,不工作就没钱。没有钱李嫂还能这么毕恭毕敬地伺候你?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跟她又算什么关系?咱俩好商好量地下次我还带你来,你要是这么不听话那以后别来了。” 她紧抿着嘴。 他顿了顿,硬语后又软言:“你有自己家,老在这里住你觉得合适不合适?你回去了我也省心,徐医生那里还要继续,不回去怎么行……大不了以后常来,以后我周六周天就带你住两天,成不成?” 谈钱伤感情,可确实又是这样,李嫂再跟那些保姆不一样,到底还是雇佣关系,雇佣关系没了,衣食住行却还要样样花钱,李嫂总要为了生计打算,这是现实。 吴念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余行钧嘴上没再多说,心里可记着呢。要走这事也是打算好的,并不是跟她商量,上午说了要走,不到午饭的点市里就有人来接了。 来人是他司机,开了辆加长车,在这小山路左扭右扭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 余行钧接了电话,听说车子到了村口,村里路窄又积水,不好进。 他让司机在村头等着,挂了电话让吴念赶紧收拾东西。 出门迎面见李嫂过来,他正好有事要找她说,没想到她就来了,余行钧下意识往屋里看了吴念一眼,趁空当放下帘子对李嫂低声说:“以后念念能不来我就不让她来了……你还想不想做保姆的工作?我在市里给你介绍个?” 李嫂心里咯噔一下,不安地打量余行钧。 他笑了一下,继续说:“你别紧张,你照顾地挺好的,可是也太好了,你看她都乐不思蜀了……这可不是好事。” 李嫂不知道怎么接话,搓着手不知所措。 他又说:“那麻烦李嫂进去帮她收拾东西吧?” 李嫂反应迟钝了一下,赶紧答应了一声,回头拿塑料袋打包不少花生这类干果让吴念带上。 李房铁扛着行李和李嫂一块送他们,看见吴念上车鼻子酸了酸。 吴念一坐进去余行钧就关了车门。 李嫂对着不透明地黑色玻璃挥了挥手,吴念从里头落下玻璃窗对她笑说:“赶紧回去吧,天挺冷。” 李嫂笑说:“……有空再来。” “过几天就来。” 李嫂只能点头,又听见余行钧淡淡地吩咐开车。 吴念伸出手挥了挥,关上车窗。 余行钧拿了条毯子递给她,回头冲司机说:“路上好走吗?你该开辆越野车。” 小司机笑说:“我这不是觉得开这车余太舒服嘛……这车底盘还算高,路上也还行,上了盘山公路就可以了。” 余行钧笑了笑没说话,其实开什么车也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怎么上心。 车子里安静了片刻。 吴念主动说话:“什么时候再来?” 余行钧顿也没顿,一本正经地说:“回去我看看行程吧,下个周是不行了,闲了几天回去肯定特别忙,过年之前肯定至少来一趟,要是你回去好好配合徐医生,把状态调整好了,咱们也可以在这里过年啊,我觉得这小山村还挺有意思的。” 第37章 余母早回来了一天,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温泉真的有效果,这两天觉得神清气爽,精神头也比较好。 她在门口盼了一下午,傍晚时分才听到院子里传来引擎声,打开门就见两人一前一后地进来,后面还跟着提行李的司机。 “可算回来了,饭都做好半天了,全是你俩爱吃的。” 吴念见她伸手过来拉自己,只好笑着喊了一声—— “妈。” “哎,”余母打量了她几眼,跟着笑起来,“儿子会照顾人,我看着你气色都好了,玩得不错吧?” 吴念笑了笑没搭第二次腔。 余行钧说:“不是我照顾她,是她照顾我。” 余母点头说:“夫妻之间本来就要相互照顾,要不怎么说年少夫妻老来伴呢。” 第31节 正这时于姐摆好饭菜叫他们吃饭。 余母瞧见司机要走,想着这一路又是水又是泥也不容易,于是对司机说:“也累了一天了,赶上饭点就吃了再走吧,大冷的天的吃个热饭也暖和。” “老太太,不用不用……我现在还不饿,回家吃吧。”司机客客气气地说。 这次没等余母说话,余行钧就吩咐:“不饿就喝一碗热汤再走吧。” 司机见俩人都这么说,不好意思一直推脱,只好答应了。 吴念舟车劳顿,吃了饭早早就上去了,余行钧进来的时候她倒是没睡。 他不声不响地去浴室洗了个澡,洗澡出来她还是那个姿势靠在床头。 余行钧擦干净头发上床,支着头看她,也确实有几天没纾解了,光看着这小鼻子小嘴就觉得心猿意马,心里头一阵一阵地痒痒。 他清了清嗓子,试探地去摸她的手,“念念……那什么——” 还没说话吴念那边地床头小柜子里的手机就响起来,他盯着吴念说:“宝贝儿,帮我拿过来?” 吴念不搭理。 他笑起来,“那我自己拿。” 说着往她那边侧身,故意压着她趁她不备在她脖子上狠狠亲了一口。 吴念反应过来,板着脸就要拿手里的书砸他,他却先一步撤身子下床。 “这谁啊……”是个不认识的号码,余行钧看了两眼慢吞吞地接了。 “行钧……” 余行钧瞬间就听出来说话的人是谁,立马冒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去看吴念。 手机声音有些大,卧室里头又太寂静,吴念也随着那声音抬头看余行钧。 “你真要跟我撇清?就因为我……” 余行钧眼疾手快地把电话挂了,捏着手机地手有些出汗,想也没想就撒谎:“公司里头的事,明儿再说吧……今天实在累。” 吴念低头笑了笑,收回视线继续看书,一行字看了好几遍都没看懂在说些什么。 余行钧还要再说话,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他眼睛发红,赶紧又掐断。 “接吧。” “……没什么要紧事。” “怎么不要紧呢” 余行钧慌乱地说:“真是公司的。” 吴念丢下书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你紧张什么?哦……你这表情让我想起来一句话——此地无银三百两。” 余行钧额头上有细密地汗珠渗出来,赶忙说:“念念,你听我说……她来骚扰你那天我就跟她说清楚了……是她一直缠着我,我心里头只有你……我现在跟她什么关系也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打他的脸,手机在这个时候又不休不止地响起来,余行钧咬牙对着墙使劲一甩手,一声巨响后手机屏幕地碎片溅的到处都是,铃声戛然而止。 吴念吓了一跳,抬起眼看他。 余行钧俯下身使劲抱住她,“我跟她真的断干净了,你相信我……千万别生气……我错了我错了……我明天回公司就把她辞了!我这就换私人号码!” 吴念愣怔地看着他,真是懒得再说话,懒得再挣扎。 余行钧没完没了、软言软语地说了很多低声下气地话,黑暗里抱着她不松手,睡过去也不松手,吴念背对着他盯着窗户外漆黑夜里摇曳不止地树影发呆,一夜也没合眼。 早晨余行钧起床,她闭上眼装睡,可能实在是太累,没几分钟就真的睡过去了。 余行钧本来不想回公司,没想到秘书一大早就把电话打到家里座机上,说盈开小厂子出了点事,眼看着厂子建成却被当地土管所来人把南墙推倒了。 余行钧皱眉,挂了电话上楼,听见吴念这会儿气息平稳,应该是真的睡着了,他坐在床边想了想,拿起来外套就出门去。 盈开小工厂就是余行钧上次低价收购的那个便宜货,除了原来的地方他还在两边又承包了百十亩田地扩建,现在严格来说不能叫小工厂了,算是个中型以上的厂子,厂子建成后,打通个个关节就要紧锣密鼓地开业的。 出了这事,除了丢人砸钱外还有些晦气,做生意买卖地人都比较在意运道,这别说开门红了,简直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董助理带的团队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看见余行钧脚步匆匆地过来才松了口气。 余行钧总办公室回也回,直接说:“通知一下,赶紧开会。” 会议进行了足足三个半小时,余行钧本来就够糟心,听清楚来龙去脉之后拍桌子发了一顿不小地火,指着负责人的鼻子大骂:“你是头一天干这个吗?傻子都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地方得拜拜山头打点打点!你他妈能傻成这样我也算是长见识了!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一颗蛀虫毁了一艘船!” 董助理还算有面子,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提醒他,没想到也跟着触了霉头。 “还有你!你也是!别以为没你事,这事你可也负责的!” 董天都脸上发热,忙不迭地说:“是是是……余总,这事回头再发火吧……晚上请了对方吃饭,我好话说尽人家倒是给了个面子了只不过人家说想跟你吃饭,不然就算了……” 余行钧住了嘴,阴沉着脸喝了一口咖啡。 散会后余行钧最后一个出来,办公室里头一大堆文件等着他处理,工厂也一大堆事情等着他拿主意,还有家里的事情……他真想把自己劈成两半用,一半在公司,一半留家里。 这当然是不现实,余行钧刚下了电梯,还没到办公室门口就碰见陈可青过来送文件。 她好似是忘了昨晚地事,先一步笑说:“厂子地事有头绪吗?” 余行钧垂下眼说:“这不是你该管得事。” 陈可青表情有些僵硬,跟着他进了办公室,语气有些委屈:“我这是关心你,你别不识好歹了。” “我一向都不识好歹啊,以后别联系我了……除了儿子的事。” 陈可青怒目而视,“我特别不明白我们俩到底是怎么了,我也不明白你怎么突然就变了!” 余行钧不急不缓地说:“我也特别不明白,你知道我去巨县我不奇怪,我就奇怪你怎么知道她房间号的?还有,她怎么就知道你叫陈可青呢?想来想去,我也没想明白,这次有些明白了,刚想明白。” 陈可青低垂着眼睛不说话。 他又说:“你想不想换个工作?” 她看着他,有些不敢置信。 “算了,”他沉默半天又摇了摇头,开抽屉拿了块备用手机就走,边走边说,“随你吧,公司你也出了一份力,咱们以后公私分明。” 说罢不容置疑地开门出去。 工厂是什么个状况还不清楚,他必须要亲自走一趟。 路上接了几个电话,嘱咐完又想起来家里头地事,干脆翻出来手机号打过去:“于姐,是,是我……你以后别去我家了,这几天我就把上个月工资开给你,这个月有几天算几天……” 想了想又改口说:“这个月开给你一月的工资,你悄默声地走,识趣点。” …… 余行钧晚上当了一回孙子,被逼无奈喝了不少酒。对方说话直来直去不给面子,董天都想挡酒都没办法挡。 余行钧逞强不让人送,自己坐计程车回的家。 余母开门地时候心里头还憋着气,说叨他:“你把于姐辞了?” 余行钧口齿不清地说:“辞了,辞了啊。” “为什么啊?” “我喜欢地那件,那件衬衫熨皱巴了……忍她,忍她很久了……” “你现在怎么这么多事儿?这个伺候也不行那个伺候也不行,你以前不这样啊,这到底是怎么了?公司不顺心了?不顺心也用不着对着个保姆撒气吧?人家出来打工挣钱也不容易。” 余行钧没说话,捂着嘴一头扎进卫生间,“哇”地一声吐出来,吐起来没完没了,听着就让她揪心。 余母走过来给他抚背,语气缓和了些:“怎么又喝这么多啊,自己地身子自己得会心疼,少赚几个钱多赚几个钱又能怎么样呢。” “……不喝不行。”余行钧漱了漱口,擦着嘴说。 “公司真不顺心啊?” “是啊,烦,烦着呢……就让我折腾折腾吧,除了折腾保姆,我,我还能折腾谁啊。” 余行钧把姿态放的很低,反而是把余母后面的话堵死了,谁家当妈的不疼自己儿子呢,更何况守着她吐成这个劲儿,余母这当妈的怎么能不心疼呢。 她叹了口气,“行了行了,我懒得管,换就换呗,一个保姆也不值什么,这次你干脆自己挑,自己挑的再不满意也给我受着。” 第38章 余行钧站起来,扶着门框往外走,摇头晃脑地说:“谁敢让我受着?我饶不了他……” 余母叹息,只当他喝醉酒说醉话,摆手说:“赶紧休息吧,多喝点热水,可别不喝水。” 余行钧脚步不稳,摇摇晃晃地上楼,到了卧室就“嘭”地一脚把门踹开。 吴念抬眼瞥他,皱着眉不说话。 余行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到她身边一屁股坐下,大着舌头吐字不清却没事人一样说:“老婆,我口渴。” 吴念自顾自地躺下,什么也没说。 他眯着眼睛,神思恍惚地说:“我是你男人,你男人喝醉了你都不能伺候伺候……我真是自讨没趣……你这么硬得心肠是怎么练出来的?真厉害……” 又说:“念念,你可怜可怜我吧……我之前对你怎么样你难道都不记得?要不是你……我想不明白啊……你怎么就不能去呢?你要是去了,怎么还会有这些事……你还躲,我都回来了你还躲……” 酒精地后劲儿渐渐上来,他只觉得头更晕了,衣服没脱鞋也没脱,一侧身就躺她身边了。 吴念一直静静地看着他,好半天才伸手推了他一下,他哼一声,再没有别的反应。 她轻手轻脚地坐起来,目光呆滞地盯着他看了好久。 他这时候糊里糊涂地喊了一声,拉住她的手放在嘴边蹭了蹭,皱着眉头极不舒服地又睡过去。 吴念把手抽出来,掀开被子下床,站立好久才弯腰帮他脱皮鞋,脱完鞋子蹲在床边想了又想,还是倒了一杯水搁在床头。 他早已经睡死过去,浑然不觉。她再没停留,开门去了隔壁客房。 …… 都说情爱这事能让女人卑微到尘土里,陈可青以前觉得是因为这种女人太懦弱,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现在换到她身上,她才知道什么叫风凉话,什么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城市灯红酒绿,无论经济发展还是繁荣程度都比不上深圳,她觉得自己当初真是傻了,放弃大好地年华给他生儿子,后来又放弃大好地前程来这里,这里有他的羁绊,没有她的,就算是有也快要断了。 陈可青醉醺醺地从酒吧里出来,刚出门就有人跟过来,搂住她的腰扶她,把她往偏僻地地方带。 她意识还算清醒,知道对方是没安好心,心里有些怯,脸上却很强硬,扶着墙推开他,大声说:“滚!” 对方顿了顿,笑嘻嘻地说了句什么,手指不老实地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第32节 她握紧皮包,举起来就往他头上抡,那人吃痛地叫了一声,握着她地胳膊把她甩到地上,而后骂骂咧咧,说她是“神经病”。 “捡尸”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对方愿意就是一夜性,对方不愿意如果勉强就是强女干,大部分人你情我愿只为喜欢寻求刺激,没几个真的有兴趣强女干进而承担法律责任。 陈可青被丢下,那人开车独自离开。 她的膝盖、胳膊肘因为挣扎被推到地上擦伤,酒精的力量因为疼痛退却,她才开始后知后觉地害怕。 她赶紧从小巷子里跑出来,站在路灯下抖着手给余行钧打电话,那边没有人接…… 她不死心地再打,刺耳地女声机械地提示她暂时无法接听。 陈可青知道,这是关机了,不堪其扰,关机了。 她地眼泪啪嗒落下来,握着手机地手指有些泛白。 外面气温相当低,街道上门面紧闭,越冷越显得孤寂。她抱着膀子靠在路灯下面,不由自主想起来他白天那句话,陆陆续续又想起来他这几个月所作所为……何止这几个月,他从来都没让她真正安心过。 她又哭又笑,心里塞满前所未有地怨恨。 也不知道在路灯下面蹲了多久,东边渐渐升起鱼肚白,起初还笼罩着一层薄雾,没多久就慢慢晕红,有了几分鲜活。 她带着一身寒气,慢悠悠地往家里走。 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陈可青地心还是暖和不起来,这一夜太冷了,把她都要冻透了。 大早晨就听见烁烁地哭闹声,他看见陈可青开门进来,咯噔咯噔地跑过去一把抱住她。 陈可青抑制住情绪,打起精神柔声说:“怎么了,宝贝?妈妈身上凉,快松手,让妈妈脱了衣服。” “爸爸呢爸爸呢?妈妈也不见了……” 她亲亲他,“妈妈凉不凉?” 孩子摇摇头,伸出来胳膊搂住她的脖子。 陈可青换了鞋弯腰把他抱起来,冷着脸说:“爸爸很忙啊……” 说完顿了顿,故作轻松地说:“爸爸公司有事走不开,等他不忙了自然就来看你。” “我要给爸爸打电话!” 陈可青忍不住,眼眶红红地说:“太早了,爸爸可能在睡觉,爸爸特别累……” 烁烁揪着头发天真地问:“爸爸怎么不来家里睡觉觉?” 陈可青哽咽了一下,抵着他地小胸脯哭起来。 他托着她的脸,满脸不解地问:“妈妈,你怎么了?” 她赶紧抹了一把泪,皱眉说:“……妈妈喝多了,头痛。” 说着松开他对厨房喊:“阿姨,你照看他一会儿,我上去洗个澡。” 阿姨擦着手出来,见陈可青满身狼狈也没敢多问,走过去把烁烁抱起来。 烁烁突然哭起来,断断续续地说:“爸爸爸爸,要爸爸……” 陈可青叹气,“把电话给他,让他给余行钧打电话。” 阿姨把烁烁放到沙发上,他却哭嚷着从沙发上爬下来,小拖鞋地上一只沙发上一只。 阿姨播了电话递给他,他憋着一口气,等那边接了,“哇”地一声哭出来。 余行钧愣了愣,赶忙哄:“怎么了啊,儿子?谁欺负你了?” “妈妈喝酒酒,妈妈喝酒酒,妈妈一直哭……爸爸,要爸爸回来……” 余行钧狠了狠心,说:“爸爸走不开啊,好了好了,别哭了,哭得爸爸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让你妈接电话,乖,快去,把电话递给你妈。” “呜呜……你不想烁烁……爸爸不来……” “想啊,儿子,我怎么会不想你,我天天想你……爸爸这不是给你赚奶粉钱嘛。” “我不喝奶奶我不喝奶奶……我就要爸爸回来。” 余行钧刚醒过来,还带着宿醉地不适,儿子这样他心里软的不行,忙不迭地答应:“行行行,我看看能不能去看你……快把电话给你妈,我给她说两句。” 余行钧等了等,才听到沙哑的女声传过来,他气急败坏地说:“别对着孩子这样,成不成?” “对不起……刚才失态了……” “你到底怎么了?儿子都被你吓坏了,你能不能养?养不了我带回去。” “他是我儿子!”陈可青瞪着眼睛说。 “是啊,不过也是我儿子,你之前还时时刻刻提醒我是我儿子呢。”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想撇下我再把儿子要走?你妄想!”陈可青说着眼泪就落下来,捂住嘴背过去身害怕孩子瞧见。 “你他妈别这么激动,儿子还在你跟前呢!”余行钧皱着眉提醒她,那边低低的哽咽声传过来,他沉默了半天才又说,“我没想过要把儿子要走,咱们俩谁带都行,不过,我儿子这辈子只能姓余。” 陈可青抹了把泪,嘲笑:“你的心操得也太远了,都想好我以后的事了?” “你以后的事是你自己的事,我凭什么想?” “是啊,是我自己的事……要不安生都不安生,你也别想安生!你等着,余行钧!” 余行钧穿上外套走到阳台,揉着太阳穴说:“冷静点行吗?” “我没什么说的了。”陈可青一字一句地说,说罢就把手机挂了。 余行钧抿着嘴把电话打过去,那边响了许久才接,他阴沉着脸问:“你什么意思?” “爸爸爸爸——” 是脆生生地童音。 余行钧顿了一下,语气缓和下来:“在呢。” “烁烁好想爸爸啊,爸爸什么时候来呀?” “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我听你的……那个,那个……你妈呢?我还有话没说完。” 烁烁捂住听筒嘀嘀咕咕地小声说话,余行钧还是听到细碎地声音。 似乎是在商量什么,她的语气很平淡。 等了好半天他才听儿子咯咯地笑说:“……妈妈说不想理你……妈妈还说她累了,要去休息……妈妈不理你我也不理你了!” 余行钧没心思哄他,揉着脸敷衍:“那怎么可以,你要是不理爸爸,爸爸会伤心死的。” 他又催了了半天,陈可青到底是没接电话,余行钧咬牙切齿地,一脚踹在阳台栏杆上,吴念细心照料地一盆多肉植物被蹭倒。 他拿着手机回屋,来回踱了几步,无意间看到床头上搁着一杯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倒的,水已经没有一点热乎气儿,不过他心里头却舒服了不少。 第39章 余行钧从卧室出来地时候恰巧碰见吴念下楼,他脸上挂着笑,跟在后面低声说:“你倒的水真甜,我全喝了,一滴也没舍得剩下。” 吴念表情有些不自然,低着头紧走了两步。 “你怎么去隔壁睡了?我昨天醉得不省人事,一夜没喝水现在有点胃热……” 吴念头也没抬,“没人逼你喝酒。” 他笑了笑,还要再多说两句,兜里地手机忽地不合时宜地响了。 董助理说:“余总,保姆找着合适的人了,给人家说好了九点上工。” 余行钧看了看手表,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见吴念去吃早餐又紧走两步跟上,捏着电话对董助理不耐烦地问:“你还有事?没事赶紧挂了吧。” “有啊,盈开那边的事,饭没有白吃酒也没有白喝,这么重要地事有必要汇报一下吧?” “什么叫饭没有白吃酒没有白喝?别卖关子了,那边怎么说啊?”余行钧边打电话边拉开餐桌椅子,示意吴念坐下。 吴念眼睛眨也没眨,坐下来开始吃饭。 那边说:“进展没有那么快,那边是想再谈谈,我估摸着是想钱呢,他们约了时间请你一块去唱歌。” “行,唱歌行啊,我到公司再说。”余行钧说着挂了电话,挨着她坐下。 余母说:“吃不吃啊?给你添一副碗筷?” “不用,我这就走,公司有急事。”余行钧说着抢过来吴念手里地面包片一口吃了,又拾起她盘子上筷子夹了个包子,吃完打量她一眼,笑着站起。 吴念表情淡定,刚松了口气,他走两步又退回来说:“我又请了个保姆,今天就来了。” 余母皮笑肉不笑,故意说:“不知道这个能不能混熟脸,别干三天又让你打发了。” 余行钧笑说:“那哪能啊。” 说着拿起来外套就出门去,车库取了车直接去公司,半道上想起来应该先去陈可青那里看儿子,顺便跟她说清楚,他还是挺害怕她这个人的,做事雷厉风行,带着股子狠劲儿。不过已经上了高速,再加上公司有会不能推迟,况且,和她是一个公司的,她总要去公司。 余行钧想,也不急一时。 又思索了一下,给那边播了一个电话:“阿姨吗?嗯,烁烁呢?” 等了一会儿就听见孩子地声音。 他柔声说:“爸爸本来打算现在就要去看你,可是公司突然有事,那什么,晚上肯定陪你吃饭,陪你吃好吃的,怎么样?给爸爸说说,想吃什么啊?” “吃肉肉。” 余行钧被逗笑,问他:“怎么又是肉肉?这么爱吃肉?” “嗯,吃肉肉。” “我儿子要吃肉肉,好说……咱们去吃西餐?” “西三有木有肉肉?” “有,有牛排,你最爱吃的牛肉。” “嗯嗯——”那边头点地想小鸡啄米,一激动说话更有些漏风,“吃排成排的肉肉,妈妈也要吃肉肉!” 余行钧眉头皱了皱,模棱两可地说:“行,到晚上再说,你得在家听阿姨话。” 那边当然听不出来,还以为他答应了,哼哼唧唧撒了一会儿娇才挂了电话,余行钧乐得摇头直笑。 笑完想起来现状,又愁眉不展。 小孩子挂了电话,踢腾着小腿趴在沙发上,撅着屁股咬手指。 第33节 陈可青这时候裹着浴袍下来,无奈地把他的手拉出来,柔声细气地说:“怎么又啃手?很脏知不知道?给你说多少遍了,怎么这么不乖呢。” 烁烁满脸沮丧,摇头不依,挣脱出来继续啃指甲。 她拿过来指甲刀抱着他哄:“我看看,让我看看。” 他赶紧把手背到后面不给她看。 陈可青笑着说:“我看看你的小手有没有洗白白,洗白白了才允许你啃手指。” 烁烁赶紧伸出来两只小肥手,伸直十根小短指,排在她面前让她看。 陈可青不由分说握着他地手腕,捏着手指帮他剪指甲。 他愣了一下,撇着嘴“嘤嘤”地哭起来,口齿不清地说:“指甲没了指甲没了……” 陈可青哄他:“没了还可以再长啊……嗯,这样吧,爸爸一会儿就来了,修剪漂亮了让爸爸看好不好?” 他摇头说:“爸爸不来。” 陈可青愣了愣,问他:“不是说要过来?” “晚上,晚上吃肉肉。” “晚上爸爸才过来带你吃肉肉?” “嗯。” 陈可青阴沉着脸沉默,儿子看了她一眼,捧着她地脸亲了亲,嘟着嘴巴说:“爸爸都不来……爸爸好几天不来……” 她抱紧他,盯着儿子地眼睛问:“现在想不想爸爸?想不想去找爸爸?” 烁烁眼睛一亮,赶紧点头说:“想!想爸爸。” “去找爸爸好不好?” 陈可青说完这句话心里猛烈地跳动了一下,握紧手打定了主意,就像疯魔了一样,红着眼眶跑到卧室给儿子拿外套和袜子。 “爸爸在哪?”烁烁抬着小脑袋问。 她手忙脚乱地给他穿衣服,拉着他叮嘱:“爸爸在奶奶家里睡觉觉,我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 烁烁咯咯地笑起来,拍着手一个劲儿地说好。 陈可青把他抱起来,也亲了亲他地脸,“好儿子,你要是不赶紧,说不定爸爸真会不要……” 她摇了摇头,咬着牙没有说出来最后一个字。 外面格外地冷,陈可青把儿子包成小粽子,抱着他在路边打车。 这时候春节越来越近,到处都喜气洋洋地,越来越有过年地味道,大红大紫地摆设装饰,让她觉得刺眼。 她坐上车直接报了余家老宅的地址。 车子一路顺利地前行,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小时,在一处独门独户地小型别墅门口停下,陈可青给了钱抱着孩子出来,她熟门熟路地拿出来钥匙开了大门,推门而入。 烁烁小脸笑成包子,伸着手一抻一攥,指着屋子那边甜甜的喊:“爸爸~爸爸~” 陈可青这时候却把他放下来,整理好他的衣服,又系结实他的鞋带,贴着他的额头说:“宝贝,爸爸就在里面,妈妈在这等你,你去叫门好不好?” 这个年纪地小孩就像小狗一样,你只要哄着说一句“咻”,他就会屁颠屁颠地上去咬人。 烁烁自然也是这样,使劲点了点头,跃跃欲试。 她又说:“今天跟着爸爸玩,妈妈得去上班,妈妈时间很赶,这就要走了。” 烁烁本来就不太依赖她,再加上这里是他比较熟悉的环境,赶紧听话地挥手跟她再见。 陈可青眯着眼睛笑,指着门说:“那快去吧,妈妈在这里看着你,你进门了妈妈再走。” 烁烁答应了一声,立马转过头去,伸直两只胳膊像刚出笼地小鸟一样笑着往门口跑。 …… 外面响起来没有规则地门铃声。 余母从厨房里探出来头,手里还端着盘子,提声喊吴念:“念念,你去开门,我正做果盘呢,占着手不方便。” 吴念不想搭理,奈何余母以为她没听见,走出厨房比刚才还用劲儿地又喊了一遍,她只能搁下书从楼上下来。 余母已经再次进了厨房,嘟囔着说:“是不是行钧请得保姆来了?听这按铃声也不是个细致人……” 吴念不慌不忙地走到门口,轻轻地打开门,低头就瞧见门框外头地小男孩,小胳膊小腿地杵在那。 见有人开门就透过门缝往里面张望,滴溜溜地眼睛透着一股子精气神。 她呼吸没由来地一滞,心口似乎被什么攥住,紧的她发疼。这是女人地直觉作祟。 小孩子也不认生,瞧见她咧着一排细碎地小奶牙咯咯笑,笑完扶着她的大腿,从她腿边挤进门。 吴念地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见他踉踉跄跄地爬上台阶,端着一杯凉了的茶水咕咚咕咚地喝。 余母没有从厨房出来,只问她谁来了。 她似乎是没听见,甚至忘了关门,恍恍惚惚地走过去悄悄地打量孩子。 越仔细看心里越止不住地发酸,那模样那眉眼像极了余行钧,甚至……甚至和覃覃成成两个孩子也有几分相似…… 小孩子嘟着嘴舔了舔嘴上的水滴,揪着后脑勺地头发看她。 吴念忍不住红了眼眶,轻声问他:“你,你爸爸叫什么啊?” “爸爸~爸爸~”小孩子脆生生地跟着她学,学完又抱着水杯喝水。 “你爸爸住这里吗?”吴念就像疯魔了一样,拉住他哽咽着问。 他被抓地有点疼,不乐意地“嘤嘤”两声挣开她,伸出来白嫩地小手指指了指楼上卧房。 “爸爸在睡觉觉。” 吴念心里咯噔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已经搁下杯子,边喊爸爸边往楼梯上走,撅着小屁股爬了一个台阶,站起来往上望了望,又跪下继续撅着屁股爬,似乎有使不完地力气。 吴念收回视线,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一瞬间没了生气儿。 第40章 余母这个时候才从厨房里出来,瞧见孙子脸色瞬间青白,手里的果盘倒是端的很稳当。 她搁下果盘去看吴念,来不及细想,赶紧小跑过去抱孙子。 “小祖宗,你可不能爬楼梯,摔着了可怎么办——” “奶奶奶奶~爸爸呢?爸爸在睡觉觉吗?”烁烁搂住余母地脖子,奶声奶气地问。 余母叹了口气,使了把劲儿才把他抱起来。她没有回答,只是坐到吴念跟前,沉默不语。 孩子哪能知道大人的不对劲儿,不安分地挣脱开来,趴倒在茶几上拨弄,似乎是很挑剔,挑挑捡捡半天才相中一片火龙果,皱着小鼻子咬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嫌酸,刚吃进嘴里的东西又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下一秒,咧着嘴,露出来一对小虎牙,晃晃悠悠地把手里咬了一口地水果递到吴念眼前。 吴念缓缓地抬起头,被他这无辜地动作灼伤,瞪着眼睛自言自语:“他是谁啊?是不是行钧的?长得真像,真像!这么大了……原来都这么大了……又骗我!都骗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你们一家子都当我是傻子?呵,我可不就是……” 余母双手握拳,紧张地把孩子抱进怀里,仍旧是不说话。 …… 时间好似静止。 屋子外面地寒风登堂入室。 卷着残破干枯没有一点儿生机地落叶进来。 …… 余行钧最初要去深圳地那晚。 吴念沉默了许久,终究试图挽留:“能别走吗?” “念念,你清楚现在家里的情况……我要是能把钱收回来,或许能解燃眉之急,再者……那边更好赚钱。” 吴念皱着眉轻声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应该理解你……你真得不能陪陪他吗?你不在身边……我怕将来后悔也来不及……” “念念……现在没有公司,天天这样花销根本耗不起……没钱怎么治病……”余行钧低头收拾了行李,看她这样子手上顿了顿,又说:“别处还有套房子,你和妈搬进去……等我安顿好就想办法把你和孩子接过去……成不成?” 这一走,半年也没有安顿好,吴念问了几次,他只说抱歉。 有句话说得好,贫困夫妻百事哀。 就她这么温顺地性格,也被生活逼得带满了刺儿。 …… 余行钧暴怒地声音从听筒里折磨她地耳膜:“我有没有嘱咐过你……先治病后还债!你把钱还了,儿子怎么办?” 吴念叹了口气,靠着窗台低声质问:“不给钱?这是你说不给就不给的事?你知道要账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只知道说,你怎么不回来?” 电话里安静了很久,他叹了口气,一声一声地道歉。 这之后,他将近一个月没有来电话。 那天,吴念早下班去菜市场买了生鲜,想回去给成成做汤补身体,她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就听见余母抽泣地声音。 她心里扑通扑通地乱跳,以为是成成出了问题。 刚走近就听见余母背对着她,握着电话抱怨:“……你爸爸去的早,我一个人拉扯你也不容易,你年纪小那会儿,我公司家里两头跑,好不容易等你成家立业可以撒手松口气,又出了这种事……以前觉得你没成年,我怕委屈你没有再嫁,后来又觉得你有出息,我心甘情愿守着……你知道妈不好过就成…………儿子啊,你别怪妈不懂事,等到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懂了,没有孩子那是万万不能的,虽然说成成还在,可是你心里头也清楚,我这小孙子没有福气啊……” 她呜咽起来,那边安慰了好半天她才抑制住情绪。 吴念捂住嘴默默流泪,自己心里刀剜一样疼还顾忌着她一把年纪,抽了张纸巾正要走过去递给她。 她却自顾擤了一把鼻涕,端着电话继续说:“……今天你给妈交个实底儿,你到深圳过年都不回,是不是在那边有人了?要是真有人妈也理解你,谁让她是这个身子呢……妈知道,妈知道说这种话不合适……妈是一心为你着想啊,妈就算是说胡话字字句句也是为你着想……你听妈说,你要是真有这个意思你就趁早打算,你只要知会我一声让我心安,然后就别回来了,只要你过得好,在哪都是一样,没必要非得在妈身边……念念也是个可怜人,咱们不能不管,她现在精神状态也不好,你只管把她放我这里,我能活几年就照顾她几年,怎么样对待亲闺女我就怎么样对待她……” 吴念全身麻木,像木偶一样站着,心似乎被灌满了铅,沉甸甸地往下沉,这感觉让她窒息。 她神智都有些恍惚,手里提的东西掉了一地,塑料兜子里地水溅出来,裤腿、鞋子、地板到处都是水渍。 余母这时候挂了电话正转过身,一眼就瞧见吴念面如死灰地站在身后。 余母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你今天早下班啊?” 吴念红着眼睛盯着她。 第34节 余母不敢抬眼看她,低着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吴念犹豫了几秒才说:“……不早不晚,现在,现在才知道你们家是怎么教孩子的……” 余母脸色微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吴念不敢置信,但还是礼貌地说:“婆婆不都是劝着儿子儿媳和睦么?您这样,您这样真是让人觉得无理取闹……” 余母虽然理亏,心里头却仍然存着憋屈,平静地说:“都是当妈的人,你也设身处地为我儿子想想。” 吴念压抑不住火气,语带嘲讽地不答反问:“想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余母瞪了她一眼,张嘴就说:“念念,既然话到这里我就得多说一句了,这‘大难’因为谁起得啊?根源在谁啊?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一天脸色没有给你瞧过,别说我,我儿子也没有明着抱怨过你一句吧?你当我们是铁石心肠?我们是真得想得开?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相信你!” 余母板着脸坐到沙发上,像是打开话匣子一样,把心里积攒了许久地话都说出来:“你妈和你,你们到底是真得不知道自己家里有遗传病还是假得不知道?你妈娘家个个短命就从来没有往那方面考虑过?你们心得有多大才能觉察不出来?” “你当初一句不知道把自己撇干净,糊弄了我儿子,可糊弄不了我!我清楚,你们不敢张扬,万一人家知道了你不好嫁人,这是一辈子地事……结婚的时候你们家瞒着也就罢了,结完婚要孩子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呢?你要是早早说了,咱们有病治病,不能治病总能防病!你们倒是好啊,嘴巴抿地紧紧地,牙缝里半个字也不提!可怜我两个小孙子……你回去问问你妈,午夜梦回夜深人静地时候就没有愧疚过?那可是亲外孙!” 吴念使劲摇头,眼泪哗啦哗啦地往下掉,咬牙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你难受,我只会比你更难受!” 余母不听她辩解,闭着眼痛哭流涕,好半天才睁开眼指着她说:“你让我个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我们老余家老的少的陪着你作孽遭罪……你好狠地心……你的心是石头做得……你现在要是还有点良心,你就放我儿子一马!” 吴念腿上发软,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正好是方才洒了一滩水地地方。 余母瞧见她这样也动容,从嫁过来,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姑娘,可是喜欢归喜欢,到了这个份上,怨恨大于喜欢。 余母平复好心里的情绪,拉着吴念地手劝解:“我跟行钧说得话都是真心实意的,我们娘仨在这里,他在深圳,就别让他回来了……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成不成?” 吴念耳朵嗡嗡作响,恍惚片刻,一把甩开她,像是看着毒蛇猛兽。 她脚步匆匆地往卧室里走,成成这时候还在屋里睡觉,盖着小毯子,只露出两只手臂。 吴念跪倒床边拉住儿子地手,闭上眼抵在额头上。 眼泪却像决堤一样,似乎不会干涸。 余行钧隔天就来了电话,余母说完话递给吴念,吴念随便找了个借口没有接。 到了晚上,余行钧打吴念地手机,她从睡梦中吵醒,接了电话心里头还乱糟糟地不知道说什么。 他在那边说:“成成怎么样?” 吴念顺着儿子地头发,淡淡地说:“还是老样子。” 说完抿嘴想了一下,才开口试探:“什么时候接我们去深圳?” 那边沉默了半天,低沉着声音为难地说:“我怕你和成成来了遭罪……我现在住地下室,现在这个季节密不透风,又湿又热……隔天的馒头第二天就能长黑菌……” 吴念低喃:“住地下室也好啊,我不嫌弃……” 那边隔了一会儿才问:“你说什么?我这边有点乱。” 第41章 吴念没有再重复,想到他妈前几天的话,真是觉得锥心刺骨。 那边觉察出不对劲,问她:“你怎么了?” 她犹豫了一下,悠悠地问:“行钧,你,你心里是不是也不相信我?” “不相信什么?” 吴念舒了口气,直截了当地问:“因为我身体原因,孩子得了这种病……你心里有没有怨气?” 那边沉默许久。 沉默到她想直接挂断地时候才答非所问:“……你今天是怎么了?” 她也沉默,心沉到谷底,漆黑黯淡,看不到光亮,又过了半分钟才说:“这也是人之常情。” 那边赶紧说:“你疑心怎么这么重,以前不这样……要真说起来,都是我没用,是我没钱给儿子治病……你别想了,别想了成吗!” 吴念怎么能不想呢,她的确是罪魁祸首,这么简单明了地答案,问不问没有区别。 她又心疼他,觉得是自己祸害了他们一家子,他跟着受煎熬,两个孩子因为她不幸患病。 当初真不该结婚,不该拉着他一起遭罪,可不就是作孽嘛……她要是知道自己有问题,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讲完电话她夜不能寐,抱着成成坐了一夜,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几天,他又来了电话,余母吃穿住行嘱咐了好半天,看见她从外头抱着孩子回来,赶紧把电话递给她:“行钧想跟你说说话,你手机怎么一直关机?” 吴念想了想,咬牙说:“您说也一样,我就不说了。” 余母脸色特别难看,低声说:“你怎么这么记仇呢,我那天也是一时气话,我再怎么说也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你们俩的事还是你们俩说了算。” 她表情冷硬,默不作声地回了卧室。 再之后,让她接她又说没话说,有时候也接,不过只是让成成跟爸爸说说话,或者谈谈治疗问题谈谈钱的问题。 有一天,他彻底被惹火了,气急败坏地大骂:“吴念,你他妈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故意的?是嫌我穷看不起我,不想跟我过了?你说明白,别跟我打哑谜!” 吴念叹了口气,忍不住解释:“我没有,我最近心情乱糟糟的……我怕自己说三道四,会让你心烦……你工作本来就不顺,我不想给你添苦恼……” “你没有?我看你就有!” “没别的话说了吗?我不想吵架。” “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从美国回来你对我就不冷不热的。现在好了,应付都懒得应付,我何必热脸贴你的冷屁股!” 吴念摇头说:“孩子这样,我做什么都没有力气……你想让我像从前一样,那可能吗?”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低声问她:“你是不是生气我不接你过来?你再等等,过段时间我想办法……” “没有,”她打断他,无奈地说:“成成不能再折腾了,那天是我没有考虑周到……深圳花销那么大,在那边看病怎么支付得起……” 那边没有反驳,事实就是这么个情况,真去了深圳,日子不知道过程什么样,况且他妈一个人留在家里,一把年纪他怎么能放心,最起码也得等到请得起保姆的时候。 她停顿许久,淡淡地说:“……要不是因为成成,说不定真的就这么离了,说真的,我们现在这种状况,不是为了孩子还有什么过头?” 他冷言冷语地说:“是!日子没过头,离就离呗,现在离婚就像出门吃个快餐一样简单,也没什么稀罕的。” 吴念没有反驳,他说的很对,离婚太简单了,现在的人思想也都开放了。婚姻只能给人法律保护,并不能给人幸福。 …… 余行钧刚从盈开工厂回到公司,小秘书就追进办公室对他说:“余总,今天上午您家里来了好几个电话,您手机怎么关机了?老太太说有急事,让你回来了赶紧回一个。” 余行钧看了看手机,递给她说:“昨晚忘了充电,不知道什么时候关的机,去帮我充上。” 他说罢坐到沙发上,松了松领带拿起来座机拨号。 “儿子啊,出事了,你怎么才回电话!”余母语气紧张地说。 余行钧第一反应就是吴念,手上停顿下来,皱眉问:“出什么事了?” “念念知道烁烁的事儿了,她又犯了病,真把我吓坏了……你赶紧去医院吧,市立医院……” 余行钧脸色有些慌张,听到最后额头冷汗直冒,舔了两下嘴皮才说:“她怎么知道的?她怎么知道的!” “一大早孩子一个人就在门外按门铃,谁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也纳着闷……你要想知道怎么回事就问问小陈去吧,她来这一出,真是让人没想到。” 余行钧站起来,使劲打开窗户,来来回回走了两趟才问:“您在医院?都有谁陪着?她到底怎么样?” “保姆在呢,看护也在。念念糊涂了,我看前几天治病是白忙活了……我得赶紧回去,孩子还在家,总要人看着吧……方才我给小陈打电话让她把孩子接走,她说公司太忙,明天才能接。” 余行钧挂了电话,烦躁地扯下来领带,他按内线让秘书把接下来的行程通通取消,没有拿着外套赶紧出门反而是坐在沙发上支着脑袋,一遍一遍地揉额头。 董助理这时候着急忙慌地进来,看了他一眼,为难地说:“余总,你怎么又要取消行程?下午的谈判上个周就安排好了的,你要是没有要紧事还是去吧。” 余行钧抬眼看了看他,阖上眼不说话。 董天都往他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笑说:“余总怎么愁容满面,是遇到什么烦心事?” 还以为是公司的事,猜测的有点简单:“是盈开地事?”见余行钧没反应,又说,“现在是土地政策压人,好几家厂子比我们大的都停工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急不来……再说了,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你发愁也是白愁。” 余行钧吐了口气,伸腿把脚翘到茶几上,双手抱胸看着他,不耐烦地斥责:“出去,你知道狗屁!说的话没一句管用的。” 董天都习以为常,不在意地摸了摸鼻头,抱着文件出去了。 余行钧又沉默了几分钟,拎着车钥匙出了门。 刚出门就撞见陈可青,有些事就是这么巧,也不知道陈可青是不是有意掐着点来事。 只是有一点,这个时候遇到她,余行钧瞬间火冒三丈。 她笑笑,若无其事地说:“做什么去?” 余行钧攥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楼梯口,脸色铁青,“陈可青,你不这么做我还能记着你的好,今天你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咱俩是真得两清了!” 陈可青勉强笑起来,“嗯,我早就说了,我不安生你也别想安生,这几个月,但凡你用心安抚我一下,多委屈我为了孩子都能忍……你是怎么做的?你自己回头瞧瞧!” 余行钧面无表情,“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别打感情牌了,也别指望用烁烁说事。” “你老婆要是能原谅你,我还真是瞧不起她……” 她看见他的表情觉得好笑,“你还真以为她能不计前嫌?你也不想想,换成是你,猫不偷腥,你信吗?要是吴念在外头跟别的男人生了孩子,你能忍?” 余行钧瞪着眼看她。 “你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为孩子想过没有?什么样的家庭才更利于他成长?” 余行钧推开她,咬牙切齿,“现在孩子的事她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害怕得了……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为了孩子,我不跟你计较,你好自为之吧。” 他说罢顺着楼梯往下走,走了半天回过神才想起来现在是二十多层,赶忙又从楼道出去乘电梯。 这回总算开车去了市医院,一路上很稳当,车速也不算太快。 到了住院部门口他又停了脚步,两只胳膊架在栏杆上,身子半直半弓,吊着烟点燃,深吸一口。 他吐了烟,头垂下来,盯着自己的鞋面发呆,烟还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烟雾缭绕,全熏在他头发上。 五点之后气温转变很快,不大会儿,天色转暗,冷风开始肆虐。 余行钧手里的烟没抽几口,自己慢慢燃尽。他还还没回神,直到烟头火星烫到他的食指,他才猛地回神把烟头甩开。 他使劲儿搓了一把脸,碾灭地上的烟头往里面走。 这时候护士正在换药瓶,余行钧等人出来才进去,看到吴念闭着眼沉睡,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搬张椅子到床前,盯着她地脸庞看。 保姆握着手说:“余总吃没吃?我正要出去买饭。” 第35节 余行钧说:“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他说完看见吴念地胳膊晾在外面,正想帮她掂起来放进被子里就发现她指甲里头有血迹,掌心也有浅浅地伤口,掌心的伤口一凑近就闻到一股子被处理后地酒精味。 他皱着眉头问保姆:“她这事怎么回事?” 保姆看了看,见他脸上蕴含怒气,赶紧知道多少说多少:“我今天九点到了老太太那,进门就瞧见她像着魔了一样哭闹,屋里已经是一地玻璃碴子……老太太吓得脸色惨白,正抱着孩子往楼上躲。等到救护车进来才制服了她,她手里攥着个破碎地玻璃杯,费了老大劲儿才抢过来……” 余行钧面无表情,往后一仰,靠着椅子背闭上眼。 第42章 保姆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她方才醒了一会儿,可能是安定针药效过去了,我问她喝不喝水她不说话,我问她饿不饿她也不说话,一个劲儿盯着吊针管子发呆,后来问我她为什么会在医院,过了一会儿又说她想起来了……” 余行钧清了清嗓子,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来钱夹,抽了两张票子递给她,声音沙哑地说:“你去吃饭吧,我知道了。” 保姆答应了一声,知道有钱人大方,所以没有客气,接过钱出去了。 他盯着她看了好久,见她睡得不□□稳,额头上的汗把头发都打湿了。 犹豫半晌,拿着水盆去卫生间,兑好水试了试温度,洗了个毛巾帮她擦脸擦脖子。 没大会儿保姆和看护一块从外头回来,保姆给他带了饭,剩下的钱一并放在桌子上。 余行钧没在意,饭也没动。 天色渐渐晚了,请来的看护提醒他:“要不您先去外间睡一会儿?晚上我守着就行了。” 余行钧头也没抬,平静地说:“你先去睡吧,我守上半夜,”说到这里又看了看保姆,“你先回去吧,明早给我带一身换洗的衣服,她的日用品内衣内裤什么的都带来。” 保姆点了点头就开门走了。 吴念一直在沉睡,屋子里面特别安静,只有她平稳地呼吸声。 二点多,看护还没有来换班,余行钧丝毫没有睡意,开门出去吹风,也就是一支烟的功夫,回来就瞧见吴念睁着眼睛。 余行钧太阳穴跳了两跳,笑说:“你清醒了?看样这个医生还有些能耐,开的药管用。” 吴念淡淡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眼眶开始泛红,启唇说:“我从前虽然推开你,但是心里还存在幻想……女人大多都是这个样子,总是故作清高,口是心非……” 余行钧抿着嘴,垂头不说话。 “我知道你在外面有染,却装作不知道。听说你要从深圳回来,又赶紧躲的远远的,只求眼不见为净……你既然不跟我离婚,那就别作践我啊……你真当我好欺负?” “你别这么说,”余行钧沉默半晌,这才说话,“你这么说,你这么说我心里也不舒坦……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 她好似没听见,自顾自地说:“我每次快要妥协,快要说服自己再给你一次机会的时候,现实总会无情地给我一巴掌……” 她表情诡异地笑了笑,目光越发呆滞,眼泪却默默流下来。 余行钧看不下去,伸手去擦,不料她偏头躲开,他眉头皱的死紧,捏着她的下巴把人掰过来,强迫着擦干脸上的泪。 吴念却疯了一样,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瞪着眼睛,像是要把他撕了,这种狠劲,让人害怕。 余行钧身子僵硬,疼的脸色煞白,一直维持这个姿势,没有躲也没有推开她。 她嘴里发出呜咽声,力气却一分分增加。 鲜血顺着她的嘴唇溢出来,又顺着他的指尖滴到白色的床单上。 红得有些炫目。 看护这时候进来,吓得惊叫了一声,捂着嘴愣在当场。 吴念被血腥味呛得恢复神智,一把推开他,抱着双臂低泣。 看护跑过来,神态慌乱地说:“赶紧地,赶紧去急诊室处理一下,这么大的口子得缝针啊!” 她说着拿起来床头用剩下地纱布,卷巴起来按在余行钧手背上。 余行钧咬着牙攥紧拳头,回头吩咐她:“麻烦你先出去一下,我们俩还有话说。” 对方狐疑,眼神古怪地看他一眼。回头见床上的人仍旧在有气无力地哭,不禁摇着头边走边觉得这一男一女都不太正常。 余行钧看了看血肉模糊的手背,一拿纱布就会有血珠子往外冒,他用另一只手扯了扯她的胳膊,问她:“大半夜的,你别这么哭行吗” 吴念抽泣了两声,认真地瞧了他一眼:“我要离婚,什么也阻碍不了,我要起诉你,你婚内出轨,儿子就是最好的证据!” 余行钧低着头,半晌才说:“你不是没这么干过,我知道你说到做到。” “你出去啊!我不想看见你,出去!” “我们还没离婚,你还是我老婆,我不走。” 吴念深吸了一口气,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刚转了个身子眼前就开始发黑,手一软,直朝地上栽下去。 余行钧看的心惊胆战,来不及细想,弯腰去扶她。幸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另一手揽住她的前胸,把她胸前染的一片血迹。 她半个身子就这么挂在他胳膊上,头晕目眩,缓不过来神。只觉得浑身无力,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抬眼见他抱着她,死命地挣扎。 “你不用这样,我走,我他妈立马走!”余行钧赶紧说。 他不能拿个病秧子怎么着,刚松一口气想把人扶回去,她突然开始咳嗽,整个身子都跟着抖动,止不住地干呕。 他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朝外面站着的看护疾言厉色地吼:“医生呢,去找医生,你他妈眼瞎啊!” 看护愣了愣,掏出手往急诊室跑。 他喊完才想起来按床头地铃更快,慌手慌脚地去摸按钮,连着按了七八下,差点把东西砸了。 她还是不断咳嗽,因为用力眼眶变得红肿,泪珠顺着眼角流下,再加上身上出了不少虚汗,两鬓头发连带着湿了一片。 最后,余行钧只觉得她是出气多进气少。他迭声唤她地名字,想让她缓过来。 她却好似没听见,仍是咳嗽,嘴唇没有丁点儿血色,看着格外骇人。 更吓人得是—— 嘴上脸上没有血色,咳出来的痰却满是血丝。 余行钧放下她匆忙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来回踱了几步,一时觉得屋里闷,闷得他发慌。 就在望眼欲穿地时候,几个医生护士进来,按着她检查。 余行钧被撵到外头,他透过门玻璃,见她情绪仍是不稳定。 半支烟的功夫医生从里面出来。 余行钧搓了把脸,醒醒神儿才问:“大夫,怎么个情况?” 医生抬头看了看他,低下头边写边说:“病人身体虚弱,神智也不太好,少给她刺激。别的没大事。” 余行钧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手上还在流血。 医生写完收了笔,看了看他的手背说:“伤得不轻啊,血流的到处都是……她现在攻击性挺强的,你下次还是小心点,让护士处理一下吧,冬天虽然不容易感染,但是你伤口深还是得上点心。” 余行钧点了点头,跟着医生去了前面急诊室,医生建议缝针再包扎,他也没有说什么。 包扎完又去拿消炎药,前后耽误了挺长时间。下楼梯的时候胃就开始不舒服,可能是没有吃饭又折腾了半夜,从隐隐作痛到绞痛不止。 痛得他体力不支,靠在楼梯台阶上,摸出来烟抽了一根,等到脚下不软了才往回走。 半个小时后才回到病房,推门进来就瞧见她闭着眼,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床单被罩已经换了新的,没有了刚才溅的血迹。 他坐到床沿,低着头默不作声。病房里安静极了,就听见她时而的抽啜声。 余行钧望着她,就这么坐了大半晌,犹豫了下,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她闭着眼挣扎着甩开他。 他无奈,哑着嗓子说:“你想知道什么?我今天全告诉你,一件也不他妈的瞒你了……我知道纸里包不住火,到最后往往是什么也瞒不住,我就是害怕你这样……你要是身体稍微好一点,我早就告诉你了……” 吴念轻轻启开眼,斜着眼睛瞧他。 他自嘲地笑了下,皱眉说:“我承认,烁烁是我儿子。” 她眉头抖了一下,水汽在眼眶里打转,阖上眼撇过头去。 “我跟陈可青在深圳就认识了,孩子也是在深圳有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具体的细节你大概不想知道……” 余行钧回头看她,太阳穴一阵一阵地疼,皱着眉头沉默良久才又说:“我头一年要回来,你非要去巨县,我当时特别生气,我承认,那时候跟她就不清白了……他就是那个时候有的,有了以后我就又留了一年,其实第二年从深圳回来的时候我还不死心,还在打算……打算瞒着你他是私生子的事,就假装烁烁是领养的,只要你想,就是你儿子……我承认我这样自私,我也不想……” 吴念眼泪落下来,轻声说:“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我的儿子命薄,你忘了?” 余行钧面无表情,愣怔好半天,叹了一口气,没头没脑地说:“吴念,你要是真傻了有多好。” 吴念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脑子空荡荡一片。 他又说:“我不知道该不该给你治病,我现在真不知道你是糊涂了好,还是不糊涂了好。” 第43章 吴念垂着眼看他,咬牙切齿地说:“我要离婚!我要离婚!我改变主意了,你怕我分你的财产我可以再退步,我只要一套房产……实在活不下去我就把房子卖了,折成现金去巨县……” “我不是因为财产,谁他妈说是因为财产?既然结了婚,离婚的事这辈子也别想了……你不能怪我,你要怪就怪自己为什么老是勾着我的心……” 吴念抿着苍白地嘴唇,歇斯底里地说:“……你现在这么说真是自相矛盾……你有了儿子还有脸打别的如意算盘,我以为捅一刀就算了,原来你这刀还带着倒钩……” 说罢颤巍巍地坐起来逼近他,语气尖利:“你总要给我一条生路吧?你出轨有私生子就大大方方承认,我们痛痛快快离婚!还真打算一辈子左右逢源?余行钧,人做到你这个份上,也是史无前例了,你要还是个男人,就拿得起放得下!虚伪多情?你装给谁看!” 余行钧往后撤身子,连带着椅子摔倒在地上,狼狈不堪。 他匆忙站起来,使劲撸了一把头发,掂起来外套逃似得大步向外走。 吴念觉得他可笑,止不住地笑起来,最后笑的前俯后仰有气无力,眼泪连带着笑出来。 余行钧看样子是真的怕了,半夜走了就没有再回来,吴念心里松快了许多,沉沉地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余母送来鸡汤,可能是真的用了心,吴念吃了一碗,口味适中,咸淡也控制的很好。 饭罢,余母收拾东西正要走,吴念平静地说:“你不用这么伺候我了,昨晚跟你儿子都摊开讲明白了,我们这就离婚。” 余母表情惊讶,抬头看她,似乎是不相信,好半天才说:“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当然得自己拿主意,我也做不了主……不过我还是给你提个醒儿……念念,你要是真离婚了,再婚那是不现实的,就算以后大好,控制得当,带着精神病史找工作也艰难,你自己想明白喽。” 吴念没有说话。 她叹了口气,扶着病腰出门。 吴念看着这个老太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第36节 饭后,护士推着车子给吴念换药,又倒了一杯温水让她吃药,吴念面无表情地吃了,吃药没多久又昏昏沉沉,她讨厌这种感觉,却抵制不了。 …… 吴念悠悠转醒,这时候已经是下午,她扫视一圈,瞧见床头坐着个女人,穿了一身米色地长裙,温婉漂亮。 她想,真像睡美人里头,那个不请自来地老巫婆,来了定没有好事。 这巫婆当然是指陈可青。 她见吴念醒过来,挣扎着要坐起,赶紧扶她坐起把床头调高。 吴念垂着眼躲开她,满脸嫌恶。 陈可青还算能忍,装作什么也没有瞧见,从保温桶里倒出来一碗鸡汤,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 吴念胸口剧烈起伏,冷冷地撇开头,皱着眉看她。 她抿嘴笑笑:“行钧今天太忙了,我替他照顾你一天,这是我一大早起来熬的,先喝一碗垫垫肚子吧,我做饭比较擅长,煮汤还真不太拿手,你尝尝。” “你是哪位?医院原来这么不讲究,随便什么认识不认识的人都放进来!” 她尴尬地拢了拢头发,“你又不记得了?” “我为什么要记得?也不是谁都能让我记得。”吴念说。 “先不说了,先吃饭。”陈可青又端起碗,递到吴念眼前。 吴念闭上眼,转过头去,不客气地问:“你烦不烦?” 陈可青若无其事地笑笑,凑近问她:“是不是不合胃口?” “你走吧,我不需要人伺候。” “你一个人怎么能让人放心。” 吴念沉默半天,轻声说:“我不想见你,我想你大概也不喜欢见我,你又凭什么要伺候我呢。你好心好意做了,我也只会觉得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陈可青搁下碗,擦了擦手,心平气和地说:“我伺候人习惯了,也没什么,你不喜欢那便算了,你病着,不想见我那我走,我本来不打算来的,听说你病得不轻,实在有些不放心,毕竟是我引起的。” 她看吴念一眼,见她面无表情地闭着眼,又说:“这几年我一直这么伺候行钧,也一直陪着他……我不求你原谅吧,可也不希望你恨我,毕竟最难的时候是我陪他过得,你不能坐享其成,我也做不到不求回报……其实,我最近几个月挺担心的,他嘴上不说,心里头对你却愧疚,我虽然希望他把事情处理干净,可他要真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我反而看不上……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吴念睫毛颤了颤,哑着嗓子不服输地说:“那你真是伺候人的奴才命。” 陈可青眼里波澜微起,又看她一眼,继续说:“就是因为伺候的好,才让他念念不忘,你看你,一看就不会伺候人。” “是啊,”吴念平复良久才淡淡地说,“以前跟他在一起都是他伺候我,我都习惯了,到现在也不会伺候人……” 又故意说:“我以后也不打算学,因为酒店里头的小姐更会伺候人,要真是用这个笼络人,肯定不能长久。” 陈可青笑了笑,叹气说:“到底是做老师的,真是能说会道,我甘拜下风……” 顿了顿又问:“你不打算离婚?你难道能接受烁烁?你果然比我想象的能忍,我不知道你具体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想应该是不错的,要不然……” 吴念嘴巴紧抿,眼神犀利地盯着她。 她怕她发病,赶紧又说:“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那天把烁烁送到余家刺激你是我太过分了,你住院我挺内疚的,我们虽然在争一个男人,但是我也不想害性命……这事我向你道歉……这次我来,希望你也别告诉行钧,他肯定是不希望我来的,我俩因为你吵了好几次架,我不想再闹了。” “能走了吗?”吴念只觉得这是在假惺惺,她心头怒气难当,想了想又说,“你的好意我接受,汤留下吧,我会喝。” 陈可青有些意外,顿了顿把保温桶又放下,提着包开门出去。 吴念呆呆地盯着鸡汤,不知道心里想什么。 晚上保姆拿保温桶来清洗,瞧见多了一个,里头的东西还热着,倒是一点没动,她觉得挺可惜,正要处理了,就听吴念发话—— “别动那个,别人好心好意送的,余总可能回来,留给他吧。” 保姆还以为是有人来看她带的,觉得她说的也有理,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别看昨天闹得厉害,消气了不还是该怎么过日子怎么过日子,所以就没再管。 直到晚上十点多,余行钧才露面,身上带着酒气,胡子拉碴,领带歪斜,模样着实有些落魄。 他身上虽然酒味很重脚步却稳健,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吴念躺在穿上没睡,犹豫了一下才硬着头皮坐下。 这时候护士又来送晚上要滴的药水,还带着吴念要吃的药,吴念脸上有些不乐意,接过来没有往嘴里送。 护士端着水杯督促:“赶紧吃哦,病好了就可以出院了。” 吴念抬头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伤心,为什么大家都把她当傻子,她只是偶尔糊涂,真的不是全傻了,她也知道根本没有病好了一说。 余行钧见她呆愣,托了托她的胳膊说:“想什么呢,吃啊。” 吴念自然而然地说:“在想你有没有考虑好离婚的事,你是来商量离婚细节的?” 余行钧抿住嘴不说话了。 吴念这才垂下眼默不作声地吃了药。 护士出去后,病房里气氛尴尬,保姆想缓和一下氛围,自然要问余行钧有没有吃饭。 余行钧倒是挺上道儿的,只说:“酒桌上吃了点,现在腹中空空如也,不知道有没有念念的剩饭?” 保姆好心好意地说:“余太给你留了鸡汤。” 余行钧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得了这个答复,自然有些难以置信,抬头去看吴念,吴念面无表情,倒是保姆打开那个保温桶给他倒了一碗。 余行钧以为保姆故意调解,没有真当成是吴念嘱咐的,只是外面有些冷,他穿的少,喝一碗正好解寒,所以就接过来尝了尝,味道还不错,掂起来勺子正经地喝起来。 “好喝吗?”吴念回过头问他。 余行钧顿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反应过来忙点头。 吴念笑了笑,语气有些诡异:“好喝就多喝点——” 说着侧身端起来保温桶,不由分说地一下子扣在余行钧头上! “哗啦”声过后,保温桶和鸡块顺着他的衣服滚下来,噼里啪啦落在地上又跑出去好远。 保姆“哎呦”一声,愣住不知道说什么。 只听她又说:“你小老婆送来的,别浪费了!” 第44章 余行钧端着碗半天没有动弹。保姆反应过来抽毛巾帮他整理衣服。 他看着吴念,推开保姆冷静地说:“别擦了,不碍事。” 吴念笑着问他:“暖和了吗?” 余行钧抿着嘴,脸色铁青,好半天才笑了笑,“暖和,还是你这法子管用。” 他说完甩了甩头发上的汤水,脱下来外套搭在手上,站起来去卫生间。 保姆送了套早晨带过来的衣服,他接过来换上。 换好直接拧开水龙头,面无表情地对着凉水冲头发。 保姆站在一边看得胆寒,寒冬腊月用凉水洗头,肯定冰凉刺骨,也得亏是个男人不畏凉,她光看着就觉得冷,也不明白明明有暖瓶,怎么就不能兑水冲洗一下。 他在卫生间磨蹭地空挡抽了根烟才又出来,走过来的时候身上带着浓浓地烟草味,到她面前没事人一样弯腰坐下来,盯着她看了半晌,伸手抚了下她的脸又用拇指给她擦脸上溅的鸡汤。 吴念的药劲儿已经上来了,上眼皮子一直跟下眼皮子打架,没有精力反抗,最后实在撑不住,歪头睡过去。 他擦干净头发,想起来一事就出去打电话,对那边说:“找的怎么样了?嗯,一定要环境清幽……两层吗?两层也可以,不能再高了。对,对,卧室要有大阳台,阳台采光也要特别好……动作挺快啊,明天我得空去看看……装修太慢了,是拎包入住的那种?好,很好,你先发图我看看……就这样。” 余行钧挂了电话,没多久就有图片进来,他保存到图库,回到病房坐下来才仔细地翻看。 从图片还挺满意,他松了口气。 再往后,一不小心翻到吴念的照片,还是上次去巨县随手拍的,现在再看又有不同的心境,他的目光停留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关了屏幕。 他又出去给董天都打电话,语气不善,冷着脸嘱咐完才回来。 余行钧特别不喜欢医院,他和吴念前半辈子都和医院挂着钩,日子过得艰难困苦。 每次到医院都会想起来埋在心底的事。想起来因为没钱,寸步难行的往事。 余行钧起初以为是小病小灾,等到医生告知厉害关系没多久,两个儿子就都出现了症状。 他一句朋友介绍了一位华人医生,咱们去国外看看就带着妻儿仓促出国。 那时候虽然有钱,可是到了国外看起病来才知道有的那些不过都是小钱。证迟迟办不下来,没有绿卡没有医保,花费可想而知。 更何况,他老爹算是丢下来一个烂摊子,等他有能力接手的时候亏空挺严重。儿子发现病症时,公司运营稳定下来没两年,前期投入不少,后期就算收益颇丰也挨不住家底薄。 到了美国自然是最好的医院最好的病房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钱像流水一样花,治病却像抽丝一样慢。 还记得主治医生帮他算了个明白账,直截了当地给他打了个比方,说看这种病就像用钱升火煨驴筋汤,能不能炖烂,还要看方法和火候。 再生障碍性贫血,先天且急性。 说真的,他到现在也没有搞懂到底是什么,只知道是要人命的病,不治疗的那段时间,要定期输血。 余行钧到深圳后还没死心,想攒钱再去美国,可惜啊,可惜病不等人! 他赶紧打住思绪,跑到外面去吹风,寒风吹着他半干半湿地头发,好不凉爽,心里头也跟着安静下来。 后半夜看护来换班,他干脆回了家。 余行钧第二天照常上班,眼窝下面虽然青黑但是做事却更加带劲儿。 早会后和董天都商量了商量,决定还是要再亲自跑一趟盈开,刚要出门陈可青就脸色不愉快地进来了,直接问:“好端端的怎么要让我出差?” 余行钧眼也没抬,公事公办地说:“深圳那边财务上出了些差错,我怀疑有人做假账,当然得你亲自跑一趟,别人去我不放心。” 她脸上缓和了许多,还是有些疑惑,“我怎么没听下面人说?” 余行钧往敞着的办公室门看了一眼,站起来把门关严实,低声说:“这事还压着,没落实前不敢声张,你去那边也低调有眼色一点,查明白了再处置。” 陈可青抱怨:“一周呢,儿子怎么办啊,我还没这么长时间离过家。” 余行钧叹了口气,皱着眉为难地说:“要不送到老太太那?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陈可青挑了下眉毛,好奇问:“合适吗?” 他冷笑了一下,咬牙切齿,“现在问合适不合适不是晚了点?要不是因为烁烁,我非……”停顿了一下,揉着鼻梁又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遮遮掩掩的,没事赶紧过去吧,我一会儿还要去下面工厂。” 陈可青看他样子,自然不疑有他,虽然为了出差这事心里头不乐意,但到底是工作的事,不能儿戏。抛开工作不提,她这几天的确太嚣张,出去也好。 陈可青想明白走了以后,余行钧就拨内线吩咐人事部帮公司招人。 上午盈开那边土管所的人突发奇想,说想打高尔夫。因为北方冬天气温太低,即使准备活动比较充分,下场走一段时间只会更冷所以冬天生意惨淡不盈利,往往是封场保养草皮。可是对方开了口,余行钧到处联系,费了不少劲儿才托人找到场地。 第37节 余行钧打了一杆,转回身披上外套。 钱光舟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拨弄手机。 余行钧提醒他:“该您了。” 对方看了看他,笑说:“你这一杆可失了水准啊……下杆太快了。我瞧你心不在焉,看样子我今天是不该拉你打高尔夫啊?” 他摇头笑了笑,“哪有的事儿啊,我就这水平,再高的水平守着您也是班门弄斧啊。” 钱光舟跟着笑起来,又冲他挥挥手,摸出来手机让他看,皱着眉头说:“你嫂子这两天嚷着让我给她买个包,你说什么样的好看啊?” 余行钧盯着他手机上的图片看一眼,停顿了一下才问:“那得看嫂子喜欢什么样的了?” “具体我不太清楚,她倒是整天说年纪越大反而越喜欢颜色鲜艳的。” 余行钧继续问:“手提包还是挎包?” “手提包啊,我挑了好几天都没有相中的。” “嫂子喜欢什么牌子?” “爱马仕?我哪清楚这个。” 余行钧笑了笑,“您真是体贴,今天可是学到东西了,回头我也给我家那位买一款,女人不就是喜欢鞋子啊包啊的。” 钱光舟眉开眼笑地点头,收了手机掂起来高尔夫球杆,下杆、击球、送杆,动作利索不拖泥带水,一看就是练家子。 从球场回来钱光舟倒是没要求吃饭,余行钧邀请他也谢绝了。 余行钧面带笑容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到车上,才吐了口气。 等到车子走了,他对董天都说:“你让秘书买几款爱马仕手提包送到他家里吧,颜色鲜艳的,大气点,价格也要好看。” 董天都不自觉地松了口气,问余行钧:“他总算张嘴要了?” 余行钧摇了摇头,对他说:“没直接要,我想着是那个意思,要不然也不会让我帮他给女人看包,我跟他可没有这么熟,就算是熟,女人用的东西问身边的女助理总比我了解吧,不是要包还能是什么?” 董天都点头说:“那肯定就是这个意思了,余总说的有道理。” 余行钧说:“总算解决了,收了东西事就成了,他要求也不过分,几款包而已。” “现在查得严,他也不敢狮子大开口。” 余行钧点了点头,又问他:“房子找的怎么样了?带我去看看。” 董天都说:“行,那我联系联系那边,咱们先去着。” 余行钧跟他一起离开。 董天都找的别墅余行钧还算满意,跟家里一样,屋内中西式户型,院子偏田园山水,有小湖有凉亭有花园。 地方选的也不错,出门就是天香公园。 天香公园旁水这边只有几家别墅,再没有楼房人家,清幽自然是清幽的,但因为公园一天到晚有人,又不至于太没有人烟。 余行钧使劲拍拍董天都的肩膀,心情似乎是不错。 屋内设施简单整洁,二楼整个是落地窗,外面就是公园一角,有假山有小舟泛湖。 阳台采光反而显得次要,就算没有阳台,坐在落地窗后面也能晒暖看风景。 对方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解,余行钧却突然回头说:“就这个,要了。” 对方愣了愣,拍手说:“还是余总有眼光,现在犹豫过两天就抢不着了,就公园湖那边那套别墅,虽然没有这套风景好,都有两家付定金了,要不是熟人,我也不敢给你留着。” “多久能入住啊?我想赶紧住。” 对方赶紧说:“可以可以,手续不齐咱们慢慢办,余总可以先住进来,咱又没有外人,没什么好顾忌的,我回头知会一声就能住了。” 余行钧点头,喜笑颜开地说:“那麻烦你了。” 第45章 对方客套着说不麻烦。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敲定。 吴念在医院又住了两天,身体大好,精神上也恢复的不错。余行钧去问了问,医生说可以出院。 他利索地办了出院手续,回到病房保姆已经收拾好行李。 余行钧接过来行李对保姆说:“你回去吧,给老太太说一声,就说我把念念接到别的宅子住,家里那边暂时不回去了。” 保姆还没做出反应,吴念却一把甩开他,扬声问:“说明白一点,你带我去哪?” 余行钧笑了笑,其实他想的很周全,也不怕她不愿意,坦白说:“不是你要的房产吗?我都置办妥当了,可以直接入住,是全新的房子,之前没有人住过。” 吴念抬头打量他,有些不确定。 余行钧笑了笑,又说:“你不去?我把李嫂找来了,她下午四点的汽车,你去接她吧,顺便带她出去吃个饭,我公司有事,就不掺和了。” 吴念眼睛亮了亮,抿着嘴没有表现出来,沉声问他:“离婚的事想好了吗?” 余行钧收了笑,嘴唇弯下去,垂着眼说:“……没想好。” 吴念看了他一眼,“无论如何我都要离婚的。” 他皱眉盯着她,破罐破摔地说:“嗯,那你起诉吧。” 吴念瞪着他,脸色泛白,“你非要闹得人尽皆知?让别人看笑话?” 余行钧口气平淡地说:“是啊,反正我守着你就是不要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都习惯了。” 吴念还没说话,余行钧就掏出来一长串钥匙递过来,解释说:“这是房子钥匙,让董助理带你过去吧,什么都齐全,家里那边的行李我让保姆收拾好,回头我送过去。” 吴念接过来钥匙,语气平平:“你别过来了,让保姆送吧。” 余行钧舔了下嘴皮,苦笑了下,倒是没有说话,心里却想,你是不是想多了,还真当自己住呢。 正想着董天都就从外面进来了,笑嘻嘻地催吴念赶紧上车。 吴念随口问了句:“你们公司没事吗?让司机送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董天都看了余行钧一眼,替老板说话,“这地方没几个人知道,以后保证没有杂七杂八地人打扰,对了,买房子的时候余总专门还说了,要大阳台,采光好,我猜准是你喜欢晒太阳,回头我找人问问看看能不能帮你弄一个金丝楠木做底子的贵妃椅,庆祝你和余总乔迁之喜。” 吴念听着最后一句有些古怪,但是也没有放在心里,只就这金丝楠木这事说了一句:“金丝楠木可是国家二级保护植物,还是算了,太金贵。” 董天都拍拍脑门说:“呦,我还真不知道,就知道挺贵送人挺有面儿,那只能拍个太师椅当摆设了,定制这事是不成了。” 吴念低头上车,没再说话。 董天都系好安全带冲余行钧摆摆手就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走了一个红绿灯路口,董天都才抬头从镜面里看了吴念一眼,笑说:“我今天的确挺忙的,不过余总专门给我放了半天假让我供你使唤,倒是他,公司明明没事还说有事,心里头估计也不大好受……” 吴念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扭开头看车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 董天都又说:“按余总找的地方你保证喜欢,他……” 吴念突然转过头,不耐烦地打断他,回呛:“吕小雨最近还好吗?你们还有没有联系?我有一阵子没听说她的行踪了。” 董天都眨了两下眼,只觉得如鲠在喉,后半句话硬生生地咽下去。 吴念抿着嘴笑了笑,又说:“我以为你在深圳直接结婚了,怎么现在还是单身啊?” “咳……都是她心里想的多,疑神疑鬼捕风捉影……哪有的事。”董天都摇头叹息。 吴念沉下脸,心里却想,真是一样的说辞。 她四点多就去了车站,起初还不相信余行钧人有这么好,接到李嫂的时候才送了一口气。 她没有在外头吃饭,去菜市场买了菜自己拎回去做的。 吃了饭收拾好两人才拉着手说话,吴念问她:“快过年了你怎么又过来了?” 李嫂笑了笑,一五一十地说:“我跟铁子也不能都闲着啊,家里还有两个学生,嫌不起……你走了以后余总就给我介绍了一家,是个有钱的单身汉,我只管帮他照顾两个孩子。才干了没多久余总就又找我,说还想让我照顾你,我当然是没意见,只好给那家介绍了别的姐妹,我辞了职回家带了点东西就来了,这一路赶的,可把我累坏了。” 吴念笑容有些不自然,问了一句:“余行钧给你介绍了别得工作又把你找来了?” “可不是,”李嫂笑嘻嘻地说,“余总也知道衣服是新的好,人是旧的好。” 吴念听着却有别的意思,心里头有些不乐意。 李嫂只顾着继续说,一时也没觉察出来。 …… 这天财务部汇报工作,余行钧在会议室突然发了好大一通火,扬手甩了资料。拍桌子骂了几个人,还是指着鼻子大骂。骂的人家摸不着头脑。 原来是整理财务数据资料的时候出了纰漏,负责销售统计、复核的以及负责资金管理、调度的几个人都没有察觉到,直接导致余行钧原本接手的项目周转不开资金。 公司高层觉得没那么严重,还有挽回的余地,余行钧连着这些人也大骂了一顿,厉害关系扯了一通。 众人灰头土脸,以为这事就过了。没想到他指着财务部那几个被骂的人说:“去人事部领了钱,赶紧滚蛋!” 这几人都是在财务部担任着不小的职务,算是半壁江山,余行钧这么一说,不光是当事人愣了,在坐的几个部门经理也跟着愣了。 会议室里头乱成一锅粥,众说纷纭,余行钧不管众人,竟然推开门先走了。 大家这才知道余行钧这次不是一时儿戏,是动了真格。 那几人有男有女,争前恐后地想要解释,余行钧却好赖不听,讽刺道:“咱们这庙小,你们都是大佛,出了这个门,你们有多大本事使多大本事,何必屈尊在这里呢?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良禽择木而栖,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们赶忙表忠心做检讨,余行钧却只摇头笑,说什么也白搭。 这些人心不甘情不愿地一走,余行钧就启用了人事部新招的人,简直就是有备而来。 余行钧中午给家里打电话,余母兴致很高,这几天有孙子在跟前缠着她人也不爱唠叨了,前几天还嚷着最近一段时间睡眠不好,没吃药没打针,这几天也跟着好了。 余行钧听了忍不住发笑,问余母:“烁烁又闹了没有?” “闹什么啊,就头一天晚上嚷嚷了一会儿,我抱着他摇晃着睡了,这几天别提多听话了,就是太能跑了,我这老胳膊老腿跟不上……这孙子也坏,我喊着别跑别跑,小心摔着,到外头遛弯的时候总要跑,我就在后面追啊,追不上了他就等等我,等我追上了他再跑……哎呦,坏死了!” 余母边说坏边忍不住乐呵。余行钧听了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余母说完这段又说:“以后要是能一直在我这就好了,你跟小陈怎么打算的?念念,念念那天说,说你俩要离婚了,是真是假?” 余行钧不愿意多提,只说:“为了烁烁好还是不能一直留在这边啊,以后两边住吧,等他妈以后嫁人了就再商量。” 余母心里咯噔一下,惊讶程度难以形容,缓了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随你,日子是你们自己过,往后怎么舒心怎么来呗。” …… 吴念这几天有李嫂照顾,心里头不知道有多轻松。白天在落地窗边能看见外面划船,虽然听不见,但也觉得热闹。 第38节 又因为距离公园近,晚饭后李嫂总要硬拉着她去公园散散步消食。 这天下午从外头散步回来,远远就瞧见余行钧的车停在院子里,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大门,余行钧正在车子一边打转。 李嫂说了一句就先进了屋,留下吴念单独面对他。 余行钧脸色不好,握着手里的一串钥匙问她:“怎么回事?我怎么进不去门了?” 吴念理所应当地说:“因为换锁了,刚搬进来就让董天都张罗着换了,大门上的锁镶嵌的太结实,只有大门没换。” 余行钧被气得乐了,啐了一口才说:“不是,你是不是搞错了啊,念念,这是咱俩的房子,不是你一个人的……那天我没有说明白,是你误会了,你换锁也行啊,换了锁得给我一套钥匙。” 吴念不说话,转过身往屋里走,余行钧板着脸跟上她。她走到门口却拦住他,只问:“你走不走?” “不走,这也是我家啊。”余行钧皱着眉说。 “你家?你家你怎么打不开门?你家你怎么没有钥匙?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你私闯民宅!” 第46章 余行钧挠了挠头,叼着烟说:“过河拆桥啊。” “呵,”吴念冷着脸纠正他,“卸磨杀驴。” 说罢转身回屋,趁他没有预料地时候,“啪”地关上门。 余行钧赶紧上前,还是晚了一步,他握着门把使劲扭了扭,气冲冲地捶门:“李嫂——李嫂——开门!” 里面没有动静,他板着脸按门铃,还是没有动静。 余行钧瞪着眼想了一下,还真不信这个邪,一屁股坐到地上,不信她们还能不出来了。 坐下才想起来董天都,摸出来手机,播了个号码就开始骂:“你妈的帮她换了锁不知道吱一声,艹,不知道多配一把钥匙?行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没听那边解释就挂了电话,抽完半根烟身上已经冻透,跺着脚去车里暖和了半个钟头,刚服输开车要走,大门口就过来一辆警车。 两个穿警服戴警帽地人下车走过来,拍拍他的车,又上下打量,问:“说的就是你吧?” 余行钧落下来车窗,抬眼问:“什么我啊他的?” “人家报警说你这个车牌号的主人擅闯民宅威胁恐吓,是你吧?” 余行钧愣了愣,开车门下来,笑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这是我自己家,警察同志。” “误会什么啊,你这样可不行,” 另一个直接去敲门,里面照样不开门,他又对里面说他是警察,门这才瞧瞧打开,出来的是李嫂,吴念没出来。 警察问:“是你家报警吗?” 李嫂出了一手心地汗,在衣服下摆使劲搓了搓。 警察又问了一遍:“是不是你报警啊?” 她看了余行钧一眼,一脸为难地点了点头。 警察又问:“到底咋回事啊?” 李嫂为难地说:“这位,这位先生一个劲儿拍门,怎么也不走……我们家太太害怕就报警了。” “认识不认识啊?” 余行钧不急不躁地说:“她家太太是我老婆。” “家务事啊?家务事你们报什么警,这不是给警察添麻烦?你们好商好量地谈谈什么事解决不了?是不是?都是成年人,没必要这么闹……” 正在这时,吴念从屋里出来,对警察说:“您还是想办法把人弄走吧,是他老婆的自然会心疼他去警局保人,到时候就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了。” 警察听这话自然要怀疑余行钧了,哪有老婆心狠把老公往警局送的,警局是什么地方,一般人躲都来不及,想到这里又回头去问李嫂:“来,你说,你说他俩啥关系?” 李嫂当然是偏向吴念,咬咬牙狠狠心说:“我照顾太太好几年了,这几年就见过他三四次,要真是夫妻,我还真不信。” 警察明白这意思,冲余行钧一笑,摊手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私闯民宅这事可大可小,大了能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留,小了呢,也就是协调协调,你有什么事客客气气地上门,这样赖着不走人家能不报警吗?” 停顿了一下又冲余行钧伸手,打量着他说:“把你身份证拿出来。” 余行钧只问:“身份证没带,名片成不成?”说着拿出来钱夹,抽出来一张金色地名片递给他。 警察边说“出门不能不带身份证,下次记着点”边接过来余行钧的名片,看了一眼,愣住了,眨眼又看了一眼,笑说:“这,这不是余总吗,我只听说过你,还真没见过本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余总比我想象的年轻多了。” 余行钧笑了笑,客气说:“你们警察整天大片小片、家长里短的事都得操心,肯定没有闲心关注别的……”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凑近警察两步,低声又说,“实在不好意思,你们警察局本来就事多,我这大冷天还凑热闹,你不来我也正准备走呢,这不,车子都没熄火……说来说去这都是误会。” 警察觉得这余总还算上道儿,所以也没为难,回头看了看吴念,笑说:“就是误会呢,无巧不成书,要我说也是,要不是余总家门口保安也不会不拦着……既然余总要走,咱就一道儿走吧?” 余行钧没搭腔,脸色不善地瞪了吴念一眼,直接转身开车门驱车而去。 两个警察冲吴念和李嫂笑笑,另一个一直旁观地上来一番说辞,大体是—— “人都走了,事情就算了了”、“警察局不是啥好去处,得饶人处且饶人”。 吴念本意也是想羞辱他一番让他走,并没有要真怎么样,再因为虽然要离婚但是法律上还没有解除夫妻关系,调查清楚只能是她扰乱公务,所以也作罢了。 下午别墅又来了位外人,是吴念的心理医生徐良征,她刚还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各种原因耽搁没有做心理辅导着急,也不知道余行钧那句后悔给她治病是不是真心话,当真不给找医生看了。 这下看到他,心里松了口气。 徐良征跟着她走到二楼落地窗处,两人面对面而坐,他放下笔记本电脑,对她笑了笑:“听说你前两天又进医院了?是又受了刺激?这次出院感觉怎么样?” 吴念配合地想了想,“能感觉怎么样?没什么感觉……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他笑了笑,低声说:“余总打电话嘱咐我照常。原本昨天要来的,一个律师朋友打赢官司要请吃饭庆祝……”说到这里环视了一下四周,称赞说,“这个地方选的不错,真清净,空气也很清新……我刚才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梅花味,院子里也没见种啊。” 吴念对他前半句话有些感兴趣,随口问了句:“你还有做律师的朋友?” 徐良征点头说:“是啊,关系挺不错的,他在市里也小有名气,喜欢接商业方面的诉讼,来钱快……”顿了一下,“你打听这个做什么?是……遇到什么麻烦事?” “算是麻烦事。” “我们也不算外人,你有什么直接说,能帮的我肯定不说二话。” 吴念犹豫了一下才颇为难堪地问:“不知道你朋友……接不接离婚诉讼案?” 徐良征表情惊讶,但是想了想也并没有特别意外,他虽然没有确切知道吴念的婚姻状况,但是对余行钧本人还是有所耳闻,他收回思绪,故意装作不明白地问:“不知道是谁离婚啊?” “我。” 徐良征挑了挑眉头,思索一番又说:“大多都是一方精神不好另一方起诉离婚,你这样的确实挺少的,一般你这样的状况,法院肯定考虑颇多,极有可能诉讼调解。” 吴念说:“我知道,之前试过。不过我想再试试,这次证据更有利。” 徐良征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没问题,我……” 这时候李嫂进来送水果,他停顿一下继续说:“这样吧,我帮你联系我朋友,让他尽力帮你,具体情况你们见了面再谈,好不好?” 吴念说:“那真谢谢你了。” 徐良征表示这是举手之劳,说完这个才切入主题。不过,吴念对他感觉又好了几分。 徐良征做完辅导跟她闲聊了一会儿没用的话才走,李嫂把人送出门后才拉住吴念确认:“你真要离婚啊?” 吴念只点头没说话。 李嫂想了想,忍不住说:“念念,其实余总还是惦记你的,你在巨县的时候他虽然人不来,隔段时间铁子就会汇报你的情况……以前总觉得他是做做样子,这些事过来,我才觉得虽然那时候说话难听了点,心里还是惦记你。” “你想没想过离婚了怎么办?一辈子单着吗?说是女人要自立自强,也确实有很多女人有那个经济能力,可谁都想有个人陪在自己身边疼自己,年纪越大了越想身边有个人相互扶持,别人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那些风凉话你千万当真,因为当事人不是她,是她她就没那么洒脱了……你这样的状况你要看清楚,要么一辈子不再结婚孤独终老,要么找二婚带孩子的……丁克那种事咱们不谈,享天伦是咱们中国人的老传统,没几个过了三十岁不想要孩子的……” “你只要想结婚,那肯定找有孩子的,前几天我带你去公园遇到的那个前雇主,他见了你还挺上心的,托人向我打听你,不过我没什么也没说,其实他人不错也有两个钱,你要是离婚那就可以考虑考虑,哦,还有,他带着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姑娘,从一开始就想找个不能生的给他带孩子,只要孩子照顾好了,估计他也不会亏待……可惜你的病情不稳定,这辈子也得带着精神病的头衔,带孩子谁又能放心?到最后你就会发现,一般的家庭养不起你,富裕的家庭嫌弃你。” 吴念眼神静定,“我宁愿照顾别人的孩子也不会给余行钧养孩子。” 第47章 你但凡一个不愿意,他就不敢交给你。再说,你要是能像在巨县的时候那样,单独搬出来,眼不见心不烦安心养病,以后病好了,想去哪逛街去哪逛街,想去哪旅游去哪旅游,吃喝不愁,花钱不愁,在外一年两年不回来,空挂着夫妻的名儿跟离婚了也没有大区别,更好的一点是,摇钱树总比钱值钱……可是,你要是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态再嫁,那和谁都是搭伙过日子,清清楚楚是一辈子,稀里糊涂也是一辈子……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和他将就比和别人凑合强更比你一个人无依无靠强……为什么这么说呢,你想想,半路夫妻不是那么好过的,前小半辈子生活圈子不同,又过了情爱大于现实的年纪,一旦牵扯到利益,说翻船就翻船,别得不说,孩子就是最大的分歧。至于余总呢,起码他还有些人情味,关心你冷暖……” “我这辈子还真不明白情情爱爱这些事,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也没遇到个中意的人,只能由父母拿捏,说真的,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啥滋味,但是这么多年过来了,夫妻感情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扯干净的……我思想保守,你也可以说我封建,说我老古董,遇到这事,只要双方念旧情狠不下心,我就劝和不劝分,有句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离婚是你自己的事,是剜心割肉地痛还是舒坦爽快都得自己受着,回头是活的潇洒还是过的艰辛也都是你自己的路,自己的路自己走,指望不上别人,我能照顾你一时,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何况我是有所图,我还得为了生计打算,真要较真儿说起来,目前也就余总不图你什么利益了……” 吴念愣愣地盯着她,不知道作何感想,最后这几句坦白的话算是说明白了,李嫂心里明白,她也早就明白,“余行钧没利益可图?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他目前这些财产可都是婚后的,真打起来官司,不给我可是不行的。” “钱的事怎么好说呢,你跟他是夫妻的时候,你的我的没有关系,如今你要离婚,不再结婚也就罢了,再结婚了,拿着他打拼的钱跟你老公吃香的喝辣的,换谁都不舒服,这也没有谁对谁错……李嫂今天话说多了,就是想让你考虑清楚,说得对的地方你听听,说得错的地方你也别计较……离婚后或许能碰碰运气找个体贴的好人家,凡事没有绝对,尽量往好的方面想,但是你这种得过且过的态度要不得。” 吴念不知道说什么,站起来往楼下走,李嫂也住了嘴,一声不吭地跟着。 半晌过去,吴念突然说了一句:“我一开始去巨县也是图个清净,可是清净不了。” 李嫂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毕竟是自己的日子,还是她心里顺遂了好过,别人再指手画脚也是白搭,别到最后落不下好反倒被埋怨。 …… 陈可青到深圳出差没几天就得知了财务部这次事故,她不知道开了几个人,不过想着不是好兆头,打电话问余行钧。 他只说:“电话里说不清楚,等你回来再说吧。” “这次怎么动这么大的气?面子都不顾了吗?换人也不是说换就换的吧?” 余行钧说:“一群蛀虫,有什么不能换的?工作的时间一长就知道拉帮结派抱大腿,有了失误不纠正却相互遮掩……公司财务部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小心公司都得赔进去。” 陈可青不了解情况也不敢多说,只想着赶紧回去,一开始说是算上往返时间也就是一周,没想到临回来又被绊住脚步,这么一番耽搁,竟然花了十来天的功夫。 等她到了公司,进财务部一瞧,她直接下属的位置坐着生面孔,不仅这样,旁边还有几个办公室招了新人,得手的人要么是刚来还没教上手出师要么是职位无关紧要。 她脸色瞬间铁青,东西也没来得及搁下就去找余行钧。 这个时候刚讨论完项目,董天都和几个部门经理一块从总办公室出来,他一开门就见陈副总监气冲冲地不对头,也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赶紧把人让进去。 一个部门经理回头看了好几眼,忍不住说:“瞧这表情,估计是财务部开除好几个员工的事才得知,所以把人气这么厉害。” 董天都按了电梯,先一个进去,“财务部那几个老油条下去了才能给新人机会嘛。公司也要适时灌注新血液,不然尘垢太多,容易脑栓塞。” 那几个人哈哈一笑,也是就算过了,也没再多讨论。 陈可青进了总办公室,把门关严。 余行钧抬头看了一眼,重新靠在皮座椅上假寐。 她站住平静了片刻,等到脸没有那么难看了,才用比较随意地语气问:“我都听说了,你这样实在有些小题大做,虽然说他们工作态度也有问题,但是未免让员工寒心,对公司也不好啊。” 余行钧手了腿,扯下来身上的外套坐起来,笑说:“开都开了,还把人请回来?用人用贤,真有那本事我亲自请也成啊……总之,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我这人做事就是这样,干的好了不亏待,干不好了就滚蛋,得凭本事吃饭,不凭本事凭什么?我这一不是养老院,而不会搞慈善,他们以前太自在了,还以为是铁饭碗呢,一旦有这思想就不容易上进,要说也怪你平时给他们了这种错觉。” 陈可青沉默半晌,盯着他说:“行钧……你说这些都是冠冕堂皇地话,我知道你是针对我……真没想到,论狠心,我还真不如你……你接下来怎么着?已经架空了我,接下来是不是就要逼我走?” 第39节 余行钧站起来,背对着她,没有任何表情,“你这别这么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我在深圳这几年别的没学会,有一招必须得会,那就是——” 他转过身看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咱俩如果是普通员工,我没顾及,到了这份上,我不能不防你,这是人之常情。” 陈可青冷笑,大声恐吓:“那你别忘了,我在公司财务部也有几年了,不是想整我就能整我,你的那点破事我一清二楚,你不仁我也可以不义!把我逼急了,你就不怕我一不小心说出去点什么?” 余行钧长叹一口气,点了一根烟,抽一口才说:“咱俩的私事你非要拿公事来报复,那我只能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你要是没有一点职业道德以后圈子里头哪家正规公司还会要你?别说想在这一行混,工作都能让你找不着……当然了,你要是去超市收个银,工地做个饭我确实手没那么长……” 他皱眉又说:“你总要为孩子考虑,咱俩都落魄了,他又有什么好日子?如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什么不都是他的,算来算去,你一点儿不吃亏……说实在的,就是因为知道你会这样存不住气,所以我才做到这步,你要是知道进退,咱们也没有必要撕破脸皮。” 陈可青瞪着眼睛,里头泪花闪烁,“余行钧,我从来没想过要陷害你,你在深圳拼死拼活做生意,我是一步一步眼看着你做起来的,我一直都知道你不容易,所以我就算再不满意也没动过这个念头……可是我对你不放心,所以才把财务部握得那么紧,如今你竟然把我派出去,给了我这么一个下马威,你知不知道,我再坏也是对着别人,对你从来都是诚心诚意,你呢?你却对我这么不留情……别给我说你做这些都是为了那个疯子!你还真是个情种,出轨不算还生了儿子的情种!到底是我看不懂还是你自欺欺人?你以为这么做就有用了?到头来只是一个笑话,你爱信不信,不信咱们走着瞧!” 余行钧使劲咬着烟头,神色不明地看她。 她又尖声说:“你的心难不成就是一块石头做的?就算是一块石头做的也该捂热了!心硬就算了,记性怎么也不怎么好了,学起来人家恩将仇报那套了……你进警局怎么想到我了?你没钱吃饭的时候怎么有脸借钱呢?现在怎么不提感动的事了?” 余行钧面红耳赤,使劲抽了一口烟,拳头攥起来,咬牙切齿地说:“谁说我现在不感动啊?可是你得知道,感动和感情差了好大一截呢!是你可笑还是我可笑?啊?走到几天,不是你得寸进尺是什么?” 陈可青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质问:“你敢说你对我没感情?余行钧你敢不敢摸着良心说你一点不喜欢我?你敢摸着良心说没有,我从今天起就跟你一刀两断!” 第48章 着良心说,我当然不敢摸着良心说……因为我对不住你,不用摸良心也是这回事……你别把事情弄得那么矫情那么复杂,你就冷静下来想想,你给我生了儿子,我还是不要你,吴念以后都不能再生,我却死活不离婚,这么一比较,摸着良心才有的那点感情提不提又有什么必要呢?” 陈可青急步过来,气急败坏地撕扯他地衣服,嘴里喊着:“你良心都让狗吃了!混蛋!白眼狼……” 余行钧叹了口气,抓住她的两只手把人推开,语气有些疲惫:“我不是良心让狗吃了,我是本来就没有良心行了吧?你这次睁开眼看清楚,别再犯傻了,你这样的条件,什么样的找不到?非要在我这么一棵歪脖子上吊死不是傻吗?你这样闹,我俩以后见面都难看,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先冷静冷静,好好说话……” “啪——” 陈可青直接抡圆胳膊抽了他一巴掌。 余行钧脸上火辣辣地,偏着头愣了一下,刚回过头又是一声脆响,另一半脸上又是五个手指印。 他笑了一下,认真地看着她说:“打吧,解气了咱俩就再没关系了,这个工作你想继续干我不为难你,你要走我也不留你。” 陈可青没再动手,只是那两下却用了狠劲儿,两只手此时此刻还麻木刺痛。 她听余行钧语气坚定,知道他是狠了心下决定的,要是不打他或许还能厚厚脸皮挽回,这一打,自己也放不下身段了。 她捂着眼蹲到地上,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出来,她忍不住低声啼哭,后来一屁股瘫在地上,肩膀剧烈抖动。 委屈不满铺天盖地而来,让她心口又闷又疼。她任性选了一条荆棘之路,一路既有质疑又有指指点点,始终跟女表子和□□挂上钩,如今被扎的鲜血淋漓,也只能顾影自怜。 好半天,她才止住抽泣,眼泪却还是不要钱似的往外流,余行钧抽了几张纸递给她,她却啪地一声打开。 看也不看他,站起来就往门外走,一路碰上行人又丢脸又尴尬,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让谁也看不见。 谁知道这时候助理正过来找她,怀里抱着文件让她签字。她头也没抬躲过去。 助理看见她眼睛红肿鼻子也红肿着禁不住惊讶起来,小心地打量她。 等到陈可青走远,一旁看热闹的女员工用肩膀撞了助理的肩膀一下,小声说:“陈总监这是怎么了?” “能怎么,不知道还能叫几天陈总监。” 另一个人凑过来八卦:“什么总监啊,就是个三儿,不知道她这种人怎么想的,有样貌有身材有能力,靠自己多好,非要勾搭人家有家有室的男人。” “什么叫有能力什么叫没能力?不勾搭能坐上总监的位置?” 助理胆子小,赶紧说:“嘘……小点声,让她听见就惨了。” “你不知道啊?跟咱们余总闹掰了,该抬屁股走人了……我跟你说吧,我就看不起这种人!” …… 徐良征是个行动派,吴念昨天一提,他就记在心里头了,回去直接给朋友打了电话,不仅嘱咐人家接了案子好好对待还要求他明天跟他一道儿过去。 对方哭笑不得,提醒他:“我这做律师的跟你做心理医生的一样计费,过了咨询时间都是要按点儿花钱的,你让我跑一趟,那路费怎么算?花费的时间又怎么算?” 徐良征笑说:“回头请你喝酒,我给你说,你就别这么抠门了,大大方方地姑娘家才喜欢,要不然单身狗才是开头。” “你这么热情大方,也没见把自己打发了啊?单身怎么着,自由!” 徐良征哈哈大笑,拿着手机换了一个姿势,那边又说:“什么样的女人离婚把你急成这个样?你是不是等着捡食儿吃呢?” 徐良征说:“一边儿去,是我一个病号,人家托我办点事。” “对病号服务这么周到?拿着我的职业便利借花献佛啊?这年头也不一定非等到离婚,你直接骑墙上等红杏不就成了?” 徐良征说:“你怎么不想想我病号都是什么病?” 周津哈哈一笑,没心没肺地说:“管她正常不正常,人漂亮身材好不就成了,难道你还想认真?” 徐良征隔了一会儿才说:“很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就记着把明天的时间安排出来就行了,我明天绕道你们律师事务所接你。” 对方答应了,他收了手机,独自沉思了片刻。 到了第二天,他早早就去接周津,接到人就直奔吴念住处。 周津打了个哈欠,笑嘻嘻地打趣他:“你今天这么上紧?说和病号没关系我都不大相信。” “是啊,你什么时候相信我是个品学兼优的五四好青年过?” 周津笑得更开,落下车窗点了根烟提神。 跟着徐良征进了别墅大门,啧啧称奇:“这地方风景可绝了……风景还是次要,关键是宅子可是个风水宝地啊,你看两边的房间门开的很讲究啊。” 徐良征笑了一下,问:“哪讲究了?” “走廊两边的门都是错对,没有两门双对,有句话说的好——气流直通,财气流空,所以我猜这家是做生意的!” 徐良征拍拍他,“行了行了别装了,知道你是律师,见多识广、才学八斗。” 正说话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这次开门的是吴念,李嫂在厨房收拾碗筷。 吴念看见徐良征带着一个陌生人进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没等徐良征开口介绍,周津伸手过来自我介绍,“你就是吴念?我是周津,就是徐医生给你介绍的律师。” 吴念眯着眼笑起来,握了握他的手,打开门说:“周律师好,快请进。” 等周津坐下,她又说:“不知道周律师喝什么?” 周津认真地想了想,舔着嘴唇声音爽朗地说:“白开水吧,听说白开水治百病。” 吴念被他这煞有介事地表情逗得笑起来,最后低头问徐良征:“还是茉莉花茶?” 这次没等徐良征说话,周津替他答了:“是是,他就爱喝茉莉花茶,他这人长情。” 说着竖了根大拇指,想了想改口说,“我干脆也喝茶吧,方便。” 李嫂听了赶紧去倒水泡茶,不大会儿端过来搁到茶几上。 徐良征看了吴念一眼,说:“周津刚打完一个官司,这两天有点忙,待会儿还得回所里,念念,你什么情况就仔细跟他说了。” 吴念淡淡一笑,点头说:“谢谢你,徐医生。” 他又说:“那我先出去溜达溜达,你们谈好了咱们再做疏导。” 吴念不由地觉得他这人教养实在好,注重*,不用人多说就会看眼色。 徐良征说着就站起来往外走,哪晓得巧的不能再巧,刚打开门迎面就撞上余行钧。 徐良征第一反应就是慌乱,眼睛往屋里看了看,想给里面的人提个醒,于是大声说:“余总来了?” 余行钧正好不用敲门,脸上挂着笑,“来了,” 说完又冲里面喊了一句,“我进来了啊。” 里面没人搭腔,他就只当是默认,大赖赖地进了门,竟然瞧见屋里还有个陌生男人,眼神往几个人身上扫视一遍,问:“这位是?” 吴念细声细气地说:“周律师。” 余行钧眉头皱的老高,顿了顿才走过来跟周津握手,“周律师,久仰久仰。” 周津赶紧站起来,见吴念和徐良征都不说话,自然要问:“你是?” 余行钧一笑,语气平淡地说:“我是被告人,你当事人她老公,今天真热闹,人都到齐了。” 饶是周津这样没正形地都愣着不知道怎么接了,又听这老公又问:“进展到哪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千万别不好意思啊。” 说完坐下来也不见走,喝了一口茶脸上有些不满意,对李嫂喊:“这什么啊?难喝死了,哪有这么待客的……厨房柜子最下面应该有盒西湖龙井,看房子那天房地产商送的,赶紧拿出来泡上。” 周津只能干笑,找不到话题,余行钧却没完没了地说:“周律师是不是不喜欢喝茶?那好说啊,我去煮杯咖啡吧,我煮咖啡地功夫还不赖,要不周大律师坐着等一会儿?” 他说完却不见起来,胳膊随意搭到吴念身后的沙发背上,挑衅似的看向周津。 吴念“啪”地一声搁下水杯,看也不看他,咬牙问:“你有完没完?” 水杯里的水漾出来,茶几上天蓝色小碎花地桌布湿透了一片。 余行钧脸上挂着不解地表情,笑说:“怎么了这是?” 吴念眼神凌厉,“别在这装模作样,你还知道自己是被告人?请你别捣乱行吗?” 余行钧却厚着脸皮对周津和徐良征解释说:“你看,耍小脾气呢,天天这个样,我都习惯了。” 第49章 了又忍,最后忍不住站起来要走。 余行钧一把拉住她,故意说:“干什么去?你们谈完了?人家周律师茶还没喝完呢,多不礼貌啊。” 说着手上使了使劲儿,强行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坐下后也不松手,握着手腕来回摸,吴念要面子,不能当众抽他,只能垂着眼暗地里拧巴。 徐良征还在门口站着,看情况也知道事情谈不下去,往后走了两步,主动说:“要不今天先到这里,周律师时间多的是,念念你哪天有空你们再约?” 吴念顺坡下路,点头说:“麻烦周律师了,改天我直接去你事务所。” 周津却叹息:“茶还没喝过瘾呢。” 徐良征咳了一下,对他使眼色。 余行钧觉察出来味来,感情这徐医生还认识这姓周的律师……说不准,人还是他介绍来的? 想到这里,脾气就有些压不住,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又带上笑:“李嫂,把茶盒里剩下地茶叶包一点给周律师带上。” 李嫂答应了一句,就去厨房拿茶叶,余行钧又叫住她,语气加重几分:“给剩下的也不好看,显得我小气,我怎么会是这么小气的人呢?也别腾倒了,都给周律师吧,家里没什么值钱的,就是好东西多……要不,徐医生也看看,屋里有什么相中的东西,一块拿走?” 第40节 徐良征脸色阴沉下来,只说:“余总,那我们先走。”说着对周津摆头,让他赶紧走。 周津也不客气,更不管冷嘲热讽,还真接过来李嫂给他的茶叶塞兜里往外走,走到门口还跟吴念打手势,“咱们回头电话联系。” 余行钧等人走了才放开吴念,胳膊肘撑在大腿上,两手交叉,侧着头看了吴念好久。 吴念目光不闪不躲,坦坦荡荡。 余行钧笑了一下,问她:“你真要离婚?” “我什么时候儿戏过?”吴念表情平淡地反问。 他闭上眼按了按眉心,抿着嘴不说话。 吴念低头,语气虽然很轻,但却很决绝:“你别来这里给自己找不痛快了,你这样我也不痛快,你要是再来,我就去巨县。” 余行钧沉默着看她,一肚子地甜言蜜语都变成了苦水,道不出来又咽不下。 他好半天才叹了口气,站起来往门口走,步伐有些沉重,走出去正要关门地时候突然又开门跑出来。 没等吴念扭过头他就已经蹲在她脚边,“我真知道错了……我错了,念念,我对不起你……我那时候是鬼迷心窍了,你给我一次机会……你起码考虑看看,别急着离婚……” 吴念眼眶湿润,盯着余行钧连连摇头,突然哈哈大笑出声,脸上笑着眼里却在流泪,她扯着他地衣领,狠狠地问:“你是不是个男人!你这么纠缠,我真看不起你!我真是眼瞎了嫁给你这个既没有种又不要脸的男人!” 余行钧从来没见过她这一面,只觉得再也没有脸面,浓浓地羞辱感让他无处遁形,他站起来,捏住吴念的下巴,眼眶发红,说出压在心底的话:“我不是男人,我守着你就从来都不是男人……是个男人,怎么守着你总是矮半截,总是低声下气……我不该接你来,你在巨县多好!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我就该跟陈可青过下去!我现在才是鬼迷心窍了……” 吴念冷笑,“是啊,你的确应该和那个女人过下去,你们儿子都有了,你再折腾又折腾个什么劲儿呢,你走吧,赶紧走!” 余行钧冲她吼起来:“老子有钱,现在有钱了!你现在住的,身上穿戴的,包括你吃喝,哪样都是花得我的钱!你要是敢离婚,我一毛钱都不给你!你走还是我走?你现在就走!赶紧他妈的脱光滚出去!” 吴念挣开他的桎梏,脸色由白泛青,气得一阵咳嗽,眼泪都被咳出来。 余行钧看不下去,火气立马泄下来,想要扶她却被她躲开。 这时候,李嫂听不下去,从自己卧室走出来,扶住吴念说:“余总,话也不能说的那么难听,你再有钱,那也是你们夫妻的……” 说着扶吴念坐下来,一下一下地帮她顺气儿。 他手足无措,站起来猛地灌了一口凉茶,看着她平静了一会儿,语气软下来:“念念……念念你别生气……我真是滚蛋……我气急了,你知道我脾气不好……我一进门瞧见你跟律师谈离婚的事我就压着火……你刚才那些话自然就把火激出来了……我什么女人也不要了,我以后就要你一个,你别生我的气,我该打——” 他说着往自己嘴巴上使劲抽了一下,又拉着吴念地手说:“来,打几巴掌解解气,使劲打……让它长长记性,看它下次还敢不敢说混账话欺负你!” 吴念撇开头,抽回来手不说话,咬着牙闭上眼,泪珠又默默掉下来,她心里万般难受,打死她也做不来他这样。 她记仇,不光记仇记性还好,气头上的话,她都会当真。 李嫂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笑完见余行钧尴尬,吴念脸色更加不好看,只好说:“我去切一盘水果,你们好好说话,千万别再吵吵起来,余总,你脾气不好自己得知道压着点,念念可是刚出院。” 她说完就拿起来围裙去厨房了,隐约还能听见余行钧在说话:“……不就是离婚嘛,你开心怎么都行,不还可以复婚呢嘛……这房子是我费尽心思买的,除了你谁都不配住,再说,我也舍不得给别人住,这以后就是你的……我撵你就走,你就不会撵我走?你说说话啊……” 李嫂叹了口气,心里想,真是冤家,也不知道谁欠谁的。 边想边洗苹果,洗完仔细地削皮,然后切成一圈花放进盘里,端出来地时候吴念已经平静,余行钧不自在地送了送领带,站起来说:“那你们吃吧,我公司还有事就走了……李嫂,别忘了让她按时吃药。” 李嫂点了点头,拿起来余行钧地外套递给他,跟着他走到门口,用商量地语气说:“念念想跟我回家过春节,余总您看……” 余行钧第一反应是不同意,又不是没有家,跟别人回家团圆是什么事。 李嫂又说:“余总要是觉得不妥当那还是直接对念念说吧,你们俩商量商量。” 余行钧皱眉看她,怎么地啊,还对他耍心眼了? 他盯着李嫂看了几秒,什么也没说,启动车子直接就走了。 余行钧前脚到办公室董助理后脚就追过来,把事情说完了他却没听进心里,半天才问了一句无关紧要地话:“包送了吗?什么态度?” 董助理笑了笑,“余总心不在焉啊。” “啊?”余行钧坐下,“那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说盈开工厂可以开工了,不过赶上春节了,是年前开还是年后开?” “有什么说法?” “开春是不是晚了点?” “那肯定是。” “那我让他们赶紧找人,设备都在里头呢,还得找专业人员盯着,普通包工程的包工头安全防护意识太差。” 余行钧点头。 董天都说:“那行,那我找人去办。” 他说完出去,余行钧看了一个文件,有些坐不住,刚摸了一根烟还没有点着死人手机就响了。 那边语气不善地说:“你来你家一趟,我在你家。” 余行钧拿了嘴里的烟,皱眉说:“你在我家干嘛?又犯贱呢?” “我接我儿子!你说我该不该接?” “该。”余行钧就事论事。 “那你给你妈说清楚,你妈不让我接烁烁回去,你们家要是这样,以后别想再见烁烁。” “老太太喜欢也是好事,不行就再住一天。” “你是不是打算不让我见儿子了?你什么意思?儿子不光是你一个人的!” “我哪里有那个意思,跟着谁不一样啊,只要儿子高兴就行,你把电话给我妈,我问问什么情况。” 那边窸窸窣窣,好半天才又有人接:“我哪是不让她接啊,我说孩子睡午觉了,这两天他不是咳嗽嘛,我就说让她晚上来,也可以等两天好了再接,毕竟她刚出差回来,哪有精力照看孩子,小孩子又娇贵……哎呦,现在怎么这样了,脾气太火爆了,之前还挺好说话的。” 余行钧笑了笑,语气平常地说:“让她接走吧,她现在害怕正防着我呢,以后除了孩子的事您也少搭理她。” 陈可青听到,抢过去电话说:“我不仅防着你,我还跟你没完,我就告诉你他以后姓什么都不可能姓余。” 余行钧叹了口气,无所谓地说:“姓这东西就是个记号,不姓就不姓,可是他是我儿子这事你也能像姓氏这样说改就改?这恐怕不行,身上流着我一半地血,除非你有办法回炉再造。” 第50章 面子。 那句她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话也不是纯粹敷衍她,不过他更知道,陈可青是不会留下干了。不留下更好,留下了才是个问题。 到了晚上,余行钧有个饭局,昨天秘书找他提了提,他当时是决定要去的,毕竟对方也是个大客户,去了不仅可以拉拢拉拢,还显得给面子。 可是现在他惦记着心里的事,就没怎么有心情,坐在办公室前思后想了一番,还是派了两个部门经理替他。 余行钧正准备走的时候就在电梯门口碰见董天都,手里提了两条烟,余行钧笑问:“去哪了?带这么多烟做什么?” 董天都打开袋子亮给他看,“瞧瞧,还不错吧?我一个朋友结婚,我帮他找了家酒店,老板看我的面子给他打个几折,因为都是熟人给钱显得生分,这次专门给我送了两条烟表示感谢。” 余行钧拿起来一条,正八经儿说:“我看看。”看了半天眉毛一挑,“见者有份啊。” 董天都做个一个痛心疾首地模样,“就知道得这样,拿去吧拿去吧,奖金上可得补贴我。” 余行钧笑着说:“奖金找人事部要,我可没钱。” 正说着电梯就来了,余行钧冲他挥挥手上了电梯,董天都笑嘻嘻说:“余总没钱谁还敢说自己有钱啊……唉,余总去哪啊?还有饭局呢……” 话还没说完电梯门已经合上,董天都无可奈何地摇头,提着塑料盒走了。 余行钧一路开车到了天香公园,行到湖边,远远就瞧见别墅黑灯瞎火,他有些狐疑。 进了大门,瞧见窗户紧闭,窗帘拉的严严实实。 能睡这么早?余行钧有些不安,下车往里头走,站在门口按了半天门铃都不见动静,他心里念头一闪,不由地冒了一身冷汗。 余行钧着急忙慌地拿手机给李嫂打电话,第一个电话打通了,响了三四声就被挂断,他多了两秒再打就成了关机。 余行钧对着手机喘了口粗气,越急越不接电话的时候最让人上火,要不是手机待会可能还要用他肯定一把摔了。 别墅大门口外就有值班室,保安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有轮替。 余行钧想到这里,赶紧快步往大门口走,走到值班室,看见一个值班地保安就问:“别墅里的人呢?” 这会儿天有点暗,余行钧又逆光站在阴影处,对方站起来,把头伸出窗外仔细一瞧,赶紧喊个一句“余总”,喊完忙不迭地开门出来,问:“余总,你是有什么事?” “别墅是不是没人,人去哪了?” 保安摸着头想了想,赶紧说:“我吃罢饭到这里就这么样了,余太不怎么出门,就李嫂偶尔去菜市场买菜路过跟我说两句,估计不是这会儿走的……余总等一下,我查一查是谁值班的时候走的。” 余行钧跟着他进了保安室,脸色冷的能掉冰碴子,保安打电话地时候他不耐烦地捏着手机一下一下敲桌面,看样子就像下一秒就要发作。 保安也被他不耐烦地样子感染,胡乱地抹了一把额头上地冷汗,提心吊胆地说:“余总,白天就两个人值班,我刚才打给头一个人,他说他值班地时候别墅就三个人出入,余总你、心里医生和他朋友……看样子应该是临我换班那会儿走的,我刚才给第二个人打电话了,他说余太和李嫂提着行李走的,说是回老家过春节,春节后才回来……” 余行钧手上停下动作,眯了一下眼睛,盯着他问:“几点的事儿?” “他只说距离他跟上个换班的没几分钟地事,估摸着是下午一点来钟。” 余行钧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天黑走的,要是天黑走的那说明回老家过春节只是个幌子,因为天黑没有到巨县的公共汽车。过了中午走,那就可能真的去了巨县。 余行钧想到这里脸上表情好看了点,觉得保安虽然帮着看守别墅但是毕竟是公园保卫科地工作人员,人家办事客客气气地他也得表示表示。 低头瞧见烟灰缸地抽了半根还没熄火地烟头,想着应该是自己刚才进来,人家着急搁下的。 他想起来刚从董天都那里拿的烟,于是走到车里,从储物地地方拿出来,回到保安室,笑说:“麻烦了。” 保安刚坐下又站起来,忙摆手说:“不用不用,余总真客气了,这是举手之劳地事儿,烟不能收。” 余行钧直接放到桌子上,“尝尝吧,这烟不错……”他说写拿出来自己兜里地名片,“有笔吗?借我用用。” 保安忙递上笔,他边写边说:“麻烦你以后多留意着点,等春节过后她回来了,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名片印的是我公司的号码,后面手写地是我私人号码,总之能找到我……” 他把名片递给保安,做出一副愁容,摇头说:“没办法,我老婆身子骨不行,她一个人出门我担心,今天就差点吓破胆……以后还请你们千万多留意……这条烟你收下和你同事抽,觉得不错下次来我还带。” 保安接了名片,往烟盒上扫了一眼,眼睛一亮,也就没拒绝。 他虽然没舍得抽过贵的但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 李嫂一听吴念要回巨县,脸上笑僵住,摇头说:“不行不行,最起码也得跟余总商量商量。” 吴念边收拾衣服边说:“他来了不就知道了?还用说什么……待会你对门卫提一句他就能猜出来我们去哪了。” 李嫂当然也想回去,可还是有疑虑,忍不住担心她:“……你跟我回去了,那徐医生那里还怎么给你治疗?” 吴念自己也看得很明白,平静地叹息:“多一次不会治好,少一次也死不了。” 李嫂跟着叹了一口气,回屋收拾行李,毕竟到了小年,她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其实也是归心似箭。 第41节 腊月二十儿子就放假从学校回来,她还没回去瞧一眼。 这真叫说走就走,两个女人轻装简行就这么坐车回了巨县。 一点多从别墅出的门,到了万第已经是下午五点,好巧不巧赶上家里饭点。 李房铁和儿子瞧见李嫂又是意外又是高兴,本来还以为过年不能回来,正郁闷地档口人就回来了。 吴念对李嫂儿子也不陌生,每年寒暑假都要回来,吴念刚来巨县的时候孩子还读小学,这一晃,就读初中了,短短一个学期,个子窜了不少。 李房铁身上还系着围裙,说了两句就赶忙钻进厨房调菜馅。 女人不在家,还得过年,更何况到了小年,巨县家家都要开始蒸包子,就算是为了孩子,也不能白啃馒头。 一过年家里就忙,到了晚上七八点才吃上晚饭。 吴念吃饭地时候听到外间李房铁地说话声:“村东头刘大爷家里出事了,街坊四邻去得不少,你明天得空买点纸钱过去看看。” “刘大爷?刘大爷……老了?” “不是,他儿子儿媳出了车祸。” “不是前几个月刚生了个闺女……” “就是他。” “说句不中听的,死的还不如换成刘大爷……可苦了他了。” 外间外面安静了片刻,李嫂的声音又穿出来—— “要是能换刘大爷肯定第一个乐意……可怜了孩子了,他这把年纪,一条腿都迈进坑里了。” 而后又是静寂。 李嫂地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虽然是个按键手机,动静倒是不小,她从外间掀开帘子进来,“余总打来的,恐怕是知道了,接是不接?” 吴念搁下碗筷,“给我吧,你不要管了,省得他回头再寻你的不对。” 李嫂觉得有理,她是真的害怕余行钧这人,所以赶紧递给她出门继续吃饭。 吴念看着屏幕,犹豫了一下才挂断,挂断后怕他再打,直接扣了电池。 屋内归于平静,她却没有了食欲,侧头盯着外头地夜色,莫名惆怅。 第二天一早,吴念起来就没见李嫂的身影,李房铁见她洗漱好就端了一碗鸡蛋羹进来。 吴念往他身后望了望,问他:“李嫂有事出门了?” 见李房铁点头又说:“我昨天都听见了……她什么时候回来?” 正说着话就听见大门口有动静,吴念掀开帘子就见李嫂擤了一把鼻涕,眼眶红肿地进来。 吴念盯着她打量了一番,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得满是理解之情,自己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又扯了几张纸递给她。 反倒是李房铁问了句:“你哭什么?” 李嫂擦了擦眼泪,正想说话又想起来守着吴念,摇头说:“不说了,大过年的,不吉利。” 李房铁是真的过年忌讳,所以没有问,吴念却有些好奇,她昨天就提了孩子,想来她应该是觉得孩子可怜才哭的。 孩子没有了妈可怜,妈没有了孩子也可怜…… 吴念眼眶红了红,扭身回了自己屋里。 第51章 李嫂进来送包子的时候吴念正在打电话,她回头看了一眼继续说:“……那谢谢你了周律师,这事还得麻烦你全权代理……法院立案可能性大不大?他确确实实有非婚生子……那就好那就好……” 吴念停顿了一下,突然叫住他:“周律师……如果能协调,尽量不要上法庭。” 李嫂听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叹了口气就出去了,她和李房铁忙活了一上午才消停。 刚出锅地头一屉包子比较稀罕,吴念竟然一口气吃了两个,也不知道是真的合了胃口还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中午送丧地人从门前路过,传来几声哭嚎声,吴念透过大门缝往外看,就见几个地年轻人经过。 李嫂见吴念好奇张望,对她说:“你看什么呢?” 吴念收回视线,“怎么下葬这么快?” “赶上过年嘛,再加上不是本地的年轻夫妻,长辈不能守孝,能披麻戴孝的都没几个,还都是外省赶来的。” 吴念深深地吐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夜听到孩子的事就觉得压抑。 这事就算这么过去,家家户户恢复喜庆,贴对联放鞭炮。 农村地界广阔,晚上放个鞭炮声音能传好几里地,远远近近,此起彼伏。 大年初一吃素饺子,拜访亲戚。 李嫂天不亮就起来,忙活到太阳出来才从外面出来,此时吴念才起床。 天太冷,她实在不适应这个习俗。 洗漱好才看见余行钧凌晨来的短信,说他最近公司事多走不开,等到大年正月十五才能休息两天,到时候来看她,又问她有没有守岁。 吴念搁下手机去院子里接水,正巧看见那个赵嫂子又来串门。 她大大方方地跟吴念拜年:“新年好新年好——” 吴念眯着眼睛笑了笑,回她:“新年好。” 赵嫂子说完话就进了李嫂屋里,吴念回屋时手机亮了,她拿起来接:“徐医生?” “新年快乐!” “同乐。” 那边笑了笑,打趣她:“话题终结者啊。” 吴念有些尴尬,更加不知道说什么了,再加上除了看病她似乎没有太多话要说,所以一时语塞。 徐良征扯了一些她病情上要注意的问题,最后没办法挂了电话。 周津碰了碰他地胳膊,笑问:“说什么了?” “医生和病人间该说的。” “别装了。” “我装什么了?” 周津扬扬眉:“冰山美人,你一贯的口味。” 徐良征突然笑了一下,一个劲儿摇头。 “你摇头什么意思?” 徐良征皱眉说:“她有精神疾病,以她的情况,这倒是次要,关键是有家族性遗传病,两个孩子都夭折了……你觉得我该不该装?” 周津愣了几秒,撇着嘴拍拍他,一脸遗憾,“是该退避三舍……做情人行,夫妻嘛,损失太大。” 徐良征猛地灌了一口红酒,默不作声地垂着头,好半晌苦笑起来,磋磨着额头说:“今天喝多了,竟然透露病人信息,实在有违职业道德……” “放心吧,到了我这里就是到了扎紧地口袋,半个字儿都不会往外漏。” …… 李嫂坐在炕上缝衣服,赵嫂子拿着剪子用纸剪窗花,看她一眼嫌弃地说:“现在谁还穿这种衣服,又土又难看,有这个功夫还不如花钱买。” 李嫂笑了笑,对着光穿线,“谁让我手艺好。” 赵嫂子摇了摇头,往吴念屋里一直瞧,眼睛转了转,问道:“她的病大好了吧?我刚才给她说话,她还笑嘻嘻的。” “还有一阵儿呢……昨天余总还说,让她在这住一阵儿也不错,出了三月份再接回去。” “三月份啊,哟,今年闰月,阳历三月就是正月二十前后呗……”赵嫂子暗暗计较了一番,又说:“三月份是老大走的时候?可怜啊。” 李嫂放下针线说:“可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一个就够受了,没想到两个孩子都这样……那比自己死一千次都难受,你让她怎么活呢。平常我儿子发烧感冒都把我吓得不行……不当妈是不知道……” “那你这几天要看紧点,省得不声不响地发病喽,精神病就是这样,说来就来,好的时候看不出来,坏的时候要吓死人。” 她说完觉得手心里出汗,若无其事地摆弄线头,摆弄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试探:“他们家不是挺有钱的?就没打算再生?难道说有钱人真那么看的开,没孩子就没孩子了?” “生什么啊,有这两次就吓怕了,你看看念念这样子,就算能怀上,生也够她呛。” “那怎么没领养一个?” 李嫂斜着眼睛看了她两眼,放下手里地活儿,眼神精明地问:“嫂子,你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啊?” “没意思啊,不是听说你回来了,来找你说说闲话。” 李嫂点了点头,追问:“那你说话怎么老是绕着她呢?” 赵嫂子“咳”了一声,推她一把说:“话赶话,不小心就说到这里了,你以为我想干嘛?” 李嫂没有点破,笑起来说:“没别的意思就好……我刚才还奇怪,你以前顶多是帮人说个媒,今天却怎么对别人生养孩子这事感兴趣起来了。” 对方脸上有些尴尬,捂嘴笑着掩饰。又在这里坐了大半晌,等到外面天黑了才想起来回去做饭吃。 李嫂送她到大门口外,盯着她的背影摇摇头。 余行钧到了十五头一天,因为一些事耽搁没去成。 李嫂接了电话,总觉得他这事做得不对。 另一方面,也不知道大过年说话是不是冒犯了神灵,前几天刚提吴念到阳历三月份就会犯一阵儿病,没想到到了十五这天她就有些犯糊涂。 李嫂正在屋里收拾床铺就听隔壁有异响,她跑过去一看,吴念打翻了洗脸盆,正精神恍惚地坐在床头。 吴念虽然偶尔犯病,不过大多数有规律可循,像这样提前十来天还挺反常。 吴念见李嫂进来,站起来就抓住她说:“我应该在医院的……我怎么在这?这是哪啊?你送我回医院……” 李嫂忙拉住她,把她往床边带,她不太听话,挣扎着往后退。 李嫂怕她跑了,赶紧关上门。 最后使了不小力气才扶着她坐到穿上,李嫂来不及松口气就慌手慌脚地去拿药。 因为她现在精神大好,所以回来的时候就没有带镇定剂,再加上徐良征再三叮嘱这种东西不能多用,她也就不敢给她打了。 李嫂刚端起来水就被她一巴掌挥开,水花溅了一地。 第42节 她皱着眉又倒了杯水,一句一个“念念”地哄了半天,吴念油盐不进,作势要打她。 她不由地气急,咬牙说:“不吃是吧?不吃就别吃,你死活关我什么事……饭也别吃水也别喝,这样死的更痛快……你死了我也省心了,天天看你这样,我也糟心……” 越说越生气,掏出来手机给余行钧打电话,直接开了扩音让那边听,然后说:“余总,我不干了!我是看不下去了,你找个心硬得来吧……我原想着你大年三十不能来,那十五得能来吧……别人伺候地再用心那也是外人,也是花钱买的……” 余行钧听着吴念地哭声沉默了良久,嗓音低沉地说:“我明天就去,我最近实在抽不出身,原本打算派人去接她,不过又想着过几天孩子祭日,她回来怕又得受刺激。” “余总你心里有数就成……想要的东西还是系自己裤腰带上安全。” 李嫂扣了电话,心里头舒服一点。 李房铁这时候从外面回来,听见这屋里兵荒马乱就推门进来,李嫂已经按住了吴念,坐在床沿上抹泪。 李房铁愣了一下,说她:“你跟着哭什么,软的不吃就给她来硬的,又不是头一遭这样。” 李嫂缓了缓神儿,似乎想起来什么,故意抹着泪冲李房铁气呼呼地喊:“刚才试了几次她就是不咽,你去把药磨成粉,拿过来给她灌进去!药这么苦,都是她自找的。” 吴念这时候已经糊涂,成了小孩子心智一般,听了一个劲儿地摇头,眼泪委屈地往下掉。 李嫂继续吓唬她:“你吃不吃?不吃就捏着鼻子给你硬灌进去,可不是没这么做过,你要是不听话,那我来真得了!” 吴念今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往常一说就管点用,今天不论怎么说,牙缝合得那叫一个紧,李嫂狠了狠心,让李房铁灌药。 李房铁攥着吴念地胳膊强迫她昂着头,李嫂用勺子撬开嘴巴往里倒,洒了一部分吃了一部分,吴念被呛得面红耳赤。 最后三个人都折腾出来一身汗才作罢…… 这事了了,药效发作起来,吴念开始昏昏欲睡,临睡着前还泪眼汪汪,执拗地拉住李嫂地手问:“现在是不是三月了,李嫂……今天几号啊,你告诉我吧……” 第52章 李嫂握着她地手,想了想才说:“三月份远着呢,别瞎想了,赶紧睡,困了就睡吧。” 吴念摇了摇头,哽咽着说:“不对……不对……” 李嫂吸了下鼻子,给她掖好被角,低着头不说话。 吴念扛不住药效,眼皮子松了松,歪着头沉睡过去。 春寒料峭,冻杀年少。尤其是早晨,更是不敢露手。 全家只有李嫂起的早,开灶做饭。这边水还没烧开就听见外面汽车鸣笛。 李嫂顿了一下,实在是意料之外,跑进院子往外看了看,还真停了一辆黑色轿车。 她起来就忙着做饭,还没把大门锁打开。 赶紧开了锁,敞开大门让车进家。 余行钧熄了火从车上下来,带着一脸倦容,头发略微不妥,身上的西装也有些皱巴。 “还睡着呢?” “吃了药就贪睡。” 余行钧关上车门说:“我进去看看。” 李嫂故意说:“她昨天不肯吃药,我捏着鼻子硬灌的,余总要是多见见她这样,说不定什么脾气也磨没了……别说脾气,心估计都是软的。” 余行钧回头看了她一眼,大步朝屋里走。 吴念侧着身子沉睡,呼吸有些重,不过屋里比较暖和,加上李嫂刚才烧水又有热气进来,所以她鼻头上热的渗出来汗珠。 余行钧凌晨过来的,市里的气温和山上不同,身上的衣单薄不隔风。这会儿,手冻得僵硬,想也没想就伸进被窝里头,贴近她胸前。 吴念突然睁开眼,盯着他。 余行钧反倒被吓了一跳,往后撤了一下身子,反应过来有些尴尬,“你吓着我了,是不是我一进屋你就醒了?” 她没有反应,就睁着眼默不作声地看他。 余行钧收了笑,试探她:“是不是糊涂了?念念?” 吴念依旧是目不转睛。 他回头往门口扫一眼,见李嫂没有跟进来,撇着嘴坏笑,边笑边伸手往她胸口探,凑到柔软的地方停顿了一下,放低身子,脸凑到她跟前,好让另一只手跟过去。 “啪——” 一声清脆地巴掌声,在寂静地早晨格外清晰。 余行钧愣住,脸上火辣辣地痛,维持着姿势没动。 吴念终于有了反应,打了个哈欠,翻过去身子,闭上眼继续睡觉。 他捂着脸贴近她研究了半天,只听她的呼吸渐渐加重,应该不是装模作样,是真的睡了。 他瞪着眼嗤了一声,举着镜子打量自己的脸,这一下可真狠,牙齿把嘴皮子里面磕出血丝来,有淡淡地腥味溢开。 吴念到早饭做好也没有醒,余行钧想喊,李嫂却说昨天闹的厉害多睡一时半刻也没事。 他听了就作罢,在这里将就着洗了个澡,随便吃了点早饭。 因为盈开那边又出了岔子,电话一早晨都没有停,后来董天都又来电话说:“余总,我刚刚查清楚,最近有人也想要新建工厂,结果他们碰到壁,丢了人花了钱也没有摆平,他们自己摆不平看见我们厂子却正常施工,心里肯定不舒坦,一来二去就闹起来了,这么一闹事情就有些控制不住,有人就告了钱光舟了,说他双标……” 余行钧皱着眉,“等我回去再说。” “那怎么办?先停了?” “不然呢?风口浪尖上往枪口上撞啊?”余行钧推开门走到外面,扶着树桩又说,“你刚才说闹事的人叫什么来着……这么着,回头我看看有没有空去度假村一趟,找孙哥说说……他堂哥跟闹事的人有交情,我让他递句话帮着安抚安抚。”他说完挂了电话,自己抱怨起来,“以前也没这么多事……什么年头……真是流年不利!” 回屋后吴念还在睡,余行钧在工作上的事喜欢速战速决,现在搁在一边不理只觉得心里头有个大疙瘩,思来想去,还是打算趁她没醒先去度假村。 李嫂听他说有急事要上山一趟,赶紧拿出来上一次落这里的厚外套给他。 等他走了,李嫂又继续忙过自己的。 上午太阳出来,天气跟着暖和一点,李嫂搬着板凳晒太阳,刚坐下大门就被推开,昨天的赵嫂子又来找她,这次怀里还抱着个,包裹地很严实。 李嫂磨过弯来,板着脸拦住她,冷言冷语地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她笑着掀开小被角,露出来一条缝,抬头问:“你瞧瞧像谁?” 小婴儿皮肤白嫩嫩水汪汪,带着健康地红晕,像个半熟地桃子一样,赵嫂掀开被子地时候她滴溜溜地大眼睛转过来,透过光亮向外看,“咿咿呀呀”似乎什么都懂。 李嫂赶紧撇开眼,摇头说:“你抱来这个干吗?赶紧走!” 她放下被子,“你以前不是说你家里住的那位要是能收养个孩子病也好的快吗?” “你可拉倒吧,那也只是我说说,收养不收养也不是我说了算,别说我了,就是她说了也不顶用。” “有钱了就是规矩多!”她语气有些嫌弃,把孩子往怀里又抱了抱。 李嫂盯着她,有些捉急,质问:“你给我说,你是不是收了人老头钱,所以才帮着找人家?” “嫂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她顿了顿,不好意思地承认,“是,是收了钱了可这也是良心活儿,那家人也实在是可怜啊,我就想着你家住着的这位在市里,平常看穿着不俗出手也阔绰,最关键是没孩子,要真是看上了也是这孩子造化,看不上就当我白抱来串串门……” 李嫂打住她,低声说:“私下里这样可是犯法的,赶紧抱走……” “哪是私下里啊,领养走什么程序咱就走什么程序,人家老头就想托付给知根知底的人……” “不瞒你说,她是精神头又不好了才来这里养一养的,待不了几天,儿子祭日一过余总就来接了。” 李嫂说着要推她出去,她却拉住李嫂地手,“我今天是莽撞了点,你别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是给别人干活,你也不容易……要不是觉得跟老头乡里乡亲谁愿意拦下来这个烂摊子……” 李嫂叹了口气,“我没生气,你赶紧抱走吧……” 她摇头叹息,正转过身就听一声—— “是谁啊?” 帘子应声掀起来。 李嫂一颗心跟着悬起,心想:坏了,别瞧见孩子又犯病。 吴念盯着赵嫂襁褓中的孩子看了一会儿,没有作声。 赵嫂趁机掀开被子,露出来孩子鸡蛋清一样嫩地脸蛋。 吴念神色如常地走过去摸了摸孩子地小手,抬眼笑说:“这小孩子长得真漂亮,眼珠子黑漆漆地,长大了一定是个招人疼的姑娘。” 对方松了口气,七上八下地心放下来,柔声说:“要不要抱抱?” 李嫂皱眉,偷偷推了来人一把,冲她摇摇头。 她其实就是害怕,怕吴念一个精神病人,尤其是因为自己的孩子出事才落成这样,万一这么一刺激,发病对小孩子下了手,那就不好交代了。 赵嫂却不听她的话,把孩子递给吴念。 吴念脸上有些紧张,吸了口气才接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孩子,“细看更漂亮,几个月了?” “三个月。” 吴念叹了一句:“三个月就这么会长啊。” 对方听了,赶紧又说:“呦,这孩子看样也喜欢你,别的人抱过去一准哭,真是缘分。” 李嫂站在一旁,阴沉着脸说:“什么缘分不缘分的,小孩子懂什么。” 吴念笑了笑,回头对李嫂说:“那也不一定。” 对方赶紧点头,和吴念一起逗孩子,见差不多了又说:“这孩子可怜着呢,这么小年纪就无父无母了……” 吴念自然问:“怎么回事?” “车祸……夫妻两个都没了……” 吴念表情淡淡地看她,这么一听就知道这孩子是前几天下葬那家的。 她继续说:“这几天都是养在我这里,一个老头子,耳朵聋眼睛瞎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呢,更别提照顾孙女了……要不是我家里有两个,实在负担不起,我肯定领养!” 吴念听到这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只把孩子递给她,沉默半晌才说:“这么乖的孩子……估计谁见了都心动。” 李嫂这时候开腔:“你赶紧回屋吧,天太冷,赵嫂还等着走呢,她抱着孩子,孩子也怕冷。” 赵嫂却说:“没事没事,孩子包裹的严实……” 想起来一事,“那天我去看刘大爷,瞧见他屋里孩子一直哭,刘大爷怎么哄都哄不住,我一看那样子,就问,是不是孩子饿了?你猜怎么着,就是饿了……当时哭地小脸都青了,真是可怜,饿了都不知道喂……” 吴念叹气说:“孩子要看着时间点按时喂的,他一个老年人怎么明白。” 犹豫了一会儿又走过去顺着孩子柔软地头发说:“来我房间吧……外面太冷,孩子小容易着凉。” 第43节 第53章 明这孩子命好,我又能捞到什么好处?你就送个顺水人情吧……我不为什么你也不为什么,咱们对得起良心就成了。” 李嫂被她说动,忍不住叹了口气,摆摆手说:“进去吧进去吧,外面挺冷的。” 赵嫂感激地拍拍她,抱着孩子进屋了。 吴念已经铺好床铺,见人进来,转过身说:“把孩子放床上吧,炕还是热的。” 赵嫂点点头,去了外面地小铺盖,把穿着小棉袄棉裤地婴儿抱出来搁到炕上。 吴念含着笑盯着婴儿看了几眼,伸出来手拨弄她的脸蛋。 “有没有名字?” “没有正式名字呢,刘大爷都喊她‘小平安’。” 吴念似乎被触动,眼眶红起来,“应该没有比平安更重要了……” 李嫂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抱着手不说话。 吴念又逗了一会儿小孩子,坐直身子,认真地看着赵嫂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做的这么明显,我早就看出来了……” 她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说:“我的条件是不能领养的……就算没有精神疾病,我现在正打算离婚,条件照样不符合……不过我可以联系联系以前的朋友,看能不能帮你们找个好人家。” 对方没想到她这么坦率,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况且话到这么份上,也不能强求,一旦离婚,吴念还是不是好人选还要掂量掂量。 赵嫂想到这里叹了口气,脸上还是笑嘻嘻地,“那就当我来串门吧,大冬天的也没地方去,小孩子闷在屋里一直哭闹。” 吴念冲她笑了笑,点头又说:“我还要在这里住几天,你可以时常来找我解闷儿。” 赵嫂答应一声,说到这里突然一拍大腿,急慌慌地站起来:“我家里煤气灶上还烧着水,刚才光聊天把这事忘了,”说到这里冲李嫂说,“我得回去看看,你帮我抱一会儿……” 李嫂白她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什么记性,赶紧去吧,你可快点回来,别路上聊天忘了接孩子!” 赵嫂答应一声,急匆匆地出去。 李嫂坐到床沿,见吴念似乎对这个孩子喜欢地紧,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也可以收养的。” 吴念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李嫂继续说:“你要是不离婚就能收养。” “法院今天已经立案,余行钧应该很快接到通知。”吴念平静地说。 李嫂满脸惊讶,消化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说:“我忘了说了,余总今天凌晨开车来这里看你的,早晨吃饭的时候有事出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吴念早晨虽然打了余行钧,不过那时候犯糊涂,现在完全没有印象,就她这脾性,要真是清醒着被摸了也不会这么平和。 不过听说他开夜车来的,心里总觉得一阵不自在。 她转过去头哄孩子,干脆不想了。 李嫂忍不住又说:“念念,你真该考虑考虑,要是不离婚,收养个孩子还是很容易的。” “你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我都想好了……其实我看见余行钧,也会想起来自己的孩子……不仅会想起来孩子,还会想起来,想起来因为我自身遗传病害了孩子的命……” 李嫂千篇一律地开导她:“你不能这样想,你们是夫妻,有困难就要一起担。” “大悲大痛之后,夫妻之间要么相亲相爱报团取暖,要么……形同陌路两相生厌。” 说话间赵嫂去而复返,拿着奶瓶进来,对李嫂和吴念笑了笑,边抱起来孩子边说:“小平安该吃饭喽~来,吃饱饱,长高高。” 吴念抽了两张纸帮孩子擦嘴,她却突然扭过头,嘴里含着塑料□□,盯着吴念咧嘴笑起来。 赵嫂一惊一乍地说:“笑了笑了,哎呦,在我家里养几天了,除了睡着这还是头一次见醒着笑,估计是刚学会!” 吴念也被逗笑,叹气说:“奶都洒出来了,”她说着自然而然地把孩子接过来,边熟稔地指导边说,“这个姿势喂奶比较好,不容易呛奶……” 房间里一股冷气穿进来,吴念侧了侧身子,就见余行钧掀开帘子进来。 吴念低下头继续喂奶,余行钧却愣住。 等他看见屋里有别的妇人,立马明白了,摸着胡茬看了一眼吴念,笑问:“不是我的吧?” 吴念张嘴就说:“就算是我的,可不一定是你的。” 余行钧呵呵笑了一声,却见吴念眼神温柔满脸含笑,这是以前经常有的表情,现在却从来没见过,他看了好几眼才回过神,抹了把脸又说:“李房铁呢?” 李嫂赶紧答:“在屋里呢。” 他转身往外走,留下一句:“那你们继续说话,我去找他下象棋。” 赵嫂盯着他出了门,用疑惑地眼神看看李嫂,指指余行钧又指指吴念,见李嫂点头才有些可惜地摇摇头。 赵嫂抱着孩子玩了一下午,天擦黑才走,李嫂等她走了才急慌慌地去做饭。 刚走到厨房就见余行钧过来,拄着门框问她:“今天怎么回事?” 李嫂想了想,模棱两可地说:“邻居抱着孩子过来玩,念念挺喜欢的,就多玩了一会儿。” “少蒙我,我怎么听李房铁说的和你说的不一个版本?” 李嫂脸色有些紧张,思索一番才半真半假地说:“赵嫂看上了你们家的条件,我估摸着今天是想来看看你们有没有收养地意愿。” 余行钧沉默片刻,问她:“念念什么态度?” “她当然是喜欢喽,刚才那样子余总也亲眼看见了。” 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是不太满意。 李嫂对他们的情况了解不少,说是局内人也不算多,看表情自然知道他的打算,一时有些生气,真觉得这人异想天开。 忍不住多嘴:“余总还是现实点吧。” 余行钧又沉默半天,等李嫂提着水桶出去才又问:“今天这事,你怎么觉得?” 李嫂抬头看他一眼,坦白道:“余总您要真问我,那我就直说了。” 她回过身问他:“她为什么老是不好呢?是不是没念想呢?心病还要心药医,我没看见她今天这情况前还觉得她排斥所有的小孩子,凡事见到孩子都会受刺激……唉,现在这情况,你要是能给她找个念想牵住她不比那些又受罪又烧钱的药片管用多了……” 李嫂忍不住又说:“那些往她心口上戳刀子的打算,余总还是尽早算了吧……要真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孩子,不如离婚算了……” 余行钧沉着脸看她,眼神不善。 李嫂说到兴头上,也不怕他了,一心只为吴念抱不平,更忘了什么主雇之分,话存了许久,张嘴就来:“什么样的女人心胸这么大?男人在外头有个人她得受着孩子带回来她还得养着?余总也看到了,她的病起色后见了烁烁是什么样,要真是这么下去离死也不远,药还吃什么病还治什么,干脆死了算了!” 余行钧眼神变得凌厉,压着气说:“你一个保姆,是不是管太宽了?” 李嫂心惊胆战,这才又回到今天的事上,诚诚恳恳地说:“我大概我知道余总的顾虑,领养的孩子肯定比不上亲生的,更亲近不起来……但是十年二十年的心血投进去,等孩子长大了和亲生的能多大的区别?养育之恩大于天,以后还是孝顺余总不是?” 余行钧脸色这才好了点,对她说“收养可不是小事,领回家就是一辈子的事。” 李嫂点头说:“是啊,所以得想好,领回家就得负责,孩子可不是个小牲畜,能宰能卖……说句实在话,要真有个孩子在,离婚不离婚就两可了……主要是她,以后多个依靠……” 余行钧心里杂乱,掏出来烟抽了一口,语气不耐烦地问:“什么样的人家?” “这小闺女身世可怜着呢,她爸妈都是卖水果营生的,前几年家里过得不好夫妻一直没生养,这两年刚刚还完债眼看着起色了点就出事了,去进货的时候走到盘山公路刚下小道儿那里就发生车祸掀到深沟里了,俩人当场都死了,家里还有个老父亲,都八十岁高龄了,哪能养她啊,自己活都是个问题……” 李嫂说到这里有些哽咽,咽了一口吐沫又说—— “老头子倒是说他手里还有几个存款,都是儿子生前赚的,谁要是好好待他孙女,这钱他一把全给谁……” 余行钧又问:“没什么亲戚能养?” “外地来的人,听说家里没什么亲戚,有也是远亲,这年头远亲不如近邻,能指望什么啊……更何况,一个孩子投资多大,这不是说养就有那个钱的。” “哦,知道了。”余行钧不慌不忙地扯了扯领带,别的什么也没说。 李嫂只好追问:“余总怎么打算?要不要我先给这家透透风?” 第54章 余行钧弹了弹烟灰,犹豫好半晌,咬着烟头只说了句:“我再想想。” 李嫂点了点头,也理解他的顾虑。这种事又不是小事,还是他们夫妻商量妥当了为妙,如今吴念要离婚这个事搁在这,还不知道最后怎么收场。 余行钧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她也回到厨房继续做饭。 晚上孙老板那边就传来话,说他亲自打电话,已经把什么都嘱咐好,回头亲戚自己办了就成了,让余行钧不用担心,不用出面也不用搭理,工厂该施工施工该开业开业。 余行钧放了心,挂电话就通知了董天都,怎么安排不用他具体说,董天都就吩咐下去了。 因为余行钧在,晚饭吃的四菜一汤,颇为丰盛。虽然他觉得稀松平常,但能看出来心意。 吴念这几天处在敏感时期,李嫂怕她再像昨晚那样情绪失常只好严格监督她吃药。 她吃了药自然精神不济,昏昏沉沉地时候见余行钧进来,她想说现在处在离婚期间,没义务睡在一块,让他赶紧出去,可是张了张嘴,脑子迷糊的不成,大脑开始不听使唤。 余行钧好笑地盯着她看了两眼,心里有些忌讳,也就没提今天抱来的那个孩子的事。 余行钧第二天一早便起来,洗漱的时候弄出来的动静很大,她意识还不清楚,翻身继续睡。 半梦半醒的时候,觉得有一只手在拍她肩膀,她不想搭理,对方却没完没了。 吴念皱着眉睁开眼,恍恍惚惚地瞟了一眼。 隐约听对方说:“我今天先回去了,要是有空晚上过来,没空的话过去这几天来接你……” 吴念又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因为药物导致太困,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不用……我俩离着婚……” 余行钧听她像蚊子一样哼了一句,没听清楚更没有放在心上,穿上衣服出门去。 上班时间比较赶,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公司,秘书安排晚上请孙老板吃饭的事,征求他的意见后订了酒店,又问他是否去。 余行钧一副这还用你问的表情看着她。 秘书只好说:“晚上余总还有别的应酬。” 余行钧想也没想,直接说:“推了。” 秘书没说别的,只把修改的行程记录下来,临走的时候又拿出来一份快件放到他桌子上,“余总,这是昨天寄到公司的,法院寄的。” 余行钧拿起来瞧了瞧,没想到是什么,三下两下拆开,扫了一眼,脸立马拉下来。 他说了一句:“应诉通知书?吴念?” 秘书见他揉着额头皱眉,脸上像是结了冰碴子。 第44节 他仔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只觉得办公室内变得压抑沉闷,让他呼吸不畅快。他深吸一口气,往后一倒,靠在沙发椅背上,双手交握着搁在胸前。 秘书不明所以,出去煮了一杯咖啡主动送进来,余行钧这时候还睁眼注视着屋顶,仿佛要看出来一个窟窿才作罢。 小秘书搁下咖啡地声响惊动他,他缓过来神,瞟她一眼,吩咐说:“出去吧,别忘了带上门。” 秘书明显感觉出来他的不对劲,却不能多问,只能点点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轻手轻脚地出去,关门地时候又好奇看了一眼,他又拿起来法院送的文件在看。 余行钧有些消极,上午的会议一直走神,部门经理一个问题重申好几次,最后把自己都弄尴尬了。 下午的时候似乎想开了,拿起来电话叫律师,公司整个律师团队都惊动了。 律师们从头到尾弄明白,问他是离婚尽量要财产还是不想离婚。 余行钧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才说:“不想离,”说着搓了一把脸,“毕竟都这么些年……我没想过会离婚。” “余太虽然有精神疾病不是太沾光,但是现在的情况对你更加不利……” 余行钧想到吴念的执着,抿着嘴巴什么也没说,律师出去后他一个人发了会呆,摸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想要怎么样。 晚上邀请了孙老板请客吃饭,余行钧特别高兴,一高兴起来不知道怎么就喝多了,他喝多了爱耍脾气,弄的两边有些尴尬,要不是跟孙老板关系比较好,肯定要被人看笑话。 出门地时候众人要扶他上车,他偏不,非要走个直线证明自己没有喝醉,结果撞在玻璃门上,额头瞬间就起了个大红包,董天都无奈,只能亲自开车送他回去。 就这样也没有见他消停,一路上絮絮叨叨,非要再找地方喝。 董天都叹气,真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 到了余家,保姆开门瞧见这状况,赶紧上前扶住余行钧。余母也还没睡,跟在后面直皱眉头。 余行钧打了个酒嗝,嚷嚷着:“吴念,吴念!” 董天都看了眼余母阴沉地脸色,赶紧扶着他上楼。 他仍旧喊:“老婆……我喝醉了,出来,出来伺候我……人呢?人呢!” 董天都一步一步地扶着他上楼,累出来一身汗,最后扛着他放到床上才松了一口气,咧着嘴一个劲儿活动肩膀,半个膀子差点废了,真是要累掉半条命。 他刚出门就遇到余母,喊了一声:“阿姨好。” 余母说:“真麻烦你了天都,喝杯水再走吧?我看你也喝酒了,不如喝完醒酒汤,起码明天起来不难受,阿姨已经去煮了。” 董天都摆手说:“不用不用,阿姨,我喝的少,没事……司机还在下面等着,我得走了。” 余母答应了一声,让保姆送他。 余行钧还在床上不安生,捂着胃嚷嚷。 余母叹了口气,端了一碗醒酒汤想要喂他,却发现自己老了儿子也长大了,拉了他两下都拉不起来。 余母只好喊保姆上来搭把手,好不容易把人扶起来他却不肯张嘴喝,余母好言好语地哄着:“来,儿子,喝了再睡……喝了再睡……你快点,你还是小孩子啊,啊?快点喝——” 好不容易强迫着刚喝了一口醒酒汤,余行钧下一秒就趴在床边吐起来,余母躲闪不及,被吐了一手背一裤腿。 一股酸臭地呕吐物地味道溢开,浓烈呛人。 保姆只觉得恶心,捂着嘴躲出去喘了口气,这才想到去楼下拿东西打扫。 余母却叹了口气,随便擦了擦手和裤子,见他满脸难受,伸手顺他的后背,安抚他:“吐出来就好了,吐出来明天就不难受了,要不然明早吐更要人命……” 等他吐完又递水哄着他漱口。 余行钧弓着腰,脸色有些发白,“胃痛……嘶……真痛……” 余母气得不行,使劲捶打了他一下,咬牙切齿地说:“痛?痛你也活该!你不知道自己上次胃出血差点要命?我看你是嫌自己命长,酒就那么好喝?最好来一次厉害的,什么时候真要了你的命,好让你长长记性……” 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气话,手上却帮他脱鞋脱衣服,累出来满头大汗,扶着腰半天也站不起来。 保姆进来打扫,幸好没有吐到床单,不然两个妇人还真搬不动他这个大的个子。 余母收好他地外套,正要挂起来,却听儿子喊了一句“念念”,又口齿不清地说:“我他妈就不离……” 她顿了一下,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涌上来,呆愣愣地在他床边坐了好半天,最后深深叹了口气,步履蹒跚地开门出去。 余行钧第二天早晨起来头痛欲裂,眼睛竟然浮肿,下楼地时候脚步有些发虚。 余母坐在餐桌前看了他一眼,指指座位说:“坐下吃饭,有什么急事都先搁下,吃了早饭再去处理,从今往后,都得吃早饭!” 余行钧笑了笑,活动了一下筋骨,坐下说:“都听您的,太后。” 他说完看了一眼余母眼窝下面地淤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妈,昨天晚上光伺候我没睡好吧?” “何止伺候你啊,你功劳大着呢,一把岁数的人了,耍酒疯为难你老妈,不仅一夜没睡,还吐了我一身,没有比你再会脏人得了。” 余行钧更加不好意思,笑嘻嘻地说:“下次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下次再喝酒您就别让我进门。” 余母心里自然没什么,脸上却摆出来一副嫌弃看不上的模样,讽刺他:“算了吧,儿子一顿不吃饭,自己不心疼自己,当妈却心疼儿子,整自己儿子,整来整去还不是整了自己……” 余行钧哈哈笑起来,说了一通甜言蜜语讨好地话。 两人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一顿饭吃的甚为舒心。 余行钧慢悠悠地吃完,擦了擦嘴说:“妈,我还有事,先走了。晚上好好给您请罪……” 余母跟着他站起来往外面走,边走边说:“儿子,妈有几句心里话想要对你说。” 第55章 余行钧有些意外,停下脚步等了等她,笑说:“有什么话啊,表情这么凝重,又非要现在说?” 余母绷着脸,招呼他去花园里再说。 余行钧没有迟疑,抬脚跟上去。 余母思索片刻,转过身说:“是跟你离婚有关的事。” 余行钧叹了口气,脸上有些不耐烦,男人成家立业后,总不习惯再被父母拒着,尤其是这种事,不乐意多谈。 余母看出来他的态度,沉默片刻才说:“儿子,妈也不怕你怪我,我打心眼里希望我孙子有个完整地家庭,虽然你爸爸去世的时候你也不算小,可是这些年我总觉得怎么疼你也不够,我总怕委屈你,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就是这样,我才不希望我孙子受委屈……” 余母说到这里抹了把眼泪,没去看余行钧,继续说:“如今你三十好几,妈也老了,可是在妈眼里你还是小孩子,小时候多疼你现在还是多疼你,你在深圳吃了很多苦,妈提起来就心疼……可是昨天晚上妈才明白,我觉得为你好,对你来说却不一定是好……” 余行钧皱眉看她,并未说话。 她笑一笑,又说—— “你不光模样长得随你爸,就连性格都像,遇到感情的事就认死理,特别固执也特别执拗……你听妈的主意,要是真不想离婚,这次就千万咬死别松嘴……你之前在外面有人又生了烁烁,已经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就算是吴念有错,也是你大错特错,你想和好,就收敛收敛脾气,低下头好好认错,以后好好过日子……吴念肯定要羞辱你骂你甚至打你,这些你都要忍着,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儿子啊,女人的心都是软的,总有一天她能原谅你……” 余行钧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还是余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好想想。”说罢就叹息着出了花园,留下他一个人继续沉默。 他开车到公司,就像没事人一样工作,连着几天都不得空,之前说要去巨县,现在也没心情想了。 不过这几天陈可青却来公司了,人丝毫没有落魄之气,反而特别有精神。 余行钧在财务部碰见她的时候,她还温柔地笑了笑,问了一声“余总好”。 还真像是单纯地上下属关系。 她这么坦荡,反而是让余行钧背上冒冷汗。 陈可青转过身就变了脸,径直进办公室整理东西,秘书礼貌地问了一句挤压在她手里的文件怎么办,陈可青却说自己要辞职,让秘书看着办。 然后那个几个文件就上电梯走了。 董天都刚从盈开回来,下车就瞧见她从大厅里出来,他以为陈可青瞧见他,笑着挥手想打个招呼。 没想到陈可青与他擦肩而过,急匆匆地下了台阶。 董天都疑惑,掏着兜皱眉,心想这陈可青急着去办什么事,迎面撞上都没有看见。 正在这时候,一辆名贵不俗地车子停在她跟前,她四周打量了一番才弯腰上车。 董天都想起来那天余行钧嘱咐他的,让他注意着点陈可青,省得在公司小动作太多。 可是陈可青从那天起就不来上班,所以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思来想去都觉得有些古怪,赶紧掏出来手机跟余行钧打电话会汇报。 余行钧答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地说:“刚才人事部也来电话,说她递了辞职书,工作也没有交接,说走就要走。” “余总还是小心点吧。” 余行钧说:“只要作得不过分就随她去吧,她应该知道什么是为孩子打算。” 别人家事董天都自然不能多管,听余行钧的意思也是网开一面,其实他多少还是理解,为了孩子总不希望闹成见面就眼红的仇人,不然,以后孩子长大懂事了夹在中间也不好过。 阳历三月杏花开,十二花神之二月花,这天是成成祭日。 董天都一天没见余行钧,倒是大早晨收到了短信,和往常一样,公司有什么事也不让找他。 中午下起来绵绵春雨,天气仍旧冷冽,杏花却艳态娇姿。 最近几年,余行钧每年去墓地两次,次次都是独来独往。 司机在墓地外面等他半天,才见他头发水洗一般冒雨出来。 余行钧回到市里去喝酒,喝得半醉半醒掏出来手机打电话:“天都?给我安排个车,我要用……” 董天都见怪不怪,问他:“你都喝醉了,要车干嘛?你在哪?我去接你。” 余行钧说:“是啊,我醉了……今天是我儿子祭日……当初我没钱,都跟着我受苦……你看,我现在有钱了…可惜没人知道,做生意根本不像想的那么简单,赚钱也不像想的那么简单,有些人就会想当然……生意场上处处是陷阱处处要小心,自己还不成气候还需要别人的时候要处处装孙子……就比如那个何厂长,我给他送钱还要不显山露水顾忌着他……什么狗屁保险,根本就是赚钱耍的手段,可是我明知道是个坑我还是要跳,明知道钱送了也可能是白送我还是要送,为什么?因为他是大爷,我没得选择……如今我成了大爷,他怎么不横了?哈哈……你说说,哪一笔钱不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 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边回忆边瓮声瓮气地说:“……你说她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在深圳过得很逍遥自在,也是,我确实找了个女人……我,我到现在还记得,没了成成的……的时候,她理也,理也不理我,我走的时候却又板着脸塞给我两千块钱,对我说什么穷途富路,让我混不下去了就回来……我那时候没看透,我后来才想通……” 余行钧那边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大通,让董天都哭笑不得,只能挂了电话问司机要地址。 他找到余行钧的时候,余行钧已经烂醉如泥,人喝的一点形象不要,竟然钻到了桌子底下起不来,服务员站在一边,一脸的愁眉苦脸。 董天都对服务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头把余行钧拉出来。 “余总,咱别这么折腾人成吗?” 余行钧睁开眼瞧了他一眼,甩开他大着舌头说:“我想了想啊,天都……我,我得去巨县一趟……我有话说……” 董天都扶着他出门,深吸了口气,扶着腰说:“明天吧,天都要黑了。” “不行……我,我得去问问她……” 董天都没理他,开车门把他塞进去,他却折过来身子,扶着车门要下来,两人扭打了一番,余行钧一把推开他,瞪着眼说:“你,你造反是不是?” 董天都无可奈何,摸着后脑勺原地转了一圈,打定主意说:“行,老余,既然你想再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那看在咱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送你过去。” 第45节 他说完让他上车,自己开车门启动车子。 好不容易热血沸腾了一把,刚上高速余行钧已经开始打鼾,董天都骂了一句娘,这会儿也没办法调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开,走了大半路程地时候,心里又想,都到这了,也没有回去的道理,去就去吧。 把他送到,说不定还有时间赶回来。 董天都低估了山路的难走程度,到万第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饥肠辘辘。 董天都下车喊门,直接把车开进院子,李嫂见状况还有些惊奇,也不是大晚上要闹哪一出。 董天都说:“李嫂,帮我扶一下,余总喝多了,非要来……” 李嫂点头,走进一看,余行钧正睁着眼,张口就嚷嚷:“这哪啊?” 董天都看出来他有些清醒,扶他出来才笑嘻嘻地说:“桃花源。” 余行钧回了一句:“滚……” 说完使劲眨眨眼,看见李嫂才知道这是到哪,问:“吴念呢?” “睡了。” “这么早啊……” “吃了药……不过,睡得不安稳,一直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余行钧甩开董天都,踉踉跄跄往屋里走,李嫂正跟过去,却被身后的人拉了一下,董天都指了指胃,笑说:“李嫂,有没有吃的?” 李嫂说:“有有有,你们还没有吃饭啊?” “那有没有地方住?我留下住一晚,这会儿天太晚……”他又说。 李嫂点头,赶紧进屋端出来饭菜去厨房热,热好饭,趁他吃的时候又去收拾空着的屋子。 余行钧刚一掀开帘子吴念就醒了,她迅速坐起来,盯着余行钧瞧个不停。 他一时胆怯,肚子里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试探着问:“是不是清醒了?” 吴念沉默了一会儿,闻见他满身酒气,愣愣地说:“今天是成成祭日,你去了吗?” 余行钧看了她片刻,叹气说:“去了,妈血压不好,不敢让她去。” 吴念捂着嘴默默流泪,皱着眉无奈地说:“我忘了……我又忘了……我想记起来可就是记不住……” “我记着不就行了。” “那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去?” “我以后叫你……我想了想,你说得是对的,咱儿子长那么好,肯定去老君身边做童子了……两个保准在一块呢,神仙身边的童子不都是一左一右,长得也很像哥俩……” 吴念摇头说:“这世上没有鬼神,都是自欺欺人,寻求心理安慰……” “信则有,不信则无。” 她抬起眼看他,含着泪笑了笑。 余行钧呆坐片刻,见吴念精神不济,摇了摇她,笑说:“先别睡……我还有话说。” 吴念睁开眼,静静地看着他。 “你真想跟我离婚?” “……” “念念,你看,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怎么样?我知道,我知道这么说是我不要脸……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要脸又怎么样……是我跟别人生了儿子,我没忍住,我对不起你……你喜欢那个小姑娘咱们就领养回来,你看这样行不行?” 他不敢抬眼看她,只能抓住她的手,眉头紧皱,声音喑哑:“你是我老婆,你跟着我受了这么多罪,我不能放下你……我放不下……你不用接受他,我还没想好怎么安排,但是我保证,我尽量满足你……念念,我只能为你做到这步……儿子我不能不要……他不是个物品,你不喜欢我就能扔……” 第56章 吴念愣愣地瞧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余行钧不管她听是没听,只管说:“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没了儿子,我也难受……那时候成成生病,你让我回来,我真想撂挑子回来,可是icu病房的钱我支付不起,我要是回来,没了钱我儿子怎么治病呢……我在那边要完债就回来这句话不是敷衍你的,只是后来被坑,回来晚了……真他妈是人财两空……念念,之前的事就这么过去吧,成不成?你给我一次机会,以前受得罪受得委屈,以后我一件件补偿你行吗?” 她抽回来手,呼吸有些急促,迅速地躺下去埋进被子里,严严实实。 余行钧无可奈何,垂着肩静坐在床头,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夜色,外头漆黑宁静,黑暗吞噬了一切。 等他适应了黑暗,隐约能看见远处山峰的轮廓。 他盯着一处看了许久,久到屋里有吴念平稳地呼吸声。 余行钧把被子从她头上扯下来,见她头发凌乱,脸和鬓角都湿漉漉地,不知道是闷出的汗还是流出的泪。 半夜,他心里乱糟糟,只好到外面走了一遭,等到躁动被冷风寒气吹的平静下来,突然觉得这么是瞎折腾,他应该通透一些……大不了还是像从深圳回来这几年那样,就当没她这么个人…… 后来他抵不住疲惫和酒精带来的困意,歪在床沿上就这么睡过去。 余行钧天刚亮就走,李嫂起来开大门,他上了车又下来,昨天想通的事又放不下,踌躇一番,还是嘱咐李嫂:“她病好了你帮我说一声,就说我不逼她,儿子也绝不让她养,她要是愿意给我机会,你就给我打个电话……她要是不愿意……麻烦你以后多担待……” 李嫂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是把选择搁在吴念手里了,别说余行钧,就连李嫂自己,也明白婚八成是离定了…… 早晨地太阳打到窗棱上,屋里也染上让人觉得温馨地橘黄色。吴念披头散发地靠在床头,睡眼惺忪。 李嫂端着水盆进来,试探着问了一句,见她没有反应,已经是见怪不怪。 拿起来湿毛巾给她擦了脸,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干净,这么半天吴念才转了一个视线,虽然在看李嫂,却暗淡无神。 李嫂帮她清理干净,拿起来梳妆台上的护肤品,细致耐心地帮她涂抹,先是水再是乳,最后上了一层霜。 李嫂抬眼见吴念看她,笑问:“怎么了?不耐烦了啊?这就好了……这些最基本的不做回头脸上要干皮了,干皮皲裂,就像我的手一样显老……” 吴念还是看她。 她叹了口气:“每天早晨光给你洗脸、护理就半个小时……” 吴念突然抬起来手,指着窗外喊:“成成……” 李嫂身体僵硬,端起来盆子又放下,见吴念这样,眼眶有些发红,把她的手拉回来,轻轻地说:“念念啊,你这个样都要离婚,离婚了你怎么办呢?就算你分了财产,你能保得住吗?你能指望一个外人对你一个精神病患者尽心尽力?你不嫁人,身边没有亲人守着,糊涂的时候可能吃不饱穿不暖,甚至被人虐待了自己也不知道……你想嫁人,一个带着不少钱的精神病女人,嫁人特别好嫁,指不定有多少男人愿意,可是谁知道真心假意?就怕遇到图财产的,一句伤人就能把你囚禁起来,或者送到精神病院让你一辈子出不来……我以后肯定不能一直照顾你,我儿子以后结婚生子,我是肯定要帮他照顾家庭的……你要是跟余总不离婚领养了小平安,年轻的时候他能照顾你,年纪大了还有女儿照顾……可是离婚以后呢,离婚以后还指望余总对你这么上心?他愿意他老婆也不愿意,到那时候,各人自扫门前雪,他怎么会管你这里的瓦上霜……” 她说的真真切切,吴念却根本听不懂,只盯着她一个劲儿喊:“成成成成……” 李嫂抹了抹眼角,吸着鼻子说:“唉,我对你说这些干嘛,你现在又听不懂……余总和他属下早晨就走了,看他那样子,估计是想开了……人情冷暖薄如纸,世态炎凉似严霜,李嫂说的你要是不信,咱们就走着瞧,我保准以后你连哭的地方都找不到……” 她正说着李房铁就进来了,瞧见李嫂这样就是一愣,忍不住说:“你最近是怎么了,离婚的又不是你。” “你懂什么,我们都是女人,如今朝夕相处了好几年,当然不能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李房铁叹了口气,提醒她:“你少管闲事啊,这是人家两口子的事,你说多了容易好心办坏事,小心到最后别人说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李嫂点了点头,可她今天又没有忍住,李房铁都能想到的事,她怎么会想不到呢。情绪平稳了,让他帮忙把吴念扶出去,外面阳光好,晒晒太阳也让吴念能疏解一些。 …… 陈可青到了公司直奔总经理办公室,刘秘书瞧见她有些惊讶,忙问:“陈总监,你不是离职了吗?怎么今天有空来公司啊?” “余总呢?我找他有事谈,电话怎么打不通?” “电话打不通可能正在开会,余总去盈开工厂了,项目要启动,他得提前视察。” 陈可青二话不说要走。 刘秘书问:“陈总监先告诉我回头我转达也行。” 她笑了一下,撇嘴说:“财务部的机密,能随便给你说?” 刘秘书尴尬一笑,只能说:“那我是再打个电话试试还是回头余总来了让他回你?” 陈可青略微思索,笑说:“那我就去盈开瞅瞅吧,还没见什么样,不是说投资了不少钱吗?也不知道就这样打水漂是什么滋味……” 刘秘书表情有些不自然,只觉得这话越听越不对劲儿,不都是希望开门大吉开门长红,她却咒着“出师未捷身先死”? 厂长领着余行钧从小型会议室出来,应余行钧要求往车间走,后面跟着三个总公司里技术部的高层,再除了一个董天都,就全是盈开这边的总工副总工以及高级工程师、普通工程师。 余行钧拿出来手机看了一眼,有几个陈可青的未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电话短信。他盯着屏幕沉默了一会儿,收起来手机。 车间主任拿着安全帽迎上来,笑说:“今天有台设备有点小故障,技工正在里头调修,余总真要参观还是戴上安全帽为好。” 余行钧接过来,等大家一一戴上才说:“怎么回事?” “余总放心,突发状况,问题不大,不影响明天启动。” “那进去看看呗。” 主任点了点头,忙在前头引路。 陈可青这时候也到了工厂,一说是总公司那边的财务总监,助理就领着她进来了,到会议室的时候已经没人,听另一个员工说去了车间,陈可青觉得没意思,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存不住气来找他,估计就想看他气急败坏地求她的样子,所以一时魔怔了。 助理说车间就在会议室大楼后面,要带她去车间找余行钧,她摆摆手,突然不想去,刚走出大厅就听见后面车间门口站着的员工一阵慌乱。 陈可青心里突然一紧,奇妙的感觉让她心慌意乱,她推开助理就往后面车间里跑。 顺着众人目光往车间顶上的设备看上去,又看见余行钧的身影,陈可青哽咽,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却发现自己就像失声一样,嗓子紧的发疼。 车间里只有嗡隆隆地机器运转声,外面的声音完全隔绝。 余行钧、总工、副总工以及车间主任四人谈论配料的事,董助理和几个工程师只能落后了一段距离,听到门口的响动,这才抬头看—— 这时候,余行钧依旧什么也没听见,刚走了两步就看见董助脸色煞白地冲他招手,嘴里喊的什么他听不见,只看见董天都拼命指头顶上面,看口型似乎是让他跑……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人还算沉稳,稍微思索就知道是设备出了事,头来不及抬,喊了身边几人一声,提脚就拼命往车间门口跑。 身后几个人比他反应慢了半拍,后知后觉地往上一看,脸瞬间变色,也跟着往外跑。 余行钧顾不上别人,憋着一口气跑了老远便听见“哐当”一声巨响,肩膀和头顶都猛地一痛,他眼前有些发黑,瞥见不远处的董助已经吓得一屁股瘫坐到地上。 被砸的地方已经开始麻木,只摸到湿漉漉地一片温热。 他就倒在距离陈可青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她腿上发软,喘着粗气跪下来,眼睛带着泪花和血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哭带爬地往他那边去。 余行钧不清楚自己到底伤到哪里,因为全身都感觉不到痛。不过从董天都和陈可青连滚带爬以及随行的人个个面无血色地往这边跑隐约能猜到自己伤的不轻,或许,离死也不远了…… 第57章 余行钧下班刚回到住处,装了一晚上的孙子,陪人喝了一肚子酒,趴在洗刷台刚吐完,瞧见边边角角那些脏兮兮地黑绿色东西又开始恶心。 最近喝酒上火,患了咽炎,胃特别浅,瞧见点东西就要呕一呕,尤其是早晨起来,刷个牙就跟他妈妊娠的孕妇一样。 孕妇没有他这么耐操,念念那时候比这可矫情多了,一天只要能吐十次,那绝对不会偷工减料吐九次。头一胎她年龄小,刚结婚还没有玩够,俩人还偷偷商量着打了再说。 第46节 他妈知道故意瞒着的时候都要气炸了,生气也不敢发火,拉着念念一句一个好孩子,直说:“生吧生吧,生了你们该怎么玩怎么玩,孩子的事我一个人全包了,也就耽误你十个月。” 念念心软,最后还是生了,成成就这么险象环生地出世。 等到生覃覃,那就熟门熟路了,不过两个挨得很近,她身体有炎症没有恢复好,动了几次胎气,头三个月一直打针吃汤药,床都不敢下。 他说打了吧,过几年再说,她看见老大撅着屁股在穿上拱来拱去就不舍得了,说既然都怀上了,超生也得生,谁让你自己不注意呢。 他被堵的说不下去,只能自我检讨了。 没想到儿子生出来还挺肥,光吃中药就养这么壮硕,他乐得不行,真是省钱又好养。 屋子里突然响起来铃声,他收回记忆,鼻子有些发酸,眼睛随着眨了几下,捧凉水往脸上扑。 等到人平静了,随便在身上擦了擦水就去接电话,那边说凯顺一直来要钱,她很害怕。 他不知道回什么,就觉得自己没用,特别没用,他答应人家娶回来一点不让受委屈,却没过上几年舒坦日子。 他除了沉默就是安抚,再除了安抚,就什么也做不到了。 他觉得自己最近有了许多臭毛病,跟她讲电话地时候敏感矫情,以前不在意的都在意了,以前的厚脸皮也变薄了。 比如她说最近很不好过,搁在以前他会不假思索地说,是不是想我了?是不是想挨操了? 现在他却不这么想了,他只会想—— 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想散伙?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 他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要不由自主地想这些乱七八糟地玩意。可是这些乱七八糟yy的玩意却总要折磨着他。 第二天,余行钧找时间去银行向家里打了一部分钱,打完这笔钱自己这个月也已经山穷水尽,只能缩衣减食。 余行钧坐在公司外头地花坛边抽烟,想破脑袋也没想到来钱快的法子,甚至想过去偷去抢,还想到抢钱后怎么跑路,到时候把老婆孩子接出国,都不用受罪了……他在心里过了一把瘾,收回思绪只觉得心里空落落地难受,现实却还要继续。 他摇头自嘲,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熄灭烟头去上班。 原本答应安顿好就把她接过来,可是没想到,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没有钱真是寸步难行! 余行钧隔天又跟吴念吵了架,最近他们老是吵架,这让他焦躁不安,他也能感觉到她的焦躁。 他想,没本事的男人大多爱朝老婆发火,他不能这样,他得忍着,可是等到下一次,总要忍不住爆炸。 他又想,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没有钱,要是有钱怎么会因为柴米油盐的事吵架?俩人又怎么会变得如此斤斤计较? 都在挨日子,都不好过,可是他还是觉得自己不会一直如此,这只是黎明前的黑暗。 他这个星期往家里打了两个电话,吴念都没有接,他妈说她太忙不在,余行钧却觉得可能是吵架没消气,不想理他故意不接。 男人嘛,就该主动一点,是不是自己的错都要认个错,就算她正在气头上也要打几次电话证明心里她最重要,所以吴念不接他也没有生气,电话该打还是要打。 晚上跟领导去吃饭,因为对方算是正八经地企业公司,余行钧捧了一晚上的场,也听对方吹嘘了一晚上。 对方中有个挺出众漂亮地员工,同事戳了余行钧一下,指给他看。 余行钧随便扫了一眼,心里还惦记家里的事情,没大心情。 散场地时候领导提了一句,说前头走的那个秘书是余行钧同乡,他这才抬起头认真地看了两眼。 晚上回到住处,洗漱完毕已经很晚,他没忍住,也确实是担心成成,几天不听儿子讲两句,心里头就不安,尤其是哪天看到有家里来的电话,接的时候都是提着一口气,就怕那边说儿子不行了…… 他大晚上的骚扰吴念。 她有点反常,问他有没有嫌弃过她基因缺陷的事,他听了有些心烦,沉默了半晌才说是自己没用,他其实撒谎了,他不是圣人,当然会有一丝怨气,但也更明白,他不嫌弃她就差点活不下去,要真是表现出来,那她就真的不用活了。 毕竟孩子是两个人的孩子,孩子出事都痛不欲生,更何况,女人的心更柔软,更纤细,更需要包裹。 这次交谈不甚愉快,她头一次说到婚姻问题,余行钧听了只觉得刺耳,她只说了一分的难听,他就故意回她十分的难听。 挂了电话是长久的郁闷。 半夜竟然梦到在美国吵架的事—— 他们因为没钱治疗,正打算回国,没几天主治医师私下里找过来,说他们在做一项研究,是专门针对这种先天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的研究,他们可以免费给孩子做治疗,不过要先签合约。 意见相左,那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吵架,异常激烈。 他把合同撕碎扔到垃圾桶里,冲她吼,问她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研究,告诉她天上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还说自认没他妈的捡到馅饼的魅力。 他说了挺多,说真是发善心为什么还要签合同,说这是卖身契,说这是想把儿子当小白鼠给他们研究给他们试药。 她问他不这样能怎么办,说自己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去死……她觉得自己不能活了……就算是以命抵命她也愿意…… 他听了很慌张,告诉她这不是正规的研究,他们这样犯法,一看神神秘秘偷偷摸摸就有问题。他们会不停的试药不停地给孩子做骨穿刺做腰穿,这只是能想到的,想不到的不知道还有些什么手段,他们年纪太小除了哭什么也不会说给爸妈听,病痛已经他妈的够了,他不想再给那么小的孩子增加病痛。 短短几句话,似乎是点了她的死穴,她好像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走,眼泪无声无息地滚下来,全身发抖,不停地嗫嚅,说她甘愿自己死,也不希望孩子出任何事……还说自己对不起孩子,对不起他……真恨不得死了算了。 他叹了口气,沉默良久才把她抱起来,皱着眉头,眼圈有些泛红,低声让她闭嘴,说谁都不该死。 可是覃覃死了,特别快,回国两天就不行了。 吴念彻底崩溃,抱着小儿子要死要活。余母也是,天天抹眼泪。 他梦到这里就醒了,一时没有从梦境抽出,只觉得天塌了三个角,就他一个人还撑着。 他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虚汗,地下室闷不透风,头发也湿哒哒地透了。 他脱了t恤,点了一根烟慢慢地抽,想起来过去的事心里一阵绞痛…… 她一直都觉得美国那个研究是唯一的希望,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这个决定一直折磨着他,他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该狠心试一把,是不是能够峰回路转,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就算是有,他估计自己还会这么选,算不算自己决定了孩子的生死呢,他也不知道…… 没几天,吴念主动打电话过来,说把汇过去的钱加上变卖家产还了凯顺一小部分债务,他正在吃饭,听了只觉得手足无措,忍不住责备她:“我不是说先治病后还钱!” 她不甘示弱地回呛他,让他无言以对。 这时候手里有个救命稻草——地源公司欠了好几年的债务,合下来有一百来万,是用他私人名义借的。 他来到深圳纠缠许久也没有后文,没破产的时候他或许不在乎,如今落魄了,一分一毫都想要到手。 第二天,他就拿着欠款单子又去要钱,还是被拒之门外,给老板打了几次电话也不接。 正赶上董天都去外面出差,听余行钧说了隐约觉得不安,劝他:“这事急不得,陈年旧账不好讨要,千万要稳得住,李老板可不是什么讲诚信的东西,小心着了他的道儿,要不等我下周回来一起去吧……” 这些套路他明白,要真是好要,他也不会拖到逼不得已。 他也明白,做生意的人在钱财上没有牵扯特别清楚的,这边吃点亏那边得些利都是很常见的事。不怕君子怕小人,因为蝇头小利闹得难看了以后只可能多一个仇家。 可是他再明白也等不下去了,实在被生活逼得自乱阵脚,有些急眼。 如今儿子病重,手里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接下来好几天他一直去堵李老板。 这天,李老板正与合作伙伴聊的欢快,他直接上前讨债。 李老板被他一番说辞弄的下不来台,只能做了个恍然大悟状,说:“财务部要准备准备,你过几天来拿钱怎么样?都是熟人,你还怕我跑了?公司就在这里,我跑也跑不了。” 他明知道是托辞却无可奈何。只好甩手回家。 过了两天,仍旧没有消息。 他愁眉不展,吴念来了电话,告诉他:“成成病的挺厉害的,医生说最好进icu病房,你赶紧回来吧,他哭着说想你,我别得都能扛着,就是变不出来一个爸爸给他……” 余行钧眼眶立马红了,问她:“你手里还有多少钱?” “两三万,进icu一天消费都要六千以上……” 余行钧抿着嘴沉默,他火速订了第二天的车票,可是冷静了一晚上,突然觉得不行,他必须得把这笔钱要回来,钱不要回来,难道一家人喝西北风?就算真能喝西北风,儿子看病却不能没钱!一时见不到儿子又能怎么样,要是没钱住院,那这辈子就见不到了了…… 他摸起来手机给吴念打电话:“我现在不能立马回去,你再坚持坚持……我要到钱立马回家……” 吴念又失望又无奈,什么也没有说就挂了。 他故技重施,下午就又去公司门口堵人,两顿饭没顾上吃,直到晚上才堵住他。 李老板满脸横肉,笑嘻嘻地问他:“欠条带了吗?” 他忙拿给他看。 李老板仔细看了看,拍着他的肩膀说:“小余啊,你上次太冒失了,这么点钱至于不至于,我那单生意差点黄了……” 他赶紧赔罪:“您看,李老板,都是我没眼色,家里孩子病了,还希望您别计较,这真是救命钱,要不我也不急……” 李老板把欠条还给他,客客气气地说:“算了算了,走吧,咱们边吃边谈,我让秘书通知财务部,给你去拿钱。” 余行钧心切,没有多想,跟着人就上了车。 李老板找了一家不错地酒店,笑容满面地把他请进去,酒桌上助理秘书一共也就三个。 李老板说刚谈了一天的生意,正打算几个人出来吃饭,既然碰见他就好好喝几杯。 余行钧坐下来,这个人要陪他喝两杯,那个人端着杯子要陪他走一个,他觉得古怪却又不得脱身。 后来喝得眼光缭乱,说话时舌头都不会拐弯。 李老板拿出来一个提包让他数数够不够,他心里松了口气,眼眶有些湿漉漉的。 李老板说:“钱都在这,那条子是不是不做数了?” 他伸手拿出来,口齿不清地说:“不算数,当然不算数了……” 后来的事就记得不太清楚,只知道李老板站起来敬他酒,他赶紧闷了一杯,李老板给他点烟,似乎说条子既然没用那你就自己烧了吧。 他不知道烧没烧,搂着钱睡得很满足,梦到上了飞机,吴念在家里翘首以盼,成成搂着他脖子喊爸爸,说病好了,说不痛了…… 正美好温馨地时候,有人拍他的肩膀,他的意识慢慢地恢复,爬起来一看,脸惨白一片。 第58章 他踉跄着回到住处,心平气和地想了一番,首先想到的是寻求法律帮助,他赶紧拿起来外套去律师事务所。 律师告诉他,必须有别的证据证明他确实借了这笔钱,没有物证人证也可以,虽然欠款单子没了,但是起码可以起诉,要求被告方举证证明已经还款。 余行钧一时作难了,就因为是私人借的,所以才没有第三方。 律师说这是一场拉锯战,而且对他百害无一利。 余行钧真的成了无头苍蝇,明知道这时候上门是自取其辱,但是,从律师事务所出来还是闯进李老板公司,他动手打了保安,在公司大厅就像个疯子一样撒泼。 保安报了警,他被制服带回警局。 余行钧已经破罐破摔,警察教训了半天,他都要死不活的状态。警察问家属电话,他停顿了好半天,报了董天都的手机号。 第47节 待到半夜,警察给他开门,点着他说:“余行钧,你能走了。” 他还不明白状况,头发乱糟糟地从地上爬起来,警察带着他走到大厅,门口站着一位漂亮女人,有些眼熟,余行钧一时没有想起来。 她笑了笑,对警察客气了一句,这才对他说:“走吧。” “你是哪位?” “我叫陈可青,跟董天都是老乡……听说你也是山东人?他出差不能来,只能托我过来一趟。” 余行钧“哦”了一声,低着头往外走。 她继续说:“没吃饭吧?”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要不去吃路边摊?天太晚了,比较方便,我明天还要上班。” 余行钧眉毛皱了一下,这个时候的确应该请人家吃一顿,可是没钱,他只能自嘲地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连饭都吃不起了。” 他说着掏了掏空空如也地衣服兜,样子还算坦荡。 她温柔一笑,没表现出来任何不适,只说她请客。 余行钧已经不要什么脸皮了,因为他一天没吃饭,特别饿,饿的前胸贴后背。 他回到住的地方也没有给吴念打电话,他觉得难以启齿,觉得……真他妈没用,丢人没有什么,就是没用! 余行钧一夜没有合眼,天亮的时候向董天都借了两万块钱,多了他张不开嘴,一时因为董天都曾经是他的下属,二是因为董天都家里最近不太平,因为买房子的问题,和老婆正三天两头地闹。 他给家里汇了钱,自己留了五千,他要自己要想办法,不走法律程序,逼着姓李的把钱吐出来。 这是个舆论猛于虎地年代,只要有料就有媒体不怕事大的愿意炒,也幸亏有媒体,小老百姓才能有一条出路。 余行钧看的很清楚,也打听到姓李的公司要上市,这时候指不定有很多家小型竞争公司眼红,只要他站出来泼脏水,肯定有人赶紧往上撒泥。 他添油加醋地抹黑,新闻迅速地曝光。 又有几家小报记者来找他,他一一接受采访。 其实也不确定能不能拿回来钱,就想着,都别好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贪小便宜活该没有好下场。 …… 因为两家公司合作密切,余行钧跟陈可青又在饭局上碰见,本来身在异省,遇到一个老乡就显得比较亲近,更何观还是一个市出来的,一来二去,很快熟稔。 这天,陈可青搬新居,董天都去庆祝她乔迁之喜,余行钧上次进警局,人家来帮忙他一直没来得及感谢,听说了这件事觉得自己确实得表示一下,于是和董天都一起去。 一行人在饭店玩的挺嗨,余行钧家里那边又来电话,他出包厢接了。 余母说:“医院已经催了好几次交款的事了,实在不能拖了,再拖就给停药。” 余行钧有些疲惫,捏着鼻梁沉默了好久。 余母说:“儿子,你在深圳是不是挺难的?我知道你要是能来肯定回来,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千万别瞒着妈,跟妈说说,不然会憋坏身子……” 余行钧哽咽了一下,握住眼睛让自己冷静,半晌才说:“我想办法筹钱,”顿了一下又问,“念念怎么样?” “她整天精神恍惚……成成这样把她吓得不轻,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好几次瞧见她屋里亮着灯,坐在床头拿着覃覃百天照发呆……” 余行钧闭着眼叹了口气,又沉默了会儿犹豫着嘱咐她:“下次让她随身带着手机,电话怎么老是打不通……您老也要注意身体,我保证,月底无论如何都回去……” 余母摇头叹息。 余行钧挂了电话,回声就瞧见陈可青现在两步外,抬着头打量他。 他勉强笑了笑,侧身往里走。 她拉住他,问他:“有什么为难事吗?” 余行钧没说话。 她又说:“需要钱就张口,谁家里没有个三灾五难啊……听董天都说你以前也是做老板的,来深圳也有东山再起的打算,要不这样吧,我借给你的钱就当投资了,以后你成了老板千万别忘了我的好。” 余行钧回头看她,抿着嘴不说话。 她被看的有些脸红,撇嘴说:“真的,我都是真心话,我听说了你家里的事,借钱救儿子的命有什么丢人的?你说呢?” 余行钧低下头思考了半天,难以启齿地犹豫,最后才咬牙说:“你能借给我多少?” “二十万,够不够?我暂时只有这些,最近接了个单子拿了不少提成……要是不够我还有,只是一时收不回来,需要点时间。” 余行钧特别感激,一时说不出来话,只能使劲点了点头,他还觉得有些丢脸,跟个女人伸手借钱以前还真的没有想过。 他暂时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定了回家的票。 从陈可青那里回来,因为高兴,酒喝的有点多,董天都要送他,他没让,自己现在又不是老板,他也已经不是下属,还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小巷子有些昏暗,他刚走了一半就听见后面有杂乱地脚步声,警觉地回头,还没有看清楚就被兜头套上袋子。 有人照着心口给了他一脚,一阵剧烈疼痛,他闷得喘不过来气,一屁股倒在地上,捂着胸口使劲咳嗽。 至少有三个人,拖拽着他往东边的小树林去,余行钧有些怂,大概是个男人都会胆怯,他挣扎着往后退,混乱中又被踹了几脚,最后那几人没了耐心,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 把余行钧打的服帖了才继续拖着他走。 走了一百多米,头上的麻袋兜子被拉下来,余行钧这时候鼻青脸肿,嘴角眼角开裂。 他就这月光看向为首的男人,果然不出他所料,就是那个姓李的。 他拿了把水果刀在他脸上比划了两下,笑说:“你小子厉害啊,知道用舆论压我,现在舆论一边倒,让我很不好做……可是舆论只能讨伐我却不能给你钱,只要近一段时间再发生点什么事,谁还记得你的委屈?” 余行钧吐了口唾沫,里头带着血,他心里打鼓,嘴上却说:“李老板,兔子急了还咬人,我儿子要是没钱治病死了,那我活着也没意思了……如今都知道我得罪了你,今天要是死于非命,你肯定是头一个嫌疑人……我知道李老板不敢杀我,这年头是法治社会,杀人犯法,大家都做正经生意,你没必要为我一个小喽啰赔进去吧?” 李老板被说中心里的担忧,狠狠朝他小腹踹了一脚,大骂:“你他妈算是个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 余行钧连哭带笑,无所谓地说:“那你还来找我?我反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不要脸我知道,李老板要就成。” 李老板冷笑一声,一脚踩在余行钧脸上,使劲捻了一下,看到余行钧龇牙咧嘴才得意起来,摇头晃脑地说:“公司刚上市,闹大了确实会有所损失……但是,我也可以花钱买点娱乐圈的料盖过去这风头,不过,我看你可怜,一百万不算什么,我大可以发善心施舍给你……可是我心里还堵着一口气,你得帮我顺顺啊。” 余行钧闭着眼沉默,好半天才向他低头,确认了一遍:“你真要还钱?” “是啊,只要你让我满意。” 余行钧咬牙切齿地说:“李老板大人有大量,不知道怎么才能满意?” 李老板哈哈一笑,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抬起来,笑说:”“我就问你,要钱还是要命?” 他咽了口唾沫,嘴唇干裂起皮,还有干了的血迹趴在上面,模样有些狰狞,哑着嗓子说:“要钱。” 李老板拍拍他的脸,说:“好,你有种,这样吧,你自己找媒体澄清,就说是你诬赖我,你就说自己见钱眼开,就是为了额钱碰瓷儿的……” “好,”余行钧不假思索地答应,又说,“保准撇的清清楚楚让李老板满意。” 他却说:“别急啊,还有呢,还得让我的人打你一顿,你要是不报警我就给你钱,前提是你得活下来,有命活下来就给你钱。” 余行钧皱眉看着他。 他放开余行钧的头发,又说:“不是给你儿子治病吗?大老爷们为了儿子挨一顿怎么了?你放心,你的医疗费我出……十秒钟,考虑清楚。” 余行钧极速地眨了几下眼,他知道肯定死不了的,姓李的不会让他死,但是不死也有很多方法让他生不如死…… 对方催促:“想好没有!” 余行钧闭上眼,身体放松,提声喊:“我要钱!” 话音一落,三五个人围上来,手脚并用地打他。余行钧尽量躬起来身子,护住胸口、肋骨以及颈椎。 刚开始还知道痛,后来逐渐麻木,他在心里数着时间,真觉得每一秒都过得比平常异常的慢。 他的意识开始溃散,恍惚中听姓李的说:“下手有点数,别他妈失手给我弄死喽。” 他说完人群就散了,余行钧满脸是血地抬起头,勉强翻了个身就再也使不上力气,姓李的见他还没死,打了一个手势。 一个五大三粗地汉子,扯住余行钧地一条腿把他往车上拉,余行钧屋里反抗,手掌脸上被磨出血。 疼痛让他的意识恢复了一些,看到围观的人个个看好戏一样盯着他的腿,他立马就害怕了,像个怂蛋一般哭喊着求饶,扒着地踢踹拉他的人。 “李老板,李老板……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绕了我吧……我不该得罪您,我错了我错了……钱我也不要了,我不能没有腿……求求您了……” 李老板抱胸说:“你不是有种吗?你不是不服气吗?我他妈就爱治各种不服!” 那人拽着余行钧的腿搁在车门口,扶着车门使出不小的力气,硬生生地夹住余行钧的大腿根。 余行钧凄厉地叫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听到骨头错位的声音,还听到清脆地断裂声…… 这种疼痛,这辈子他都没有尝过,他叫的嗓子嘶哑,全身开始冰凉,额头迸沁着冷汗,痛的五脏六腑都收成一团,血水顺着嘴角溢出来。已经没有了人样,实在是骇人。 李老板走过来,让人放了他,叹气说:“咱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回头我把钱给你,多给你一百万,但是你得把事情办漂亮了我才能给……” 他说罢上个车子,几个人也跟着上个另外一辆。树林里安静下来,只有余行钧剧烈地喘息。 他抹了一把脸,入手全是血,再有种的人也怕死。 他眼眶瞬间湿润,下半身已经没有直觉,抖着手撑地翻了个身,艰难地掏出来手机拨号:“喂,120,我不行了……” 说到这里眼睛开始睁不开,手上一晃手机掉在地上,眼前完全黑下来,没了意识。 听筒里头还有声音传出来:“先生?请说你的位置?喂?喂?这位先生……” 第59章 余行钧昏迷了三天,醒来的时候还挂着氧气罩,他稍微动弹了一下,觉得腿上丝毫没有知觉,不禁有些害怕。 董天都推门进来,帮他拿下来氧气罩,说:“幸好晚上散步的老大爷报警救了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姓李的?我去报警——” 余行钧拉住他,只问:“腿没事吧?” 见董天都摇摇头,他才松了口气,笑说:“值了……值了……” “什么意思啊?” “姓李的答应给钱了。” 董天都立马想明白了,难以置信,皱着眉骂他:“你几辈子没见过钱啊!” 余行钧平淡地笑了笑:“我这辈子活到这里才知道没有比钱更总要的东西。” 董天都知道他指的什么,只叹了口气。 余行钧在心里记了一笔账,接下来就按照李老板说的做了,舆论一时间转了风向,他被骂的狗血淋头,不过收到钱的时候却乐得不行,有多少人为了钱犯贱,肯定不止他一个。 除了董天都还有陈可青会来照顾。余行钧很感激。 出院期间余行钧只给家里打了钱,没敢往家里打电话,人生病的时候总是异常脆弱,他怕自己崩不住,有些胆怯。 吴念却来了电话,问他:“……你非要收尸的时候才回来?” 第48节 等余行钧回去的时候,成成确实要不行了,他有钱去更好的医院请更好的医生,儿子却没等到。 人活的越久就会越明白,这个世上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但是更可怕的却是,钱不是万能的。 他突然明白吴念为什么那么希望他留下陪孩子,也明白了她说的那句不希望他将来后悔。 余行钧握着儿子的手在床边坐了一夜,有些东西真的不是人力可以阻止,成成中间醒了一次,回光返照,乖巧地喊了一声“爸爸”,然后就再没醒。 机器响起来尖锐刺耳地声音。 余行钧全身僵硬,握紧他的手搁在嘴边亲了又亲,最后抵在自己额头上,低沉地呜咽,眼泪顺着指缝源源不断地流下来。 那段时间,每个人都活的比较麻木,吴念是,余母是,余行钧也是。 他们的生活中似乎没有了光彩,似乎变成了黑白色。生活最可怕的不是没有欢声笑语,而是连喜怒哀乐也无。 这个时候的余行钧,天是塌了四角的,他撑不住了。 再回到深圳地时候,余行钧完全堕落,泡吧喝酒,宿夜不归,露宿街头,生活作践他,他也跟着作践自己。 这天他一个人在酒吧喝酒,旁边坐上来个人,点了一匝啤酒送他,余行钧回头扫了那人一眼,低下头继续沉默。 “遇到什么事了?” 余行钧不搭腔。 “你每天晚上都要来喝酒,而且每次都要喝个烂醉,生活中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这么折腾?酒精的麻痹作用很小,喝完心里该难受还是难受……” “家破人亡,你懂吗?”余行钧停顿了一下,今天晚上话特别多:“我都不知道接下去怎么过了……特别没劲儿……今天是我小儿子祭日,我没回家……再过六个月是大儿子的……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劲儿……” 对方根本不关心他说的话,只说:“没劲儿好说啊,我这里有带劲儿地东西……” 余行钧扫了他一眼,听出来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搁下就被结账就走,那人推搡间往他兜里塞了个东西,笑说:“先免费试试,喜欢的话再来找我,我每周三都在这。” 余行钧听明白,左右看了看,他不敢当中掏出来扔回去,见那人笑着走远也只好硬着头皮又坐下。 晚上回到住的地方已经是醉醺醺地找不到南北,他摸出来钥匙却找不到钥匙孔,趴在地上睡到半夜才被冻醒。 醒了依旧头脑发晕,看着空荡荡地屋子心里说不出来地难受,他掏出来手机给吴念打电话,那边接了没说话。 他半醉半醒,朝那边说:“念念,屋子里太冷清了,让人害怕。” “……” “我一个人在这特别没意思,我打算辞职,我想回去。” “……” “你能不能说句话?” “……” 他开始耍酒疯:“你他妈说话!你哑巴了!你他妈装病吓唬谁!” “……我听着。” 他放低声音,问她:“你想不想我?我想你了……” “你别闹了行吗?你觉得我会有这心情吗?” “那你什么时候有心情是不是我死了你就有心情关心关心我了?” 那边挂了电话,只有嘟嘟嘟地挂断声。 余行钧使劲捏着手机,手指发白,青筋凸显。很多东西堆积着,让他无处发泄。原本好好地四口人,如今就剩下两个,两个人还彼此生分,不如个外人。 他觉得自己真是贱,真他妈贱,一次又一次地犯贱! 余行钧“啪”地摔了手机,不仅摔了,还使劲踩了几脚。 他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想起来外套兜里的东西,心里头痒痒的。 是喝酒容易让人想不开还是一个人面对儿子的祭日太痛苦呢? 余行钧就像魔怔了一样,他飞快地撕开针管地包装袋,好像看见救命地良药,好像立马就能得到救赎。 针头刺破皮肤地时候微痛并伴随着凉意,之后有短暂地空白,紧接着就开始有个效果,爽快地感觉特别霸道,从大脑袭遍全身,让他全身忍不住地抖动。xingai再爽也不及它的百分之一! 余行钧赞叹,真他妈的是好东西,怪不得这么多人喜欢,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轻盈畅快,完全从悲痛中解脱。 余行钧梦见小儿子百天宴的场景,他和吴念一人抱了一个肉团,余母拿着相机,指挥他俩再凑近一点。 …… 余行钧第二天醒来,内心相当平静,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照常洗漱上班。 不过不可能和往常一样,比如犯瘾的时候…… 跟陈可青有染也是这段时间。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余行钧觉得事大了,心烦意乱,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不知道怎么糊里糊涂搞了朋友。 酒壮英雄胆,酒劲儿下去了,自然就变成了狗熊,他慌手慌脚地穿衣服,落荒而逃。 开门撞见董天都老婆,两人都愣了。 他这才知道,董天都新买的房子在陈可青隔壁。 余行钧特别没种,一直躲着陈可青,有一天恰巧遇上,她取笑他,说都是成年人,一,夜,情难道没有玩过? 他这才松了口气。 但是心里的大石头并没有落下,他觉得对不起吴念,害怕让她知道,可是她现在对他满不在乎,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挺把自己当回事。 男女就像两根彼此独立的红绳,纠缠在一起不算,一定要打了蝴蝶结才美满,而这个蝴蝶结就是孩子。家庭稳固的安全带。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包得住火的纸,比如他吸那个,比如他出轨。 余行钧过了一年的非人生活,他心肠很硬,说吸就吸了,说戒就戒了。 当然,戒的过程,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带过。 他终于时来运转,从小工厂到大工厂再到正规公司,说起来很爽,个中的心酸不是轻而易举能概括。 吴母去世又是吴念一劫。 余行钧回到深圳,情绪低沉了几天,经常魂不守舍。 没几个月,他做了一个大胆地决定,他想把总部挪到老家那里。 散会后,陈可青在会议室质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余行钧给不出理由……有些事就应该按心走。 董天都送文件地时候忍不住问他:“你真要回去?” 余行钧点头说:“是啊,在深圳总觉得缺点什么,就好像怎么也不能落根的树一样。” 董天都忍不住分析:“在这里对你发展最好,现在公司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你有这感觉可能是你一个人在这的原因,把家里人都接过来试试?” “你不懂……老年人讲究个叶落归根,我妈在那边过了半辈子,怎么会愿意到了这么大年纪再跟过来?至于……我家里也不太消停,还是回去吧……” “那位怎么办?不是……”他往肚子上比划了比划。 余行钧笑了笑,递给他一支烟,给他点着才说:“我哄着她明天去打了,打了就没关系了。” “人你不要了,孩子也不要了?” 余行钧故作轻松:“我要什么啊?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快刀斩乱麻最好。” “你都没想过吗?吴念还能不能……两个人也不是事啊……” “我不知道,说真的,以后的事都不好说,我就想回去,没别的想法。感情的事也不是想左右就左右……我这几年跟吴念也是有名无实……” 董天都似乎是有感触,叹气说.:“人都是会变的,吴念说不定因为孩子万念俱灰早就没有当初那份感情了,就拿吕小雨来说吧,她刚跟我好的时候买不起房子,租房子都愿意嫁给我,可是后来年纪大了就不行了,买了房子想住别墅,买了一万元的包羡慕别人十万元的包……是我没有能耐养不起她,我不能怪她物质,只能说大家都现实了……有些感情不是异地就能变淡,有些感情也不是天天守着就能守住……感情都这么难把握,更何况婚姻了……” 余行钧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喝了一口黑咖啡。入口都是苦涩。 他预约了医院,陈可青难以置信,说了很多低声下气地话。 余行钧只说:“对不起,不行。” 她又拿出来孩子几个月来的b超照片给他看,博取他的同情,余行钧几乎落荒而逃,她拉着他说:“我生了我自己养,不用你负责,我年纪也不小了,打胎对我身体不好,我保证不纠缠你!” 余行钧扫开那些照片,咬牙说:“别总来这套,你觉得可能吗?” 他说罢出了办公室,留下陈可青一人哭泣。 余行钧觉得可能没有比他更滚蛋的滚蛋了,他心里头有些不得劲儿,在写字楼下面地草坪上溜达了一圈又一圈…… 晚上余母就打来电话,找他说:“念念最近情绪不稳定,她想跟着那个李嫂去巨县疗养,你怎么看啊?” “她呢?让她接。” “……她不想接。” “她知道我要回去吗?” “我昨天就说了。” 余行钧沉默了好久才淡淡地说:“怎么这么巧,一听说我要把公司搬过去就要躲到巨县去呢?” “不是说养病啊……” “鬼才信……她就是装疯卖傻!让她去吧,滚的远远地一辈子别回来!” 第60章 余母急匆匆地跑到手术室,没看见陈可青一般,一把拉住董天都,红着眼眶哽咽:“行钧还在里面?” 董天都托了一下眼镜,扶着余母坐下,低声说:“在里面抢救,进去三个小时了。” 余母捂着嘴哭了两声,赶紧拿出来手帕擦眼泪,故作坚强地问:“到底,到底怎么了?” “车间正在施工的铁板支架掉下来了,随行的三个人……三个人都没有余总福大命大。” 董助知道余母年纪不小血压也偏高,只能措辞着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其实当时的凶险远不至此。 余行钧但凡有一点迟疑命就搭上了,幸亏他处事应变能力好,一般人听到喊跑总要好奇看一看头顶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三个人就是这么被埋在下头了,消防员把人扒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还算不算是个人,有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好奇跑过去看,结果当场就吐的稀里哗啦。 董天都瞧了一眼才知道铁架子下面连个全尸都没有,硬生生把人拍成了肉泥。 他这辈子见过最血腥的场面也就是这了,跟着救护车到医院的时候腿还软的站不起来。 第49节 余母听说四个人死了三个情绪一下子稳不住了,坐在手术室椅子上捂着额头,面无血色地靠在保姆身上喘粗气。 董天都感激托了一把,安抚说:“阿姨,阿姨,您千万得稳住,余总还在里头呢,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手术出来了谁照顾?” 这几句话说到余母心坎里,她舒了口气,拍着胸口老泪纵横。 陈可青满身是血,呆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双手握得很紧,却怎么也止不住发抖。 她手上黏黏腻腻,也是那人的血。一个人留这么多血,还能剩下多少…… 董天都安抚了余母,叹了口气,又走到她面上,递给她一瓶水。 她没有接,兜里的手机却震动起来,勉强缓过神,呆愣愣地站起来,避开董天都走到窗户边接了直接说:“不好意思,我改变了注意,那些东西我销毁了……不是妇人之仁……我心意已决,他再怎么样,也是我儿子他爸爸,抱歉!” 她说完直接挂了电话,叹着气闭上眼,又有眼泪涌出来,她把头发撩到耳边,扶着窗台缓了一会儿。 手机又嗡嗡地叫个不停,陈可青面无表情地往外走,路过垃圾桶地时候直接扔进里头。 手术室地大门这时候打开,余行钧被推出来,余母瞧见他带着氧气罩,头上肩上手腕到处包着厚实的纱布。 医生护士脸上满是疲惫。 余母上前一步,心里扑通扑通打鼓一样,话到嘴边却失声一般问不出。 医生摘下口罩说:“您是家属?”见余母点头,又说,“情况有些复杂,来我办公室谈吧。” 余母心里咯噔一下,脸色越发苍白。 董天都让保姆跟过去,自己和护士推着余行钧去了病房。 约摸着半个小时过去,余母才慢吞吞地回来,这时候满脸死气沉沉,情绪却比刚才稳定。 董天都问:“医生怎么说?” 余母擦了擦眼泪,思索一番才说:“公司里恐怕不会安生,赔偿的事你尽早安排,行钧不在公司这段时间尽量不要让家属闹起来……”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小董,麻烦你安排司机去一趟巨县,把吴念接回来。” 董天都警觉,只能点了点头,出去打电话安排。 …… 赵嫂子又抱孩子来串门,屋里专门烧的暖洋洋地,吴念趴在炕上摇着拨浪鼓逗小平安。 李嫂匆匆从外间掀开帘子进来,怀里揣着手机,脸上有些急切。 吴念抬眼笑问:“你这是怎么了?大冷的天都要跑出来一身汗了。” 李嫂看了赵嫂子一眼,只说:“念念,你家里出事了。” 吴念收了笑,回过去头不在意地说:“一个比一个会享受,能出什么事啊。” 李嫂对赵嫂子使眼色,对方立刻明白了,抱起来孩子说:“快到时间点了,得回去喂奶,我明天再来玩吧。” 吴念没有阻拦,坐直身子。 李嫂等外人出去才解释说:“余总出了事故,现在在医院昏迷不醒,老太太让你赶紧回去,已经派车来了。” 吴念站起来看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张了张嘴才说:“很严重吗?我又不是医生,我去了能怎么样……” “是老太太身边的保姆打的电话,大概意思就是多看一眼就少一眼吧……” 吴念听了眼睛发直,李嫂打量着,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似乎已经对余总丝毫没有感觉,是死是活都不在乎,只好劝了一通:“都到了生死关头了,过去的那些事就别计较了,你不去看一眼,说不定自己这辈子都过不去心里的坎……” 吴念回过神,疑惑地看她,不由地追问:“我心里是什么坎儿?” “那得你自己问问自己了。” 吴念闭上眼,脸上有些不安,握紧双手咬牙切齿地说:“去就去吧,可能真严重到了分遗产的地步……越是这个时候,我越得守着余行钧,不能白白便宜了别人!” 李嫂被她这话吓了一跳,心里“哎呦”一声,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这时候外面已经传来车子鸣笛声,李嫂手里的手机又响起来,她看看吴念,叹着气去收拾东西。 李嫂简单收拾,带着吴念上了司机的车,吴念一路不言不语,就像又发了病一样没有生气。 一路奔波,少说也要三个小时,车子到了市里,直奔医院而去。吴念起初以为是雷声大雨点小,往病房看了一眼才信。 吴念呆愣愣地进去,在床头坐下,冷眼看他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额头上被血渗透的纱布。 余母眼眶通红,已经哭得肿成核桃大小,瞧见她哭着说:“医生说现在是没有大碍……一周内要是不醒,以后就算醒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吴念没有接话,嘴巴抿的很紧,虽然听起来吓人,她却不让自己多想,故意叹息:“还没进重症监护室,有什么好哭。” 余母抬头瞪她,慢慢稳住情绪,两人面对面枯坐。她顿时觉得叫吴念回来有些不应该。 等到傍晚十分,余母说要给儿子回去拿换洗地贴身衣物。 吴念还是没说话,等余母走了,她突然回头对李嫂说:“以前你说你们村的那个寡妇,小时候算卦,先生说她克夫的命。一开始她不信,没想到嫁了两任老公都出意外去世,后来她害怕再害人,说什么没有改嫁,守着没有满月的儿子守了二十多年,结果儿子刚订婚就出车祸死了,大家都说她该嫁人不嫁人,这下连儿子都克死了,是不是这样来着?” 李嫂眼皮子跳了跳,摆手说:“这不都是巧合,那些神神叨叨地不能信,都是女人八卦来的,听听就行了。” 吴念抿着嘴没说话,好半天才又说:“你出去买点饭吧,该吃饭了。” 李嫂不太放心,拉着看护嘀咕着嘱咐:“麻烦照看一下余太,她身体不好不能一个人出门,我回来前千万别让她到处走动。” 看护点头答应,让她放心去。 吴念侧头看了看李嫂,虽然李嫂声音很低她却听的很清楚,这样的担心她也见怪不怪了。 等李嫂走了,吴念又把看护打发到门外守着。 她盯着余行钧地眉眼打量,犹豫了半天才伸手抚摸他的脸,仔细地观察他的面容,发现他有些变化,再禁老,眼角的细纹也藏不住了,何止是他变了,自己也变了,不止样貌,还有心态。 她站起来,接温水洗了毛巾,弯着腰细细地给他擦手擦脸,擦到一半只觉满是嘲讽,想起来他在外面的女人孩子,不由地吐了口气,扔了手帕说:“余行钧,你知道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屋里只有余行钧带着氧气罩的喘气声还有心电仪发出的心跳声。 她缓缓坐下来,握紧双手大声地说:“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就不离婚了,说不定我还能多活几年,你走吧……你放心走吧,你妈百年以后,我给她收尸。” 她说完恶毒话却没觉得轻松,胸口抑制不住剧烈起伏,眼眶跟着又热又疼。 吴念有些狼狈,急慌慌的站起来往外走,不小心踢倒了脚边的塑料盆,水花溅了一地。 她一眼也没有回头看,走到门边就要推门出去,刚使了点劲儿就停下了,握着门把手使劲攥了攥,脸贴在上面,半个身子都靠到门面上。 屋里安静片刻,突然多了抽噎声,是她发出来的,还有晶莹地眼泪,顺着手背滑下来打在地板上。 她又无奈又气自己不争气。落了半天泪才认命,转身站起来,走到床前握住他的手,怕犯了忌讳一般,摇头哭道:“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你可别死……千万别死……” 第61章 吴念握住他的手贴到脸上,眼泪怎么也抑制不住,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手心里。 一时间,整个病房沉闷压抑,只有她断断续续地哭声。 李嫂提着饭回来,瞧见看护在门外就有些担心,推门进来就见吴念蹲在床边声泪俱下,她轻手轻脚的放下东西。 吴念有些难堪,听见动静并没有回头,垂着眼放下余行钧的手。 李嫂走过去把她扶起来,见她腿上发软赶紧扯了椅子让她坐,又妈了纸巾递给她擦眼泪,双手合十地看着她,好半天才问:“念念,余总现在这样,你怎么想的?” 吴念没有抬眼,哑着嗓子问:“什么怎么想?” 李嫂想了想,暗指:“我方才看见你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真是把我吓坏了。” 吴念沉默好久,又恢复冷冷地模样,“虽然说是形同陌路可毕竟只是形同……” 李嫂看她一眼,顺着她说:“我明白,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十多年的情分也不是这一朝一夕就能散尽的……” 吴念抿着嘴不说话。 晚上余母便回了来,手里提着保温桶,里头装了下午煮的猪肝绿豆粥。她自己说是给吴念李嫂的,不过吴念吃了饭,所以没碰,最后大多便宜给了看护和保姆。 余母来了吴念便要走,都耗在这里一夜两夜可以,时间长了也熬不住。 余母忍不住拉住她,也不管在场的都有什么人,抹着眼泪说:“念念……我还是那句话,我是个当妈的,为了我儿子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他现在这个样,我就厚着脸皮再求求你……你要是心里头还有他,他要是能醒过来你们就好好过日子吧,至于我孙子……我这个老太婆还有点用,我养!能养几年是几年……况且烁烁还有妈呢,他也不是行钧一个人的儿子啊,到时候肯定是要两头住的……” 吴念不愿意看她,微抬视线,盯着天花板看,等她说完才笑起来,轻声轻气地问:“你对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余母说:“念念——” “你儿子现在半死不活了你又想到我了?是真想我俩复合还是怕他下半辈子瘫了以后你死了没人伺候,好让我伺候一辈子啊?你怎么不去找那个女人来啊?怎么不先去问问她愿不愿意?” 余母闭上眼撇开头,没有颜面再说。她还能说什么,这个时候提这种请求也不能怪吴念要羞辱她…… 吴念情绪异常举动,眼泪说着说着又落下来,使劲擦了一把,扭身就出了病房。 李嫂不声不响地瞧着,见吴念走了也不收拾东西了,扔下刚给余行钧换洗地衣服就跟上去。 吴念拐进走廊,迎面就过来一人,穿着裸粉色羊抓绒外套,大墨镜遮住半个脸。她看见吴念也是一愣,摘下来眼镜,眼里却含着一些坦荡。 陈可青把保温桶递给她,问:“他醒了吗?” 吴念不愿意再装,冷言冷语地反问:“你是谁啊?” “你记性真不好……”她见吴念不接保温桶,收回来胳膊,“我就来问问死没死。” “路过的甲乙丙丁我没必要都记着啊。”吴念垂下眼淡淡地说。 陈可青笑了笑:“我是烁烁他妈,我还以为你见了烁烁就能认出我来呢,我们母子不像?” 吴念盯着她,冷嘲:”“天下人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你和那孩子也没多长出个什么来,我可没那个慧眼看出来他跟别人不像跟你像。” “你比我上次见你的时候更鲜活了,嘴巴也更厉害了。” 吴念自然而然地接:“嘴巴厉害也是因为有理,不沾理再厉害也是胡搅蛮缠啊。” “那你不说我能进去瞧瞧吗?” 吴念见她要过去,伸胳膊拦住,叹气说:“不好意思,等他醒了吧,谁都想见他,可是他也不是谁都能见啊,门口的花瞧见了吗?都是上赶子来巴结的。” “我……” “回去吧,他在外面风流这几年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个个眼巴巴地想看他,今天你进去了,明天又有下一个进去,后天说不准还有,一来二去怎么养病?不是你们老公你们当然不心疼。”吴念打断她说。 陈可青挑着眉梢笑起来,“看样子是没死,没死我就走了。” 吴念回她:“也不能说没死,拔了氧气罩也就是几秒的事。” 陈可青停顿了一下,转过来身子看着吴念,皱眉说:“那天你真该在场,一行四个人死了三个,他完全是死里逃生……估计你见了,这话就说不那么轻松了。” 吴念停顿了一下,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听陈可青这么一说脸就有些苍白,沉默一会儿才说:“你走吧,他要是死了自然有人给你送信儿。” 第50节 陈可青狠心说:“他死了跟我才没关系。” 说罢转身走了两步,想起来手里的东西又回来,把保温桶放在吴念脚边,闷声闷气地说:“我就是看在儿子份上来看看,你好好照顾吧,是活是死都是你老公,我以后跟他桥归桥路归路,不会再来了……” 吴念盯着她急匆匆离去的背影,不言不语地低下头,保温桶看都没看,伸脚提倒。 保温桶咕噜噜地滚出好远。 她叹了口气,默默站立良久,李嫂催促才回了神智,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门。 日子挨了两天,余行钧照旧昏迷,没有丝毫苏醒地迹象。专家会诊,也没给出什么方案。 吴念这期间只又去了一趟,实在被陈可青膈应地又狠了心肠,坐在床边恨不得抽他一巴掌,可是他满身是伤,一巴掌就可能要了命,她又心软下不去手。 吴念晚上回来做了个梦。 梦里还是上大学那会儿,余行钧说要带她看电影,八点开始的场次,宿舍十一点门禁,她怕赶不回来还专门问几点下场,他说电影两个小时,又有车,怎么可能回不来。 吴念信了,关了手机专心看电影,看完地时候意犹未尽,出来影院看手机才知道马上要十一点,这电影明明要两个半小时。 余行钧给她赔礼道歉,好说歹说把她领回家里,吴念刚跟他好了一个来月,总觉得半夜上门唐突没礼貌。 吴念那时候不像现在一样瘦的干巴巴的,大学地时候水灵灵地,白皙干净,模样生的好,个子也清瘦高挑。 余母估计一眼就瞧上了她,吴念当时也觉得这阿姨脾气好,相处起来让人舒心。 睡觉的时候,吴念见余母笑眯眯地拉着余行钧,看了自己一眼,悄悄问:“你俩睡一个屋还是再收拾客房?” 她听到这里脸立马就红了,又红又热,特别窘迫。 第二天早上余母做了一桌菜,吴念和余行钧洗漱好下来地时候她正忙活最后一道菜,瞧见吴念进了厨房,用手捏了一块肉喂到她嘴里,和蔼地说:“来,闺女,尝尝咸淡——” 吴念张口咬住,嚼了两下赶紧说:“好吃,味道刚刚好。” 余母笑着收到盘子里递给她,“好吃就多吃点,别进厨房,味太大,我来就行了,坐下吃去吧。喜欢哪个吃哪个,千万别客气。” 余行钧清了清嗓子,招手说:“妈,你亲儿子在这呢。” 余母瞟了他一眼,“你吃什么啊,浪费。” 吴念忍不住,低着头笑。 那时候余母对她还真是好,可惜世事无常,变幻莫测。 处事方面越磨越圆滑,心却是越磨越硬的…… 吴念翻了个身,突然从梦里醒了,外面天色有些泛白,稍微愣了愣神天就大亮了。 这天早晨,李嫂做好饭伺候吴念吃了,见她也没有去医院的意思,不仅今天,前天回来了就不急着去了,不由地问她:“你回来这趟,真打算看他一眼就算了?你不是还说等着分遗产?不守着怎么分?万一他醒了立遗嘱,你不在身旁要吃亏的。” 吴念躺在椅子上,手指动了动,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怎么,说了一句:“他应该死不了的……好人没长寿,祸害遗千年。” 话音刚落,客厅里头的电话就响了,吴念吓了一跳,立起身子看李嫂。 李嫂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接,听了两句什么也没有说,拾起来外套就往吴念身上披,嗓音沙哑地说:“念念,咱们赶紧打车去医院,余总不行了!心脏骤停,正在手术室抢救——” 吴念一下子坐起来,脸色煞白,慌慌张张地往外走,膝盖一下子撞在茶几棱角上,好半天也没有站起来,李嫂过来扶她。 吴念早已经满脸泪水,拉着李嫂地手急促地喘息了几下,红着眼眶,眼神溃散地说:“你说,他不会真的要死了吧?他要是死了,该怎么办……” 李嫂使劲把她拖起来,抬着她的脸说:“你可不能自己吓唬自己,念念,你千万冷静冷静,你要是这个时候糊涂了,那不是添乱吗?你要是糊涂了,余总最后一面你也见不着了……你要打起来精神!走,我带你去医院,余总正抢救呢,不是不行了——” 吴念深吸了口气,借着李嫂的手劲儿站起来,直愣愣地往外走,边走边说:“我跟那个寡妇正好反过来……我也该去算算命……” 李嫂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跟在后面出了门。 第62章 余行钧在手术室抢救。余母在外头干坐了一个小时,兜里地手机震动,她听了一句,平静地说:“……多谢你关心,行钧还在手术室抢救,这次恐怕是挺不住了,万一……万一不行了我通知你,麻烦你带着烁烁来,让孩子见爸爸最后一面……” 那边什么也没说。 这次余母并未哭泣,心里头已经做了最坏地打算,挂了电话面无表情地垂下头。 吴念从家里赶过来,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地汗珠,她扶着椅子坐下,沉默地盯着手术室地方向。 吴念脑仁一跳一跳地痛,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煎熬。是好是歹,她其实想要个痛快,这样漫长地折磨最是难熬。 像余行钧这样,就算是死去也并没有多少痛苦,就和覃覃成成一样,意识已经迷离,没有痛没有恐惧。而真正痛苦的,是活着的人。这种痛苦,吴念已经遭受过很多次,她已经厌倦了,已经恶心的要死了。 要是真能选择,她还真想是里头躺着的人,因为这样折磨的是别人。 “吱呀——” 手术室地门从里面打开,吴念站起来,先看到主刀医生出来,摘下口罩吐了口气,余母上去追问,说的什么她没有听,她只盯着后面出来的人搜寻余行钧的身影。 他被缓缓推出来,没有正常地生气,脸色蜡黄,嘴唇发紫。身上又多了许多仪器,这次双手双脚都挂着点滴,虽然吸着氧气,胸部起伏却很机械,维持的那点生命体征似乎全靠仪器强行运转。 医生说情况严重了,要进重症监护室。 护士推着余行钧往外走,吴念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步也挪不动,李嫂推了推她,问她还好不好。 她这才反应过来,提脚跟上去,扶着手术车边缘地铁杆,紧紧拉住余行钧的手。 余母瞧见,抿着嘴抹了一把泪,也跟着过去。 余行钧被推进去,吴念和余母被隔在门外,只能透过玻璃张望,就算能瞧见他的脸也只会让人更心酸。 吴念收回视线还没来得里转身就被余母一把抱住,余母再做好心理准备,看见儿子那一刻就崩溃了,她埋进吴念怀里声泪俱下:“念念,你说行钧是不是真的要撇下咱们娘俩走了?他好狠地心,他怎么舍得呢……我这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我孙子我儿子,一个个地离我而去,让我一个白发人一次次地送黑发人……要是我的孽,只管报应在我身上……何必作践孩子呢……” 吴念垂下眼看她,拳头攥起来松开,松开又攥起来,或许她也为人母过,经历过两次孩子濒死无能为力地时刻,这一瞬间竟然可怜起来余母,叹了口气,到底没有推开她。 余母抽抽噎噎不停地哭。 吴念沉默半晌,语气淡淡地安慰她:“他这种不服输地性格,怎么会甘心这么轻易死了呢……他肯定会醒……你自己的儿子,你自己怎么能这么不信任……” “你说得是真的?” “他不一直是这样,认定地东西死也不撒手……除非他自己不想了,否则谁也拦不了,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一点委屈也不会吃……” 余母叹了口气,擦干净眼泪说:“对,随他爸,说什么就是一声。” 两人扶持着坐到墙边地椅子上,余母已经稳住了情绪,却还拉着她地胳膊没有松开。 吴念这些一本正经地话,其实也是自我安慰,求生意识再强,也只是本能,真的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生命往往是脆弱、不堪一击的。这一点,她比谁都看的清楚…… 重症监护室不许家属陪床,每天规定时间规定人数探视,她们守在门外也没有任何意义。 晚上只留看护守在重症监护室门口,她们都回了家里。吴念别墅距离市医院太远,来回都不太方便,余母让她去老院那边住她也实在没有精力拒绝。 保姆晚上煮了清淡地白粥,吴念勉强喝了小半碗,余母一顿饭下来只愣愣地望着勺子一点没动。 每个人都是数着日子过的,整日里提心吊胆,希望快点挨过去,又怕明天等待她们的是噩耗,就这样纠结虚耗,直到三天后,医院又把余行钧从重症病房转到普通病房。 余母提着的一口气立马松了下来,这么一松人就病倒了,病歪歪地住进了医院。 吴念反而像打了鸡血一般,经历过重症监护室地几天内心煎熬,她彻头彻尾地认命。 她觉得这样也不算太坏,起码没有像两个孩子那样永远地离开,余行钧就算一直昏迷着吧,可他好歹是活着的。 活着总是好的,活着总有希望。 周津给她打来电话,询问离婚后续地事,他其实也听说了余行钧的事,一次事故折了盈开工厂头三把手,重伤一个老总,不惊天也算是动地了,当天就上了本市各大报纸头版头条。 余行钧公司股票大跌,他却丢了一大摊子事要撒手人寰,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吴念在这边沉默许久,思前想后才说:“这事先搁一搁吧。” 周津只知道她当时铁了心离婚地劲儿,其余没有多想,听话这么一说还以为是为了家产,不由地指点:“是不能离婚啊,夫妻存续期间才有资格分遗产,一旦离婚想拿遗产,程序上就麻烦多了,为了省事再想离婚也要坚持到……” 吴念听着刺耳,二话不说挂了电话,周津那边还正说着,没头没脑地被挂了,心里头还有些难以置信,只觉得这女人不知道好歹。 周津把这事学给徐良征,徐良征却淡淡地说:“让你等一等就等一等,就是身边算得上熟悉地人出了人命关天地事也要关心一下,顺便几个月缓不过来神,更何况他们这种几年的夫妻了。” 周津笑着讽刺:“就你懂。” 徐良征没有心思多说,挂了电话继续给病人瞧病。 这是余行钧昏迷的第二个周,吴念这几天都亲力亲为伺候他,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地事一时之间也实在没有心思计较。 她端着盆子接了水,用手试试温度,拧了个手帕,细致地给他擦脸,脸上干净了又握住他地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 做完这些去换水,端着盆子回来瞧见他下巴又长出青胡茬。男人的胡子还真是旺盛,每天都要刮一次……他似乎更喜欢早晚各一次,只是她没有那么大功夫伺候。 她用湿热毛巾敷了几分钟,拿剃须刀仔仔细细地帮他刮干净。做完这些换了一条毛巾,才又掀开被子解了他的病号服,褪下裤子,手帕放进水里润湿,拧干净水分帮他擦身子,正面一个部位一个部位挑着没有受伤地地方轻柔地擦完。 捏着手帕站起来歇了歇,又用巧劲儿拉着他往一边推,因为他身上还有伤口没有愈合,她不敢用蛮力,最后累地眼前发黑脸涨的通红才挪动他。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这两天每天都是如此,有时候想一想,除了会呼吸和死人并没有多大差别。这样的日子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想一想他以前潇洒得意的日子,再想一想他现在半死不活地状态,人有时候不知道哪天会天降横祸,无辜波及。什么金钱利益,什么权贵名利,到了这个时候都不如健康重要了。 吴念擦着擦着鼻子就开始发酸,她叹了口气,弯着腰帮他换了内裤,又把他翻过来帮他整理好衣服。 不知道怎么地,眼泪就这么下来了,她咬着嘴唇忍了忍,红着眼眶说:“行钧,我现在才知道,之前在巨县,你能一直默默地让人照顾我真的很难得……我不知道能照顾你几年,人都是自私的,时间久了再深的感情也会折磨淡,我就怕自己的耐心会一年不如一年……你要是一直半死不活,我肯定照顾不了你一辈子的,到那时候你千万别怪我离婚不管你……” 吴念吸了口气,认真地说:“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像你一样,没有扔下我不管,可是我精神不好,听说这样的毛病因为一直要吃药,一般能活个五十来岁……”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怕他皮肤脱水干裂,挤了一些乳液轻轻地在他脸上抹开,摇头自嘲:“我对你说这些干嘛,你又听不见。” 她站起来揉了揉酸痛地腰肢,皱着眉转身。 手腕被温热的甚至有些粗糙的手掌握住。 吴念身子僵硬了一下,呆呆地站了半天,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去打量那只有气无力地握住她手腕的手。 第63章 他的指甲有些长,周围颜色有些泛紫。 吴念还没来的急转身,那只手就迅速地从她手腕上滑下来,静静地垂在床边。 五指有些蜷曲,是人类放松之后最自然地状态。 她顿时没有出息地慌乱,回头去看他,眼睛慢慢眨了两下,泪水涌出来。 “行钧……”吴念咬着嘴唇喊了一声。 第51节 没有任何回应。 她张着嘴摇了摇头,拼命地按床头的按铃叫医生,连续不停地按,甚至有些失态地胡乱拍打。 等医生地这段时间有些漫长,吴念双手紧握,强迫自己冷静。 医生带着护士冲进来,瞧见她地表情,赶紧对余行钧进行检查。 她也被护士请到外面等候。 对面病房里似乎死了人,一家人扑在床头痛苦,吴念记得那天是和余行钧一起进重症病房的那个三十多岁的男性患者,刚转到普通病房两天就恶化,癌细胞扩散,只能保守治疗。 妻子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医护人员拉她起来,她却死活不起。 她比旁边的患者父母哭的都痛,不知道是不舍得丈夫还是哭自己遭遇太惨。 吴念转过身透过玻璃往余行钧病房那里看了几眼,这次彻底冷静,回想起来方才地事……虽然撤了心电仪,但是方才他挂着氧气罩,明明是有吐气声的,她太慌乱,竟然没有注意这一茬! 正想着,医生开门出来,吴念不等他说话,赶紧把刚才的情况告诉他:“他刚才醒了,他拉住了我的手腕……可我还没有回头他的手就垂下来了,刘医生,他是不是清醒了?” 刘医生摘下来听诊器,摇了摇头,坦白地说:“左右眼球光感依旧很弱,他还在昏迷……但是生命体征非常稳定,已经没有吸氧的必要了,吸氧时间过长也不太好。” 吴念有些不相信,皱眉追问:“没有醒吗?那他为什么拉住了我?” 刘医生认真地看了看病例,笑着回她:“他虽然在昏迷,但是大脑还在运转,可能是无意识地动作……当然,也可能是要苏醒的前兆……但是,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好现象。” 吴念叹了口气,只好点头。 他翻看了几页又说:“每天在他的耳边对他多说家常话,比如他过去感兴趣的事,这些熟悉的声音和话语是可以刺激脑神经逐渐恢复的。” 医生说罢在病例上记录签字,然后递给旁边地小护士。 吴念对医生和护士道了谢又回到了病房。没过多久余母就过来了,穿着病号服,脸色不是太好,她追问吴念方才地事,吴念一五一十地说了,并且把医生地嘱咐一并说了。 余母就像魔怔了一样,欢喜地不行,拉着余行钧地手唠唠叨叨地说了几个小时也不知道疲惫。 吴念只能劝她赶紧回病房休息,不能急功近利。 余母却不听劝,下午又嘱咐护理给余行钧做肌肉按摩,拉着吴念给余行钧翻身拍背。 到了晚上,余母又过来,步履蹒跚地走到床头,握着儿子地手说:“儿子,咱们白天讲到哪了?哎……哦,我想起来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经常给你讲的一个事例?” 余母给余行钧掖了掖被角,拍着他的手说:“非洲草原上有一种尖毛草,在最初的半年,它是草原上最矮的草,只有一寸高,别的草在长,它却一点儿不长……” 吴念瞧见余母这个时候有些入魔地模样,竟然不知道该得意还是该同情,这个时候地她,跟自己无异……她头脑一热,拿了条毯子盖在余母身上。 做完这些顿了顿,皱着眉背过去身。 余母却拉住她的手,攥在手里使劲握了握。 吴念稍微用力抽出来,眼眶有些发红。 余母没有在意,替余行钧理了理头发继续说:“……所有人都觉得尖毛草没在长,但在半年后,雨水到来之际,尖毛草以每天一尺半的速度向上疯长……尖毛草其实一直在生长,但它不是在长身体,而是在长根部。六个月的时间,根部长到了28米……等到根部够长,正好到了雨季,尖毛草便会一发而不可收拾,短短几天就长成草地之王……” 余母讲到这里,咧着嘴哭起来,“儿子……我以前每次讲到一半你就会不耐烦地打断,你说从小听到大,都听腻味了……我现在多希望瞧见你对妈不耐烦地模样……你快醒醒吧——” 吴念被她说得情绪有些激动,抿着嘴悄悄地擦眼泪。 余母越哭越伤心,埋头趴在床沿边,呜呜地痛哭。 她本来血压就不稳定,吴念怕她有个意外,只好抽了两张纸说:“你对他讲了一天的话了。他受了伤,医生说要多说话什么的,也是要在合理的时间内的……他身体虚弱,肯定要多休息,你也赶紧回病房去休息吧……” 余母喘息了片刻,觉得她这话说的有理,一说到会打扰余行钧休息,她就有些紧张,接过吴念递来的纸巾,深吸了两口气,赶紧稳定住情绪。 余母站起来,临走突然对吴念说:“明天你钱阿姨从家里带了鸡汤过来你千万要记得喝啊……都得补补。” 吴念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内心矛盾,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嫂这时候进来,问她:“是不是该回去了?这里晚上有看护守着,用不了这么多人。” 吴念没有回答,瞧见他指甲有些碍眼,又找出来指甲刀帮他修剪。李嫂忙活了一天有些累,扶着床坐下来,若无其事地看吴念动作。 吴念修剪完左手去换右手,刚站起来就瞧见余行钧的食指抖动了一下。 她以为自己眼花,停顿了两秒,下意识抬头去看李嫂。 李嫂已经惊讶地站起来,瞪着眼指着余行钧说:“念念——你快看,你快看——” 吴念松了口气,眼睛有些发亮,沉默好半天才正正经经地对余行钧说:“你是不是快醒了……你快醒吧,不然你妈可要陪你去了。” …… 余行钧接下来几天都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余母头几天还有劲儿天天来,后几天就不行了,不仅是身体不行,还被医生声色俱厉地骂了一通。 吴念月余没有吃药,精神头反而比以前好,这天中午从医院回来还跟着李嫂去了菜市场。 李嫂做菜的时候她心血来潮下了两碗西红柿鸡蛋面。 端上桌子地时候李嫂赶紧捧场地尝了尝,笑着说:“鸡蛋煎的不错,真嫩。” 吴念笑了笑,随口说:“打鸡蛋的时候当些水或者水淀粉做出来的比较嫩。” “我也这么做啊。”李嫂摇了摇头,“一样的材料不是一个人就做不出来一样的味。” 吴念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可能是……面出锅的时候我习惯再用水淀粉打卤?” 说完自己也没有上心,坐下拿起筷子吃饭。 饭罢,李嫂熬的鸭血汤也已经做好,她把汤装进保温桶,又切了一小碟子香菜带上。 到了医院,司机找零钱,吴念推开门提着保温桶走在前面,到了住院部往病房里走,距离病房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就瞧见两三个护士从余行钧的病房出来。 他住单人病房,平时看到一个护士进出检查、换药不稀罕,一下子出来三个就有些古怪了。 吴念紧走两步,推门就看见刘医生背对着他做检查,边检查边说:“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熟悉地声音传出来,还带着沙哑:“头痛……嘶,被车压过了?怎么全身都不舒服……” 吴念深吸了口气,心口砰砰地剧烈跳动,矛盾又惊喜,她往前走了几步,瞧见他的脸又往后退了一步。 刘医生说:“恢复恢复就好了,你昏迷了很多天……看看身边的人,认识吗?” 余母赶紧凑上去,含着泪说:“儿子,你看看我是谁?” 躺着的人,皱眉思索了片刻,一本正经地说:“按辈分,你既然喊我儿子,那你肯定是我妈呗。” 余母被逗笑,又担心地问:“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你妈啊,这孩子!” 余行钧这时候笑了一下,因为扯到头上的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他不经意间看见吴念,停顿了一下,挪着脑袋往她这边又看了好几眼,脸上换上坏笑,提着声说:“门口那个姑娘是谁啊,这么漂亮,留个电话呗。” 第64章 吴念抿着嘴没有搭腔。余母却乐得不行,拍了他一下,笑眯眯地说:“什么姑娘啊,别嘴贫了,那是你老婆!” “我老婆?”余行钧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继续盯着吴念笑,“竟然是我老婆?我老婆这么漂亮?赚大发了啊。” “行了行了,”余母拉住他的手问刘医生,“刘医生,你继续检查,还用不用做个ct?我总担心他脑子出问题……” 医生又对余行钧简单问了两句,确定没有别的问题才说:“明天再做个全身ct,应该没有大碍,醒了就没有大问题了。” 吴念面无表情地舒了口气,一步步地走到病床边,手里的保温桶搁在桌子上,只是仍旧不说话。 医生和护士转身出去,余母精神焕发,赶紧站起来去送。 屋里一时只留下三人,李嫂后知后觉,看到余行钧眼神奇怪地盯着他,赶紧站起来说:“老太太血压不好该吃药了,我去看看……” 吴念怎么会不明白,低头瞟了李嫂一眼,有些嫌弃。 余行钧等李嫂出去,撑着身子想坐起,结果扯到肩膀上的伤口,又头昏脑涨地躺下。 吴念急忙上前两步扶住他,不声不响地调了床头的高度,又在他背后掂了个枕头。 余行钧转了个头刚要说话,一不小心压到后脑勺地伤口。 “嘶……” 他吸了口气,脸色瞬间苍白,到嘴边的话被一阵眩晕堵住。 吴念见他是真的痛,忍不住问:“是不是太痛?受不了就让护士打个止痛针吧。” 余行钧缓了缓,趁机会一把搂住她的腰肢,张嘴就说:“哪用护士来啊,你给我止止疼吧……” 吴念瞪了他一眼,低着头挣扎。 他肩膀有伤,使不上劲儿,也没有勉强她,只是顺着力气滑到她手腕上,扣住她的手指说:“我做了个梦……” 知道她不会问,自顾地说起来:“我梦见啊,我梦见你上大学还不认识我的时候……我把你骗到小树林——你当时说话真不上道,一副欠收拾地清高模样——我拽着你不管不顾地亲了一口,你气的抽了我一巴掌。事后你们宿舍那群不好招惹地妞领着你找你们导员做主,要不是你脸皮薄,我非得记大过全校通报……你说你是不是当时就对我有意思?咱们又不在一个学校,通报我你怕丢什么人?” “没你会丢人现眼。” “那是啊,一般手段也不会追上你啊,鸭子煮熟了没用,还得赶紧吃了才保险。” 他停顿了一下,盯着她说:“念念,我……我还以为这次真的活不成了,当时特别害怕,我怕死……闭上眼没意识前脑子里就两个人,一个是我妈,一个是你……我妈一大把年纪,没了我肯定去了半条命,我怕她活不成……至于你,说了你也不信……” 吴念抽回来手,好半天才说:“你少说这些花言巧语,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 “真的,我说的真的,宝贝儿,我知道你不信……你得自信一点……我刚才看见你,那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高兴。” 她没搭腔,只觉得他又开始油嘴滑舌。 恰好余母和李嫂两人有说有笑地回来。吴念这才想起来带来的汤还没有人吃,打开盖子倒了一碗让余母吃。 余行钧问余母身体怎么样。 余母说没有大碍,就是这几天着急上火血压高了,回头就出院。 他刚醒来身体虚弱,躺了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几个医生带着一群实习生来围观,问东问西扰人清梦。 一行人刚走看护就端着温水给他洗漱,又是洗脸又是洗手,最后还帮他擦身。动作是挺转业,余行钧却觉得别扭,这他妈还插着导尿管各种,多没有男人的雄风。 余母一大早来看他,瞧见看护随口问了一句:“念念呢?平常这些事不是她做的吗?今天没来啊?” 对方边忙活边说:“不清楚啊,就吩咐我别忘了。” 余行钧听了心里有些嘚瑟,舒坦了不少。 余母又对他解释说:“你这几天昏迷都是念念照顾你的,估计是你醒了她心里反而矛盾了。” 余行钧闭上眼什么也没说。 这一天吴念没有来医院,余行钧到了晚上才知道一块被埋在下面的人里,就他一个有命活了下来。 这让他不由地吓出来一身冷汗,心脏扑通扑通一直跳个不停,打电话给董天都确认。 第52节 那边好半天才说:“确实是这样,余总你真是福大命大,我当时都下瘫了,稍微一个迟疑你就和他们一个样了……你不知道当时,当时血肉模糊,直接送火葬场了……老太太那天哭的不行,说只要你平安这辈子愿意吃斋念佛。” 余行钧沉默半天才问:“公司怎么处置的?” “赔偿的事上个周财务部就处理好了,都是公司的老员工了,一个没有亏待。” 余行钧挂了电话,手心已经出汗,心口似乎被一只手捏住,有些沉闷又有些恐惧。 余母推门进来的时候,隐约听见他给董天都打电话,似乎是讨论工作的事,不禁有些生气,板着脸夺过来手机说:“又不要命了?一醒来就忙公司的事,赔几个钱又能怎么样!儿子,什么也没有命重要啊!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旦没了命,再多的钱也花不了。” 余行钧笑起来,看着她把手机关机然后又搁到他摸不着的地方才消停。 他收了笑,表情严肃地说:“妈,我有个事想提前给你说一声。” 余母抬眼说:“什么事啊?” “我跟念念打算领养个小姑娘。” “啊?”余母满脸惊讶,不由地问,“你,你刚才说什么?” 余行钧没有重复,只认真地看着余母。 余母平复了一下,咽了口唾沫,不安地问:“那烁烁怎么办?你总不能宁愿领养也不要自己儿子……” “这事还要找烁烁他妈沟通,还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余母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可奈何:“你都说是提前给我说一声了,这事想来你自己已经拿定主意了……不管怎么说烁烁是不可能给念念带的,一是她这性格根本不可能接受,二呢……儿子,你是没见她瞧见烁烁当时那眼神,我想起来就毛骨悚然……我不是说她品质不行,关键是她发病的时候什么事都可能干得出……这毕竟,毕竟是你的私生子,换谁心里头都不可能没有怨气,正常人能克制,她这样那就说不好了……再怎么着,也得孩子十五六岁再考虑……” 第65章 余行钧抿着嘴唇皱了半天眉才说:“嗯,我之前也保证不让念念养,领养个孩子或许对她的病有好处……总比天天吃药强。” “小陈要是愿意把孩子留这边最好,我养着……虽然说隔辈带孩子容易溺爱,但是我孙子受委屈,多宠宠也是应该的……妈愿意这么做,也是为你和念念这孩子着想。其实说句实在的,要不是怕你夹在中间为难,这次念念回来我也不会一直主动,试着跟她缓和关系……你不离婚总要过日子的,有烁烁在,日子别想过舒坦,我这把年纪,临死都要拦下烁烁这个责任的……” 余行钧有些动容,喉咙一阵发紧,他有些窘迫地撇开视线,平复好情绪才转回来头,握着余母地手说:“我真不想让你一大把年纪跟着我折腾,我心疼……都怪我事逼爱穷折腾,我不孝!我知道我应该离婚娶陈可青,这样大家都舒坦,我不是不能做到,可我就是不想……我认真不起来,认真不起来又偏偏让她生了儿子……” 余母叹了口气,“这些再说又有什么用呢,人总要往前看,想好好过日子就踏踏实实地……有你刚才那句话妈就知足了,妈就希望你安安分分过日子……跟念念和好之后,别再整天不着家,别再去吃喝piaodu。行钧,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从深圳回来就没有老实过,你那次pj拘留,小董还骗我出差,你妈不傻,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故意作践自己,所以妈装不知道,不仅装不知道还替你瞒着……可你想一想,你不小了,总不能让人操一辈子心。提起来我那俩孙子……谁心里头好受呢……那能怎么办呢?你再难受,孩子没了就是没了,你也不是没有救,的确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你要真觉得放不下,想要做点什么,那就为了孩子在天之灵好好对念念吧……” 余行钧没说话,胳膊一直搭在脸上遮着眼睛,有泪水顺着眼角滑下来,纯白色地枕头打湿了一片。 余母说到最后,眼眶一红也开始落泪。 她默默地哭了一会儿,擤了一把鼻涕,拍拍余行钧地手安慰他:“好儿子,好儿子,妈今天说多了,提了你的伤心事,你生着病别太难过……你这次死里逃生,是老天可怜咱们余家给你的机会,你千万要好好把握……” 她劝了几句,见余行钧还是缓不过来,只好找话题说:“想领养的是什么样的小姑娘?多大了?” 他侧过去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狼狈样,往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声音沙哑地说:“几个月大的女婴,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年迈的爷爷。” 余母语气轻松地说:“这也是个可怜孩子……喜欢就领养吧,你刚出了这种事,咱们就当积德行善了……再者说,家里也确实太冷清了,多个孩子也热闹……只不过,你们俩领养了就要负责到底,□□不是去菜市场买菜,不能觉得这个摊不行就再换一家。” “妈,我都明白,就是因为这样才慎重考虑了很多天……以后多个亲人不是坏事儿。” 余母点了点头,又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赶紧好起来,咱们赶紧出院,以后最好都健健康康的,都离医院远远地。” 母子俩气氛温馨,余行钧又开始精神不济,正昏昏沉沉的时候,护士通知他们要做全身ct,余行钧被推到三楼ct室,很快又被推出来,为了保险又做了各项检查,最后检查结果是身体状况良好,并没有什么后遗症。 医生说接下来主要是养皮外伤,等个把月恢复的差不多了也可以回家养。 这天晚上撤了导尿管,余行钧大大松了口气,总算让他的老二找回存在感,又有了用武之地。 没过几天,余行钧便让李嫂去打听小平安地事,李嫂回家找到赵嫂子一问,这才知道孩子被送到了当地孤儿院,她给余行钧打电话交代。 余行钧觉得她一个女人可能找不清楚状况,只好等到第二天又让董天都联系孤儿院去办理领养的手续。 因为经济方面的条件比较优渥,稍微托个熟人,领养轻而易举,又过一个周,手续办齐全。孤儿院那边让周末去接孩子。 余行钧心里没有谱,他觉得自己想怎么就怎么做了,还没有问问吴念的想法,估计她知道自己自作主张只会更加排斥,只好拜托李嫂,帮他先问一问,探探口风。若是同意了直接带着吴念去接孩子,若是不同意只能再求一求她。 吴念还不知道余行钧的打算。李嫂受了余行钧的嘱托,从巨县回来就把这事说给了她。 吴念皱了好半天的眉毛,最后也没有说一个字儿。 李嫂不由地问:“念念,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呢?这几天你也没有去医院照顾余总,就在前几天,还一守就守十二个小时呢。” 吴念还是没有说话,眼神直愣愣地望着窗户外面地风景,中间只眨了一眨眼睛。 李嫂知道她不想说话,低下头继续收拾屋子。 就这么沉寂了大半晌,吴念突然扭过头问李嫂:“他为什么想收养小平安?” 李嫂停顿了一下,回头说:“他大概真的不想离婚,想跟你好好养个孩子……” “我到现在还不清楚,他为什么不离婚……你说是为什么呢……” “念念,这个世上很多事都不一定非要弄明白是为什么……你和余总经历这些磨难,如今的感情,说是爱情太肤浅,说是亲情又太片面,你弄得再明白也不如跟着心走,既然眼睛看不清,跟着心走就对了。” 吴念悠悠地叹了口气,艰涩地道:“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没有人可以说道,要是我妈还在就好了,她肯定一心为我着想……” 李嫂鼻子一酸,语重心长地说:“你可以对我说啊,最起码说出来你心里舒服……就算你妈在这里,她挺多说两句宽你心的话,也不会干涉你走哪条路……过日子本来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只是看热闹,曲终人散了,日子还是要自己过的……不要在意别人的想法,你想怎么样就要怎么样,是你和余总过日子,不是别人。” 吴念抬起头定定地看她,心里百转千回,又难过又不甘。 就这样过了两天。吴念天天一言不发地沉思,要不是眼神清明,李嫂真的以为她是犯了病。 这期间余行钧打了好几个电话,吴念都没有接,除了电话还有短信,言语真真切切,让她心烦意乱。 一天早晨,吴念醒来,突然下定决心,披头散发地从楼上跑下来,拉住李嫂说:“我想收养小平安。” 李嫂听了惊讶地瞪眼,脸上又赶紧挂上欣喜,搁下吸尘器对她说:“那我赶紧去通知余总,咱们赶紧把小平安接回来,孤儿院再好也没有自己人伺候地好。” 吴念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嫂想起来一事,又替余行钧问:“对了,你打算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啊?回来就要上户口,可得赶紧想想。” 吴念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就叫小平安,别的什么也不叫。” “平安好平安好,这辈子没有比健康平安更重要更实在的了……” 吴念脸上的表情也生动了许多,慢慢地上了楼,她兀自发了会儿呆,缓缓地走到床头翻找东西,最后拿出来一本封面完整干净地书,翻找了一下,停在一页纸面满是褶皱,页脚稍微卷曲地地方。 里头夹着一张小照片,照片还是采用的头几年比较常用的塑封保存地方式。 因为没有冷裱技术好,边角已经有些受潮胀气。而且,一看就不是专业拍的,估计是用手机随手抓拍。 照片里有两个孩子,大的抱着小的,就像猫衔着老鼠,大的露着整齐地小牙齿笑,小的却泪汪汪地撇着嘴哭。 她用拇指一遍一遍地抚摸,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好久都不舍的合上。 正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开门声突然响起。 她赶紧收起来书塞到枕头下面,转过身看向李嫂。 李嫂玩她身后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说:“咱们周末去接小平安,你看看要不要出去逛街采买点什么?婴儿用品啊,奶粉啊……这么一想咱们今天有的累了!” 吴念轻轻笑了一下,只说:“晚上把隔壁书房收拾出来吧,这样比较近。” 李嫂赶紧答应下来,说什么就是一声,拿起外套给吴念套上,拉着她就出门。 幸好有个司机跟着忙前忙后地跑腿,提东西方便了很多。 那么多东西也不是一次两次能买完,李嫂见吴念兴致大就建议明天继续。 上午出去逛街回来,吴念有些累。 搁下东西洗个澡就去外面花园晒太阳,李嫂不放心,趁着做饭地功夫偷偷跑到楼上来,拿出来她藏在枕头下面地东西,原来是一本书,可是当时吴念表情明显是慌张的。 李嫂皱着眉左翻右翻,一下子翻到夹着照片地地方,她愣了一下,透过玻璃窗正好瞧见吴念侧着身睡熟地样子,李嫂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又给她塞回到枕头下面。 心里想,余总早就吩咐自己把所有有关孩子地东西都烧了,就怕她瞧见受刺激,这估计是她偷偷留下来的……唉,索性睁只眼闭只眼,她想留下就让她留下吧,留下了还能当个念想。 ☆、第66章 结局 周末有车来接,带着吴念和李嫂去小平安那家孤儿院。 小孩子虽然还是红润白皙却又比那几回见的时候清减不少,院方说孩子虽然小但好像能认人一样,再加上环境陌生,每天夜里无论怎么哄都是一宿一宿地哭,白天睡觉晚上哭,很是折磨人。 吴念听了只捏了捏小平安地小脸,笑着说:“原来是个‘夜啼郎’啊。” 说着接过来小平安,抱着孩子地手法熟练又专业,小平安这时候还在熟睡,嘟着小嘴巴,鼻翼随着呼吸一开一合。 吴念拍着孩子边晃边喊:“走喽,小平安……回家了……” 孩子爷爷也在现场,看着这场面不知道该喜该忧,见吴念往外走,握住眼睛,一时间老泪纵横。 吴念走了两步注意到爷爷,见他这样也深有感触,只好掀开孩子地毯子主动让他再看几眼。 爷爷越看越不舍得,撇着嘴呜呜地掉眼泪。 在场地人都红了眼眶,爷爷一把年纪,要不是实在无力承担又怎么会舍得把儿子唯一血脉送给别人养……他八十多岁,多半个身子入了土,可能等不到孩子长大来寻就该撒手去了……这一别基本就是一辈子,换做谁也要忍不住痛哭。 爷爷哭了许久,握住孙女地手不舍得松开,吴念心软又心酸,动了恻隐之心,拉住老头地胳膊说:“大爷,待会儿我让司机把我们家里电话地址留给您,您要是想孩子了随时打电话、随时来看,我们没有意见……还有呀,您要是方便,以后逢年过节,我就让司机接您过去团圆……” 老头听了难以置信,目瞪口呆地盯着吴念。 吴念只好让司机赶紧把余行钧地联系方式给他,让他好安心。 老头这才相信,点头直说他放心了,还说孩子找了个好人家。 吴念这才抱着孩子上了车。 她没回家里,直接去了医院,到儿科那里给孩子做了全身体检,医生说身体健康,只是营养不良,体重偏轻,长得也比同龄孩子慢了点。 吴念这才真正放心。 余行钧给司机打电话问有没有回来,司机多嘴说在市医院做检查,余行钧正被看护扶着下床走动,心机一动就说要看看宝贝闺女。 本来还以为吴念不答应,谁知道过了二十来分钟吴念就抱着孩子来了。 小平安被各项检查折腾地已经醒了,不哭不闹地睁着眼乱看,攥着小手啃手指。 余行钧瞟一眼,故意对吴念说:“真漂亮,不过还是没有你漂亮。” 吴念抬头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垂下眼。 余行钧却觉得那眼神就像看傻逼,让他心里怎么想怎么不舒坦。 他逗弄了一会儿孩子才又笑嘻嘻地说:“刚才你去给孩子体检了?本来我应该一块去……对了,妈听说你今天接孩子回来挺高兴的,说晚上要做一桌子菜给小平安接风洗尘,不知道……不知道你晚上能不能抽空一块吃个饭?” 第53节 吴念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闷声闷气地问:“那你呢?” 余行钧挑眉看她,盯着她说:“我今天出院,回家养,有家庭医生照顾着没问题。” 她没说话,余行钧想了想又说:“待会儿一块走吧?一块去妈那里,老董去办出院手续了,这就应该回来了。” 吴念没说行不行,晃着孩子哄,这会儿到了该喝奶的时候,小平安没有方才老实,在怀里扭开扭去,吭吭哧哧急红了脸。 李嫂赶紧去车里拿了奶瓶奶粉,用温水冲开尝了一口,温度合适才递给吴念。 孩子特别好喂养,奶瓶养嘴边一碰她张口就咬住,含着奶嘴用力地吃,吃到半瓶嗨起来,小脚丫一翘,在吴念胸部有一下没一下地踢踩。 余行钧在一旁瞧着,心里想,这小玩意儿还挺会享受。 小平安吃完奶砸吧砸吧嘴就睡了,一脸惬意满足。 护士进来嘱咐,说出院前开了点药,让他们去药房区取药。 李嫂帮衬着吴念把孩子搁到沙发上,站起来说:“那我去取药吧,这样还快一点。” 余行钧点头让她去。 吴念又等了等,没见李嫂回来也没见董天都回来,一时有些不耐烦,冲余行钧说:“怎么还不来?再不来我先回去吧,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孩子太小……” 余行钧赶紧吩咐看护去问问,又回头安抚她:“一会儿可能排队的多,手续办的慢,再等等再等等……再等五分钟,五分钟不来咱们先走。” 他说完掀开被子,捂着肩膀慢悠悠地从床上下来。 吴念问他:“你干嘛?” “我憋得慌。” 他一瘸一拐地进了卫生间,在里头捯饬了一会儿又探出头看她,“念念,进来帮把手呗?” 吴念用眼神看他。 他举起来双手,解释说:“我手上全是绷带,脱不下裤子……” 吴念皱着眉,犹豫半晌才走过来,伸手褪下来他地病号服。 “内裤——内裤——” 吴念弯着腰抬起头,鄙夷地瞧了他一眼,看也没看就一把给他扯下来。 刚站起来要走,他恬不知耻地说:“老婆,帮我扶一下。” 她面无表情地看他。 他继续说:“不扶着它怎么行,不扶着得尿裤子……就用手扶一下,帮帮忙啊……” 吴念胸口起伏,咬着牙看他。 他一脸无奈,装得却是挺好。嘴上说得正派,眼里地坏笑却掩不住。 她也不笨,若无其事地说:“我让看护进来帮你扶。” 余行钧脸上尴尬了一下,咳嗽一声才说:“那不行,这事怎么能便宜看护,她想看我还不给,这可是你的宝贝。” 吴念不管他,扭身就要出去—— “别走别走,真憋不住了……” 吴念看着他笑了一下,对门外喊:“阿姨——阿姨——” 没想到李嫂和看护阿姨正好走到门外,听到喊叫以为出了事,唰地一声打开门。 余行钧背上僵硬了一下,赶紧伸脚把门踢上,这个动作扯了伤口,龇牙咧嘴了一番,疼痛的劲儿缓了一些才贼兮兮地说:“念念,你怎么这么不识逗呢,我刚才不是逗你呢嘛……我自己行,出去吧出去吧。” 吴念挑着细眉,正正经经地说:“我就说呢,不可能自己不行,不行那是不够憋……再说了,真是不行,那就尿裤子算了,也没有什么啊……若真是觉得丢人也只能请阿姨帮你扶着了,用我帮你叫进来?” 正说着洗手间地门就被拍响,李嫂在外头问怎么回事,追问人在不在里头。 余行钧对她摇头,做了一个请地姿势,提着裤子开门让她出去。 夫妻两个躲在卫生间肯定引人遐想,就算没有什么吴念却仍旧心虚,她红着脸出来,瞧见两人赶紧说:“他蹲下起不来了……我刚才扶不住就赶紧喊了人,现在没事了。” 两人松了口气,没有放心上。 李嫂瞧见小平安自己在沙发上睡觉,忍不住当众说吴念:“你这样有点大意啊,孩子放在外头,去厕所还关上门,医院里鱼龙混杂,让人抱走了怎么办?这小孩子带出了门万万不能撒手。” 吴念点头说:“我知道了,刚才着急忘了,下次肯定记着。” 正说着洗手间地门就打开了,余行钧拖着胳膊磨蹭出来,看护见状小跑过去扶他到床上。 董天都这时候也回来,手里拿着各种缴费单。 晚上在余家老院吃饭,余母顾全了面子,欢欢喜喜做了一桌子菜,头次见面还准备了个厚实地红包,接过来小平安地时候放到孩子眼前逗了逗。 小平安虽然不知道钱是个什么东西,却一把抓住,力气还不小,因为新牙萌出,被引得咯咯笑的时候有些莫名喜感。 到了吃饭的时候李嫂从余母怀里把孩子接过去,余母舒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心里不怎么是滋味。 吃过饭吴念要走,余母留她住下,她摇头不愿意,余行钧见状也要一块折腾,最后只好又打电话让司机送过去。 回到别墅已经很晚,孩子例行每夜一哭,吴念抱着孩子又哄又唱,隐约还听她说刚换了奶粉牌子孩子可能是不太喜欢这位味道所以没怎么喝,余行钧被隔壁闹得不能休息,半靠在床上盯着吊灯发呆。 到了后半夜,突然有一条短信进来,对方说孩子这事上谁都有权利和义务,所以都没有资格独占,还说自己不是不讲理的人,怎样利于孩子成长怎样处理吧,顺其自然是她最想见的。 余行钧叹了口气,听到外面孩子的哭声就有些难受,他搁下手机什么也没有回,捏着烟去了阳台。 吴念回屋地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他正不知道死活地吹冷风,手里夹着一根香烟,地上也扔了几个烟头。 她走到阳台入口,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余行钧也盯着吴念,两人对视良久,他突然笑了一下,熄灭烟一把抱住她。 他身上冰冷没有一点儿热气儿,不知道在阳台站了多久,她以为他要说点什么,他却什么也没说。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