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 第1节 ━━━━━━━━━━━━━━━━━━━━━ 本书由【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文案 赵隽寒为元帝三子,却早早被人遗忘,活的连条狗都不如。 初相见,和铃躲在宫门后,看见他在一片嬉笑声中从太监的裆下钻过,只为了一碗馊掉的米粥。 后来,他步步高升,当初欺她辱她之人,他都杀之后快。 观看指南:无重生无穿越,1v1。落魄皇子x小宫女。 玻璃心和圣母慎 入。 男主非善茬。 可以骂男主女主,但作者本人不给骂。 谢绝扒榜,勿考据。 甜是肯定会有的~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主角:和铃 ┃ 配角: =================== ☆、1.初见 “略略略,你个狗东西,小杂碎,来求你爷爷我呀,哄的爷爷我高兴了,自然就将这碗粥给你,哈哈哈哈……”阉人说话时仿佛都掐着嗓子发声,纤细的音调刺人耳膜,太监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高举着一碗冷掉的薄粥。 太监的脚底下匍匐着一个男子,他身上的衣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也破碎的不成样子,看身形莫约是十六七的男子,一张脸上沾满了污渍和灰尘,只能望见一双黑的发亮的眸子。 他仰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张开干裂的嘴唇,喉咙沙哑的如地狱的恶鬼一般,“求……你………了……,给我……给我……” 太监大笑不止,故意拿手中的碗逗弄他,做了个掏耳朵的动作,大声问道:“求谁?你说得含含糊糊的,谁听得懂?” 男子垂眸,遮住里面翻涌着的情绪,无波无澜道:“求……爷爷您……” 太监故意抬脚踩上他满是伤痕的手背,然后蹲下身子,与他平视,见他一声不吭的模样,太监更是恶意的加大了脚底的力度,如愿看见他瞳孔中的刺痛,才将手中的碗放下他的身侧,拍打了下他的脸,然后说:“既然你叫我爷爷,那这碗粥就当是本爷爷赏你的吧。” 男子的身躯磨着冰冷的地面,一点点向那边爬着,直到手指碰上碗沿时,才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不过就在男子张嘴想将冷粥灌进去时,手中的碗又被人抽走了。 太监居高临下的站着,两腿拉开了些距离,他指了指自己没根的裆下,笑眯眯的说:“来,从爷爷这钻过去,今日就多赏个你一个馒头。” 他说着,便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个白馒头。 男子看了看他手里的馒头,又看了看他的裆下,最终四肢匍地,膝盖跪在坚硬的地面上,掌心对着地,缓缓的,没有任何挣扎的从太监的双腿下钻了过去。 太监一阵阵的笑的,笑声停了之后,他将手中的馒头随意往地上一扔,白色的馒头立马滚上了一层灰。 “没用的东西,还皇子呢?还不是得从爷爷裆下过活,爷爷让你做什么那就得做什么,你就是爷爷我养的狗!” 太监在男子身上出了一通气,之前在皇后宫里受的阴霾一扫而光,他“呸”的朝地上的人吐了一个唾沫,粘稠的黄状物沾在男子的头发上,看起来恶心无比。 太监又加了一句,“恶心的狗东西。”随后便转身离开这个已经让人遗忘的角落。 太监身后还跟着几个来看热闹的“新人”,只听见其中一个问道:“刘公公,他好歹是个皇子,咱们如此欺辱他,怕会惹祸上身啊。” 名唤刘公公的太监嘲讽的笑了笑,“呸,他算哪门子的皇子?不过是当年皇上临幸浣衣局奴婢生下的一个贱种,再说了,皇上的儿子多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哪里还会记得他?” 他口中的皇上便是当今凉国的主君元帝,元帝生性放荡,单是临幸过的宫女都记不清有多少个了,哪些人替他生过儿子,他就更记不得了。 他有三十多个皇子,那些皇子的母亲地位若不是极高的,根本活不下来,因为没人会在意他们。 方才这个被太监欺辱的人,只是其中的一个。 他只有一个名字,叫赵隽寒。 至于他是几皇子?谁知道呢?原帝都分不清了。 太监们洋洋洒洒的离开,落日的余晖洒在他们佝偻的背上,赵隽寒忍着身上的疼,靠在朱红的宫墙上,他睁开眼,漆黑的眸中闪着妖艳的光,凝视着那群人的背影,渐渐的,黄色好像变成了红色。 过了很久,赵隽寒才将视线收回来,他望着手里的这碗粥,狼吞虎咽的开始吃,他早就饿得胃已经在抽搐了。 他所处的地方离冷宫很近很近,这是皇宫中最黑暗的地方,他已经记不得自己看见过多少人死在这一角了。 赵隽寒只知道,他不能死,他想活下去。 只要能活下去,当条狗又如何? 粥并不能裹腹,赵隽寒想起来刚才被扔在地上的那个馒头,环绕四周,他都没有看见,他面色一冷,低着头在角落里就开始翻。 赵隽寒在宫门的东角望见了那个被丢弃的馒头,他拖着痛的早已没什么知觉的腿移过去,蹲下身子,手还未触碰上,馒头便被人踩在脚下。 赵隽寒仰起脖子朝上望了一眼,那是个女孩子,看身形大概十一二岁,女孩穿着粉色宫装,圆圆的脸蛋气色十足,女孩子蹲下圆滚滚的身子,漆黑的瞳孔直视着他,却一句话也不说。 赵隽寒愣神半刻后便用极其沙哑的嗓音出声,“松开。” 和铃一怔,却纹丝未动。 他垂眸,目光如狼一般泛着绿光死死盯着她脚下碾着的漆黑的馒头,径直扑了上去,就要将地上的馒头抢过来。 和铃见了他的动作,反而用红色精致小巧的宫鞋连连的踩了好几脚,直到碾成碎屑。 赵隽寒只能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和铃,低沉的声音仿佛要勾人魂魄,他一字一句道:“滚、开。” 和铃这才慢悠悠的抬起脚,侧过身。 赵隽寒半跪在冷硬的宫砖上,赵隽寒的膝盖方才被太监狠狠踩过,现下他跪着都是一种钻心的疼,可是他的表情里却看不出任何的痛意。 赵隽寒漆黑的眸子好似能将人冻死,他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掀开眼皮,淡淡的扫了和铃一眼,而后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冰冷的手突然掐上她的脖子,手上不停的在使力。 和铃的脚渐渐偏离地面,喉咙间的空气也越来越少,她挣扎着,面前的男人却不为所动。 和铃这才意识到,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和铃靠着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趁他松懈的瞬间,瞪着坚硬的脚狠狠的踢上他受过伤的膝盖。 果不其然,赵隽寒疼得往后退了两步,手也顺势松开。 和铃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吸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觉着自己胸腔的窒息感少了许多,余光一扫,见他还是不死心的想过来掐死她。 和铃喝了一声,妄图震慑他,“别过来!” 赵隽寒罔若未闻,鞋底踩在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响声,他似乎笑了一声,嘴角略翘,仿佛在看一个垂死挣扎的猎物一般。 他一人敌不过刚才的一群太监,但对付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 和铃听着他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直起腰,抬眸瞪了他一眼,说道:“有毒!” 赵隽寒停住,指尖一抖,这才开始正式的打量她,杏眼淡眉,目光却冷冷的。 和铃生怕他不相信,又添了一句,“真的,我没骗你,馒头里下了毒。” 她家世代为医,这种毒对她来说太过小儿科,一瞧就瞧出了端倪。 其实和铃已在暗处站了许久,她本想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的走过去,但奈何去冷宫只有这一条路,她一直躲在门后。 和铃进宫一月有余,弱肉强食,无论在哪里都是这个道理。 和铃的话总算是打消了赵隽寒的杀意,但他的神态中丝毫没有感激的意思。 赵隽寒的目光突然落在她手中拎着的食盒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伸出手,沙哑的声音像是被刀割了一般,他说:“给我。” 和铃将食盒放在身后,忍下心中的惧意,摇头,“不行。” 赵隽寒舔了舔唇,露出洁白而又锋利的牙口,深幽的眼神转到她露出的脖颈上,低声道:“那我就咬死你。” 和铃与他直视着,两人是无声的对峙,她的背后是被锁死的宫门,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能不能飞快的跑出去。 赵隽寒仿佛看出她内心所想,纤瘦的身躯拦住了她的去路,语气没了之前的耐心,他又说了一遍,“给我。” 和铃咬牙,迈开步子越过他就往远处冲,她的手臂被人狠狠拽住,他粗鲁的将她往墙壁上一扔,用两指掐住了她的手腕。 和铃疼得龇牙咧嘴,手里的食盒“咣当”的掉在地上。 赵隽寒没再管她,拿出食盒里的食物,连筷子都没拿,直接用手抓起就塞进嘴里,没一会儿,便让他吃了个干净。 和铃冷眼看着他,抿唇,手掌悄然在袖子中握紧。 那是送给冷宫里的娘娘的午膳,司膳嬷嬷若是知道了,自己今天肯定少不了一顿打。 赵隽寒又靠近了她两步,和铃甚至都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酸臭味,当下就皱紧了眉头。 第2节 赵隽寒抬手往前伸了伸,和铃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他的手顿在半空中,他启唇,吐字清晰,“明天。” 和铃忍不住在心里冷笑,她横了他一眼。 和铃不想同他再说什么,她不悦的弯下嘴角,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掐痕,方才自己就不该多管闲事,活让他给毒死好了。 赵隽寒说完这句话,转身就朝冷宫更深处走。 和铃眯着眼凝着他远去的身影,他的背影萧瑟、冷然,挺拔的背却像是能顶起一片天空。 破旧的衣袍,潦倒的生活,毫无尊严的讨好,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像是个皇子该有的。 和铃摇了摇头,捡起地上的食盒缓步离开了冷宫。 长长的宫路,仿佛看不到尽头。 红墙青瓦,白雪落梅,朝天的飞檐上镶嵌着几颗龙珠,昨夜的一场大雪将整个皇宫点缀的银装素裹,金黄色的余晖洒在地面上,将地上的余雪渐渐消融。 ☆、2.再遇 和铃走了一刻的时辰才回到司膳堂,小小的身子拎着笨重的食盒还是有些吃力,额头上冒出丝丝细汗,原本苍白的小脸此刻也染上些许粉嫩的颜色。 和铃见了不远处的司膳嬷嬷,握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嬷嬷走上前,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问道:“可送过去了?” 和铃垂下眼眸,声音小小的,“嬷嬷,方才奴婢不小心跌了一跤,吃食全都洒出来了。” 嬷嬷锐利的眼神扫到她身上,粗暴的从她手中夺过食盒,打开看了看里面干干净净的盘子,面上一怒,一脚就踹上了和铃的小腿上,“不中用的腿!好端端怎么会摔着?” 和铃在回来的途中已想好了说辞,“冷宫阴森,奴婢实在是怕的紧。” 司膳嬷嬷冷哼一声,“算了,这次便不同你计较了,你可不会有第二次摔跤的机会了。” 和铃连连点头,“多谢嬷嬷。” “再去拿一份,一点都不能少的给送过去,冷宫的娘娘也依旧是主子,不可懈怠。” 当年被打入冷宫的赵才人因一曲艳舞,又重获盛宠,并一跃而上直接被封为了赵贵妃。 当初在冷宫里怠慢过赵贵妃的宫人们,死是最好的下场,其中有一个宫女被用刀活活剐了一千多刀,还没断气,最后被扔进瓦罐直接养在里头,赵贵妃让人撑着她的那一口气,要她生不如死的活着。 不管是内宫还是朝堂,局势都是瞬息万变的,指不定曾经得罪过的人就攀上高枝了。 而皇宫中最大的高枝啊,那就是皇上了。 和铃许了好处让另一个小宫女代她去送了膳食,自己就回到了的屋子,小腿疼的在发抖,她咬牙硬是没让任何人看出异样。 和铃坐在床边,慢慢的卷起裤子,小腿上有了一个很明显的淤青,她用自制的金疮药涂了上去,冰凉的药膏融在肌肤上,顿时就消退了不少的痛意。 和铃靠着床沿,闭眸沉思着。 方才司膳嬷嬷的一脚是警告,她大概认为自己是将食物给偷吃了,也不怪嬷嬷会想岔,若真是跌了一跤,盘子早就碎了。 冷宫的差事没什么人愿意去,这也是方才嬷嬷没有为难她的缘故。 和铃的脑海里突然响起赵隽寒嘴里吐的那两个字,他说,明天。 明天还想继续吃白食吗? 想的美! 和铃是和另一个传菜的宫女住在一间屋子里,身体的劳累和白日里的惊吓,使得她早早就躺在床上入睡了。 和铃做了一个梦。 “和氏名端,不法祖德,医者毒心,谋害皇嗣未遂,枉法不尊,难为宫规所容,夺其官职,赐毒酒一杯,钦此。” 梦里面刀光血影,锦衣卫染血的刀明晃晃的立在她面前,那人身着飞鱼服,腰间系着玉带,和铃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记得那人的下颚冷峻无比,锋利的刀口斩在母亲的背上,逼的母亲松开了父亲的手。 和铃仿佛身处一个迷雾当中,她拼命的往前跑想捉住父亲的一脚,那个穿着飞鱼服的男人好像回头看了她一眼,漆黑锐利的眸子冷冷的注视着她,那双眼睛阴沉死气。 和铃被他的眼神看的一惊,陡然从梦中醒过来。 和铃睁大了眼,直在喘气,仿佛还置身于梦境中血色弥漫的世界。 过了很久,和铃的情绪才渐趋平静,她拍了拍胸口,暗暗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梦,而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可怕的梦境了。 和铃从床上坐起来,好在没有惊醒睡在另一个床上的人,她双目无神,视线落在半空中,纸窗外的天空渐渐明亮起来,微弱的光芒透过窗缝洒进屋子里,脑海里白光闪过,她这才发觉自己漏掉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冷宫偏僻,极少有宫人会跑到那边去,昨天她看见的那帮太监也不像是无事可做的样子,看他们穿着的衣服大概是司礼监的人,那个为首的太监至少也是在从七品以上,那个馒头中是剪刀树的毒,这种剧毒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 那个太监不是为了取乐于自己,他是真的想要那个皇子死。 和铃的脸色渐次白了下来,这么说来,一旦太监发觉那个男人还没有死,查到自己头上,那自己就岌岌可危了。 想到这里,她的手揪紧了床单,真的是不应该动了那么点恻隐之心,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已经是惹祸上身了。 和铃起床,穿戴好衣服之后便朝厨房走去,厨子已经开始在准备早膳。 “冷宫的膳食搁在案桌上,你自行取吧。”厨子见了和铃,边揉面团边说道。 和铃走到案桌旁,拎着食盒准备出去时,又停住了脚步,她转身,回头对厨子笑了笑,“师父,能不能多给我一碗粥?”她说着,便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昨夜睡得早,现在饿的不行了。” 老厨子人也很好,忙挥手,“成,你自个去锅里倒一碗,可别让别人瞧见了,我可告诉你,这粥平日里你可喝不着,这可是后宫娘娘亲自点的。” 和铃一愣,眉眼笑开之后很好看,她说:“您说的我都不敢喝了。” 其实司膳堂里的饭菜很少能有被上面的人吃到的机会,各宫娘娘都有自己的小厨房,至于皇上,那就更不用说了。 “赶紧送去吧,晚了时辰又是讨你嬷嬷的骂了。” 和铃点了点头,这才朝冷宫的方向走去。 和铃走的提心吊胆,一路上安静的能听见她脚步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她紧绷着身子,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和铃在看见赵隽寒的那瞬间,悬挂在心里的石头重重的砸了下来,果然是躲不过吗? 赵隽寒还是顶着那张脏的已经看不出面貌的脸,裹着单薄落魄的衣衫,脚底下的鞋子已经破了一个洞,有几个脚趾头已经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他似乎对和铃笑了笑,发亮的眸光落在和铃的手中,他伸出手,沙哑的喉咙发出的声音与恶鬼无异,“拿来。” 和铃心里作着一股气,用目光和他对峙了半晌,终还是败下阵来,她没好气的打开盒盖,将里面还热乎的粥端了出来,递给他,碗里还放着一把勺子。 这是她刚刚特地问厨子多要的那碗粥。 赵隽寒挑眉,接过粥,仰头就要一口吞下去,她冷然的声音落在耳畔,“用勺子吧。”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使得他顿了一下。 赵隽寒端着碗,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什么,他抬起头,张嘴想说话时,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眼神一冷,他拽过和铃的手腕,飞快的躲在了暗处。 和铃的嘴巴被他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此时,她已经发不出声了。 两人才躲好,脚步声的主人就走过了这里。 是昨天太监们中的两个。 “诶,你找着尸体了没?” “得了吧,这阴森森地,我上哪找去啊,鬼知道那小畜生死哪去了。” “你说他会不会没死?” “哟,你这不是说笑呢吧,就他那个饿死鬼投胎的样,能不吃吗?依我看,咱们也不用找那小畜生的尸体了,冷宫能藏人的地多了去,他就算是尸体烂了,咱们也找不着。” “那刘公公那边咱们怎么交代?” “就说那小畜生死了呗,尸体沉井里头去了。” 两人渐行渐远,声音也慢慢的听不清了。 和铃感觉自己腕上抓着的手缓缓松开了,他们口中的小畜生就是他,可是他却出奇的平静,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旁边的男人低声笑了起来,渐渐的,笑声加大,让人听的毛骨悚然。 他忽然停住笑声,转头问和铃,“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杀了我呢?” 如走狗一般的自己,为何还是有人死盯着他这条命不放? 和铃抿唇,沉默。 她起身,拍了拍裙角上的树叶,转身离开之际,不知怎么的,淡淡的说了一句,“趁热喝吧。” 赵隽寒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深眸凝着她的纤纤丽影,自嘲一笑,低头将碗里的粥喝的一干二净,温热的粥滑进他的胃中,他突然狠狠的将瓷碗往朱红的墙壁上一砸,瓷碗四分五裂的破碎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像是送葬时的悲乐。 赵隽寒闭上眼,仰靠在宫门后的角落里,清晨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冰冷的身躯却得不到一丝暖意。 ☆、3.琅珮 一所精致宫殿紧靠着皇帝住的永安殿旁,太监卑膝弓躯的站在门外,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多看,他拔高了声音朝里面问了一句,“督主,刘公公求见。” 即便隔着一道门,刘晋还是恭恭敬敬的跪在门外。 屋里传来一道清冷至极的声音,“进。” 刘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嘴角扯出诌媚的笑容。 屋里弥漫着檀香的味道,金色的香炉里放了沈香木块,木架上摆放着琉璃瓷器,案桌旁放置了一个软塌,纯金镶边的塌上用雪狼纯白的皮毛覆盖着,看上去华贵而又保暖。 软塌上斜躺一个人,他撑着头,手指有意无意的敲打着大腿,眼皮都未抬起,听见了刘晋的声响,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事情可办好了?” 刘晋抬头,“督主,人已经死了。” 宋端缓缓坐起身,抬眸,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问:“尸体呢?” 刘晋打了一个哆嗦,“只找到些许残骸,怕是让冷宫里的野狗给啃了。” 宋端“啧啧”两声,听不出是可惜还是嘲讽,嘴角绽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他这死的可比他的那些弟弟好多了。”顿了一下,他突然问:“这是第几个了?” “回督主,已经是第十一个了。” 宋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恩,下一个就轮到徐才人的那个儿子了吧?” 刘晋已经没了起初时的害怕,“是。” 宋端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眉心舒展开来,“早些去办吧。” 刘晋忙不迭的点头,“奴才知道。” 第3节 “出去吧。” 刘晋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这才算是放下了,关好门之前,他看见了软塌上坐着的人那张绝世的面容。 无瑕的轮廓,面孔白皙的几近透明,剑眉之下是一双微挑的丹凤眼,犀利的目光像是能直接看进人的内心。 刘晋每见宋端一次,就要感叹一番,怪不得皇上会如此宠信他,甚至为了他还特地新设了西缉事厂,风头比起东厂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生的这样的一张脸,即便是个没根的男人,也是讨人欢心的。 刘晋走后,宋端睡意消退了不少,他随手披上放在身旁的貂毛斗篷,低低的笑了起来,好看的眸子深处冰冷的如冬日飞霜,他微抬下巴,目光落在自己修长的手指上,笑容逐渐加深。 这十几年,死在他手里的皇子少说也有数十个了。 加上刚死在冷宫的那一个,他的手里又添了一条人命。 残害皇子这种事,搁在别人头上就是死。 但对他宋端来说,真算不上什么大事,那些没有母族庇护的皇子,连宫里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如,皇上记不起他们,他们就算是死了也没人过问。 即便将来皇上心血来潮提了一句,那个时候,这些人也基本都死绝了。 宋端在朝堂上如今无人敢惹,却有许多文官咬牙切齿的想将他剥皮抽筋,暗地里诅咒他不得好死。 他不仅是西厂督主,他还是皇上身边的第一宠臣,就连奏章的朱批都是经由他手。 宋端收回下颚,余光扫到铜镜里那张让人惊艳的俊脸,眸光一狠,手里的佛珠飞了出去,准确无误的砸了上去,铜镜立马裂开,看不清里面照着的人。 宋端冷笑一声,十几年了,自己这张脸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若是他不说,谁又知道,他今年已经三十有五了? 这么些年,宋端的确性情大变,但唯一没有变过就是他还一如既往的讨厌自己的这张脸。 …… 和铃在司膳堂中的为人处事极为低调,可即便是这样也招架不住别人将眼光打到她身上。 与和铃同住一屋的那个宫女叫琅佩,两人同岁,关系却不怎么好。 琅佩虽是个宫女,但心气高,一向是看不惯去冷宫伺候的和铃。 琅佩这天中午办完事回来,容光焕发,小巧的脸蛋上粉红一片,她的发髻上多了一个打造精致的簪子。 见和铃抱着刚洗好的蔬菜,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得意,但更多的是不屑。 琅佩被众人围蔟在中间,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在空气中。 “琅佩姐姐,你头顶上的簪子可真好看啊。” 琅佩暗中瞥了一眼和铃,见她淡然的神色,心里掀起一股怒气,她将头顶上的簪子拿了下来,“你说这个?这是方才贵妃娘娘赏我的,今儿午膳娘娘心情好,随手便让人拿了个簪子给我。”说到这里她便捂唇笑了起来,“你们也不用急,等将来嬷嬷让你们去各个宫里头送食,这样的好处也时常会有的。” 和铃抱着木盆站在原地,她们一群人挡在门槛前,她进不去。 琅佩炫耀一番之后,如愿看见周围的人眼中的惊羡,她笑了笑,眸光冷了冷,稍瞬既逝。 她突然拨开人群,朝不远处的和铃走来,“和铃妹妹,你这样眼巴巴的盯着我,也是很喜欢这个簪子吧?” 和铃惊诧,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琅佩勾唇,将手中的簪子带上她干净的发上,语气亲昵,“想要就说嘛,姐姐我也不是小气的人,就先借你戴两天吧,只要不给我弄坏了,随你怎么折腾。” 和铃只觉着莫名其妙,她伸手将簪子拿了下来,冷冷道:“琅佩姐姐的东西还是自己放好吧。” 琅佩见自己的目地达到了,也没恼,笑的不怀好意,心里暗暗道,总有一天要你好看! 和铃穿过众人,端着蔬菜朝厨房走去。 众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只认为她是嫉妒琅佩却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琅佩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自己的目的,她可不是一般的厌恶和铃,司膳堂长的出彩的不过几个人,其中姿色比她更甚的只有和铃。 一山不容二虎,长的越标志就越有可能会被派去伺候得宠的妃子,即使是最低等的宫女,谁都也想往上爬。 如果不是她给了司膳嬷嬷一大笔银钱,又加上自己待在司膳堂的时间比和铃长了几个月,怕是送饭去冷宫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就要轮到她头上。 琅佩想往上爬,只要她时常去赵贵妃那里露个脸,不怕见不着皇上。 见到皇上之后,凭她这张脸,飞上枝头就更不是难事。 而和铃是她最大的阻碍,不过十二岁,那张脸就显露出了精巧的轮廓,将来长开了,两相对比之下,自己就黯然失色了。 琅佩摸了摸藏在袖子中的簪子,眼底划过一丝狠戾,她回了屋子,和铃还在厨房中,一时半会回不来,她关好了门窗,拿出簪子一步步靠近和铃的床铺,飞快的将簪子放在和铃的枕套里头。 琅佩也不是傻的,栽赃陷害这样的事不能做的太过显眼,司膳嬷嬷一眼就能瞧出真相,可若做的聪明些,司膳嬷嬷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簪子若是放在枕头下就刻意了。 这个簪子是琅佩冒了大风险从司膳嬷嬷房间里偷出来的,记得嬷嬷曾无意提起过这是她母亲的遗物,在市面上不值钱,但对嬷嬷意义非凡。 琅佩也知道自己这个手段上不得台面,可这是最有效的,最好嬷嬷一怒之下就将和铃给赶到扫洒处去,再也不能在她面前碍眼。 …… 和铃在厨房里摘菜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知道琅佩一向看不上她,两人平日里连话都说不上,琅佩今天和她一副很亲近的模样,很不寻常。 和铃想着想着就入神了,直到厨子唤了她一声才回过神,“和铃,芹菜摘好了没?” 和铃忙回道:“好了好了。”她边说边将手中洗净的菜递给厨子。 和铃在司膳堂算是个杂役,什么粗活都得干,她每天都有午休的习惯,厨房空闲了之后,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掀开被子准备休息一会时,望见干净的枕头,她瞳孔一缩,凑近又仔细看了一眼,嘴角沉了下来,枕头上的头发没有了。 和铃自小就聪慧,进宫之前,她的大伯也曾教给她一些在宫中自保的法子,对于琅佩,她从来没有放下心中的防备,每日起床时,她都会特意在枕头上放上几根头发,以防有人动了她的床。 和铃掀开枕头,看见枕头底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皱眉,想了想之后她拿过枕头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和铃拆开枕套,仔细翻了一遍才翻出一个簪子,她记起来,她在司膳嬷嬷的梳妆台上见过这个簪子,她想到今天琅佩对她说的莫名其妙的那句话,立马就想通了。 和铃的眼中溢满了嘲讽的笑,这是打算陷害她偷东西? 她得承认,若非自己足够细致,就着了琅佩的道了。 和铃将簪子收了起来,她垂下眼,心里已经暗暗有了打算。 这天夜里酉时,琅佩就早早的回了房,她推开房门时,和铃已经靠在床上了,和铃手里捧着一本书,她全神贯注的看着医术,视琅佩为无物。 这个晚上,早早就熄了灯,两人连平时的客套话都没有说。 琅佩自觉阴谋就要得逞,马上就能剔除和铃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自然不愿意和平时一样的去做戏,至于和铃,她一向就不是多话的人。 第二天正值和铃休沐,她迟迟没有起床,其实她早就醒来,多年来的习惯致使她从不睡懒觉,每天卯时便睁开眼,她没有起床的原因就是在等着琅佩。 琅佩是很聪明,但是她也是沉不住气得那个,怕是今天一早就会找人来捉赃。 卯时三刻,和铃听见一阵朝这边而来的脚步声,从声音的匆忙都能听出主人的急切之心,和铃的头藏在被子里,她无声的笑了笑,突然想起来昨天那个人问她的那句话。 那些人为什么非要他死呢?同样的,她为什么要害她呢? 脆弱的木门被人从外面大力的踢开,随之而来的是琅佩的声音,“嬷嬷,昨夜奴婢曾见到和铃偷偷摸摸的从您的院子出来。” 嬷嬷一脸怒容,就要发作的时候,和铃慢吞吞的从被子里出来,单薄的身子上套着白色的中衣,她的目光落在司膳嬷嬷的身上,绿色的上褂上绣着一朵簇拥而放的紫花,浓重的妆容将她衬的更加严厉。 “嬷嬷怎么来了?”和铃的声音极淡,听不出一点慌乱。 司膳嬷嬷瞪着她,“我问你,昨夜你在哪里?” 和铃套好衣服不慌不忙的从床上起来,渐渐靠近她们,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过琅佩,“昨夜奴婢一直在房里,未曾出去过。” 话音刚落,琅佩立马就打断了她的话,“和铃妹妹,你莫要撒谎了,昨夜直到亥时你才回房,这是我亲眼所见。”她顿了顿,换了一种语气,苦口婆心道:“和铃妹妹,昨天是我不好,你若是实在想要我那个簪子,我应该送你的,要不然你也不会想着去偷,你听我的,把嬷嬷的簪子交出来吧,那簪子对嬷嬷极为重要。” 和铃眼角眉梢处浮现一抹笑,“琅佩姐姐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琅佩扯着她的手腕,“你不要执迷不悟。”语落,便转头看向司膳嬷嬷说道:“嬷嬷……” 司膳嬷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给我搜。” 琅佩得意的笑了笑,大步朝和铃的床铺走去,她拿起和铃的枕头,抖了抖,脸色白了下来,她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打开枕套仔细的搜寻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 琅佩还在惊诧中没回过神,那边就响起一道声音,“嬷嬷找到了!” 司膳嬷嬷顺着声音看去,另一名宫女在琅佩的梳妆盒中找到了簪子,她的目光如利刃般射在了琅佩身上。 琅佩的脸完全白了下来,颤抖道:“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她眼眶通红,手突然指向淡然站立在原地的和铃,咬牙道:“是她!嬷嬷一定是她冤枉奴婢的。” 司膳嬷嬷从最底层的宫女爬到如今从七品的女官,自然不是蠢笨的,她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琅佩这显然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一个蠢货! 司膳嬷嬷拿回了簪子,脸色却没有好转,她淡淡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琅佩,冷声道:“滚出来。” 琅佩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的跟上司膳嬷嬷的脚步。 很快,屋外便传来了琅佩凄厉的惨叫声,和铃开了一个窗缝,冷淡的看着宫人手中的杖打在琅佩的身上,看了一会儿,她便关了窗户,不过杖责二十罢了,只是一种警告。 至于警告的人是谁呢?不是琅佩,而是她和铃。 司膳嬷嬷故意挑在和铃的屋前,就是为的杀鸡儆猴,给她一些警示而已。 屋外很快就没了声响,和铃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没一会儿,那一大帮人就又回来了,和铃也被喊了出去。 和铃一出门槛,就闻到一股血腥之气,地上鲜红的血迹甚至都还没有清洗,司膳嬷嬷站在中间,犀利的眼打量着她。 这个小姑娘自进入司膳堂开始,自己便没有重视过她,不过今天倒是要让她刮目相看了。 这么通透和利落的手段真的不像是毫无心机、斗争之心的宫女。 司膳嬷嬷对着和铃的笑很冷,过了很久,和铃才听见她出声,她说:“你很聪明。” 和铃愣了一瞬,随即低垂下头,“嬷嬷谬赞了。” “可是和铃,嬷嬷我讨厌笨人,但更厌恶聪明的人。” 蠢人犯的是小错,聪明的人稍有不慎犯下的就是大过。 和铃方才让她看清楚了琅佩的蠢,被人摆了一道还毫不自知,可蠢人才是好拿捏的,摆布聪明的人需要耗费更大的精力,这就是她不喜和铃的原因。 和铃的心一直往下沉,笑意渐渐消退,她攥紧了手,喉咙干涩得紧,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原本她是打算用这次的事,换一个差事的,她不想再去冷宫,更不想遇见那个纠缠上她的男人了,那是个不小的麻烦。 司膳嬷嬷离开之前,轻飘飘的留下了一句话,她说:“和铃,从今往后,你便一直留在冷宫当差吧。” ☆、4.变化 第4节 偷簪子的事就像是一场闹剧,众人都三缄其口,谁都没有再提。 打在琅佩身上的那二十下板子并不是很重,琅佩休养了没几天就能下地走路了,自她好了之后就搬出了屋子。 和铃不知道这是不是司膳嬷嬷的指示,不过屋子里少了一个人确实清净了不少,但和铃不可能情愿一直在司膳堂里当一个可有可无的宫女,她进宫的目的从来都不单纯。 当年的那一场大案,几乎将她的家族摧毁,失了双亲,兄长也迫不得已的离开京城,从小父亲教给她的就是医者仁心,她不相信他父亲会做出杀害皇嗣的事! 当年那件事的背后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和家推进了万劫不复之地,锦衣卫包围和家的火光犹还映在她眼前,那些过往她从未曾忘过。 和铃倒也不急,将来总还是有机会的,现下她安安分分的照着司膳嬷嬷的吩咐做事,行事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 三日后,严酷的寒冬落了今年的第二场大雪,天气一下子冷了下来,和铃畏寒,每天去冷宫之前都要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会动小圆球。 大雪这天,和铃还是要拎着食盒去冷宫,刚出司膳堂的大门,就被冷着脸的琅佩拦在半道上。 “那天,你早就知道了吧?” 和铃抿唇一笑,点头,“恩,至少比嬷嬷要早一些。” 琅佩上前一步,淬着毒一般的眸子盯着她,语气中有责怪有愤恨,“你故意陷害我的!你看着我像个跳梁小丑一般的表演,和铃,你真狠毒。” 和铃收了笑,凉凉的瞥了她一眼,“犯事的是你,你如今却来怪我?你自己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琅佩收敛了情绪,“和铃,我比谁都先看清你,对,是我不够聪明才被你反将一军,那你就比我高明吗?”她凑近和铃的耳畔,一字一句的说:“你跟我是一样的,你也想往上爬。” 和铃的身子僵硬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等她反应过来时,琅佩已经错过身往反方向走了,她吐唇,清冷的声音落在空气中,“我和你,才不一样呢。” 琅佩停住脚步,回头,看见她慢慢的离开自己的视线。 和铃迎着刺骨的寒风往前走着,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脸颊上,她指尖一颤,收起了万千思绪, 浅红色的翘头绣花靴不轻不重的踩在积雪上,留下一个个脚印。 和铃昨天无意中发现了一条通往冷宫更加偏僻的道路,不对,那都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是路了,只是两座宫殿之间的夹缝,还好空间足够大,通过一个人尚还有余。 和铃不由的咬了下唇,有些事的确要做个了结。 和铃小心的通过那条细小的夹缝,一抬眸,就望见她视线中定定站着的人。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一身破旧的衣袍,薄唇已经被冻得泛着死白,他发亮的眼睛深深的凝视着她,一句话都不说。 和铃泄气了,秉着破罐破摔的念头,她觉得被他堵住也没什么,和铃还对他笑了笑,看着他的依然看不清的面孔,突然想,他是不是很久没有洗过澡了? 赵隽寒往前移了两步,脚步声清晰可闻,他笑着问:“你想摆脱我?” 和铃垂眼,“我同情你,可我对你也只能到同情而已了,我帮不了你什么,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你还会害死我。” 那些太监迟早会发现他没有死,若自己不早日撇开关系,他们一定会将她一起杀人灭口。 和铃抬起头,直视着他,目光中有不忍,“说白了,是你自己不够强,才会轮的人人践踏的地步。” 赵隽寒笑了起来,笑容随着她的话也越来越深,他一把抓过她的细腕,凑下头,露出锋利的牙齿,狠狠的咬了下去。 和铃被突如其来的痛疼的发出了声音,她用力甩开他,往后接连退了好几步,眼眶渐次红了。 赵隽寒舔了舔嘴角的血丝,嘶哑道:“你不能背叛我。” 和铃捂着自己手腕出血的伤口,“凭什么呢?” “凭你比我还弱。” “我救了你,你非但不感恩,反而硬要将我拖下水,有这样的道理吗?”她问。 赵隽寒嗤笑一声,不为所动,“我没有礼义廉耻之心,你同我说这些没有用,你只要还在冷宫当差,就不能想着摆脱我。” 和铃满脸怒容的瞪着他,喉咙里的话还没说出口,身后就响起一道尖细的声音。 “哟,杂家说呢,这小畜生的尸体怎么就是找不着了,原来这条贱命还在呢!”太监咬牙切齿的说道。 话音刚刚落地,就有人附和他的话,“就是,害的咱们一顿好找,真是个麻烦。” 太监的视线望向和铃手中的食盒,冷下脸,“杂家说呢,这小畜生就算是没吃那个馒头,也早就该活活饿死了,原来是你这个小宫女在帮他啊。” 和铃在他杀意腾腾的目光中倒退了两步,示弱,“公公,奴婢只是……只是见他可怜。” “不知死活的东西。”说罢,太监便朝身旁的人示意。 另一名太监立马上前,搓了搓手,不怀好意道:“杂家先送你上西天享福,再把这个小畜生一并送上去陪陪你,如何?” “公公,饶了奴婢吧。”和铃边退边想着对策。 一旁伫立着的赵隽寒在此刻突然冲了上来,凶猛的模样像是一个野兽,他一双瘦弱的手掐上太监的脖子,猩红的眼眸对上和铃,对她低吼道:“走!” 和铃怔了一下,随即脚步踉跄的开始往后跑。 她的身后还有断断续续的闷哼声,她听见那两个太监将他摔在地上的声音,拳头砸在他腹部时的声音,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她的速度慢了下来,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赵隽寒蜷缩在地上,两名太监边打边骂,“竟然敢对杂家动手!看杂家不得打死你。” 和铃咬牙,转身往回跑,谁都没有注意到她,她扬起手中的食盒狠狠的朝其中一个太监的头部砸去。 坚硬的实木砸在太监的额头上,他眼前的画面开始恍惚,他摸了额头上的血迹,面目狰狞,算是暂时放过了躺在地上的赵隽寒。 和铃喘气,脸白的如纸张一般,她浑身都在抖。 “杂家还是头一回被人砸破了脑袋呢。”太监说话阴森森的,他不善的目光打量着和铃的全身,“杂家瞧着还是个生的好的,来,凑近了让杂家闻闻香不香,杂家也好久没有碰过女人了。” 另一名太监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筷子,随意拿了一条的绶带出来将筷子绑在一起,他逼近和铃,眼神放肆的放在和铃的胸上,渐渐的往下扫。 “来,这儿不是西厂,没那么多刑具给你用,只能凑合着用这把筷子了,待会捅、进你那个地方,杂家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和铃抖着唇,孤立无援,她喃喃道:“别过来……别过来……” 赵隽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好似没了声息一般。 和铃被逼到墙角,太监们的手覆在她身上,她被压制着不能动,力气上的悬殊在此刻完全体现了出来。 外衫已经被解开,和铃甚至感受到太监的手指爬上她背,她抬起头,挣扎不动,通红的眼眶落下几滴泪来。 谁都没发现,赵隽寒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心如死灰的时候,和铃看见了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景象,覆在自己身上的太监停住了动作,一双眼睁的极大,嘴角滴着血。 和铃往下望去,一根筷子直接的穿过了他的咽喉,控着她四肢的手也松开了,她大梦初醒般,拢好了衣服就赶紧从角落里出来了。 赵隽寒的手里还有一根筷子,他对另一名已经傻眼的太监笑了一下,当着他的面将那个已经死的太监的头踩在脚底,碾压着。 “你猜猜你是不是我的对手呢?”他漫不经心的问。 太监惊恐的捂着自己的脖子,吞了吞口水,转头就要跑。 赵隽寒似乎是在笑他的不自量力,抬起手,眼睛都未眨,直接将筷子□□了太监的天灵,只听见“砰”的一声落地响。 死寂了半晌之后,赵隽寒确定两名太监已经没了气息,才放松下来,他捂唇咳了两声,吸气间腹部都泛着痛。 和铃呆滞了片刻,喃喃问道:“他们死了?” 赵隽寒止住咳嗽,扫了她一眼,“死了。” 随后,他默不作声的拽上太监的头发,拖着尸体往其中一个夹道里走去,红色的血被磨在地面上。 “你伫在原地做什么?” 和铃脸色难看的紧,没有回话。 赵隽寒低低笑了,“也对,你应当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血腥场面吧?” “过来,帮我搬下尸体。”他的声音比起之前冷了不少。 和铃顿了一下,眉头微皱,却依言蹲下,一双手搭在太监的肩膀上,用了力气却死活都拖不动。 “算了,你跟我过来吧。”他淡淡道。 和铃松开手,追上他的步子,她望着他有力的臂膀,爆出青筋的手腕,问:“你明明没有那么弱。” 一丁点都不像初见时那摇尾乞怜的落魄样。 赵隽寒带着她穿过一道长长的宫路,七转八转的到了一个荒废的宫殿,推开门,灰尘扑鼻而来,呛得人难受。 赵隽寒将尸体丢进了院子里的枯井里头,才回答她方才的问,“枪打出头鸟。” 他仰起下巴,露出下颚,眉宇间的阴郁之气就结不散。 他隐忍蛰伏十余年,为的就是一朝升天。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他还要再等等。 和铃深吸一口气,“你说,这两具尸体会被人发现吗?” 赵隽寒笑,“不会,这枯井里头都不知道有多少具尸体了,一夜恩宠的宫女生下的皇子,曾荣冠后宫的皇贵妃,都在里头。” 朱红色的宫墙里面,尸骨成堆。 他说完这句话便朝着角落里的房间走去,和铃跟着他进去,入眼的便是简陋的木床,屋里空间狭小,木窗前有一张案桌,上面的划痕显现了年月已久。 “你一直住在这里吗?”和铃问。 赵隽寒打了一盆水进来,听见她的话,微微静默,“这个地方别人轻易发觉不了,也没有人敢轻易进来。” 和铃垂眸,望见他脚下整个皮被剥下的老鼠,血迹和骨肉粘在一起,恶心非常,她惊骇,瞳孔猛地一缩,面前的这个男人能活到今天从来不是运气,他是拼了命的想从深渊里爬出来。 赵隽寒用水洗了自己赃污的脸庞,清水将他面容上的秽物都带走了,渐渐的,他原本的样子就露了出来。 这是和铃第一次见到他的长相。 怎么说呢,她看呆了。 他长的无疑是出色的,常年不见光的脸洁白如纸,精致无暇的五官拼凑出倾城的面孔,凉薄的嘴唇,挺拔的鼻梁,秀气的眉头之下有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里面像是含着光一般熠熠生辉。 赵隽寒颔首,精巧的下巴微微翘起,他似笑非笑的问:“你刚刚为什么要回来?” 和铃别过眼,指头微蜷,抿唇道:“那你为什么要我跑呢?” 明明可以将她一同拖下水,却硬生生的将她推开了。 赵隽寒愣神,嘴角的笑容缓缓退散。 ☆、5.大雪 赵隽寒愣神,嘴角的笑容渐渐退散。 第5节 “因为我知道我不会死。” 他懂得生存之法,只有将自己放在低入尘埃的地位,才能活下来。 他会被人轻慢,被辱骂,被伤害,但只要他做出反击,便是一招致命。 和铃低垂眼眸,掐着掌心,好半天没说话。 赵隽寒也没在管她,走到窗边将漏风的窗关上了,屋里瞬间就黑了不少,昏暗的房间里两个人的面貌都看的不怎么清楚了。 和铃抬起头,愣愣的看着他,这个少年,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心智和身手都比她想象中要好。 和铃唇角干涩,问道:“你是不是自己知道那个馒头不能吃?” 赵隽寒顿了一下,随即笑开,“我不会医。” 简而言之就是他不知道。 和铃皱眉,望着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空,低低道:“我该回去了。” 幸好琅佩已经搬了出去,她平日里也没什么交好的人,就算晚归,怕也没什么人会发现。 赵隽寒点燃了半个烛火,昏黄的灯光下照映着他半张侧脸,拥有着姣好的弧度,白皙的皮肤。 “明日早些过来,路上注意下身后的耳目。” 那两个太监的死瞒不住多久,迟早会被刘晋发现。 赵隽寒负手而立,眉心微拢,他原以为刘晋不过是仗着自己如今得势,闲来无事羞辱他一番,倒是没想到刘晋对他真的有杀心。 刘晋身后势必还有人,那个人是谁,他目前还不知道。 和铃提了灯,推开门,脚步还未迈开,便又回头,看着他的目光有些赧涩,“我不会路。” 寒烈的风透过门窗吹到他单薄的身躯,他浑身都是冰冷的,过了半晌,他清冷道:“我送你。” 走的还是来时的那条宫路,和铃甚至还看见了宫门前干涸的血迹,深红色的血迹落在洁白的雪上,颜色艳丽。 赵隽寒方才只搬了一具尸体,另一具还没来得及去动,和铃轻轻一扫,就看见了那名太监仰躺着死不瞑目的脸,青黑的脸色,尚未阖上的瞳孔里还包裹着无限的恐惧和怨恨。 和铃一惊,飞快的别开视线,脚下的步子沉重了不少。 其实,她的内心远没有她表现的这般淡然。 她害怕,怕的要死。 因果轮回这样的事,她是相信的。 赵隽寒突然停住了步子,他蹲下来,修长的手指搭在太监的衣领上,而后一点点将太监身上青色的外袍扒了下来。 和铃讶然,“你做什么!?” 赵隽寒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默默的将手中这一身衣服套在自己身上,他清瘦的身躯套上这身衣服之后显得宽大,看的出来并不合身。 等到扣好最后一颗纽扣,他才抬起头,定定的凝着她道:“我送你回去,这样穿方便些。” 纵使是在路上碰见些什么人,也好掩饰。 “你说什么!?” 送她回去!?他疯了吗? 赵隽寒似乎觉着她大惊小怪,凉凉的望了她一眼,“怎么,不愿意?” 如果是之前,打死和铃她也是不会同意的,可现在她得想想。 “那你一定不能被人发现。” 他仿佛笑了笑,淡漠的眉眼瞧不出情绪,“好。” 他如同鬼魅蝼蚁一般在冷宫里存活了十几年,躲藏和俯首已经成为他最熟悉的事。 他像个影子似的,了无踪迹。 漆黑的宫道上不见人,更听不到一丁点生息,雪花掉在他们的头顶上,和铃一只手掌着灯,薄弱的光照着他们面前的一小块路,赵隽寒不声不响的跟在她身后。 和铃捏紧了手指,一颗心上不上下不下的,紧张的很。 凉飕飕的风呼呼而来,风声刮过耳边像是厉鬼的叫声,让人胆战心惊。 和铃默默篡着自己的衣袖,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赵隽寒突然上前,将他周身冷冽的气息一并带了过来,他伸出手,穿过她的指缝,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 和铃挣扎了一下,声音里带了些许恼怒,“松开。” 赵隽寒不松反而加大了力气,在她耳边呢喃道:“你不害怕?” 和铃当然是害怕的,方才那名太监的死状还印在她的心里,凸出的眼球,纠怨的目光,穿过咽喉的筷子。 和铃稳住心神,没有再动。 他的手冰冷的像没有一丝人气,摸上去也只有骨头而没有肉,但是却很有力。 经过几个过道之后,他们渐渐的出了冷宫,便能瞧见几盏宫灯,和铃便趁着这个时候,将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 和铃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下周围,见四下无人,才推开她的房门,快速的将赵隽寒推了进去。 和铃吹灭了摇摇晃晃灯芯,又随手将灯笼放在案桌上,她才去柜子里找余下的蜡烛。 赵隽寒站在屋子中间,仔细的瞧了一番,屋子太黑,什么都看不清,他垂下眸子,遮住了心中所想。 和铃点燃了残烛,明明灭灭的烛火点亮了屋子,虽然不够明,但已经够看清摆饰了。 和铃方才在宫道上,并没有去看赵隽寒的模样,他肆无忌惮的在她面前换衣服,以至于她不得不背过身,纵使他换好了之后,她也没有勇气再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如今看上一眼,加之赵隽寒早前刻意洗了脸,便真真切切的瞧到他本来的面貌和身量。 青色的圆领窄袖袍衫,腰间系着白玉勾黑带,看服饰便知道那两个太监来头不小,至少不是最低等的连品级都没有的杂役。 青色衣袍为正八品,那两个人应是十二监里边其中的掌事太监。 死的时候无声无息,死后必有人追查。 而追查的那个人,怕就是想毒.死赵隽寒的那个人。 “你不走吗?”和铃问。 赵隽寒漫不经心的抬起眼,这才看清楚她的房间,摆设也很简单,比起他的住处多了几床被子,和几个柜子罢了。 女子的房间仿佛都温暖些,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不是刻意在香炉里烧出来的那种,而是那种自然的让人舒服的味道。 赵隽寒冻的僵硬的身躯慢慢暖了起来,因冻伤而渐次泛痛的膝盖也缓和了不少,他坐在椅子上,开腔道:“我怕是走不了。” 出冷宫不是心血来潮,他是躲命来的,他不能继续待在冷宫里,那里早就被那些人发现了,现下最好的去处就是在她这里。 和铃叹了口气,也没有多少意外,冲动之下让她过来便想到了如今的状况。 他坚硬的下颚,精致的轮廓还带着稚气,只是眉间的锋芒已经初露,幽深的瞳孔好似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和铃是见过他笑的,假意的,真心的,或者是嘲讽的,每种笑,都是好看的。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让人顿时失了所有的防备。 初见时,除了那双执拗的带着光的眸子吸引着她,还有那一个清澈的无双的笑容。 和铃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他的手掌,他的指缝还是很脏,掌背也被蹭的漆黑,其实方才两人靠的近时,她就闻到了他身上一股陈旧的气息,虽然不是恶臭的那种异味,但也实在说不上好闻。 “我去打些热水,你洗一下。” 赵隽寒微愣,深深的望她一眼。 原以为又要一番威胁,却是不用。 和铃烧了一桶热水,又打了冷水放在浴桶旁,这才催促坐在位置上不动的他,“快去。” “我没衣服。”他答。 这倒不是假话,他身上这套衣服穿不出去,掌事的衣袍太过显眼,稍有不慎就让人认出来。 和铃颔首,摸了摸下巴,灵光一现,“我柜子里有一件废旧的中衣,你先凑合着穿,明日我去问厨子师父讨一套。” 她风风火火的去翻箱倒柜,那件衣服她记得还是琅佩留下来的,琅佩是缝制给她当侍卫的兄长,后来觉着绣的不好看,就一直放在柜子里没带走。 前两天琅佩搬的急,这件衣服也没有带走。 和铃很快就翻到了衣服,她回过身,眸子瞪大了,不知做何反应。 赵隽寒默不作声的脱好了衣服,露出了上半身光裸的胸膛,白净的皮肤上遍布伤疤,有鞭伤还有烫伤,已经有些年月了。 那些疤痕纵横交错在他的背脊上,可怖。 和铃猛地背过身,咳了一声,“你怎么不去屏风后面脱?” “忘了。” 和铃喉咙一噎,将衣服丢给他,“你好好洗洗吧。” 屋子里空间有限,和铃脱了鞋袜上了床,窗外的风雪没有要停的意思,这个冬天比以往要冷出许多,她的被窝里现在还是冰冷的,蜷缩着腿,这样会更暖一些。 和铃听着屏风里的水声,睡意渐渐袭来。 赵隽寒被温热的水包裹着,雾气从浴桶里飘起,他合上眼,绷紧的身子放松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 在尘埃里挣扎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拿着布仔仔细细的将自己的身体洗了一遍,雾气笼罩在他俊秀的面庞上,朦胧而又诱惑。 半柱香后,他擦干了之后从浴桶里站起来,套上白色的中衣,赤脚踩在地面上,凉意从脚心往上透,他一出来就瞧见倒在床上和衣睡过去的和铃,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自己的视线。方向 床边放着一双鞋,看款式和尺码都应该是他的,他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的一双男人穿的鞋。 套上鞋,随意找了件衣衫披在肩上,推开门,迎着风雪一步步朝着冷宫的走。 他还没忘,还有一具尸体要处理。 深夜的宫中,寂静的让人心生畏惧,淡淡的月光照着朱红色的宫墙,斑驳的墙壁像是年老之人脸颊上的皱纹。 赵隽寒的脚步忽然间停了下来,一只通体洁白的猫出现他眼前,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的对上他,还“喵”“喵”的叫了两声。 细碎的发落在他的耳边,遮住了他半张脸,他勾唇一笑,弧度略有深意,他蹲下身子,对猫招了招手,“过来。” 白猫还只是用眼睛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伸出爪子慢慢的朝他更近的地方移动。 赵隽寒的修长的指掐上猫的脖子,将猫提了出来,另一只手摸着猫的头顶,语气温柔不已,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乱跑什么呢?会死的。” 第6节 锋利的指甲毫不迟疑的刺进猫的咽喉,直到再也听不见让他厌烦的叫声,他才将染了血的指甲抽出来。 他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不少,沿着咽喉的口子生生的用手指将白猫的皮完完整整的剥了下来,扔到一边。 赵隽寒的手指扣着猫的沾着血的皮肉,轻轻闭上眼,闻了闻,有些腥味,暗自皱眉,总是有些嫌弃的。 不过,今晚他还什么都没吃过,他睁开眸子,冷淡的眸子没有一丁点情绪,张嘴,牙齿咬上了生肉,咀嚼吞咽。 事毕,赵隽寒刚准备用衣袖擦擦嘴角的血迹,手却顿在了半空,这件衣服,是刚才她兴高采烈的拿给他的。 她那下的神采,他还记得。 还是不要弄脏了。 赵隽寒用手背擦干净嘴,拖着沉重的步伐往深处走。 狭窄出口上的血迹还在,可刚刚还在的尸体却不翼而飞了。 赵隽寒盯着那快雪地,冷漠的目光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 他的心不断的往下沉,发现的人比他要快许多。 他朝着自己的住所走去,诚然如他所想,里面已经被毁的不成样子了。 也亏的他跑的快,要不然怕是躲不过这一场浩劫。 赵隽寒轻抿唇角,面色冷了几分,他知道,这些年不受宠和没有存在感的皇子,死的死,消失的消失,能找到尸体都算好的,这样的手笔只会是后宫中的人。 他能猜到一个是御马监掌司兼任东厂提督的汪全,另一个就是近些年来颇为受宠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任西厂提督的宋端。 两人心狠手辣的程度不相上下,但论城府还是宋端更胜一筹。 只是赵隽寒一直没弄清楚这件事是谁的手笔,要将皇室的人赶尽杀绝。 汪全近来被宋端打压的厉害,东厂的风头也不甚西厂,可汪全与皇后利益相联,他若是为了保全皇后独子大皇子夺嫡而对其他人痛下杀手,倒也合情合理。 可赵隽寒始终倾向于宋端。 那个男人冷酷无情的近乎刻薄,又是大权独揽的第一人,加之喜怒无常的性子,更让人猜不透。 只是他还尚未找到宋端这样做的理由。 赵隽寒退出一片狼藉的屋子,冷笑一声,快速离开了这片荒凉之地。 …… 和铃睡得并不安稳,她又做噩梦了。 她又梦见了那个的锦衣卫,只是这一次他身上不再是飞鱼服,而是用金丝绣着的蟒袍,蟒蛇的张扬的爪子绣在衣服的正中央,她的眼前有层层迷雾,她拼了命的想拨开眼前的遮挡,看清楚那人的样貌,却始终都不行。 和铃听见一道声音,“指挥使大人,人已经全部都带来了。” 和铃顺着声音看过去,那是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她生着一张女子的脸孔,却是男人的装扮。 和铃只能看见被称为指挥使大人的男人的嘴唇,他动了动唇角,吐出一个字,“杀!” “不……不……不要!”和铃惊叫出声,一双手在空中挥舞着。 她睁开眼,就瞧见赵隽寒坐在床边,眼神复杂的凝着她,她的一双手还被他抓着。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和铃冷声问。 “洗好。”末了,又补了一句,“我没地方睡。” 和铃的声音冷到极点,“下去!” “能让你待在这里已经是极限了,你不要得寸进尺。”她的额头还冒着汗。 赵隽寒长手长脚的抱着她,不让她动弹,罔若未闻,“睡吧,我困了。”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我说让你下去。” 赵隽寒说话时的热气尽数洒在她的脖后,“天冷。” “我给你被子。” 赵隽寒从床上起来了,乖乖的接过她的被子,站在床边,表情无辜的很,“我只是刚刚看见你做噩梦才自作主张的上去的。” 和铃低着头,没看他。 他舔了舔唇,像是回味着什么,“我饿了。” 和铃无奈,她是知道他今晚什么都没吃的,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了几块糕点摆在他面前,又倒了一杯水,“吃吧,别吵我了,明儿我还要干活。” 赵隽寒捏着糕点,停顿了一下才吞下去。 他是真饿,一只猫填不了肚子。 …… 刘晋一夜未眠。 他原是文书房里小小的一名听事,是督主将他提为司礼监六科廊掌司,掌内外章疏以及有关内官管理事物。 但督主平日里让他做的都不是份内之事,而是去杀人。 杀的还是有着尊贵血统的人。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亲手除去的是年仅六岁的九皇子,当时九皇子的母亲许才人惹怒了皇上被禁足,谁都知道许才人再也没有复宠的那天,他用一颗糖将九皇子哄骗至荷花池旁,然后抖着手将他推了下去,直至水里没了动静他才离开。 第二次做这种事便淡然了许多,眼皮都不带动的。 直到今晚,他手底下两个找小畜生尸体的掌事久久未归,他心里隐隐不对,才带着人去冷宫寻。 几乎是将冷宫翻了个遍才找到那个偏僻的地方,掌事躺在地上,死相可怕。 咽喉空了一个大洞,涓涓的血都干涸了。 他咬碎了牙,让身后的人将尸体处理了。 那个畜生竟然没有死! ☆、6.风云 刘晋第二日早早就起了,眼睛底下青黑一片,手底下的人听见他起身的声响,忙端着水盆进来伺候。 洗了把脸之后,刘晋脑海的混沌甩去不少,整个人都清醒了,他挥了挥手,让屋里的小太监退了出去。 刘晋昨夜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来解决这件事,若是一直瞒着,他不敢,督主的手段不是吓唬人的,思来想去,如今他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他叹了口气,心底那股子不甘心尽数翻涌上来,他在后宫底层摸爬滚打了好些年,这才爬到如今从四品内官的职位,若是因为这一次的过失而丢了官职或是性命,他当然是不愿的! 刘晋穿好墨色内官官服,踩着黑靴就往长安殿偏殿而去,好歹要搏一把,指不定督主大发慈悲的会饶了他一回。 刘晋在门外等了很久,脸颊都被冷冽的风吹的疼了,屋里才有了些许动静。 莫约一刻钟的时辰之后,宋端才梳洗好,听闻刘晋在外求见时,手中的茶杯一顿,随口问了一句,“他可曾说了所谓何事?” 内侍摇摇头,“刘公公没说,奴才也不知道。” 宋端好看的手指头敲着茶杯边缘,想了一会才说:“让他进来吧。” 刚好,他也刚好有事要吩咐刘晋。 刘晋躬着腰进入屋内,来时饮了杯茶,此刻却还是觉得口渴的紧,所有话都堵在喉咙口,此刻面对眼前这个不怒自威的督主,竟然一个字都不敢说。 宋端坐在楠木座椅上,身着月牙色的长袍,玉面王冠,腰处系着金色的绶带,上边还挂着一个雕刻精致的玉佩,他挑了挑眉头,好半天没听见声音,等得有些不耐,“怎么不说话?” 刘晋直起腰,却是不敢直视眼前的人,“督主,文书房里的两个掌事死了。” 宋端抿唇,眉头微敛,刘晋可以说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人,知分寸,也是个心狠的,这才坐稳了自己给他的位置,文书房隶属于司礼监,若是死两个人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不要说掌事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职位。 如今刘晋刻意提了两句,其间必定是有什么端倪。 “怎么死的?” 刘晋咬牙,双膝跪地,一双眼睛望着他的脚尖,声音好似在抖,“督主,奴才让那两人去搜寻三皇子的尸首,两个掌事迟迟未归,奴才去寻,就只剩下两具尸体,死相惨烈。” 所有皇子的排名都是内官按生辰年月来排的,当然吩咐这件事的人是宋端,他行事乖张,就连杀人也是,做了三十几个木牌,抽到哪一个就杀了哪一个。 宋端沉默,而后竟慢慢笑了出来,笑意冷然,抬眼扫了地上跪着的人,“你不是跟本督说那人已经死了吗?” 刘晋俯首,“督主,奴才也没想到三皇子没死啊。” 宋端气极反笑,挥挥手让他从地上起身,而后问:“他人呢?” “跑了。” 宋端冷笑一声,吊起的凤眼冷冷清清的,“皇宫就这么点地方,他能跑到哪里去?” 这个三皇子倒让他刮目相看了,也是,没有母妃的庇护能活十几岁,当然不会简单。 “督主,这人一时半会还真的没找着……” 宋端转着手腕上的佛珠,不知在想什么,沉吟片刻,“他叫什么名字?” 刘晋微愣,亏的当初的木牌是他做的,要不然他还真的记不住名字。 “回督主,三皇子名为赵隽寒。” 宋端轻轻念了赵隽寒三个字,意味深长,“总是逃不掉的,没人帮他,他躲不长,若是过些时日还是找不着,那就有意思了。” 刘晋咽了咽口水,“督主,奴才……奴才……”他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宋端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子磕在桌面上发出了不小的响声,“自己下去领二十个板子,三皇子找着了也不用急着杀了他,把他送到本督面前。” 刘晋连连点头,“奴才知道了。” “滚出去。” “是。” 刘晋退出暖阁后便自觉的去领罚了,二十下板子已经很轻了,前些年督主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卯正时分,宋端换了一身深蓝色的锦袍,青丝高高束在头顶的玉冠上,面庞白净精巧,目光森冷。 宋端披着一件纯白的狐狸毛做成的斗篷,迎着门外的冷风朝文苑阁走去,哪里是皇上审批奏折的办公之地。 从前是元帝的书房,如今早已成了他的,朝廷中上书的所有奏章都要经由他手,才能呈上元帝的面前。 手握朱批之权,朝堂上那些言官哪怕是想弹劾处死他,也没有门路。 文苑阁里早就点好了暖香,殿内的温度比殿外温暖了许多,宋端方才未用早膳,他才刚坐在案桌前,便有宫人端上了热粥,他吃了两口就让人撤了下去。 第7节 宋端在一定程度上是能臣,他狡诈残虐,所说之话稍稍逆着他,就将人拖到西厂狠狠处置,折磨的生不如死,但在朝政上他并非一无是处,天灾**面前,他总是能想到法子。 当然,那些大臣对他的手段总是不耻的。 案桌上是昨天剩下的奏折,宋端粗略的翻了翻,莫约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的手边放着一张陈情书,那是正三品翰林学士王炳坤替前不久下狱的吏部员外郎朱齐的求情书。 宋端大致扫了陈情书上的内容,嗤笑一声,这王炳坤不愧是进士出身,文采斐然,遣词造句颇有讲究,他想,若是这张陈情书真的呈到了皇上面前,那么朱齐恐怕真的就能有翻身的机会,可惜了,最先看见的人是他。 宋端眼睛都未眨眼,随手就将陈情书丢进了火盆中,瞬间就烧的一干二净。 宋端看了一个时辰的奏折,才处理了一小半的折子,他抬眼,揉了揉自己发痛的太阳穴,眼睛有些劳累,还未等他放松多久,就听见屋外的一阵脚步声。 厚重的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几个熟悉的面孔涌入宋端面前,那人锦衣华服,脖子处还带着个貂皮围脖,颜色发黑亮丽。 为首的男子身形微胖,长着一张圆润的脸,大而圆的眼睛笑眯眯的,只留了条缝,看上去无害而又单纯,说话时也没有阉人的那股腔调。 他将手中抱着的暖炉递给身旁伺候的小太监,对着宋端开口道:“宋督主果真是替皇上分忧解难啊,勤勤恳恳的模样真是让杂家都觉着羞愧。” 宋端眯着眼看着汪全,讽刺道:“既然厂公觉得羞愧,怎么还有空闲来找本督。” 汪全依然还是笑眯眯的,脾气好的不得了,“这不是有要事想同督主相商嘛。” 宋端起身,高大的身躯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厂公有话直说。” 汪全身材矮小,在宋端面前就显得更加没有气势,“吏部员外郎朱齐已经下狱一月有余,刑部已经查清,贪污枉法一事为子虚乌有,这调查结果也已经出来了,这人可还一直押在西厂,督主若还不肯放人,怕是服不了众。” 宋端轻笑,捏了捏自己的指尖,挑眉道:“这慎刑司的案子何时轮到刑部来查了?” 朱齐是朝廷命官,按理说若是犯事了确实是可以交由刑部来查,但这个案子一开始便是元帝下令交给他的,他再将案子转交慎刑司。 要说这朱齐他确实是清白无辜的,可谁让他是皇后一派? 宋端没什么特别恨的人,只除了皇后和吏部尚书,对其它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折磨折磨也就放他们投胎去了,可是对吏部尚书曲万,宋端可就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了,西厂里新发明的那些刑罚可都是为了曲万发明的。 宋端默默的想,也不知道将来曲万能不能撑过一轮? 汪全为东厂提督,朱齐原是搭不上他的,但汪全对皇后独子赵世棕可谓是忠心耿耿,这自然是要为赵世棕铺路。 换句话说,汪全是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赵世棕身上。 如今的东厂早就不如从前,而汪全也已经被他压制好些年了,汪全不会甘心的。 “督主这就是不放人的意思了?” 宋端点头,吐字道:“不放。” “也不是本督故意难为人,厂公若是有何不满,可去慎刑司说道说道。” 汪全敛笑,神色冷了下来,说起话来也就不那么好听了,“这慎刑司就归督主管,是生是死不都是督主的一句话吗?督主可要清楚,你我二人皆是为皇上办事,若闹出什么矛盾引到皇上面前可就不好看了。” 宋端加深了嘴角的笑意,一丁点都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宫里头大大小小的机关都是皇上的,你若觉着慎刑司不公,尽管可以去找大理寺或是锦衣卫来查。” 汪全心里怒极,腾起的火气一时还压不下去,谁不知道锦衣卫和大理寺的人最瞧不起的就是阉人? 东厂和锦衣卫也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明里暗里斗的死去活来。 汪全本想着宋端会卖他一个面子,现下看宋端摆明了要下他的脸。 好!他就不信宋端能压制着他一辈子! “既然如此,杂家也就不打扰督主了。” 宋端抬眸,凝着他的背影淡淡的提了一句,“公公看上去硬朗了许多啊。” 汪全脚步微顿,随即大步离开,冷风灌进衣服里,他却不觉着冷,手指摸上自己的脸,扯出一抹笑,看来吃了那些东西效果还是很显着的。 他浑然不觉已经掉进了陷阱里头。 一个阉人最宝贝的,最想要的就是自己已经被割下来的根。 汪全狡猾,做事也两面三刀,他对你笑的时候没准就是想着怎么把你算计死,这也是他一步步爬到定的缘故。 可再怎么聪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 前些日子,他无意中听见底下有人说道:“食婴儿脑髓,便可使阳.具再生。”这说的有模有样的,他听着都心动了。 那是他没了的东西,若是能再长出来,简直是相当于重生。 汪全有了权势和地位,就想着怎么做回男人了。 这就暗地里让人偷也好抢也好的交了几个婴儿上来,挖出他们的脑髓吃了一月。 要说效果,那也是有的,可他自己是瞧不出什么的,但方才宋端的那句话倒是让他自信了不少。 等长出了那玩意,他看谁还敢压制着他! …… 宋端宣了屋外隐在暗处的人,问道:“汪全对食髓之事有几分信?” “回督主,他未曾起疑。” 宋端笑了笑,“很好,过些时日便可以露出痕迹给锦衣卫的指挥使陆承远。” 宋端和汪全斗了也有一年了,东厂和西厂的较量也没有停过,总是要分出胜负来的。 宋端向窗外望了一眼,红梅开的正好,上面裹着一层白雪,芬芳的香气钻进他的鼻间,萦绕在温暖的阁房中。 …… 三日后,元帝下令锦衣卫彻查京城婴儿失窃之事,限期一月,必须得破案,刑部辅助查案,大理寺审案。 此次失婴案事关重大,且为多个大臣联名上书,若是一般平民百姓丢了孩子怎么也不会惊动锦衣卫、刑部和大理寺三个重要部门,可这一个多月丢的都是朝廷重臣刚出生不久的男婴,蛛丝马迹都搜不着。 有些个孩子还是独子嫡子,这一事件搞得人心惶惶。 陆承远是夜里被元帝召见的,锦衣卫是死忠于帝王,除了皇帝,无需听从任何人的吩咐。陆承远身着黑色蟒袍服,挺拔的身躯立在元帝身前,眉眼犀利,坚硬的脸孔上面无表情,唇角死死抿着,一声不吭的像是一块石头似的,他的面庞不像宋端般邪肆,也不是赵隽寒那般的清灵,而是那种冷硬的俊朗。 元帝今年四十有余,眼角处的皱眉看上去老了几分,那双渐渐污浊了眼也没了初登帝位的清明。 折子是宋端亲自递给元帝的,当时看了一眼,他并未放在心上,这样的小事交由刑部去做就好了,可接连好几天都折子都提了这件事,他不重视都不行。 元帝人虽然放.荡,可心里还是如明镜般清楚,朝堂上的站派他大抵也是了解的,各个党派的斗争他也清楚。 他装傻呢,你们斗的越凶越好,只有这样他的位置才能坐稳。 元帝充当的是平衡的角色,哪一派落了下风,他就帮一把,总归是没有赢家的。 至于太子人选?现在谈这个还太早了。 宋端和陆承远是元帝手中锋利的剑,一把是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一把是光明的。 这一点宋端也是清楚的,元帝必须得维持一个仁君的形象,残虐的事只能交由他来做。 那些在金銮殿自诩正义清明的官员,其实元帝内心厌恶的很,圣贤书说的一套套的,这个不让,那个不许。 “陆爱卿,你需得速速破案,以免人心浮动,朕素来是相信锦衣卫的能力的,这次你也不要让朕失望啊。” 陆承远上前,“臣定不会负皇上的期望。” 陆承远三十岁就做到锦衣卫总指挥使的职位,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传奇,这不单是因为他武功高强,能从众多高手中脱颖而出,他的细心和机敏也是元帝当初提拔他的理由。 最早陆承远是崤山北的一个习武世家后人,后主动归顺朝廷,甘当皇帝鹰犬。 上一任指挥使在位时,锦衣卫中的南北直隶暗中也在斗,谁也不服谁,以至于让东厂占了先机,地位高于锦衣卫。 可自陆承远任职后,南北直隶才算和睦起来,一起对外。 陆承远沉默寡言,不喜说话,他身上有股天生的威严,气势逼人,许是多年提刀的缘故,他整个人看上去戾气都重了许多。 不过,他的脸还是很英气的。 锋利的下巴,高挺的鼻梁,英俊的眉眼,如果忽略他周身凛冽的气息,仰慕他的人怕是不会少。 “你出去吧。” 陆承远退出内殿,眉头紧蹙,他的腰间别着刀,掌心里生了重茧,他摸了摸刀柄,一路朝远处走,脚底生风般的快。 皇极殿宫门口已经有人守着,一男一女,不过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锦衣卫的服饰。 男子道:“指挥使大人,内宫属下等是搜得还是搜不得?” 陆承远冷声,“只要查到了,没有哪里是去不得。”语罢,又冷眼问道:“昨夜你可追上了那人?” “属下无能,让他跑了,那人的踪迹到了护城河便消失了。” 陆承远微抬下巴,仪态万千,“尸首是从护城河内河里飘出来的,往宫内的人方向查。” “是。” 锦衣卫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在当天就开始在内宫排查,仅凭尸体的方向尚不能论断是宫内之人所为,不过总能找到端倪。 司膳堂离内河远的很,现如今也查不到这边来,但总是会过来的。 和铃听见锦衣卫三个字心里就一紧,她是记得的,锦衣卫和她隔着两条人命。 和铃已经想不起来那个身穿飞鱼服男人的面容了,就连梦里都看不清。 不过她想,她要是真的看见了,一定能认出来。 那个杀了她父母的男人。 ☆、7.宋端 赵隽寒这几天一直都住在和铃的屋子里,他不能抛头露面,索性和铃没什么交好的人,这才让他住的安全些。 和铃不是没想过将他赶出去,他这个麻烦若是不解决,迟早要引火烧身。 可每当和铃想到那天晚上他对她的那声低喝,让她赶紧跑,还从太监手下将她救了下来时,那点狠心就通通消失了。 何况,和铃觉着赵隽寒没那么容易妥协。 和铃的父亲当年以谋害皇嗣的罪名被处死,当年失掉孩子的就是如今风头无两的赵贵妃。 诏书上写的是赐毒酒一杯,且不牵连族人,可当年的事实并不是这样,锦衣卫的人血洗了和家,并且一把火将和家烧的精光。 和铃自五岁起就住在叔父家中,顶替表妹进宫为奴也是为了报答叔父一家的照拂,若是运气足够好,她还能弄清楚当年事情的真相。 锦衣卫的人来势汹汹,他们可以自由出入内宫,排查的力度也是前所未有之大,底下的宫女太监们都在议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和铃同另一名宫女走在宫道上,两人受了司膳嬷嬷的吩咐去尚宫局拿这个月发放的衣服和服饰,深冬将至,每个人都有两套新的袄子,司膳嬷嬷品级高一些,还能去讨几对耳坠子。 回来时的路上,和铃看见了时常梦见的那个男人。 第8节 她手里还捧着布料和袄子,小巧的脚踩在积雪上,吱吱作响,那个男人迎面而来,高大的身躯,冷硬的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孔,深色的朝服,腰间还别着一把绣春刀,下颚紧绷,目光直视着前方,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在路旁的她。 同行的人见了那人都立马跪下了,发出“扑通”的响声。 “见过指挥使大人。” 和铃浑身冰冷,手上也失去了力气,怀中捧着的衣服掉在了地上,就是这样一个动作惹得男人的侧目。 他淡淡的横了一眼过来,眸色漆黑,里面像是深邃的漩涡,让人看不到底,他轻轻抿了抿唇,眉间浮起丝丝疑惑。 和铃看着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眼前不自觉就浮现了当年的杀戮,血色的火光。 男人停住了脚步,站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和铃心里的愤恨涌在胸腔之中,脚底发虚,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根本就移不开。 直到身旁的人用力的扯了扯她的衣袖,脚下踉跄这才跪了下来,可眼睛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这个男人。 “你是不是想死啊!?”同伴在她耳畔低声问。 和铃深吸一口气,指甲陷进自己的掌心,一声不吭。 陆承远脚步停顿了一下,收回目光,淡漠的高不可攀,直直越过她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多年的查案经历练就了他的一双火眼金睛,刚才,那名小宫女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也罢,他现在还没有闲工夫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细节,窃婴案才是他关心的。 搜查了一天,总算是搜出了些蛛丝马迹。 思及此,他锐利的眼睛眯了起来,宫里有些人还真是胆大包天。 和铃跪的膝盖都疼了,眼眶泛酸,指尖都是白的,平复好心情她才站起来,捡起掉落在地的衣服,问身旁的人,“刚刚那个人……是谁啊?” “那可是锦衣卫总指挥使,正二品的大官呢!”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刚刚看你那样子都吓傻了,指挥使大人一表人才,而立之年却还尚未娶妻,威仪堂堂的,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只是那双眼睛太凶了。” 和铃的掌心被掐出了血,却感觉不到痛意,她点点头,问:“你可知大人的名讳?” “姓陆名承远。” 和铃敛好心神,重复了一遍,“陆承远……” “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和铃摇摇头说道。 回了司膳堂后,嬷嬷便将衣服分好了,每人两套袄子,一件淡粉的,一件嫩绿的。 宫女的衣服和吃食都是按例发放的,一年到头换来换去也就那几件衣服。 和铃领了自己的衣裳就回屋子里去了,她还偷偷的讨了一快布料,准备给赵隽寒做件冬衣。 屋子里比外头暖和了许多,和铃放下衣服,看着窗边站着的人,她拧眉,也吃不准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 有时候她总觉得赵隽寒会飞出这小小的院子,至于将来他会成什么样,她也不知道。 她从抽屉里拿出量尺条,轻轻的扯了下他的衣角,“你过来,我量下你的尺寸。” 赵隽寒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放在桌上的袄子,他将手抬至肩部,乖乖的让她量。 和铃粗略的量了他的肩宽和腰围,“好了。” “你的掌心怎么了?”他方才注意到上面的几个掐痕和小小的伤口。 和铃下意识的将手往后一放,不想多提,“没怎么。” 赵隽寒上前,不由分说的拽过她的手,眼神一冷,“自己掐的?” 和铃想抽出手,奈何他抓着的力气大的很挣扎不动,她面色不悦道:“你松开。”撇了撇嘴,加了一句,“与你无关。” 她的心情实在说不上好。 她听见他细微的叹息,而后他平摊开她的手,深深的目光从她的头顶落下,细长的指在她掌心的伤口上慢慢的摩挲,“疼不疼?” 和铃一愣,“不疼。” 他轻笑,“骗人。” 怎么会不疼呢? 他那时狠狠咬过她的手腕,她疼得都红了眼。 和铃心下复杂难言,余光突然扫到他没有穿鞋的脚。 “你怎么又不穿鞋?” 和铃早就发现了他这个怪癖,喜欢光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天寒地冻的他也不怕冷。 也对,他应当是早就习惯了冷,衣不避寒,每每度过一个寒冬,便是又多活了一年。 “屋里暖和。” “随你。”怎么说都不听,她也不想管了。 赵隽寒笑了笑,却是默不作声的穿上放在床边的鞋。 总归是引起了她的一点注意。 接连下了几天的雪已经停了下来,日头渐高,暖洋洋的阳光慢慢晒化了积雪。 赵隽寒将窗户打开,凉风吹透了衣衫,凉凉的,屋子里的木香也被吹散了,和铃垂着头,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的裁剪布料,露出姣好的侧脸,他凝视着她,视线扫过她的唇,她的脖颈,直到……他猛然回神,将视线移开。 有些心思,早就在心底暗暗滋生了。 …… 琅佩还是要去赵贵妃的宫里当值,簪子那件事之后,和铃就没再同她说过话。 琅佩见了她,也是从来不理的,横眉冷对的,还是那副高傲样子。 琅佩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也没有愧疚之心,只认为自己手段不够高明,用了最蠢的法子,也低估了和铃的心思。 两人互不往来在司膳堂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可即便是这样,嬷嬷还是刻意安排她们两个去做同一件事。 那便是去给西厂提督宋端送午膳,这不算是什么大事,但让人避之不及的就是宋端。 新进宫的这波宫女都知道这个督主是惹不得,不仅惹不得,最好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宋端心思难测,做事全凭心情,伺候他的宫女十个里头有三个被处死。 有时候是嫌宫女穿的衣服太艳了,有时候又是厌恶宫女畏畏缩缩的样子。 总之,每次的处死杖毙的理由都不一样,也都……很无理。 不过,督主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全看他当天的心情怎么样。 这天宋端心血来潮点了司膳堂的几道拿手菜,原本他是从来不吃司膳堂做的饭菜,他的膳食都是他从江南招来的厨子做的,他的日子过的精致的很,什么都是要最好的,也从不肯委屈自己。 司膳嬷嬷难得嘱咐她们一次,要谨慎小心,端好饭菜,就即刻回来,万不可开罪冲撞督主。 和铃不怎么紧张,琅佩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从前在赵贵妃的宫里头远远见过督主一面,倒不也不害怕。 两人走在宫道上,沉默的走了一段路,在快到偏殿的时候,琅佩忽然出声,她问道:“和铃,你觉得我们会死吗?” 和铃皱眉,“不会。” 她仿佛笑了一声,凉凉的瞥了她一眼,略有深意,“那可说不准,这督主听闻不是好伺候的,指不定我们倒霉让督主惦记上了,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和铃停脚,转身定定的望着她,吐字道:“是你,不是我们。”顿了顿,继续道:“何况你心思缜密,断不会出错的。” 琅佩嘴角含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说来那二十个板子倒是让我长了记性,我就先谢过你了。” 和铃的脑海莫名闪过来者不善四个字,她退开几步,不甘示弱道:“不客气,吃一堑长一智,将来让你长记性的机会多着呢。” 琅佩目光冷了冷,逐字逐句在她耳边道:“你待会可千万千万不要出什么错啊。” 话中的深意让人琢磨不透。 和铃隐觉不安,垂眸,暗暗想,琅佩对她再怎么咬牙切齿,也不敢在宋端面前造次。 文苑宫的偏殿也是气派的,高耸的飞檐,巍峨的阁廊。 和铃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清香,不轻不重的味道让人觉得舒服,她一颗心吊在半空中,宋端的名字如雷贯耳,她当然也是知道的,可她从未见过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督主。 东西两厂的斗争也是日趋激烈,西厂可以算是后起之秀,短短几年就拔了东厂的大半根基,可见宋端此人的本事。 和铃之所以这么了解,全是仰仗其叔父,耳濡目染之下,她也听过许多弄权之道。 宋端修长的身躯立在案桌前,他手执毛笔,低垂着头,专心致志的在宣纸上练字,落笔有力,黑色的墨汁染在洁白的纸张上,他笔锋张扬放肆,写的一手好字。 和铃匆匆扫了一眼,只瞧见了个大概的人影,不敢多看。 她小心的从食盒里拿出盘子,放在桌子上都不敢弄出声音。 琅佩站在她的身后,冷眼望着她,眼珠转了转,像是在谋划着什么。 和铃直觉不对,背后发了一身冷汗,不是被宋端的气势给吓得。 最后一盘菜放上去时,她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没出什么差错,她合上盖子,还没来得及转头,身后的人便有了动作。 琅佩低着头,卑微的模样没有存在感,她忽的抬眸,眯眼盯着和铃的后背,勾唇一笑,她伸出脚,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狠狠的踹上了和铃的腿弯,动作快的让人回不过神。 她踹的那一脚的力道极大,和铃往前一扑,手下意识的就撞上了桌子,她跌坐在地,桌子也被她的冲撞力给推翻了,桌上的瓷碗打碎在地,里面的汤汤水水也一并洒了出来,静谧的屋子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和铃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去,连嘴唇都是死气的煞白。 她闭上眼,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刚才琅佩对她说的那句话。 她让她小心。 和铃苦笑,不敢往宋端的方向看。 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惊动了宋端。 和铃敛神屏息。 而琅佩就等着和铃的死期。 过了许久,空气中响起一道笑声,是那种嘲讽至极的笑。 “真是好玩,是嫌本督对你们太好了,过来送死了?”黑靴落地,他放下笔,从案桌后走出来,一步步靠近和铃。 和铃想说什么,却想着是无用功,动了动唇角,还是没吱声。 说什么都逃不过一劫。 他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冷声命令,“抬头。” 第9节 和铃缓缓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瞳孔才望上眼前的人。 她一阵晃神,这个人长的真好看,还很熟悉,给她曾见过的错觉,可她也可以确定,自己是不认识宋端这样的大人物。 也许是净过身的缘故,他不够英气,眉眼却是精致的,逆着光的他让人觉着雾里看花般迷醉。 宋端在看见她脸孔的瞬间,闪神了片刻,她的五官同记忆中的一个小姑娘重合了起来。 有点意思。 ☆、8.当年 宋端的一双凤眸微微翘起,似乎是在笑,他的目光略过一片狼藉的地面上,漫不经心的捻着指尖。 和铃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督主,奴婢不是有意的。” 她没有求饶,她知道,对着宋端求饶是无用的。 宋端蹲下身子,削瘦的手指掐住了她的下颚,逼得她将头抬的更高一些,他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人的眉眼,心里没由来涌起一股子怒气,用力的将她甩到一旁去,而后缓缓站起身,冷冷道:“本督可不是好说话的人,犯了错的奴才还妄想轻罚?” 和铃的手磕在地上的瓷碗碎片里,锋利的瓷片割破了她的掌心,当下就流了血。 刘晋听见里面的动静,就赶忙进来了,一眼就瞧见了地上的碎片和洒出来的汤水,又瞧了一眼地上跪着人,心中生疑,若是往常发生这样的事,督主早就让人将她拖出去一棍子打死了,今日怎有些不寻常? 刘晋暗暗的打量着和铃的容貌,这也…….没有好看到会让督主手下留情的地步。 他不再多想,上前对宋端说道:“督主息怒,奴才立马让人收拾,至于这个婢子……” 宋端淡淡瞥了他一眼,“这等小事还需再问?直接埋了当花肥,等入了春,院子里头的花必定开的更艳。” 琅佩闻言,不着痕迹的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 和铃心下悲凉无比,浑身都颤的厉害,毕竟才十二岁,性子再怎么冷淡,此刻也无法冷静,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刘晋弯下身子,力道极大的掐着她的胳膊要将她拖出去,和铃挣扎着,红着眼眶,里面还含着泪水,只是眼泪始终不肯落下,她抖唇道:“督主,饶奴婢一命吧。” 刘晋赶紧上去拉人,生怕牵连到自己,用另一只手捂着她的嘴,不再让她出声,一点点的将她往门边拖。 宋端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冷眸一动不动的凝着她,似乎是在出神,她欲泣的可怜样更像记忆里的小姑娘了。 宋端回神,紧皱眉头,心情更加差了,“住手。” 刘晋惊讶的停下手中的动作,却见他上前两步,黑色的朝靴狠狠的踹上和铃的肩膀,将人踹倒在地。 他的脚步就停在她的脸颊边上,“赶紧滚出去。”就当做是他大发慈悲一回。 宋端的这一脚是用了七分力,她疼的额头直冒汗,听见他的话后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就这样算了? “怎么?还真想去当花肥?” 和铃猛地摇头,站起身,慌乱的从屋子里出去了。 宋端也没了吃午膳的心情,对着还呆愣在原地的刘晋没好气道:“立马把这收拾干净了。” 和铃出了文苑宫的宫门,眼眶中的泪珠才大颗大颗的砸下来,方才她连哭都不敢哭,不过片刻,她便敛好情绪,用手背擦干净了泪痕,除了眼眶处红红的,倒也看不出来哭过。 她笔直的站在宫门边上,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脚尖,不一会儿,便听见走近的脚步声。 和铃知道,琅佩出来了。 她抬起头,拦在琅佩面前,然后在琅佩平静的目光中,扬起手,用沾了血的掌心打在她的脸上,她冷笑一声,一个字都不屑于再同琅佩说。 一个耳光而已,刚刚她可是差点要了她的命啊。 琅佩的耳朵嗡嗡作响,半张脸都是麻的,她忽的自嘲一笑,有些人怎么命那么硬呢? 和铃脚步蹒跚的朝司膳堂走,肩膀的上的痛意无法忽视,她用手捂着肩,企图缓解肩上的痛,可根本不管用,伤势反而还有隐隐加重的趋势。 和铃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临回去时,她都没忘去厨子那里讨些馒头来,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呢,他不吃不行的,那么瘦。 厨子见了她宫装上的蹭上的血迹,还大吃一惊,直问怎么弄的。 和铃糊弄过去了。 司膳嬷嬷见了她的伤,也没有为难她,直接放她回去了。 和铃走路时还虚的很,圆润的脸庞在这两日的折腾下也瘦下来些了,五官和轮廓也渐渐清晰。 她回屋时,赵隽寒不在,她也不知道他跑去哪里了,不过他一向都是神出鬼没的,她将馒头放在桌子中央,又用布罩子罩好,这才打了盆水进房。 和铃解开腰带,就要将外衫脱下,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了,她赶紧又重新系好腰带,拢好了衣服,才转头。 赵隽寒换了套衣衫,白色的衣袍更加凸显他出尘的气质,漆黑的发也扎了起来,泼洒在背上尤显得好看,他的脸是常年不见光的那种白。 和铃没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伤口,更没有注意到他突然变了的脸色,他立在她面前,视线落在她的掌心上,轻柔的指慢慢的蹭上去,问:“怎么弄的?疼不疼?” 语气里有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和慌乱。 和铃的心颤了颤,鼻头酸酸的,进宫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在意过她了。 她点头,不再故作坚强,都快要哭出来了,“疼死了。”像是在撒娇,却也没说怎么弄伤的。 “有药吗?”他问。 和铃指了指柜子,“有,最上面一格第一瓶。” 赵隽寒松开她的手,快速的拿了创伤药,用湿布擦了擦她掌心的血,才小心的给她上了药。 和铃今天穿着是粉白色的宫装,衣服上的那个脚印明显的很,赵隽寒不由分说的解了她的外衫,又将她的衣服拉到胸口处,才停手。 和铃连打带踹的阻止他都没用,这人强硬起来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见了她肩上的可怖的青黑,目光一沉,周身的气息都冷了下来,可这次他却没有问是怎么弄的,只是默默的给她上药。 期间和铃好几次想出声都被他打断。 “别说话。” 他的心里涌起许多的疯狂的想法,胸腔里的杀意是前所未有的浓烈。 上完药,和铃问他,“你吃过了没有?桌上还有几个馒头。” 赵隽寒摇头,宽大的衣袖里是一双握紧的拳头,“吃过了。” 和铃也察觉了他的不对劲,不再多说。 夜里睡觉时,赵隽寒照旧的抱着一床被子睡在地上,烛火早就被吹灭了,微弱的月光照进屋子里,却依旧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和铃侧躺在床上,没什么睡意,脑子还是清明的,黑夜里,她听见底下的他喊了一声,“和铃……明天我要出去一趟。” 她顿了一下,过了好久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你还会回来吗?” 他轻笑,笑声愉悦,“会的,我会回来的。” 和铃莫名松了一口气,她说:“那明天,我去厨房偷一些好吃的留给你。” “好啊。”他答。 和铃拿被子盖过自己的脸,快要睡过过去时,又听见他干涩的嗓音,“和铃,你再等等我。” 他闭上眼,想起她单薄的身躯,仅有的几套衣衫,想起方才她身上的伤,就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在他心口,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和铃沉默了很久,“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的。” 他叹了口气,“睡吧。” ……. 第二日,群臣上朝时,元帝大怒,直接对着身为吏部尚书兼任阁老的曲万砸了杯子,原因是有人参曲万在去年黄河水灾贪了大半救灾的银两,这还不止,还有一本也是参曲万的,说他结党营私。 贪银子对皇帝来说不算什么,无足轻重的银钱贪了就贪了,帝王手中还多一个把柄,可结党营私的罪名就大的多了。 为官有所图,帝王才好拿捏,可若是野心太重,便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这个杯子砸不仅仅是曲万,还是吏部和内阁的脸面。 元帝再怎么怒,也明白现在轻易动不得曲万,只能先查他贪污的事,至于结党营私,锦衣卫的人早就盯得死死的,曲万同什么人说过话,都能查出来。 元帝发了一通火,便下令让大理寺查案子,刑部正忙着查失婴案。 曲万冷静的很,官至正二品,心理还是很强大的,无论皇上派谁来查,他都不害怕,自己的势力在朝堂上盘根交错,就算真的查出个什么结果,也兜得住。 何况大理寺已经成摆设很多年了,大理寺卿还是他一手提□□的。 不过该做的面子还是要做的,曲万下了朝便跪在金銮殿门口,挺着腰身,一动不动的,嘴里直喊自己冤枉。 元帝在里头被他喊烦了,没料到曲万这样的大官也有这么赖皮的时候,甩手便让宋端去打发他。 宋端高调的从走到金銮殿门口,站定在曲万面前,金色的日光落在他绝世的脸孔上,他眼中的笑意冷然,唇角的弧度耐人寻味,他开腔,声音冰冷至极,说道:“曲大人,这还只是刚开始啊。” 曲万目不斜视,吐字道:“你一个阉人,能掀出什么风浪?” 他知道,今天参他的多半是宋端指使的,还真以为自己得宠就了不起了?左不过是个没根的人。 宋端微笑,脚底碾过他的膝盖,心里头的恨有压制不住的势头,“那曲大人就好好本督这个阉人是怎么将曲家拖至深渊的。” “曲大人可还记得从前的户部尚书的死法?” 曲万眯眼,他记得。 “他是被诛九族的,可曲大人对你来说,诛九族是远远不够的,本督势要诛了你曲家十族,连同你的学生也不放过。” 宋端说完,心里畅快了不少,他越过曲万,慢悠悠的离开的。 他迎着光,突然觉得自己很寂寞。 人人都直道他是小人奸臣,是个为祸朝政的内侍,谁还记得,当年他也是意气风发的举子。 他也曾以南直隶的第一名中过进士。 ☆、9.勾结 京城经过前几天接连的大雪后,天气便渐渐好了起来,不见风不见雨的,莫名让人心情都好了起来。 赵隽寒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不对,其实他整晚都没睡着,漆黑的房间里他睁着一双眼,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只能听见和铃深眠的呼吸声。 从前他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没想过自己有那么生动、那么渴望变强的心思,如今身边多了一个人,哪怕不受待见,他想飞上高枝的欲.望与日俱增。 赵隽寒穿着不显眼的白衣,趁着天还没亮,就轻手轻脚的出了门,谁也没有惊动。 第10节 此时正是人少的时候,他让人发现的几率就越低。 长安殿去往后宫各家娘娘的住所有一条必经的宫道,赵隽寒便守在这条道的暗处。 他衣衫单薄,一双手脚被早晨的寒气冻的冰冷,毫无知觉,唇瓣泛着死白,看上去可怖极了,挺拔的身躯如直松般坚硬,他垂着眼,不知在谋划什么。 昨夜在长安殿侍寝的人是赵贵妃,如今艳宠后宫的女人,风头比起皇后还要盛。 赵隽寒低低笑了起来,他扣紧了手,抬头,目光落向远方,眉心泛着淡淡的惆怅。 说起来,他和这个赵贵妃还是旧相识。 赵隽寒眯起眼,回想起当年的往事,恍然如昨日。 那一年他大概十三四岁,赵贵妃还不是宠妃,不过是个刚被发落的才人,冷宫里日子并不好过。 当年的他一如现在,也是个苟且偷生活的如同蝼蚁一般的他,他卑微的与狗争食,同牲畜争那方寸之地。 赵贵妃和他是同类人。 被发落的当夜,就用刀剐死了对她冷嘲热讽的宫女,而后又装成疯癫的样子,从皇后那里躲过一死。 冷宫是个好地方,总是能听见很多秘密。 无论哪个朝代,进了冷宫的女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说到底还是受不住内心的折磨,亏心事做多了也就害怕鬼找上门。 赵贵妃再怎么强悍也有脆弱的时候,那时,她躲在墙角里,冷风呼呼作响,吹的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她双手合十,带着哭腔道:“别来找我,你别来找我……我没办法……杀了你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你放心,我都安顿好你的家人了……” 空气里诡异的声音一直不停,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赵贵妃“啊”的叫了一声,双手在半空中挥舞着,大喊道:“我用孩子害死了你,可我自己这辈子也不能生了!我的孩子也没了,你不要来找我……呜呜呜……” 是了,赵贵妃她不能生。 赵隽寒十分清楚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七出里面最重的便是无子,何况这还是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 赵贵妃如今固然得势,但她的日子必定不是安稳的,她一没有强大的母族庇佑,二无子可依。 天空渐渐泛着白,日光透过树枝缝隙星星点点的落在地面上,宫道上巡视的侍卫也多了起来,赵隽寒的身上的凉意驱散了不少,他转过眸子,望见不远处的轿辇,眼睛里的光渐趋明亮。 那是一座华丽的轿辇,红幔自顶端从洒落而下,遮住了里面坐着的人的样貌,四名太监抬辇,十六名宫女紧紧跟在其后。 赵隽寒瞅准时机,快步上前,跪在冰天雪地里,膝盖上薄薄的一层布很快就被余雪化成的水浸湿,刺进骨髓里头。 轿辇被逼停,一名上了年纪的宫女怒喝了一句,“大胆!来者何人?竟然敢冲撞了娘娘!” 赵隽寒俯首,呈现出最低微的姿态,额头磕在地面上,“儿臣参见母妃。” 话音刚落,红幔里头就传出一声娇俏的笑声,银铃悦耳,却又像是勾人索命的女使般,等她笑够了,才出声,“本宫竟然不知自己还有个儿子?真是奇了怪了,莫非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 赵隽寒抬头,不卑不亢,“贵妃娘娘是父皇的宠妃,自然也算的上是臣的母亲。” 赵贵妃面色微愠,冷笑,“当成以为什么人都能当本宫的儿子了?碧青,将人给本宫丢开。” 碧青还没来得及动手,便听见他说:“娘娘莫恼,何不见上一面再做定夺?” 赵贵妃顿了半晌,一双葱白的指缓缓掀开幔帐,指盖上涂抹着朱红的甲油,红幔下藏着的一张脸可谓是国色天香,美艳无双,柳叶眉,黑珠般闪耀的瞳孔,微微挺起的鼻头小巧可爱,抿唇轻笑时百媚而生,肌白胜雪。 她定定的瞧了一眼底下跪着的人,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而后才淡淡说道:“本宫见过你。”随即又道:“几年未见,想不到你居然还没死?倒是个命大的。” 赵贵妃这一眼却深深将他记住了,当年她可没看清这人生的什么模样,认出他来也不过是因为这双眼睛,一如当年誓不罢休不肯认命的目光。 他能活下来,也是个有手段的。 “你生的还倒挺好看的。”听不出她什么意思。 赵隽寒轻笑,“儿臣命大,是上天要将儿臣送到娘娘身边。” 赵贵妃垂眸,意味深长道:“噢?” 他勾唇,“缺什么送什么,娘娘求什么,上天就给什么。” 赵贵妃几乎立马就听出他暗示的含义,他知道!?他竟然知道!? 到底是贵妃,依旧面不改色。 “本宫可没有求过。” 赵隽寒来时便知没那么容易说服她收自己为儿子,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知贵妃娘娘听过戚夫人的故事没有?” “什么意思?”她冷声问。 高祖死后,曾经最为得宠的戚夫人被吕后砍去手脚,戳去双眼,做成人.彘,放在小缸里头生不如死的养着。 那戚夫人来比喻她,当真不要命了? “宠爱是最抓不住的东西,来日新皇登基,怕娘娘躲不过戚夫人的命运。” 赵贵妃不怒反笑,“胆子越发大了。” 她生气,怒意横生,可她也承认他说的有道理,自己复宠这两年拼了命的打压皇后的势力,给她羞辱,报仇,得罪了不少人。 皇后也是个能忍的,硬是按兵不动没收拾她,没让她抓到把柄。 可皇后有儿子,还是一个争气的很的儿子,她没有! 每当听见大皇子在战无不胜的消息,她心里头的紧张谁又明白? 皇后那个蠢女人,唯一的生路就是有个好儿子。 元帝还能活几年谁都不知道,她必须得为自己谋划,不是没想过养个皇子在身边,可太小的不中用,跟大皇子没得斗,再大一些的,翻遍皇宫都找不出来,不是淹死就是暴毙。 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合适的人。 今天突然冒出来的人,倒给了她一丝兴味。 “没点本事,可别妄想当本宫的儿子。” “娘娘会需要臣的。” 赵贵妃心里其实已经偏向他所说的,能从冷宫里爬出来的人,心思手段都不简单。 思量了片刻,她将玉佩丢在地上,松口道:“两天后你拿着这个玉佩来宁福宫,本宫自会告诉你需不需要。” 语罢,便放下帘子,面无表情对着碧青道:“回宫。” 赵隽寒拾起玉佩放在自己的衣袖里,微微一笑,从地上起身,给她的轿辇让了路,“娘娘慢走。” 等轿辇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脸上假意的笑全然消失了。 他掏出玉佩,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花纹,长长舒了一口气,这第一仗总算是成了。 赵贵妃不会舍得放弃自己的,她缺的是皇家血统的听话的儿子,他缺的是权势。 两人恰好互补,两相利用,自是能步步高升。 赵隽寒转身,一步步的走回了和铃的屋子,和铃已经起了,不过她人不在。 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小小的房间收拾的干净利落。 和铃因昨天的伤,原本今日是可以休息的,她到点就醒过来了,记着昨天对赵隽寒说过的话。 她说要去偷些好吃的给他。 和铃趁着人少的时候进了厨房,灶台上放着一蛊温汤,脆嫩的冬笋顿新鲜的排骨,香的很,还有几盘荤菜,秘制酱鸭,切的小块小块的,其他的便是和铃从没吃过也叫不上名字的了。 和铃偷偷摸摸的端了一碗汤和那盘酱鸭,厨子早就看见她的动作了,没吱声,这丫头最近瘦了,多吃点还能补补,反正上头没人吃搁着也是浪费。 和铃端着吃食又溜回了房间,推开门见了趴在桌子上的赵隽寒,她一愣,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将笋汤和酱鸭放在桌上,他就看着她的摆放的手。 这双手很粗糙,他胸口隐隐有些难受。 和铃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发什么呆,赶紧吃吧,吃完了我还得把盘子放回去。” 赵隽寒抿唇笑了笑,“你真去偷了?” 和铃面色微红,却不服气的挑了挑眉头,“难不成我还对你说假话?” 赵隽寒喝了口汤,冬笋的清香在他口腔中弥漫,味道确实很好。 和铃见他眉眼都舒展开来,急切的问一句:“好喝吗?” 他点点头。 和铃顿时就笑开了,眼睛弯弯的,黑瞳里的光都要溢出来,“那你多喝点。” 赵隽寒复杂的望着她,压下胸中的酸涩,垂下头,没让她看见自己猛然红了的眼眶。 ☆、10.深仇 陆承远很快就找到了那些婴儿的尸体,就埋在东厂提督汪全的院子里,泥土被翻出来时还带着红,因为死的时间并不长,尸体也没有完全腐成骨头,有些近日来才被抽出脑髓的甚至还能摸到他们身上皮肤的弹性。 汪全根本拦不住锦衣卫搜查的步伐,因为这次他们是带着皇上的召令的,手中的令牌能压死他,而且东厂的人如今并不在他身边,他不论是用喊的还是吼得,都起不了半点作用。 汪全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土里的尸体挖出来,瞳孔猩红,心底下一片死寂,他抓着身旁小太监的手腕,狠狠的掐在上面,胸腔中翻涌着一股气,不上不下的,喉咙处就要喷涌而出的血让他硬生生的压了下来。 陆承远面无表情的盯着他,随后移开目光,走至放置尸体的土地旁,他蹲下身子,翻来覆去的查看了一番,冰冷的目光带着杀意。 他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汪全面前,高大的身躯具有极强的压迫力,他说:“汪公公,你可还有话要说?” 若无话可说,他就要将这个无恶不作的阉人捉拿下狱了。 汪全摒神敛息,压下心中的不安,笑道:“杂家先恭喜陆指挥使离破案又近一步了。” 陆承远眯眼,“噢?这尸体可是公公的院子里翻出来的,既然公公解释不了,那本官便只能将你请进衙门,好生讯问一番了。” 汪全沉下嘴角,敛起笑,口腔中的牙齿都快咬碎了,“这凶手挖坑埋在杂家这,杂家可解释不了,也没法解释,陆指挥使可不要为了交差而含血喷人啊。” 陆承远不慌不忙,好似早就猜到了他会这么说,他背着手,轮廓冷硬,语气淡淡的,透着一股随意的感觉,“可这些婴儿的脑髓都被人抽了个干净,据本官所知,坊间是有“婴儿脑髓可使阳.具再.生”这样的谣言的。” 汪全心下一紧,根本没去想他是怎么知道这通说辞的,他吃惊的是,一点居然是个谣言!?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脑髓有多难以下咽,可他还是吃下来了,为的就是重振雄风的那一天!可如今,有人竟然告诉他没有用!?叫他如何能接受? “陆指挥使若是拿不出证据,烦请你离开杂家的院子,你对杂家有什么不满和怀疑大可以去同皇上禀告。”汪全之所以敢这么说的原因,无非就是他无比自信的认为陆承远拿不出人证来。 陆承远轻笑,嘴角的讽意清晰可见,“既然汪公公一定要证据,那本官就满足你。” 语罢,他转头对身后的人厉声道:“长相,把人带进来!” 第11节 名唤长相的男人立即领命,从院外将人踹了进来。 身着太监服的人扑倒在地,他爬起身子,半跪在地,浑身都在抖。 陆承远问:“将你之前同本官说的再讲一遍同汪公公听。” 太监咽了咽口水,不敢抬头看,“奴才……奴才的所作所为全都是汪公公指使的啊,他……他……想复阳,便让奴才去偷……偷那些东西,这尸体也是公公吩咐呢,说葬在院中能养魂……奴才……奴才也没有办法,指挥使大人饶命啊。”他说着说着便哭了。 至于他的话有几分真假,没人知道,也不重要。 陆承远要的就是这番证词,真假不重要,如今人证物证都在,动机也有,汪全别想脱身! 东厂胡作非为那么久,汪全若是倒台了,自然就能将东厂连根拔起。 事实上,陆承远能这么快找齐证据,是暗中有人将消息传给了他,至于那个人是谁,他不是猜不出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东厂倒台,得利的是西厂。 这样简单的道理,陆承远还想的明白,只是这次他甘愿被宋端利用一次,失婴案事关重大。 若不是陆承远挡在汪全面前,他都能上去撕了跪在地上那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气死他了!竟然敢……背叛他! 汪全怒意横生,锋利的目光像是倒钩一般勾着那名小太监,他缓过劲来,惊觉自己刚刚差些就失态了。 “陆指挥使随意找个人来就是人证了?天大的笑话。” 他死不承认。 陆承远笑了笑,眉眼间的不屑淋漓尽致,“长相,将汪公公压进狱中,严刑逼供,势必要问出其同党及作案经过。” “是。” 汪全被人控着身子,火速拖走了,到了这时,他再也顾不上厂公的威严,对着陆承远破口大骂,“你个小人,等杂家出来了,定要血洗你那锦衣卫!让你也尝尝诛心挖骨之痛!” 陆承远打了个响指,长相立马就将汪全的嘴巴堵住了。 陆承远静静的立在树旁,没有回头看,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枝桠上,他担任指挥使这个职位以来,比这难听百倍的话都听过,不得好死这样的诅咒都是轻的,可就算如此,他也不想再听。 多年来,不敢娶妻生子,一是所遇皆非良人,二便是害怕这些话将来都会一一应验在他的家人身上。 而立之年,他这双手,沾了无数的血。 汪全若说自己不害怕,那是假话,养尊处优这么些年养出的都是细皮嫩肉,当他看见狱里头的那些刑.具时,脸色都白了。 “你你你敢!” 长相眼皮都未抬起,将他绑在老虎凳上,捋捋袖子就开始动手了。 冰冷潮湿的狱房里头是汪全凄厉的叫声,曾几何时,他在东厂里也用各种刑.具折磨过朝廷大官,真真是报应,如今也轮到了他自己。 汪全很快就疼得喘不过气了,冷汗自他额头不断向下流淌,他瞪着眼睛,浑身都脱了力。 长相拿着烙铁接近他时,他喃喃道:“不要不要,我招我招。” 实在是吃不得这个苦头。 长相仿佛没听见这句话似的,还是将烙铁烫了上去,若是这么快就结束了,可就太没有意思了。 毕竟,他招是不招,招供词都是一样的,且早早就写好了。 捉拿汪全下狱,这件事陆承远并没有问过元帝,算是先斩后奏。 陆承远当晚求见元帝,将供词递了上去,而这时的汪全也仅仅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威严的金銮殿中,寂静的仿佛连呼吸声都听的清楚,元帝从太监手中接过供词,先是随意的扫了两眼,目光微顿,瞧见上面的字,不可置信般似的,他又仔细的看了一遍,握着文书的手悄然暴起了青筋,面色难看,一字一句顿道:“竟然汪全做的?” 陆承远微微弯起了腰,答道:“确实如此,尸首在汪全的院子里被挖出,一具不多一具不少,微臣也已找到了人证,再者,汪全也已经承认其所作所为。” 元帝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将手中的文书拍在桌上,厉声问:“他人呢?” 陆承远眼底闪过一丝暗光,“已按照程序移送大理寺。” “你可问了他为何会如此做?他伺候朕十几年,若说其中没有缘由,朕定然是不会相信的。”元帝缓缓道。 陆承远点头,“坊间传言可使阳.具再生,这法子……便是食婴髓。” “糊涂!”元帝喘气,恨铁不成钢道,脸色完全阴沉了下来,又继续说:“汪全这个不知感恩的!朕初登基便颠覆祖制,设置文书房供太监们习书,他是里头学的最快的一个,如今倒好,竟然也相信谗言?朕看他那些书他也是白读了。” 陆承远眸光一冷,听出了元帝话里的深意,纵使到现在这样的局面,元帝还是护着汪全这个大太监。 方才他说的是坊间传言,而元帝却硬生生认为是汪全听信了谗言。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若按照律法,当斩首示众。”陆承远道。 元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明日你去大理寺将人给朕提出来,他活你活,他死你死,至于怎么堵众人的嘴,那是你的事。” “皇上……” 元帝摆摆手,“下去吧,汪全他……”顿了半晌,而后说,“他罪不至死。” 许是觉着自己确实太过偏袒汪全,元帝又加了一句,“朕定然也不会轻饶了他,以后朕便送他去阿蛮城当监军。” 陆承远扯了扯嘴角,嘲讽的笑了笑,什么时候当监军成了惩罚了? “行了,你退下吧。” “臣告退。”陆承远出了殿门,顿时觉得周身冷了起来,是到心底的冷。 元帝对汪全的宠信还真是让人看不懂了。 正当他抬脚离开时,一道有压迫力的目光直直射.在他的背上,他回头,一眼就看见那个站在高台上的男人。 陆承远认得他,对他也算是熟悉。 宋端。 他站在宫殿的屋顶上,大风扬起他的衣袖,绝世的面孔配着白色的衣衫,倒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 陆承远摇摇头,真是可惜,不过是个阉人。 他也听说过宋端的家世,听闻宋端也曾是出身名门,也有过年少意气风发的模样,甚至当年中过进士的,如今却甘为内侍,为权势不择手段,残害忠良。 东厂也好,西厂也罢,一个两个都不是让人省心的。 “陆大人,回去路上要小心那。”宋端隔着长长的宫道,略有深意的说。 陆承远转身,没吭声,大步流星的离去。 宋端不待见他,他也不是头一天知道,只是这怨气和仇恨来的莫名其妙啊。 锦衣卫这些年针对的也是东厂,与西厂并没有什么纠葛,真是奇怪。 宋端转着拇指上的玉戒,唇角漾起一抹笑,十几年有了吧?陆承远欠下的人命要还了。 他的姐姐的,姐夫的,还有他的外甥,以及那个小小的外甥女。 这一条条人命,他都记着。 ☆、11.纠缠 次日,汪全便被从牢狱里放了出来,喘着一口气给提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头,元帝还特地给他宣了好几个御医,务必让他们将汪全给治好。 汪全身上都是些皮外伤,上好的药洒在他的伤口上,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伤药洒在他化脓的血水中,疼得龇牙咧嘴,扑在床上破口大骂起来,“陆承远那个狗生的,哪天落在杂家手里头,杂家都要将他底下的东西给割下来,让他自己煮了吃!” “唉哟唉哟,你给老子轻点!”他对上药的小太监叫唤着。 “师父,皇上让您上好了药去趟长安宫……” 汪全顿时瞪大了眼睛,摇头晃脑的想了想,这皇上既然已经保下了自个的命,应当是不会再难为自己了。 “知道了,你下去。” 汪全套好了衣服,浑身疼得发痒,偏生还不能去捉,这心里头就更恨上了陆承远。 什么指挥使大人,啊呸! 总有一天要让他求爷爷告奶奶的。 汪全穿了身颜色较素的衣服就奔向长安宫,身后的徒弟要扶他,都让他给挥开了,现如今要的就是个惨样。 汪全俯首跪地,管好了自己的眼睛,根本没有去看殿中坐着的人,他声音带着啜泣的意味,“皇上,您可要为奴才做主啊。” 汪全打定了主意,决不能承认自己做过的事。 元帝手执毛笔,没有吭声。 汪全紧接着说:“皇上,奴才……奴才之前是让恶吏屈打成招的啊。” 大殿中静寂无声,元帝缓缓放在手中的毛笔,拍在桌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他不耐烦的挥挥手,“行了行了,你也不需跟朕在这装模作样,朕看你是胆大妄为的很!” 汪全抖着身子不敢说话。 元帝脸上的怒气消了些,“朕这次包庇你,你若是再犯,就别怪朕不留情面,今日朝会,朕已经宣布夺你提督之位,还为阿蛮城的监军,若你能从阿蛮城活着回来,朕便将你官复原职。” 汪全一听,心都凉了半截,这阿蛮城正处于边界,如今动荡不安,又在打仗,他一个手不能提的太监能做什么?虽说监军不用亲自上场,可这些年他得罪过太多人,保不准有人要在暗地里害他。 “皇上,奴才这也是被奸人所害,鬼迷心窍了啊,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元帝冷哼,“若朕不饶你,你死不足惜,放心去吧,这东厂还不能缺了你。” 东西两厂做的那些荒唐事,元帝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太监把言官压制的越狠越好,省的出现些个权倾朝野的阁臣。 东厂倒了,西厂独大,那也不是元帝想看见的,这才是他保了汪全这一回的原因。 汪全活的跟个人精似的,这一听就算是明白了,皇上这是打算让他出去避避难。 汪全叩头,“奴才谢皇上不杀之恩。” 汪全从长安宫里出来,就直奔东厂,里面的太监们唇红齿白,生了张女气的脸,可心里头比谁都阴暗。 汪全对他们下了死命令,要将陆承远暗杀了,东厂的这些太监本身没什么武功,所以自然不可能是陆承远的对手,活捉他就更不可能了,可这些太监有的是办法能弄死陆承远。 …… 宁福宫外,赵隽寒捏着手里头的玉佩,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久,他才抬起手敲了敲宫门。 沉重的宫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宫女张嘴,见到他那张脸后,喉间的问话便又吞了回去。 这个男人她是见过的,他是个皇子,那天他拦了娘娘的轿子。 宫女之所以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从没见过生的这么好看的男人,就连英武的大皇子都没有他长的好看。 第12节 她脸一红,低下头道:“您先等着,娘娘才刚起,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赵隽寒扬唇一笑,魅惑人心,“有劳了。” 宫女连话都不会说了,转身就跑了。 赵隽寒收起笑,眼神冰冷,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赵贵妃才梳洗完毕,碧青在给她上妆,她今日原不打算出门,自然也不用些艳丽的妆容,听见小宫女的禀报,赵贵妃心情很好的笑了笑,转而吩咐碧青化的精致些。 赵贵妃又瞧见妆台上华贵的头面和簪子,指了指红色的那个,“碧青,今日就用这个簪子吧。” 碧青心下一惊,这个簪子争了大凉国都找不出第二个,娘娘只平日里都舍不得戴,怎么今日突然要戴了,她不敢再深想。 赵贵妃穿了件半露酥.胸的藕色襦裙,便让人将等在门外的赵隽寒宣了进来,又让屋里伺候的宫女都退了出去,连碧青都没留下。。 赵贵妃斜靠在软榻上,她的怀里还有一只纯白的猫,葱白的手指慢慢的顺着猫的毛发,她抬眸,打量着他,眼底的惊艳和欣赏一闪而过。 “你是真的想当本宫的儿子?” 赵隽寒轻笑,“做不得假,臣对娘娘自是一片真心。” 赵贵妃看着他的脸失神了片刻,忽而对他招了招手,笑的妩媚动人,“你过来。” 赵隽寒心里一冷,面上不动神色,踩着步子缓缓的走过去,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站定了。 赵贵妃笑容加深了不少,吐字道:“再近一些。” 他恶寒,但半点都没表现出来,又往前凑近了两步,她将身子往前靠了靠,在他耳边吹气如兰问道:“本宫美吗?” 赵隽寒微笑,“美。” 她紧接着又说:“你可不止是要当本宫的儿子。” 赵隽寒怎么会听不出其中的深意呢?他佯装无知,“臣愿意为娘娘为奴为犬。” 赵贵妃顿了半晌,一把推开他,全然没了方才的妩媚之色,“行了,一月之后的围猎,本宫想办法带你进去,你只需按本宫的指令上演一场救驾的戏码就可以了,本宫让你一步升天。” 赵隽寒勾唇,“那就先谢过娘娘了。” “不必谢本宫,各取所需罢了。”她又问:“对了,你如今住在何处?” 赵隽寒敛神,“是个荒废了的院子。” 她敲了敲手指,沉思了会,“这一个月你还是继续住在哪,免得提早引人注意,本宫让碧青准备些书籍,明日你再来取,你没上过学,现下就要多吃些苦头了。” “娘娘考虑周全。” “留下用个午膳吧。” “多谢娘娘,不过臣已经用过饭了。”他答。 赵贵妃狠掐了一把怀里的猫,听见猫惨叫了一声,她冷着脸,“出去。” 赵隽寒行了个礼,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她冷笑连连,喃喃道:“总有一天,本宫要将你勾上床。” …… 和铃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又看见了宋端,上次的阴影犹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冷宫里头唯一的娘娘在昨夜被冻死了,司膳堂的人手也紧张了起来,嬷嬷没有办法才让她去送各个宫里的午膳。 琅佩攀上高枝了,被皇后要了过去。 和铃是在御道瞧见坐在华丽的轿辇上的宋端,她当即就低下头一动不动的站在路旁,只求宋端不要注意到她。 殊不知她这一动作反而让人生疑,因她没有避开身子,宫人见了宋端,原都是要侧过身的,否则便被视为不敬,或许是和铃过于紧张,以至于她忘记侧身。 宋端眼神极好,透过浅色的幔布就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熟悉,他眯眼打算仔细的看看,这人就立马低下头,他顿时就笑了,真是……好久没看见这么做贼心虚自寻死路的人了。 宋端让人停了轿辇,长指掀开幔布,微抬下巴淡淡瞥了她一眼,声音沙哑的问,“何人如此大胆?” 和铃一颗心纠紧了,睫毛都在颤,肩上的伤好像又疼了起来。 宋端基本能断定面前这个人就是那天的宫女,他想笑,但又笑不出来,他从轿辇上下来,华服落地,漆黑的眸子盯着她。 宋端想,这个人大概真是要死在自己手里头,上次大发慈悲饶了她,这么快就又撞了上来。 宋端用指尖将和铃的下巴抬起来,她白嫩的皮肤上都掐出了两道印子。 宋端的眼神越来越冷,不该因为她眉眼的相似放过她的,反而更要除了她。 没有人可以像他曾经宠着的小姑娘。 和铃脸白如纸,喉咙干涩的发不出声。 宋端放了她的下巴,往后退了几步,又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指,毫无情绪的对身后的刘晋道:“杀了吧。” ☆、12.叩首 刘晋领命,黑色的靴子落在地上,发出了细微的声响,这是督主下的令,他必须得遵从,再或者面前的不过是个小宫女,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也只能怪她时运不济。 和铃僵直的背靠在朱红的墙壁上,她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越来越近的人,藏在袖子里的手握了起来,刘晋冷笑了一声,伸手就要掐上她的脖子。 和铃突然用头猛地撞上他的额头,双手挡在胸前,大喊了一句,“你别过来!” 此刻她再也顾不上什么以下犯上,她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她想活下去,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何至于招来这样的飞来横祸? 宋端见状,高深莫测的笑笑,瞧了一眼被磕疼了的刘晋,轻声吐字道:“废物。” 刘晋面露赧色,“奴才无能。”转而看向和铃的目光更加凶狠,他扭了扭手腕,冷声道:“你还是不要多做挣扎了,都是些无用之功。” 和铃想跑,脚步刚刚迈开,小腿就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打了上去,逼得她当即就跪了下来,动都不能动一下。 宋端手腕上带着的佛珠少了一颗,他看好戏似的看着她的动作。 刘晋蹲下身子,粗糙的手掐上她纤细白皙的脖颈,慢慢的用力,和铃想将他的手掰开,可始终用不上力,她渐渐的就不动弹了,小脸也因为不能呼吸而涨的越发红,她抬起眼皮,眼神朝高高在上的宋端看去,这一眼里包含了很多情绪,里面的愤恨突然让宋端觉得很不舒服。 他忽略了内心的那点不对,轻飘飘的转过身,不再看她。 和铃当自己真的快死了,她浑身都没什么力气,脑袋也变得浑噩起来。 赵隽寒以为是他看错了,他远远的就看见了刘晋,刘晋面前还着遮着一个人,他看不清那个人是谁,原本他打算绕过去,他和刘晋有许多旧账要算,但不是现在,能躲他便不会主动去招惹。 等赵隽寒再次瞥过去时,看见那个熟悉的衣角,半跪在地上的那个人,脑子都来不及思考,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一把揪起刘晋的后领将他扔了出去。 刘晋被丢在坚硬的地面上,屁股疼的他直叫唤,他睁开眼看着赵隽寒,指着他的手都还在发抖,“你你你……” 这人出现的猝不及防。 宋端回过头,他从未见过赵隽寒,所以是不认识他的,但看刘晋那样子应当是认识的,于是他问:“这人是谁?” 刘晋从地上爬起来,想了想措辞,斟酌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回督主,是三皇子。” 宋端饶有兴致,目光落在赵隽寒身上,打量他良久,忽的展颜一笑,漫不经心道:“原来是三殿下啊。”没有半点尊敬的意思。 宋端摸了摸下巴,看赵隽寒现今这幅模样,好像并像之前刘晋描述的那般,是个一无所有的废人,他将自己隐藏的这么好,差点就连他也都被糊弄过去了。 和铃已经顺过气来,做梦一样的凝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他,她润了润嗓子,想让他赶紧走,毕竟之前刘晋是想要毒死他的! “三殿下是想救下这个不顾礼法的宫女?”宋端见他不说话,随口问。 赵隽寒抿唇,好看的眉头皱的死死的,他点头,“是,还望督主能手下留情。” 宋端已起杀心,无意在他们两人身上浪费时间,不过他一时倒对和铃侧目,竟然能让皇家里头冷心冷肺的人求情。 宋端的眼神完全冷了下来,一个两个都上来送死,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向刘晋使了一个眼神,说道:“还需要本督教你怎么做?” 刘晋会意,随即便涌出一群人将他们两人包围起来。 刘晋从身后接过匕首,就要准备动手,宋端却又突然喊了停。 宋端似笑非笑的盯着地面上的一块玉,认出那是赵贵妃的,当下就让刘晋住了手。 这个玉佩是方才赵隽寒对刘晋动手时掉下来的。 宋端垂眸,顿时就想通了很多事情,赵隽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敢上来,他有靠山了,靠山还不小。 宋端也能猜出赵贵妃的想法,不过是想要个保障罢了,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和赵贵妃还是盟友,当年他故意将元帝引到冷宫,赵贵妃一曲艳舞重回后宫。 他们两个人共同的敌人又同是皇后。 宋端突然改变了主意,大皇子就快要从阿蛮城回来了,也该给他添点堵了。 大皇子文韬武略,心怀善意,确实有帝王之风,可宋端宁愿扶持一个如阿斗一般的人登帝位,让他将大凉这个王国折腾到消亡,也不可能让江山落进皇后一族。 大皇子固然很好,可惜他是曲元的外孙。 宋家当年在江南也是世家,只不过渐趋落寞,祖父和父亲一心让他参加科考,光耀宋家门楣,他也的确争气,乡试和会试皆为第一,当年的南直隶里还流传着“宋端之后,再无别人”这样的夸耀之词。 曲元的儿子当年是南直隶的第二名,按理也已经是很不错的名次了,可曲家是不会满足的,宋端是他最大的阻碍,宋父在户部当职,宋端殿试前,宋父被污告谋逆,这是诛九族的大罪,虽最后不至于被定罪,但宋家也被按上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宋家被抄,宋端殿试资格被取消。 曲元始终是忌惮他的才华,当时的宋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被曲元强制弄成阉人送进宫中。 朝廷大官送阉人进宫讨好帝王本就盛行,宋端又生的好看,这样做不仅可以羞辱他,更可以让他这辈子在朝堂上再无作为。 只是后来发展的趋势让曲元都控制不住了,他的儿子如愿被点了状元,顺利进了翰林院,此后官运亨通,而宋端却也得了帝王的宠信。 宋端夺过刘晋手里头的匕首,锋利的刀刃抵在赵隽寒的脖子上,轻轻滑动着,又边说:“既然三殿下求情了,本督也不好不放人……”他拖长了语气,继续说道:“只不过,这宫女实在胆大妄为的很,若不受惩罚 ,本督怕在这群下人面前服不了众。” 赵隽寒丝毫不惧,“我来替她受罚。” 宋端心思难猜,他怕她受不住罚,自己吃的苦多了,不害怕这些。 宋端笑了笑,眼睛弯弯的,看上去好说话的很,他将匕首拿的远了些,说道:“那你便给本督磕上百个响头,以示诚意吧。” 他的这句话犹如惊雷劈在和铃的脑海中,和铃颤着手纠着赵隽寒的衣袖,眼眶渐次红了,她摇头,“不要。” 这条件不仅苛刻还是一种羞辱。 赵隽寒轻轻拂开她的手,还对她笑了笑,好让她不要担心。 他往后退了一步,“好,希望督主能言而有信。” 宋端眯眼,“自然。” 赵隽寒的膝盖直直跪了下去,他跪的笔挺,而后深深弯下腰,俯首相扣,空气里只听见他的额头磕在地上的声音,深刻。 宋端忽然大笑一声,收起笑,故意刁难道:“这声音不够响啊。” 第13节 语罢,他动作极快的用匕首割上和铃的左脸,锋利的刀划过的地方里面见了血,这半张脸怕是已经毁了,和铃忍着疼,竟是没有叫出声。 染着血的匕首从她的脸颊移到了她的颈脉,稍稍一动,经脉里的血就会立马喷出来。 赵隽寒双手握拳,他想站起来,他生生压下翻涌着的怒气,眼眶猩红,再次磕下去的声音比起之前大了不是一星半点。 “咚咚咚”的声音像是砸在人的胸口一般,和铃眼角湿润,源源不断的泪珠滚落了下来。 “不要……不要这样。” 卑微如尘埃,低贱到骨子里的屈服。 宋端说是百个,那就一个都不能少,必须得是整整一百个。 赵隽寒的额头早就磕出了血,他却毫无痛觉般的不知疲倦的磕着。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刘晋数到九十九时,宋端将匕首从和铃的脖子移开,他踩着云靴出现在赵隽寒的眼前,唇角微勾,“殿下要知道人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救下来的,恐怕殿下还要辛苦些,要俯首至文苑宫里了。” 这条道离文苑宫不远,不过半百米的路。 最后一个响头重重的落在地上,赵隽寒抬头,白皙的额头上血迹模糊,他扯了扯嘴角,“好。” 宋端要折辱他,要将他的尊严践踏的丝毫不剩,那他就满足他。 来日方长,他不怕。 宋端上轿辇之前,还威胁了一番和铃,对她说:“这个疤你得留着,脸上的伤本督不许你治。” 华丽的轿辇潇洒的朝前去,赵隽寒深吸了一口气,对一旁泪眼朦胧的和铃道:“你先回去。” 和铃摇头,半带哽咽,“我陪你。” 赵隽寒苦笑,“听话,回去吧,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个样子。” ☆、13.失去 宫道上,一路经过的宫女亦或者是太监们都被勒令站在一旁观看。 赵隽寒的膝盖已经被磨出了血,膝盖上鲜红的血迹浸透他单薄的衣衫,他一步一叩首,目光始终平视着前方,全然不顾站着的人的视线,他一向都知进退,不过是一场刻意的羞辱,没什么承受不了的。 和铃早早就背过身去,不忍再看,眼眶早已红透,薄肩微抖,浓重的辛酸漫上心头。 莫约过了半刻钟的时辰,赵隽寒才屈膝移到文苑宫的大门口,刘晋站在门边守候着,朝里边喊了一声,“督主,人已经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先是一声轻笑,而后才传来一道凉薄的声音,“送三殿下回去吧。” 刘晋应了声诺,这才抬眸瞧了瞧面前的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殿下慢走。” 赵隽寒不慌不忙的从地上站起来,晚冬的正午依旧是很冷,唇齿早就泛起了白,可这张脸上却是没有半点情感上的波动,这样声势浩大的一场羞辱,对他来说竟是什么都算不上的。 刘晋吃惊于他的表现,不过一瞬就又想通了,这宫里头什么样的人精没有?他不仅聪明,还能忍,若是运道足够好的话,将来成为人中龙凤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可惜了,早早就得罪了督主。 赵隽寒转过身,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文苑宫。 和铃这才敢回头,红着眼凝着他僵直的背影,垂在半空中的手死死的握成了拳头,她脸上伤口的血迹已经凝成血块了,方才不觉得疼,这会儿倒是感受到了明显的痛意。 和铃自嘲的笑了笑,纤细的手指不由得抚了上去,轻阖眼眸,耳边还回荡着宋端离去前的威胁,他不准她治脸上的伤,他刻意的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疤痕,和铃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和铃也懒得去猜,宋端那样的人物不论是过多少年,都是她惹不起的,那就只能尽力躲着了。 和铃还要回司膳堂交差,她顶着一张可怕的脸回去时,把里边的人都吓了一大跳,一个个的跳离好几步远,倒是司膳嬷嬷一点都不吃惊,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既然是督主发话的,那就是我也没有办法了,你回去好好歇两天吧,这张脸是做不得送膳的差事了,往后你便留下给厨子们打打下手吧。” 和铃点头,“谢嬷嬷体谅。” 和铃用手撕了撕外边的血痂,顿时划痕上的血又溢了出来,她用手抹了抹,半张脸都染上了血迹,她笑了笑,竟也不知自己在笑什么。 和铃知道赵隽寒肯定是比她先回来的,她想起来他卑躬屈膝被踩在脚底下的模样,想起他风轻云淡接受折辱时的模样,胸腔中的酸涩感越来越重,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搭上门把,轻轻推开门。 赵隽寒坐在地上,背靠在床边,他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呼吸间也不见起伏,就好似死去一般,白皙至透明的脸庞的额头上有个清晰的红痕,血肉模糊。 和铃缓步走到他身旁,轻轻蹲下自己的身子,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打量着他,近的好像连毛孔都能看清楚。 赵隽寒的睫毛忽然动了动,他轻轻笑了起来,然后缓缓抬眸,问:“看什么呢?” 和铃忍了好半天,开口时还是不由得哽咽了,她问:“你是不是很疼啊?” 赵隽寒一愣,摇头,“不疼,真的不疼的。” 和铃的手不敢去碰他的伤口,她吸吸鼻子,滚烫的眼泪随之落下,“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今天如果不是她连累了他,他不至于会被这样折磨。 不等他开口,她又说:“下次,你不要管我了。” 赵隽寒用手指替她拭去泪痕,神色温柔的很,没有说话。 和铃别过脸,喉咙干涩道:“我去拿药,你的伤很严重。” 赵隽寒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只是目光也未曾从她身上移开,她从柜子里翻出自己之前调好备用的伤药,跪坐在他面前,她身上仿佛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她神情认真,漆黑的瞳孔里只能看见他一个人。 不得不说,这个认知让赵隽寒觉得很开心,连带着额头上的伤都没有之前疼了。 和铃很快就替他清理好了伤,腿脚跪久了都开始发麻,她准备站起来时,赵隽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大力将她拉进怀里,她往他胸膛里一倒,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赵隽寒抬起她的脸,仔细的看了看她脸上的伤疤,指尖轻轻在上面摩挲着,一丁点都不害怕他眼里所倒映的丑陋的画面,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现在无法做的事,他不想承诺。 总有一天,加诸在她身上的伤痛,他定会让宋端千倍百倍的尝还。 赵隽寒叹息一声,主动的环上了她的腰,呢喃道:“你怕不怕?” 和铃垂眸,“怕。”她拉开他的手掌,从他的怀里出来,打了盆热水,清洗干净沾满血污的侧脸,上过药后刀痕很快就结痂了,食指长的伤疤在白皙的面孔上还是很显眼,宋端应当把控好了力道,并不是不能治愈的那种,只是他下了命令不准治,那她从今往后只能顶着这张有残缺的脸。 宋端不愧是心狠手辣的西厂提督,对小姑娘下起手来,也真的是狠。 和铃照了照镜子,啧啧两声,心里想着,可真是够吓人的。 她转过身,笑着问他,“是不是很丑?” 赵隽寒极为认真的摇头,“不丑。” 她的五官生的好,等将来疤痕淡了些,不仔细看真的不会觉得丑陋。 和铃只把这话当成宽慰,不过就算是假话她听着也挺开心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照例是和铃睡床他睡地。 和铃将被子拉过头顶,内心的悲怆突然铺天盖地而来,白日里不觉得有多伤心,这会倒是委屈的不得了。 说到底,她也才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罢了。 她闭着眼,被子压在眼皮上,泪光溢在眼角处,她想到很多事。 很早之前,和铃并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她有疼爱她的双亲,有宠着她的兄长。 和铃躲在被子里小声的啜泣,她不想惊动地上睡着的人,殊不知,赵隽寒并未合眼,他也睡不着,不是不困,是听着她小小的哽咽,难受的睡不着。 和铃朦朦胧胧之迹,想到了远在江南直隶的哥哥,她的哥哥已经改名了,若想参加科举就必须得改个名字,上次见到哥哥已经是两年前,他摸着她的头,说很快就会留在京城。 和铃也不知道现今哥哥有没有过来,哥哥从来不跟她说以前的事,也绝口不提和家的往事,和铃能知道的不过冰山一角,她记得他们不仅还有大伯这家亲人,应当还是有一个舅舅的。 大伯母说漏过嘴,说哥哥长的很像舅舅,外甥总是像舅舅的。 和铃对这个舅舅没什么记忆了,只记得她小时候曾被这个舅舅抱过。 快到子时,和铃还是没能睡着,眼泪跟水似的不停的流,偏生她又是那种不出声的隐忍的伤心,细微的声响落在赵隽寒的耳里就放大了许多,他直挺挺的躺着,原不想让她察觉自己未睡,不过此刻他改变了注意。 赵隽寒从底下摸上床去,大手大脚的环着她娇俏的身躯,连人带被的一起抱住,怀里的人身体一僵,好半天才将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她一双杏眼红红的,启唇还未说话之前,他就将手伸到她脑袋后,往自己胸前一按,语气淡淡的,但还是带了一丝怜惜,“哭吧。” 和铃没能绷住,小手揪着他的衣衫,放声大哭,她边哭边打嗝,“我的脸变丑了。” “我想回家。” “嗝,我想我哥哥了。” 哭到最后,她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躲在他的怀抱里就昏睡了过去。 赵隽寒拍着她的背,偷偷的、飞快的在她的伤口上亲了一下。 “别伤心,我会对你好的。”低低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楚。 黑暗中他的瞳孔亮的可怕,那是一种深深的执念,仿佛是深渊漩涡般的幽冥。 他闭上眼,念了一遍宋端的名字,忽而笑起,是一种嘲讽至极的笑,是一种冷入心扉的笑。 如深冬腊月的寒冰,如高岭雪山的风雨,没有半点温度。 ☆、14.了然 次日,赵贵妃让碧青给赵隽寒送了许多书过去。 赵贵妃还是才人的时候是许才人,后来元帝对她的宠爱到达顶峰之时,特赐姓赵,不需避讳皇家的名讳。 赵贵妃一向不安分,论心智手段在这后宫里怕也没有人比得过她,入宫几年,经历过大起大落却从没有倒过,就算是元帝那样的疑心中的老狐狸,对她也都没起过疑。 她喜欢赵隽寒,只不过是单纯喜欢他那张绝世的脸还是年轻的身躯,偶尔肖想一下也未尝不可,故此她特地在那几本书里塞了些春.宫图。 赵隽寒是在冷宫里拿的书,他不可能让赵贵妃发现他与和铃的干系,一旦让人发现他这个弱点就只能任人拿捏。 赵隽寒领了书,客气的道谢之后便就回去了。 碧青见了他额头的伤也不惊讶,想来昨天的事已经传遍整个皇宫,如今不知道的怕也只有端坐在高位上的帝王。 赵隽寒方才出来时,睡在床榻上的人还没有醒,他不由得加快回去的步伐,怀里揽着一包书。 他一路上都小心谨慎,并没有让人发现。 和铃已经起床了,她坐在铜镜面前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的面孔,不似昨日那般难过,像是已经缓过来一般。 她抬头,问:“回来了。” 赵隽寒将书籍放在桌子上,他清瘦的身躯立在她的身后,眉头渐渐拧起,“你……”他并不会安慰人,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道:“你……吃过了吗?” 和铃一愣,点头,“难不成你是饿了吗?” “不是,我不饿。” 第14节 和铃转过身,又开始看镜子里的自己,伤口结了痂,疤痕扭曲的如虫子一般。 赵隽寒上前将铜镜挪开,声音低沉,“别看了。” 和铃垂眸,“好,那我不看了。” …… 赵隽寒在他母妃死之前还是念过书的,不过那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他认得字不算少,即便后来苟且偷生的活着的时候也学过不少字,他在温书习字这方面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赵隽寒站在简陋的书桌前,窗户边还漏着细风,吹得人有些冷,他随意的翻了翻那几本书,莫约是几本圣贤书罢了,随意挑了几本出来,他倒是发现了些个卷起的画卷,慢慢打开,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他轻咳一声,立马就又将画卷收了起来。 下意识的想将画卷扔出去,伸到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他将画卷藏到了最底下。 摊好纸笔,压下心底乱蹿的那股血气,他暗暗的静下心,面不改色的开始练字。 对于国书上那些冠冕堂皇的论调,赵隽寒是一向不上心的,也从来不会去认同。 不过古书里头的那些治国治家之法,他早就倒背如流,毕竟将来还是用的上的。 赵隽寒的字写的很丑,歪歪扭扭的不像样子,他从落笔到完全写成,眉头一直拧着,就没有松开过。 这个字,写的真是不好看。 别说笔锋了,就连个正形都没有。 赵隽寒已经许多年没有拿过笔了,在他连温饱都成问题的那段时间他哪有精力去条件去练字。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将纸揉成一团给扔了。 和铃就在这个时候笑眯眯的出现在他身后,语气欢快的很,笑里却没有嘲笑的意思。 她问:“这就是你写的字啊?” 赵隽寒用身体一挡,莫名的就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写的字的模样。 他别过脸,不吱声,耳朵慢慢腾起一抹红。 和铃笑声就更加大了,拍了拍他的肩,“你这字写的不怎么样啊。” 他捂嘴假咳两声,闷声道:“我知道。” 和铃的一双小手覆在他的大掌上,止住笑,轻柔的嗓音落在他的耳畔,“你拿笔的姿势不对,我教你。” 她说的头头是道。 赵隽寒侧目,“你识得字?” 和铃恩了一声,“小时候父亲教过我,长大后,大伯也请过先生来府里教表哥读书,我便也跟着学过两年。” 赵隽寒望着她喋喋不休一张一合的小嘴,有瞬间的失神,想来在没进宫之前,她过的应当也是不错的。 她一笔一划的教他怎么落笔,怎么封尾,不得不说,和铃能写的一手好字。 赵隽寒的鼻间漫着她身上独有的那股味道,他一阵恍惚,忽的想起方才匆匆一暼那春.宫图上迤逦的画面,苍白的脸上浮上两抹红,他移开目光,不让自己多想,专心致志的握笔练字。 和铃支着头一言不发的望着他练字,对他的悟性很是吃惊,这下写的字不说有多好看,但比起刚刚来,也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赵隽寒将她的惊讶收在眼底,暗自笑了笑,之前是生疏之下硬写的,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可这会就不一样了。 两人在屋子里呆了一整天,赵隽寒读书练字,和铃就看着他,偶尔拿着针线缝上几双袜子。 和铃聪慧,早就感觉赵隽寒不一样了,这两天他神出鬼没,总是在算计什么事情一样。 面前的这个人,再怎么不堪,如今再怎么落魄,身上流着的也是皇家的血。 “你昨天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她终于还是问出口了。 赵隽寒放下手中的笔,想了想才说:“我投靠了赵贵妃。” 和铃垂眸,拖着长长的尾音,“噢……”顿了半晌,又道:“那你什么时候……离开。” 这里太小,始终是容不下他的。 “等春狩,莫约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和铃想他应当是开心的,赵贵妃是一个大的靠山,独得圣宠,膝下无子。 若赵贵妃将一切都压在赵隽寒身上,那么他势必能得到赵贵妃能给他最好的。 原来,飞上枝头不过一夜之间的事情。 春狩意味着春天也要来了,会试在早春三月举行,以哥哥的才华中个进士不成问题,会试过后便是殿试,她总算能看见哥哥了。 只盼着哥哥能中个好名次,只不过她也担心哥哥看见她如今这张脸,怕是又要心疼了。 当初她进宫,哥哥本就是不同意的,现下就更加恼了,不想了,大不了到时候她戴个面纱或是涂个脂粉遮一遮就是了。 …… 汪全被释放一事,惹得群臣不满,参他的折子是一本接着一本,没有停下的趋势。 这其中当然是宋端有意放纵的,奏折一般都经由他手,有些参本他没有拦下,任由出现在元帝面前。 元帝被这些大臣烦的焦头烂额,罚也罚过,骂也骂过,可这些老顽固这次硬是不肯退让,元帝都觉得奇了怪了,平日里怎么没觉得这些言官如此硬气? 宋端年少连中两元,才智本身就是超群,他若是算计一个人,便会从头到尾都给筹谋到了。 这一开始的那些婴儿可不是随意找来的,个个都是世家大官家的男婴,有些竟然是头孙嫡子,能不让人气愤吗? 他们不会轻易罢休的,何况这些年受汪全的气也是时候报复回去了,如此好的时机,不可能放过,再者,他们心里头也是真的难过,本该是家族里头捧着的人物,惨死内宫阉人手中。 元帝焦头烂额的,只得赶忙将汪全送出宫去,监军的职位也给扯了,直接让他随军,战败了便不许回来,明面上元帝是惩处了汪全,可实际上还是舍不得他死,毕竟培养下一个汪全也是需要花费时间精力的。 权术里边最重要的就是平衡,元帝对宋端还是不够信任,如若不然,早就也将东厂提督这个职位一并给了他。 元帝荒.淫无道,可对权利的把控还是死死地,锦衣卫和东西两厂都是他亲自提拔的,若真的让他看见有反的迹象,立马就能将权利收回来。 内侍手里没有军权,他们可以权倾朝野,但是倾覆不了这个国家。 锦衣卫就更不用防备了,一群只能待在暗处的人,何惧之有? 元帝担心的只有藩王和将军。 这日下了早朝,元帝便将宋端宣到跟前,有些话不点明不行,揣着明白装糊涂。 元帝打量着宋端,不可否认当年重用他,除了看中他身上的狠劲,还因为他这张好看的容貌,赏心悦目。 十几年了,宋端好像也没多大变化,可他已经是老了。 宋端跪在地面上,一声不吭的,只等着高座上的人发声。 计量时辰的香都快燃尽,元帝才不慌不忙道:“宋端,朕知道你想让汪全死。” ☆、15.威风 宋端从金銮殿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傍晚的温度凉凉的,他竟然也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宋端一双好看的凤眸尾处,吊着微微的笑意,冷然如霜,笑容里是深深的嘲讽。 他望着远处,食指挫着拇指,回想起方才元帝说的一席话。 不愧是在皇位上坐了许多年的人,真是不能小看,可他也不是那么轻易就会放手的人。 对东厂,他势在必得。 文苑宫中,刘晋小心谨慎的伺候着,督主自回来脸色就不太好,面前的这位今儿的心情明显就不怎么样。 宋端问:“汪全是不是有一个义子?” 刘晋略想了想,“确实有,这人如今担掌刑一职,在那边的地位仅次于汪全。” 宋端漫不经心的敲打着书桌,淡淡道:“本督若没记错,他这个义子同他的感情甚笃。” 刘晋一时摸不清楚督主内心所想,不过他对汪全的义子汪远山那是恨得牙痒痒,狗仗人势的东西。 “是,这汪远山打小就跟在汪全身边,这汪全平日里随不近人情,但对这个义子倒是极好的。” 宋端点点头,沉吟半晌,“你知会两个人去汪远山面前,就说汪全此次去阿蛮城是有去无回,皇上也有意撤销东厂,至于还该说什么不用本督教你。” 刘晋这才领会,心下一惊,“督主,奴才立马去办。” “做的自然些。” 汪远山不是汪全,他那个人好大喜功,除了皇上和汪全就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整日在皇宫里招摇不已,汪全这些年也替他收拾过好些烂摊子,奈何他就是不长记性。 宋端有时都觉着奇怪,汪全那样的人何至于要培养这样一个废物? 刘晋这下也猜出了督主所想,这是怂恿汪远山造反? 他抬头,支支吾吾的,“督主,奴才还有一言要讲。” “说吧。” “奴才听闻这汪远山是汪全的亲儿子。” 宋端轻笑,“他一个太监哪来的儿子?你什么时候也听信这些子虚乌有的话了?” 刘晋继续说道:“这汪远山是汪全尚未进宫时生下的儿子,当年汪全家贫,都揭不开锅了,没办法才在民间私自阉割进了宫,他自个在宫里混的风生水起,这汪远山小小年纪也在外边也犯了事,索性自作主张也把自己给阉了。” 宋端挑眉,从前倒没有听说过这些,“你是从何而知?” 刘晋挠头,“这宫里头的多数太监都是知晓的,汪远山自己嘴漏传出来的,督主忙,没听说过也在理。” 刘晋总是觉得督主和他们是不太一样的,即便都是太监,可那做人的底气风韵总是不同,他听说,督主从前也是进士,虽不知督主怎么做了让人不耻的太监,可刘晋也替督主觉着可惜。 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天生就不是他们能触及的。 宋端自己也没有发现,多数时候他是很不愿意同这些个太监为伍,不愿意去关心他们的死活。 成了太监,就注定没了尊严。 平时得来的那些个荣耀和尊敬,都是装的,谁权利大,就攀上谁,那个朝代不是这样? 宋端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脸上绽出一抹笑,看呢,有些人还留有子孙,多好。 汪全得死,汪远山就更得死! 依汪远山那点智商,不可能不中计,汪全被调离京城,他肯定会慌乱,而后再听说些个所谓的“消息”,煽风点火之后,谋反不是不可能。 第15节 宋端年纪越大,对权利的执念也就越深,他就是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奸臣! 遗臭万年又如何?他早就不在乎了。 他藏在心底头的恨,早就压不住了。 筹谋多年,为的就是生灵涂炭。 …… 汪全被用马车连夜送出京城。 他坐在马车里头,哎哟哎哟的声音就没断过,马车后头还跟着一大推伺候的宫人,这次是得要低调出宫,所以他所乘坐的马车远没有之前的豪华。 “唉哟,这什么破车,膈的杂家屁股疼死了,杂家这老腰啊。” 车窗外的内侍连忙道:“厂公忍过这段时间就好了,这皇上的心还是偏向您的。” 汪全脸色好了些,“圣意难测,这次是杂家棋差一招,让他陆承远给抓到了把柄,哼!” 他冷眼继续道:“杂家这次大难不死,陆承远也别想就这么算了。” “厂公是想……” “今夜就给杂家动手杀了陆承远,宫外头打不过,就在宫里头下手,陆承远在宫里的防备心总是要少一些的,还有,锦衣卫犯了东厂,那咱们也不能轻易放过锦衣卫,给杂家查!往死里查,杂家就不信他没做过亏心事。” 内侍附和,“厂公英名。” 汪全呼了一口气,“英名个屁!都让人骑到脑袋上了。” 多少年了,他也没吃过这样的亏,差点就丢了性命。 他在宫里呼风唤雨的好多年,如今年岁大了,也吃不得苦,阿蛮城地处北部边疆,天气恶劣,民风彪悍,他真是吃不消啊。 再者,那边的还驻守着有战神之称的大皇子,他想造次都不行,原想着去捞点油水,这下子也都没了。 皇后那样佛面蛇心的人,生出了英武正直的大皇子,还真是好笑。 马车摇摇晃晃的,他闭上眼睛,前方路漫漫。 …… 赵贵妃对赵隽寒的要求可一丁点都不低,文采方面不许他落了功课,武功上就更不会放纵他只会用蛮力。 赵贵妃没有母族庇佑,她的父亲早早就病逝,在朝堂上无所作为,可她就是有法子找人来帮赵隽寒。 赵隽寒内心虽厌恶赵贵妃,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带给他的条件是很好的。 教授他武功的老师是原来正二品的山西总兵梁千,演武场上他冷酷,一招一式都用了狠劲,天气尚冷,梁千还要他脱了上衣在冰天雪地里扎马步,上午天还未亮就开始,直到午时才让他放松片刻。 一天下来,赵隽寒的腿都快要抬不起来,身上也有了大大小小的青痕,有些是他们两交手时梁千弄的,还有一些是他自己磕碰到的。 梁千从不喜形于色,也没有夸过赵隽寒,只是将他当成众多武子中的一个,练的也都是些基本功,若真的要同高手交战,没有什么大的用处。 梁千不肯将看家本领交给他,他也看出来了。 梁千原本就不想教赵隽寒连武,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皇子他可不待见,若不是赵贵妃手里拿捏着他的把柄,又用一家老小的性命威胁于他,他不会屈服在赵贵妃的强权之下,这样一来,对赵隽寒自然就没什么好脸色。 梁千不仅没教他真才实干,反而还特地为难他,不过梁千倒是发现了这人性子极为强韧,默默的不吭声,也不服输。 梁千看上去孔武有力,相比之下,赵隽寒的身躯就弱了很多。 这天,梁千递给他一把剑,“来跟我比试一场。” 赵隽寒握着刀柄,笑了笑,看着他空荡荡的手,“将军赤手空拳,我即便是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梁千嗤笑,打定主意要搓搓他的气势,最见不得这股子文人的腔调,“那就等你赢了再说。” 赵隽寒没再推辞,眯眼,既然他对自己这般自信,他也没必要故作大方宽容。 他的腰处还有刚刚被梁千踢的伤,本就是睚眦必报的人,怎么的也得还回去。 梁千见他心安理得的拿着剑同自己比试还有些小小的惊讶,本以为自己什么武器都没拿,他也会把手里的剑给丢了。 这口气在梁千的胸口吊着,还真堵心。 演武场清了人,诺大的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立着。 赵隽寒一手提着剑,剑尖划过地面,沉木的台子上立马有了划痕。 梁千率先出手,掌风凛冽,带着重重的杀气,他没想着手下留情,在他眼里赵隽寒的身份还不足以让他留情。 没有实权和本事的废人罢了。 赵隽寒勾唇笑笑,迎面而上,提着剑就朝着他的门面刺去。 梁千冷笑,侧过身,躲开了他的剑锋,双手握拳,就要朝他的腹部砸去,重拳狠狠的打上他的腰侧,他脸色煞白,却是面不改色。 梁千吐字清晰道:“废物。” 他往后退了两步,目光冰冷,手里的剑快速的换了一个方向,朝梁千袭去。 梁千对他毫无章法的剑术很是不屑,步法轻盈的飞至他面前,嘴角的笑还没消退,脚步就生生停了下来。 剑刃刺破他的衣服,没进他的血肉。 剑尖的位置不偏不倚,刚好刺在左腰,与刚刚他伤了他的地方一模一样。 梁千捂着腰,还未来得及反应,赵隽寒就将剑抽了出来,随后又在众人的目光中精准的挑破他的左脚脚筋。 剑上还滴着鲜红的血,赵隽寒的白衣上一不小心沾染了些。 他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原山西总兵梁千,以下犯上,故本王生擒之。” ☆、16.世棕 梁千跌坐在地,腰部和脚腕上传来的痛不容忽视,他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赵隽寒甚至笑了笑,他蹲下身子,视线与他齐平,又随意的瞥了一眼他的伤口,冷淡的声音落在他的耳里,他说:“大人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废物,可我的背后是正为得宠的赵贵妃,打狗还要看主人,纵使我如今甘为赵贵妃的鹰犬,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赵隽寒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用下巴对着他,朝底下已经被唬住的人说道:“把人带下去,送到刑部,好生审问。” 侍卫们愣了半晌,最后还是个领头的赶忙上前将梁千架了下去。 赵隽寒负手而立,寒风吹起他的衣角,冷峻的轮廓看上去竟带了些许威严,他眼神微冷,如今也到了他初露锋芒之时。 从前那个任人鱼肉的赵隽寒已经没有了,他这个下马威足够深刻,他就是要让他人知晓他和赵贵妃已经是利益相连的关系,他不给自己退路,也不会给赵贵妃退路的。 梁千大小是个总兵,正二品的大官,赵隽寒废了他一只脚,伤了武将的身体,无异于要了他的命。 赵隽寒一丁点都不担心,因为他想赵贵妃一定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 赵贵妃也确实如她所想,悄无声息的解决了,她手里握有梁千的把柄梁千怒急,却也不敢去皇上面前告状,赵贵妃也未曾是一昧的威胁,许了梁千美人良田的好处,这才压下去。 不过,赵贵妃知道梁千迟早是要死的,等到赵隽寒在元帝面前出了风头,一个曾经的总兵真的算不得什么。 赵隽寒和梁千的交手中,赵隽寒也吃了许多暗亏,只不过伤口都掩藏在衣衫底下,不为外人所见罢了。 他忍着疼缓步离开演武场,今日的目地已经达到了,那些人来日对他的态度势必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和铃在厨房里给厨子们打下手,她会做几个菜,不过都是些个家常小菜,上不得台面,她要做的差事不重但也说不上轻松。 手指要泡在冰冷的水里头将菜洗的干干净净,添柴烧火的事也都由她来做,索性厨子师父们都还挺怜惜和铃这个小姑娘,一般的重活都不让她干。 和铃便再也没有出过司膳堂,司膳堂里头也是热闹的,宫女多,说话的人也多。 可能是因为和铃脸上的伤,往常疏离她的那些小宫女,这个时候渐渐的与她熟悉起来,或许是同情她,几个人一起摘菜的时候,和铃听见其中的一个说起了琅佩的事。 “前两天,我在皇后娘娘的宫里头看见琅佩姐姐了,别说,这换了个地方,连穿着不一样了。” “那是自然,那可是伺候皇后娘娘。”另一人道。 “琅佩姐姐穿的衣服可好看了,衣料我都没见过,脖子上挂的首饰也很气派。” 和铃后来就没怎么听她们说了,手里的活干完了,她想回屋去。 至于琅佩如今过的怎么样,同她也没有半点关系,她和琅佩的恩怨早在文苑宫门的那一耳光落下时就结清了。 琅佩性子比她直接,想要什么就会不择手段的去争取。 琅佩说过,她不甘心被困在司膳堂,她想爬到高处去,和铃别的不知道,但她知道琅佩的野心不在皇上身上。 深宫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和铃没功夫去深究琅佩想做什么。 不过初进皇宫,她初时懵懂畏惧的那两个月,琅佩的确帮过她不少,那些个恩情她都记得,只是在宋端面前她故意踹的那一脚,将这点恩情都退散了。 和铃踩着欢快的步子回了房,这个时候的赵隽寒还在上药,他后背上也有伤,总是看不清后边的伤口,所以这个药上的也颇为艰难。 和铃蹬着步子跑到他身边,从他手里夺过药,颇为豪爽的说道:“我来帮你。” 这几天,和铃已经习惯了帮他上药,他身上青紫的伤痕她都习以为常了,一开始还会扭扭捏捏不敢看他光裸的背,后来也就习惯了,毕竟两个人已经熟识了,他为了她叩首的画面要牢牢记在心里。 做人,就是要知恩图报。 赵隽寒挑眉,“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好?” 和铃笑眯眯的,手上的动作很是温柔,“对啊,家里头给我来信了。” “你大伯?” 和铃摇头,“不是,是我哥哥的,他寄到了大伯府中,大伯又托人送进宫中了。” 收到她心心念念的哥哥的信件,也难怪她会这么开心。 上好药后,他也不着急穿衣服,他转头,眼睛亮亮的,带着狡黠还有一股子调皮劲,他说:“今天我也很开心。” 和铃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呀?你这又是一身伤,有什么好开心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赵隽寒笑容加深,“我今天把欺负我的人给打了回去,且不说扬眉吐气,但内心是极为爽快的,看着他身上流出血来的时候,我真是觉得应该多来几刀。” 和铃大概也能理解他的感受,年少时,别家的孩子拿石头子砸她,她疼得龇牙咧嘴,可是偏生做不了什么,直到大伯狠狠的教训回去,她心里才涌起欢喜。 她和他都没有以德报怨的气量,也不是宽宏大量的人,落井下石这样的事,不仅他做过,曾经的和铃也时常做。 “所以这伤口是你打回去弄的?” 赵隽寒想了想,才点头,“对,不过值得。” 和铃摸了摸下巴,煞有其事道:“的确值得。” 赵隽寒不紧不慢的套上外衫,就听见和铃突然问他,“对了,你知道殿试的时候中了进士的举子们都在哪里候着呢?”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第16节 和铃也没想瞒着他,“哥哥已经三月便要入京参加殿试,哥哥在信里说他中了南直隶的第二名!” 赵隽寒垂眸,莫名的就不喜欢从她嘴里听到别人的名字,她的雀跃和开心都表现的太明显了。 “在长安殿的偏殿等候。” 和铃目光一亮,托着下巴,小女儿的姿态展露无遗,“我要是能看见哥哥就好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顶,“总是会见到的。” 和铃笑,“你说哥哥会不会中个状元?”不等他回答,她自顾自道:“状元怕是有些难,南直隶里还有一个人排在他的前头,不过殿试里的名次都是由皇上来点,这个还不准。” 赵隽寒抬眸,轻轻问:“你哥哥叫什么?我到时候可以替你打听打听。” “陈昀,我哥哥叫陈昀。” 他眸色一深,“他怎么姓陈?” 这对和铃来说并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哥哥早早就被换了姓名,掩埋了过去,被过继到江南陈家的远亲里,不仅为了保命,还为了将来能参加科举。 陈家的人对哥哥是真的好,陈家还有一个独子,与哥哥同岁,名唤陈言之,也就是今年会试的第一名。 赵隽寒问出口也发觉了不对,连忙改口,“你若不想说,便不要说,是我唐突了。” 和铃咬唇,“没什么的,哥哥打小便过继到别人家里头,自然就要改姓了。” 赵隽寒松了一口气,笑容都真了不少,他还以为,陈昀是她的表哥或是认得哥哥,原来是亲哥哥。 是亲哥哥就再好不过了。 “好,殿试在半个月后,你别急。” 往年的殿试本应该在四月,今年开春开的早,四月元帝又准备去南山寺祈福,便将殿试提前到了三月。 而春狩就更早了,就在七天之后。 七天后,他必须得靠着这唯一的机会,脱颖而出,在元帝面前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好。”她没办法到殿前伺候,哥哥也不能随意进后宫,两人想要见上一面是难上加难。 “和铃,你想出宫吗?”他温柔的目光落在她头顶上空,突然问。 和铃顿了一下,当初进宫并非她所愿,可她也不甘心什么都没弄清楚就出宫去。 “想的。”她抬头,又加了一句,“可不是现在。” 赵隽寒将手放在身后,暗暗的捏成拳头。 他想将她带出宫去,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算了,将来总是有机会的。 …… 第二天早朝,加急的军报被送到朝堂,来人身披铠甲,面露疲色,半跪在朝堂上,声音却洪亮。 “报!大皇子边疆一战大捷,请旨回京!” 元帝喜上眉梢,连说了几个好字,斟酌了半晌,“准!下令尤将军坐镇,将边疆蛮夷一网打尽,至于世棕,让他速速归来。” 赵世棕是精明的,刻意让亲信在早朝时送去军报,为的就是让元帝知道消息。 若他写了大捷的折子递回京,他是没有那么容易从边疆回来的,宋端肯定会封锁军情,拖延他回来的时辰。 ☆、17.为师 赵世棕要回京的消息也在京城投下了不小的波澜。 元帝跟前得宠的皇子没有几个,稍微有些存在感的除了大皇子赵世棕就是贤妃所生的四皇子,如今四皇子在乌闲山学习,师从高亮先生。 没有人能比得上皇后的喜悦,赵世棕在外行军打仗,她最担心的就是他回不来,刀剑无眼、刀剑无情,战场上发生变故总是在瞬间,这几个月她一直都提心吊胆的,整日整日在佛堂里替儿子祈福。 赵世棕会被派到边疆去,其中还有宋端的功劳,如果不是他挑拨离间,元帝不会那么轻易就将赵世棕赶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还好赵世棕足够争气,不仅活着回来了,还立下了军功。 皇后这边喜上眉梢的同时,赵贵妃却是在宫里砸了杯子,碧青的脸差点给砸到。 赵贵妃发了好大的一通火气,语气不是很好,“碧青,你去将宋端给本宫找来。” 碧青领命,卑躬屈膝的出去。 赵贵妃揉揉自己发疼的眉心,她不可能会坐以待毙的,皇后那个女人想让她死也不是一天两天,将来赵世棕如果真的登上帝位,按皇后的性子,还真得会如同赵隽寒之前所说,落得一个和戚夫人一样被做成人彘的下场。 她决不能输。 皇后不得元帝的恩宠,这是她唯一胜过皇后的地方,可赵世棕被教的太好,天赋也是极好的,隐隐间确实有太子的面相,这就是让她头疼的地方。 若是生了一个无用的阿斗,赵贵妃就一点心事都没有,如今她只能从长计议,一点点的规划,蚕食皇后一族的权利。 赵贵妃大概知道一点元帝的意思,他不是很想立赵世棕为太子,只是现下没有更好的人选,四皇子还没有回来,其他的皇子母族又太弱,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根本找不出别人与他抗衡。 碧青的去文苑宫的路上,赵隽寒就已经到了赵贵妃的宫里头。 赵隽寒还猜不准这次她让他过来是为了什么,离春狩还有几天,照理说赵贵妃应该更加不会找他。 “坐吧。”她很客气。 赵隽寒行了个礼,没有落座,她也没有多说。 “不知娘娘今日所为何事?”在元帝没有承认之前,他还不能称她为母妃。 赵贵妃调整了坐姿,使自己靠的更舒服,她的腔调淡淡的,“前几天你同梁千的过节,本宫可是花了大力气掩下来的。” 他抬眸,“娘娘恩情,我没齿难忘,来日定当倾覆回报。” 赵贵妃掩嘴轻笑,眸眼明艳动人,“这些客套话本宫早就听腻了,回报你当然要回报本宫,不过你现在还没有这个能耐罢了。” 她从软塌上起身,清透的轻衫半落肩头,赵隽寒的视线只停在上面一眼便就又飞快的移开了。 “没什么事本宫不会找你过来,你现下还是太弱,文武都抵不过赵世棕。” “我不会辜负娘娘的栽培。”他的脑海里还是方才匆匆瞧见的衣服,那种材质比和铃身上的要金贵多了,什么时候他才能送她这样一件衣服呢? 他想给她锦衣华服。 “你可知大凉国的顶一高手是谁?”她问。 赵隽寒回神,想了想,“陆承远?” 锦衣卫的总指挥使,武功绝不会弱到哪里去,除了他,赵隽寒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别人。 她笑,拿起矮桌的茶杯,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不是。” 在他的诧异中,就又听见她紧接着道:“是宋端,东厂提督宋端。” 就是那个高高在上,逼得他俯首叩拜的男人。 “不然你以为能近身伺候皇上的人不会武功?宋端的身手即便是陆承远想要赢他,也是难。”她放回茶杯,嘲讽的笑笑,“这宫里的太监没一个是简单的,就连被贬出去的汪全也是大内高手之一,想在路上杀了他也不容易。” 赵贵妃还是没有说透她的意思,他问:“娘娘是想?” “本宫自然是要为你着想,宋端会是一个好师傅。” 赵隽寒的身子紧绷着,过了片刻,面不改色的笑笑,“若能拜宋公公为师,真是我的福气。” “你且等着,他怕是要来了。” ……. 碧青去请宋端的时候,宋端才将将吃好午膳。 他听了传话,嘴角遏制不住的冷笑,赵贵妃这是急了,沉不住气的女人,只听说了赵世棕要回来的消息就乱了手脚。 原本想一口回绝,但想着下午闲着无事,去会会赵贵妃,权当给自己找乐子了。 轿辇抬到宁福宫门口,宋端嘴角含笑缓步跨过门槛进去,宁福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一早就候在一旁,低头行礼。 宋端黑衣长袍,阴柔的气质多了几分严厉,朝靴踏进屋子里,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香味,他皱皱眉,赵贵妃的用香还是那么…….低俗! 赵贵妃见了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亲自起身迎接,还发出了咯咯的笑声,“督主可算是来了。” 宋端作揖,“娘娘有事尽管吩咐。” “那本宫可就明说了。” 宋端忽略站在一旁的赵隽寒,微抬下巴,倨傲的很,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皇上子嗣单薄……”她才开了个头,宋端“噗嗤”笑出了声,几十个皇子,也亏得她能厚着脸皮说出子嗣单薄这样的话。 宋端摆摆手,示意她继续说。 赵贵妃就当自己刚刚什么都没听见,“可怜这些个皇子了,什么东西都没人来教,本宫好歹也在后宫里说的上话,皇上给本宫如此大的荣宠,本宫若是什么都不做,良心过不去。” 宋端真是给她的话给逗笑了,赵贵妃居然还有良心那种东西?早就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 “娘娘有颗回报之心,皇上若是知道定觉欣慰。” 赵贵妃抬眼,目光同他对上,“本宫一个人做不了些什么,还仰仗着督主伸出援手。” 宋端背着手,余光瞥了一眼立着的赵隽寒,心下了然,嘴角的笑冷却了不少。 “娘娘何必妄自菲薄,您本事通天,恐怕本督帮不上什么忙。” “本宫一个弱女子,在武功上当真一点忙都帮不上。”她指了指赵隽寒,“这是三皇子,督主之前见过的,本宫视三皇子为己出,督主可要帮本宫这一回,想必三皇子多了督主这个师傅,将来也能为督主效劳。” “为本督效劳?这样的话可不敢说,本督不过是个太监,三皇子继承着龙脉。” 话落,宋端便侧过身,眼角含笑的望着赵隽寒,“三皇子真想本督为师?” 赵隽寒沉默了一下,随后点头。 宋端笑了下,像是很满意的样子,“既是如此,那本督便不推辞了,如果得罪了三皇子,还望见谅。” 赵隽寒眸光一敛,“督主客气了。” 宋端没再开腔,这人他只见过两次,倒是个能屈能伸的,这样的人要不就是一点用没有,要不就是能装会演,赵贵妃不会扶持一个废物,看来之前他还小瞧了这个皇子。 当初派刘晋杀了他,也失手了,运气也还不错。 宋端觉得他在赵隽寒身上看见了一种希望,打败赵世棕的希望,原来他是计划自己动手杀了赵世棕,可现在他有了一个更好的办法,那就是用赵隽寒让赵世棕慢慢的失去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看,多有趣。 兄弟相残的戏码,真是百看不腻。 第17节 宋端不怕将来赵隽寒会成为白眼狼,那日他为之折腰的宫女就是宋端制衡威胁他的最好筹码。 对了,他还不知道那个小宫女叫什么名字呢? 哪天让刘晋去问问好了。 …….. 赵隽寒从宁福宫回去的路上,被一个小太监拦了下来。 太监从衣兜里小心的拿出一块布,蓝色的布里边包着什么,太监恭恭敬敬的递到他面前,“爷,这是宫外头现下姑娘们最喜欢的发饰,还是天然居里头的。” 那天演武场里这位爷狠厉的一面震慑了许多人,其中包括了他,当面前的这人找上他要去宫外买个簪子时,他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赵隽寒将蓝布掀开,看见里边的做工精致的金色发簪,眉眼舒展,露出了淡淡的满意的神色,他将腰间别着的银袋丢到太监怀里,“够不够?” 太监不敢要,“爷,这…不合适。” “给你就拿着。” 小太监捏着钱袋子,没舍得再交出去。 赵隽寒紧紧握着发簪,宝贝的很,越过小太监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也不知道和铃看见了会不会喜欢? ☆、18.胁迫 睡前,和铃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没有干,清丽的小脸因为刚刚沐浴过的缘故还透着一股红晕,她穿好了衣服,才对门外的人说:“你进来吧。” 深更露重,赵隽寒在门外也站了好一会儿了。 这些天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一个在里面沐浴,另一个就站在门口等着,不过绝大多数时候她是不用等上很长时间的。 赵隽寒推门而入,衣袖里藏着的手中握着簪子,他想把手里的簪子给她,但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和铃近来心情很好,在司膳堂没有人为难她,也没有再遇见宋端,这对她来说都是值得开心的事,她的差事说不上轻松,但也不繁重,闲来无事还可以教赵隽寒写写字,自己也可以读上几本医术。 不过,这些日子来,赵隽寒的字进步飞速,写的是越发好了,渐渐的也有了自己的笔锋,只不过练字始终是个长久的事,这一时半会的还成不了大家。 和铃拿着干布擦拭着头发,她见站在原地发愣的赵隽寒,笑了笑问:“今晚不练字了吗?” 赵隽寒回神,目光落在她的发丝上,想象着簪子插.在她发髻时的样子,“不练了,累了。” 和铃一怔,认识他这段时间来,从来没听他说累过。 “那你就早些休息吧。” 和铃擦干了头发就开始收拾床铺,他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喉咙干涩,下定决心般开口喊了她一声,“和铃……” 和铃回头,生动明亮的一张脸对着他,“恩?怎么了?” 赵隽寒缓缓抬起手,脸上闪过局促,心里头还有些紧张,他张开五指,金簪摊在他的掌心中,“送给你的。” 和铃一向是朴素的,几乎不见她有什么首饰,可这并不代表她不喜欢,她的眼神亮了亮,从他的掌心将簪子拿了过来,不确定的问:“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他点点头,松了一口气,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喜欢的。 和铃笑开了,“谢谢你。” 赵隽寒见她笑了,自己也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你喜欢就好,我帮你带上吧。” 和铃指了指自己松散且半湿的头发,“怎么戴?” 赵隽寒被她的话一睹,耳朵渐渐红了起来,不过没有被她发现,他轻咳两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情绪,“是我没注意,明早吧,我帮你戴上。” “好。” 第二天一早和铃就全然忘了昨晚赵隽寒说的这一茬,她坐在铜镜前,用木梳打理自己的头发,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赵隽寒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的发丝,他垂着眼,神情认真,将簪子推进她的发丝里。 他笑了一下,像是很满意。 和铃的身子僵了僵,镜面倒映着他的脸,她问:“好看吗?” “好看。”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 和铃轻笑,一字一句的,无比的认真的回了一句,“谢谢你。” 赵隽寒敛眸,伸手想碰碰她的侧脸,却又生生的收了回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 三天后的春狩,声势浩大,在京郊的狩猎场。 赵隽寒是让赵贵妃暗中带进去的,除了宋端,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狩猎的随行人员往年都是由宋端来草拟,这一次也不例外,赵隽寒的名字是他加上去的,这样也不怕事后元帝来查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宋端是个好师傅,同时也是个残酷的不会手下留情的师傅,狠辣的教习方式,让赵隽寒吃了不少苦头,背后和手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伤口,但他学到的本事也是相应的。 春狩是帝王寻乐的一个方式之一,若说大的意义那也是没有的,不过每年春狩的时候都能在狩猎场里“捡到”不少美人,别有用心的人从来都多的很。 也许是因为赵世棕在边疆大胜的消息,今年的春狩元帝的兴致格外高,一行人上午到了狩猎场,帐篷早早就搭建好了,狩猎在下午才算正式开始。 春狩是世家子弟表现自己的好机会,如果能入了元帝的眼,飞黄腾达不是难事。 元帝这次带的嫔妃不多,也就赵贵妃和皇后两个人。 午时,赵隽寒早早就等候在宋端约好的地方,正午的日头很烈,纵使是在春日,也依旧让人觉得很热,两人约好的时辰就是在午时,宋端应该是有事要吩咐他。 赵隽寒多等了半个时辰,宋端才迟迟而来。 宋端说话还是那么阴阳怪气,用词客气,语调敷衍。 “三殿下久等了。” 赵隽寒抿唇,嘴角是挑不出错来的笑,“无碍。” “督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宋端瞥了他一眼,也懒得装样子,装过头就显得刻意,他眼睛里带着淡笑,直视着他,“这是你唯一的机会,除了春狩你再别的时机能让元帝看上你。” “我明白。” “你明白没有用,你还要抓住这个时机,今年春狩最金贵那个猎物是一只白狐,射中了它,你三殿下的地位还有所有荣誉都会回来。”宋端漫不经心道。 赵隽寒垂下眼帘,“谢督主提醒。” 宋端话锋一转,笑容恶毒,“不过,狩猎场里你还要做到另一件事。” “什么事?” “射杀常谦。”他轻声道。 赵隽寒脸色一白,顿了半晌,声道跟哑了似的。 常谦是个好官,年四十,清白高洁的名声是响亮的,在大理寺任职,官位不大,但他在民间的声望极高,平民总是爱戴他的,常谦曾平反了许多冤假错案。 这个人,平心而论,赵隽寒是不想杀的。 “怎么?你不愿意?” 赵隽寒抬眸,“愿意。” 宋端笑瞳孔深邃,笑意更深,“那本督就等着三殿下的好消息了。” 宋端离开的步子又收回来了,他问:“对了,那天让殿下心甘情愿叩首百下的宫女如今身处何方?” 赵隽寒铁青着脸,手掌握拳,没有开腔。 宋端也没真的打算问出个什么结果,毕竟他要是想知道太容易了。 不过是给赵隽寒一个警告和威胁罢了。 ☆、19.狠心 常谦在大理寺任职二十余年,如今的官位不大不小,居正五品,春狩的随行人员中往年里都没有他,今年是宋端特地将他加上名单的。 常谦在大理寺身兼数职,不仅要查审案件,而且还要抓捕犯人,所以他也不是孱弱的文官而已,自保的能力他还是有的。 赵隽寒想要杀他,只能暗中下手,通俗点来说就是用阴损的招数,偷袭也好,以少胜多弄死他也好,总归不是光明正大的杀人。 宋端不是拿常谦来试探他,而是真的在磨锋利他的爪牙,既然当了他的师傅,他这个徒弟也总要回报。 过了午时,元帝和一众陪行之人都整装上马了,赵贵妃等女眷留在帐篷中,等着晚上的猎物即可。 元帝老态龙钟之象初显,他双手拉着缰绳,对身旁的众人笑了笑,放言道:“今日谁能一举射中白狐,朕必定重重有赏!” 策马扬鞭,马蹄落在草地上发出阵阵声响,震耳发聩,气势如虹。 元帝周围不仅有侍卫的保护,在暗处还有暗卫以防万一,至于其他的人,进入林子的那一刻就散开来。 赵隽寒一开始就藏在队伍的最后,他的视线锁在常谦的后背,紧紧盯着他,心里面计算着最快又不会让人发现的法子。 围猎场很大,如果不看紧一点,是极为容易就跟丢的。 常谦的警惕性比普通人要好很多,早早就发现自己身后有人跟着,行了一段路程之后,他发现身后跟着的人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拉住缰绳,马儿长啼一声,停在原地。 常谦掉了个头,见了眼前面生的男子,开口问道:“阁下一直跟着我,欲意何为?” 围猎场严防死守,根本不可能进入刺客这样的人,随行之人都是精挑细选的,身份都不低,只是这个一直跟着他,真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赵隽寒抬眼,收起眼睛深处中的情绪,“是我唐突了,常大人见谅。” 常谦惊讶,“你认得我?” 赵隽寒轻笑一声,驾马往常谦的身边靠近了些许,他说:“大人的名声怕是全京的人都知道,我仰慕大人已久,今日有幸能见一面,是我情难自禁了。” 常谦的防备心落了一些,毕竟是在皇帝的地盘。 “不知阁下在哪里当值?” 赵隽寒直视着他,回答道:“在刑部任员外郎一职。” 常谦点点头,也算是自己的同僚了,虽然不在同一机关里头行事,不过刑部和大理寺有时候也会合并查案。 他瞧眼前的少年郎,外形出色,谈吐得体,若脚踏实地的拿真本事做事,将来必定成大器。 常谦当年科举入仕的名次并不好,在六部里头混了几年,后来被曲元提拔调入大理寺,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官位不上不下的,不过好在他对这些不看重,能破冤假错案就最好不过了。 “打猎两人同行毕竟不方便,我便先行一步了。” 第18节 赵隽寒颔首,“那在下也不打扰常大人了。” 常谦扬鞭挥在马的屁股上,驾马朝赵隽寒相反的方向去,赵隽寒眯眼,手里头握着的弓箭慢慢收紧,他慢慢的抬高手臂,手上越来越用劲,弓箭射出去的那一刻,他脑海竟然是宋端那张洋洋得意的脸。 赵隽寒并没有手软,或者说他不觉得会因为常谦是个好官就不杀他,他要一点点往上爬,这条路注定是要踩着白骨的。 想和不想是一回事,做与不做就又是另一件事了。 打了不好听的比喻,他现在必须唯宋端马首是瞻,宋端要他做什么,他就必须做什么,他要讨好宋端,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赵隽寒嘴角漾起一抹嘲讽的笑,至于常谦,朝堂上不会缺清官好官,天底下的读书人那么多,还找不出一个出色的? 箭尖准确无比的射中了常谦的眉心,几乎是同时,他整个人就从马上跌落在地,黑色的官袍上沾上了地上的树叶,他正面朝上,涓涓的血从眉心流出来,他的眼睛瞪的大大的,这样一看威严的五官就更加可怖了。 当真是死不瞑目。 跟踪他、故意让他发现,又顺手推舟的同他交谈不过都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备心,如若不然在赵隽寒方才抬起手的瞬间,他就会有所发觉。 赵隽寒从马上跳下来,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半晌后,他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的将他的眼皮给阖上了。 上马,飞快的离开这里。 他只要做到宋端吩咐的事就好,其他的事情宋端自己会解决好。 这一片林子是狩猎西区,宋端曾暗地里故意放出消息,白狐出没在西区,所以这一块的人不会少,弓箭也会乱射,无意射中了人也情有可原不是?何况是谁射中的也查不出来。 而真正的白狐在东区,这是宋端告诉他的。 赵隽寒骑着马头也不回的朝东区去,相比西边,这里声响确实小了些,白狐精明,白日里出来觅食都是小心翼翼的。 赵隽寒放慢了步子,仔细的搜寻着,没先看见白狐,反而见到了宋端。 宋端的身躯高大,他骑着一匹通体火红的骏马,他身上穿的也是红色的衣袍,一眼望去张扬的很,赵隽寒是见识过他的武功的,只能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深不可测。 宋端弯了弯唇角,吐字问道:“事情办好了?” 赵隽寒点头,只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是。” 宋端很满意,笑容扩大,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很好,本督果然没有看错你,这个常谦总是和西厂的人过不去,非说本督办的都是冤假错案,如今死了,真是让本督快意。” 赵隽寒微笑,“恭喜督主解决心腹大患,得偿所愿了。” 宋端视线冷了冷,眯眼打量他,哼了一声,说变就变,“狼心狗肺的东西。” 赵隽寒不为所动,“督主教的好。” 宋端性情不定,这会就又笑了起来,哈哈大笑,“不愧是赵贵妃挑的人,本督也真是很久没看见你这么没人性的东西了。” 赵隽寒垂眸,耳朵动了动,在他的东边听到了些明显的声音,他脸色一变,顾不得宋端的话,转身,抬手就朝那个方向射了一箭。 宋端是和他同时出手的,两人的箭射中了一个位置,就是白狐的肚子,分不清谁射死的。 宋端的脸色就更臭了,连话都懒得再跟赵隽寒说,转头就离开了。 赵隽寒没看他,行到白狐身边,弯腰伸手就揪起白狐的皮毛,一手的血也不在乎,他将白狐放在马背上,驾马朝狩猎场的出头而去。 元帝等人已经比他要先,宋端也人模人样的站在了元帝身边。 元帝见了赵隽寒手里提着白狐的尸体,又细细的看了看这个人,皱眉,这人他都没有见过,怎么混进来的? 宋端先一步开口,“三殿下果然厉害,拔得头筹。” 元帝心里咯噔一下,难怪这人面孔有些熟悉,竟然是自己的儿子,他一向对这些个子嗣不关心,再说,他的儿子实在太多,关心不过来。 元帝咳嗽了两声,“一眨眼,皇儿都这么大了,真是好样的。” 宋端笑了笑,像是在解释,“三殿下生母早逝,赵贵妃见他可怜,便照顾了好些年。” “朕以前怎么没听她说过?” “皇上日理万机,赵贵妃怎么能拿这些小事打扰您呢。” 元帝听他唱戏般的说辞,心里也清楚了,这是要抬举他这个皇子? 不过他见了自己这个陌生的儿子,也不厌恶,单是这张出尘的脸就让他看着舒心。 赵隽寒适时上前,单膝跪地,“儿臣参见父皇。” 元帝沉吟,做了决定,“起身吧。” 他和颜悦色,“朕刚刚已做下承诺,射杀白狐者,重重有赏,你想要什么?” 赵隽寒低着头,沉默了一下,“儿臣想要报答赵贵妃的恩情。” “你是想认她为母妃?”元帝的语气低了下来。 “正是。” 元帝摆摆手,“容朕想想。” 皇子过继不是小事,他要好好考虑考虑。 ……. 刘晋步伐匆匆,掀开帘帐,俯首不敢看高座上的人,“督主,已经查清楚那个小宫女是谁了。” 宋端揉揉自己泛着疼的额头,声音淡淡的,“叫什么呢?” 刘晋答:“那宫女是今年新进宫的,名唤和铃。” 宋端的手指僵了僵,整个帐篷刹那死寂了下来。 ☆、20.3.28 春狩这天, 总的来说,宋端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元帝对赵隽寒的突然出现并不反感,他说仔细想想, 不过也是拖延之词,最终的结果也是可以预见的。 元帝不会不同意,他宠赵贵妃,可以说是毫无底线的宠爱,只要不妨碍他自己的皇位 , 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再者,元帝对皇后一族独大的场面早有不满, 多一个人制衡未尝不是好事。 赵隽寒今天的表现谈不上出彩, 中规中矩而已,只不过他能毫不犹豫的杀了常谦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当真是足够狠。 宋端躺在椅子上, 翘着左腿,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头, 浅浅笑了起来,说来常谦还真的不能怪他, 他和常谦井水不犯河水, 他没必要因为几个案子就去杀了他。 真正想杀常谦的人是元帝, 明里暗里指示了好几次, 再不解决了他这个西厂督主的位置也不用当了。 元帝不待见贪官污吏, 但也不喜欢这些个义正言辞的清官,元帝容忍了常谦好多年了,奈何常谦不开窍,还是不怕死的直谏,常常将元帝说的面红耳赤,有事没事就翻旧案,他这样的人不适合在官场中摸爬滚打。 宋端的好心情持续到晚膳之后,他在帐篷里头休息,看看书晃晃腿,惬意的很。 刘晋在帐篷外,尖尖细细的声音传来,这个时候宋端才想起来自己让他去调查了那个宫女的身份。 宋端沉声让他进来。 刘晋战战兢兢的,惶恐的毛病还是没有改变,他说:“督主,那个宫女名唤和铃。” 有一刹那的时间,宋端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他绷着身体,忍下胸腔中翻涌着剧烈的情绪,又问了一遍,“你说她叫什么?” 刘晋不明所以,只得重复,“督主,您让奴才查的那个宫女叫和铃,现今在司膳堂当值。” 宋端在心里默念,冷静冷静,他端起手边的茶,轻轻抿了一口,他想着,应当是同名同姓吧,哪有那么巧的事,再说了,他也已经好多年没有听过“和”这个姓氏了。 和铃、和铃,这个名字多少年也再也没有听人提过。 “还有呢?”宋端的声音似乎在抖动。 刘晋只能照实了说,“这个宫女是杜家送进来的,这和铃无父无母,算是个孤儿,自小就被她这个大伯接回京里养着。” “杜家?”宋端的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 刘晋以为他是想知道的更多,于是继续说:“这杜家家主同和铃的父亲是知己好友,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刘晋像是想到什么,拍了下脑袋,说道:“说来这和铃的父亲,还是皇上亲自下旨赐死的,当年她父亲是太医院里首席御医,医术是出了名的好,师从华山的显善先生,可他当年也是犯了杀害皇嗣这样的大罪赐死的,这和家才落没下去了。” 宋端的一颗心一直往下沉,沉到谷底,像是有个尖锐的锤子生生的砸在他的心口,他轻轻动弹一下都疼的不能说话。 手中的杯子慢慢滑落下去,砸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响声,宋端的失态全然让刘晋看见了,他立马跪了下来,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宋端大手一挥,矮桌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扔在地上,宋端脸色难看的要死,一双眼睛丧失了原本的光芒,他吐字,一字一杀机,“滚出去。” 刘晋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这分明就是发脾气的前兆,这督主轻易不发火,真正有了火气,不见血那是不会罢休的。 刘晋麻溜的从帐篷里出去了,出去之后深呼了一口气,在督主身边干活还真是要小心啊,稍有不慎小命就不保了。 刘晋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伺候宋端沐浴的宫人,不由得提醒了一句,“今夜小心着些,督主心情不佳,这边一点差错不能出。” 宫人一听连连点头,“奴婢知道了,谢公公提醒。” “进去吧。” 宫女端着洗漱用品进了帐篷,刘晋还没走远,就又听见里面的一声巨响,接着就是怒气滔天的声音,“滚!任何人不准进来,通通给本督滚!” 把宫女吓得立马就出来了。 刘晋心里咯噔一声,自己刚刚也没说什么,怎么就惹得督主火气这么大。 他只简简单单说了那个小宫女的身份,按道理来说应该什么事都没有啊,真是奇怪了。 宋端把能砸的东西全都给砸了,还觉得不解气,怎么会是她?! 为什么会是她!? 他以为她早就死了! 和家倒台的时候,宋家也是自身难保,根本没法子救,他进宫后,在宫里站稳了脚跟,也派人去打听过,得来的消息全都是死了,一把火将和家烧的干干净净,什么人都不剩了。 难怪他说第一次看见她就觉得她眼熟,觉得她长得像“她”,死也没有想到真的是她! 宋端回想自己之前对她做过的事,真想狠狠打自己一顿,他踹过她的肩,甚至…..甚至还拿刀把她的脸给割破了,蛮横的不让她治伤口。 还有件事,他都不敢回想,当初如果不是赵隽寒,他是真的想杀了和铃的。 还好……还好,人没事。 宋端挫败的跌坐在地上,十几年来头一回手足无措,很多事情他都记不太清楚了,只是她小时候的事他都记得。 姐姐当年生下和铃的时候,他年纪也还不大,十几岁,对这个软软萌萌的外甥女很是喜欢,她整天的睡,偶然会睁开眼看看他,然后呀呀的对他笑起来。 那一双眼睛大大的黑黑的,望着他的时候好看极了。 再大一点的时候,她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头追着跑,小孩子说话还口齿不清的,“舅舅”两个字喊得却可标准了。 他带她放过风筝,背着她上过街,那曾经也是让他宠在手心里的小姑娘啊。 宋端轻轻闭上眼睛,低低笑了起来,笑容苦涩,也不知这是老天爷对他的福待,还是惩罚。 ……. 第19节 常谦消失了,最先发觉的人是曲元。 常谦在大理寺任职,大理寺卿又是曲元的人,故此曲元和常谦也是熟识的,常谦在大理寺的地位不可或缺,曲元原本打算找他商量件事,可寻了半天也没看见他人。 派人一打听,这才发现他根本就没回来,也就是说还在狩猎场内! 深夜里,外边寒冷彻骨,这人怎么还会没回来呢?常谦做事稳妥,不会糊涂至留在里边不出来。 曲元眉心微跳,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心腹宽慰他说:“常大人第一次来,还不知道春狩的规矩,兴许常大人还在里头寻白狐?” “不会,规矩早早就有人告知过,不管猎物多少,到了酉时必须得出来,况且常大人也不是个莽撞的人。”曲元说完,又吩咐身边的人,“你多带几个人举着火把进去仔细找找,我怕常大人已经出了什么事。” “皇上眼皮子底下……再说这常大人不是一般人……” 曲元横了他一眼,“让你去找人就赶紧给我去!” “是是是。” 后半夜,一行人才找见常谦的尸体,火光照在他死白的脸庞上,映衬着夜里寂静的环境,让人心惊。 为首的人惊骇,大着胆子上前探了鼻息,不仅没气了,连尸体都冰冷了。 “快!去告知曲大人,赶紧叫人过来!” 宁静的夜晚被打破,火把一个个被点燃,仿佛是要照亮整片天空。 曲元最先知道消息,本来就无睡意,赶忙从帐篷里出来了,就连衣服也不用换。 他立马让人通报了帝王,又让人将常谦的尸体带回来。 元帝早早入睡,本来在赵贵妃这个温柔乡里头,被人闹醒,面露不愉,一听是常谦死了,才算是完全醒了过来。 赵贵妃服侍他穿戴好,他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元帝盯着被放在木板上的尸体,过了好半晌,才出声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曲元见没有人说话,便上前说道:“臣见常大人迟迟未归,就让人去寻,哪里晓得在林子里……瞧见了常大人的尸体。” “是何死因?” “禀陛下,常大人眉心中了一箭。” 元帝扫视了一眼站在底下的人,眼光不着痕迹的又瞧了瞧宋端,见他面容憔悴,皱眉沉默不语的模样,也猜测是不是他做的。 宋端几斤几两他清楚,射箭的本领也是一等一的,再加之自己有意无意的暗示过好几回,他趁机杀了常谦来讨好自己也是极为可能的。 至于这常谦,死就死了吧,冥顽不灵的老顽固,自己忍他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 想到这里,元帝清了清嗓子道:“狩猎场里难免会被乱箭射中,这……常爱卿怕是被流箭所伤,因公所亡,常爱卿品行端正,为人清廉,追封为大理寺少卿,大葬了吧。” 流箭能刚好射中眉心!?曲元咬紧牙关,终究还是不甘心,他张嘴,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打断。 “曲爱卿不必多说,按朕刚刚的吩咐去办,都散了吧。” 皇帝不想深究,他有什么办法? 曲元冷冷的蔑了宋端一眼,将这笔账算在了他的头上。 至于宋端,从始至终就没有说话,也没有半点表情。 因常谦的死,春狩提前结束了,众人从京郊回了城, 赵贵妃一直都陪在元帝身边,赵隽寒也只是在元帝面前混了个脸熟,这会儿她心里头也没底,元帝迟迟不发话,她也不敢提,怕一提就显得自己太着急,元帝多疑,到时候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还好元帝没有让她等多久,当夜就召了赵贵妃去长乐宫侍寝,一番**之后,赵贵妃披着一件薄衫,娇.喘着气息,扑在元帝的胸膛上,一张绝色的脸上溢着红晕,娇媚的很。 她柔弱无骨的手把玩着元帝散落在胸前黑发。 元帝嘴角带笑,满足之后心情不会差到哪里去,他一只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身,突然开口问:“你和三殿下是熟识?” 赵贵妃轻笑,“不算,只是臣妾瞧着这个孩子可怜,也没个母妃照顾,臣妾看他也是个聪慧的,如若这么埋没了也是可惜。” 元帝嗯了一声,没听出是什么打算。 赵贵妃不想放弃这个绝好的机会,继续说:“臣妾膝下无子,对这个孩子也是一眼就喜欢上了,其实这也是满足了臣妾的私欲,皇上是不开心了吗?” 元帝摇头,“没有,那个孩子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他的本事朕昨天也是看在眼里。”他顿了顿,“你先前一回掉了孩子,是朕没有照顾好你,倒是朕没有顾虑你的想法了,你这个年纪想要个孩子也是应该的,这样吧,朕明早便让人拟旨,让人将这孩子过继到你宫里头来。” 赵贵妃在朝中没有外戚撑腰,这也是这几年他肆无忌惮宠着她的原因,再一个就是他确实打心眼里喜欢她,夜晚里做那档子事也是**的。 一个孩子,她既然想要就给她好了。 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呢? 元帝也是说到做到,第二天就下了旨,不仅如此还封赵隽寒为昭王殿下,这下子,他是真的翻身了。 几个月前还在冷宫与狗争食的人,摇身一变成了尊贵的昭王殿下,饶是在皇宫里待了数十年的刘晋,也不由得感叹,真是风云莫测,什么事都说不准,与此同时,他额头上的冷汗就没有停过,当初他在冷宫是怎么对待现下的昭王殿下,他也还是记得的啊。 要不是他心里足够强大,都要昏过去了。 手底下的那几个人吓得尿裤子了,一大早就跑到他这里来哭哭啼啼的就跟个娘们似的,他撑着身体将他们骂了一顿,才算消停下来。 刘晋自己心里也虚,不过他也没有忘记自己背后还有督主在。 只要宋端一天不倒,自己就一天不会死,只是将来的日子怕是会难过一些,总比没命要好。 …….. 三殿下被封为昭王殿下的消息传遍的前朝后宫,和铃当然不会什么都没听说,其实她对赵隽寒的了解也是少的可怜,只知道他的名字,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他就是三殿下。 可连着两个晚上,赵隽寒都没有再回来,和铃也意识到了什么,她应该是要为他感到开心的,可她笑不出来。 和铃趁人不注意从司膳堂溜了出去,想着去寻一寻他,即便他真的走了,总是会提前同她说一声的。 和铃刚溜出去没多远,脚步就停在了原地,她呆呆的看着远处的金冠华服的男人,目光都移不开,这人生的太耀眼,以前被蒙尘了也遮掩不了他的气质,更不用说如今了。 那人突然转头朝她这个方向看来,和铃本能的躲在门后,敛息屏气,一丝一毫的声响都不敢发出来。 赵隽寒收回目光,眉头打结,总觉得刚刚看见她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点她应该还在司膳堂里干活,当真是自己魔怔的看错了。 “殿下,时辰到了,娘娘那边恐等急了。”站在他身后的随从问。 赵隽寒冷下连,又恢复成那个面无表情的他,谪仙般的面孔生出一股子疏离感,“移步宁福宫。” 他的头泛着疼,却也只能忍着,两个晚上都没睡,又马上要与赵贵妃周旋,真是觉得有些累了。 这两晚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出常谦那张英武的脸,他的瞳孔睁的大大的,血迹布满他整张脸,逼得他彻夜未眠。 也罢,残害忠良这样的事以后估计还要做,慢慢习惯就好了。 赵贵妃没回见他都穿的清凉无比,不是露个肩膀就是露个手臂,他又不迟钝,赵贵妃什么心思,他跟个明镜似的,他冷笑,她还真是饥不择食。 “你过来些,每次都离本宫那么远,是嫌弃本宫吗?” 赵隽寒掩饰的很好,依她的话往前走了两步。 赵贵妃柔媚一笑,手指揪上他的衣袖,突然大力的将他往自己面前扯了一把,一股浓烈的香味进入他的鼻间,他皱眉,稍瞬即逝。 赵隽寒说话的声音冷淡无比,“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怎么还喊娘娘,应该改口了,嘶,让本宫想想你应该喊本宫什么……”她故作恍然大悟般,“对,要喊母妃。” 赵隽寒抿唇一笑,清冷的笑意凉透眸子,他一点一点的将赵贵妃的手指给掰开,又不着痕迹的擦拭了她碰过的地方,吐字道:“母妃。” 赵贵妃的手空空荡荡的,她从椅子上起身,动作大胆而又放肆,她的手臂如同藤蔓一般勾上他的脖子,说话时的气息洒在他的脸孔上,“本宫不美吗?” “美。” “那你怎么都不为所动呢?” 赵隽寒心里犯恶心,用冰冷的手推开她,“娘娘自重啊。” 赵贵妃一时恼羞成怒,接连被嫌弃了两次,她拂袖,不再是和颜悦色,“赵隽寒!你别在这里给本宫装傻!你若是不顺从本宫,本宫既然能把你从地狱里拉出来,也能把你给按下去!” 赵隽寒连害怕的神色都没有,“娘娘不会如此糊涂的,你需要我,现下你必须得依靠我,你也别想着再培养第二个儿子,你打谁的主意,我就杀了谁。” 他放缓了语气,好像刚刚狠厉的话不是出自他口一般,“娘娘是个清醒人,不仅聪慧相貌也是生的极美的,有些事,我就是想做也做不得,若是将来被人发现了,我和娘娘都会进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贵妃冷哼一声,也没有之前那么气了,“真的?” 赵隽寒点头,“当然,如今我同娘娘毕竟是母子关系,一举一动都在暗处给人盯着,娘娘也不希望出什么事吧。” 赵贵妃就是单纯的喜欢他的脸和他年轻力壮的一面,元帝老了,而她也到了年纪,很多时候元帝在床上根本没办法满足她,演戏也是很累的。 “姑且信你一回。” 赵隽寒垂下头,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对了,本宫听闻皇上在宫外赐了府宅?”她问。 “是,就在临安街上,还在建,怕还是要等上一两个月。”她答。 赵贵妃又重新坐下,一双腿晃啊晃的,惬意的很,“你现今也算是有安身立命的资本了,一个昭王的名号不会就让你满足了吧?” 赵隽寒抬眸,“当然不。” 赵贵妃捂唇轻笑,“那就好,你的将来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就是死,另一条就是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借娘娘吉言了。” “可这夺嫡的路没有那么简单,大皇子虽不得宠,可他常年在外征战,已经收拢了民心,又是嫡长子,曲元又是了不起的礼部尚书兼内阁首辅,虽说现在的内阁不过是个摆设,可宋端把持朝政的时间不会太长。”她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四皇子出生也是显贵,为人我倒不清楚了,不过皇上是极喜欢这个儿子的,所以说,这太子的位置不是那么好争的。” 赵隽寒沉默,忽的缓缓绽放一抹笑,“谁说一定要太子的位置呢?” 他要当的是皇帝而不是太子,夺嫡不重要,名不正言不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赢的那个人是他就够了。 赵贵妃睁开半阖的眼眸,定定的看着他,“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你。” 乱臣贼子又如何?他将来就是要谋反的,杀兄弑父这样的事,逼不得已之下,他会做。 况且,他从来没有把他们当成父子兄弟。 “你在朝中无所依,接下来的科举是你培植自己羽翼的最好时机,寒门子弟是你必须得拉拢的,这些人自命清高,一旦认主了,那就也绝不会背主。”赵贵妃缓缓道。 “儿臣知道。” “你可有打探好的人选了?”她问。 赵隽寒告诉她也算是好事,必要的时候还能让她在元帝耳边吹吹枕边风,“有,也算是青年才俊吧。” “你有分寸就好。” “若没什么事,儿臣就告退了。”他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赵贵妃凉凉开腔,“的确有事,不过今年你也十七了吧。”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出去的脚步在她话音落地的瞬间顿了一下。 第20节 她说:“也是娶亲的年纪了呢。” 赵隽寒回头,眼神如刀般锋利,“儿臣婚事还早。” 赵贵妃可不是轻易就妥协的人,“大皇子十六岁的时候就娶了正妃,你跟本宫说尚早?候门世家的嫡女本宫会替你留意,到时候你就算是不情愿也得娶!” 赵隽寒绷着下颚,神色难看的紧。 “你也不必恼本宫,本宫都是为了你好,你我利益相连,容不得你胡闹,再说,你有什么不娶的理由呢?” 他碍于身份,不敢碰她,这可以说的通,可是他连贵族之女都不愿意要,就难免会让人想歪了。 难不成他有龙阳之好? …… 宋端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已经失眠好几个晚上了,那天从狩猎场回来之后,他浑身都不对劲了。 宋端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遇事也不喜欢躲避,可这次他始终想不到法子应该要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样做才是对的。 内宫里他独大,朝政上也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他闲了下来无事可做,思来想去他还是去了一趟司膳堂,只不过他是偷偷摸摸的去的。 宋端告诉自己,就去看一眼,别的什么不干,也什么都不说。 他特地换了一套衣服,在铜镜面前好好的打量了自己,宋端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变化不大,就连眼角都没有几根细纹,应当也能称的上俊美。 不过和铃也没认出来他来,这也不奇怪,那个时候的她还太小了,不记事,更记不住人了。 和铃在院子里洗菜,葱白的手指头泡在水里,冰冰凉凉的,骨节处有些都生了冻疮,红红的,很是明显。 春天的早上,太阳暖洋洋的,照在人的身上很舒服,院子里只有和铃和厨子。 老厨子坐在一旁摘菜,他笑眯眯的,为人和善。 “和铃,你今年多大了啊?” 和铃边洗边回答,“十二岁了。” 厨子哟了一声,“看你的身板不像已经十二了,太瘦了,身上都没什么肉,不过也是,这宫里当差的,长肉也不个容易的事。” 和铃知道老厨子是好意,笑了笑,“我可有劲了。” “你以后要是饿了就跟我说,别的本事没有,这吃的你能吃多少我给你多少,女娃娃还是胖一点好看。” 和铃的笑容在阳光下闪耀,明艳动人,“好啊。” 厨子兴致勃勃的,能说话的人太少了,“前几天看你乐呵呵的去取信,家里什么人寄过来的?” 和铃将洗干净的菜放在篮子里,甩干了手,撑在自己的下巴底下,“啊,那是我哥哥寄来的。” 说到陈昀,她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眉宇间洋溢着得意的气息。 “我哥哥可厉害了。”说完才开始觉得难为情,低头慢慢红了脸。 “看你这模样,你哥哥肯定很宠你。”厨子瞧着她白净的脸庞上的疤痕,忍不住开口说道:“你也可以捎信让他给你问问治脸的法子,这姑娘家家的,可不能让疤毁了一辈子。” 和铃愣了愣,嘴边的笑褪了下去,“我知道的。” 她自己会治,可她不敢。 女孩子又怎么会不爱美呢? 宋端躲在门后静静看着,脚下的步子却不由自主朝前走去,他将他们两的对话听得七七八八,心情也是起起落落的。 宋端不清楚她口中的哥哥是谁,他猜想或许是养大她的大伯的儿子,他大伯只收养了她一个人,她的亲哥哥,不在她大伯家中,这点他查过了。 和铃坐在台阶上,微抬下巴,望着一步步朝她走近的人,瞳孔一点点的放大,内心深处的恐惧也开始蔓延。 和铃冷静了下来,这人今天来应该和她没什么关系吧?她最近什么事都没犯,就更不可能得罪这个活阎王。 宋端每一步都走的艰难,他的视线锁在她周身,始终没有移开。 厨子拉着和铃跪了下来,埋头喊了一声,“督主。” 宋端应了一声,随后道:“你下去。” 和铃以为他在跟她说话,站起来转身就要跑,可身后的人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和铃,你留下。” 和铃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手指都在打哆嗦,厨子没办法只得离开,临走前还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见宋端没有杀意就放松了些,只是和铃的脸色很不好看。 方才还红润的脸蛋,此刻泛着死白。 和铃想跑,可脚底下却迈不开步子,在他热切复杂的目光中,她浑身都僵硬了下来。 和铃见过他发怒的样子,又经历过他想杀她的那一段,又怎么会不怕呢? 和铃站在宋端很前,他高大的身躯遮住了一大片光。 风声沙沙,宋端没开口,她也将唇抿的死死的。 良久后,和铃的脖子都酸了。 “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站着不跟我说话?” 和铃长而又密的睫毛都在颤,抬眸,“督主有何吩咐?” 宋端苦涩,想了很多说词在这会却都说不出来,他上前一步,“我……我没什么事。” 见她还是紧绷着自己的身体,他伸手,指尖还没有碰到她的脸颊,她就大惊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宋端的手僵在半空中,许久后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你不用怕我的。” 和铃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话,抱着手臂,眼眶渐次红了,“奴婢……奴婢……” 宋端长叹一口气,硬着语气,“你过来。” 和铃都快要哭出来了,“督主……饶了奴婢吧。” 她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前两次的教训太深刻了,现在也没有赵隽寒可以再救她一次。 宋端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四肢无力,身体发僵,口腔里都是苦苦的味道。 他望着跪坐在地上的人,伸出大掌,坚硬的手掐上她细瘦的胳膊,将她整个人都捞了起来,手上的小人儿还在发抖。 她怕自己,也是应该的。 他眸光深深,诚然如刚刚那个厨子说的,她太瘦了,提起她都不用什么劲。 喉咙里每发出一个字的声音,都像是放在石头上磨动,疼得很。 “我没想对你做什么,别怕我……” 和铃咬唇,只能顺着他的话说:“奴婢没有。” 宋端很是挫败,她都快哭了还说没有。 他忽的望向她的脸颊,那一道明显疤痕如今像是刻在他的心口。 这是他亲手做的,当时用匕首割上去时不会想到有今天,所以用了五分的力道,伤到了筋骨。 他粗砺的指腹抚上她的疤痕,和铃愣在原地不敢动弹,他问:“现在还疼不疼了?” 和铃摇头,不敢说疼。 宋端无力,手足无措,有那么一下子的冲动,他想认她,想告诉她,他是她的舅舅,可是他害怕。 他权势滔天,可是恶名在外,人人都说他是奸臣小人,残害忠良,恐怕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面对她澄澈的眸子,他真的不敢认。 怕她知道后会不屑,怕她怨恨,怕她回和那些人一样诅咒他不得好死,恶心他,唾弃他。 宋端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他承受不起这个结果。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和铃想了想,“奴婢是孤儿。” 这小丫头还防着他呢。 “我要真想查,你是瞒不住的。”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就看见她吓得面色发白的模样,纤细的身子都跟要倒了似的。 他叹息道:“算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逼你了。” 和铃这才发觉他的自称是我。 “奴婢的父母确实已经去世了。” 宋端神色未变,“恩,我知道。” 宋端虽然想多留,但又没什么话好说,又怕自己贸然的变化会吓到她。 宋端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在自己的脑海中,和铃还是那个软绵绵的小女娃,甜甜喏喏让人疼爱的姑娘。 现在她已经这么大了,亭亭玉立的。 宋端从袖子里掏出个药瓶,不容拒绝的放在她的掌心中,“这个好好收着。” 这是子鱼国进贡的去疤的伤药,一共四瓶,一瓶在赵贵妃那里,赵世棕那里也有一瓶,至于剩下的就在国库里。 这是他从国库里偷来的,元帝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都是自己造的孽。 不过宋端想,就算她的脸治不好了,只要将来他还活着,就护着她一辈子。 内宫里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会再让她受欺负了。 “你在这里过的怎么样?”他将和铃问得懵懵的。 和铃想不出宋端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想干什么? “奴婢过的很好。” 宋端哼的一声,手都生了冻疮,整个上午干活的就她一个宫女,还敢说自己过的好! 和铃疑惑,又道:“奴婢过的不好?” 专门挑他爱听的说就好了。 宋端背着手,“我知道了。” 第21节 他转身,脚步略有迟疑,“我走了。” 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过两天就要将她调到自己身边来。 和铃额头的冷汗滴了下来,身体也没那么僵硬了。 宋端就这么走了?没有任何刁难和责罚,风平浪静就走了? 和铃压下心中的讶异,将握在手中的药瓶打开,凑近了瓶口轻轻的闻了一下。 她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是上好的伤药。 先收着吧,宋端没有明确的发话,她不敢用。 ☆、21.3.29 “汪公公, 皇上那边打探不到一丝消息,西厂那个狗贼防咱们防的死死的。” 汪远山微躺在椅子上,眯了眯眼,“宋端那个狗贼这是打定注意不让我义父回来了?” 来人点头哈腰, “宋端觊觎东厂也不是这一时了,他和厂公本就是势不两立,如今厂公落难,他便落井下石,奴才听说……”他拖长了语调, 吊足了汪远山的胃口。 “听说什么?” “奴才在文苑宫里头有个交好的老乡,他偷偷告诉奴才,宋端似乎是趁厂公在阿蛮城时, 好将他……给除去。” 汪远山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无耻!” “公公莫气,大皇子还有几天路程就要达京, 厂公在阿蛮城就更加危险, 且皇上似乎也有废除东厂的意思。”那人见汪远山神色动摇,继续说道:“厂公若是没了, 亦或者东厂没了,咱们就都再无立身之地了啊!” 汪远山被他的话吵得脑袋疼, “那我有什么法子, 义父着了奸人的道, 皇上又宠信宋端那个狗贼!” “公公, 奴才倒有一个好办法, 只是……”他低着声音道。 “什么办法?” 他凑近了汪远山的耳边,用最小的声音说:“皇上身子亏虚,处理朝政力不从心,沉溺于美色,东厂人多,控着内宫,禁卫军也只能守在皇城外围,他们的手够不到内城来,咱们完全可以控制皇上,杀了宋端,再恭迎大皇子回京!” “一旦大皇子回京登基,厂公定能从昂蛮城回来。” 汪远山听得心惊胆颤,腿脚发抖,可他却说不出拒绝的话了,拍了下他的脑袋,粗着嗓子吼了一声,“你想死!?这是造反!” 说到“造反”两个字,他不由得压低了声音。 “可是公公,咱们别无他法,厂公如果死在阿蛮城,咱们就全都完了。” 汪远山深吸一口气,“皇城有十万禁军,让人发觉了,不是送死吗!?” “公公,不会让人发现的,秦时有赵高,如今有您汪远山,这大皇子就好比是胡亥。” 汪远山是个草包,还是个极为容易让人怂恿的蠢货,前几年仗着汪全的势力横行霸道,以为无所不能,现下被人一鼓动,根本来不及深想,他只想到成事后自己也能跟义父一样,位高权重的,连文臣都要礼让三分,就激动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公公,时不待我啊。” 汪远山狠下心,“这事务必要做的稳妥!” 他义父不能死,这些天他也受了不少气,没人撑腰在宫里的日子就不好过。 …… 和铃被人拦下时,脑袋还是懵懂的。 她面前站着个太监,太监对她很是客气,说话时嘴边都带着笑意,他说:“姑娘,昭王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和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昭王殿下是谁,那个男人前两天已经被封王了。 和铃捏紧了手指,“我还有活没干完。” 小太监依旧是笑眯眯的,“姑娘随奴才去吧,剩下的事昭王殿下会替姑娘安排好的。” 小太监一副接不到人就不走的模样,说话时的语气温和,可话里的态度是强势的。 和铃思量了半晌,才点头,“好,我随你去。” 她一路跟着小太监到了赵隽寒现今暂住的宫殿里,太监停在了宫门外,没有进去。 “姑娘自行进吧,殿下就在屋子里。” 和铃推开门,入眼的院子清雅幽静,种了几棵红梅,不过这个季节梅花都已经落败了,还有一块种满翠竹的地方,青青绿绿的煞为好看。 和铃一步步往前走,停在门口就走不动道了,她手指松开又捏紧,放在门上,却始终没有推开。 赵隽寒被封为昭王殿下,这只是一个名号,可元帝也还是给了他实权的,昨日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了他一个都御使的兼职,不仅如此,还特设了个吏部监察的官给他,命他监督吏部的运作。 元帝的心思,昭然若揭。 和铃不知他找她来的意图,就在她愣神的时候,门突然被赵隽寒从里面打开,他冷硬的手掌覆在她的臂上,一把将她拖了进去,她惊呼一声,显然被他的突如其来吓到了。 赵隽寒用的力道不轻不重的,但也绝不是她能挣脱开的。 和铃的上半身撞到他坚硬的胸膛,她用另一只得空的手揉了揉额头,他的声音自头顶落下。 “刚才怎么不进来?” 和铃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刚准备进来,你就……”意思就是你唐突了。 赵隽寒低笑,“你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若不是我将你拖进来,怕你能犹豫一个晚上。”说着,他便替她拢了拢脸颊的发丝,“怎么不敢进来呢?怕我?” 和铃觉得他们两现在的姿势太过亲密,挣扎了下,没能挣开,“昭王殿下,你能不能先松开我的手?” 赵隽寒高挑眉头,明显不肯配合,“你先回答我的话。” 和铃咬咬唇,摇了摇头,闷声回,“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怕你。”她说。 他步步紧逼,“那为什么不肯进来?” 他的眸子直直的对着她的眼睛,逼得她喘不过气,也不敢说一个字的谎话。 和铃别过脸,不吭声。 她同他本是惺惺相惜的关系,如今他摇身一变,她突然觉得,他遥不可及了。 不对,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类人。 骨子里的血脉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就像是,你以为他和是一样的,一样悲惨,一样被难熬,可突然有一天,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还在泥泞里,再也没人陪着她一起了。 赵隽寒低头看着她,“怎么不说话?” “昭王殿下,想让我说什么呢?” 赵隽寒忽然有些气恼,气她这么生疏的语气,漠然的态度,他还以为,她会开心的。 “好,不逼你了。” 赵隽寒没有松开她的手,两人就以这个别扭的姿势站了好久,他不说话,和铃就更不会开口的。 赵隽寒也不知道自己找她过来干什么,好几天没看见她了,就想看看她,明明知道他这四周有许多眼睛盯着,却还是忍不住。 “我送你的簪子怎么没戴?” 和铃抬头,“忘记了。” 他抓着她腕的手更用力了些,“下次不要忘了。” 和铃不解的点头,“好。” “你不开心。”他用的是笃定的语气。 和铃一愣,抿唇道:“我没有。” 她没有不开心,看他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是为他开心的,她的心里只是有些失落罢了。 赵隽寒像是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抱着她,“和铃,我不会不管你的。” “我会报答你的。”他说。 现在他能用的理由只能是报答,别的他说了,她也不会信。 和铃失笑,他早就不欠她什么了,根本不需要报答。 和铃张嘴,他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他用嘴唇蹭了蹭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你知道吗?我杀了一个好人。” “恩,是谁呢?” “啊,让我想想,他叫常谦,这么说你肯定不知道,他呢是个清官也是个好官,在大理寺任职,这些年平反了好些冤案,他做了这么多好事,可我还是杀了他,动手的时候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 和铃听见常谦的名字,身子僵了僵,常谦啊,这个名字她认得,就是当年审判她父亲案子的那个人。 连他都死了。 和铃叹气,“你难过吗?” 他看似无情,可杀了这样一个人,心里应该也不会好受。 赵隽寒笑了笑,“不,我不难过,我只是还没有习惯,我害怕你觉得我恶心,觉得我残忍。” “那么和铃,你会嫌弃我吗?” “不会。”怕他不相信,她又说了一遍,“我不会。” 她没有受过常谦的恩惠,常谦的好名声她也没有听过,唯一熟悉的也就是他同父亲的案子了。 和铃知道赵隽寒的每一步计划都是算好的,有些事他不得不做,她不会怪他,也没有资格怪他。 “真好。” 和铃推开他,仰视着这个长的无比好看的男人,“我要回去了。” 窗外的日光渐渐落了下去,透过窗落成一片昏黄。 “我让人送你。” “不用了。” 赵隽寒的决定很难动摇,和铃还是被之前的小太监送回去的。 第22节 赵隽寒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深幽,如一潭蔚蓝的水,冰凉而又可怕。 这一刻,他已下定了决心,明天,最迟明天,他就要将她带到自己身边来。 再也不要看着她离开自己了。 ☆、22.3.30 殿试在太和殿举行, 乡试会试中脱颖而出的的贡生们都早早就被领了进来,先是一场笔试,卷面当场让考官看过后,选送二十篇呈递皇上,再由皇上亲自测这二十人,一甲三人, 分别为状元、榜眼和探花, 这三人由元帝钦点。 所以能不能成为一甲,不看之前的名次, 只看能不能入了皇上的眼, 顺眼的成第一甲前三名的机会自然大些。 其实已经到了殿试, 就算是中了二甲三甲也已经是人中龙凤了,比普通人要上许多,且不说将来会成为多大的官, 这一生的荣华算是有了着落。 陈昀和陈言之两人是南直隶的前两名,又是兄弟,许多人也是很看好他们, 甚至在庄子上下注谁能考中状元,当然里面压陈言之的人多些。 陈言之比陈昀大上一岁, 生的一张好看的脸,透白的皮肤,配上一双好像能勾.引人的桃花眼, 嘴角又时常含着淡淡的笑容, 看上去很好相处。 对外, 陈言之无人不交,为人圆滑稳妥,说话时一双生动眼睛都带着笑意,只是仔细看上一看,就会发现那笑容虚假得很,似嘲讽,无情无意的。 至于陈昀整个人的气质比他就清冷多了,常年面无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的作态,纵使有人想要同他结交也被这冷然的气质吓跑了。 事实上,陈昀的好友确实不多。 和家出事的时候,和铃四岁,他九岁,他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不像和铃只隐隐有个印象,他记得的比他妹妹多出许多,他心里是放不下的。 陈昀没想过替他父亲翻案,即便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可能是被陷害的。 与其想着翻案,不如去向当年布局的现在还活着的人索命,让他们十倍还之。 皇上是不会承认自己犯错的,就算将来他找出了证据证明父亲的清白。 这就是帝王的脸面。 承认错误,就是丢脸,就是没了帝王家的威严。 陈言之和陈昀的感情很好,两人虽然不是亲兄弟,但彼此间的情谊是自小就结下的,陈家的父母还有陈昀都是知道当年的事。 两兄弟在江南也是姑娘们做梦都想嫁的人,只是两人都未成亲。 陈昀是没那个心思,而陈言之身边已经有了个“捡来”的姑娘了,叫冬青。 整仪的御道上,意气风发的贡生们朝着太和殿而去。 陈昀和陈言之并排而立,陈言之用手肘顶了顶身侧的陈昀,对他挑眉道:“今日,你猜你我之间谁能一举夺魁?” 陈昀反问:“你怎知就不是别人呢?” 陈言之笑了笑,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呵,除了你我,我是不信旁人能拿到的。” 话音刚落,他的肩便被人在后拍了拍,闪过一丝厌恶,稍瞬既逝,又笑咪咪的回头。 “陈兄,果真是你。” 陈言之拱了拱手,“刘兄,早就听说你这次也入围了殿试,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姓刘的男子脸上飘过一丝羞涩,“运气而已,不似陈兄,才华逼人。”语罢,才注意到陈昀,他也听说陈昀的脾性,就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我就不打扰陈兄了,先行一步。” 他一走,陈言之脸上的笑就消失了,陈昀见状,问了一句,“你累不累?” 成天戴着面具装模作样的,一戴就还是好几年,不嫌累的慌? 他这个名义上的哥哥,看上去多情,其实内里比谁都无情,心也是黑黑的,只是别人不知道而已。 陈言之不正经道:“累啊,但是多有趣啊。” 也不知是真话还是假话。 看着别人被自己玩弄于鼓掌间,心里总是开心的,再说了,多几个交好的人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将来还能利用的上。 陈昀懒得理他,快步朝前走,整天没个正形。 陈言之摸着下巴,追上他,“你等等我,知不知道什么叫尊敬兄长啊?” 陈昀放缓步子,睨了他一眼,“你有兄长的样子?” 陈言之被他的话一噎,摆摆手,“算了,你连笑都不笑一下,可真够没劲的,对了,你那个在京城的妹妹呢?这都到京城好几天了,也没见你去看她。” 陈昀心下一紧,脸色沉了下来,清俊的面孔布上阴霾,眉头也慢慢的拧起来,提到这件事他现在还是生气。 和铃她竟然敢!敢一声不吭的就进宫了!就连大伯他们也瞒着他。 他尚年幼时,自身难保,更没有能力去照顾小小的妹妹,只能让她待在大伯家,日子还能过的好些,如果他知道日后大伯会将妹妹送进宫,他怎么也不会离开她。 大伯的心思他知道,对妹妹或许有几分真心,可他更疼爱的是自己的女儿,让妹妹进宫,能换的他女儿一世安稳……真是划算的买卖! 和铃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最疼爱的妹妹,怎么能在宫里吃苦? “问你呢?”陈言之见他出神的厉害,忍不住提醒道。 陈昀没好气道:“她是我妹妹,你这么关心做什么?” 陈言之还想再呛他一声,奈何一行人已经到了太和殿门口。 进了殿内,就容不得他们造次了。 陈昀和陈言之各自在位置上坐好,太监敲过钟之后,就开始分发考卷。 监考的官员是吏部尚书曲元。 而这次的考卷是宋端出的,只不过这些个考生们不知道而已。 诺大的宫殿坐了五六十号人,分隔的很开,时不时就有人在过道上穿行,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陈昀看到考题的时候,心里的紧张感少了许多,这题目对他来说不算难,考题的灵活度也很高,一时间他都要佩服出卷的人了。 曲元早就注意到这两兄弟了,风头太盛,名声太响,尤其是那个陈言之,连中两元,若是殿试也拿下第一,便是本朝连中三元的第一人了。 当年……差点也连中三元的不过就宋端一个人,当然了,后来他失了殿试的资格。 两个时辰后,开始收卷。 陈昀和陈言之面露轻松之色,想来应该考的都不错。 他们被引到偏殿,耐心等候着结果。 半个时辰后,卷面前二十名被点了出来,陈昀和陈言之位列其中。 元帝坐在高位上,扫视了一番底下站着的人,这些人中有少年,也有些已经古稀的年纪了。 最为出色的论答,有三篇,是宋端挑出来的。 元帝知道宋端的才华,稍稍过目,便也不得不称赞这三篇论答是写的极好。 更为出色的还是陈言之的。 这次的状元他已经是打算点陈言之了,让他纠结的是,另两篇不分上下的文章。 元帝挑了几个人问话,陈言之应付的得心应手,而陈昀却惜字如金。 最终,第一甲第一名是陈言之,第二名是江北,梁州出来的考生,第三名的探花郎才是陈昀。 陈府一时出了两个进士,羡煞旁人。 陈昀和陈言之却最为冷静,或许他们早就想到了是这样的结果,意料之中而已。 陈言之被授予翰林院编撰一职,让人意外的是,陈昀被安排到了吏部。 “诶,你知道这次出卷的人是谁吗?”陈言之边走太和殿边问。 “不清楚。” “江北告诉我的,今年出卷的人是宋端,不愧是你舅舅。” 陈昀脚下的步子一顿,淡淡的恩了一声,他倒不急着同这个舅舅会面,将来总是要见到的。 小时候他和舅舅不亲近,舅舅更喜欢他妹妹一些。 陈昀仿佛突然想到什么,舅舅也在内宫,可以让他照拂着妹妹一些,更甚者可以让他把妹妹带出来。 宋端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当时的他还在忙着更重要的事。 陆承远受伤了,尽管他掩饰的很好,但宋端灵敏的嗅觉还是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子血腥之味,宋端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 汪全还真是一把好刀,堂堂指挥使大人都被他给伤了呢,不过宋端还不是很满意,因为在他的计划中,陆承远应该是一个死人了。 守在太和殿外的不仅有禁卫军还有锦衣卫,宋端坐在房顶上,翘着腿,等啊等,过了很久才等到巡视的陆承远,他眼睛一亮,从房顶上飞了下去。 陆承远棱角分明的脸依旧冷冷的,他腰间别着长刀,合身的墨色服饰衬着他更加冷硬,只是唇色泛着白。 宋端挡在他面前,“陆指挥使,好久不见了呢。” “督主有事吗?” 宋端笑了笑,“没什么事,就是想同陆指挥使聊聊天,顺便切磋切磋武艺。” 陆承远冷凝着他,“在下今日当值,恐不能和督主切磋了。” 宋端收起笑,目光森冷,“那可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他抬手,掌风直直朝陆承远打去,陆承远急急的往后退,躲开他突如其来的这一掌。 宋端却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步步紧逼起来,出手的一招比一招狠辣。 陆承远忍着胸口的伤痛,开始还手,宋端看不惯他,殊不知他也早就看不惯宋端了。 陆承远拔出长刀,刀锋朝宋端划去,两人打的不可开交,却没人敢阻拦。 几招之后,宋端算是找到了他受伤的地方,一掌拍了上去,于此同时,陆承远的刀锋刺中宋端的前胸,不过伤口不深。 两人这才停了手。 宋端冷笑,“陆指挥使名不虚传,身手不凡啊。” “督主承让了,无意伤了督主,是在下的不对。” “哼,这点小伤无需挂齿。”宋端穿的是白袍,就算伤口不深,可血迹透出来大片的红,入眼也觉着可怕。 “督主还是速去疗伤吧。” 宋端沉默,而后缓缓转身,扬长而去。 第23节 等他走远后,陆承远的刀抵着地,他撑着刀,半跪了下去,吐出一口血来。 两人大打出手的事,经过宋端的授意,马上就传到了元帝的耳里。 元帝没有发怒,甚至有放任他们的念头。 他们咬的越凶越好。 若真和平相处了,他才该着急。 …… 宋端回文苑宫,脱了衣服清洗了伤口,又自己包扎好以后,才让刘晋进来。 他问:“说说殿试的名次。” “陈家两兄弟,一个状元郎,一个探花郎。” 和他猜想的差不多。 “督主,这探花郎走之前,曾想见督主一面。” 宋端嗤笑,“他找本督做什么?” “奴才瞧着像是有要紧事的样子。” 宋端不耐烦听,“以后有的是机会见,让你办的事你都办好了没?” 刘晋答:“奴才已经将姑娘接过来了,也安排好了屋子。”他一顿,继续说:“不过姑娘看上去……不情愿还有些怕。” ☆、23.3.31(一更) 刘晋亲自去接和铃的时候, 把司膳嬷嬷吓了一跳, 以为又有不懂事的宫女犯事了, 还是犯在了西厂的手里头。 刘晋手拿着拂尘, 说道:“杂家来要一个人。” 嬷嬷心里在打鼓, 问:“不知公公是看上了那个?” 刘晋轻笑,“嬷嬷您也别担心,今儿杂家这么客客气气的, 绝不是来找事的, 杂家要的这个人是个有福气的,你只管将她叫过来,她名唤和铃。” 嬷嬷犹疑, 这和铃怎么让刘晋给看上了, 若是搁在从前,她还觉着可能是刘晋瞧上了和铃,想捉了她成对食,可如今和铃那张脸,刘晋应当瞧不上啊。 “还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耽误了事你可承担不起。”刘晋冷脸道。 嬷嬷战战兢兢,西厂威名在外,纵使她有心想护着和铃,也护不住。 她将厨房里的和铃领了出来。 和铃见了刘晋,脸色一白, 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 朱红色的宫墙, 他冰冷坚硬的手指掐的她喘不过气来。 刘晋挥了挥手, 对司膳嬷嬷说道:“你先下去吧。” 嬷嬷看了一眼和铃,叹了口气就退下了。 刘晋立马换了一副脸面,说话时的态度没了刚才的蛮横,他很客气,客气的让和铃心慌。 “姑娘,收拾收拾东西就跟杂家走吧。” 和铃启唇,声音里有让人不易察觉的颤抖,“去哪里?” 刘晋一笑,“自然是文苑宫了。” 督主发了话,要把人弄到身边去,还得恭恭敬敬的请回来,不能吓到她。 这不是为难他嘛,心狠手辣的事情做惯了,要装个慈眉善目的好人可难了。 对着铜镜练了好几回,才收敛住自己的刻薄之气。 和铃樱唇煞白,她突然想起来那天宋端怪异的言行举止,摸不透这个人想做什么。 “奴婢不懂。” “姑娘聪慧,不会不懂的,往后去了文苑宫就再也不用在这小厨房里吃苦头了。”刘晋缓缓道。 他也没猜准督主的心思,之前还非杀不可,现在就又像是视为座上宾一般的好生对待。 还特地吩咐不准吓到她,替她安排好住所。 和铃掐着自己的掌心,低头道:“奴婢知道了。” 和铃慢吞吞的收拾自己的行李,还一边想着刘晋什么意思。 和铃的行李不多,两套衣衫,几件普通的首饰,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她拎着包袱跟在刘晋身后,进了文苑宫后,刘晋带着她往东边的一间房里去,推开门就是宽敞精致的内屋,房间布置的很漂亮,楠木的屏风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飞禽,窗台边是个深色的案桌,梳妆台就放在床的对面,黄花梨木雕折叠式镜台,深色的镜面上还雕刻着兽类的花纹,镜台上摆放着一个龙凤连弧铜镜,打造的精致的妆匣,里面的是华贵的首饰,璎珞、项圈、项链领扣还有耳环,屋内的香炉中烧着沉木香块,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宫婢该住的地方。 和铃愣愣的,“公公,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刘晋甩了一下拂尘,“哪能啊,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督主怕是饶不了我,姑娘先待着吧,杂家先去督主哪儿复命。” 语落,便退出了屋子,还顺带给她关好了门窗。 和铃将手里的包袱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沿边,轻柔的手慢慢抚上红色的被子上,窗缝透进来的黄色的光折射在她的脸庞上,她垂着眉眼,安静的好像一幅画。 刘晋去而复返,很快就又过来了,他进来之前还敲了敲门。 “姑娘,跟杂家走一趟吧,督主等着您呢。” 和铃指尖一颤,想到宋端心里还是畏惧的,那个人有太多面,变化无穷。 她想,如果自己是被安排来伺候他的,怕日子会很难过了,喜怒无常的性子,她伺候不来。 到了宋端门前时,和铃有种转身逃跑的冲动,硬着头皮推开了门,他背光而立,挺拔的身躯如平地而起的青松。 宋端转过身来,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温和一些,“刘晋安排的住处你可满意?” 和铃拧眉,真是不懂宋端怎么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那住处是极佳的。” 这倒不是违心的话,她从没有住过那样精致的房间,就连之前在大伯家里也没住过。 宋端闻言一笑,心情渐渐好了几分,他仔细的凝着她的面孔,眼神复杂了下来。 和铃长的不像他姐夫,更多是像他姐姐,尤其是那双眼睛,灵动清澈。 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依旧顽固存在的浅粉色疤痕,问:“我给你膏药你用了吗?” 和铃摸了摸自己的疤,撒了谎,“奴婢用了。” 宋端立马阴沉下脸,什么破膏药,子鱼国还说是神药呢,一点屁用都没有!真想把它给拆咯。 “怎么不见效?”他抿唇问道。 和铃微仰下巴,才能看清楚他的神情, 他有点暴躁。 “可能过段时间就会好了。”她犹豫了下,又继续说:“督主之前不是不许奴婢治脸吗?” 宋端神色不自然,微微侧过身子,轻咳了两声,别扭道:“你不要把我之前的话放在心上。” 又想到刘晋说她还是怕的话,加了一句,“好生把脸给养好,明儿我就让太医给你瞧瞧。” 治不好就把太医院给掀翻了,他全然忘了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和铃张嘴,自己会医的话就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她还是不敢在宋端面前暴露太多。 于是她点点头,“奴婢先谢过督主了。” 宋端听她一口一个奴婢的,胸口闷闷的,原来好歹也是个娇养的小姐,现如今懂事的一点差错都不敢出。 他还记得,第一次在宫里见到她时,她哭着求他饶她一命,现在真是心酸的紧。 慢慢来吧,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照顾着,总比以前好。 “你……”他想了好半晌,才憋出后半句,“吃过了没有?” 和铃怪异的望了他一眼,点头喃喃道:“吃过了。” 宋端都快要抓耳挠腮了,这几年都是别人上赶着和他说话的,他也不知道和十几岁的小姑娘能说什么。 ☆、24.3.31(二更) 赵隽寒现今的职位品级不大,但却是有实权的, 吏部是六部算是六部之首, 元帝让他监察吏部, 就是为的制约曲元的权势。 他忙的不可开交, 不仅要审阅宗卷, 还得摸清楚了吏部错综复杂的官员干系。 即便再怎么忙, 他也没有忘记让人去接和铃, 只不过他晚了一步。 原本赵隽寒打算亲自去接, 但实在脱不开身,初露头角,暗中盯着他的人也不少。 内侍没接到人, 心里直觉不好, 一打听发现人已经被宋端带走时,就火急火燎的赶了回去。 赵隽寒在宫外的府邸还没修建好,现在还是住在宫里头。 他原本在书房里看文书, 听见声响, 轻抬眼皮, 淡淡的问了一句, “人呢?” 内侍硬着头皮, “殿下,人已经被西厂那位带走了。” 赵隽寒锐利的视线射.在他身上,阴狠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 他绷着脸, 咬牙切齿, 近乎一字一句道:“再说一遍。” “早一个时辰,人就被刘晋接走了,看情况应当是那位的意思。”他的额头冒起冷汗,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之下,一双腿也开始发抖。 赵隽寒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怒意翻涌而上,一掌拍在桌上,发出重重的响声,他从书桌后走出来,步子极快的就冲了出去。 衣袖下的手紧紧握着,他可没有忘记,宋端当初是要杀了她的! 赵隽寒突然回想起,春狩那天,宋端问起她的名字,当时他没有回答,不想说,更不敢说。 哪里想到宋端要杀她的心思就没有停过。 他浑身有股气,若不是极好的自制力,怕刚刚就会拿那个内侍开刀。 文苑宫宫门紧闭,赵隽寒往后退了一步,一脚将宫门踹开。 守门的太监被吓了一跳,春困秋乏的,刚刚靠着墙壁就睡着了,这会可算是清醒了。 他认得赵隽寒,也不敢指他,只得哆哆嗦嗦的问了一句,“三殿下,这是做什么?” 赵隽寒这会子哪里听得见别人说什么,踢开他之后就进去了。 第24节 他黑着脸的样子也着实够可怖的,一个时辰了!宋端要真的做了什么,早就来不及了! 宋端要是真敢对和铃下手,阿鼻地狱就等着宋端。 刘晋见了来势汹汹的他,还没来得及通报,赵隽寒就大力的推开了房门,木板拍打在墙壁上,让人不注意都难。 宋端靠在躺椅上,闭着一双眸子,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大腿。 他抬眸,入目的就是赵隽寒的怒容,哟,这小狼狗生气了。 他慢悠悠的坐起身,没有要行礼的意思,他挑眉问:“三殿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赵隽寒吐字清晰,“她人呢?” 宋端有一瞬的愣神,感情是为了他的小外甥女来的,他笑了笑,“殿下说的是谁?人丢了怎么来本督这里找?” 赵隽寒没了耐心,说话时的声音也加大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别给我装!” 宋端收起笑,眉眼间冷意横生,“前些日子才认为师傅,这会子人模人样了,说起话来底气也足了很多。” 赵隽寒冲上去,揪着他的衣领,双眸如冲了血一般,还死死瞪着他。 他几乎是用吼的,“你别动她!” 别动她,她是我的。 她不能死。 宋端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用了七分的力气,将他扔了下去。 宋端脚底下的靴子毫不留情的踩在他的胸膛上,这一脚下去让他疼得白了脸。 宋端蹲下来,冰冷的眸中没了之前的兴味,他问:“你喜欢她?” 赵隽寒咳嗽了两声,还是固执的说着刚刚那句话,“你别动她。” 宋端松开了脚,眉头跟打了结一样,这小狼狗还挺执着。 “呵,若本督说她已经死了呢。”宋端环抱着手,津津有味继续说:“啊,我给她埋在院子里当了花肥,你要是这么喜欢她,挖两盆土回去留个念想好了。” 赵隽寒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了,他低着头,垂眸不语,长发遮住了他的侧脸,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他忽的仰起头,低声笑了起来,笑声迤逦,他吐字道:“宋端,我杀了你。” 此刻的他,没了冷静,也不懂克制,只知道滔天的怒意要把他自己给烧没了。 嗜血的**达到了极点,他要杀了他。 宋端蔑视他一眼,嗤笑,“你的武功还是我指点的,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你现在还是一无所有。” 赵世棕好歹还手握重兵,而他除了几个名头,实际上效忠他的人,一个都没有。 赵隽寒疯了似的对他出手,宋端也没打算手下留情,用了十分十的力道反击。 两人的差距太大,赵隽寒很快就落了下风,可他还是拼了命的迎面而上。 宋端一掌将他打飞,他的身躯先是撞在树干上,而后才落地。 他倒在地上像是死了一般。 和铃手上的劲一松,托盘上的茶杯打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宋端顺着声音望去,脸上的杀意在看见来人的一刻收了起来。 和铃跑到赵隽寒身边,扶起他,焦急的问:“你没事吧?” 赵隽寒视线朦胧的望着她,才算反应过来他被宋端耍了。 宋端在试探他,试和铃在他的心中有几分重,由此来拿捏他。 他动了动唇,没说出话来,反而吐了口血。 和铃顿时红了眼,对待他就更加小心翼翼,她转头,怨恨的目光凝着宋端。 宋端被她的眼神看的难受,心里也开始懊恼起来,这下子好了,之前做的全都白搭。 他苦笑,和铃真是要恨上他了。 怎么这么巧呢? 说来,这也怪刘晋多事,见和铃沉闷的待在屋子里,怕她胡思乱想,这才让和铃端了碗茶送过来,哪里想得到这边打的你死我活的。 其实这点伤痛对赵隽寒来说算不上什么,他曾经受过更严重的伤。 他地上爬起来,手紧紧握着和铃的腕部,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保护的姿态显露无疑。 和铃也顺着他的心思,乖乖的站在他身后不动弾。 宋端暗暗嘟囔了一句,那是我外甥女,你殷勤个什么劲! 宋端的脚步往前迈开了一步,和铃眼中的水光就会聚成泪珠掉落下来,他的第二步硬生生的停住了。 他气的当场就拂袖而去。 不识好人心!我是你舅舅! 赵隽寒硬撑着身躯不倒,转头问她,“他有没有为难你?” 和铃摇头,“没有。” 赵隽寒见她安好的模样,提起的心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将自己整个人挂在她身上,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膛,“和铃,我好疼。” “他打你哪里了?” “哪儿都打了,他下手可真重啊。”他答。 和铃叹气,“你怎么和他打起来了?下次不要惹他了,顺着他就好了,就不会受伤了。” 赵隽寒一怔,忽的扬起一抹笑来,“好啊,都听你的。” 轻柔的春风拂过两人的面容,金黄色的日光洒在他们的头顶,春天总是生机也在植株嫩绿中显现出来。 赵隽寒抱着她不撒手,过了很久,和铃听见他说:“我想带你走。” 和铃的手僵了僵,她何尝不知道他的不易呢,尽管很想离开,但她不想拖累他。 和铃吸吸鼻子,故作轻松,“这里很好啊,至少比司膳堂好多了,没人欺负我,我也不用做那些重活。” “真的挺好的。” 赵隽寒红了眼,把这一切归结于自己的无能。 “我听说你当了大官。” “恩。”他的语气懒懒的,毫不在意的样子。 “那你可要为民做主啊。” 这句话,让他一震,他做的一切是为了权势和地位,原来他也可以……也可以为民谋福了。 …… 次日朝会,赵隽寒上书吏部员外,贪.污.受.贿,吞了治黄河堤岸的款项,还买凶杀人。 这份奏折打的曲元措手不及,实打实的证据连个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吏部员外是他的左膀右臂,被卸了胳膊,他当然会疼。 折子一出,朝野震惊。 元帝摔了杯子,当场就让人把吏部员外拖出去给斩了。 更是对吏部发了好大一通火,他倒没有直接骂曲元,只拐着弯的骂他手底下的那群人。 赵隽寒立了功,自然是有嘉奖的,元帝毫不遮掩要抬举他的意图。 十万禁卫军的印章暂时放置于他。 就算是暂时的,也够一些人彻夜难眠了。 ☆、第25章 4.1(一更) 下朝之后, 陈言之和陈昀并肩而走, 落在稀稀拉拉的队伍后头。 陈言之风流倜傥,平日里穿的都是飘逸的白衫, 这会子换上正统的朝服, 倒添了几分英气, 陈昀也是一表人才, 新科状元郎和探花谈笑风生的模样惹人注目。 两人边走边说。 “你觉得皇上这是不是要拿吏部开刀,整治文臣?”陈言之随口问。 陈昀想了想,“吏部动不得,要是能动皇上早就动了,曲家树大招风, 皇上这是给曲家一个警告。” “没错,这曲家也是皇上当年亲自扶上来的,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现在才想着培育对家,不觉得晚吗?” 陈昀侧目, 停下步子,好整以暇的望着他问了句,“那哥哥觉得皇上如今想拿来谁来抗衡曲元?” 陈言之听见“哥哥”两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从小也没见这人叫过他几次哥哥。 “这还用问。” 三殿下横空出世般,从前默默无闻甚至于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一个人, 摇身一变,成为朝堂上势头最猛的那个。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陈昀挑眉,“噢,那哥哥看好哪一个呢?” 党.争站位, 这是不可避免的,没人可以独善其身,他和陈言之都不是甘为平凡的人,做官就要做权倾朝野的大官。 遗臭万年也好,名垂千古也好,只要能让人记住。 他们都有野心,而且野心还不小。 陈言之卖了一个关子,“唔,我不想说。” 陈昀也能猜到,莫约就是才开始崭露头角的三殿下。 以陈言之的才华,若成了三殿下的门客必定能得到重用。 陈言之问他,“那你呢?你选谁呢?” 陈昀垂眸,轻笑一声,“哥哥是陈家的大少爷,哥哥选谁,我也选谁。” 第25节 陈言之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也不意外,虽不是亲兄弟,但两人的感情都是真心实意的。 “你就不怕跟着我输的什么都不剩?” “我本就一无所有。”就连他的这条命都是多出来的。 “对了,这些天已经不少人向我打听你的亲事了。”陈昀故意说道。 单是陈言之状元的身份就有许多人上赶着要求门亲事,更何况他生的一张俊俏的脸。 “你怎么说?” 陈昀拖长了音,“啊,我说尚无婚配。” “你也不怕冬青打你。”他笑着说。 陈昀耸肩,看着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我看你没有要娶她的念头啊。” 陈言之停下步子,笑容凝固在嘴角,声音冷了下来,“你会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娶她。” 陈家家道中落,他身为长子,光耀门楣的担子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肩上,冬青是他“捡来”的,无父无母,单纯的性子怎么管内宅? 再说了,还有门当户对四个字狠狠压在他们身上。 陈昀凉凉道:“那你就放人家走,她今年也有十四了吧,过两年就能嫁人了,你不可能一直拿恩情锁着她一辈子。” 陈言之冷脸,“她的事你少管。” “哥哥,你真自私。”他说。 陈言之盯了他半晌,缓缓道:“她的事,你少管,你成天挑拨离间的烦不烦?没事别去逗她。” 陈昀无所谓的摊手,“昨天的事也能算得上是挑拨离间?” “你这是错的,她将来懂得多的时候,会恨你。” 陈言之像是变了一个人,周身散发着阴沉之气,“她不会明白。” 他也不会允许有人让她明白,不懂人情世故的她很好哄的。 “陈言之……”陈昀连名带姓的喊了一句,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你闭嘴!” “你这么关心她做什么?” 陈昀嗤笑,“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她,对我发什么脾气?” 这人对冬青的占有欲也是深的骨子里了,他这样总有一天会吃苦。 到时,后悔的就只会是他自己。 陈昀言尽于此,陈言之听不进去,他也没有办法。 “我再说一遍,她是事你别管。”陈言之摘下了面具,眸子中好似泛着狼光,阴沉沉的。 陈昀叹气,这人太执着了,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 他抬脚朝前走去,此时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陈大人留步。” 陈言之已经走远,那叫的肯定就是他了。 他转头,看见来人微微一愣。 不过片刻,就回过神来,他行了个礼,“三殿下。” “陈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赵隽寒问。 陈昀掂量了下,这里的确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不过,三殿下怎么会找上他,两人可是连话都没有说过的。 “自然。” 两人移步,四下无人。 赵隽寒毫不避讳的打量面前的男人,纤长的身躯,俊逸的长相。 他觉得陈昀同和铃长的并不是很像,至少从五官上看不太出来,只那双眼睛有几分神似。 “本王认得你。”他说。 陈昀愣了一下,不过想到自己好歹也是探花,他认得自己也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是下官的荣幸。” “你有妹妹吗?”他突然问。 陈昀的手一紧,“什么?” 赵隽寒才觉是自己突兀了,“没什么,不过随口一问,大人年少得志,让人艳羡。” “殿下谬赞了。” 赵隽寒抿唇,其实和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若提起和铃又为时过早。 他挥了挥手,“打扰大人了,大人回吧。” 陈昀摸不透他心里的想法,微皱眉头,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陈昀皱紧的眉头都没有放松过,他问他是不是有一个妹妹?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他怎么会知道?又为什么提起这一茬? 陈昀抠着手指头,心里隐隐不安。 难道是和铃在宫里出事了? …… 汪全在阿蛮城收到汪远山送来的书信,还以为他在宫里又闯祸了,来自己这里求救。 打开信之前汪全已经做好了破口大骂的准备,谁让他自己就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汪全看完了信,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差点给他憋死了。 这兔崽子是不是疯了!?他竟然想造反? 汪全给吓得脸都白了,握着的书信一直在抖,这儿子不仅不成器,还蠢得要命! 汪远山在信里将谋划都写了个清清楚楚,看上去简单之极,以为把皇帝给毒.死就没事了。 可汪全清楚,皇帝死了,大皇子上.位,头一个跑不掉的就是东西两厂,大皇子厌恶阉人权势重已久,逮到这么个机会,必定会将他们连根拔起。 汪全想拦着汪远山时间够不上,他束手无策,这事成不成,他们都要倒大霉。 情急之下,汪全收拾好行李,准备逃跑。 汪远山不知道的是,汪全在阿蛮城过的很好,吃穿不愁,也没人主动招惹他。 此时,远在京城的汪远山已经要出手了。 “这东西吃了,能悄无声息的让人死过去?”汪远山拿着小太监递过来的一包粉末问道。 小太监点头,眼底闪着精光,“这是奴才从太医院老乡那里讨要过来的,祖传下来的秘方,这吃了之后就算是神仙来了都难以救命。” 汪远山点了点头,“那就最好了,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出了一丁点差错,他就完了。 “公公,那咱们什么时候下手?”小太监生的一张猥狭的脸,弯唇笑起来的样子看上去就更加不怀好意。 “大皇子到哪里了?”他问。 “算算日程,也快回来了,莫约还有三五天。” 汪远山眼里闪着狰狞,他现在就已经是鬼迷心窍了。 “赶在大皇子回京之前。”他揉了揉额头,“容杂家想想……” “就今晚,不能拖了,再拖就来不及了。” 小太监微勾唇角,“公公英明。” “安排好了人吗?”汪远山开口问。 “端药的是东厂的人,皇上每晚都要喝安神药,将这粉末混进去,没人能察觉,就算给发现了,也只会以为是东厂干的。” 汪远山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你放心,事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奴才就提前恭贺公公。” “下去。” 小太监退出暗沉的屋子,环视四周,看见角落里的刘晋,快步走过去。 弯着腰,附耳道:“尽在督主的掌控之中。” 刘晋眉眼一动,“他上钩了?” “对。” 刘晋满意的笑笑,拍拍他的肩,“做的不错。” “公公教的好。” “小兔崽子,真会说话。”他睨着他,加了一句,“你就不拍杂家的马屁,这次的事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行了,今晚你给杂家躲得远远的,可别坏了事。” 小太监恩了一声,“奴才知道。” “你以后便去文苑宫里头新来的那个姑娘手下当差。”刘晋面无表情吩咐。 “那不是……”不也是个伺候人的宫女吗? 刘晋笑了笑,缓缓说:“让你去你就去,当然不是明着伺候,暗地里看紧了人,别让她出了什么事就行了,你放心,杂家不会坑你,这件事做好了就是个美差。” 小太监不疑有它。 刘晋这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大福。” “名儿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节晋江有个日万更的活动。 第26节 我试试看能不能行…… 我才知道留言文章有积分的! 感谢投雷的妹纸……又让你们花钱了啊…… 晚上还有一更,很晚了会。 晚上见。 ☆、第26章 4.1(二更) 长乐宫, 深夜。 宫女端着安神汤送进了内殿, 腰深深的弯了下去,低着头不敢往上看, 她举着托盘的手都在颤抖。 元帝拿起碗, 随手放在桌子上, 没有要喝的意思。 “退下。”元帝冷不丁道。 宫女欲言又止, 头一回变得大胆起来,她开口:“皇上,太医说了,这药得趁热喝了,效果才好。” 元帝轻轻瞥了她一眼, 帝王的威严之气扫的她立马跪了下来,她表现出一副自己失言的模样是,“奴婢多嘴了,皇上饶命。” 元帝也没有生气, 挥了挥手让她起身,想着这个宫女也是关心自己,端着碗喝了一小口, “出去。” 这片刻之间,小宫女额头就冒出了细细的汗。 她诺了一声, 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门外守着的人就是汪远山,他亲自看着,也能让自己安心些,长乐宫内外已经让东厂的人围住了,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汪远山的身子胖乎乎的,看上去也是慈眉善目,不过因他的气质太外放,没了汪全那种让人觉得柔和好说话的错感。 汪远山一把拉过宫女的手臂,肥头大耳的凑近她,“皇上喝了没有?” 小宫女掐着自己的掌心,痛感让她冷静了下来,她忍着恶心,低声下气的回了一句:“奴婢亲眼瞧见皇上喝下去的。” 汪远山面露喜色,一双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慢慢的往她的衣衫里摸,还流里流气的说:“做的好,你跟着我,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将来娘娘们用什么,你就用什么。” 小宫女装着很开心,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只是眸光冰冷,暗藏杀意,“真的吗?” 汪远山想都没想,肥厚的唇凑上她洁净香软的细脖,“当然是真的,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和我乐上一乐。” 说罢,便将她拖进黑漆漆的角落里,反正距离毒发还有一炷香的时辰,够他乐一次了。 小宫女白了脸,却也没有反抗,因为没用!她在心里默念,最后一次了,终于可以摆脱他了。 半年前,她倒了大霉被汪远山瞧见了,这人看上她的美貌,又仗着自己的权势,连逼带哄的让自己成为了他的对食,这半年的屈辱,她不敢忘,也不会忘,现今送上门来得报仇机会,她不可能不要。 莫约半柱香后,汪远山心满意足之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笑嘻嘻的说:“真不错。” 汪远山总算是想起来了正事,放开了她,快步走到长乐宫内殿殿门口,见大福还没来,心下不痛快了,这人怎么回事,跑哪里去了?他问一旁当值的人,“大福人呢?” “大福今儿染了病,好像还是冷宫里传来的怪病,怕冲撞了公公,怕今夜是来不了了。” “知道了。” 汪远山觉着他来不来也不重要,再说一个染了病的人靠近他,他都觉得晦气,不来也好。 他推门而入,试探的问道:“皇上?” 没有人回应他,他喜上眉梢,这事是成了一大半? 元帝喝了一小口安神汤之后,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对劲,没力气不说,心口还绞痛着,汪远山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地上。 元帝对汪远山招了招手,有气无力的吩咐道:“快、快宣御医。” 汪远山踱步至元帝跟前,听见他的吩咐下意识就想着去办,随即又想起自己的目的,他故意惊讶的问了一声,“皇上,您怎么了?” 元帝多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喉咙口的血往上翻涌着,嘴角溢出丝丝血迹。 汪远山见他虚弱如死人的样子彻底放松了下来,他将元帝从地上扶到床上去,他站在床边,淡淡说:“皇上,奴才瞧您没什么大事,这睡一觉就好了,您放心,奴才今晚就守着您,保证谁都不能打扰您。” 元帝瞪大的眼珠子,奈何浑身无力,说不出话来,也做不了什么。 汪远山心花怒放,已经在想着怎么处置宋端了,直接杀了,太便宜他了,先让他过一遍东厂的刑具,若还能活下来,就给他五马分尸咯。 汪远山越想越兴奋,差点都要笑出声音来。 长乐宫外却突然出现了大片火光,原是赵贵妃来了。 赵贵妃盛气凌人,身后跟着大队随从,她先是冷哼一声,看着紧闭的宫门,冷冷发话,“哟,连本宫都敢拦,胆子可真不小。”她的目光扫了一圈挡在宫门口的人,毫不客气的发话,“本宫是皇上召来的,你们若还不让开,惹恼了本宫,皮都给你扒掉一层!” 汪远山听见外面的声响,急急忙忙的出去,生怕手下那群没用的废物拦不住赵贵妃。 “汪公公,今儿是给你的底气敢拦着本宫,不让本宫进去。” 汪远山撑着笑,“皇上已经入睡,即便身份尊贵如娘娘,也不能贸然打扰吧。” 赵贵妃毫不留情的戳.破他的谎话,“本宫又没有亲眼瞧见,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你把门打开,若是皇上责怪于本宫,那也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汪远山咬牙,“恕难从命。” “怎么,你想抗命?”赵贵妃大声的问。 汪远山还没有回话,就见赵隽寒带着近百的禁卫军过来,他眼睛一红,“娘娘休要含血喷人,这门奴才是一定不会开的。” 赵隽寒身着黑衣,月光之下,显得他的更加的白,身后的禁卫军就停在不远处,赵隽寒朝前走了两步,反手就狠狠的打了汪远山一个耳光,吐字道:“以下犯上,该打!” 汪远山被打的偏过头,他捂着脸,“你……” 赵隽寒又是一个耳巴子下去,打的他耳朵都嗡嗡作响,“见到贵妃娘娘和本王连礼数都没有,就更该死了。” 他拔高了声调,“来了,将殿门给本王踢开。” “是。”气如山河。 太监手段再怎么多,也比不过手握刀剑的禁卫军。 殿门被打开的瞬间,汪远山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一死了。 赵贵妃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硬生生的挤出了两滴眼泪来,尽管她早就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状况,还是装作很吃惊的模样,她扑在床边,眼角含泪,“皇上,皇上,您没事吧!?” 元帝没死,药被宋端给换了,不会让人死,只是胸口会一直受着非人的疼,汗已经将后背给弄湿,见到赵贵妃,他胸口的起伏反而大了起来,许是太激动,眼前一黑,他昏了过去。 在太医的医治下,第二日一早,元帝就醒了过来,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将汪远山千刀万剐,远在阿蛮城的汪全也不能幸免,被他下了杀令,东厂自此算是正式被废。 出人意外的是,元帝并没有顺水推舟的往下查,宋端提前准备好的那些证据,就也都用不上了。 赵贵妃和赵隽寒成为了整个局获益最大的人,宋端都被气笑了,他居然也有为他人做嫁衣的一天?看来他身边有赵隽寒的人啊。 赵隽寒在元帝心里又重要了几分,他本身就极会演戏,不仅如此,还有一个赵贵妃时不时的提他说上些好话,元帝对他的好感急升。 赵隽寒前朝风头正盛是,可他一反常态,推了元帝的赏赐不说,还越发低调了起来,让许多人摸不着头脑。 他有事没事就往宋端的文苑宫跑,宋端简直要被他烦死了,他说的好听是来求教的,实际上不就是来看和铃的吗?眼珠子都快掉到她身上了。 和铃被宋端弄过来专门成了研磨的人,没办法,他身边她能做的也就这件事,可赵隽寒时常一个招呼都不打的就过来了,有时候还趁着他不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身子都要贴到一块去了。宋端烦的很,打又不敢打,生怕自己动手了,外甥女又吓得掉眼泪。 于是,几天之后,忍无可忍之下,宋端把文苑宫的门从里面锁起来了,自己在书房里练字,和铃依旧是研磨的那一个。 和铃脸上的疤痕在伤药的涂抹下,渐渐淡了下来,看得出来,她也开心了许多,她的手比其他女子要粗糙些,应该是在司膳堂干活弄的,他的余光还曾经扫到过她手背上的冻疮。 “你在这吃的好不好?”宋端语句生硬的问。 和铃垂眸,手上研磨的动作没有停,“挺好的。” 宋端恩了一声。 刘晋敲了门,匆匆而入。 他看了看站着的和铃,要出口的话又憋了下来。 宋端手中的笔落在洁白的纸张上,黑色的墨汁在上面晕染开来,“你尽管说。” 刘晋皱眉,“督主,嘉敏公主回京了。” 宋端的手微不可见的一抖,纸张上立马浮现了一团漆黑的墨。 和铃听见了毛笔落地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舅舅就算有了西皮也是个舅控! 明天要么更一万,要么......更三千...... 感谢大家的留言和雷,给你们么么哒。 明天见~ 祝大家假期愉快呢~ ☆、第27章 4.2(一更) 刘晋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回音, 书桌前的男人似乎没有被他的话影响到, 可是白纸上被染污的一片字泄露了他的心情。 宋端淡淡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本督提前风声都不知道?” 刘晋腹诽,若是您知道了, 这嘉敏公主还能回来吗? “嘉敏公主三年孝制已到, 皇上念及这些年嘉敏公主的不易, 便让人将她接了回来。”刘晋缓缓答。 宋端微微仰起下颚, 修长的手指搭在案桌上,凤眸空洞的朝窗外望去,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过了良久,他又问:“到京城了?” 刘晋点头, “已经到了,在京里的驿站歇息,一会儿就要进宫了。” 宋端觉着自己突然有些累了,浑身疲惫了下来, 窗外种着的梨花慢慢的绽放,微风吹过,将白色的花瓣吹的一颤一颤的, 就好像他的一颗心。 他说:“本督知道了,你下去吧。” 和铃手里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 她呆呆的愣在原地,本就不是一个迟钝的人,这下子也听出了其中的不同。 来文苑宫这么些天,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宋端, 带着一点点颓废,好像还有一点自卑。 宋端也注意到她还站在这里,身后的手就要伸出来,想要摸摸她的头,又生生的止住了手,他轻声细语的,“你也回去吧,今天就不用过来了。” 和铃福了福身子,“奴婢告退。” 宋端立在窗边,久久不动,日光渐渐昏黄,一直到天黑,他都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好像是个雕塑一般。 第27节 往事如水般涌入脑海,时隔三年,再次听见嘉敏公主这四个字,还是不够冷静啊。 他记得的,嘉敏公主最喜欢穿红色的襦裙,喜欢浓丽的妆容,那个人张扬的无所顾忌,如火般热烈,好像没有什么畏惧的,就像当年的他自己。 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她嫁人那天,天空中下起了大雨,雨滴哗啦啦的从屋檐打在地上,清脆的响声落在他的耳朵里,嘉敏公主穿着火红的嫁衣,那双眼睛的光彩不复当初,含着水光凝着他,仿佛是在控诉,他通过她的动着的唇角,判断出她最后说了什么,她说,子良,你是个懦夫。 子良是他的字。 夜里的风透过衣衫刺进肌肤里,凉的透骨,宋端关了窗户,手指冰冷而又僵硬,他将掉在地上的毛笔捡了起来,放在原来的位置上,起身的瞬间刚好看见了砚石外缘的墨渍,他笑了笑,这小孩,都磨了多少次了,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能凭着月光看清个大概,宋端没有喊人进来伺候,他移到软塌上,衣服都没有褪下,他爬上软塌,蜷缩着身子,和衣而眠。 闭上眼睛的那刻,他想,以后要心如止水,就算见到了那人,心里一点波澜都不能起。 他是个太监,这是他早就该清醒认识到的事情。 ……. 和铃到了半夜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没有睡意不说,还喜欢胡思乱想,这几天的相处,倒是让他对宋端这个人有所改观,他对她很客气,甚至嘘寒问暖的像是个长辈一样。 和铃对嘉敏公主也有所耳闻,十五岁嫁给镇远少将军,三年前镇远少将军战死沙场,嘉敏公主遵守古制守孝三年,她回京也是正常的。 嘉敏公主回京最开心的莫过于她的母亲刘贵妃,儿子常年不在自己身边,好在女儿如今能回来了,镇远少将军在外征战,女儿身为尊贵的公主本就是跟着他在吃苦,当年他们的婚事刘贵妃是不情愿的,但她有什么办法呢?皇命难为。 和铃从床上爬起来,点燃了蜡烛,烛火还一晃一晃的,和铃披了一件外衫,推开门走了出去,她坐在台阶上,一双手托着下巴,眼睛朝着天空望去,明亮的星星在夜空里一闪闪的,即便是披了件外衫,她还是有些冷,她不由得裹紧了衣服。 心有灵犀这个词或许真的不是在胡说,赵隽寒从围墙翻了过来,显然没想到和铃就坐在台阶上,两人对了个正着。 和铃愣了一下,就回神,她笑的眼睛弯弯的,她调笑,“深更半夜的,你偷溜进来是想做什么?” 赵隽寒和她见面时,每次都刻意穿了一身白,这样能显得自己干净整洁一些,他坐到她身边,一只手自然而然就揽在她的肩膀上,和铃头一歪,靠在他坚硬的胸膛。 他说:“我想你了,来看看你。” 和铃的眼珠子转啊转的,“那为什么大晚上的跑过来,白天不来,万一我已经睡了呢?” 赵隽寒捏着她的手指头,“白天过来,我哪有机会和你说上话?”宋端看的比谁都紧,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疯了。 和铃忽然说:“东厂没了,你可真厉害。” 赵隽寒沉默着,没好意思跟她说自己只是捡了一个便宜,他是最底层爬出来的人,最懂得怎么收拢人心,宋端的人固然对他很忠诚,但也架不住一些被诱惑的人,那种人虽然不可相信,但有时候却能得到极为重要的消息。 宋端会设计汪全,他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宋端用的法子很高明,引火**,汪全就是被他这个蠢笨的儿子给害惨了。 赵隽寒自诩不是什么关明正大的人,有便宜就去占,官场上你若是一身正气反而难有立足之地,元帝经过这次的事,显然就对他更为信任。 赵隽寒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所以元帝给的好处,他没有要,他得慢慢的蓄积完全属于自己的力量,要悄无声息的不让任何人发觉,直到最后给他们致命一击。 “我没用,到现在还没有办法把你给带出来。”他侧过身子,专注的凝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上她的侧颜。 和铃自问自答的说:“你是不是也以为宋端对我很不好?其实一开始我被带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但现在……”她顿了一下,“我没有骗你,说的也都是实话,他对我还不错,至少不像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或许是沾了你的光吧。” 赵隽寒听了之后,喃喃道:“这样就好。” 他将她整个人从台阶上提起来,“我今晚想睡在你这里。” 和铃站在他面前,抬起头,微白的月光洒在他的俊颜上,她依稀能看清他的神色,眼底有淡淡的青黑,眉头好似打结般皱起,这些天他应该过得很辛苦,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她柔柔道:“那我们进去吧。” 房门隔绝了屋外的风霜,里面温暖的像是另一个世界。 赵隽寒进去之后,微微吃惊,宋端对她好像是真的不错,至少这屋子里的摆设和装饰都是能看出用了心的。 和铃解了外衫,穿着中衣就躺进了被窝里,厚厚的棉被裹着人时,温暖不已。 她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赵隽寒坐在床边,一边解衣衫扣子,一边说:“我见过你哥哥了。” 和铃顿时睁开眼,刚兴起的睡意又没了,她从床上坐起身,眼角眉梢处的兴奋抑制不住,抓着他的胳膊,“我哥哥还好吗?” 赵隽寒看了眼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还不错,你还不知道他殿试的名次吧?” 说到这个和铃就有些灰心了,她不甘心的点头,“恩,我打听了,可没人告诉我,好不容易问到一个肯跟我说话的人,可他也不知道名次。” “我知道,你怎么不问我呢?” “唔,我忘了。”她继续,“那你现在告诉我,我哥哥到底考了第几名?” 赵隽寒没再吊着她的胃口,心下一动,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头,“第一甲第三名。” 和铃犹豫,“探花?” “对。” 和铃开心了没多久就又问:“那第一名是陈家大哥哥吗?” 赵隽寒想她口中这个人应该就是陈言之,“是啊,陈家这次可争气了。” 和铃满眼骄傲,“我哥哥自小就聪慧且勤奋,这都是他应得的。” 赵隽寒上了床,将她冒出的身子按进了被窝里,哄着她说:“对,你说的都对。” 和铃全身都让被子给包裹住了,只一个脑袋露了出来,她湿漉漉的眼眸向上看着他,眼睛里闪耀的是期盼,“那你跟哥哥提起我了吗?他有说什么时候来看我吗?” 赵隽寒不由自主的就吻上了她的眼睛,“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起你,怎么说都不对,你再忍耐两天,宫宴的时候,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和铃虽然失落,但很快就想通了,若是从赵隽寒口里说出自己的事,依哥哥的性子恐怕会以为自己出了什么事呢。 …… 和铃没想到那么快就能见到刘晋口中的嘉敏公主。 宋端没什么事让她做的时候,她就在自己屋子门前晒太阳,也不害怕在皮肤给晒黑了。 嘉敏公主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女,她们一行人要进文苑宫时,被刘晋给拦在了宫门口。 刘晋都觉得自己很可怜,奉了督主的命令不能放人进来,他眼前的是凉国唯一的一位公主,其地位尊贵自然不用多说。 嘉敏公主生的很美,是那种让人瞧过去就移不开眼睛的美艳,这种长相生在平常人家是好的,可是安在一位公主身上就不太合适,总让人觉得她太艳了。 说的难听些,若没人说她是公主,别人还以为她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 嘉敏公主仰着下巴,“你给本宫让开。” 刘晋只能实话实说,这位公主泼辣的性子他早就见识过的,“督主说了不见您,您就算进去了也见不着他,再说这会儿,督主确实不在。” 嘉敏公主却是不信的,宋端那人骗过她太多回了。 “呵,谁说本宫就是来见他的?”她凤眸一眯,语气冷了下来,对身后的侍女说道,“把这人给本宫丢开。” 这两名侍女是她从将军府带出来的,身手不差,对付一个太监绰绰有余。 刘晋也不慌,敢硬着腰板和嘉敏公主说话,自然是因为督主会给他撑着,他拍了拍手,宫门后多出了几名身姿威武的侍卫,他们单单是站在那里,就有足够的威慑力。 “对不住了,公主。” 嘉敏公主怒极而笑,怒火在胸腔中乱窜,此刻也顾不得公主的威仪,她大声的朝里面喊,“宋子良!你有本事就躲着一辈子不见我!你……你给我等着。” 喊了好半天,也不见里面有任何回应。 刘晋忍不住打断她,“督主真的不在,公主,你要不改日再来吧?” 说完,就想给自己一个耳巴子,说什么改日,尽给自己找麻烦。 嘉敏公主冷哼一声,“告诉子良,他别想躲我一辈子。” 嘉敏公主今年二十有三,可眉眼间还尽是姑娘家的憨态。 刘晋连连点头,总算是送走了这位祖宗。 嘉敏公主一走,刘晋就让侍卫们回去了,幸亏督主有先见之明,要不然自己一个人还真的是应付不过来。 和铃是听着声响,才从自己的屋子摸到前面来的,她透过门缝往外看见嘉敏公主的面貌,真美,她还从未见过比嘉敏公主还美的女人了。 嘉敏公主被刘晋打发走了,和铃好奇心也被勾了出来,她现在没有那么害怕刘晋了,于是凑上去问了问,“公公,为什么不让嘉敏公主进来?你也不怕得罪她啊。” 刘晋当然不会跟她说实话的,“嘉敏公主性子蛮横,让她进来了,怕文苑宫又要给弄的鸡飞狗跳了。” 和铃长长的“哦”了一声,也知道他在骗她,不说就不说吧,小气鬼。 和铃没热闹可看就又回院子里晒太阳了,她也不知道宋端给她弄过来好吃好喝的供着是想做什么。 而另一边的嘉敏公主可没有那么容易就放弃,她走到一半就折了回去,折返至后院的高墙后,她笑了笑,将侍女招了过来,“你们两个帮本宫找个梯子来。” 侍女猜到她心里所想,面露难色,这上哪去找梯子? “公主,弄来了梯子怕天也都黑了。” 嘉敏公主觉着她说的也有道理,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她狡黠的目光落在她们两人身上,问:“你们两个力气大不大?” “尚可。” 嘉敏公主笑了一下,“那你们把本宫托上去。” 侍女往后退了好几步,连忙摆手,“不不不,公主千金之躯,若是伤到了奴婢等承受不起。” 嘉敏公主佯装发怒,“你们就在底下,本宫能出什么事。” 侍女咬唇,最终还是拗不过她,一人抱着她的一条腿,将她往上一托,她的双手才够上墙壁顶端,她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爬了上去,站稳了之后,才对她们两个说:“赶紧躲起来,别让人发现了。” 嘉敏公主看着她们两个躲远了之后,才回过头,她往下看了一眼,心一抖,这墙好像还挺高的…… 和铃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这围墙上怎么突然多出一个人?细细一看,这不是刚刚被轰走的公主吗? 和铃蹭的站起身,愣愣的望着她,显然,嘉敏公主也看见她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过了良久,嘉敏公主才开口,语气有些不耐烦,“没看见本宫在这上面吗?想办法把本宫弄下去啊。” 和铃傻眼,脱口而出,“怎么弄?” 嘉敏公主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审视着她,“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宋子良可不会让宫女伺候!更何况这这不是宋子良从前的住处吗?这个多出来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看着身板还没十四吧?宋子良竟然喜欢这一口? 和铃喃喃道:“奴婢是伺候督主的宫女。” “宫女?” 和铃重重点头,“……嗯嗯!” 半柱香后,院子里。 “诶诶,你快想想办法让我下去啊。”嘉敏公主抱着墙,对底下的人说。 和铃找来一根绳子丢了半天都没扔上去,“要不你跳下来吧?” 第28节 “你想摔死我啊?”嘉敏公主没好气道。 和铃撇嘴,额头都开始冒汗了,被累的。 “那你伸手接住绳子,慢慢的下来。”和铃建议。 “我不要。”想都不想的回答,手给绳子弄伤了怎么办? 和铃头疼,这不要那不要的,已经折腾很久了。 她扔下绳子,“那我喊刘公公来帮忙。” 快要冲到门口,听见后边的嘉敏公主喊道:“你站住!” 嘉敏公主看她脚步不停,情急之下自己就跳了下来,摔在草地上,疼得哎哟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写了三千忍着没发,刚刚在火车多写了两千一起发了~ 今天火车人好多啊。 我的假期要开始啦哈哈哈 晚上再更五千。大概是晚十二点之前。 晚上见。 上一章我啥都没写……难道我开车了?特么居然被锁了…… ☆、第28章 4.2(二更) 嘉敏公主从地上爬起来, 一只手揉着自己发疼的腰, 说生气倒也没有真的生气,毕竟自己进来了不是? 嘉敏公主有一瞬间的愣神时隔三年再次来到这个地方,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只是宋端不住在这里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宫女。 嘉敏公主的眸光变得犀利, 盯在和铃身上,“你刚刚说你这里伺候的宫女?” 和铃也看出她语气中的不对,“是。” 嘉敏公主环抱着手,睥睨着她,“你住在这?” 和铃知道自己被安排的住处根本不像是一个宫女该住的地方, 可她跟刘晋提了好几次,刘晋每回都说给她换个地方,可转头就把这件事给忘了,这让她有什么办法? “是。” 嘉敏公主哼了哼, 阴阳怪气的说:“那你真是好命啊,住的地方比我这个公主还要金贵。” 和铃低头,一个字都不想多跟她说, 终于明白了刚刚刘晋的感受,这公主说话真是太刻薄了啊。 嘉敏公主翻墙进来又不是为了和铃, 挑了刺让她难受一下,就行了,她拍了拍自己沾着泥草的裙角,又将落在额前细碎的发丝别到耳后, 才不急不缓的从和铃身边走过。 和铃对这个公主倒也没有生出讨厌的情绪,皇家出生的人性子这样分明,也是不多见了,她应该从小就被保护的很好,才能这样的肆意。 也是,皇上唯一的一个女儿,不必为争权而算计的头破血流,还有一个处处为她打算的母妃,年少嫁过的人也是响当当的少将军,如果少将军还在,她这一生会一直顺遂下去吧。 不过就算现在少将军没了,嘉敏公主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将来想要求娶她的人也是趋之若鹜。 嘉敏公主对文苑宫很熟悉,她熟门熟路的摸到宋端的书房,推门闪身而入,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她眼睛一酸,有什么东西就要流出来一样。 书房里物件的摆设几乎都没有动过,嘉敏公主还没有嫁人的时候,来过这间书房无数次,和现在一样,每次宋端都不会放她进来,她撒泼都没有用,拿出公主的身份来压他,他也不吃这一套,久而久之,她就学会了爬墙这个招数,尽管不光彩,但是管用。 宋端看见了她,都还以为是她光明正大的走进来的。 嘉敏公主走到干净整洁的书桌前,左手边有本诗经,泛黄的本子看上去有些年月了,书页上也有经常被翻过的痕迹,时间还早,宋端没有那么快回来,她顺手拿起一只毛笔,铺开洁白的纸张,她抬手轻轻的纸张上写起了字。 嘉敏公主写的一手好字,她的字还是宋端教的,当初求了父皇逼得宋端当她的老师,严师出高徒,所以她的字也算是能拿的出手的那种。 嘉敏公主写了一篇墨问先生的词,她记得这是宋端最喜欢的那一篇。 天空开始昏黄,太阳渐渐落了下去,嘉敏公主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个下午,她梦见了很多事。 青衫白马,还有少年郎。 她和宋端很早之前就见过,十三岁那年,她出宫游玩,行至江南,换上一身男装,带着好奇心想去勾栏栅院,感受声色犬马的生活。 十三岁的少女被保护的很好,花院里的妈妈一眼就看出了她是个女孩子,还是个长得国色天香的女子,设下圈套,将她困在了里面。 嘉敏公主年纪小,遇事也会害怕,拼着九牛二虎之力从里面逃了出来,一路逃一路被追,宋端那时还是意气风发的举子,随手救了她一次,情窦初开的年纪,最容易被打动的时候,她遇见了他。 嘉敏公主虽然贪玩,但母妃对她的功课把控的也很是严格,也因为这样,她才能与宋端说上话,两人吟诗作对,一起骑马踏青,江南的柳絮和细语见证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 那是一段很美好的岁月,也是一段再也回不去的岁月。 嘉敏公主离开江南的时候,没想到下一次见面隔得时间会那么长,且那样不堪。 那个曾经高谈阔论的男子,最喜青色衣衫的男子成为了令人不耻的内侍,她看着他一步步的往上爬,从底层的小太监成为权倾朝野的西厂提督,父皇也越来越宠信他,可她再也没有看见过他脸上的笑意。 嘉敏公主除了心痛,内心的爱意却没有消退过,她找上他的时候,他避之不及,一个余光都不肯落在她身上。 及笄那年,父皇和母妃开始提她挑选夫婿,谁她都没有答应。 及笄之礼那天,她喝的昏昏沉沉,被人扶回房间里,再次醒来就见了赤.裸相对的少将军,身上的痕迹逼得她心如死灰。 更让她心寒的是,那个晚上她自己是察觉过不对的,被少将军扶回房间的路上,她看见过宋端,只是那人还是冷硬如刀。 嘉敏公主是哭着醒过来的,心口一抽一抽的疼,想起往事来,依然不好受。 她睁开眼睛,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眸子还是红通通的,她坐正了身子,头顶似乎有一道视线,她抬头,就看见宋端凝着她。 宋端眸光深远,漆黑的瞳孔像是平静的深渊,“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进来的?” “我总是有办法进来的,你从来都拦不住我,只除了那一次。”除了她嫁人的那一次。 宋端怒火腾起,也不知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她的,他朝门外大吼一句,“刘晋,滚进来,把她给我轰出去。” 嘉敏公主笑的很难看,她站起身,大手一挥,将他书桌上的所有东西都弄的掉在地上,“你每次都这样!你凭什么叫我滚?宋子良,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吗?!” 哪怕她已经低到了尘埃,也换不来他的一次心软。 刘晋站在门口进退不得,嘉敏公主看见他更为窝火,冲他发脾气,“你出去。” 宋端没发话,刘晋不敢走。 宋端做了个手势,“出去把门关好了。” 他踩着黑靴,周身的气息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他冷漠无情,“你也不小了,怎么还没懂事呢?你问我为什么不能对你好一点,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对你好?” “即便你是公主又怎么样?就连皇子我都不放在眼里。” 嘉敏公主眼里溢着水光,手中蓄着力,想握拳狠狠的砸上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可她舍不得。 她几乎哽咽的说:“子良,我求求你,对我好一点吧。”又自言自语了一遍,“就好一点点。” 宋端作着思考的样子,“你想要那种好呢?” “你何必跟我装呢。” 宋端皮笑肉不笑,“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不会缺别人对你的好。” 嘉敏公主再也忍受不了他刻意的疏离和冷漠,冲上前,仰头盯着他,“你就是不肯喜欢我对不对!?” 宋端拂开她的手,垂眸轻轻的问了一句,“那你呢?你喜欢我?” 嘉敏公主接话,“我喜欢你,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了。” 宋端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咬字清晰的重复了一遍,“喜、欢、我。”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喜欢好像不管过去多少年,都让人激动呢。 宋端抬眼,伸出手一把搂过她的腰,大力的将她扔到床.上去,他的身躯撑着她的上方,眸眼深深的凝视她,热气喷洒在她的脸上:“喜欢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语罢,在她傻愣的目光中,用牙齿咬上了她的唇,又强制性的将她的手往自己的身下一按,他放过了她的唇,静谧的空气里听得见她喘气的声音。 她柔软的唇被咬出血来。 他问:“清醒了吗?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求不锁! 今天更不了一万,我果然高估了自己,但字数也不少了~ 明儿出去浪。 莫约大概只能更个四五千了。 糖里一般都有………玻璃渣渣23333 明晚见。 ☆、第29章 4.3 和铃再也没有在文苑宫见到嘉敏公主, 宋端也依旧同从前一样, 只是时常给她研磨的和铃,还是感觉到了他的一丝低落。 赵隽寒很快就找到了能让她和哥哥见面的机会。 那天清晨, 赵隽寒又溜了过来, 手里头还拿着一套衣服, 和铃指了指他手里头拿着的东西, 问了问:“这是什么?” 赵隽寒笑的神神秘秘,“我带你去见你哥哥。” 和铃大喜,“真的?”说罢,又皱起了眉,“可是我去不得前朝, 哥哥也不来得后宫。” 赵隽寒把衣服塞进她怀里,“进去换。” 和铃翻了翻衣服,发现这是一套太监服,顿时想到了他的打算, “你是想让我装成你身边的小太监。” 赵隽寒点点头,心里痒痒的,也想看看他穿着男装的模样, “今日我要去吏部,你哥哥也在里边, 避开人想要偷偷同你哥哥说上话也不是难事。” 和铃笑眯眯的抱着衣服进屋去换了,这套太监服不是很合身,宽大的腰身套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她骨架小, 怎么穿都显得衣服大,她从抽屉里拿出针线勉强的调整了下,至少比之前好多了。 赵隽寒目光凝在她身上差点都移不开了,不像平日里的女装,她男装的样子诱人极了,白皙细嫩的脖子露了出来,腰身细的让人很想用手掐上去,白净的脸孔完全让人看清楚了。 他上前,替她戴好帽子,“这样就可以了。” 和铃还是觉得不习惯,揪着衣服扭扭捏捏道:“会不会让人看出来啊?” 赵隽寒轻笑一声,“看出来也没关系,当官的心里都有些花花肠子,不会拆穿的。” 和铃点头,“那就好。”又抬眼,一字一句认真道:“谢谢你。” 赵隽寒多数时候是不爱听她说谢字的,这种生疏的字眼,他会喜欢就怪了,不过和铃还小,有些感情不懂他也知道,只盼着她不要只把他当成一个共患难的好友就行。 第29节 若她将来喜欢上别人,还真想不出自己会做出些什么让人害怕的事。 大福遵着刘晋的命令,这些天也一直都盯着这边的一举一动,看见赵隽寒的瞬间,他就跑到刘晋面前说了这事,哪里想到,刘晋没有多大的反应,甚至连阻拦的话都没有说,吩咐他该干嘛干嘛去。 刘晋不是不阻拦,他哪里敢阻拦,今非昔比,现下的赵隽寒可不是当初能被他鱼肉的那个,一想到自己曾经在冷宫□□过他,他心里都发凉,这个三殿下记仇的性子可不是假的。 虽说督主对和铃的心思也让人捉摸不定,但权衡之下,刘晋还是打算什么都不去管,不过就是见见面,况且,从此前三殿下心甘情愿替和铃叩首百下的事,刘晋就知道三殿下是不会对和铃做什么的,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多管闲事,免得两边都讨不了好。 和铃跟在赵隽寒身后,出了文苑宫,去了吏部在宫里的办公之所,一路上他都余光看着后面跟着的小小的人儿,看她畏畏缩缩害怕被人发现的样子只觉得有趣。 进了吏部,陆陆续续有官员同赵隽寒打招呼,和铃发现他在外头的样子和她所认识的完全不一样,在外的他圆滑,说话滴水不漏,和铃的眼前闪过一大片穿着官服的男人,他低着头,眼睛都不敢睁开了。 他们进吏部的时辰尚早,有些人还没有来当值,赵隽寒被人缠着说话,轻易还脱身不得,和铃站的腿都疼了,她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刚快要靠到门边,整个人就又被拉了回来,赵隽寒在她耳边轻声问:“去哪儿?” 和铃也没好意思说自己累了,果然在文苑宫日子过得太舒适,一点劳累都受不住,她说:“没想着去哪。” 赵隽寒以为她是等的不耐烦了,于是解释道:“你哥哥还没来,你乖一点,再等等。” 和铃眨着眼睛,点头,“恩恩,我等得了的。” 那是她的哥哥,两年未见的哥哥,她怎么都能等得了。 一旁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异样,赵隽寒面不改色,和铃却特意将两人靠近的身躯给疏离开来,免得让人误会了就不好了。 和铃垂下脸,无聊的数着地面上的花纹,时间一点点流走,吏部大门处终于又有了声响。 陈昀和陈言之两人有说有笑的走进来,这两兄弟走在一起的时候很是惹眼,毕竟是两个风度翩翩的少年,许是读书人的缘故,两个人看上去很难让人起防备之心。 陈昀进了吏部,瞧见站在门边低着头的小太监,匆匆瞥了一眼,心里觉得奇怪,什么时候吏部也有太监了,这小太监套着松垮垮的衣衫,一看就知道不合身,莫名的,他的厌恶之感淡了一些。 陈昀刚刚和陈言之说了不少话,此刻也觉得口干舌燥,随口就冷声对这个空闲的小太监说道:“去给本官倒杯茶。” 和铃咬唇,一时间有点委屈,哥哥竟然……竟然没认出她?委屈归委屈,她这时还是得乖乖的去倒茶。 和铃慢吞吞的走到桌子边,给陈昀倒完茶还没递过去,就又听见他的吩咐,“放在案桌上把。” 和铃找到了陈昀的案桌,放在上面时故意用了微重的力道,面前的人连眼皮都没有抬起,端过茶仰起头就喝了一大口。 和铃心里就更难过了。 她这个故意为之的动作倒引起了一旁陈言之的注意力,他抬眼淡淡的看了看,视线顿时停住了,这侧脸有些熟悉啊,他又仔细的看了看,心下了然,这分明就是陈昀宝贝的那个妹妹。 小姑娘撅起嘴的模样也是委屈了,秉承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念,陈言之根本就没有要提醒的意思,他就乐的在一旁看好戏。 和铃感受到陈言之的目光,视线移到他身上,面色一红,陈家的大少爷……还是很好看啊。 陈言之也不在乎自己被她看着,反而对她笑了笑,做了唇语,“小和妹妹。” 和铃看出来他吐出的字眼了,这下子就连耳朵都红了,她赶紧低下头,不敢多看。 小时候,她和陈言之见过几回,都是他哥哥进京上学的那段时间,哥哥同他玩的好,连带着自己也跟他熟悉起来了,在她的记忆中陈言之很喜欢笑,而且笑起来更好看,凤眼弯弯的,让人陶醉。 陈言之年纪比她大,久而久之就喜欢喊她妹妹,因陈昀也叫她妹妹,他就在前边加上两个字,小和妹妹、小和妹妹的喊着。 和铃小时候很喜欢和陈言之一起玩,他不嫌弃她年纪小,也经常拿些小玩意来哄她玩。 陈言之侧目,就瞧见陈昀一本正经审理公务的样子,笑的乐不可支,他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子,“三殿下在那,你怎么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呢?多少人上赶着巴结这形势大好的三殿下。” “殿下在同别人说话,我还是不打扰他们了,至于你,闭嘴吧。” 陈言之笑,“哎哟,我的好弟弟,你这眼睛可不太好使啊。” 陈昀皱眉,抬眼看了看,视线生生越过了和铃,就望见赵隽寒的一个背影。 “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我可没时间和逗乐,我这琐碎的公文还有一大推,你要是没事就替我做了。”说着就把手边的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 和铃眼睛都红红的,泪珠一颗一颗的掉了下来,止都止不住,心里难受的都不想说话了。 陈昀和她离得近,很快就听见了一阵一阵的啜泣声,细细的、哭起来跟个小猫似的。 吏部里头都是大男人,怎么会有人哭?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面前站着的小太监在哭,眼睛往上瞧了瞧,看清楚这张脸的时候,手边的墨汁都让他打翻了,漆黑的墨汁泼在无辜的陈言之身上,将他的白衣弄脏了。 陈昀蹭的从椅子上起身,话都说不利索了,“妹妹……” 脑袋一热,他从案桌前走出来,一把就将小只得她搂进自己的怀抱里,全然忘了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众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张大嘴巴看着陈昀的失态,难怪这些天求亲的人都要踏破陈府的门槛,可陈大人还是不为所动,原来是…喜欢…恩,爱好够特别。 陈昀察觉自己的不妥当,也顾不得解释什么,拉着和铃的手朝门外走去。 赵隽寒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目光落及两人相贴合的手掌,寒光乍现,浓浓的杀意,也一闪而过。 总是不喜欢除了自己,她和别的男人触碰, 作者有话要说:  二七塔人好多。 挤地铁挤的生无可恋…… 啊~回酒店码字码到一半,联想这玩意突然重启……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md 明天见,明天恢复双更。(下午和晚上) 我要坚持双更不动摇,哼~ 假期就要结束辣~哈哈哈哈 ☆、第30章 4.4(一更) 和铃的眼泪巴拉巴拉的直掉, 就是停不下来, 还小声的打着嗝,委屈的不得了。 陈昀懊恼不已, 想到自己刚刚还对她呼来喝去的, 让她给自己端茶倒水, 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子, 两人站在房檐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陈言之轻叹一口气,拉过她的手指头,又将她头顶带着的不伦不类的帽子给摘了下来,她乌黑的长发散落了下来, 衬托着白净的脸更加小巧了,他低下头正好可以看见她秀气而又红红的鼻头,轻颤的睫毛惹人疼惜。 “别哭了,是哥哥不好。” 和铃抬头瞪了他一眼, 因身高差距看上去很没有气势,“哥哥,你居然没认出我!” 陈昀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平日本就不怎么关注旁人,更何况她今天还是一个小太监的装扮, 自己没仔细看,就没能瞧出来。 “是哥哥的不对,妹妹别生气了。” 和铃倒也不是真的气他认不出来,哭也不是因为这个, 她刚刚只是将在宫里的委屈发泄了出来,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就是坚强不起来。 陈昀道完歉后也不忘问她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穿成这样过来的?” 和铃回:“是赵……”后面的两个字没说出口就又让她给咽了回去,改了口,“是三殿下带我来的。” 陈昀狐疑,“三殿下为何会带你来见我?”难怪那天他问他是不是有一个妹妹。 和铃见她哥哥皱眉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是想岔了,于是她连忙解释说道:“哥哥,你别乱想,是我求三殿下带我来见你的。”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不由自主的低落了下去,“我太想哥哥了。” 陈昀再多的重话也说不出来了,用指尖蹭了蹭她的脸颊,“哥哥现在不就你眼前吗?妹妹不怕。” 和铃重重的点头,将扑进他的怀抱里不肯起来,闷声闷气道:“恩恩,有哥哥在,我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陈昀轻轻拍着她的背,对这个妹妹他是万分怜惜的,怎么也不愿意她在宫里头吃苦。 “你啊,怎么能一声不吭的就进宫来,还学会了先斩后奏,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说到这里,陈昀心里还是有气得,气她自作主张。 和铃也知道这点是她的不对,她仰起头,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哥,知恩图报这还是你教我的,大伯的不想让表妹进宫,大伯母的眼睛也都哭肿了,他们二人抚养我成人,我这只是报答他们。” “蠢死了。”陈昀哼了一声,明显的不认同。 虽然承认大伯一家对他们有恩,但也不是这样报答的! 和铃扯了扯陈昀的衣袖,哄着他,“哥哥,你别生气了。” 陈昀别过脸,暂时不接受她的示好,总要给她一点教训,省的她以后又擅自做主。 和铃见他不吃这一套,心里也隐隐着急了,一咬牙,踮起脚尖就在陈昀的脸上亲了一口,犹如蜻蜓点水一般。 “哥,亲一下就不能生气了。”和铃记得自己小时候做错了事情,只要亲亲哥哥,装个无辜就好了。 陈昀有再多的脾气也发不起来了,无奈的笑笑,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发,“还是这么会撒娇。” 和铃笑脸颜开,“那哥哥是不生气了吧?” “不生气了,不过妹妹,过些日子,有机会我就把你弄出宫来。” 和铃也不想继续留在宫里,总是捉摸不透宋端对她的态度,也是很累的,说不准宋端还和以前一样时不时的想要杀了她。 可是哥哥现在不过是吏部的一个的小官,怎么能帮她出宫? “哥哥你有什么办法?” 陈昀沉默半晌,现在还没打算把宋端是他们舅舅这件事告诉她,等找着了机会,亲自带她去见见宋端。当面说更合适些。 陈昀记得,这个舅舅还是很喜欢妹妹的,这点忙他应该还是会帮的。 “这你不用管,你好好的,不要让欺负了去,这样的日子不会有多久了,相信哥哥,恩?” 和铃对陈昀从小就是信任的,只要哥哥承诺过得事情,就都能做到。 两人的亲密都落在了不远处站着的赵隽寒眼中,他沉着脸,目光凝在陈昀放在她背上的手。 赵隽寒深吸一口气,心里那股乱涌的气息才将将压下去,虽说自己这么想不对,可就是不想别人碰她一下,原本以为她对自己才有那么柔和的一面,却没想到她在自己哥哥面前才算是完全放松下来,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也不喜欢她亮晶晶的眼眸望着别人。 他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什么异状。 陈昀见了他,不着痕迹的将和铃拉到他的身后,赵隽寒轻瞥了眼他的动作,心里发笑,这是在防着谁呢? 赵隽寒的视线越过陈昀的肩,落在和铃身上,他对陈昀轻轻一笑,轻柔无害,“陈大人,你挡着本王的内侍了。” 陈昀一时还没弄清楚赵隽寒和妹妹之间到底什么关系,自然分不清是敌是友,防备心骤起,“王爷若是不介意,可否将这内侍赠于下官,下官对这人满意的很。” 赵隽寒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那恐怕不行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要是随随便便就能将人送出去,可就乱套了,再说了,本王对这内侍也很喜欢,舍不得送给别人,君子不夺人所好,大人熟读圣贤之书,想必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说罢,赵隽寒便对和铃招了招手,放柔了声音,“过来。” 和铃完全没看出陈昀和赵隽寒之间的暗潮汹涌,她明白现在不是和哥哥出去的好时机,她乖乖的从陈昀走出来,站定在赵隽寒的身侧。 赵隽寒眉宇间的阴桀褪去不少,对陈昀挑挑眉,好似在挑衅一般。 他自然而然的牵起和铃的手,对陈昀点头示意,“那本王就不多打扰陈大人了。” 陈昀手作拳状,他垂下眼,当即就有了决定,不管赵隽寒是不是好意,他都不能放任和铃待在他身边。 陈言之倚靠在门边,纯当了一个看客,他还嫌事不够大,高声对陈昀说道:“我小和妹妹怎么就成了小太监了,也幸亏的我心大,要不然能被小和妹妹吓死。” 第30节 陈昀没好气道:“那是我妹妹,你少攀关系。” 陈言之往前走,在他身边打转了两圈,“呵,我说你怎么一次都没去见小和妹妹,合着她进宫,不过你可不厚道,这么大的事都没告诉我。”他眯起眼。 陈昀心情不甚好,说话也比平日冲些,“告诉你,有什么用吗?” 陈言之高深莫测的笑笑,“以前是没用,可现在就有用了。” 陈昀最讨厌他卖关子时的样子,跟个狐狸似的狡猾,“你直说。” 陈言之正色,“你看出来三殿下刚刚的不对劲了吧?” 赵隽寒表现的那样明显,他想看不出都难。 “恩。” “所以你担心什么呢?” 陈昀横了他一眼,“正因为如此我才更担心,三殿下心思太深,不是良人,我妹妹要的,他绝对给不去。” 陈言之耸耸肩,“好吧,或许在你眼中谁都配不上小和妹妹,既然如此,你就得提早将小和妹妹弄出宫,我这里有个办法。” 陈昀问:“什么办法?” “如今我们陈家和三殿下是一条线上的,我为他所用,在朝廷上给他打掩护,巴结阁臣,我想拿陈家的名义要个人,他不至于不近人情的不给。” 陈言之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赵隽寒身上,陈家将来是荣是衰就都紧紧跟赵隽寒绑在了一起,陈言之相信自己是不会看错的,赵世棕方方面面都好,所以陈家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但是赵隽寒就不一样,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手段都要恶毒一些。 而他陈言之最喜欢的就是手段狠毒的人。 陈昀斟酌了半晌,缓缓摇头,“不用你,这件事我自己有办法。” 陈言之扬唇,“哟,我的好弟弟,看来你还藏着好些秘密呀。” 陈昀一句话给他堵死了,“你再这么阴阳怪气的,我就把你和曲家嫡女的婚事告诉冬青。” 陈言之煞时黑了脸色,连带着瞳孔的颜色都渐渐变得深了起来,他吐字,不带一丝情绪,“这件事,你要是在她面前吐露半个字,都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曲元有意无意的提出这门亲事时,陈言之没怎么想就主动去提亲了,毕竟是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至于冬青,谁都别想让她离开自己身边。 他知道这种事瞒不住,冬青是他从山上带回来的,不通人事,性子极为简单,只要没人跟她解释成亲是什么,冬青是不会知道的。 陈昀可不怕他的威胁,“你尽管把她豢养在你的后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被电脑气哭了。 更新了好半天才能打开,然后发文。 刚刚又得知转专业失败了。 三个里边就踢了我一个。 哭出声音来。 明明我也转过考神的帖子……然而并没有用。 …… 还有一更,很晚很晚,别等了。明天看一样的~ ☆、第31章 4.4(二更) 赵隽寒抓着和铃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吏部, 皇子拉着“太监”的画面让路上途径的宫女都不敢多看, 生怕自己知道了宫闱密事就被杀人灭口。 有些事,就当做没看见。 赵隽寒没有把和铃送回文苑宫, 而是强硬的将她拉到了自己的住所, 自他的身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后, 这还是和铃第一次来到他的住处。 和铃的手在他的掌心中挣扎了一番, 好半天了也抽不出来,他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和铃忍不住道:“我疼。” 赵隽寒放宽了力道,却还是没有放开她,低头看了看她白净的手, 上面已经被他捏出了红痕,看上去显眼极了,他抿唇,干巴巴道:“松开了, 我不舒服。” 就是不舒服,虽然知道自己不该那么想,不该嫉妒陈昀,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疯长的恶意,从小他就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可一旦对什么势在必得,就死都不会放手,也容不得旁人觊觎半分。 赵隽寒将人带到屋子里边,和铃粗略的扫了一眼, 屋子的摆设很是简单,一板一眼的寝殿,看上去很没有人情味,不过屋里的味道很干净,也没有点香块一类的东西。 赵隽寒轻轻捏着她的手指头,略带叹息道:“见到你哥哥了,怎么还不开心?” 和铃垂眼,摇了摇头,“没有,我很开心,我真的很久没有看见哥哥了。”只是时间太短了,短暂到眨眼间就没有了。 “以后的机会总是越来越多的。”话锋一转,他问:“你刚刚和你哥哥在说什么呢?” 和铃仰起头,对他笑了起来,“哥哥说要带我出宫。” 赵隽寒眸光一敛,故作随意道:“他知道你现今在宋端那里当差吗?” 和铃摇头,“没有,哥哥没有问,我也没来得及说,宋端威名在外,我是不敢告诉哥哥的,怕他担心。” 赵隽寒见她眉头皱紧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你哥哥自是有他的打算,再说了,就算没有他,我一样可以帮你。” 和铃没吱声。 …… 陈昀匆匆快步离开吏部,打听到了宋端的书房,一个招呼都没打就去了。 刘晋靠在墙边,上下眼皮都快要黏到一起去了,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抬起眼皮,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真是奇怪,这员外郎三天两头有事没事就来找督主,要知道他们这些个科举出身的官员,是最看不起阉人的。 陈昀之前也来过几次,不过他来得时间挑的不太对,每次宋端基本都不在。 刘晋的困意渐消,又恢复成那个八面玲珑的总管,“陈大人,督主在休息,您这又来的不是时候啊。” 刘晋也没特意骗他,不过督主没有发话,他也不敢自作主张擅自将人放进去。 陈昀眼神复杂的看着刘晋,似乎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个太监的说话方式,声音细细的,有些刺耳,也有些装腔作势的意思,笑容虚假且又诹媚。 他实在不能想象自己曾经才冠京城的舅舅也变成这幅模样,每次过来,他的内心都纠结无比,一方面害怕看见舅舅,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求他帮一次忙。 和铃是他唯一的妹妹,他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宫里受苦。 小姑娘受不了这些的。 宫里都是吃人的地方。 官场尚且尔虞我诈,更何况是腥风血雨的后宫呢? “麻烦公公进去禀报一声,叨扰督主了,也算在下官头上,不会牵连公公半分。” 刘晋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说出话却让人不太笑的出来,“这不妥,督主的脾气一向不好,若真是惹恼了督主,恐怕陈大人和杂家都承担不起。” 陈昀将腰间的荷包拿了下来,扔进刘晋的手上,“公公就通融一次吧。” 老实说,刘晋还是很喜欢这种识时务的人的,掂了掂荷包的重量,挺沉的,他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那杂家就替大人问一声好了。” 刘晋不徐不疾的走至门边,弓着腰,隔着门板问道:“督主,吏部员外郎陈昀陈大人求见。” 宋端对这个名字也熟悉了起来,这人的名字时常让人在他耳边念叨,当初殿试的时候,他也是看过陈昀的应试文章的,写的不错,但是观点过于犀利极端,不似他的兄长陈言之一般的留有余地。 文采辞藻上,江北最出彩。 观点上,就属陈昀。 宋端想了想,“让他进来吧。” “是。” 刘晋将门轻轻推开,对陈昀说道:“陈大人,您请吧。” 陈昀僵直了身躯,脚下的步子似有千斤重,难以提起,一步一步都像是踩在坚硬的石块上,将他的脚磨的生疼。 畏惧、期盼许许多多的情绪糅合在一起,堵在他的胸口处。 宋端在休息,他翘着二郎腿,悠闲的坐在太师椅上,一双好看的眸子都还没有睁开。 陈昀盯着面前的这张脸,那种熟悉的感觉即刻涌了出来,他这个舅舅容貌没什么变化,甚至连白丝都没有生出,鬓角两侧都还是黑的,即便他是宦官,那股子风清月霁的气质都还在。 “陈大人上赶着求见本督意欲何为?是想巴结本督?”宋端一开口就没客气,本就是想一次性打发了这人,说出口的话当然不会好听到哪里去。 陈昀稳住心神,“督主,下官有一事相求。” 宋端抬起眼帘,轻轻扫了他一眼,恩,这张脸生的还蛮顺眼的嘛,也难怪那么多大臣急着把女儿嫁给他了,长得俊俏,又是个前途光明的少年郎,谁都喜欢啊。 “说说看。” “下官想要宫里的一个女子。” 宋端来了兴致,兴师动众非见自己一面不可就为了一个女子?这还是一个痴情种。 “那家的姑娘?” 陈昀缓缓道:“京城和家的姑娘,如今在宫里当差,只要公公一句话,下官便能得偿所愿了。” 宋端气急而笑,竟然敢把注意打在他外甥女的身上?胆子可真不小。 得偿所愿,我呸!做梦去吧! 宋端收起笑,幽深的眸子盯着他,微微动唇,吐字道:“你要娶她还是要怎么样?” 陈昀一愣,摇头。 怎么可能娶? 宋端就更生气了,这是要和铃给他当妾了,胆子够大啊!压着脾气说道:“那你跟本督要一个女子作甚?本督告诉你,门都找不到。” 陈昀没想到拒绝来的这么快,犹豫了片刻后,“她是下官的妹妹,下官见不得她在宫里受苦,还望督主体谅。” “你是她什么人!?”宋端拔高了声调。 “兄长。” 宋端几乎都快要从椅子上站起来,长指掐着案桌的边缘,脱口而出,“你没死!?” 陈昀一怔,喃喃道:“舅爷……你认出我来了?” 宋端轻喘着气,谈不上多喜悦,“恩。” 外甥…自然是比不上外甥女的。 “你想让和铃出宫?” “是。” 第31节 宋端有些舍不得,但也知道这对和铃再好不过了,她在自己这边过得怎么样,他也看在眼里,跟个乌龟似的,缩在壳里边,偏生这又是自己害的,想找比人发泄都没得理由。 “再等两日,你安顿好屋子,本…我就将她送出去。” “多谢舅爷。” “不用谢我,又不是为了你。”宋端道。 宋端这时才认真开始考虑要不要告诉和铃,对于两人的关系,她出宫之后,自己想见她一面,就不方便了。 总归是要认得,嫌弃就嫌弃吧。 “刘晋,将姑娘带到书房来。” “督…主,这人清早被三殿下带出去,至今还没回来……”刘晋说到后边,声音都弱了许多。 刘晋伴随着一声怒斥,被一脚踢出了书房。 …… 日光渐渐都看不见了,和铃本想着要回文苑宫,奈何身后的人死死缠着她,先是留她下来用晚膳,随后又死皮赖脸的要她教写字。 和铃就差没有翻白眼了,这人现在还怕找不到老师教练字?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呢。 和铃也想硬下心肠来,直接走回去,可这人一开口就是害怕,怕孤单,没人陪,自己也就狠不下心。 那几个月的相依为命,都已经融进了两人的心里。 赵隽寒吩咐人打了桶热水进来,让她好好的泡了个澡,自己又飞快的洗了洗,这才抱着她上了床。 他睡在外侧,一双手环在她的腰上,呈现的占有和保护的姿态。 和铃听见他轻柔的嗓音落在自己的耳边,他说:“睡吧。” 两人双双闭上眼,漆黑的夜里静谧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从外面狠狠的踹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哭着码字。 码着码着心情就好了……简直魔幻。 感谢投雷的妹纸。 冬青和陈言之这对cp也比较……玄幻,甜虐甜虐的23333 明天见吧。 化悲愤为码字的动力。 ———— 犹如困兽之斗。 不甘心不服气。 但也不会放弃。 努力生活,总会越来越好。 ——明月.玛丽苏鸡汤圣母利亚.像饼 ☆、第32章 4.5 宋端怒气冲冲的面容出现在门前, 一双阴桀的眸子泛着狼光, 他周身好似散发着一股子阴郁之气。 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躺在床上的两个人,和铃的困意顿时消散的一丁点都不剩了,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 看着突如其来的人。 宋端身后站着陈昀, 陈昀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死死抿着的唇角泄露了他的情绪。 赵隽寒倒是很冷静,他身着中衣,从床上起身,起来的时候还顺便给和铃盖好了被子,吩咐道:“你躺着别动。” 他踩着黑色的靴子, 不慌不忙的朝宋端走去,宋端的胸口尚有剧烈的起伏,走近了还能听见他的喘气声,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深更半夜被人扰了睡眠, 更何况还这样的难堪,赵隽寒心里头也有股子怒气,说实话, 他忍着宋端已经不是一时两时。 赵隽寒了然的朝门口望去,果不其然, 守门的侍卫甚至是隐藏在暗处的隐卫都被打伤在地,其中有些都已经不能动弹了,足以见宋端下的手有多重。 宋端一言不发,沉默了许久, 直到赵隽寒站定在他面前,才抬起头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赵隽寒原是可以躲过这一巴掌的,但他硬生生的受住了。 他扬唇轻笑,“督主真是胆大包天。” 陈昀也只是冷冷的看着,白日里对这个三殿下就没什么好感。 宋端此刻也是没留情面,就连皇子也敢动手,愤怒之下的宋端也忘记了,现在赵隽寒早就已经不是那个任他拿捏的废物了,他步步高升,得了帝王的宠信,手中也逐渐握了实权,自己和他撕破脸皮是讨不了好的。 可宋端这么些年早就肆意惯了,他近乎咬牙切齿,“禽兽。” 赵隽寒原是看不清宋端的所作所为,宋端开口说出的这两个字倒是让他明白了,今夜宋端竟然是为了和铃而来?竟还以为自己对和铃做了什么?所以如此气急败坏。 只是宋端这般心疼和铃,真是让他看不明白。 赵隽寒白净的脸渐渐浮起红红的指印,“督主大半夜而来不会就是来寒掺本王的吧?” 宋端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和他多说,越过他就要朝里边走,赵隽寒眼神一寒,高大的身躯硬生生的拦住了他的步子。 宋端扬起手臂又准备对他动手,这一次,赵隽寒就不会那么听话,乖乖的给他打了。 闪身躲开了他的攻击,又扣着他的肩不让他走进去。 两人隐隐有要开打的趋势。 里间的和铃听见了动静,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斗篷就走了出去,两人偃旗息鼓,都默契的收回了手。 和铃最先看见的人是陈昀,这才慢慢的将视线移到宋端身上,哥哥和宋端竟然站在一起?她心里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宋端先是挣开赵隽寒的手,而后大步上前,一把将和铃扯到自己身后,冷冷道:“本督手底下的宫女,本督自然就要带走了。” 赵隽寒阴沉着脸,偏生又找不到理由将和铃留下,还真是想将这个碍眼的人给……杀了! 他对宋端的杀意早早就起了,只是一直隐忍不发而已。 夜里寒风乍起,和铃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可是凉风还是透过脖颈吹进衣衫里,冷的她打了一个哆嗦。 宋端似乎是感受到她的颤抖,冷哼一声,想到她小小年纪就被赵隽寒那只小狼狗骗的神魂颠倒,忍不住讽刺道:“现在知道冷了?” 和铃垂着眼,一双手被他拉的有些疼,他步子走的快,偏生腿长的很,走起路来是她的两倍不止,和铃几乎是用小跑的才跟上他的步子。 文苑宫门口,刘晋还跪着,笔挺的身躯不敢松懈,一双老膝盖跪的生疼,宋端拉着人看都没有看他就进去了,紧跟其后的就是陈昀。 进了屋子,宋端就松开了和铃的手,烛光明明灭灭的在他脸上晃,让人看花了眼睛。 寂静的屋子里,只听得见呼吸声,起起伏伏的。 和铃偷偷的将步子往陈昀身边移动,扯了扯陈昀的衣角,小声的问:“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陈昀不太笑的出来,想来当年妹妹也不过几岁大小,自然也记不住这个舅爷了,就连名字应该都不知道,他苍白的解释,“哥哥有事。” 和铃想不通在吏部当值的哥哥和一个宦官有什么事相商谈。 “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有什么是本督听不得的?”宋端一直注意着他们两人的动静。 这没心没肺的小丫头,见了自己就跟看见鬼一样,见到亲哥就扑上去一样。 大多时候,宋端话里带刺,和铃都是保持沉默,不想同他说话的。 宋端瞥了瞥陈昀,眉眼生冷,嘴角随之绽放出一抹深深的笑,“我的好外甥,你还不打算说呢?是要我亲口告诉她吗?” 宋端打定主意不再隐瞒了,累的慌。 和铃听着外甥那两个字,还回不过神来,她抬头仰视着陈昀,一双发亮的眸子看的他心虚。 陈昀握着她的手腕,唇中吐露的字眼温暖有力,他说:“和铃,这是我们的舅爷。” 和铃被这句话震的往后退了好几步,要不是陈昀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她整个人都要跌在地上起不来了,“什么舅爷?” 见她反应如此大,陈昀只以为她是惊喜多于惊吓,于是继续解释道:“小时候常抱着你的舅爷你还记得吗?” 和铃是有印象的,面前闪过一些画面,青衫少年怀抱着一个圆润的小姑娘,只是和铃再也想不出更多的细节了,更别论那张脸孔。 “我……你年纪小,记不住也是正常的。” 宋端面上云淡风轻的,一颗心却是紧绷着的,气氛过于严肃,宋端上前还没有靠近她,就看见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到了嘴边的话生生的都咽了下去。 她……这是嫌弃他? 和铃喃喃,“舅舅?”声音低的可以忽略。 宋端心头一震。 ……...... 宋端夜闯的事惊动了不少人,这件事从来不是悄无声息的,宋端打伤了十几个侍卫也瞒不住其他人,宫中的人纷纷猜测,这个提督大人缘何会发如此大脾气,这位提督大人私下的名声不管如何的不好,可面上的功夫从来都是做的滴水不漏的。 赵贵妃自然也收到了风声,她不关心宋端做了什么,她只关心赵隽寒做了什么。 那边有几个她的探子,这么一打听就知道了,原来是因为一个女子,还是一个低等的宫女。 赵贵妃想,那人每回见她都是一副什么都不为所动的样子,一点意思都没有,自己手上能拿捏他的把柄也是少之又少,或许这个宫女可以成为威胁赵隽寒的筹码。 赵贵妃还觉得可惜,若是赵隽寒乖乖的爬上她的床,那她也不用这么担心。 第二天清早,赵贵妃就派碧青去“请”和铃了。 赵贵妃也不是个傻的,当然是趁着宋端不在的时候,这后宫只要没有宋端的地方,那就是她称王! 和铃从赵隽寒口中听过赵贵妃,大概也知道她的脾性,早在进宫当天就被告知过不能得罪贵妃,生不如死不是唬人的。 和铃不担心赵贵妃会对她做什么事,至少自己这次不会丢命。 和铃被人请出去的时候,刚好被大福看见了,大福也是一个机灵的,急匆匆的就去告诉了刘晋。 刘晋没办法,汪全在逃跑的路途中被抓,督主在西厂里头审人,一时半会的脱不开身,他咬牙,就准备去找三殿下。 昨夜督主的怒气他也不想尝试第二次,姑娘出事了,自己讨不了好。 和铃算漏了一点,赵贵妃的确不会对她做什么,至多就是想给赵隽寒一个威慑,可经不住别人动手。 衢州来的小郡主在御花园里最大的池子边捉鱼,使唤了好多下人都捉不到,小郡主也是娇生惯养的,没抓到就是不许停。 碧青带着和铃经过御花园,恰好就被小群主给瞧见了,小郡主正愁没人折腾,也是个识得眼色,偏就指着最弱的和铃,非要她下水。 第32节 和铃不会水,摇头没答应。 小郡主见不得旁人的忤逆,一脚将人踹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 感觉最近自己被霉运纠缠。 我需要一条锦鲤(?w?) 明天见。 更新在下午和晚上。 ☆、第33章 4.6(一更) 池塘里“咚”的一声, 荡出许多水花来。 和铃在水里扑腾着, 刺骨的池水浸湿衣衫,她冷的直打哆嗦, 唇色几乎是马上就变得煞白, 和铃在挣扎, 耳鼻里灌进去了不少池水, 呛得慌。 小郡主让人搬了凳子,悠闲的坐在上面,看着她在水里被折腾的姿态。 碧青只怕这样下去,和铃会被池水给淹死,她上前向小郡主求情, “群主,贵妃娘娘还等着这宫女伺候呢,您看要不要先让她上来?” 小郡主的年纪与和铃一般大小,长得很是可爱, 呆萌的眼眸,怎么看都不是心狠的人,或许是被人宠坏了, 才有了这么张扬跋扈的性子,也从来不知体谅人。 小郡主微抬下巴, “哼,那可不成,捉不到鱼她休想上来!” 碧青也不是头一次见识小郡主的不讲理,“再这么折腾下去, 怕是会闹出人命。” 小郡主收起下巴,声势弱了下来,不过还是嘴硬道:“这宫女不过一条贱命,父亲难不成会为这种小事责怪本郡?”反问一句后,她眼珠一转,动了脑子,说道:“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郡若是再紧揪着不放,就显得不近人情了,这样吧,她要是能自己从池子里爬出来,本郡就什么都不追究了。” 这显然是为难,说是放过,倒还不如什么都不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和铃根本就不会水。 碧青斟酌了片刻,现在也只能得罪小郡主了,等侯爷回了衢州,小郡主自然也要回去,可人要是没了,那就永远回不来了。 碧青对跟着自己来的小太监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下去救人,小太监会意,迈开步子就要朝池塘里跳下去。 小郡主眼疾手快,上前拽着他的衣服,大声说道:“把他们都给本郡拦着,本郡说不许救就是不许救!” 小郡主在侯府里就弄死过不少下人,人家越是不让她做什么,她偏就越要做。 小郡主的人将碧青团团围住,碧青的额头都急出汗来。 和铃的手脚渐渐没了力气,头也越发的沉重,她在水里动弹的手脚慢慢的不动了,整个人就要沉入水底。 一道黑影极快的跳入水中,快到谁都反应不过来。 赵隽寒拼命的往和铃的方向游去,一丝一毫的松懈都不敢有,他一双有力的手托着她,将已经半昏迷的人带上了岸。 两人的衣衫都湿透了,水滴顺着额头慢慢滑下来,赵隽寒紧紧抱着她,朝身后的人大吼道:“赶紧拿衣服过来!” 情急之下,也找不来衣服,侍从只得连忙递上毛毯。 赵隽寒用毛毯将和铃包起来,他将手指搓热了才敢碰她的脸颊,他轻轻拍着她的脸,小声的在她耳畔呼唤着,仔细听还能听见颤音,“和铃……醒醒…….” 和铃没有反应,赵隽寒将头凑下去,听见她微弱的心跳声,一个吊起的心才将将放松一点。 和铃吐出两口水,才慢慢睁开眼睛来,视线还是很模糊,有点看不清人的脸。 赵隽寒身后跟了不少人,原本是要去宁福宫震慑赵贵妃的,没想到在这里会派上用场。 和铃浑身发抖,赵隽寒安抚性的拍了下她的肩膀,起身,缓步走到小郡主面前,他压迫人的气势逼得小郡主一步步往后退。 “你你你是谁!?” 赵隽寒勾唇一笑,森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在看一个死物一般。 “那你又是谁呢?” “我乃衢州安宁侯的嫡女!也是皇上亲封的郡主。” 赵隽寒不以为意,伸手掐上她的脖子,她的下人想要上前阻止,却也被人拦住了。 小郡主的脚尖被他提的离地,一张脸也涨的通红,她拿手捶打着赵隽寒,睁大的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他竟然敢对她做这样的事。 赵隽寒冷眼,“刚刚你是怎么把她弄下去的?”说罢,又笑了一下,“本王忘记了,你现在怕是开不了口。” 赵隽寒把视线移到小郡主的带来的人身上,“那你们就代小郡主说了吧。” “是……是给踢下去的。”她们也不敢不说,小郡主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们这群人都是要陪葬的啊。 “谁踢的?” 见她不说话,赵隽寒手上的力道加深了不少,疼的小郡主叫了起来。 “是是是…..郡主。” 赵隽寒将手中的人丢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吩咐,“把人给我丢下去。” 侍卫们只听他的命令,才不会管地上躺着的人是公主还是郡主。 碧青是赵贵妃贴身伺候的宫女,也是赵贵妃的心腹,她劝道:“殿下,这毕竟是郡主。” 言下之意就是安宁候得罪不起。 赵隽寒冷笑,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本王做事还需要你的指点?” 碧青无言,因为小郡主已经让人给丢了下去。 持刀的侍卫守在池塘边缘,不让任何人靠近,赵隽寒看了眼在池子里的人,就将和铃抱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警告碧青,“赵贵妃心里想什么,本王了然,本王现下没有时间,你给带句话过去,聪明了一辈子,可别做糊涂事。” 他可以没有尊严,没有人格,可以卑躬屈膝的跪地相迎,唯独底线不能碰。 碧青心里一颤,觉得眼前这人变化太多了。 赵隽寒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小郡主,只是让人在小郡主就快要溺毙而亡的时候让人给她拉上来,喘上两口气,然后再丢进去。 看,他还是很仁慈的,还给了她喘气的机会。 小郡主被丢进池塘里头折腾了好多回,喉咙都喊哑了,耳鼻中也灌了不少的水进去,直到安宁候察觉不对,进宫找人的时候,她才算是脱离痛苦。 小郡主一看家自己的父亲,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她边哭边告状,安宁候极宠爱这个女儿,见她眼泪汪汪的模样,也没有问前因后果,直接就找到了元帝面前。 …… 赵隽寒一路走得飞快,踢开房门,将和铃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和铃只醒了刚刚的片刻时辰,这会子又昏了过去。 赵隽寒让人准备好一桶热水,下意识的想替她脱去湿漉漉的衣衫,他的指尖却猛然停在了她的衣领,想了想,他转身出门,喊了个婆子过来,吩咐道:“你进去,帮姑娘沐浴,顺便替姑娘换套衣衫。” 终究是男女有别。 赵隽寒自己也匆忙的清洗了一番,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又用毛巾将自己的头发给弄干了。 他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香,淡淡的很是好闻。 婆子已经替和铃换好了衣服,她还是没醒,静静的躺在床上,长长的睫毛投在眼底,瓷白的肌肤。 她的脸颊微红,像是被热水蒸出来的。 赵隽寒站在床边这样看着她很久很久,他的目光略过她的五官在,最终停留在那饱满丰润的唇上,他眸色一深,腾起一抹不知名的情绪。 他想咬上去,从见到她的第一面,他就想咬上去,味道一定很好。 赵隽寒动了动身子,坐在床边,纤长的手指落在她的脖颈上,一点点的向上爬,他眼睛中的那团墨色越来越深,胸腔中那股子叫嚣,他也快控制不住了。 窗外的枝丫在凉风的吹拂下晃动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终是忍不住内心的渴望,赵隽寒俯下身,轻轻的在她的唇上咬了一下,随即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自己的唇,她还小,自己还是得克制。 安宁候找上门的时候,赵隽寒才刚刚刚用好晚膳,安宁候在元帝面前告了状,元帝勃然大怒,但还是替自己的儿子说话的,拿孩子之间的玩闹这个由头打发。 孩子?她的女儿是个孩子,可这三殿下已经十七了! 当真是偏心! 安宁候就亲自找上门来了,自己的女儿还躺在床上发着烧,哭的眼睛都肿了,放在自己手心里宠着的孩子,怎么能随便被外人糟蹋。 安宁候来势汹汹,可赵隽寒不着急,他反而乐见其成。 衢州是凉国重要的州府,安宁候仗着自己年轻时的功劳目中无人,甚至还曾对元帝出言不逊,元帝面上什么都不说,心里对他早就不悦了,这次召他进京就是为的警告他,可也不知是这人太愚笨还是装傻,硬是没看出。 安宁候四十有余,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三殿下,按辈分你还是婉宁的表哥,今日御花园里为何要刻意伤她?她如今高烧不退,你就满意了?” 赵隽寒不屑的笑笑,抿了口清茶,不紧不慢道:“侯爷在说什么?” 安宁候怒目圆睁,“你休要同我装傻!?” 赵隽寒起身,放下手中的茶杯,很是无辜的说道:“怎么了,不是小郡主自己的掉进去的吗?” “侯爷不信?御花园里那么多人,都是看见的了呀,小郡主要玩水,玩着玩着就掉了下去,还亏得本王的侍卫经过,将人给带上来,要不然小郡主就不只是发烧那么简单了。” 安宁候被他颠倒黑白的说辞气得直发抖,指着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侯爷别激动,不必谢本王,这是本王该做的。”顿了顿,紧跟着道:“安宁候若是不相信,本王这的侍卫可全都是人证。” 小郡主身边伺候的宫女也都是宫里拨下去的,该听谁的,该怎么说,她们心里自有衡量。 赵隽寒就是要让安宁候吃个哑巴亏,打碎了的牙齿不仅要往肚子里吞,还得对他感恩戴德! 作者有话要说:  旁友们,我们商量个事吧…… 让和铃大一岁好吗(*^◎^*)?好的哈哈哈哈 还有一更,很晚了。明天看吧你们。 感谢读者说说的地雷。 感谢时常留言的读者。 只能拿更新来回报啦~ 群么么一个 ☆、第34章 4.6(二更) 和铃半夜里发起了烧, 人烧的迷迷糊糊的, 先是发了许多汗,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赵隽寒又让人给她换了衣服, 省的又着凉, 自己守在她的床边, 直到后半夜她退了烧,他才安下心。 第33节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赵隽寒也不打算睡了,换了朝服就打算去上朝了。 赵世棕抵京就是今天,若他脚程赶的快的话, 今日早朝两人就能会面,不过上朝时赵隽寒并没有看见赵世棕。 群臣上朝,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朝中近来也没有什么大事,退朝之后,赵隽寒才听说赵世棕已经到景安门了, 不过他现在可没空去看赵世棕。 赵世棕得势不得宠,有勇有谋但就是不够狠, 赵隽寒早早就明白只有坐上最高的位置才不会受人欺辱,就算赵世棕有百般好,他也会和他抢。 赵隽寒走在白石宫道上,侍从匆匆赶来, 耳语道:“殿下,小郡主痴了。” 他眼神一冷,心里倒没有多少同情,只是小郡主痴了对他或多或少有些麻烦,“怎么回事?” “高烧不退,当天夜里人直接就傻了。”侍从欲言又止,“奴才听说…….似乎是督主从西厂回宫,已近深夜,也不知是谁将这件事告诉了督主,这督主没说什么,甚至明着也没有做什么。” “继续说。” “可这夜里,太医院的御医通通都被召到长安宫里,督主说,皇上身体抱恙,没好之前一个都不许走。” 也就是说这里头有宋端的手笔? 赵隽寒敛眉,“你去查查宋端同和铃的关系。” 这不是第一次了,宋端对和铃太不寻常了。 侍从点头哈腰,“奴才知道了。” 赵隽寒突然又挥挥手,“算了,不用你,本王另有打算。” 宋端在他身边安排了不少的眼线,而他在宋端那里也有自己的探子。 昨天如果不是大福及时来通风报信,和铃怕是就要死在池子里头了,想到这里,赵隽寒的神色又冷了下来。 赵隽寒刚回去,和铃也才睡醒不久,脑子还是有些痛,对昨天发生的事只记了个大概,和铃穿好衣服从床上起来,脚步还很虚,差点就跌在地上。 赵隽寒让人端上早膳,走至她身边,探了探她的额头,烧是完全都退了下去,柔声道:“喝点粥吧。” 和铃嘴里没什么味道,肚子也干瘪瘪的,也没和他客气,闷头就开始喝粥。 咸咸的皮蛋瘦肉粥喝下去很舒服,和铃一口气喝了两碗。 赵隽寒在她准备盛第三碗粥的时候阻止了她,语气有些无奈,“别吃撑了,待会饿了就吃些糕点。” 和铃放下手,随口问道:“小郡主怎么样了?” 她后来虽然神志不清的,但也对赵隽寒做的事有些印象,确实也是他做的出来的事情。 可小郡主毕竟是小郡主。 赵隽寒顿了一下,还是打算实话实说,况且她若真的有心打听,这种事是瞒不住的。 “痴了。” 和铃手指凉凉的,开心不起来,但心里也并不难过,小郡主踹在她身上的那一脚,可不轻。 “噢,可惜了。” “和铃。”他喊了她一声,语调微扬,低沉的嗓音沉沉的,魅惑人心。 和铃侧过脸望着他,问:“恩,怎么了?” 他宽厚的手掌忽然握上她纤细的腕,望着她时的那双眼澄澈的似乎能往见底,他一字一句的说:“未时你哥哥回进宫来接你,你跟着你哥哥出宫去吧。” 和铃一愣,指了指自己,“我可以出宫了?” 赵隽寒轻叹了一口气,“恩。” 皇宫里真的不适合她待,很多时候,他也顾不上她。 和铃弯唇笑了笑,神采飞扬。 赵隽寒心里闷闷的,这种感觉不好受,总想将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剧烈的情感撕扯着他的胸腔,他忽然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如铁般的手臂死死的捁着她,他呼吸沉重,问:“和铃,你有没有舍不得我?” “我就算出去了,我们以后也不是见不着,不是吗?”她只是反问,却不肯回答“舍不得”这三个字。 赵隽寒难受的紧,呼吸都不顺畅了,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的,和铃对他的感情再普通不过,是一种依赖,而没有其他的。 他唇齿间喷洒着的热气吹进她的耳里,他说:“可我舍不得你。” 和铃的身躯僵了僵。 他不再多说,只是一直念着她的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 赵世棕骑着马通过景安门,他第一个见的不是元帝,而是他的生母曲皇后。 曲皇后的寝殿中设了一个佛堂,宫人进来通报时,皇后还跪在蒲团上念经。 “让他等着,本宫就来。” 皇后睁开眼,平波无绪的眸子看不到生机,紫红色衣袍上绣着绽放而开的牡丹,华贵而又绚丽。 皇后身体不是很好,脸色常年是病态的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儿子回京的缘故,现下她看上去气色也还不错。 皇后坐在软塌上,赵世棕跪下行礼。 “儿臣拜见母后。” “起吧,这几个月你辛苦了。” 边疆险与恶劣,她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自己的亲儿子,当然会心疼。 赵世棕面色冷硬,或许是在常年征战,身上有股子浑然天成的凛冽之气,他抿唇不语时的模样更显得难以接近。 赵世棕的眉间有一条疤痕,那是被尖刀划过的,只差几寸就要伤了眼睛。 虽是母子两,但两人之间的那种疏离感,是抹不去的。 皇后对他也说不来软话,有些别扭,她咳了两声,“去端两杯茶来。” 琅佩在外殿候着,听见吩咐就立马去将泡好的茶端了上去,白玉的茶杯里浮动着青色的茶叶,她低着头,将茶杯放在赵世棕的手边,退出去时,依依不舍的余光还落在他身上。 琅佩抱着托盘,嘴角漾起淡淡的笑,真的是他,她总算是又看见了他。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赵世棕,早在一年前她就见过赵世棕了,一个在马背上扬鞭的男子,男人身着黑甲,冷硬的脸孔,还有他身上独特的味道。 琅佩的家就在民风开放的阿蛮城,琅佩的家世在阿蛮城里不算差,那次赛马场上,琅佩的哥哥输给了他,她一开始还是满满的不服气,更多的还是不相信。 直到后来,她亲眼看见那个男人在马背上的雄姿,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进宫是逼不得已,但琅佩也时常庆幸,这样自己也有了接近他的机会。 赵世棕仿佛从来没有变过,永远是那般英姿飒爽。 赵世棕灌了一大口茶,眉头皱了一下,他不爱喝茶,苦涩而又不能解渴,行军打仗的途中也讲究不了那么多,方才踏进殿中之时就见那些宫女们照着步骤的泡这一杯茶。 “你既然回来了,就再也不要轻易出兵,你该懂我在说什么。” 赵世棕怎么会不懂,舅舅和母亲的野心,他知道,也不打算阻止。 “儿臣明白。” 皇后也觉着欣慰,她在后宫里除了皇后的名头就什么都没有,只这个儿子生的好,养的也好,给她争气争脸,曲家将来怎么样,也要看这个儿子了。 元帝的不满已经很是明显了。 所以兄长才会迫不急待的就又开始结党营私,甚至为了拉拢朝臣,将嫡女嫁给新科状元陈言之。 “你父皇那里你可曾去过了?” 赵世棕摇头,“未曾。” 皇后料想如此,“从我这出去之后,你便去你父皇跟前请安,你现今不可大意,那个突然蹦出来的三皇子,不好对付。” 赵世棕在途中就听过他这个弟弟的名声,滥杀无辜,趋炎附势,总归都不太好听。 这样的人,是没资格跟他争什么的。 从皇后宫里出去,赵世棕就被请到了长安宫。 元帝先是客客气气的问候了他几句,而后就开始谈正事。 这开口不过三句话,元帝就问赵世棕要兵权了。 赵世棕心凉凉的,早就不会难过了,已经习惯了冷待,这个世上,不管是谁,他这个冷心冷肺的父皇都不会相信,他相信的只有自己的权势。 于是,赵世棕手里仅有的二十万兵权被收了回去。 与此同时,和铃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有错别字我明天再改了。 我和铃妹妹终于要出宫啦~ 困死我了,睡去啦!晚安各位 明天见。 ☆、第35章 4.7(一更) 和铃出宫的事, 是宋端安排的, 在那夜自己挑明身份时,他就已经打算要将她弄出宫去, 陈昀刚好也可以照看她。 以宋端的权势在宫里弄消失一个人, 实在是不值一提, 不过, 宫女一般都是到了年纪才能被放出去,除此之外就只有死人能出去。 和铃的身份出了宫之后肯定就不能再用,陈昀也没打算让和铃回大伯家,直接带回陈府反而更好,户籍也落在了陈家。 马车摇摇晃晃的朝宫外行驶, 赵隽寒站在城楼上,俯视着那个越来越小的点,瞳孔的颜色变得幽深起来,他背手而立, 身躯犹如青松一般挺拔。 马车的影子早就看不见了,他依旧站着,抿唇一语不发, 清冷的五官更显无情。 身后的人忍不住上前提醒道:“殿下,该回去了。” 赵隽寒似乎是叹息了一口气, 良久之后才缓缓转身,冷声道:“回吧。” 将来总是要把她接回来的,或许很快,或许要很长的时间。 ……. 马车上一共坐着三个人, 幸亏马车宽敞,即便是坐了三个人也不显得拥挤。 冬青跟着陈昀一起来的,陈言之在她面前说漏了嘴,说小和妹妹要回来了,冬青就死缠这陈昀把她带过来了。 第34节 和铃上马车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冬青。 和铃弯了弯唇,她很喜欢冬青姐,小时候就喜欢和她一起玩,现在年纪稍微大了一点是对冬青姐的喜欢一点都没有消退。 只是和铃的笑容很快就僵硬了下去,冬青姐的相貌一丁点都没有变,还是和四五年前一样。 和铃其实不知道冬青姐今年多大了,只依稀记得她**岁的时候,冬青姐就已经十三四岁了,可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四年。 冬青扑到她身上来,抱着她,身上带着股淡淡的桃花香,她在和铃的脖子处拱了拱,声音软软的,“小和妹妹,我好想你啊。” 和铃的面色红了红,并不排斥她这样的亲近,反而觉得很舒服,可若要她说出也想念冬青姐这样的话,她是说不出口了,太难为情了。 冬青很快就松开了她,手里头捧着许多糕点,她问:“小和妹妹,你饿不饿?我听说宫里很可怕,吃不好睡不好的,还动不动就会被砍头。” “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陈昀在一旁,凉凉的开腔。 冬青平时里要不是有求于陈昀,大多时候是不喜欢和他说话的,陈昀说的话总是会把她弄生气。 冬青哼了哼,不愿意回答他。 陈昀脾气好的笑笑,“你不说我现在就把你给扔下去,让你困在这宫里被人欺负。” 冬青回头瞪了他一眼,“你!” 好嘛,眼前亏不能吃,冬青不情愿道:“恩人告诉我的。” 陈昀了然的“哦”了一声,不愧是他的“哥哥”,总是不厌其烦的告诉冬青,除了他,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对她好了,除了陈府,其他的地方都是黑暗的不能住人的。 陈昀摇摇头,不再说话。 打定了主意不会再管陈言之和冬青的事。 和铃哭笑不得,不过看见她掌心中卖相极好的桃花糕,也忍不住垂涎,桃花糕的味道她还记得,好吃的无法言表。 和铃接过糕点,轻轻咬了一口,看着冬青姐也犯馋的舔了舔唇角,她还颇为懂事的往冬青姐的嘴边送了一块,“冬青姐姐,你也吃。” 冬青眼巴巴的看着,还是没咬上去,摆摆手,“不不不,我不能吃,我今天吃过两块了。” 陈言之一天只让她吃两块。 和铃看出她的口是心非,“吃嘛吃嘛,我哥哥不会告诉他的。”和铃说着还对自家哥哥使了个眼色。 冬青眼睛亮了亮,看向坐着不动的陈昀,问道:“真的吗?” 陈昀无奈的点点头,殊不知就算他不说,陈言之也是会知道的,这人时不时就亲冬青,一尝就能从她的口中吃出味道来。 冬青放下心,一连吃了好几块,餍足的小模样跟个猫儿一样。 马车上晃晃悠悠的,和铃靠在冬青的肩上,垂着眼皮就睡了过去。 没人同冬青说话,她沉沉入眠。 陈昀小心翼翼的替她们两个盖上了毯子,手指轻轻蹭了蹭和铃的脸颊。 他笑了笑,浅浅的笑容浮现在他清俊的面孔上,这是他的妹妹,他再也不会让她受苦了,他会疼她爱她,把自己最好的给她。 陈昀想起来,前天夜里,她不可置信的目光,吓到她了吧,舅舅毕竟和以前不一样了。 舅舅那样不动神色的人,在听见她喊了声舅舅之后,面上也有丝丝狂喜。 马车很快就停在陈府门前,两个人还没醒,陈昀将和铃拦腰抱下了马车,车夫见冬青还在马车上,不由得开口,“二爷,要让侍卫将冬青姑娘背进去吗?” 陈昀摇摇头,替怀里沉睡的人拢好衣服,“不必。” 陈言之的性子他清楚,不喜欢旁人碰冬青,要让他知道了,准要发一大通脾气。 末了,他又对车夫吩咐道:“你去书房将大少爷请过来吧。” 他的人,当然由他自己来接。 车夫领命,进府去请陈言之。 陈昀回房的途中,恰好遇见了从书房里出来的陈言之。 陈言之也不忘打趣他道:“你冷着个脸抱着小和妹妹,也不怕冻到她?” 陈言之有个恶趣味,总想打破陈昀的面具,不想整天看见他一个表情的脸。 陈昀笑了一下,把陈言之看的一愣一愣的。 “冬青还在马车上。” “你可真没劲。”语罢,也不再同他多说,大步朝外走。 陈昀挑挑眉头,对付他的办法,用冬青简单有效。 陈昀怀里的人半点反应也没有,他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又给她盖好被子,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 莫约半个时辰后,陈昀才轻手轻脚的离开屋子,特地伺候的人不要叫醒她。 而那边的冬青却缓缓转醒了,几乎是在陈言之的手指碰到她腰迹的同时,她就睁开了眼睛。 “醒了?”陈言之眼底闪着幽幽的光。 和铃自然而然的搂着他的颈部,眼神还没清明,她点点头:“嗯。” 陈言之爱极了她这慵懒的样子,对准她的唇就咬了下去,不轻不重的力道,他舔舔唇,尝到了一股桃花糕的味道。 高挑眉头,语气淡淡问:“又偷吃了?” 冬青打死不想承认,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 陈言之的笑容阴森森的,至少在冬青看来是这样的,“还敢骗我?我都吃出来了。” 冬青张大嘴巴,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吃出来的?”都已经进了肚子里了,他怎么吃到了?难不成他也是个妖怪啊。 陈言之绷着脸,强忍着笑意,“不告诉你。” 冬青的头发蹭着他的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你不说那我就不听了。” 小气鬼。 陈言之拍了下她的屁股,“跟你说过很多遍了,那桃花糕不能多吃。” 冬青撇撇嘴角,小声嘟喃道:“我忍不住嘛。” 陈言之似乎笑了笑,眸光深了深。 忍不住就对了。 离不开就对了。 他道貌岸然,“每天加一块,再也不许多吃了,下一次让我发现了,你知道我会怎么样的。” 冬青身子颤了颤,她知道,每次犯错之后,他夜里的力道都大,好久都不停,哭着求他也没用。 冬青伸出手指头,保证道:“我一定不会再犯了。” 陈言之摸着她头顶的发丝,语气温柔,“嗯,你这么乖。” “不过今天这一次你也逃不了。” 冬青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里,太羞人了啊。 屋里四处是散落在地的衣裳。 陈言之用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冬青脸上一片潮红,她红唇微张,嗓子里发出的声音醉人心魂。 陈言之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滴下,内心空虚的很,总是不安,总觉得要不够。 ………… 和铃一觉睡到了下午,她是被饿醒的。 这一天就吃了那一块桃花糕,她摸着肚子有些无奈。 推开门,走出院子,打算去厨房找些吃的。 院里有人在布置,红色的绸缎挂在房梁上,四处都贴着囍字,和铃有一瞬间回不过神来,神智渐渐回来,她才记起来,言之哥哥要成亲了。 听说新娘子是曲家的嫡女。 那样的女子是配得上言之哥哥的。 只是可惜了冬青姐姐。 她那样单纯的人,要怎么办呢? 这样一想,她的一颗心都揪起来了。 “小和妹妹!” 她回眸,见冬青眼笑颜开的冲她招手。 冬青坐在桃花树的枝头上,美得不可方物。 作者有话要说:  这应该不会被那啥吧。 还有一更,很晚,接近凌晨。 最近的章节算过渡章吧~一个一个慢慢来 感情戏一直都有啊哈哈哈哈 么么。 ☆、第36章 4.7(二更) “小和妹妹, 你快过来。”冬青一双腿悬空着, 慢慢的晃,悠闲的很, 她看见和铃显然很开心。 多数时候她都待在陈府里, 陈言之白日里没什么时间陪着她, 只除了沐休时, 冬青没有朋友,就更没有要好的玩伴。 和铃慢步走到桃花树底下,仰起脸望着冬青,眼前的这个是高的有些不寻常的桃花树,她担心冬青会掉下来, “冬青姐,你下来吧,我就站在底下等你。” 冬青调皮的眨眨眼睛,对她勾了勾手指头, “你上来嘛。” 和铃脖子都酸了,她看着粗.壮的树干,咬唇道:“冬青姐, 我上不去的。” 她这小胳膊小腿的,真是没本事上去, 更何况她还有点畏高。 冬青愣了一下,想了想之后才算明白了,不是每个人都和她一样想上去就能上去的,“你等着, 我这就下来。” 话音未落,她就跳了下来。 第35节 和铃瞪大了眼睛,若不是自己亲眼看见,恐怕都不会相信冬青姐有这样的本事,真的是用跳的啊!不对,这种速度都说的上是费力,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吧?和铃默默的想。 她出神的时候,冬青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将她带了上去,还是她刚刚坐的那个位置。 和铃目光呆滞,都快要给吓傻了。 她一双手紧紧的抱着树干,颤抖着声音道:“冬青姐,你还会武功啊?” 冬青甩着小脚丫子,不懂,“什么叫武功啊?” 和铃缓了缓,没有那么害怕了,“就是你刚刚飞来飞去的。” “噢,原来你们是叫武功啊。”冬青不以为意道。 树上的风比地面上要大一些,金黄色的日光慢慢的往下沉,一点点的消失在天边,凉风吹落了些桃花花瓣,粉色中带着白的桃花从空中轻柔的往下飘。 坐在这棵高大的桃花树上能看见陈府的另一边,和铃的目光朝那边望过去,就看见了在挂牌匾的下人们,还有一些手里拿着红绸,和铃猜,那里应该就是新房吧? 陈言之的婚期早就下来了,好像就在半个月之后,有些急,不过着急的人是曲元,陈言之这样的良婿,他可不想出些幺蛾子。 冬青的手往那边指了一下,就转过头来问和铃,“他们在干什么?我已经看见好几天了,可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恩人也不肯跟我说。” 和铃喉咙干涩,到了咽喉的话语犹有千斤重。 冬青摇了摇和铃的手臂,“你就告诉我吧。” 和铃不知道该怎么说,眸光复杂的凝着冬青,早前哥哥曾跟她说过冬青姐性子单纯,什么都不懂,后来她也渐趋发现了些许不对,后来哥哥才说,冬青慧根尚未全开。 这只是比较好听的一种说法。 和铃还没有开口,就被冬青打断了,她说起这话来还得意洋洋的,她说:“你们不跟我说,我也知道,他们在布置婚房对不对?我在话本里见过的。” “我说的对不对?” 和铃点头。 冬青托着自己的下巴,问:“恩人要和别人成亲了吗?” 和铃垂着眼,手指用力抠着树皮,她的声音低低的,“恩。” 冬青紧接着就又问:“和他成亲的姑娘是谁呢?有我长得好看吗?” 和铃抬眸望着她,冬青长得很好看,白皙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粉色,脸小小的却有些肉,让人看了有想捏一把的欲.望,一双眼睛也水润润的,像是会说话,她无疑长得是很好看的。 “我不知道那个姑娘长得好不好看,我也没见过。”和铃顿了下,就又问了一句,“冬青姐,你……你难过吗?” 冬青不解,“为什么要难过?” 和铃“啊”的一声,“他要和别人成亲了呢。” 冬青点点头,“恩,我知道啊。”她忽略掉心里的那一点点的不适,接着说:“他很开心不是吗?” 冬青以前在石头山的时候,看过阿婆们藏起来的话本,都说男人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成亲那天了,话本里的故事都写的可好看了,那些成亲了的夫妇一对比一对幸福,冬青是希望陈言之开心的。 他心思那样重的一个人,一个月里没几天心情是好的,只盼着这个新娘子能让他好起来。 冬青想,自己怎么样是无所谓的。 和铃总是替她觉着不值,咬牙问了一句,“那冬青姐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冬青随手摘了一片桃花,放在嘴里咀嚼,还挺甜的,“我啊,我会一直待在这里的,只要他不赶我走。” 冬青早就离不开这里了,她即便生了要跑的心思,也跑不掉了。 她拍了拍和铃的头,笑眯眯的说:“你不懂的啦。” 两人在树上挂了好一会儿,冬青没有想要下去的意思,和铃跟她说着说着都不觉着自己饿了。 最后还是陈言之将两个人弄下来的。 陈言之走进院子的时候,身旁还站着另一个人,不过当时和铃没怎么注意,一心想着怎么帮冬青才好。 陈言之先是跟和铃打了个招呼,笑的眼睛弯弯的,“小和妹妹,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爬树啊?” 和铃脸色微微红,她不会爬树且怕高的事,陈言之是知道的,她望过去,话还没出口就瞥见他身侧的那个男人。 陆承远。 和铃自那次在宫里匆匆一瞥之后,就在也没看见过他,不过能看见锦衣卫总指挥使得机会本来就不多。 陈言之逗过她之后也不再管她了,眼睛里就只剩下她身边的冬青。 他张开双臂,哄着冬青道:“下来,我接着你。” 冬青笑,毫不犹豫的就往下一跳,别看陈言之是个文臣,臂力却也是一点都不弱,将冬青接的稳稳的。 “没事别老待在树上。”他说。 “好啊。”她应声接下。 陈言之看了眼还挂在树上的和铃,又看了看冷脸站在树下的陆承远,说:“陆大人,劳烦您将家妹带下来了。” 陆承远怔了一下,十分冷淡,“无碍。” 陈言之对和铃做了个手势,“小和妹妹,那我就先走了。” 和铃没法出声挽留,不过她可是不情愿被陆承远抱下来。 和铃之后才发觉是她想多了,因为陆承远一双手抱着剑,对她点了点下巴,面无表情的说:“姑娘,跳吧。” 和铃掐了下自己的掌心,提醒自己看清楚了眼前这个人的脸,她冷哼一声,倔强的别开了脸。 他这样子明明就是不愿意接住她,连手臂都没撑开,跌断了腿怎么办? 小姑娘的心思表现的过于明显,陆承远觉得有趣,“你放心跳吧,我自然不会让你伤着。” 和铃不说话,也不看他,只装聋作哑。 陆承远不缺耐心,也不缺手段,对付一个发小脾气的姑娘还是有办法的,再说了,他和陈言之还有要事相商,他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陆承远笑了一下,转过身就朝别处走。 和铃见了他离开的步子,心里一急,没能绷住,叫住他的声音有点小,“你站住。” 耳里极好的陆承远当然听清楚了她说的这句话,他停下步子,回头,故意问:“你说什么?” 和铃恼怒,但毫无办法,现下有求于人,生硬道:“我让你站住,我要下去。” 本想着他看在陈言之的面上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生气,不留情面的离开,哪知道他真的就打算不管她了。 他们都不管她了,她怎么从树上下去。 而且,她真的很饿了。 饿的受不了了,好想哭啊。 陆承远瞧见她红红的脸蛋,莫名有趣,心上仿佛有根羽毛在轻轻浮动,他的声音莫名柔下来,“你跳吧。” 和铃闭上眼睛,纵身一跃。 她跳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他身上男人的味道很重,带着淡淡的麝香味,弥漫在她的鼻尖。 陆承远只感受到了一个软软的人儿,香香的,很好抱,还挺舒服的。 和铃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只遗憾自己跳下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压死他!? 还没等她懊恼,她的肚子就发出了一连串声响。 和铃耳根子都红了,眼泪也一颗颗的掉了下来。 真哭了。 一半是个饿的,另一半就是给自己气的。 陆承远看她默默掉眼泪的模样,手足无措。 作者有话要说:  陈言之这个渣~ 明天六千字放一章里,然后晚上十点之前更掉~ 吼吼,感情纠葛什么的才带劲~ 明天见。 ☆、第37章 4.8 陆承远咳嗽了一声, 语气硬邦邦的问, “哭什么?” 和铃一把推开他,边抹眼泪边跑掉了。 陆承远冷硬的面孔上有了丝丝裂痕, 果然是小孩子心性啊, 不过, 怎么觉得她有些面熟呢? 和铃跑的直喘气, 又原路回到自己的屋子。 一推开门就看见坐在椅子上的陈昀,和铃看见亲近的人,就放下了心防,也顾不得什么脸皮了,“哥哥, 我饿了。” 陈昀这才想到她睡了大半天,一直都没吃东西,也是自己忽略了,顿时就有些愧疚, 不过这个点了,也只能传晚膳。 下人们送菜的动作很利落,不一会儿, 桌子上就摆满了菜肴。 一碗建连红枣汤,嫩且爽口的鸡髓笋, 精致鲜红的胭脂鹅脯,诱人的板栗烧鸡,凝结如胶的藕粉桂花糖糕,还有一道清淡的小菜。 和铃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陈昀替她摆好碗筷,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小馋猫。” 她不满的嘟喃了一句,“我是真的很饿了。” 陈昀就喜欢看她撒娇的模样,多可爱,比刚回来时笑都不笑好多了。 陈昀倒是不怎么饿,但也坐下来陪着她用了个晚膳,和铃埋头就开始吃,喝了一蛊红枣汤,又吃了一小碗米饭,荤菜却没有多碰,但桂花糖糕连吃了好几块。 和铃放下筷子的时候,陈昀不过吃了三分饱,他问:“不是说饿了吗?怎么不多吃点?” 这点分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和铃却是已经吃饱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道:“我吃不下。” “你这胃可真够小的。” 和铃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我人也小。” 陈昀也不吃了,没什么胃口,他看着她,想起来六月她的生辰一过她就十三岁了,也是个半大的小姑娘了。 他挥手让站在门口候着的人将桌子上的碗筷都给撤了,又侧过脸对她说:“日后你就住在这里,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第36节 和铃托腮,吃饱之后很是满足,乖巧的不得了,“好的,哥哥。” 陈昀情不自禁的就轻掐了一把她有点小肉的脸蛋,“喜欢这里吗?” 和铃想了一下,点头,“喜欢的,哥哥。” 屋子应该是提前就布置好的了,细节中处处透着用心,窗外还载了几棵梅花树,院子里还挖了一个小池子,里面养着红锦鲤,最重要的是,这间院子和冬青住的地方离得特别近。 隔着院墙朝上望,都能看见冬青院中的那棵高大的桃花树。 陈昀得意的挑挑眉,“喜欢就好。”也不枉费他精心布置了。 和铃摇头晃脑的,她突然出声问:“哥哥,我刚刚看见了陆大人。” “那个陆大人?”陈昀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和铃支支吾吾道:“好像就是锦衣卫的那个陆大人,我曾经在宫里见过他。” 陈昀手指一顿,锦衣卫里只有一个姓陆的,她说的还能是谁?只能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陆承远。 说来自己成为文臣这么久了,也没有见过他。 “陆大人应该同陈言之有要事相商吧。”陈昀显然不想在她面前提这些,他以为和铃早就不记得往事了。 陈昀放下茶杯,“我去书房看看,你若是觉着无聊,书柜上有好些书可以看。” “好。” 陈昀离开之后就直接去了陈言之的书房,他倒想看看陈言之到底想做什么? 书房的门紧紧闭着,他敲了敲门。 “进。” 陈昀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端坐着的陆承远。 陆承远起身,抬起眼皮瞥了瞥陈昀,又将目光转了回去,淡淡对陈言之说道:“那在下就告辞了,陈大人的建议在下会仔细考虑的。” 陈言之面上溢着笑,“那就等陆大人的好消息了。” 陆承远还是那副没表情的样子,他经过陈昀身边时,陈昀恨不得拿刀直接将他的首级砍下来,就跟他曾经做过的事一样。 书房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陈昀忍着怒气,“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是锦衣卫的头子,你说我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陈言之缓缓道,“你要知道陈家现在是站在三殿下这边的,我们只能一个一个的拉拢,你想报仇,那得将来他没了任何利用价值之后,可现在不行。” 陈昀怒道:“你想拉拢他,可我想杀了他!” 陈言之沉下眉眼,“不行,锦衣卫独特地位你比我清楚。” 锦衣卫只听令于皇上,而不用对其他任何人负责,皇上对锦衣卫是毫不怀疑的宠信,若锦衣卫背叛了他,他根本不会察觉。 陈言之起初也想过用计将陆承远从指挥使的位置上踢下去,可仔细想想知道行不通,陆承远在锦衣卫里的声望很高,而且现在根本找不到其他人可以顶替他。 “你都已经忍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时半会了。”陈言之见他脸色还是很不好,开口劝道。 陈昀冰冷的凝着他,咬牙切齿道:“这血海深仇你怎么会懂?” 当年的死罪只是父亲一人,祸不及全家,可陆承远是放了那把噬人的大火的。 这是埋怨,同样的也说明他妥协了。 陈昀怒极而笑,自己心里不舒服,也不能让他心里好过了,“对了,我身为弟弟,还没有祝贺兄长你即将大婚的喜事,祝兄长婚后幸福美满,早生贵子。” 陈言之绷着下颚,狠狠把脚边的椅子给踹翻了,横眉冷对,“滚出去!” …….. 宋端坐在和铃房间的屋顶上,他已经坐在上面很久了,从宫里出来,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一样的溜进她住的地方,却又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面前,又不想什么都没看见的就回去,于是他就坐在了屋顶上,从黄昏坐到了黑夜。 他的双腿交叠这,丹凤眼朝远方看去,万家灯火里并没有属于他的那一盏灯。 和铃打开了门,她是出来倒洗脸水的,盆里的水还没泼出去,一张放大的脸就映入她眼里,她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盆都给打翻了。 宋端倒在房檐上,上半身在空中晃啊晃的,他问:“你在做什么呢?” 和铃吓得脸色苍白,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睁眼看清了宋端的面容,还是有点紧张,“我……我出来倒水。” 宋端余光扫见地上的一片狼藉,问了一句,“我吓到你了?” 和铃摇头,“没….有。” 到现今,她都没能好好的接受宋端是她舅舅这个事实,曾对她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长大了就不一样了呢。 她对宋端的印象还停在喜怒无常的西厂提督。 宋端从房檐上跳下来,站定在她面前,嘴角微翘,“真的没有?” 她垂眸。 宋端看了看她空荡的院子,皱了皱眉,很是嫌弃的说:“你哥哥怎么回事?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端茶倒水的事都要你自己来,再看看这院子,我真是好久没见过这么破的院子了。” 和铃辩驳,虽然声音微弱的可怜,“我觉得很好,而且我也不用别人伺候。” 宋端恨铁不成钢,心痛的低头看她,“这哪好?养鱼的池塘小的可怜,种的红梅树也是寒酸。” 他说着,就越过她往屋内去,和铃想拦着他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她跟着的脚步还没迈进屋子里,就听见他大叫道:“什么破屋子,你看看这架子上的花瓶,没一个是古董!” 宋端越看越气,哪哪都觉得不顺眼,反正就是不如他那儿,他提议道:“要不你还是跟我回去吧?住我那里多好,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和铃想都没想的回,“我不要。” 她冷下脸,又加了句,“我不会跟你走的,就算你是我的舅舅。” 宋端变脸,方才的和颜悦色没有了,许是习惯使然,他板着面孔的样子还挺能吓唬人的,“你再考虑考虑。” 和铃脚下踉跄,被他这么一吓唬,往后退时脚下一别扭,就跌倒了,屁股最想落地,疼的她轻声叫了一下。 宋端忽然想笑,不过他一笑,这面皮薄的小姑娘一准要哭鼻子。 他伸出手,“起来,不回去就不回去,瞧给你吓得,没出息。” 和铃的小手轻轻的搭在他的掌心,借着他的力道从地上爬起来,又揉了揉自己法疼的屁股。 “疼?”他问。 她闷声道:“恩。” 宋端神色认真,看不出戏谑,“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不用了。”她回答的飞快。 “舅舅……”她轻轻喊了声。 宋端反应淡淡,心里还觉得挺不错的,最喜欢听她喊他舅舅,“恩,怎么了?” 和铃斟酌了下言辞,最终选择了一种委婉的说法,“天色不早了。”下一句话就是,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宋端听出她话里的深意,心里闷闷的,莫名的还有点难过,他弯下嘴角,“恩,我回去了。”末了,又画蛇添足的加了句,“我很忙的。” 宋端出去时,忽然觉着这小破院子也没有他刚刚说的那么差劲。 其实,他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了,也没什么事好忙的,汪全死了,东厂除了,他很闲,也很无聊。 宋端没有把酒话桑麻的朋友,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家,文苑宫是他的归宿。 这个世上他在乎的人不多,在乎他的人……好像也没有几个,心心念念记着他的人都想着怎么杀了他。 宋端踩着步子从大门出去了,集市还没有关,街上热热闹闹的,他不想回去,回去了也睡不着。 宋端没想到会在街上看见嘉敏公主,当时他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嘴里的半颗山楂还没有啃完。 他有些懊恼,耳朵红了,不过幸好夜里看不太出来。 这糖葫芦是那个小贩硬要他买的,只有一个胳膊的小贩眼泪汪汪的,揪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殊不知,我们的提督大人,如果不是他自愿是没有人能强迫他买的。 嘉敏公主气色很好,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拦着他的路,“你私自出宫?” 宋端不想理她,一个字都不愿意跟她说,他想那天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嘉敏公主从来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一把抓上他的衣领,“说话。” 不知廉耻。 人来人往的路上拉拉扯扯的,简直不像话。 宋端后悔了,他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当初少将军用那种不入流的手段得到她,他没管,少将军年轻力壮,家世良好,也算是个良人,哪知道婚后没多久就小妾一个接着一个,还让通房生了儿子,宋端这才出手解决了少将军,暗中让人在战场上把他弄死了。 宋端想自己真是个好人,他对嘉敏公主已经仁至义尽了,这几天他也物色了好几个世家子弟,可总是不满意。 想来想去,就将目光瞄准了侄子身上,陈昀哪里都好,就是和卖豆腐的那个小寡妇牵扯不清,看来哪天他得去找小寡妇谈谈。 宋端面不改色的弄开她的手,又将自己手里的糖葫芦放在她的手心,“吃总能堵住你的嘴吧。” 嘉敏公主捏着糖葫芦,“你不许走,本宫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 宋端嗤笑,漆黑的瞳孔看不出情绪来,语气颇为怜爱,“公主要我留下做什么呢?” 嘉敏公主那天被压在他的床榻上,被他逼着认清他是太监这件事,那天她给吓跑了,但她从来不觉得那算什么问题。 那天他说的话萦绕在她的脑海。 “我给不了你鱼水之欢,给不了你子嗣,甚至等着我年纪大一点之后,我的下.身会散发出一股恶臭,我衰老的速度比常人要快,就连寿命都短许多。” 嘉敏公主与他对视,亮晶晶的眼,耳畔是街道上的叫卖声,她一字一句道:“宋端,你娶我。” 宋端愣了半晌,冷笑,想要从她手里将糖葫芦抽出来,“这糖葫芦给你也是浪费了。” 娶她?他拿什么娶她? 她死抓着不放。 他不愿多留,“我先走了。”转身,脚步蹒跚,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嘉敏公主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你知道吗?父皇打算把我嫁到北边去和亲,我不愿意,我只想嫁给你!” 宋端脚下一顿,很快就恢复如常,消失在人群中。 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最近又在给她物色良婿。 都说了,他对她那么好。 嘉敏公主再也看不见人,边流泪边啃着糖葫芦。 第37节 这糖葫芦好酸啊。 都把她酸哭了。 …….. 赵隽寒得了一只纯白的猫儿,他对这些个小动物没什么耐心,以前甚至还挺喜欢吃的,现在嘛,就想着怎么用宠物来讨好人了。 和铃那个没心没肺的,若自己不时常去她眼前晃晃,怕她很快就把自己给忘了。 于是,赵隽寒就让人把这只白猫给送到了和铃身边。 他不急,陈言之成亲那天就又能看见她了。 和铃喜欢的不得了,她对小动物有天生的好感,以前还羡慕和家的小表妹可以养这些,而自己又不好问大伯母开口要。 毕竟是寄人篱下。 白猫懒洋洋的,最喜欢趴在窗户边晒太阳。 和铃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大白。 通俗易懂多好听。 冬青也很喜欢大白,不过她从来没有伸手摸过。 和铃也能猜到缘故。 这样想想,陈言之还挺可怕的。 赵隽寒原是不知道那是只公的猫,还是底下的人说漏嘴,怕春天没过,猫儿暴躁起来伤了人。 赵隽寒顿时就后悔了,想把猫要回来。 这个消息传到和铃耳里时,她当下就呛了句,“不还。”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关于冬青的身份,我已经提示的很明显啦哈哈哈哈 配角的cp…… 基本都是玻璃渣哈哈哈哈 关于年龄啥的,我得倒回去之前的章节改,和铃十三。 我说十三就十三……( ^w^) ( ? ^ ? ) 〣( ?Δ? )〣 ☆、第38章 4.9 第二天正值陈昀沐休, 闲来无事他带着和铃出了趟门。 和铃不觉得新奇, 毕竟自小就在京城里长大的,虽然不能随意出门, 但对京城这些个街道还是熟悉的。 倒是冬青, 兴奋的不得了。 陈言之好不容易松口让她跟出来玩, 莫约是自己也马上就要成婚, 没有精力来管她,至少和铃是这样想的。 陈昀今天特地揣了不少的银子,她们两个看上什么就买什么,不过都是些小玩意,不值什么钱, 和铃心疼钱,看见大的店铺都不让他进。 陈昀无奈,“别怕花钱。” 和铃撇嘴,“我可心疼钱了, 哥哥你看上的东西都太贵了。” 全都是打造精致的簪子亦或是绫罗绸缎。 陈昀叹了口气,也知道她常年寄人篱下才养出这样的性子,笑着掐了掐她的脸蛋, “你个小财迷。” 冬青是个坐不住的人,看他们两磨磨唧唧的聊着, 心里急的不得了,她能在外玩的次数屈指可数,嘴巴又馋,早就想着去吃拐角那家的豆腐脑。 她扯了扯了和铃的衣袖, 眼巴巴的望着她说:“我饿了。” 日头渐高,已近午时。 和铃早上吃的东西也消的差不多了,“那我们吃点东西吧?冬青姐,你想吃什么?” 冬青歪头想了想,舔了舔嘴角,“临街拐角处有家卖豆腐脑的,可好吃了。” 陈昀眉头皱紧,不安的预感蔓延着。 和铃拽了下他的衣袖,不满道:“走啦,呆着干嘛。” 陈昀抿唇跟上她们两人的步子,冬青跟个脱了缰的野马似的,脚底生风,走得飞快。 拐角处一家小小的店面,里面摆着三两张桌子,应是饭点,但店里头好像没什么人,只有一个穿着湖蓝色的女人在忙碌着,手上的勺子搅拌着锅里的汤。 冬青眼神明亮,盯着手上正忙活的女人,说道:“老板娘,三碗豆腐脑,要咸辣的。”冬青记得吃的同时,也没有把陈昀给忘记了。 和铃的食欲也被勾了出来,的确很香,但就是生意好像不太好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和铃找了个干净的凳子,又用手帕给擦了擦,而后对冬青摆摆手,“过来这边坐着吧。” 老板娘抬起头,清秀白净的脸孔,让人看着很舒服,她瞧了眼面前的两个小姑娘,笑眯眯的,袖子被挽起来,露出了一小截白嫩的手腕,很诱人。 “好嘞,你们等着啊。”声音尖尖的,也很响,但不刺耳。 老板娘后边半句话还没出口,视线里就多出了一个人。 还是一个男人。 一个她日思夜想的男人。 做梦都想和他翻云覆雨的男人。 她显然没想到他和她们是一起来的,她还没见过他身边有别的女人,这男人清心寡欲的跟个和尚似的。 她上前,柔弱无骨的手指爬上他的胸膛,对他抛了个柔媚的眼神,嗲嗲的声音都快把自己给恶心死了。 “探花郎今天是来看我的吗?还是说只是来吃我的豆腐的?恩?” 陈昀面不改色,冷静的将她的手给拿开,“老板娘自重。” 花狸嘲讽的笑笑,眼角眉梢处尽是风情,也不怪左邻右舍总喜欢在背后嚼舌根说她不安分了,这样子就是个狐狸精的样子。 可花狸也很无辜,自己安分的很,头一回主动勾搭的男人还不愿意搭理她呢,她这委屈都没地说去。 “别装了,你不吃,就是为了我来的?”她低低笑了起来,用帕子捂着唇,“探花郎何必屈尊来这个小店,你派人知会一声,我自己就乖乖躺在你床上了。”花狸俯身,在他耳边吐字道:“任君采劼。” 陈昀面露恼色,横了她一眼,“休要再胡说八道。”语罢,迈开步子直接就朝坐在里面的和铃走去。 花狸抠着指甲,漫不经心的,这人还是跟个木头样的,让人讨厌。 花狸手艺是好的,很快就将三份豆腐脑端了上去,两份咸的,一份甜的。 陈昀坐在和铃身边,她怎么看怎么碍眼,没想到这木头还是个不显山露水的,之前一个女人都没有,这回一带就带了两个。 她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坐着的两个女人,勾唇一笑,原来他喜欢这样小小的,软软的,还……没什么“手劲”的女人,可惜了自己胸前的这二两肉了。 花狸手里端着盘子,微抬下巴,眯眼瞧着和铃,不怀好意,指了指她,毫不客气的说道:“你,坐对面来,不许和他坐一边。” 和铃“啊”了一声,起身就要往对面挪,陈昀掐着她的手腕,冷眼,坐下!” 和铃还没弯下身子,花狸跟着说:“不许坐。” 陈昀怒目凝着她,“你别太过分了!” 花狸弯腰,一双水眸毫不畏惧的对上他冷清的眼睛,“我就是看不惯别人坐在你身边嘛~人家那么喜欢你,你可不许喜欢别的女人。” “好不好嘛。” 撒娇的语调让人都软了下来。 冬青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对着和铃做口型,“快、过、来。” 和铃挣脱了陈昀的手,对自家哥哥谄媚的笑了一下,“哥哥,我还是和冬青姐坐一起吧。” 花狸赞赏的点了下她的额头,下手可真重,“诶,这就对了,小妹妹就该小妹妹坐一块,大人家的事就别掺和。” 说着,就将端盘里的豆腐脑放在了桌上,临出去前,还柔柔道:“慢些吃啊。” 冬青闷头就开始一勺一勺的吞,舌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实在是太好吃了。 和铃也尝了一口,味道实在太好,怎么那么好吃啊!比宫里御厨做的都好吃! 陈昀颇为无奈的看着她们两,狼吞虎咽的样子跟好几天没吃过饭似的。 “哥哥,你怎么不吃啊?” 陈昀从来没吃过花狸做的豆腐脑,这回不知怎么就尝了尝,刚进嘴巴里就差点给吐出来,太甜了,而他一向不吃甜的。 那个女人肯定是故意的! 陈昀满心怒火,却无处发。 临结账时,又出了幺蛾子。 和铃擦完了嘴,问老板娘多少钱。 花狸掰着手指头算,“啊,我想想啊。”而后,煞有其事道:“不要钱。” “这不太好吧?” 花狸看她信以为真的模样,笑出声来,这姑娘傻的可爱。 “可你们要拿别的来抵。” “什么?”和铃问。 花狸在陈昀身边转了好几圈,“我瞧着,这小郎君不错,就抵在我店里,我男人也死了好几年,正好缺一个。” 和铃张大嘴巴,连忙摆手,“不不不行的,您还是要钱吧。”她说完就转头,“哥哥,你快把银子给她。” 哥哥? 原来是哥哥? 花狸霎时就觉得这小姑娘顺眼了许多,虚假的笑容都真诚了好几分。 “妹妹,来,喊嫂子。” 和铃选择了闭嘴。 第38节 陈昀懒得看花狸,这女人没皮没脸没救了,拿出银子往桌子上一摆,就要走。 花狸眼疾手快,拦着他。 “小郎君可别想逃,可不能白吃。” “让开。” 花狸抱着他精瘦的腰,一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你有本事就这样出去,我反正不怕丢人现眼,就怕小郎君这样的读书人受不了。” 陈昀伸手就要将她弄下来,她立马大喊,“来人啊,非礼了,探花郎光天化日之下拔人衣服了!” 陈昀捂着她的嘴。 和铃想上前帮他,却被冬青拽了出去。 “冬青姐,哥哥还在里面!”她着急道。 冬青对她勾了手指头,她把耳朵凑上前,“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上次我和恩人一起出来,看见他将老板娘的按在墙上,对着她的唇啃,还有脖子,也一起啃。” 和铃脸色爆红,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那我们……” “我们自个去玩,不带他。” 和铃回头看了看,见哥哥和她还抱着,点头就和冬青走了。 “你有完没完!?”陈昀推开花狸,低声道。 花狸衣衫微乱,精致的锁骨露了出来,她还不整理,陈昀别开眼,她笑道:“这下了床就不认人了?莫不是你嫌弃我是个寡妇?我告诉你,我同你的那次可是头一回,疼的我眼泪都出来。” “谁同你…上过床!休要胡说八道。” 花狸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露出的锁骨上,“人家这不是肖想下嘛,哼~” “人家做梦都是梦见你得呢。” 陈昀将手抽离,“你少发疯。” 花狸哼哼道:“你若不喜欢我这样,我就去找别人了,方圆十里,想要我的男人可多了,不少你一个。” “你敢!” 花狸失笑,这小郎君还是个霸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脊椎太疼了。 歇了一天。 得了一种断更就愧疚的病( ^w^) 明天满课,就一更,尽量粗长。 周二双更?哈哈哈哈 好想写校园小清新文。 霸道校草爱上我哈哈哈哈 么么扎。 明天见。 对,冬青是桃妖。 ☆、第39章 4.10 花狸仿佛嫌这把火烧的不够旺似的, 挑眉轻声道:“我怎么不敢?” 她从陈昀身上下来, 扭着腰朝门口走去,一声声的吆喝。 对面那家当铺的老板觊觎她许久了, 长得好看不说, 那把细腰, 胸前又鼓鼓的, 足以让男人动心思。 当铺老板早就想把人弄到床上来,狠狠的操.弄上几回,收到家里当个小妾。 “狸姐,给弄两碗豆腐送到家里来呗?”老板色眯眯的看着她说,还有意无意的蹭上她的手。 花狸用余光往那边看了看, 瞧见陈昀僵着身子站在原地,她勾唇笑了笑,应道:“好啊,刘老板等着。” 花狸慢悠悠的搅动手里的勺子, 时不时还对面前富态臃肿的男人抛几个媚眼。 陈昀胸口中好似有把烈火在燃烧,他黑着脸,大步朝外走去, 抓上女人细弱白皙的手腕,将人带了进来, 他顺手又大力的把门给关上了。 花狸整个身子都倒进他的怀里,吃吃的笑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陈昀低头看她,一双手抓着她的肩膀, 咬牙切齿道:“你这女人怎么……!” 花狸抬头,波光粼粼的水眸直视着他,问道:“我怎么了?” 陈昀一字一句道:“不知廉耻!” 花狸“砌”了声,眉间风情万种,她的小手慢慢爬上他的胸膛,从他宽大的衣衫里摸进去,动手捏了捏,硬.邦邦的,“这才叫不知廉耻呢,刚刚那个什么都算不上,小郎君这是吃味了?” 陈昀脸色青红交措,精彩万分,按住她胡乱摸的手,“你能不能消停些?” 从他这个角度往下看去,正好能看见她胸前的浑圆,白嫩丰润,很是诱人。 花狸踮起脚尖,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轻舔了下他耳垂,“不~能~最喜欢看你脸红耳赤的模样了。” 陈昀也不再同她客气,两人压在身后的门板上,左手抬高扣着她的双腕,她被抵在门板上动弹不得。 陈昀空着的另一只手扣着她纤细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两人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 空气中浮动着暧昧的气息。 “别勾别人,我娶你。” 花狸难得傻了一下,“你说什么?” 陈昀叹气,“我说我娶你,我……之前看过你的身子,应是要娶的。” 花狸靠着他,“呵,只因为这个?” 陈昀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个缘故,有时候他也懊恼,自己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女人了。 可上了心就是上了心,怎么克制都没用。 花狸见他不回答,心里顿时来了气,“若是因为这个,小郎君大可不必娶我,你我做一对野鸳鸯也是极好的。” 她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没想到这文弱书生力气还挺大,自己撼动不得。 “别动了。”他冷喝。 “你还吼我?” 娶什么娶,自己过去吧! 陈昀白皙的脸微微红了起来,身下的反应来的猝不及防。 他俯身,对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吻了下去。 想弄哭她。 让她流着泪求自己。 这日过后,花狸知道了,这小郎君不仅是个力气大的,还是个精力十足的。 …… 和铃与冬青跑去酒楼听戏了。 和铃原以为是戏班子搭台唱戏,殊不知冬青口中的戏是说书人说的故事。 说书人是个白胡子老头,有一双熠熠发光的瞳孔,看上去精明的很,石板那么一打,坐在底下的人就都聚精会神的听着,尤其是冬青,一双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这石头山的狐狸精最后被道士给抓了,她人间的丈夫最后跟道士说…….” 众人等着他的后半句,他却笑了笑,“且休息半柱香,容老夫倒口水喝喝。” 嘘声不断,但却也没有走,还想着听故事最后的结局呢。 和铃戳了戳冬青的手臂,跟她说:“冬青姐,我去下茅房。”许是刚刚水喝多,这会子倒憋不住了。 冬青边磕瓜子,“那你去吧,楼上的厢房里有净室。” 和铃走楼梯上了二楼,才刚拐弯,还没找到净室,手臂就被人抓住了,然后那人力道极大的给她拉进了另一间房。 和铃本想大声喊叫,瞧见来人,便又止住了声。 赵隽寒嘴角漾着浅笑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她惊讶的问。 赵隽寒心情好像很不错,忍不住掐了掐她的小脸蛋,回道:“刚好路过,看你在底下听得津津有味,也没想着打扰你,看你急匆匆的往上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恩,怎么了吗?” 他胡说八道的本领还是一点没变,什么刚好路过,全都是谎话,不过是在陈府的探子告诉他今日她出了门,自己才出来碰碰运气,算起来也有好些天没见过了。 她脸上的笑多了许多,想来在宫外过得还不错。 和铃低下头,在他面前还实在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自己要上茅房的事,尴尬的笑笑,“没怎么,就是想看看在上边听是不是更好些。” 赵隽寒轻笑道:“这厢房里的确看的更清楚些,也没什么人,你若是想留在这里听,也没关系。”他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我看你身边还带着个姑娘,你要将她一起叫上来吗?” 和铃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了,我这就下去。” 赵隽寒眸光一敛,没有发作,知她吃软不吃硬,说起话来的语气都可怜兮兮的,“和铃,你都没有想我吗?” 和铃夹紧了腿,都快给憋死了,只想着快些找到净室,免不了敷衍了一句,“想了想了,我想你了,不过我现在真的有事,我先走了。” 赵隽寒挡在门前,没有让开的意思,他垂下眼帘,收敛起周身不愉的气息,“你再陪我说说话,你我如今见面远没有当初方便了,这次回去,也不知道下次又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和铃都快要哭出来了,“我真的有事。” 他抬眼,淡淡的问:“什么事?” 和铃领教过他的执拗,不问出个所以然来,绝不会放自己离开,她涨红了脸,声音细小,“我想上茅房……” 赵隽寒一愣,望见她难为情的模样,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倒是有些想笑,他不自然的咳嗽两声,“那你去吧。” 和铃越过他,就要向外冲,又给他揪了回来,她回头瞪了他一眼,生气道:“你干什么呀!” 赵隽寒指了指里间,“哪儿有净室。” 第39节 和铃嘟嘴,“那你先出去。” 他忍着笑,乖乖点头,“好。”就赶紧出了厢房,站在门口,嘴角的笑这会怎么都抑制不住了,刚刚她的那副模样,真是太……好玩了。 和铃飞快的解决了内急问题,缓好情绪才对门口的人说道:“我好了。” 声音软软糯糯的,落在某人耳朵里很悦耳。 赵隽寒推门而入,面色如旧,一点都不别扭,他甚至还问她,“你不是和你哥哥一起出来的吗?怎么他人不在了?” 和铃也没听出他话里有哪里不对,想到哥哥,难免还是担心,怕自家哥哥招架不住那风韵十足的老板娘,“哥哥有事。” 赵隽寒哦了声,转而说:“和铃,我在宫外的府邸修建好了。” 和铃点头,“哦。” 清清淡淡的一个字,让人失望。 赵隽寒的大掌不自觉的就牵过她的手,一下一下的把玩着她的手指头,“等哪天我请你哥哥来府上做客,你也一起来好不好?” 赵隽寒声音像是山间空灵的水声,每次他问她好不好的时候,和铃棕觉得自己招架不住,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就想要答应他的请求。 和铃想抽出自己的手指,这人力道却大,死都不松开,还警告似的瞥了她一眼。 “不行,这个我做不了主,哥哥若是不愿意带我去,我也没办法,再说了,就算是哥哥同意了,我一个女孩子家,名声还要不要了。” 从前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可这几天冬青跟她说过无数次名声的问题,每一次都是往严重了说。 她问冬青从哪里听来的,冬青说全都是陈言之教给她的。 “这个你放心,只要你肯来,你哥哥不会阻拦你,也不会对你的名声造成伤害。”他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若你真的担心名声受毁,嫁不出去,那我娶你好了。” 和铃当成一句玩笑话来听,“我才不用你娶。” 赵隽寒手上一紧,脸色远没有刚刚那么好看了,他弯唇问了句,“你不愿意?” 声音低低的。 “我……” 他突然上前,拽着她的手腕,瞳孔幽深,闪着不知名的光,轻声喃喃,“不可以不愿意噢。” 和铃的手臂起了鸡皮疙瘩,周身都冷了下来,初见他时那种让人战栗的可怕感又出来了。 “一句玩笑话,你自己怎么也当真了。”她试图缓和僵硬的气氛。 赵隽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啊,谁告诉你这是玩笑话的?” 和铃有些怕眼前的这个他,很陌生,让人不敢轻易靠近,连和他大声说话都不敢。 她勉强的笑,讨好似的扯了下他的衣服,“不说这个了,我想下去了,底下还有人等着我。” 赵隽寒没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她了,只知道自己现在不想放她走,脑海里还荡漾着她不愿意这四个字。 怎么能不愿意呢? 他那么喜欢她。 “不行噢,我们的话还没有说清楚呢。”他愉悦道。 和铃往后退了一步,“要说什么?” 赵隽寒偏过头,笑弯了眼睛,他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和铃如鲠在喉,好半天作不出回应。 不敢再说不愿意,自己的手腕到现在还被他抓着呢。 他眸光彻底冷了下来,死死盯着她,启唇,带了丝命令的味道,“说愿意。” 他又像变了个人似的,替她捋了捋额前细碎的发丝,轻哄道:“乖,说愿意。” 他生的一张可以魅惑人的脸,和铃不知怎么就松口了。 “我愿意的。”她硬邦邦的。 赵隽寒真心实意的笑,将脸凑近她,“那你亲我一下,要不然我觉着你在哄骗我。” 和铃下不了嘴,张口想和他撕破脸皮。 赵隽寒却主动拍了拍她的肩,“没关系的,那我来亲你一下好了。” 他的唇冰冰凉凉的,不再是趁她沉睡时的那种蜻蜓点水般柔,而是不容她拒绝的那种。 赵隽寒知道自己失控了,低声叹息,百用不腻的套路,他卖可怜,“对不起,我太心急了。” 和铃擦了擦唇,不满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堵回去了。 冷着脸,对他不管用。 柔下心,他就得寸进尺。 作者有话要说:  花狸是正常人。 就比较奔放。 明天双更。 谁都拦不住我双更的步伐(o?w`o) 明天见。 三殿下:想到自己有隐藏黑化技能就好激动。 和铃:好怕怕。 …… 整理了下霸王票,感谢。 爱吃草莓干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13 22:48:47 ? 想待在角落 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19 10:07:24 ? zero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22 03:18:10 ? 浅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27 07:42:38 ? 景行则可行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28 19:27:35 ? 卜易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30 11:42:41 ? 人丑就该多读书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30 12:55:18 ? 艾比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30 22:00:58 ? 夕照榴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31 00:16:01 ? 人丑就该多读书扔了1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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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帝沉吟,“你只需搜集证据,至于其他的事,不需要你来管,曲元这个人,朕现在是不得不除,切记,在事情未成之前,不得打草惊蛇。” 赵隽寒对元帝的话不怎么相信,怎么想,也没想到元帝会把这件事交到他的手里来,很不寻常啊。 可偏生自己还得装成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样子,陪着他演这场戏下去。 “儿臣知道了。” 元帝拍了下他的肩膀,神色缓了下来,“难为你了。” 赵隽寒的身躯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心里很是不喜欢他的靠近,惺惺作态而已,何必呢?还真把他们当成父子了? “是儿臣应该的。” 元帝点点头,像是很满意,“恩。”他转身,又突然问道:“你今年也十七了,朕听贵妃说,是时候替你物色正妃了。” 他对这些事一向不上心,对这个不怎么喜爱的儿子更是没管过,如果不是赵贵妃提上这么一句,他也没想到赐婚这一茬。 赵隽寒神色一敛,“儿臣尚小。” 元帝不悦,“还小?朕在你这个年纪,世棕都已经出生了!贵妃也是替你着想,身边有个人伺候着,总贴心些,你心里可有喜欢的姑娘家?” 难得,元帝还问了他自己的意见。 元帝没打算赐给他一位世家之族的贵女,赵隽寒不是他心里的太子人选,怎么轮也轮不上他。 元帝不喜曲元一家子,但是对大皇子赵世棕倒是真心疼爱,这个自己从小培养的儿子,品性心智都是上佳的,现今他之所以这么急着除了曲元,就是怕将来赵世棕继承大统后,被外戚干政。 赵隽寒摇头,“尚无。” 元帝笑了声,“罢了,你不愿意,朕如今便不勉强你,只物色些家世清白的姑娘与你瞧瞧。” 赵隽寒袖中的手暗暗握紧了。 从长安宫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回廊里头就有人等着他。 刘晋现在对他的态度可不只是恭敬二字能形容的。 “殿下,督主有请。” 赵隽寒楞了下,眼神十分平静,他好像很久没有见过宋端了。 有时候他也很在想,宋端到底想要什么呢?权势于他,早就是掌中之物。 “有劳公公了。” 文苑宫里,宋端正自己和自己在下棋,落棋时发出清脆的声音,他的目光还在棋盘上,“来了就坐吧。” 赵隽寒依言坐在他面前,接过他推来的棋盒,“督主好兴致。” 宋端难得对他有个好脸色,“不然呢?整日里苦着个脸?”他揉揉眉心,困意消了些,继续道:“陪本督下一场吧。” 他也有好些年没遇到对手了。 挺没劲的。 赵隽寒落子,“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宋端轻笑,其实打心眼里,他是从来都对他不喜,心思太深,况且那夜他与和铃同床而眠的事,他还没忘! 可耻。 两人下棋时,谁都没有再说话。 赵隽寒的棋艺是翰林院的老学士教的,他聪明,很多东西一点就透,不过下棋这种事不仅仅是靠机灵就够的。 赵隽寒在宋端面前还是稍显稚嫩,棋局里还是被动地位,一招一式都被压的死死的,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大片的棋子就会被吃掉。 金色的日光透过隔窗洒在两人清淡的脸庞上,渐渐的,金光弱了下来,屋里也昏沉了起来。 刘晋想去掌灯,将屋子照的亮些,宋端制止了他,只吩咐他将窗户打开,让光完全的照进来。 这盘棋,赵隽寒终还是输了。 输了一个子。 他轻笑,看不出输棋的恼怒,“督主棋艺过人,本王甘拜下风。” 宋端不紧不慢的将棋子放回盒子里,面无表情道:“本督棋艺过人是真……”话锋转了转,他挑眉问:“至于你,真的会甘心屈居本督之下?” 赵隽寒没有回答,话说的太假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的确就是有狼子野心。 他确实就要当一个造.反的乱臣贼子。 “所以督主请本王来就仅仅是切磋棋艺?”他问。 宋端双腿往往伸了伸,交叠起来,一双手搭在后脑勺,好不惬意的躺着,“当然不是,本督知你在查曲元,为此你还特地去找了陆承远。” 锦衣卫监视文武百官的探子无孔不入,曲元小心谨慎,这么些年估计也有不少的把柄在陆承远手里。 赵隽寒临窗而立,宋端的话落进他耳里,他连丝惊讶都没有,眼里精光浮动,轻轻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督主消息当真灵通。”他说。 宋端喉咙干干的,抿了口茶,晃动着一双腿,慢悠悠道:“陆承远能给你的,本督也能给你。” 赵隽寒转过身,笑意冷然,冰凉的瞳孔如寒冬飞雪。 东厂是个特务机构,知道些朝廷秘闻不奇怪。 其实宋端说的不完全对,陆承远对他来说,用处可大了。 “你知道元帝想让谁当太子吗?”宋端见他沉吟不语,漫不经心问。 赵隽寒吐唇,“赵世棕。” 宋端扬眉,眯眼盯着他,“看来你也不笨,本督知道你的狼子野心,可你若按正道,这辈子都别想成事。” “刘晋,把东西给三殿下。” 刘晋摸出几个类似账本的东西递给他,他粗略的扫了两眼。 是曲元收受贿赂的账本。 “督主大方。” “呵,刘晋,送客。” 赵隽寒直接出了宫,账本被他放在手边,马车从宫里往宫外的王府驶去。 他轻阖上眼,脑子有些疼。 这一步步的,都要万分小心。 再次睁开眼时,他已有了谋划。 元帝要借他的手杀人,也得给他些好处不是? 下了马车,正门前早就有人在等。 赵隽寒边往府门内走边问:“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属下亲眼见着姑娘安然回去,只是脸色不太好看,估计今日是吓到了。” 赵隽寒淡淡的嗯了句,便无下文。 怕他还是好事。 总不能让她把自己视为常人。 作者有话要说:  陈昀哥哥经不起撩哈哈哈 还有一更,十分的晚。 日更六千不动摇。 我编辑如果知道有妖的设定可能会……打洗我……??? ( ? ^ ? ) 就这一个略魔幻的设定,其他的……都正常! w(°o°)w ☆、第41章 4.11(二更) 赵隽寒的变化和铃从没有亲眼看见过, 只能通过别人的口舌大概知道他变了, 变得厉害,没什么人敢得罪。 回想起之前, 她还在宫里的时候, 曾听说过宫人们说, 三殿下今日又杀了谁, 又在朝堂上陷害了哪个清官,那个时候她不过是当成个玩笑话听听,宫里以讹传讹的事情太多了。 一个个的分辨不过来。 只是那天在酒楼里,那个强势的不容拒绝的男人和她记忆中那个人相去甚远。 不过一年半载,他内敛了许多, 浑然天成的气势也浓烈了起来,现今同他对视都是件需要勇气的事,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像是要将她吸进去一般。 赵隽寒把她扣在酒楼的厢房里差不多有一个时辰, 他将她抱在腿上,什么都没做,就喜欢和她说话。 和铃一开始还很生气, 不怎么愿意搭理他。 赵隽寒就好似把她当成发脾气的小孩子一般,从袖子里拿出几颗糖, 递到她嘴边,哄她吃。 她紧紧抿唇就是不情愿开口,他就笑了,笑声愉悦。 他问:“那我亲你了哦。” 拖着长长的尾音, 意味深长。 她愤恨的咬上他递过来的糖,又故意的咬上他的手指,想让他痛一痛,哪里知道这人反倒是一副享受的模样,气得她都快哭了。 他扳过她的脸,说话时的语气散漫,但语句之间看不出丝毫的玩笑,他说,“你要记得,答应要嫁给我的。” 她能怎么办呢? 咬着牙不吭声。 反正她离嫁人的年龄还早,还有两年的时间,她就不信,他能一直惦记着。 回来之后,和铃努力让自己不去回想那日发生的事情,只当那是个意外,当赵隽寒刚好在那天心情不佳。 第42节 和铃从书柜里翻出陈昀给她寻来的医术,拿书来打发时间,泛黄的纸张上记录着一张张药方,还画着栩栩如生的药物。 她对这几本书是爱不释手,吃饭的时候都舍不得离手。 转眼间,又是过去了好几天。 春末,院间里栽种的花也都陆陆续续的谢了,只剩下嫩绿的枝叶。 不过,陈言之书房前种着的那棵高大的桃花树的花儿倒没有掉落,粉色的花瓣还开的极好,只偶尔被风吹下几片来。 和铃觉着好奇,按理说,已经过了季节了。 不过陈府上的人都见怪不怪了,只说,这棵树就是这样的,一年四季都开着花,从不谢。 转眼就又过了好几日,陈言之的婚期就要到了,这天晚上,冬青领了几坛子酒风风火火的敲响了和铃的房门,大有不开门不走的气势。 “小和妹妹,你快给我开门呀。” 和铃没法子,只好从床上起身,穿好了衣服,打开了门,“怎么了?” 和铃把手里的酒坛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道:“小和妹妹,陪我喝点酒吧。”她捂唇笑的眼睛都快没了,“我刚偷偷从树底下挖出来的。” 明日陈言之大婚,冬青不懂什么叫伤心,不明白什么是难过。 不过她现在就是睡不着,听说成亲之后,陈言之也会对他的新娘子好,会宠她,疼她,摸她的头,亲她,两人最后还会有小宝宝。 冬青睡不着,躺在树上都睡不着。 这坛子酒还是陈言之前几年埋下去,她从没有喝过酒,今夜还就想试一试。 和铃看着她单纯的笑,真觉着还不如不笑。 “好啊,我还没喝过呢。” 开坛之后,屋里弥漫着浓重的酒香,和铃凑下头,用鼻子使劲闻了闻,还闻到了一股药香,看来这酒确实不错啊,还有滋补的功效。 冬青还拎了一小盒的桃花糕,“你瞧,这是我攒了好几天的呢。” 桃花糕被放在一旁,倒了满满的两杯酒放在桌子上,和铃仰头喝了一小口,就把自己给呛到了,咳的脸都泛着红。 倒是冬青像是喝水似的,毫无反应,还砸吧砸吧嘴。 冬青眼神有些朦胧,“小和妹妹…….” “恩?”和铃放下酒杯望向她。 冬青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这里好痛,我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和铃眼眶酸涩,嘴边的话像是有千斤重,轻拍着她的背,“冬青姐姐,总会好的。” 冬青大概是醉了,只是面上看不太出来,她坐着的身躯歪歪扭扭的,将手里的酒杯往身后一扔,抱着酒坛子大口大口的吞咽,末了,还舔舔唇,回味一番。 和铃也没打算把她送回去,叹息,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床新被子来,重新铺好了床。 冬青嘴里嘟喃着让人听不清的胡话,和铃想将她抱上床,奈何自己细弱的身子撼动不了她半分,欲哭无泪,试了好几回都没成。 “冬青姐姐,我们去床上吧?”和铃在她耳边哄着。 冬青的一双手在空气中挥舞,“我不要,我要上树,你给我放在树上。” “恩,帮我放到树上。” 和铃扶额,“果然是喝醉了。” 为什么喝醉了有上树这个爱好啊?她连床都弄不上去,怎么把人弄上树啊。 她束手无策之时,房门就又被人敲响了。 “小和妹妹,打扰了,劳烦开个门。”是陈言之的声音,没了平时的调笑,一本正经。 和铃开了一个门缝,将头伸了出去,她问:“言之哥哥,你是来接冬青姐姐的吗?” 陈言之脸色不是很好看,勉强对她笑了笑,“恩,你叫她出来好不好?” 和铃咬唇,“不行呢,冬青姐姐睡着了。” 话还没有说完,屋内的冬青醉声大喊道,“我要上树,你给我放在树上。” 和铃的脸红透,也幸亏天黑了,看不出来。 陈言之微笑,“把她弄出来吧。” 和铃讪笑,“我力气小,实在是弄不出来。” 陈言之沉思片刻,抬眸道:“那就对不起小和妹妹了,今夜我是要进一次你的闺房了。” 也不等和铃回话,大掌将门板扣着,飞快就走了进去,深眸凝着扑在桌上喃喃自语的人,上前将人拦腰抱起,就将人弄了出去。 余光瞥见桌子上尚未动过的桃花糕,顺手带走了,冷声道:“小和妹妹,不是我小气,这糕点你还是不要吃的为好。” 陈言之把冬青带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她浑身染着酒味,他替她脱了衣衫放进浴桶里,清洗过后,裹了中衣就把人抱上了床。 怀里的人翻来覆去的不安稳,面色渐红,她突然睁开眼,里面好似泛着星光,亮的不可思议,她伸手自他的眉骨像下摸,最后停在他的薄唇上,“你长得真好看。” 陈言之失笑,将她的手拉了下来,轻吻了她的眉眼,“傻瓜,睡吧。” 冬青拧眉,“不睡!” 他愣神,她闹起来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唔,还挺可爱的。 “那你想做什么?” 冬青想啊想,“我不做什么。”她低声的笑,亮晶晶的眼眸直视他,“我好喜欢你啊。” 陈言之手指一紧,又听见她说:“我也想当你的新娘子,对,我想当你的新娘子。” 他喉咙一噎,张嘴,却发不出声。 她撒娇,扯着他的衣角,“你也娶我好不好?我乖乖的听你的话,你不让我出去我就不出去,你不喜欢我和别人说话,那我就不说了。” 陈言之胸口钝痛,“别说了,睡吧。” 冬青见他不答应,眼泪不知是挤出来,还是真的控制不住了,她哭着的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我这里好疼啊,疼的快死了。” 他也疼,疼的也快死了。 他哄她,亲她,不可一世的男人低了头,轻咬着她的耳垂,“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可我依然不会让你离开。 “可我还是要那样做。” “我不会放弃。” 男人啊,权势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 冬青啊,你运气太差了,一下山就遇见了我,一点点的掉进我的圈套里,我知道我对你不好,知道你大多数时间都过得不开心,可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还是不会放你走的。 因为我啊,也是那么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还是攒到一起发吧。 你们睡觉前来看就好~ 或者第二天一大早。 w(°o°)w 明晚见。 玻璃渣渣渣。 啊,陈言之这个男人欠虐~ 我还是喜欢甜甜的感觉。 …… 三殿下:媳妇,嫁我。 和铃:滚滚滚。 三殿下:嘤嘤嘤不嫁我就死给你看,哼╭(╯^╰)╮ ☆、第42章 4.12 次日朝会。 “有本启奏, 无本退朝。” 静默片刻后, 刑部主事,管居正六品的袁明知上奏, 狠参了一本礼部尚书曲元。 “臣有本启奏。” 元帝抬起眼皮, 思衬了一会儿, “说吧。” “臣参吏部尚书曲大人, 收受贿赂,结党营私,私吞治黄河堤坝以及救灾的款项。”袁明知掷地有声道,目光炯炯有神,丝毫不畏惧曲元射在他身上犹如利剑般的眼神。 元帝用余光淡淡的扫了一眼站在首位的赵隽寒, 心下了然,他问:“你可有证据?” 一个不过六品的小官,竟然敢参正三品的吏部尚书,没有证据, 没有人指示,他不敢做这个出头的人。 袁明知将手中的折子呈了上去,元帝给太监使了个眼色, 太监从殿上快步下去,将他呈着的折子拿了上去, 元帝翻开,看了几眼,冷笑连连,手中的折子往底下站着的曲元的脸上一砸, 问道:“曲大人,你可有话要说!?” 曲元从百官中走出,上前两步,一双膝盖重重的跪了下去,叩首磕头,他高呼,“皇上,微臣委实冤枉,袁大人此言简直是胡说八道,这是诬陷,臣虽不才,但也绝不敢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元帝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折子,“这上边说的有板有眼的,就连你收受贿赂的账本都有,你还想抵赖!?” 曲元没有松口,“微臣冤枉。” 紧跟着,便又有人出列,卑躬屈膝的,“皇上,依臣之见,曲大人为官二十余载,并不认同袁大人刚才所说,还望皇上能够明查,还曲大人一个清白。” 说话的是吏部员外。 “刘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下官还会故意污蔑曲大人不成?” “人心不古,袁大人怎么想我是不知道,只是您同曲大人曾有旧怨,也不是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你这是为曲大人开脱!”袁明知转身,“皇上,微臣绝没有陷害曲大人,微臣所言字字皆真。” 元帝揉揉眉心,“行了,你们也别吵,这各有各的说辞,吵得朕脑袋疼,空口无凭。” “刑部尚书呢?” 第43节 “微臣在。” “朕将此事教于你来查明,大理寺卿辅助查案,严格审案。” 大理寺卿与曲元私下有过勾结,并不打算真的去查,免得还会连累自己。 官官相护。 元帝眯眼盯了大理寺卿一会儿,忽然问道:“吏部员外郎陈言之何在?” 陈言之嘴角含着淡笑,从容不迫的站了出来。 “微臣在。” “恩,兹事体大,大理寺卿年事已高,朕体恤之,特擢升陈言之为寺监,全权负责大理寺。”元帝冷声道。 陈言之是新科状元,尚还算比较清白的那个,他也比较能放心,正好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可以试试他。 元帝早就不耐烦了,“此案由昭王负责。”他顿了顿,“至于曲大人,嫌疑尚未洗去之前,就先撤职吧。” “皇上!?” “退朝。” 元帝离开后,众人议论纷纷,没想到曲元如此轻易就下狱了,皇上一点都没给吏部面子,先是收了大皇子赵世棕的兵权,这下又开始收拾曲元,这是要变天。 退朝后,天蒙蒙亮,百官下朝,走在白玉石的直道上,一路上陆陆续续有些人还同陈言之打了招呼,谈不上和他有多熟,但曲家嫡女和陈言之的婚事早就传开来了。 天色尚早,陈言之现在回府也不耽误今天的亲事。 再说了,早朝除了几个节日能免去,其他的日子都是不能不来的,告假也不太好。 “陈大人,在下就先给你道喜了。”晃荡在他耳边的也就是这几句话,陈言之一一笑纳。 圆滑世故他都懂,也都做的比谁都好。 众人只以为他逢了喜事,精神都好了些,面上的笑都没有停过。 只可惜这皇上才给他出了个难题,审老丈人的案子。 上了宫门外的马车,陈言之脸上的笑完全收敛了起来,闭上眼,沉沉道:“回府。” 回府成亲。 三殿下下手这么快,让人措手不及,曲家一倒,他的这桩婚事有什么意义呢?不过,目前来看,曲家还不会倒。 三殿下还留有余力,也不知是个什么打算,让人捉摸不透的. …… 金銮殿外,赵贵妃派来的太监一早就等着。 “殿下,娘娘请您过去有要事相商。” “恩,本王知道了。” 就算赵贵妃不来找他,他也要去看看他这个不□□分的“母亲”了。 昨夜皇上提了句他的婚事,不是随口一提,这次松口了,下一次就可能会直接赐婚,余地都不会给他留。 赵贵妃想要牺牲他的婚事来拉拢别人,这还是把他当成软柿子来拿捏了。 他这个人最不懂的就是感恩了。 赵贵妃就好比是台阶,是用来踩的,是他一步步用来往上爬的,而不是恭恭敬敬伺候的把自己的姿态放的连条狗都不如。 赵贵妃这日起得早,前朝的事也已经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来了就坐,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你,不过一年多,你就能有这样的本事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 赵隽寒勾唇,“娘娘当年不过一夜,也是本事滔天。” 赵贵妃脸上堆积的笑僵硬了一下,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凤眸微挑,“说句难听的,到现今这一步了,你可别想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的,本宫不会轻易放过你。” 赵隽寒站起身,周身摄人的气息压制着她,他吐字轻柔,“不,只要娘娘不逼本王,本王也不会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尊重娘娘。” “你想要的,我也想要。” 赵贵妃竟一时被他的眼神震慑住,“本宫逼你?这是何时的事?真是个笑话。” 连个人都没让他杀过,他也有脸面说出逼迫这个词来。 赵隽寒招了招手,身后的人立马将手中的画卷递上前,他往赵贵妃面前的石桌上一扔,冷冽的声音如刀子割破锦缎,“下次这样的画就不用送过来了。” 赵贵妃涂满豆蔻的指甲轻轻划过画帛,眸光突然狠厉下来,用锋利的指甲撕裂了画帛,语调凄厉,“这就是本宫逼你了?这送过去的都是名门贵女,个个知书达理,你看不上人家,许人家也瞧不上你这个牲畜出生的狗东西。” 过去不光彩,赵隽寒不怕被提起,只就是不喜欢从她口里说起,想起曾刻意用面皮勾.引讨好过她,他心里就恶心。 他掐上她脖子,卡着只给她留了一口气,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冰冷至极,“她看不上我就再好不过了,我想娶谁你不是清楚的很吗?” 当初她是有过拿和铃威胁他的打算。 他松手。 赵贵妃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弯着腰喘气,抬眼瞪着他,“你……”怒气冲天,反而笑了出来,“你不仁我不义,你别忘了,本宫能在皇上面前提起你,也能提起别人!本宫依然可以扶持第二个昭王殿下!” 赵隽寒低声朗笑,寒光乍现,锋利的语句从他嘴里说出,“娘娘尽管放手去扶持,你找一个出来,本王就杀一个,看看是娘娘快还是本王快。” 赵贵妃浑身发抖,“你就不怕我同你鱼死网破?” 他笃定的摇头,“娘娘不会,娘娘如此惜命的人,不会愿意死的。” 他好像忽然想到什么,深眸中泛着幽幽的光,踩着精致的靴子往前走了两步,“娘娘既然如此关心本王的婚事,倒不如顺手成全了本王。” 赵贵妃防备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赵隽寒不欲与她废话,“本王要娶她。” “你疯了!?她有什么能给你的!?” 娶她还不如同我苟合,当然了,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赵隽寒轻瞥,“娘娘只需照做就好。” “本宫凭什么帮你!?”她尖尖的声音利的刺耳。 “娘娘不能生,当年你自己流了孩子,倒打一耙妄想陷害皇后,可惜后来被揭发,直接发落冷宫。” 他无视她额头冒出的冷汗,不徐不疾继续道:“被你牵连的有太医院的院首和端,他被处死,和家被一把火烧光,你是不是以为和家的人都死光了?” 他展颜轻笑,“可你知道吗?和家的长子不仅没死,现今改头换面成了探花郎,前途不可限量,若本王告诉他真相,你猜他会不会放过你?” 赵贵妃打翻了桌上的杯子,“你闭嘴!本宫听不明白你的话。” “你心里明白就好,这件事对娘娘来说不难。” 和铃宫外的身份是陈府的远亲。 元帝中意赵世棕,那么就不会怎么反对。 一道赐婚圣旨一下,他也不用怕人跑了。 他接着说道:“娘娘何必恼羞成怒,日后本王若真的成事,娘娘必是后宫里受人敬仰的……太后。” 她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赵贵妃抖着手,眼睛翻涌着怨恨,指着宫门,“滚出去。” 赵隽寒轻轻拍了拍衣袖,也知道她这是答应了。 “那本王就等着娘娘的好消息了。” …… 陈府门前,鞭炮声声不断,噼里啪啦热闹的不得了。 轿子在酉时被抬到府前,曲裳坐在轿子里,盖头下的一张美艳的脸,脸颊通红,都不需要腮红了,她头顶着繁重的首饰,放在腿间的手紧紧揪着帕子,很是紧张。 她曾有幸见过陈言之一面,年轻俊朗,那天他骑着高头大马,戴着大花,日光浮动下映衬着的清秀笑容。 状元巡街,她就在高楼里透着窗户看着。 这桩亲事下来之后,喜大过于怕,那样才貌双全的男子,她是欢喜的。 愣神间,轿帘被人掀开,她眼前的盖头遮住了视线,什么都看不见。 她被人抱起,耳朵红了,她鼓起勇气将手搭在他的脖子上,抱着她的人好像停顿了下。 耳边是欢声笑语,曲裳被他放下来,牵着手跨过门槛。 远处的天空渐渐黑了下来,主堂内点满了蜡烛,照亮了整间屋子。 他松开了她的手。 她心里失落落的。 拜堂之后,她被送进了喜房。 陈言之眯着眼,他的目光落在屋外,不知在看什么。 他大婚,来的宾客不少。 因为曲家的缘故,赵世棕也来了,赵隽寒当然也在。 两兄弟又一次见面,气氛倒还不错,至少在外人来看还不错,没有冷脸相对的程度。 敬酒的人多,陈言之来者不拒,脸却不见红,难得读书人里有酒量这样好的。 来人里有不少羡慕陈言之的,年纪轻轻,官运亨通,又娶了权势之家的嫡女,曲裳在京城也是个出名的才女,比她名气更大的是她的美貌。 生的好看,知书达理,哪个男人不喜欢呢?又怎么会不想要呢? 宴席到后边人渐渐的少了,喝高的,出去透气的。 侍从算着时辰,忍不住提醒了陈言之一句,“大人。时辰到了,该……” 陈言之手里握着酒杯,紧了紧,仰头一口喝干了,沉声道:“让屋里的人准备着吧。” 侍从松了口气,差点以为大人不会宿在新房,“是。” …… 冬青坐的位置恰好能将陈府收尽眼底,人声鼎沸,灯笼映着红色的光,照亮府邸。 她支着头,从曲裳进门那刻开始看着,陈言之抱她了,他穿着红色的衣服看上去比平时还要俊俏。 没有人找她,没有人告诉她,她不想出去,不想扯着丑丑的笑容,对着他。 第44节 还是当一棵树好,她想。 她的一双腿在空中交叠晃荡着。 她闭着眼睛。 树枝上的花瓣不停的落,缓慢的落,可丝毫不见少。 赵世棕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他差点以为自己喝多看花了眼睛。 枝头上坐着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粉粉的衣衫,月光下,红光晃动下,她清丽的小脸整个露在他眼前。 赵世棕几乎激动的都快说不出话来,他原是出来透透气,厅内酒味过于浓重,相识的,不识的人都一涌而上,他也被扰的烦了。 他的靴子无意踩上了地上枯枝,响声惊扰了树上的人。 冬青睁开眼,看了看,又继续阖上眼皮。 赵世棕按耐不住,他说:“姑娘,我见过你。” 在很早之前。 行军途中,经过一个山头,他也见过同样的场面,只不过当时是白天。 一向不爱管闲事的他破天荒的注意到了她。 那时候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她仰着头向远方看去。 他不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问她,是不是想下山? 她摇头,说不下去,山下的人都是吃人的。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就消失不见了,就像是他的幻觉他的梦境一样。 冬青从树上跳下来,抬着下颚,“可我没见过你。” 她的声音甜甜腻腻的,敲响了他的心房。 赵世棕笑了一下,“那是你忘记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冬青感受得到这人没有恶意,她偏过头,“你管我。” “那好,你叫什么名字?”问清楚了,才好将人要过去。 她这样的单纯的人,值得最好的。 冬青转头,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的眸子,确定他没有企图,“冬青,我叫冬青。” “那你和这家主人是什么关系呢?” “你管我。” 赵世棕笑容扩大,玩味道:“我倒是想管你。” 冬青被养的一根筋,没听懂他的调戏。 哼唧的转身,又爬上树了。 赵世棕顿了顿,也飞上上去了。 这姑娘哪里都好,就是喜欢待在树上这点不好。 冬青想赶他下去,可她力气不够打。 索性放弃了。 晚风轻柔的吹,只听得见花瓣掉落的细微之声。 …… 和铃没去前院,她待在后院,找不到冬青,也没办法去打扰哥哥。 她是府里的闲人,无事可做。 不得不说,成亲真是件热闹的事,从午时开始,声就没停过。 前厅人渐渐散去时,她坐在台阶上,头靠在身后的木柱上,数着天空上四处散着的星星。 “数清楚多少颗了吗?”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声。 和铃都懒得回头,身躯僵了一下,“数不清啊。” 身边坐下个人影,他轻呵一声,而后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一双手环住她腰,“那就别数了。” 和铃的畏惧多些,没怎么动,想到那日他的反常,还心有余悸。 “好,我不数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赵隽寒蹭了蹭头,“你就这么想我走?” 那其实也没有。 “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想看见我对不对?”他温柔的不可思议。 和铃感觉周身都冷了下来。 “没有。” “那就是想看见了。” 和铃垂眼,“你先把头从我肩上移开,太沉了。” 他乖乖的听了她的话。 他轻掰过她的脸,风情无限的眼眸直视她,说起好话来不羞不躁,“我想你了。” 绕是和铃想冷静,小脸也爆红,滴了血一般。 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她的唇,他笑,话语通过空气落在她耳边,“和铃,我可以亲你吗?” 想亲你。 想到发疯。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有点忙最近。 刷课,夜跑。 更新都在晚上宝宝们。 感谢投雷的留言的以及默默看文的妹纸。 男女主不会虐的,甜一点轻松点。 感觉勤奋是做好每件事的基础啊~ 明晚见。 ╭(╯^╰)╮ …… 三殿下:我可以亲你(⊙o⊙)吗? 和铃:不可以,滚。 2333333 ☆、第43章 4.13 和铃往后缩了缩, 听见他的话不由自主就想到他上回那个恶狠狠的吻。 在他静静的注视之下, 和铃埋下脸,摇头, 樱唇吐出一个字, “不。” 不给亲。 就是不给亲。 赵隽寒往她身边靠了靠, 衣袖下的手指搓了搓, 唇角一滞,颇为正经的接着问:“啊,为什么?” 和铃快要给他的无形的逼迫给弄疯了,哪有为什么啊,这人怎么提起这事一点都不难为情。 她咬唇, 没说话。 赵隽寒似乎没有打算要放过她,薄唇都快贴上她的侧耳,说话时喷洒出的热气使她耳根发软,“怎么不说话?还是不敢说话了?” 和铃被他烦的不行, 手掌轻推上他的胸膛,少女埋怨的语气像是在撒娇,“你好烦啊。” 赵隽寒顺势捉住她的小手, 空荡的院里响起他低低的而又愉悦的笑声,“我怎么你了?我不过是想亲你而已, 你将来是要嫁给我的,还不让人亲了?恩?” 说那个恩字时,他故意挑高了尾音,意味深长的。 和铃被他捉住双手, 才意识到这人就是在戏弄自己,他的话比从前多了,不再是曾经沉默寡言的,可人也无赖起来。 她来了气,说出的话就不怎么好听了,“你我之间哪里来的婚事?不曾定亲,也没有交换庚帖,三书六礼也都没有,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婚事才是做的数。” 赵隽寒捏她的指尖玩,软软的很好摸,她的手比他的小多了,听了她这番话之后,他也没有生气,只不慌不忙道:“你怎知没有三书六礼,论读书我比不过你这两个哥哥,可该有的礼数我也不会缺了你的。”说到这里,他低声叹了口气,“原是不打算告诉你的,也没想着这么快上门提亲,就是为了能让你多想想,可现下我却是不得不说了,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你这个人总归是我的了。” 说的更加直白些,他继续道:“我已经向父皇求了这门亲事,过不了多久,这圣旨就该下来了。” “你可以拒绝我,可圣旨你是拒绝不了的,你就算骂我小人 ,我也认了。” 她心里一急,挣开他的手,“你这人怎么这样!?” 赵隽寒深眸凝着她,两手放在背后,他问:“我怎么了?嫁给我难道不好吗?” 他真心实意的问,他会好好对她,宁肯自己受欺负也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你…….”和铃不知该说什么,他的问,她一时还答不上来。 他对她,一向是好的。 她闭上眼睛,都能回想起那时他为了救她,而磕下重重的百个响头,为什么下意识就是不愿意答应呢? 诚然如他所说,嫁给他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是害怕吧。 是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今后会交给他这样一个强势霸道的男人手中,十几岁的小姑娘当然也会偷偷的想过自己将来的丈夫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在她的幻想中应是同哥哥这样温柔的白面书生。 第45节 赵隽寒从台阶上起身,俯视着她,说道:“我这个人记性好,你可别忘了,之前你答应过嫁给我的。” 和铃也起身,不想仰头看着他,总觉得低人一等,她撇嘴,小声嘟喃,“那是你吓唬我的。” 她的声音实在太小,他没有听清,只看见她红润的唇微微张着,“说什么呢?还怕让我听见?” 和铃侧过身,“啊,我什么都没说。” 还是不要让他听见好了。 赵隽寒身姿纤长,他立在门边,月光仿佛将他的衬托的更加不可触碰,如清冷的高岭之花,不容亵渎。 他对站在距离他几步之远的和铃招招手,轻哄她,“你过来。” 和铃靠着柱子,就是不肯迈开步子。 赵隽寒扯出一个极浅的笑,“那只好我过去了。” 靴子落地的声音都能听清楚,他一步步靠近她,在和铃想逃之前,就将她困在方寸之地。 他一只手撑在她的耳边,俯身,这些日子来再朝堂上锻炼出来的气势,在他没有刻意收敛时尽数释放了出来,“虽然你不愿意我亲你,可我还是要亲的。” 他用手指轻掐上她的下巴,蜻蜓点水般印了个吻上去。 浅尝辄止,还是不能逼得太紧。 和铃呆滞了下,随后对上他澄澈的眼眸,“你太坏了。” 赵隽寒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大方承认,“恩,我是个坏人。” 她这个样子太可爱了,呆呆的笨笨的,还带了点委屈和小埋怨。 原以为是个凶巴巴的小姑娘,殊不知,越了解,就越上心,只想把她藏在自己的屋子里,只让自己看见她这惹人怜爱的一面。 这颗坚硬的,已经快烂的发黑的心,才算是没有彻底死寂下去。 和铃的背紧紧贴着身后的柱子,不敢动弹,她怕一动就碰上他的脸,她支支吾吾的,“你能不能往后退一退?” 赵隽寒有模有样的学着她一开始时的语气,说了她刚刚说过得那个字,“不。” 她几乎是立刻就听出来了,气得眼睛都红了,她推搡不得,破罐破摔,“你真的好烦啊,你都快压到我了。” 赵隽寒松手,“不欺负你了。”他眸光一顿,问了一句,“和铃,你今年多大了?” 和铃往后退了两步,“啊,十二还是十三来着,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他好笑的敲了敲她的额头,“怎么连自己多大都不知道。” 大伯母说是十二,哥哥却说是十三的。 和铃抿唇,思索了会,“过完生辰就十三了。” 赵隽寒摸摸下巴,沉吟,“你好小啊,和铃。” 就算是圣旨下来,离成婚也要等上两年,他等不及。 “你也还没弱冠呢,怎么好意思说我小。” 他咬字清晰,“恩,是我说错了。” 戏谑的意味不言而喻,和铃知道他这是在取笑自己,“你赶紧回去吧,前厅的客人都要走光了,让人看见你在后院,我还要不要活了,我死了我看你娶谁去。” 这句话一出口她就想收回来。 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就是没过脑子。 赵隽寒笑的肩都在耸动,表情愉悦,情不自禁的的掐了一把她肉嘟嘟的小脸,“别人都不要,只要你。” 低沉的嗓音,太过动人。 赵隽寒这人平日里表现的与常人无异,可潜意识里他是偏执的,不仅仅只能用倔强来形容。 和铃扯了扯他的袖子的一角,弯了弯唇,认真道:“回去吧。” 他抚了抚她头顶的发丝,放柔了声音,“我走了,你早些歇息。”末了,又忽然问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 其实他想问,你还想不想替你父亲报仇 她轻描淡写,“啊,忘记了。” “好,我知道了。” 还记得的吧?要不然那时同床共枕时也不会被噩梦折磨的睡不着。 你放心好了,我来替你报仇。 赵隽寒消失在月色之下,和铃倚靠在门边,轻轻抚上自己的唇,上面似乎还留有他的温度。 这个男人,是她一点点看着成长起来的,从冷宫里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畜生”,变为今日扶摇直上的昭王殿下。 …… 陈言之没有醉,他倒想醉,可脑袋还清醒的很,眼前一片清明。 喜房外守着婆子,他挥了挥手,让这些人都撤了下去。 推开房门,端坐在床上的女人还盖着盖头,事实上,陈言之还没有见过这个传言中国色天香的女人是什么模样。 曲裳听见他越发近的脚步声,揪紧了手。 陈言之拿起喜秤将盖头缓缓掀起,入目的确实是张极美的脸。 可惜了,他不喜欢。 陈言之能将自己的情绪掩饰的很好,他换上面具一般,对曲裳笑笑,“饿了吧?” 曲裳一愣,烛光下照着他的面孔,让人动心,比初见时他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的模样,更加好看。 “嗯。”声音低小如蚊鸣。 陈言之想了想,“先吃些糕点吧。” 曲裳红着脸,小口小口的吃了几块糕,腹中有了饱意。 陈言之坐在她对面,他撑着头,双目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待她停了嘴,他的目光才移向端盘里的两杯交杯酒,他的手指轻点着桌面,过了一会,他将酒杯递到她面前,两人的手臂交错着,仰头喝了交杯酒。 酒是甜的,也没什么后劲。 曲裳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比紧张更多的是期待。 这个男人,如今是她的丈夫了呢。 如此优秀的他。 陈言之像是看出了她的紧张,对她说道:“我先去沐浴。” 曲裳趁着这段时间将头顶繁重的发饰卸了下来,清爽不少。 三千青丝垂落在背后。 陈言之穿着亵衣从屏风后出来,已经是半柱香之后的事了。 他闭上眼,随既睁开,恢复如常。 他走过去,一个字都没有说,就像例行公事般。 曲裳趁空隙时,推拒了下,她磕磕巴巴,“相公,等等。” 陈言之听到相公二字,恍惚了下。 他问,“怎么了?” 曲裳眼含秋波,“我们还未行结发之礼。” 解缨结发是剪下夫妻二人头上的一段头发,绑在一起,而后放在事先准备好的香囊之中。 曲裳从身后摸出香囊,递在他面前,“妾身都准备好了。” 陈言之淡淡的看了眼,又笑着将她手里的香囊放在床边,“明日再说吧。” 这夜的曲裳,只有疼。 她不敢出声,怕出来的声音太凄厉。 还好陈言之没有折腾她多久就睡了。 其实陈言之并没有睡着,听见枕边之人沉下去的呼吸声,他才又睁开眼,盯着刚刚那个香囊好一会,嗤笑一声,随手就给扔了。 …… 七天之后,曲元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之案查清。 赵隽寒主审主判,受贿属实,贪了黄河救灾的银两也是事实,至于结党营私,因没有证据,并不能成立。 按律贪污之罪应当要重判,元帝念及曲元为官二十余年的辛劳,以及朝臣的求情。 轻判了,只废了他吏部尚书一职。 这样的判决倒在赵隽寒的意料之中,对付曲元只能一点点的抽丝剥茧的除去。 下朝之后,曲元叫住了赵隽寒。 曲元年岁大了,看起来却精神,他绷着脸,眼里含着浓浓的嘲讽,“三殿下这几日真是辛苦了。” 赵隽寒挑眉,“不辛苦,本王能为父皇效力是荣幸。”顿了顿,“至于曲大人……算了,姑且继续这样称呼吧,您可是辜负了父皇的信任。” 曲元走近,犀利的眼神如刀刺进他的躯体,“下官……”才刚起了个头,就立马改口,“草名为奸人所污,竟连殿下和圣上的眼睛都蒙蔽了过去,当真委屈。” “大人这是在指责本王?”他轻飘飘的问。 曲元道:“不敢,殿下未曾入学,想来一时被糊弄也正常,而草名就等着沉冤得雪的那日了。” 拐着弯的提醒他这个半路出头的人,不够名正言顺。 他轻笑,“那就静候大人的好消息了。” 曲元冷哼。 他待职在家时,心里也是担心的,元帝从前明里暗里也收拾过他几次,但没有一次是像现今这般严重。 原以为自己可能会被下狱,现在看来比他想的要好许多,他知道这其中必有陈言之的功劳。 这个女婿,他果然没有看错。 “三殿下,这飞上枝头的鸡依然是鸡,尊贵的人不论如何都依旧尊贵,人最可怕的就是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曲元阴阳怪气道。 第46节 赵隽寒弯唇,“大人说的有道理。” 曲元讽刺够了,心里也舒坦了,要说当皇子的没有夺嫡的心,他可不信,这些个人不都是为了要那个至尊宝座吗? 曲元拂袖而去。 赵隽寒兀自的笑,即便是老狐狸也上钩了。 他和陈言之做了个局。 曲元的势力在朝堂上般亘交错,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多,这次他能安然无恙,势必会把这笔功劳算在大理寺寺监陈言之的头上,对他的信任只会多不会少。 另一边,曲元是坐着陈言之的马车回府的。 他拍了拍陈言之的肩,“这次多亏你了。”反倒是自己的外孙赵世棕不管不问的。 若没有他,自己的情况只会更糟糕。 “岳父客气了,是我该做的。”陈言之会揣摩人心,知道怎么能夺得一个人的信任,“那些证据已经让人给烧毁了,等过了这段风头,岳父大可让心腹在朝堂上提起复职一事,想来尚书之位依然是您的。” 曲元轻抿了口茶,“不,我年事已高,皇上也将我视为眼中钉,即便复职也不是好事。” 陈言之问:“那岳父的意思是?” 曲元放下茶杯,将目光转到他身上,“你是皇上钦点的状元,出身极好,年纪轻轻的,你的机会也大,我们是一家人了,当然要为你考虑了。” 扶持陈言之,再培育大皇子这族的势力。 他不是没想过让自己的儿子顶替,但儿子不争气,当官也将近十年,毫无政绩,没有牵连他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陈言之故作惊喜,“岳父,我恐怕胜任不得……” 曲元笃定道:“言之,我不会看错你的,将来你定有一番作为,现今,我的心腹就是你的心腹。” “不过,你可千万得记得,我们曲家是站在大皇子这边的。” 陈言之勾唇,“我知道。” 曲家是曲家,与他何干? 曲元将大半的心腹名单都交给了他,其中有好些的隐藏的深,饶是他也没看出来。 陈言之又将这份名单转交到了赵隽寒的手里,只得着三殿下一个个慢慢的收拾。 赵隽寒是不会自己动手的,吃力不讨好。 故此,这份名单又落到了东厂宋端的手里边,宋端看了之后啧啧了两声,随手就递到了元帝面前。 宋端嘛,一向是看戏的那个。 元帝一半怒气一半震撼,这老狐狸,深藏不露。 必须要将他的党羽打的丝毫不剩。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说女主性格还有男主性格有些不合理的地方。 可能是我没写好。 男主是外柔内心阴暗,女主是外刚内柔。 回到亲人身边就没有那么厉害了。 前几章确实有人设微崩的苗头,我明天修下。 感谢提意见的读者,留言我都有再看。 谢谢你们的提醒啦! 希望自己一本本进步。 谢谢你们。 w(°o°)w 靠爱发电~ 明晚见。 ☆、第44章 4.14 元帝年轻时是个雷厉风行的帝王, 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可到现在这个年纪了,做起事反而会思虑的更多, 至少他在拔除曲元羽翼之时是不动声色的。 一个一个的收拾。 这一个月以来, 陆陆续续的元帝以各样的理由下狱了不少吏部的官, 甚至大理寺里被牵连的人也不少, 人心惶惶,生怕这把火就烧到自己头上。 可有些人就是不怕死,吏部给事中上书陈言,尚书一职不能空缺,咯里咯嗦的说了一大堆, 大概的意思就是让曲元官复原职。 元帝气得发笑,挥手直接就让人把他给拖了下去,饶是如此,附议的人还不在少数, 元帝头疼,这群老古董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只留句容后再议堵住了他们的嘴巴。 户部原是没什么存在感的一科, 但今早户部侍郎却上了折子,说起来倒是正经事。 “北方边境之国夷腔隐隐有和亲的意愿, 可这人选尚未选定,还望皇上能做个决断。” 元帝想了想,这件事之前就被提起过,只是当时他没有当回事, 和亲是讲和的一种手段,但也是有讲究的,嫁过去的人千挑万选的,必须得是家世尊贵的,可这些个娇生惯养的女儿家谁会愿意嫁过去呢? 这一拖再拖,就拖到了现在。 元帝问:“可有了些合适的人选?” 户部侍郎欲言又止,朝赵隽寒那个方向飞快的看了一眼,大着胆子说道:“微臣觉着嘉敏公主是不二人选。” 元帝拔高了声音,“嘉敏?” 嘉敏是他唯一的女儿,虽然说嫁过人死过丈夫,可好歹是位公主,怎么能被送去和亲呢? “不行,你再另挑几个。” 户部侍郎也想到皇上万不可能答应他的,额头上冒出冷汗来,继续道:“皇上三思,这事关国家社稷。” 元帝冷哼,“什么国家社稷,难不成不和亲这大凉国就要倒了不成?嘉敏身份尊贵,绝不能去和亲。” 有眼力见的人都看出来元帝的怒意。 赵隽寒见时机已到,即刻站出来,说道:“儿臣有话要说。” 元帝面露不悦,这一个月来他也不是个安分的,趁机提拔了不少自己的人,睁只眼闭只眼也就没计较。 “说吧。” 赵隽寒缓缓道:“儿臣觉得侍郎大人言之有理,嘉敏公主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何出此言?”元帝冷声,眯眼盯着他问。 赵隽寒不慌不乱,将早就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边疆常年不安定,对黎明百姓不是好事,将嘉敏公主嫁过去能显现父皇对和亲的重视,夷腔国也能感受到父皇的诚意,再说,这夷腔国的新帝是个有勇有谋的,要是真的再打起来,对大凉不利。” 元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可赵隽寒这番话还是让他动容了,赵隽寒说的有理。 “容朕再想想。” 赵隽寒猜元帝迟早要答应,再怎么喜爱这个女儿也比不过安稳的江山。 赵隽寒是个很阴险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能利用任何人,任何情感。 陈言之看出来了他与和铃之间的不对劲,一个上赶着有逼迫的意思,一个被吓得连忙躲开,这可不是好现象,也不是他想看见的。 那天在天香楼,两人谈完了正事,陈言之才提了一句和铃,他顿时就被他的话吸引了过去。 陈言之说:“我那个小和妹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你这样硬来,得不偿失。” 赵隽寒苦笑,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段时□□得太紧,心里已经扭曲了,他改不过来,放手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感情之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陈言之不徐不疾,继续说:“小和妹妹过完年就十四了,也该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殿下这个时候引起她的反感就做错了。” 他歪头,问:“陈大人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不妨继续说说。” 不耻下问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陈言之笑笑,想到自己每次弄疼了冬青,她就不理他,有次惹狠了她,怎么吓唬都没有用,使了一次苦肉计她就心软了。 “殿下与小和妹妹共患难过,小和妹妹对外人凶巴巴的,对自己人可就是另一种样子,殿下现今足够强,小和妹妹就不会担心你了。” 言下之意,就是等你不够强的时候,你就可以去她面前装可怜了。 赵隽寒挑眉,“陈大人,多谢了。” “殿下不必客气。” 同一条道上的人,有什么好谢的。 赵隽寒对旁人狠,对亲人狠,对自己就更狠了,当初想要争权夺势就是不想看她被欺负,如今权势到手,就没那么要紧了,何况,他从不让自己吃亏。 故此才在朝堂上设计了这么一出,嘉敏是元帝的心头肉,是他最后仅剩下的良心,他又趁着他大刀阔斧的处死曲元党羽之际,着急忙慌的安插自己的人,元帝想必已经有了不满,这会子又动了他的心头肉,就更会反感。 单是这点反感是不够的,还要别人的挑拨。 他有无数种让元帝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法子,独独挑了嘉敏下手,就是知道嘉敏和宋端曾经的旧情。 宋端那个人啊,看起来无情之极,实际上对自己的在乎的人是掏心掏肺的好。 他当然在乎嘉敏,要不然怎么会大费周章的将人逼回京城? 不过后顾之忧太多,不敢迈出那最后一步。 若他是宋端,无论自己成了什么样,也要将那人留在自己身边。 ……. 嘉敏的生母刘贵妃听见消息之后当即昏死了过去,女儿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身边,若真的要被送去和亲,此生怕是都再也见不到了。 嘉敏一边安抚着母亲,一边在想着对策,其实她能有什么办法呢?一介女流,她只有公主这个虚名,没有任何实权。 打小就伺候在身边的丫头说道:“公主,您去求求文苑宫那位吧,他心思深,又有手段,定是有办法的。” 嘉敏摇头,满眼倔强,“我不,绝对不会去求他,他也不会帮我的,指不定还希望我能嫁过去。” 就像是当年他冷眼看着,而后就那么离开了。 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可是公主,皇上若真的要将您嫁过去,您要怎么办啊?” 第47节 嘉敏憔悴的笑笑,“我听说夷腔国新帝还是个长得好看的,我嫁过去也不算亏,好了,这件事你就不要再说了。” 嘉敏本来是住在宫外的公主府,但因为刘贵妃身体还虚弱着,这夜就住在了皇宫里,以前她喜欢四处打听宋端在哪里,缠着他。 可自从上一次在街头碰见的那一面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了那种兴致。 她累了。 嘉敏屏退了身后的宫女,一个人去御花园逛了逛,都是看腻了的景色,她也没有欣赏的心情,只是单纯的出来,松口气。 总是那么巧,不想看见的时候,就越容易遇见。 宋端站在宫道的那头,身长直立,深色的衣衫衬的他的肌肤更加苍白,那双如深海般的眸子紧锁在她身上,那是一道很复杂的目光。 嘉敏觉着没劲,想对他扯出一抹笑来都笑不出来了,她也没想着继续待着这里,回刘贵妃那里必须要经过他那头,她顿了顿,而后迈开步子就超前走。 嘉敏经过他身边时,仿佛有阵风划过他的耳边。 宋端忽然伸出手,宽大的手掌扣着她的腕部,他抿了抿唇,说出来的话干巴巴的,喉咙紧的快要出不了声,他说:“我能帮你。” 嘉敏指尖一颤,侧目,笑了下,似嘲讽,“帮我什么?” 宋端考虑了片刻,“我能帮你推了和亲的事。” 嘉敏笑的枝花乱颤,微微挣脱他的手掌,然后站在他面前,他太高大,她必须得仰视着他,她边笑边说:“为什么要帮我呢?” 宋端想都没想,反问:“你不是不愿意吗?” 他不喜欢她现在的笑容,太虚假,太牵强,没有点点真心。 嘉敏止住笑容,美丽的眼眸直直的对上他的眼,一双轻柔的手慢慢爬上他的脸颊,轻轻抚摸过他的五官,她启唇,一字一句道:“谁跟你说我不愿意呢?” 宋端心口猛地一疼,不过一会儿就又缓过来了,“你撒谎,你就是不愿意。” “反正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再看他,嘉敏越过他就离开了。 宋端才发现,曾经她眼睛里包含着对他满满的爱意也都没有了 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有些难过呢? 夜里,元帝召见了宋端。 宋端虽然是个宦官,但也是有品级的,正三品的大官,比朝堂上一些文官的品级要高出许多。 不出他所料,元帝果然是找他询问和亲一事。 “依你之见,这嘉敏是嫁得还是嫁不得?”元帝问。 宋端稍作思考状,问道:“皇上舍得吗?” 元帝道:“朕?朕当然是舍不得的,可这件事里由不得朕舍不舍得。” 宋端讶异,“哦?皇上乃天子,万事都该由您来决断。” “朕一开始的确否了,可他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元帝叹气道。 宋端轻声的笑,笑声干净清冽,“大凉国乃是大国,夷腔国不过是个边境小国,若将公主嫁过去,那就不是和亲了,那是示弱。” “这就分明是告诉他们,我们害怕了,所以依臣看来,这公主嫁不得,这另外的人选再简单不过了,户部侍郎有一个女儿,便让她嫁过去就好了。” 元帝犹豫半晌,“侍郎的女儿,这有敷衍之嫌,恐怕不太合适。” “夷腔国新帝才刚登基,政权交替之际,若夷腔因为此事而挑起战端来,劳民伤财,吃亏的是他们,何况,和亲不过是两国停战的一个由头罢了。” 元帝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被宋端说服了。 “那便如此吧。” 宋端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臣听说这事昭王殿下是支持的?” 元帝想起来都不满,“对,虽不是他提出来的,但也和他脱不了干系,他的一双手伸的也够长的了。” “殿下有野心是好事。”轻飘飘的一句话几乎就能将赵隽寒逼上死路。 元帝猜忌心极重,对权势的掌控欲也十分的重,最容不得旁人觊觎自己手中的权利地位,这些个皇子可以有谋略有野心,但现在不能表露出来。 一旦显现出那么点苗头,就会让人以为他这是要造反。 元帝心里更加不喜赵隽寒,一阵烦闷。 第二日就下了一道圣旨,赐户部侍郎之女为安宁郡主,不日启程去往夷腔国,户部侍郎当即跪在了金銮殿,久久不能起身,悔意滔天。 什么都没捞着,还搭进去了一个女儿,这回去都不知该怎么和妻子交代。 造孽啊。 赵隽寒的麻烦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吏部的人动作不断,耍起流氓来,这大大小小几十个官员跪在入宫的第一个宫门前,全都在替曲元不值。 涉及的官员太多,元帝不可能一个个去处理,且看着都心烦,便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了赵隽寒去处理。 赵隽寒用了最笨的法子,就是自毁前程的法子,让几百禁卫军将跪着的人都围了起来,通通丢进了劳里,一个字都不让他们说,就直接打了一顿。 这事情就出在这里,牢狱的头头打死了一个员外,就闹开了。 吏部官员先是写了篇文章,字字诛心,笔锋犀利,直指皇家之人目无王法,草菅人命。 员外的一家老小又跪在皇宫外,身披黄麻,哭的撕心裂肺,祖宗都要给他们哭活了,京城的人议论纷纷,影响很是不好。 这件事传到元帝耳里,又是发了好大一通的火。 火气当然是朝着赵隽寒发的,茶杯重重的砸上他的胸膛,滚烫的茶水尽数泼了出来,浸透了他的衣衫。 “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 赵隽寒跪在底下,低头,一声不吭的。 “怎么这会不说话了?在朝堂上不是很能说吗!?” 他垂眸,低声道:“是儿臣的错。” 元帝冷笑,“你是朕的儿子,可你犯了错,朕也不能不罚,当初给你禁卫军的指挥权,不是让你糟蹋的,事已至此,你便将禁卫军交出来。” 赵隽寒平稳的很,连生气这种情绪都没有,早就想到了不是吗?本来就是他给的,说收就收。 “是,儿臣知道了。” 元帝对他乖乖交出禁卫军,心下的气消了消,“出去跪着吧,也给他们一个交待,这皇家名声不能毁在你的手里。” 屋外烈日当头,赵隽寒笔挺的身姿跪在白玉石上,如火烧的阳光照在他的头顶,火辣辣的,额头源源不断的滴下珠子般大小的汗,后背已经完全湿了。 谁都不知道元帝要让他跪多久。 宋端来的时候,已将近黄昏,赵隽寒的膝盖已经疼的都没了知觉。 宋端的靴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面无表情,连平时伪装的笑都没有了,他蹲下身子,一把掐上赵隽寒的咽喉,沙哑的音调像是从地狱里发出的,他说:“胆子不小,把主意打到了我的人。” 赵隽寒反而笑了出来,笑容清朗,“什么时候嘉敏公主已经成了你的人了?” 宋端松开手,缓缓站起,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一双眼冰冷如冬日霜雪,他抬脚踹上他的胸口,轻声吐字,“孽障,不自量力。” 赵隽寒的身形晃了晃,却是没倒,他嘴角轻绽笑容,“督主对嘉敏公主还真是一往情深啊,让人佩服。” 宋端终于被他激怒了,反手一个耳光就打了上去,用了七分的力道,赵隽寒的嘴里一股子血腥之味,流出了丝丝红血。 他敢打,就说明他不怕。 “闭嘴吧你,这苦日子还长着,皇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起来跪在这里的你。” 赵隽寒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笑的魅惑,“督主下手还是一如既往的重,可你却是以下犯上,按罪当诛。” 宋端笑出声来,冷冷的睥睨着他,“还真把自己当成昭王殿下了?你也不想想这是谁给你的,你只是一颗随时都会被抛弃的棋子,这周围全都是我的眼线,一举一动没我的允许传不到皇上的耳朵里。” 赵隽寒反应平淡,“原来就只是一颗棋子啊。” “嘉敏不是你能算计的人,你就好好受着吧,这时辰还早着。”宋端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了。 赵隽寒低头笑笑,没管嘴边的伤口,也算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这么显眼的伤,她看见了应该会心疼的吧? 赵隽寒生生跪了一天一夜,昼夜温差大,他的膝盖有一下没一下的痛着,想睡都睡不着,第二日午时,元帝才想起他这个人来,松口让他回去了。 他站起来的瞬间,膝盖承受不住重量,晃了两下整个人又倒了下去,缓了好久才又重新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出了宫。 陈言之了解赵隽寒的用意,典型的苦肉计,自己要是不做些什么都对不起他的这番折腾。 这天中午,陈昀在和铃的院子里用膳,陈言之也去凑了个热闹,让人加了副碗筷,他吃的津津有味,放下筷子之后忽然对身旁的陈昀道:“你看见没有,昭王殿下在金銮殿门口被罚跪了一天一夜。” 陈昀给和铃夹了块肉,“看见了,也是吃了苦了,这大太阳的,人没被晒昏过去都是好的。” 陈言之偷偷的看了眼和铃的反应,见她放下沉下眉的模样,心里直乐,他说:“啊,这回昭王殿下可是犯了大错的,吏部员外家闹成这样,若是没个交待可不行,人是死在昭王殿下的手下里,他自然要负起责来,皇上可是连禁卫军的控制权都给收回去了,是真的动怒了。” 陈昀侧目,只觉着奇怪,陈言之怎么在和铃面前滔滔不绝的说起政事? 陈言之没有住嘴的意思,继续道:“宋提督还落井下石的踹了他两脚,连血都给踹出来了,今儿昭王出宫时,那腿都是瘸的。” 他可没有撒谎 ,赵隽寒嘴角的确被打出血来了。 和铃手指一紧,顿时没了食欲,舅舅的狠厉她是见识过得,他又受苦了是吗? 陈言之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反而不再多说,收住了嘴。 “小和妹妹,下午昭王殿下要来府上谈正事,你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去给我们端上两杯茶?” 和铃几乎没有犹豫的就答应了,“好啊。” 他又受伤了?那个单薄的身躯又被伤到了。 午膳过后,陈言之就回了书房,赵隽寒一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陈言之也很识相消失了。 和铃泡了两杯菊花茶过去,敲了敲书房的门,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进来吧。” 她推门而入,书房里只站着赵隽寒一个人,环顾四周都不见陈言之,她放下茶,站在原地没有走,眼睛落在他嘴角的伤口上,她张嘴问:“你没事吧?” 赵隽寒脸色苍白,虚弱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一般,他摇摇头,“有事。” 她一愣,只听他继续道:“我好疼。” 和铃问:“哪里疼?我去给你找药来。” 赵隽寒往前走了两步,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疼。”又指了指自己的膝盖,“这里也疼。” “和铃,我哪里都疼。” “你过来帮我揉揉好不好?”姿态卑微的让人开不了口拒绝。 第48节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撸串去了好爽。 今年的愿望就是暴富哈哈哈哈然后呢,把自己想写的故事都写出来。 我从来不喜欢吃回头草的故事。 也不是很喜欢破镜重圆。 所以你们懂得哈哈哈哈 明晚见。 ☆、第45章 4.15 和铃从柜子里拿出涂抹外伤的药瓶, 将药瓶递到他面前,“诺, 自己擦吧。” 赵隽寒也知道自己不能逼得太紧, 伸手的将药瓶接了下来。 “舅……宋端对你动手了?”和铃突然问。 赵隽寒一怔, 没想到她第一句问的竟然是这个, 他点点头, “恩。” 和铃皱眉, 眸光落在他的唇角的伤口上,低低的呢喃声像是在自言自语,她问:“他怎么敢呢?” 赵隽寒轻笑,烛光下的照着的半张脸,更加苍白, 他说:“你是不是也以为我很风光呢?呵,如今曾真正属于我的禁卫军都被收回去了。” 禁卫军的令牌真的是被元帝收回去了,可这几个月来,赵隽寒学会拉拢人心之术, 禁卫军可不是只认牌子而不认人,禁军首领对他的忠心, 不是那个令牌能决定的。 元帝本就防备他,这下子元帝自以为架空了他所有的权利,自然也就会放松对他的怀疑。 和铃张嘴想安慰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索性闭上嘴巴,什么都不说了。 朝堂上的事,她不懂, 不过现在也能看出来,他的日子不太过,皇上当众下了他的面子,又收了他的实权。 和铃是亲眼看着他从冷宫那个深渊里爬出来,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赵隽寒坐在床边,卷起裤腿就开始给自己的膝盖上药,毫不避讳她,膝盖青青紫紫的,若放在以前当真都算不上什么伤,可现在他也矫情了一回。 伤药的清香飘荡在空气中,和铃轻叹一口气,看着他不熟悉的动作,上前拿过他手里的药瓶,又将他手边的纱布一并拿了过来,轻柔的替他涂了药。 赵隽寒的声音落在她的头顶,他突然说:“和铃,今晚我想睡你这里。” 和铃想都没想,“不行。” 早就猜到了她会这么回答,不是没有失落的,可他有什么办法? 来硬的?那没有用。 赵隽寒从床上坐起来,酝酿了许久,一双眼睛在她身上移不开,他喊了一声:“和铃。” 对上那双疑惑的眸子,他继续道:“我要走了。” 和铃以为他要离开陈府,连忙将手里的伤药又塞回到他的掌心,“一天涂两次。” 他微扯嘴角,“恩,我说的是我要离开京城了。” 和铃指尖一顿,仿佛没有听清,“什么?” 赵隽寒说的风轻云淡,“父皇派我去戍守边疆,大概要待上一年半载,说来长也不长。” “怎么那么突然?”他不是武将,也从来没有带兵打仗过,甚至都没有出过京城,怎么能就这样把他送出去? 他模棱两可道:“或许是磨练我吧。” 这种说辞和铃当然不会相信,她还没开口,就又听见他说:“等我回来。” 一字一字的落在她心上。 再次归来,必定要将京城搅动的不得安生。 必定要将这江山握在手中。 …….. 赵世棕派了好些人才打听到陈府里那夜出现的姑娘,听人说她叫冬青,不常出来,在陈府里不是丫鬟也不是小姐,不知是个什么身份。 至于家住哪里,来自何方,这些都通通没打听出来,不过还好,他向来不在意这些,坐在书房里苦思冥想起来,这个人能怎么从陈言之手里要过来。 要是她是个丫鬟就还好办,偏生她不是。 他是真的挺喜欢冬青这个姑娘的,生的可爱,那双眼睛干净澄澈的过分,一眼就能看见底,这些年接近他的女人,或多或少总有些不单纯的目的。 想来想去,赵世棕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索性就破罐破摔直接上门要人了,陈言之应当是会给自己这个面子的吧? 陈言之听人通报大皇子驾临,还吃了好大的一惊,他和赵世棕都不止是不熟,就连话也没说上几句,上次见他还是在自己的婚宴上,也不知这大皇子上门所为何事? 穿戴好之后,他便起身相迎。 赵世棕来的很低调,没带什么人,也没有多大的排场。 正厅里,赵世棕连茶都没有喝上一口,就迫不急待的说道:“本王也就开门见山了,本王来陈大人府上是想要一个人。” 二十几的人了,也猴急了起来,平时的稳重都看不出来了。 陈言之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挑眉问道:“这王爷是想要什么人呢?” 这么大费周章?难不成是小和妹妹?这可不行,那位会杀了他的。 赵世棕接下来说出的一句话,让他嘴边的笑容彻底僵了下去,他说道:“本王有幸见过你府上的一位姑娘,很是喜欢,说起来是很唐突,还望陈大人体谅,那姑娘名唤冬青,不知陈大人有印象没有?” 陈言之握紧了手里的茶杯,幸亏他尚有理智 ,要不然可能就要当场将茶杯给捏碎了,他深呼吸两口,字字清晰的问:“王爷想要谁?” 陈言之情绪绷的好,赵世棕一时也没看出有哪里不对劲,只当他没有听清楚,就又说了一遍,“本王想要冬青姑娘。” 陈言之放下茶杯的手都在抖,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甚至脸上还有笑容,他问:“王爷这是?” 赵世棕常年在军营生活,心里也没有太多的弯九九,就直接说:“本王想娶她。” 陈言之勾唇,“噢。” 娶过去当个姨娘?正好可以拿这个由头拒绝了他。 “实不相瞒,这冬青姑娘下官正好识得,她的父母临死前将她托付给下官,下官发过誓要好好照顾她。”话锋一转,接着说:“虽说她身份没有多少尊贵,可下官也不能将她送进王府当个姨娘。” 赵世棕摇摇头,“不,本王是要娶她为正妃,且此生只有她一个。” 他在大漠边疆时,见到最多的就是一起策马扬鞭的小夫妻,那种肆意的不受束缚的生活,自在如风的日子。 陈言之手紧了紧,僵硬道:“王爷可是在说笑?” 赵世棕一本正经,“本王并没有在说笑,本王喜欢她,自然就会将最好的都给她,陈大人尽管可以放心,本王绝不会辜负他。” 陈言之此刻的心情该怎么形容呢?不可置信之余,更多的是难以接受,一直以来他总是将冬青困在自己这个小小的院落,不让其他人注意她,不让其他人有夺走她的机会,可为什么还会这样呢? 他好像要失去她了。 赵世棕见他犹豫的不愿意的模样,难得的强硬了起来,他说:“陈大人,本王已经十分客气了,若是本王直接让人上门提亲,怕是没有拒绝的机会,再说,本王实在不能理解陈大人在犹豫什么?”他换了种语气,又说:“这事对陈大人也是有好处的。” 赵世棕在暗示,他会连带着一起提拔陈言之,在官场上,他会扶摇直上。 这是诱惑,也是威胁。 陈言之笑笑,“王爷误会了,下官不过是在想冬青的意愿,想必王爷如此喜爱她,肯定也不愿意勉强她,不若此事先问过冬青?” 赵世棕语气间就没那么客气,“自然是要过问的,可这人本王也是要的。” 头一回的强硬就用在这里了。 那么好的姑娘,他当然想要的紧了。 “那就等下官问过冬青,再给大人答复。” 赵世棕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淡淡道:“你且现在就去问问她愿不愿意。” 陈言之面色僵硬,“好。” 陈言之是个极其现实的官,他冷静冷酷且很偏执,早在赵世棕说出那句像是交换的话时,他就不打算挣扎了。 他现在斗不过赵世棕,更不能得罪,他输不起,大局远比她重要,这是他很早就清醒认识到的。 陈言之出了正厅,一步一步就像踩在自己的心上,他轻叹了声,伸手敲开了冬青的房门。 开门的“吱呀”声,他觉得自己要失去她了。 像刀子捅进心口一般的痛,他对面前眸光发亮的女孩说:“冬青,我送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先跪下来在说话。 我真哒觉得人设还是正常哒╭(╯^╰)╮ 好吧,都是按照大纲在写哒 可能转的生硬了? 啊,那等我多写两本就好了( ^w^) 这文不长。 关于陈渣,你们打死他吧。 明晚见。 感谢提意见投雷留言的你们~ ☆、第46章 4.16 赵隽寒骑着一匹黑马, 黄昏之际的凉风迎面吹来,他的身后是几千的精兵, 他们身披铠甲, 意气风发, 队伍整装待发, 他却没有下令要出发的意思。 赵隽寒守在城门边上, 一双冷眸幽深如海水, 冷峻的脸孔没有表露出半分情绪,副将斗胆上前,高声道:“殿下,时辰快到了,可以出发了。” □□的烈马重重长鸣一声, 赵隽寒拉了拉缰绳,面无表情,冷当的声音像是透过风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再等等。” 他想等等看, 她会不会来送他。 副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当是他被发落至边疆, 心情不虞罢了。 晚风凉凉而来,余晖洒在地面上,穿过树叶的缝隙,斑驳的影子倒映在地上。 第49节 和铃从陈昀的口中知道,赵隽寒今日就要走,也不知道她哥哥打的什么算盘, 像是故意在她耳边提起来一般。 陈昀自那时看见她和赵隽寒共枕而眠,就一直在追问她同他的关系,还好和铃嘴巴够紧,死都没有说。 这会子陈昀是在试探呢,就想看看自家小妹对赵隽寒是什么心思。 和铃原本在捯饬自己种在院子里的药草,陈昀拎着两盒从铺子里买来的糕点,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往她这边来。 和铃刚浇好水,衣衫上还染了些黄黄的泥,满头大汗的。 陈昀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院子中的石桌上,又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和铃小跑着过去,“哥哥,怎么了吗?” 陈昀拿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事就不能来瞧瞧你了。” 和铃盯着他手里头的帕子,忽然想到什么,捂嘴轻声笑了出来,她指着帕子问:“哥哥,你这个手帕是哪里来的?” 陈昀喉咙一噎,憋了半天才蹦出几个字来,“婆子们做的。” “哥哥你撒谎,这上面的绣的分明是女孩子家才会用的。”和铃说道。 陈昀将帕子收回袖中,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你聪明。” 和铃笑眯眯的,“哥哥,是不是花狸姐姐送你的?” 她本是不知道哪家豆腐店的老板娘叫什么,这是冬青之前告诉她的,想到冬青,她脸上的笑容就又没有了。 陈昀恩了一声,不再多说,转而对她说道:“差点忘了,我还有话同你说呢。” 和铃洗耳恭听,敛回心神,“什么事啊?” 陈昀瞥了瞥她,想到被压下来的那道赐婚圣旨,直言道:“昭王殿下今日就要出发了。” 和铃呼吸一顿,低低道:“哦。” 前些日子,他是同她说过这件事来着,好快。 陈昀拍了拍她的头,柔声道:“你要不要去送送?你若是想去,哥哥一会儿便带着你一块去。” 和铃摇头,想了想之后说:“我不去了。”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太显眼了。 “昭王这一去,你可一两年都见不到了。” “恩。” “你难不成不喜欢他?”他问。 和铃踢着脚底下的小石子,再不肯出声了。 “吃糕吧。”陈昀道。 和铃看着平日喜爱的糕点,这会也没什么食欲,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水眸中所想。 下午,陈昀要出门的时候,和铃还是跑了出去,拦在他的马上,一双眼亮晶晶的,她说:“哥哥,你带我过去吧。” 陈昀将她抱上马,让她坐在前面,扬鞭便朝城门处奔去。 到了之后,和铃见浩浩荡荡的那波人,松了口气,看来还没有走。 她下马,朝为首的那高大的男人跑去,声音好似是从胸腔中发出的一般,她喊了一句,“昭王殿下!” 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可能直呼他的名讳。 赵隽寒闻言回头,下马。 和铃气喘吁吁的跑到他身边,弯着腰喘气,缓了好久呼吸才平稳下来。他就那样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抬起头,无比认真的瞳孔对上他的眼,她一字一句的说,字词尽数落进他的耳里,她说:“我等你回来。” 就像那个夜晚他说的那样。 她等。 赵隽寒的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紧紧的,用力的,仿佛再也不分开。 他松开手,飞身上马,对副将道:“出发!” 他的队伍渐行渐远,和铃又从城门底下爬到了城楼上,她眺望远方,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 和铃转身,迈开的步子停在了原地,她望着眼前的人,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端挡在她身前,负手而立,嘲讽似的笑笑,眼尾的嘲弄丝毫没遮掩,他问:“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 和铃皱眉,下意识就是不喜欢舅舅对他的称呼,她抿唇道:“舅舅,他不是小兔崽子。” 宋端冷着脸,“我这说的都是好听的。你看看你,还没嫁过去,就这么维护那小兔崽子了。” 赵隽寒求过赐婚的圣旨,元帝松口准备拟旨时,赵隽寒又推了,也不知他怎么想的,还嫌弃不成? 敢嫌弃腿都给他打断。 不过,就算赵隽寒后来自己不推了圣旨,他也不会让和铃赐于赵隽寒。 配不上。 当然是赵隽寒那个阴险小人配不上他的外甥女。 宋端清楚,赵隽寒早就想杀了他,或者说,赵隽寒登上帝位的那天就是他死的那天,可他在朝政上还是要帮赵隽寒。 因为他要曲元死。 而他自己命,旁人想拿就拿去。 他早就活的不耐烦了。 “舅舅,你怎么也来了?” 宋端眸光一深,“皇子被派遣,怎么着这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今儿来送的人不少,你们两刚刚那副情深意切的模样都让人给看去了。” 和铃垂头,小声说:“看去就看去,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 宋端听她孩子气的话,是又气又好笑,“你这性子也不知像谁。” 既不像她父亲也不像她母亲,回忆起来,那两个人都是温柔至极的人儿。 和铃抬眸,龇牙咧嘴道:“像舅舅您那。” 宋端一愣,竟觉得她这丑丑的笑还蛮好看的,总比之前在宫里阴气沉沉半死不活的模样好多了。 他不由的温柔起来,“上头风大,赶紧让你哥哥送你回去吧。” 宋端顺手解了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她身上。 和铃喊住他,“舅舅……” 宋端转身,“嗯?” “你什么时候还会再出来啊?”相处久了,就不怕他了。 宋端一笑,天地都失了颜色,“看心情。” 他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城楼上。 和铃回陈府时途经过赵世棕的府邸,她让陈昀停了马,陈昀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望着站在底下的人说:“晚上我派人来接你。” 冬青几天之前就被送到了赵世棕的府上,为此和铃还和陈言之差点吵起来,她实在不敢相信陈言之就这样把冬青姐姐送给了别人,还是连夜送过去的。 自那夜之后,和铃也没有见过冬青了。 今日正好经过,还可以过来看看。 大门前的侍卫进门通报了声,就放她进去了,说来也奇怪,和铃觉着现在的冬青比之前在陈府气色还要好上许多。 冬青坐在凳子上,赵世棕坐在她身边,柔情的眸子落在她身上不曾移开,将剥好的橘子递到她的嘴边,又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你慢着吃,又没有人跟你抢,这可是今天的最后一个了,再吃就要吃坏肚子了。” 冬青眼睛都快眯起来了,满足的将橘子吞进肚子里,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之后,嘟喃了句,“你好烦啊。” 赵世棕依旧是笑,掐了把她的脸,起身,淡漠的目光转到和铃身上,对她点了个头,而后对冬青说道:“我先回书房了,一会儿再陪你用晚膳。” 冬青没吱声,甚至连眼神都是放在盘子里盛着的吃食上,“嗯呐。” 赵世棕对她的敷衍也不生气,这样已经很好了,人都已经在自己身边了。 赵世棕从和铃身旁经过时,还客客气气的同她说了句话,“你就是小和姑娘吧?冬青同本王提起过你,你能来看她,她应当会很高兴。” 和铃木讷。 直到冬青喊她小和妹妹,她才回过神,本来还担心冬青会不会不适应这里,如今看来,她过得很好。 “你来了呀,我好想你的,小和妹妹。”冬青说话还是柔柔的。 和铃笑,“我也想你呀。” 冬青捂嘴低笑,手还往盘子里伸,和铃问她,“冬青姐姐,你喜欢这里吗?” 冬青“唔”了声,点了点头,“喜欢呀,他给我好多吃的,还让我和他睡在一张床上,我晚上都不用怕了,他也不凶我,我可喜欢他了。” 冬青絮絮叨叨的继续说:“啊,对了,和铃你知道监视是谁什么意思吗?” 和铃心下一凛,“你问这个做什么?” 冬青对她毫无防备,“恩人.....”想了想,她还是没有改口,“他让我监视赵世棕呢,监视就是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告诉他吗” 和铃的心一直往下沉,呆愣的与冬青对视着,喉咙干涩的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恢复更六千。 后天幻言开更。 ( ? ^ ? ) ☆、第47章 4.17 赵隽寒的兵马当夜就到了江州。 江州刺史提前开了城门相迎接, 江州是距离京城最近的州府,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镇, 却也是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前朝的覆灭就是先攻破了江州才直通京城。 按照规矩来说, 赵隽寒只能在江州留宿一夜, 他必须得用最快的速度抵达北疆, 可现在他显然没有这个打算。 江州刺史是个会来事的, 不仅好酒好菜的招呼着,席间还进献了几个美人。 第50节 “殿下去途茫茫,一路劳累,下官特地请了江州坊间最好的舞姬,为殿下助助兴。” 赵隽寒坐在高位上, 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半笑不笑道:“那便看看吧。” 江州刺史拍拍手,几名衣衫单薄衣着大胆的女子便进来了。 赵隽寒嘴角带笑的望着舞姬,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他眼睛底下的温度如寒冰般冷。 江州刺史招待过得官员不说几十也有上百, 他这个官说不上太高,但自在不说, 还能捞到极大的油水。 一舞过后,刺史大人暗示道:“不知殿下觉着这其中那位的舞技更加过人?” 这不就是在问今夜要留谁入帐房吗? 赵隽寒侧目,淡淡的望着他,眼含笑意,看上去好说话极了,“让她们先下去吧, 本王还有话要同刺史大人相谈。” 刺史一愣,挥了挥手让这些个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殿下请说。” 赵隽寒对外高声道:“林是进来。” 林是便是这次他的副将,林是听见指令推门而入,他身后还跟着几十个佩戴着剑柄的士兵。 刺史笑容难看,“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赵隽寒站起身,收敛了笑,“刺史大人如此聪慧,怎么会猜不到本王要做什么?” 刺史往后退了好几步,朝门外望了一眼,这一看差点没把他给吓得尿裤子,这门外围着的全都是精兵。 这个刺史也不是傻得,皇上贬了这个原极为重用的皇子,什么意思不言而喻,摆明了是不再待见了,边疆那种地方可不是你去了就一定能回来的,眼前这......人是想要造反!? 他抖着手,指着他,“你你你......这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赵隽寒轻笑,“看来大人是猜出来了。”冷下眸子,对林是吩咐道:“杀了吧。” 林是面无表情,“是。” 剑尖从地面上划过,静寂的夜里声音慎人,刺史直到退无可退,跪下乞求,“殿下饶下官一命吧,下官定当守口如瓶。” 赵隽寒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话,一个死人更能让他放下心。 锋利的剑刺进他的心口,当下就没了声息,鲜红的血浸透了他的衣衫,一点点的溢出来,很快就有人讲尸体给拖了出去。 赵隽寒对林是道:“你带着江州的兵马往北疆去,行军速度可以慢些,莫约三天后便可以启程返回。” “殿下保重。” 赵隽寒背着手,额头上青筋暴起,他也在紧张,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他守在江州,如今就要看赵贵妃,他就是要杀个措手不及。 元帝这几日染了风寒,这是机会。 风寒也可以致人病重进而丧命。 …… 宁福宫内,赵贵妃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起身让人点了蜡烛,掀开被子,坐在床边,张嘴喊了碧青进来。 “几时了?” 碧青答道:“娘娘,已经是辰时了。” 赵贵妃揉了揉发疼的眉心,问道:“让你办的事成了没有?” 碧青关好了门扇,“已经按娘娘的吩咐办了,太医院那边已经打点好,皇上病重的消息绝不会泄露出去。” 赵贵妃点点头,脸色才好看了那么点点,至少没了之前的苍白,“那就好,此事绝不能败露。” 碧青替她捏捏肩,斗胆问道:“其实娘娘何必如此冒险,如今您已经是皇上身边最为得宠的,实在不必为了昭王殿下……” 赵贵妃打断她的话,冷笑道:“本宫也是没有办法了,这靠帝王的宠爱从来都是靠不住的,赵隽寒被贬,本宫若是再不做些事,就什么都没有了。” 元帝太心急了,如此明显的要将赵世棕捧上高位,她再不为自己做些谋划就晚了。 赵隽寒也是个狠角色,不枉费自己当初提拔他,他说的对,为今之计,只有造反这一条路。 骂名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向来不在乎,想必赵隽寒就更不会在乎了。 “本宫同皇后,活一死一,本宫决计是不能死的,打水,本宫要梳洗。” 碧青应了声诺。 赵贵妃梳洗完了之后,化了个淡妆,便去了元帝的长安宫。 元帝卧病在床,这病来势汹汹,一点征兆都没有,他只觉着自己浑身乏力,脑子也不怎么清醒。 赵贵妃三两下就打发了屋外守着的太监,端着一碗药就含情脉脉的走了进来,眉眼间的忧思装的像极了。 “皇上,太医院煎好的药已经送过来了,臣妾服您喝下吧?” 元帝浑浊的双眼对上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完整话来,他伸出手,想摸摸这张精致的讨自己喜爱的脸孔,这个女人,他也宠了好几年。 他想要起身,赵贵妃看出来了他的意图,将药放在桌边,扶他起身,又用枕头垫着他的后背。 “端来给朕吧。”元帝开腔时已经很虚弱了。 赵贵妃笑了笑,“还是臣妾喂您吧?” 元帝对着她这张脸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任凭她一勺一勺的将药喂进他的口中。 喂了药之后,元帝脑子更加混沌,不过胸口的闷闷的感觉好上了许多。 赵贵妃笑容饱含深意,看着他就要垂下来的眼皮,心里松了口气,这药还是宋端给她的,杀人于无形,只会一点点的侵蚀人的身体。 赵贵妃看着已经沉沉睡去的元帝,拂了拂衣袖,出了殿。 她前脚刚走,床上的人就又睁开了眼睛,唤了门口守着的太监,有气无力道:“传宋端。” 他气喘吁吁的爬起身,伏在床边,头上冒着虚汗,他怕是没有多长时间了。 宋端来的很快,或许说,他知道元帝传召他是为了何事,所以才来的这么快。 宋端见了元帝的煞白的脸色时,挑了挑眉头,这赵贵妃下手够快的也够狠的,才几天就不声不响的把人弄成这样了。 元帝对他招招手,“你走近些。” 宋端往前踏了两步,微躬了躬腰,说道:“皇上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吧。” 元帝凝眸对着他,如今他能相信的也只有这个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宦官,他动了动唇,“去,那纸笔来。” 宋端顿了半晌,才将案桌上的纸笔移到他面前。 元帝提着笔,手都在哆嗦,写不好字,一怒之下将笔塞进宋端手中,“你来写!” “嫡子世棕,品性敦厚,兼治国之才,天资粹美,滋恪守皇上之命,封为东宫太子。” 宋端连诧异都没有,顺畅的就将这道圣旨写好了。 元帝看了看他,语重心长道:“明天早朝,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圣旨吧。” 宋端将圣旨放在身后,垂眸领命,“是。” 元帝咳嗽了两声,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了,他捂嘴道:“再拟一道圣旨。” 宋端抬眸,一时也猜不准他要做什么。 …… 从长安宫出来,宋端便让刘晋去宁福宫去将赵贵妃请过来。 宋端站在屋檐底下,远处的天边渐渐亮了起来,金色的日光洒满了地面,看上去朝气蓬勃。 长安宫早在前两天元帝病倒时,便被禁卫军和西厂的太监围住了,外人是看不见内里的情况的。 赵贵妃身后连个宫女都没带。 宋端对赵贵妃这个女人从来都不待见,不过是利用她膈应皇后,倒想不到现今她还有另一番作用。 宋端手里把玩着方才的那道圣旨,好似一丁点都不放在心上。 “督主,急忙让本宫过来,便直说吧。” 宋端扬唇一笑,将手里的诏书丢进她手里,“娘娘自己看吧。” 赵贵妃将信将疑的打开,粗粗的看了几眼,一双手捏的死死的,脸色大变。 宋端适时的诏书抽了回来,漫不经心道:“娘娘可看清楚了?” 赵贵妃说话间有咬牙切齿的意思,“看清了。” 宋端将诏书卷的好好的,用顶端拍了拍她的脸,“那娘娘也该知道自己现今该做什么了。” “这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娘娘放心做吧。” 宋端说完,扬长而去。 赵贵妃这么聪明,当然知道接下来应该要做什么。 她兀自笑了笑,冷眸朝殿内看了看,那就不能怪她心狠手辣了。 她踩着步子慢慢的走进去,悄无声息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元帝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眼珠子转到她的那个方向,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贵妃见状,心情很好的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了个类似药丸的东西,一步步靠近他。 元帝顿时瞪大了双眼,蠕动唇角,“你.......” 赵贵妃的声音依旧是很轻柔,她说:“皇上,该吃药了,不吃药这病可不会好呢。” 赵贵妃的神情太过诡异,元帝也察觉到了不对,紧紧的抿着嘴巴,不愿意开口,他在床上挣扎,企图弄出些动静惊动屋外的人,她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嘴角的笑意就更加的深,她上前,坐在床边,纤细的手指用力的掐着他的下巴,将手中的药丸喂了进去。 元帝立马就吐了出来,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的人,吐字道:“贱人!” 他这么宠爱她,她怎么能这样做!? 赵贵妃不慌不忙,眼睛朝地上瞥了一眼,床上的这个人已经没什么力气,常年的纵欲加上她这几天的药已把他的身体彻底摧毁了。 她眸光一狠,伸手就掐上他的脖颈,毫不畏惧,她手中的力道越发的深,犀利的凤眼盯着他死白的脸,他的手在空气里挣扎着,眼里泛白,渐渐的,他没了力气,老态龙钟的他彻底闭上了眼,再也不会醒过来。 赵贵妃试探性的松开手,又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跌坐在地,又哭又笑的,过了一会儿,她从地上爬起来,抹干净了眼泪,挺起背脊从里面出去了。 她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人通知了尚在江州的赵隽寒。 这个局才开始第一步。 而另一边的宋端,也没有闲着。 第51节 他让人把曲元从家里请到了宫里,他们小半辈子的仇和怨也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宋端仰头,露出修长的脖子,白皙俊俏的脸孔看不出情绪,他轻轻的闭上眼,轻柔的风从脸上拂过,温柔不已,他甚至能想起来自己当年被拉进净房里的那种恐惧,他近乎凄厉的叫喊,他疯狂的挣扎,当年的他好像还掉了几滴廉价的眼泪。 可那个时候的曲元啊,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冷眼的看着,冷眼的吩咐人绑住他,阉割之后,就又马不停蹄的将他送进了宫里。 他那双提笔写字的手变成了伺候的人的手,再也不值钱。 他怎么能不恨!?他又怎么会不想着报仇? 事实上,杀了曲元,是他很久之前就能做到的事情,可那样做了之后就没什么意思了,他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怎么能让曲元就这么轻易的死去? 他要曲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失去一切,不仅是曲元,所有和曲家有干系的人他都不想放过。 律法里尚有连坐之刑,他还不能迁怒了? 曲元老了,还是显而易见的那种老,他进文苑宫的时候,都有些驼背了,鬓角生了白丝,连那双眼睛都没有以前清明了。 宋端拨了拨炭盆里的火,“曲大人,今日本督真是会给你一个巨大的惊喜。” 曲元不知他想搞什么鬼,他问:“宋端,你到底要做什么?何必跟我在这拐弯抹角呢?你这个阉人我迟早会将你除去。” 宋端低低的笑出声,“啊,那本督还挺好奇的,曲大人有什么法子能除去本督?要知道如今你可是个平头老板姓,而本督是三品大官。” “你别得意。” 宋端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要说呢,可不能贪图这一时的爽快,他将书桌上的诏书在他面前扬了扬,“这是皇上封太子的诏书,这太子的人选我也就不卖关子了,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外孙赵世棕。” 他顿了下,继续说:“本督给你念一遍好了,嫡子世棕,品性敦厚,兼治国之才,天资粹美,滋恪守皇上之命,封为东宫太子。” 曲元稳住心神,压着心底的狂喜,可还没等他得意多久,就看见宋端将手里的圣旨丢进了手边的炭火中,烧了个干净。 曲元立刻奔上去,没了稳重,忍着炭火的灼烧,将烧的残破的圣旨捡了起来,“你真是不要命了!” 宋端一脚踹上了他的胸口,将他踹倒在地。 宋端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人,勾唇一笑,而后蹲下身子猛地又将他怀里的诏书拿了出来,又丢进了炭火了。 曲元看的红了眼睛,奈何动弹不得。 他还没出声,宋端就先一步他开口,“你急什么,还有第二份诏书呢,三子昭王,啊,后面的话你刚刚已经听过一遍了。” 曲元不可置信,盯着他,声音都在抖,“你......你竟然敢篡改圣旨。” 宋端无所谓的点点头,“恩,对啊,本督就改了,你能如何?本督告诉你好了,赵贵妃若是心够狠的话,这会子皇上已经死了,除了本督谁知道哪份是真是假?” 宋端站起身,很好心的继续告诉他,“你就不用担心昭王能不能赶回来了,他压根就没有去边疆,你们就是傻啊。” 曲元说不出话来。 宋端喋喋不休,“对了,你满意的不得了的那个女婿,状元郎陈言之也是昭王的眼线呢,前几个月皇上大刀阔斧的几乎拔除了你的根基,那份名单就是你的女婿提供的,至于你疼爱的女儿,新帝登基之后,是个什么下场你该清楚的。” 被休,沦为奴,陈言之若是个心善的,那她的境遇就会好上那么一点 ,不受宠的主母,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可惜了,陈言之从来不是个心善的,他纵使念在几个月的夫妻之情,不害她,但是也不会费尽心思的护着她。 曲裳没人护着,他宋端可就要下手了。 还是毫不手软的那种。 宋端招了招手,门外守着的刘晋就进来了,他对刘晋道:“好好看着曲大人,再派人将皇后娘娘一并请过来。” 赵世棕可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自己的祖父生母总不会不管。 只要他进宫了,这谋逆的罪名就逃不掉了。 啧啧,这连套的好计谋可不是他想出来的,那都是赵隽寒想出来的。 很早之前他就说过,他不喜欢赵隽寒,可他更恨曲家。 宋端从抽屉里拿出另一道圣旨,笑的恶劣极了,他交给刘晋,“去,把这玩意送到赵贵妃面前。” 他也没想到,这皇帝还是个真心喜欢赵贵妃的。 知道自己快死之前,还给她留了条后路。 元帝的第二道诏书,就是在他死后,赐赵贵妃为太妃,新帝必须得视她为亲母,赵贵妃若有不测,前一道圣旨便将作废。 啧啧,冷血之人还余有良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肥章继续。 隔壁幻言是不带任何玻璃渣的甜文。 (⊙o⊙)哇我居然也有写甜文的一天哈哈哈 明晚肥章继续走起。 ☆、第48章 4.18 赵世棕这边风平浪静的, 宫里的消息封的的死死的,没有透露出来半分。 赵世棕向来对宫内的事情不上心, 亦或者说他对那个位置就没有到非要不可的程度。 他在府里陪着冬青, 她这两天闷闷不乐的, 吃的都没有之前多了, 也不常笑, 就喜欢托着下巴对着窗户外边发呆。 赵世棕看出来了她心情不好, 不过不知道她为什么心情不好。 他屏退了下人,从身后抱住冬青的腰,声音低哑,他问:“怎么了?” 冬青之前花了好长的时间才适应他这种亲近,她皱眉, 咬唇,即便她不懂人情世故,可也知道有些话不能跟他说。 她讪讪的笑了两声,“我没怎么呀。” 说这话时, 她的耳朵红红的。 赵世棕布满老茧的手指隔着薄衫在她的腰上摩挲着,他失笑, 这小傻子恐怕自己都不知道,她一说谎,眼神就会四处的飘,脖子也都红了。 罢了,她不想说,自己也不能逼她。 他说道:“改日我带你去骑马, 等日后我清闲一些,我带你去别处看看。” 冬青好奇的问:“别处是哪里?” 赵世棕一愣,想了片刻之后说:“就是除了京城之外的地方,我想你会喜欢的。” 这大好山河,他都想带着她去看看。 不必拘泥于这小小的一番天地。 冬青应了下来,“好啊。” 她忽的拍拍自己的肚子,水灵灵的大眼睛对上他的视线,直言道:“我饿了。” 赵世棕松开她,吩咐人备好晚膳。 她能吃的下就是好事。 老实说,赵世棕最喜欢看她吃个不停的模样了,简直可爱极了。 膳食很快就被摆上了桌子上,两人才刚刚坐下,屋外赵世棕的心腹就步履匆匆的闯了进来。 赵世棕面露不悦,沉下眉眼,问道:“怎么回事?” 心腹也不顾不得突然闯进来会惹怒他,走近他的身边,将宫里头的事情给说了一遍,还把宋端的原话又复述了一遍。 赵世棕的心沉了沉,他放下筷子,对心腹摆摆手,“你先出去,本王随后就来。” 心腹领命,转身就出了屋子。 赵世棕起身,眸光复杂的看了眼冬青,说道:“我先进宫一趟,晚些时辰再回来。” 还能不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冬青心里闷闷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抬起头,目光专注的望着他问:“你能不能不走?” 赵世棕失笑,这小丫头还是头一次挽留她,还有点舍不得,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等我回来就不走了,你好好吃饭。” 他抬脚,出门的瞬间听见她喊了一声。 “赵世棕?” 他好脾气的回头问:“怎么了?” 冬青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眼神闪烁,话到嘴边又换了一套说辞,“我会好好吃饭的。” “那就好。” 赵世棕也不知自己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原以为会听到他想听得话。 有点失望呢。 收拾好情绪之后,满面的柔情都不见了,赵世棕冷硬的面容对着心腹,不紧不慢道:“带上弓箭手和三千精兵,进宫。” “是。” 冬青看着他的背影,没了食欲,衣袖里藏着的□□掉了出来,她蹲下身子捡起来,思量半晌之后,她将药瓶丢进了院中的池塘里。 …… 火把的亮光几乎照亮了整个皇宫。 心腹想拦着赵世棕进宫,至少这个时辰进去,实在是危险得紧,难保不是里面的人瓮中捉鳖。 风险太大。 宫门口,随从冒死拦在赵世棕的马匹之前,“殿下,需得从长计议啊。” 赵世棕抬眼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凌厉,“下去!” 宋端话都说的那么清楚了,子时之前没有看见他的人,他的母后和祖父就只有死。 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母后受辱而死,宋端和曲家的恩怨他也是知道的,宋端不会轻易放手的。 他不能单枪匹马的进去送死,只能带着身边的亲兵搏一把。 宫门大开,像是在迎接他。 赵世棕骑着马,宫道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他下马,黑靴落在地上,他一步步朝烛火最亮的地方而去,而刘晋早早就在等着他,领着人往长安宫去了。 刘晋心想,皇后娘娘和曲大人都在哪儿,这督主是要一网打尽啊。 第52节 看不出来,这大皇子还是个重情义的,摆明了是陷阱,也义无反顾的进来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如此不惜命,真不是做帝王的料。 刘晋伺候过元帝,那样冷心冷肺绝情的男人,才能坐稳了江山几十年。 长安宫内,宋端肆无忌惮的坐在龙椅之上,背慵懒的靠着后面,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他淡道:“来了。” 皇后和曲元已经让他给押到了偏殿。 赵世棕也不跟他拐弯抹角,扯了扯嘴角道:“说吧,你想怎样呢?” 宋端低声的笑,笑声回响在空荡的殿中,“我想怎样?” 他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样的结果才算满意,他抬起双手,仔细的看了看,这双手杀过太多人,早就不复当初了。 宋端的目光忽然狠了下来,他从龙椅上起身,慢步走到赵世棕身边,打转了两个圈,他说:“你知道吗?此刻跟随你南征北战的精兵已经被扣下来了,哪怕你的那些副将知道你在宫里九死一生,此刻他们也毫无办法,赵隽寒领着禁卫军将皇城都包围住了,赵世棕,你什么都没有了!” 宋端表情狰狞难看,完全没了平日的风度。 赵世棕静默,而后轻飘飘的反问:“那又怎么样呢?我从来就没在乎过这些,我若真的想抢想争,你以为你们会那么轻易就得手吗?” 他目光空了空,回忆起往事嘴角不由得浮起一抹笑,“我十五岁便跟着镇远大将军征战,九死一生的时刻我经历的多了,朝堂上尔虞我诈,战场也是一样的,计谋从来都是必不可少。 宋端脸色难看,“你不在乎?你怎么可能会不在乎!” 如果他不在乎,那他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宋端咬牙切齿,上前揪着他的衣领,“你不能不在乎。” 你必须得表现出失去所有的模样,这样我的内心才能得到满足,这样你们才能体会到我的痛苦。 赵世棕本就是个武将,身手比起宋端来说,没有差多少,他一掌将宋端给拍飞了。 宋端倒在地上,眼神慎人,他笑着,飞快的起身,冲上前,嘴里念念有词,“你既然什么都不在乎,我就杀了你!” 宋端已经魔怔了,他被折磨了太久,也被压抑了太久,不发泄的后果只能是发疯。 赵隽寒带人围进来时,两人打的你死我活,谁都没有讨到好处。 他让人分开了这两人。 宋端是下了死手的,没有留半点力,毕生的修炼都用在了刚刚。 赵隽寒看了眼赵世棕,让人把他给压了下去,他不能死。 宋端颓废的坐在地上,懒得看赵隽寒,他无措,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做什么。 他蹒跚的从地上爬起来,脚底踉跄,萎靡的气息紧紧跟随着他,他往殿外走,到了一半,又转身回来,他站定在赵隽寒面前,一字一句的说:“赵世棕可以留着,但是皇后和曲元必须死!” 赵隽寒拧眉,“随你。” “还有,我这条命不是那么好拿的。” 赵隽寒睚眦必报的性子,按着他之前对他做过的事,不给自己剥皮抽筋都是好的。 “我不会杀你。” 不过西厂他也不会再留。 宋端闻言,咧嘴一笑,他跌跌撞撞的去了偏殿,随手还捡了把长剑。 皇后跪在地上的蒲团上,神情淡然。 曲元见他提了剑杀气腾腾朝皇后走去的模样,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身,挡在皇后面前,气息不稳,“你想干什么?啊?” 宋端一脚踹开他,“滚,我待会再来收拾你。”他提着剑就要刺进皇后的心口,突然又停了下来,他转头,看着曲元,“不对,你最宝贝的不是你皇后,你的宝贝儿子才是最金贵的,你等着,我让人把你儿子提过来,当着你的面将他送到阎王爷那里,也好让你尝尝什么叫剜心剔骨之痛。” 宋端说到做到,半柱香后,长安宫偏殿传来一声惨叫,曲元和他儿子的尸体横陈在中央。 皇后生生的昏了过去。 宋端丢了剑,浑浑噩噩的离开了。 ...... 第二日,大皇子赵世棕趁元帝病重造反的事就传开了。 太监当着文武百官的,宣读了封太子的诏书,择日登基。 三天后,元帝才将将下葬,赵隽寒就披上龙袍坐上了那个高位。 至于,赵世棕,新帝念及手足之情,将其囚于王府,没有诏令不得外出。 这是软禁,他没有赶尽杀绝,倒不是他心慈手软,而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置赵世棕。 赵世棕在军中的威望极高,若是随意杀了他,怕是会带来动乱,赵隽寒才刚刚登基,当然不愿意给自己找这个大麻烦。 只能是先囚着了。 朝臣颇有微词,有些人了上了折子还不够,还特意跪在宫门够给他添堵,被提拔上来的大福问,该如何是好? 赵隽寒直接答了句,杀。 大福冷汗连连,说,这跪着的人不少。 他冷笑,那就全都杀光。 这群只会动嘴皮子的人,不见到血是不会回头的。 夜里,赵隽寒亲自写了道圣旨,先是写了陈家在这次反乱中的功劳,而后才提到陈家的小女儿,贞静持躬,甚得帝心,特钦为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离完结还有半个月? 要谈恋爱。 开了另一篇幻言不代表这篇要完啊喂。 幻言开了,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小清新的甜文 虽然这篇文不长哈哈哈 明晚见。 好的,要开始谈恋爱了呢。 ☆、第49章 4.19 和铃被接进了宫中,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赵隽寒疯了。 他对自己的情谊,她是知道的, 朝中大变, 他登上了帝位, 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凤溪宫, 她彻夜难眠。 赵隽寒大半夜才过来, 宫人们起身掌灯, 不一会儿,宫内就被点亮了,赵隽寒眉心微拢,看来他是累的,也是, 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折子还没看完就过来了。 和铃刚准备从床上爬起来,鞋子还没来得及穿,他就从外间走了进来, 他挥了挥手,工宫人们都识趣的出去了。 “别动。” 和铃闻言便坐在床边, 她不怎么困,上床躺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睡着。 赵隽寒不太喜欢旁人近他的身,自己脱去繁重的朝服,忽然对上她呆愣的视线,他笑了笑, 问:“怎么了,看傻了吗?” 和铃脸色一红,低着头,晃着小脚丫子,声音低低的,“没有。” 只是忽然有些不习惯,第一看见他还是那个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少年,他当时穿的鞋子都破了个洞呢,和铃还记得很清楚,或许是太难忘。 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是天下至尊了,他手握天下人的生杀大权,再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少年了。 赵隽寒尽管很疲惫,但精神还是很好的,“我以为你看呆了呢。” 这个粗脑筋的丫头,要是能看上自己这张脸也是好的,想到这里,他顺手就摸了摸自己的脸孔,今儿还听大福说他长得好。 和铃抬眸,专注的目光凝着他,“你怎么这么晚啊?” 赵隽寒往她身边一坐,顺势就靠在她的肩头,“批折子,看到现在,全都是些废话连篇的折子,这些个老古董啊,就没有一个真心实意想帮我的。” “累了吧?” “恩,好累的啊,比以前还累。” 比以前仰人鼻息、小心翼翼,步步算计的日子还要累,不过累归累,权利却也是在自己手中了。 和铃想,以他的性子估计晚膳都没有吃,于是她问:“你饿不饿啊?” 赵隽寒没什么食欲,早过了饿的那个点,天气闷热起来,他也吃不太下,主要是被折子气得吃不下,一个个的全都是在给赵世棕求情的。 本来他也就没打算对赵世棕做些什么,这些事上他还是拎得清的。 不过被这些折子烦的都想对赵世棕做些什么了。 “不饿。” “那你用过晚膳没有啊?”她淡淡的问。 赵隽寒抿唇,没有说话。 和铃叹气,“你不饿,可是我饿了,我今晚等你等了好久,你都没过来。” 赵隽寒揪了她垂落在肩上的几缕发丝,“不是让你别等了吗?” 和铃抬手将他的头从自己的肩膀给移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说:“我饿了,你陪我吃一点吧。” 赵隽寒怎么会不知道她这是在哄着自己吃饭呢。 感觉还不错。 他起身,吩咐人人传膳,又进了里间,“你加件衣服再出来。” 和铃随意披了件外衫,穿好了鞋才缓步朝外走。 膳食很快就被端了上来,两三个爽口的小菜,配上清淡的白粥,和铃晚上没怎么吃,这会子见了也动了食欲,盛了碗粥也尝了起来。 赵隽寒吃的很快,一下子就喝掉了两碗粥,他喜欢吃素菜,不太爱吃荤的,以前没得吃的时候他反而什么都不挑,现今却是挑食得紧。 “吃饱了没?”和铃不知怎么顺口就问了句。 赵隽寒闷声笑,一本正经,“饱了。”而后就让人撤了碗筷。 刚吃完,他也不急着去梳洗,支着头,就直直的看着她,眼神都不带动的。 和铃被他灼灼的目光看的不自在,干巴巴的说道:“我困了。” 第53节 赵隽寒点点头,“恩。” 恩? 什么叫恩? 和铃就要起身,腰被他忽然伸出的大掌给拦了下来,他将她扯进自己的怀抱里,薄唇蹭着她耳后的那片肌肤,“别动,让我看看。” 这些天,他太忙了,都没有好好看过她。 他像是想到什么,兀自低声的笑,他问:“那天,你跟我说你等我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和铃靠着他的胸膛是,心里一紧,耳后根慢慢红了起来,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我忘了,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赵隽寒牵起她放在胸前的小手,笑容加深了不少,自顾自道:“你忘了不要紧,我记得就行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死呢?” 战场无情,他如果真的去了,不见得一定能回来。 和铃否认,“没有,我从来没这样以为过。” 她只是担心。 和铃侧过脸,视线刚好看见他的侧脸,他生的真是好看,眉眼精致,这么近的一看,她才发现,他的睫毛还挺长的,垂下时,投下一片阴影。 她快速的别开眼,没有多看。 赵隽寒抱着她腰部的手紧了紧,他轻声说:“不说这个了。” 他站起来,抱着她,将她放在床上,“我先去沐浴。” 烛火被灭了几盏,只留下床头的两盏昏黄的灯。 赵隽寒去了屏风后沐浴,和铃困意顿消,她想到一件事,一件不能忽视也无法避免的事情。 她和赵隽寒现今已经是夫妻了,还是天下人皆知的那种。 赵隽寒从屏风后出来,他裸着上身,精壮的胸膛上还有几滴水珠,他见还睁着眼的和铃,愣了愣,不是困了吗?怎么还没睡? 和铃原本就紧张,见他这幅模样就更加放松不下来了,整个人都绷的紧紧的。 赵隽寒掀开被子,睡在外头,一双手抱着她的腰,闭上眼睛低声问了句,“怎么还不睡?” 和铃的手抠着床单,“就睡了。” 他几乎是立刻就听出了她声音的不对劲,睁眼看了看身前面色绯红的人,才算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怕是想歪了。 他拍了拍她的头,“睡吧。” 和铃侧过身,一双腿半蜷缩着,她轻轻合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她听见他叹息了声,“别怕,我不会动你的。” “你还小,放心。” 和铃紧抓的手才慢慢松口,仿佛得到了保证,确实没之前那么害怕了。 其实,也是有些比她还小的姑娘就早早出嫁,十二三岁嫁人,十四五岁生子,她十四了,说不上大。 和铃脑袋的那根线绷的没有那么紧,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她半夜是给自己难受醒的,总觉得不舒服。 她的小手顺着那块炙热的地方摸过去,硬硬的,半梦半醒间,她迷迷糊糊道:“我好难受啊。” 赵隽寒比她更难受,她的手就捏着哪里,他额头起了汗,问:“怎么了?” 和铃费劲的睁开眼,才看清自己不知不觉中就趴在他的胸口睡了,他的一双腿夹着自己的小腿,她脑袋还是昏沉的,顺口答道:“有什么东西顶着我难受,不好睡。” 赵隽寒尴尬了下,忍着疼痛将她的手给拿开,又将自己的身子往后移了移,柔声问:“好点了没有?” 和铃的眼皮又合上了,“唔,舒服多了。” 说罢,整个人又黏在他身上,他身上冰凉凉的,抱着舒服。 赵隽寒暗道了声不好,果然又听见她含糊的嘟囔了声,还是难受。 他苦笑,只得轻轻移开她身子,轻手轻脚的从床榻上下来,去了屏风后洗了个冷水澡,还好天不怎么冷。 窗外的天渐渐的亮了起来,赵隽寒索性也就不睡了,穿戴好衣衫,在床边坐了一小会,一双眼睛都快要掉到和铃身上。 和铃的睡相不好,这是他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情。 她的小脚丫子已经露出来了,他失笑,将她的脚丫塞了回去,又替她盖好了被子,俯身在她唇上偷偷亲了一口,才从屋子里出去。 临走之前,还特意吩咐宫人到了点就把人喊醒,省的给她饿着,要是饿出毛病就不好了。 赵隽寒百忙之中,还没有忘记一个人。 那就是赵贵妃,听说她近来好像生了一场大病,这场宫变大获全胜,她怎么还病重了?真是有意思。 既然病了,那就去看看吧。 刚好还有好些账没有算。 作者有话要说:  冬青的番外很早就写好了。 我想发 可我得憋着 都憋了大半个月。 再憋两天。 话说我好喜欢高中杀马特非主流的帅帅的痞痞的放荡的少~年~ 加入我葬爱家族。 今天连打六把排位,都是赢,我有种自己是大佬的错觉。 明晚见。 明天更个大的。 ☆、第50章 4.20 碧青跟着赵贵妃也好几年了, 还是头一次见她病的如此重。 除了好好看着赵贵妃喝药,她什么都做不了, 病痛不能代受。 碧青只知道, 那天刘晋送过来一张圣旨, 而后娘娘的脸色就变了。 发了好大的脾气, 将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她进去收拾的时候, 竟然瞧见娘娘抱着圣旨哭了,多少年没见过娘娘流眼泪了,即便是知道自己再不能生育也没掉过眼泪,也不知刘晋送来的圣旨上写了什么,惹得娘娘这般难过。 按理说昭王殿下事成, 娘娘应当是要高兴的,可这样子实在不像。 那天过后,赵贵妃就病了,病来如山倒, 喝了这好多天的药也不见好,不过这人总是有精神些了。 碧青在赵贵妃喝完药后, 递上了两颗梅子,赵贵妃摆摆手,没吃。 碧青忍不住劝道:“娘娘,吃颗梅子缓缓味道吧,这药实在太苦。” 赵贵妃脸色苍白的靠着枕头,笑容里带着讽刺, “苦了好啊,苦了才能叫我清醒些,要不然就得跟前几天那般浑浑噩噩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活着,这都不像我了,你看看我现在这样子,外人看了只会笑话我。” 碧青将梅子放了回去,“娘娘即便是在病中,也是美的。” 赵贵妃笑了笑,她是将碧青视为自己的体己人,有什么话也几乎是不瞒着她的,当年她失,被发落至冷宫,碧青被打发到浣衣局,即便是这样,碧青也偷偷去冷宫给她送过衣食。 锦上添花容易,这雪中送炭可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赵贵妃忍着头疼,吩咐她道:“去,将那天刘晋送过来的圣旨拿过来。” 碧青犹豫,那天娘娘的反应她是看在眼睛里的,“娘娘,您......” 赵贵妃知道她在忌讳什么,冷下声音,“让你去拿你就去拿。” 碧青去了外间,从上了锁的抽屉里将圣旨拿了出来,递到赵贵妃的面前。 赵贵妃伸手将圣旨握住了,精致的眼眸一直盯着,纤细的手指轻轻将圣旨打开了,上面的每一字她都认识,字字诛心。 一声轻笑划破寂静的空气,而后笑声便就又越来越大,赵贵妃笑的喘不过气来,她弯下腰,笑声听起来有些凄厉。 饶是她自己也没有想过,元帝会对她到这样的地步。 她轻轻合上眼眸,脑海闪现着自己第一次进宫的场景,十几岁的貌美姑娘,怀着期待,或许是对荣华富贵的期待亦或许是对别的。 她第一次见到元帝的时候,元帝正值壮年,精气神十足,相貌俊朗,即便当时这个人不是天下至尊也足够让女子动心。 后来,他们两个都渐渐变了。 元帝沉迷美色,而她也渐渐被权势蒙蔽了双眼。 若说两个人有没有情谊,那确实是有的,只是这点感情在相互猜忌中都磨光了。 赵贵妃抬眼,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就是这双手掐上了元帝的脖颈,将他送上了西天。 他死的时候在想什么呢?大概是后悔写了这么道圣旨吧。 她忽然清醒过来,捏紧了双手,冷声对碧青道:“取个小火盆来。” 碧青依言。 赵贵妃看着簇起的火苗,猛地将手中的圣旨丢了进去,这个东西她再也不想看见了。 她忽然想起那天,自己像个疯子一样跑到宋端面前去质问他。 宋端何其残忍,偏偏在自己亲手杀了元帝之后,才将圣旨送过来,他就是故意的,想要借自己的手杀人。 这样一来,不仅元帝死的痛苦,她活着也会被折磨。 她问宋端为什么。 宋端摊手,说的何其无辜,他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总是要死的,死在最爱的你手上就会更痛苦了。 宋端还说,他恨元帝不是一天两天了。 元帝下令端了宋家,又害的和家家破人亡。 等到烧没了,碧青才将小火盆拿了出去。 赵贵妃刚想休息就听见门口的太监传报,说是皇帝来了。 第54节 赵隽寒身后就跟了一个人,他穿着黑色的冠服,整个人压抑了不少,身上的气势不容旁人忽视。 碧青跪在门口,似乎感觉到赵隽寒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她不敢抬头看,额头都惊出了汗水来,这个男人啊,再不是当初那个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的他了。 赵贵妃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到自己这边来,这会他不该正忙着吗?怎么还有空往自己这边跑。 按照名分来说,她是太后,自然是不用对赵隽寒行礼的。 屋里的宫人们跪了好长时间,赵隽寒没有让她们起身的意思,他坐在椅子上,喝了杯茶,才慢悠悠的抬起手,吩咐道:“都出去吧。” 新帝的面色着实说不上好看,来势汹汹,一瞧就瞧出来了。 碧青起身,一双腿就跟生了根似的,挪不动道。 赵隽寒冷笑,重重的拍了下桌子,“都聋了是吗?!朕让你滚出去。” 语气里的怒意满满,碧青慌不择路,低着头赶紧出去了。 赵贵妃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也不怕他发脾气,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怕这小崽子发脾气?简直是笑话。 “哟,这当了皇帝气势都不一样了,在本宫......”她笑了声,忽的改口,“在哀家的地盘这脾气也是随意发的。” 赵隽寒的手指敲打着桌面,一字一句道:“这天下已经是朕的地盘了。” 赵贵妃一愣,好似是被他的这句话刺激到了,情绪激动,“呵呵,天大的笑话,这种话你也敢说!?你知道现今你身边有多少人想杀了你吗?又有多少人是阳奉阴违巴不得你死的,谁不都心知肚明你这个皇位是抢来的。” “你是篡位来的!” 她说的可是大实话,大皇子一族哪里是那么轻易就倒台的,暗地里想要帮他翻身的人多了去了,再者,赵世棕本身就不弱,而他赵隽寒根基不稳,这个皇帝能做多久还不一定呢。 亏他也能用这么大的口气说话。 相比之下,赵隽寒的情绪就平稳多了,他好笑的问:“朕当了皇帝不好吗?你可是朕的“母后”啊。” 赵贵妃微微喘气,失神了片刻,“呵,你记得哀家是你的母后就好。” “说吧,你今日来是为的什么?总不能是来跟哀家这个母后叙叙旧吧。”末了,她又加了句,“我们两个可没有旧情要叙。” 赵隽寒站起身,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从窗户透进来的光,他说:“朕是来找你算账的。” 赵贵妃冷笑连连,指了指自己,许是生病的缘故,说气话来有些虚弱,“你找哀家算账?你不要忘记了,是谁让你有的今天。” 赵隽寒笑的很好看,他摇头,“不不不,你这是误会了,你对朕的恩情朕是记得的。” 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 “可是,你也欠下了不少的人命,你还记得自己为何不能生育了吧?”他不轻不重的问。 赵贵妃心底一颤,瞪着他,“你想说什么?啊?” 赵隽寒没时间和她拐弯抹角的,盯着她直言道:“当年你同皇后水火不容,你也是能对自己下狠手的,怀的第一个孩子也舍得弄死,弄来一副堕胎药,自己亲手堕了孩子,还妄想诬陷在皇后的头上,皇后不是个笨的,你差点就露馅了,拖了个替死鬼上来。” “时间太长,你可能已经忘记当年的那个替死鬼姓什么了,他姓和。” 赵贵妃眼眶猩红,咬牙切齿,“那和你有什么干系,陈年往事,你能查出来也是难为你了。” 这么多年,敢在她面前重新提起这件事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赵隽寒冷冷道:“你再仔细想想和朕有没有干系。” 赵贵妃倒吸一口凉气,姓和,姓和......瞳孔一缩,不可置信的瞪大的眼,“你......” “你这样子,看来是想到了。” “那你是要给她报仇了?”她声音凄厉起来,“你杀得了我吗?赵隽寒,你问问你自己,你能杀的了我吗?我是你的母后。” “你敢对我下手,那就是违背伦理!” 赵隽寒睥睨着她,薄唇微动,“啧,你什么时候如此天真了,母后你可别忘了,如今你病重了,一个病重的人,是随时都会死的。” 赵隽寒低低笑了出来,眼睛弯弯的,眸光发亮,“或许还有别的理由,先帝去世,母后太过悲痛,一同故去了,你看这个理由是不是更好?” 赵贵妃反而不生气了,“哈哈哈,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样的田地,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是喜欢死那个女人了吧。” “对啊,朕喜欢她啊,怎么样呢?” “你不会懂,那样的小姑娘只会喜欢温柔的翩翩公子,她永远不会喜欢你,你作恶多端,总是会有报应的,即便你能将她留住,将来她一定会离开你。” “你闭嘴!”他怒斥道。 赵贵妃来劲了,“我诅咒你,永生永世都得不到她!” 赵隽寒收敛好怒气,一脚将桌子给踹翻了,冷笑着说:“你还是先想好怎么保住自己的命吧!” 语落,他就大步流星的出去了。 绷着脸下令道:“乱贼余孽未清,为了太后的安全,没有朕的允许,这宫里的人一个都不准放出去!” 赵隽寒的胸口好似有把火在烧,刚刚他差点就控制不住了,赵贵妃有句话刺中了他的伤口。 和铃不喜欢他,或者是不够喜欢他,这不用别人告诉他,他自己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 一直以来,她是被迫承受的哪一个。 赵隽寒自私,即使知道自己不够好,是个卑鄙小人,也不愿意放手成全她和别人。 在他的认知里,和铃就是他的。 他已经是皇帝了,想要什么不行呢? 他会对她好。 他不是铁石心肠,也希望能得到和铃多一点的喜欢。 赵隽寒此刻迫不急待的想要看见和铃,想抱着她,赵贵妃刚刚那几句的诅咒就像是魔音一般缠在他的耳边。 他想证明,她说的话不会发生。 ...... 和铃与宋端坐在殿外的台阶上。 伺候的宫女太监,早就被宋端屏退了。 西厂被撤,宋端也没了官职,一个太监没到年龄也是出不了宫的,不过以他的本领想要出个宫门倒也不难,只是他没什么地方可以去,索性就在宫里瞎晃,趁着赵隽寒不在的时候,来看看自己的小外甥女。 和铃和宋端的感情日新月异的,一天好过一天。 她在宫里没什么无事可做,舅舅来陪她玩,当然会开心了。 宋端每次来的时候就喜欢带些没剥的瓜子,指使着她剥瓜子,然后自己在一旁一口将瓜子肉给吃完。 宋端总是鼓动和铃出宫,今天也说了一样的话,他说:“和铃啊,我带你出去啊,这宫里可是会吃人的地方啊。” 他见过后宫太多的女子,由单纯变得阴毒起来,这皇宫从来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皇后又如何?只要是皇帝的女人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再说了,赵隽寒不是什么好东西,吃亏的就只会是他的外甥女。 和铃低头剥着瓜子,将瓜子肉递到他面前,“舅舅你吃。” 有的吃就不会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了。 和铃没想过要逃走。 只是觉着在赵隽寒身边还挺开心的,而且自己不讨厌他的亲近,毕竟那人生起气来都好看的耀眼。 “我的傻姑娘诶。”宋端边啃着瓜子边叹气。 他伸手碰了碰她额头上的碎发,和铃侧过脸,对他展颜笑了笑。 赵隽寒以最快的的速度去了凤溪宫,就看见了这一幕,他气得想杀人。 瞧瞧,他都看见了些什么? 不过,半晌后,他笑了,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宋端本来就是要死的。 ....... 这夜,和铃觉着赵隽寒很不寻常。 用膳时,她好几次想张嘴说话,就被他以“食不言,寝不语”的话给堵住了嘴。 一整个晚上,赵隽寒的脸色都是臭的,唇角抿的死死的,惜字如金。 和铃要是都看不出他心情不好,那就是个瞎的。 他站在窗前,背影萧索孤寂,生平第一次,和铃主动上前,一双手环上了他的腰部,小脸贴着他的背,闷声问:“你怎么了?” 赵隽寒浑身一僵,低声道:“松开。” 和铃被他的话吓到了,真的松开了手,赵隽寒简直要给气死了,转身一把握着她的手,重新放在自己的腰上,低头,切齿道:“让你松开你就松开!?怎么之前没见你这么听话。” 和铃仰头,差点蹭到他的下巴,“你到底怎么了,问你你又不肯说,还吓我。” 赵隽寒沉默了下,忽的俯身,狠狠的咬上了她玫红的唇瓣,那真是用咬的,一点都不怜惜,也装不出温情的模样,那个暴戾的掠夺的自己才是真实的。 他连呼吸的空隙都不肯给她,将她的唇蹂.躏了遍,咬的她疼的直拍打着他,才罢休。 他说:“我生气了,你看不出来吗?” 和铃轻.喘,漆黑的眸子与他对视,无辜又无奈的说:“我知道你生气了呀,我就是在问你为什么生气啊。” 作者有话要说:  含泪求个幻言的收。 对我太重要惹。 辣么小清新的甜文泥们都不想看咩(⊙o⊙) 明晚大肥章继续走起。 感谢投雷的说说妹纸。 以及留言的妹纸。 好想把文名改成,冷情霸皇:朕的皇后别想逃 233333 …… 赵隽寒:我生气了╰_╯要亲亲才能好的那种。 和铃:不亲,滚。 ☆、第51章 4.21 第55节 赵隽寒气也不是, 笑也不是的,他的双手环着她的细腰,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没看出来。” 和铃拍了拍他的手, “所以, 你怎么就生气了呢?” 赵隽寒拿出一只手, 指尖在她的鼻头上轻轻点了下, 故意装作凶巴巴的模样, “你还知道问我。”他捧着她的脸,漆黑的瞳孔正视着她,语气忽然认真起来,“和铃,我知道你可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待着后宫里, 可你要记住 ,你现在是......是我的人。” 和铃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叹气, 无奈多一些,“你今儿下午怎么同宋端坐在一块了?我可不知道, 你们两人已经是能一同好好说话的关系了。” 和铃反应过来了,她笑了下,问他,“你都看见了啊?” “恩。”他勉为其难的应了声。 和铃想了想,还是打算告诉他,与其惹起他的猜疑让他去查, 还不如自己主动说出来,再者,她也知道,以他有仇报仇的性子,舅舅讨不到什么好处。 她抬眸,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说:“我和他.....关系不寻常。” 赵隽寒黑着脸,“怎么个不寻常?” 她也还真敢说,也不怕自己狠狠收拾她! 和铃不知该从何说起,索性就直白的告诉他,“他是我.....舅舅,你先听我说完,一开始我也不知道的,我那个时候年纪很小,只知道有这么个舅舅,这还是哥哥告诉我的,其实他人...很好的。” 如果忘了宋端从前动不动就喜欢把人丢进大牢里抽筋剥皮的话,他人还真是不错的。 赵隽寒怎么都没想到两人有这一层关系,宋端成了她舅舅? “你没弄错吗?”他手脚僵硬的问。 和铃摇头,“不会弄错的,至少哥哥不会记错的。” 赵隽寒下意识的就想否认,可仔细想想,这件事早就露出了蛛丝马迹,只是他不曾上心,所以也就没有去查过而已。 说起来那次,宋端怒气冲冲的踹开了他的房门,身后跟着陈昀 ,两人连夜一起把和铃给领走了。 陈昀之所以能那么轻易在后来把她带出宫,恐怕里面更多的手笔出自宋端。 赵隽寒对宋端的背景略有耳闻,江南世家没落的才子。 江南江南...... 这样说来,就是真的了。 赵隽寒此刻的心情实在复杂,一方面他早早就想着怎么弄死宋端,且不说宋端从前对他做过的那些事,就单是从宋端对他今后的威胁来说,也迟早要除了他。 毕竟元帝在时,宋端是权倾一时的宦官,朱批之权都在他手里头,大臣们见了还得恭恭敬敬的喊他声提督大人。 可现在,他忽的成为了和铃的舅舅,自己肯定就不好下手了...... 和铃见他还是抿着嘴巴不开心的模样,于是问:“你在想什么?” 赵隽寒摸了摸她的头发,想了想之后道:“即便他是你舅舅,你们二人也不该如此亲近。” 他看着怪难受的。 和铃还主动给宋端剥瓜子呢,自己可从来是没有这样的待遇的。 想当初,没地睡的时候都硬被她赶下床。 和铃“唔”了声,不怎么认同他的用词,下午那就叫亲近了?要是让他知道之前宋端趁着他不在的时候还摸过她的小脸,不得炸了啊? 沉思了会,她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夜里上床歇息时,和铃抱着被子坐在床榻上,赵隽寒看着她呆坐在上面的模样,存心逗了逗她,“你下来。” 和铃犯了懒,不怎么愿意动弹,嘟喃了句,“干嘛呀。” 赵隽寒淡笑,“过来给我更衣。” 和铃皱眉,从床上爬下来,瞪着腿走到他面前,两人站在一起对比才惊觉,他比她高了不止一个头,和铃惦着角,柔软的手往上凑,先是解开了他衣衫的领口,渐渐的向下。 到了腰带那一块就死活解不开,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诶,这个好难弄啊。”她喃喃道。 赵隽寒鼻尖都是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很好闻,让人不自觉就晃了心神,听清楚她的话之后,“是你力气太小了。” 和铃抬眼,“才不是,我用了力气的,解不开。” 赵隽寒也没打算伸手去帮她,不为所动,“再试试。” 和铃试了好多次就是弄不开,眉间浮现一股子恼怒,一双手就要从他的腰上抽离开,赵隽寒眼疾手快的按住她,笑道:“怎么这么没耐心?” 说着就自顾自的解开了。 和铃不想理他,转身就要爬上床睡,她跪在上面,一双手四处的摸着,也不知在摸什么。 赵隽寒换好衣衫之后见她还没消停,忍不住问了声,“你找什么呢?” 和铃头都未抬,顺口道:“啊,我总觉着这床上有东西,这几天晚上膈的我睡不好。” 赵隽寒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东西”是什么,他的耳朵渐渐红了起来,捂嘴轻轻咳了两声,面不改色道:“许是你做梦出现错觉了吧。” 她反驳,“不是,我这两天夜里差点都要给难受的醒过来,不是做梦呢。” “别找了。”他无力道。 “我再找找,一定能找出来的。”她执拗的说。 赵隽寒上去一把搂着她,将被子裹住她身上,连人带被的搂进自己的怀里,“今晚不会有的。” “你怎么知道?” “我保证。”他真诚的眼对上她的视线。 和铃还是很愿意相信他说的话,既然他说没有,那今晚应该就不会再有了。 闭上眼睛之前,和铃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没有问她。 他的胸膛低着她的背,呼吸间的气息尽数洒在她的脖颈处,她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了,“我知道我不该问,可是我忍不住。” 赵隽寒睁开眼,将她抱的更紧了些,“问什么?” “大皇子.....最后会怎么样?”一个落败的皇子,一个背负谋反罪名的皇子,最终的下场不言而喻,可是他久久没有发落,和铃想,那就赵世棕就不见得会死。 赵世棕不死,冬青就不会被困在陈言之身边。 私心里来说,和铃不想赵世棕死,即便无权无势的活着,也是好的。 只要他活着。 可和铃也清楚,赵世棕活着,赵隽寒不会安心的,这个道理太简单了,没有人会放任自己的一个威胁存在。 “他?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起来,“我这皇位坐的太不稳了,真心顺着我的人没有几个,赵世棕,说实话,我一时半会的还不想动他,不过和铃,这些事你以后不要再问了,以后问了我也不会同你说的。” 他每天都很累,那种疲惫感是往常的几十倍,他小心翼翼,一个个猜忌着朝臣的心思。 若不是他手里头掌控着禁卫军,早就有人造反了。 “睡吧,别多想。” “好。” 次日清晨,赵隽寒是一定比她起的要早,她睁开眼时,床边已经没有人了。 和铃昨夜睡得不算好,她一起床,就偷偷骂了句赵隽寒骗子。 昨晚还是个硬硬的东西膈着她啊。 ........ 这□□会,文臣门是争得面红耳赤。 原因无他,就是赵世棕。 陈言之直接上奏了,针针见血,毫不留情。 “庆王殿下谋逆在先,违背祖制,差点引得天下大乱,按罪当诛,还望陛下能秉公处置。” 赵世棕原是被封庆王的。 赵隽寒看着底下垂头的人,心里好笑,个个都口是心非的,不过陈言之应不是这么莽撞的人,按理说他也该知道,如今不是好时机。 朝堂上曲元一党遗留下来的人不算少,吏部员外立马上前道“庆王殿下劳苦功高,陛下念及其昔日的功劳,也该网开一面。” 陈言之咄咄逼人,一丁点的退让都没有,“庆王犯的可是谋逆造反的大罪!功不抵过这个到底下官相信诸位应该都懂,庆王狼子野心,能反一次,难保不会反第二次,陛下三思。” 赵隽寒没吭声,还想听听他们怎么说。 “依陈大人所说,庆王殿下所犯之事,要株连九族,这九族里可还包含了殿下!” “你放肆!”陈言之怒道。 赵隽寒插嘴道:“停了吧。” 陈言之还是不死心,神色几乎可以用狰狞来形容,“陛下,庆王应当严惩!” “此事容后再议,退朝吧。”末了,又补了一句,“陈大人留下。” 寂静的大殿中,仿佛连呼吸声都听的清楚。 赵隽寒喝了口茶,声音不咸不淡的,“说说看,你方才是怎么了,你明知道赵世棕杀不得。” 陈言之跪地,书生气的脸孔头一回沾染了杀气,他抬起头,诚恳道:“陛下,斩草除根啊,庆王在军中威望太高,难保他不会卷土重来。” 赵隽寒淡淡道:“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军权朕已经在慢慢收回来了。” “陛下真的不考虑臣的建议吗?” 赵隽寒看不出是喜是怒,“你糊涂了。” 陈言之垂着头,自知多说无用。 “退下吧。” “臣告退。” 赵隽寒忽然又叫停了他,“你知道的,朕将来总是会杀了赵世棕,何必如此着急呢?” 陈言之脚下的步子顿了顿,手紧紧握着。 出了宫,天才将将大亮。 陈言之上了马车,就开始闭目养神,他比谁都急着杀了赵世棕,那种迫不急待的嗜血感已经很久没有在他的体内出现过了。 赵世棕府上还有他想要的人啊。 第56节 马车很快就停在陈府的门口,侍卫火急火燎的跑到他跟前,禀报道:“爷,属下无能,姑娘不肯回来。” 陈言之面色彻底黑了下来,咬牙问道:“她说她不肯回来?” 侍卫硬着头皮点头,“是。” 陈言之冷笑,“好好说不行,你不会来硬的?绑也要把人给我绑回来!” 侍卫为难,“爷,属下....实在是打不过姑娘,再说......这大皇子一直在跟前守着,属下能下手的机会不多。” 陈言之沉默了会,冷声吐字,“滚。” 她竟然真的不回来了?!她怎么敢? 陈言之平复了会心情,压下怒气进了门,快步朝书房走去。 书房门前的院子中,他见到了一个不怎么想看见的人。 曲裳站在院子中,纤弱的身躯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倒,她脸色说不上好看,煞白煞白的。 “你来这做什么?” 曲裳笑了笑,“妾身看着门前的桃花树快枯死了,所以来浇浇水。” 这棵树听说是他最喜欢的。 父亲出事以后,原本以为他会为了自己前途,而休了她,她担心的事不仅没有发生,陈言之待她还一如从前。 陈言之拧眉,语气有些冲,“谁让你浇的!?” 曲裳被他吓了一跳,他目光一凛,看见她脚边的水桶,怒意腾腾的上来了,上前一脚将水桶给踹翻了。 “不许再浇了。” 冬青离不开这些的。 要不然她会死的。 陈言之就不信,这样了,她还不愿意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捉虫的小伙伴啊。 明晚见各位。 新来的旁友们,答应我…… 记得收藏。 啊…… 我继续去写另一篇幻言…… (广告不要打的太明显) 明晚见!!!.. ☆、第52章 4.22 冬青病了, 整个人恹恹的,提不起劲来, 脸色也白白的, 看上去很不好。 赵世棕被软禁在府里, 整天整天的陪在她身边, 也让大夫来看了, 没看出毛病来。 他心里焦急却也毫无办法。 冬青只知道自己不能再随意出府了, 而这天陈言之派来的人要将她带回去,她想了一下,没有走。 赵世棕被软禁,他再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了。 冬青这几天睡觉的时间比较长,睡之前, 她总是跟赵世棕说:“你不要管我啊,我睡醒了就好了,我没事的。” 事实上,她明白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她现在的身躯是桃花幻化而来的,桃花树死了, 她也就要死了。 冬青不怕死,只是有点舍不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舍不得什么。 赵世棕眉心紧紧的拢在一起,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他说:“你不要睡,陪我说说话吧。”又用轻哄的语气,“好不好?” 冬青靠在床上, 打了个哈欠,歪着头随意道:“那好吧。” 她也不想看见这个颓废的都不像他的自己,不睡就不睡吧,自己忍着就好。 赵世棕也爬上床,半搂着她,将她头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回忆起往事道:“我其实很早以前就见过你了。” 冬青眼皮都要掉下来了,强撑着睡意,“啊?噢。” 赵世棕也不管她什么反应,自顾自继续道:“你肯定已经忘记我了。”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紧跟着道:“你啊,眼睛里心里面都还是那个人,你知道不知道,你第一夜睡在我床上时,嘴里还喊着他的名字。” 赵世棕垂下眼帘,神色温柔的看向她,冷硬的脸孔莫名的柔和了下来,他似乎是在抱怨,“我当时也很难过啊。” 冬青缓缓闭上眼睛,半梦半醒的问她,“你为什么难过啊?” 赵世棕听见她的问话,就知道她没有听清楚自己刚刚在说什么,他有点无奈,眼神宠溺的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什么时候能喜欢上我呢?” 冬青凭着自己最后的那点精神,低低的说了一句,“你不要难过了......不要难过了啊。” 赵世棕心里一酸,就想低头亲亲她的嘴角,好嘛,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 他抱着她的双手更用劲了,将她整个人紧紧扣在自己的怀抱里,捧着她的脸,自说自话,“好啊,我不难过了,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难过了。” 他接着刚刚的话,“那天晚上我躺在你身边,看了你一整夜,在听见你说出他的名字的那一刻,我甚至想过要把你送回去.......”他顿了下,“可是我舍不得啊,冬青,我舍不得你。” 赵世棕红了眼睛,知道她情况不太好,可自己现今这个情况又办法替她做的更多。 他不能坐以待毙。 阿蛮城有神医。 一定有办法的。 赵世棕小心翼翼的从床上下来,站在床边看了她好半天,俯身吻了下她的眉心,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冬青,我真的很开心,你没有跟他回去。” 赵世棕出了屋子,可他出不了府门,王府被重兵包围着,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脚底的靴子才踏出门槛一步,立马就有握着剑柄的士兵上前拦住了他,面无表情道:“王爷还是退回去吧。” 赵世棕冷漠道:“去给皇上传个话,就说本王要见他。” 士兵犹疑。 他冷笑道:“你只管去传话,皇上见不见本王就不是你们能管到的事了。” 士兵还是选择了去传话。 过了莫约半个时辰,宫里派了马车将人接了进去。 当然了,马车的四周被层层包围着,赵世棕轻笑,这个弟弟也是好玩,难不成还怕他跑了?他就算真的想跑,赵隽寒根本拦不住。 长乐宫里点着沉香,淡淡的香气的飘散在各个角落。 赵隽寒埋首在案桌前,手中的折子就没停过,大大小小的问题他都要过目,放松不得。 大福从殿外进来,弓腰问道:“爷,外头的庆王已经到了。” 赵隽寒朝外看了一眼,天色昏沉,已经不早了,看了大半天的折子,不仅眼睛疼,脑袋也疼,却还要撑着,他揉揉额头,吩咐道:“宣他进来吧。” “是。” 太监总是会眼色的人,大福瞧了眼立在殿门前宠辱不惊的男人,心里直奇怪,这个曾经的大皇子也还真是奇怪,这个时候应当巴不得皇上记不起他,怎么还自己送上门来? 大福侧过身,“殿下,皇上请您进去。” 赵世棕目光直直的朝着前方,连个余光都没给大福,朝殿内走了进去。 赵隽寒已经从书桌前起身了,他站在靠近窗边的地方,明黄色的朝服很是显眼,听见脚步声,他才缓缓的转过身来。 赵隽寒勾唇笑了一下,开门见山道:“说吧,怎么忽然想起来要见朕?” 这前几天还是油盐不进的模样。 赵世棕锐利的视线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自然是来同你讲和的。” 赵隽寒嘴边转动着“讲和”二字,笑意加深不少,他往前走了两步,“你跟朕讲和?朕是皇帝,你是罪臣,你弄清楚了吗?朕本以为你是来给自己求情的。” 赵世棕直视着他,眉眼淡淡,说起话来也不留情面了,“你这皇位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况且你还能当几年的皇帝?” 赵隽寒收了笑意,却没生气,“朕的皇位来的名正言顺,你今日若是来说这些无用的话,那就请你回去吧。”说到后头,就有了咬牙切齿的意味,“别当朕真的不敢收拾你。” 赵世棕轻笑道:“你敢吗?你要是真的想对我动手,早就把我的皮都扒了。” 赵隽寒没接话。 他继续说:“你有禁卫军,有锦衣卫的倒戈,可我手里头也有十万的兵权,再提提我在军中的威望,说句难听的,我若真的想造反,那简直就是一呼百应,少不了愿意为我卖命的将士。” 赵隽寒捏紧了手指头,“所以说,你了不起啊。” 赵世棕嘲讽的笑笑,“你该庆幸,我没有造反的念头。” “是吗?”他显然不相信。 “你的宫变来的措手不及,可却不是稳如泰山的,不说别的,就说说锦衣卫,陆承远那个人你本来就靠不住,他既不对父皇忠心耿耿,就更不会对你忠心了,他想要什么,你我都不清楚。” 赵隽寒倒要对赵世棕刮目相看了,原来他不是一个只会打仗的莽夫啊。 他挑眉,“说了这么多,怎么不说说你想要什么?” “十万的兵权我还给你,你给我封藩。” 赵隽寒差点就要笑出声,“封藩?你在朕说笑呢吧。” 等着他重整旗鼓,卷土重来的造反吗?他是把他当成傻子了吗? 赵世棕认真道:“你可以用罪臣的名义将我封到边疆,此生不得回京。” 赵隽寒忽然来了兴致,“朕好奇,你怎么忽然就心甘情愿的离开呢?” 不得不说,赵世棕提出来的条件很诱人,如今的局面就是两人僵持着,他轻易动不得他,就像他说的,他曾经的部下不会放任,即便他把赵世棕赐死了,他的部下作乱起来也够他头疼的。 赵世棕显然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这个重要吗?” 赵隽寒盯了他半晌,吐字道:“不重要。” “皇上好好考虑考虑吧,毕竟我也不想和你拼的鱼死网破,生灵涂炭的。” 后面几个字是威胁。 第57节 何况他确实有让天下生灵涂炭的能力。 手里有兵的人,才说得上话。 赵隽寒笑的冰冷,“朕已经考虑好了,你回去收拾东西吧,若是你人到边疆,兵符没有到朕的案桌上,就等着朕将你母后的人头送给你吧。” 赵世棕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他一会儿,才转身从殿中出去了。 赵隽寒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而后才让大福进来,直接吩咐道:“宣礼部侍郎陈言之进宫议政。” 赵世棕这个人,放他肯定是会放的,但是要让他活多久就是看自己的心情了,现今杀不得,不代表将来也不能杀。 他仗着他曾经的部下来自己面前谈条件,可赵世棕就没有想过,他的部下也有一天会除去吗? 武将的替代人员不好找,这好歹是保家卫国的将士,弄得不好,会给虎视眈眈的别国占了便宜,有乘虚而入的机会。 所以这些个人他只能慢慢拔除,这是个要时间的过程。 赵隽寒和陈言之在偏殿议政,时辰从下午到了傍晚,陈言之认定了赵世棕就是不能活,还拿了前朝来举例。 赵隽寒觉着好笑,少见陈言之情绪如此激动的时刻,从认识他开始,他就是个很会伪装的额翩翩公子,对谁都展着一张笑脸,好似从不会生气。 怎么他对赵世棕的怨念这么深? 赵隽寒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抿了口茶,忽然问:“陈大人是不是和庆王有旧仇?” 陈言之愣了下,极其不要脸的回了一句,“有夺妻之仇。” “据朕所知,你那妻子还好好的待在你府上。”还是曲元的女儿。 陈言之别开眼,“总之就是深仇大恨。” 赵隽寒挑眉,没再问。 大福忽的闯了进来,猛地跪了下来,“皇上,奴才有急事禀告。” 赵隽寒皱眉,道:“有什么事就说,慌什么!” 大福颤抖答话,“太后娘娘在宁福宫掌掴了皇后娘娘一耳光。” “什么?!”他暴怒,脸都黑了,“朕在她身边安排的那些人都死了是吗!?” 赵隽寒迈开步子就要往外走,大福急急道:“皇上,这太后娘娘也吃了大亏。” 赵隽寒眯眼,一脚踹上他的肩,“朕看你是不想活了,说话还给朕大喘气的,不要命了!” 大福连连磕头,“皇上恕罪。” “方才凤溪宫的人来说,这皇后娘娘好像是还手了,同太后娘娘打起来,一脚将尚在病中的太后踹进池塘里头,这会太医还在宁福宫里没出来。” 赵隽寒并不关心赵贵妃如今怎么样了。 他在想,她怎么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了欺负!? 不是被逼到一定程度,她不会还手。 赵贵妃到底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半天的人义 妈呀,太好看了。 好的,明晚见! ☆、第53章 4.23 赵隽寒去了宁福宫。 赵贵妃躺在床榻上, 面色确实难看,唇角泛白, 死气沉沉的, 可是那双眼还犀利的很。 碧青给她按着额头, 适合的力道捏的她很舒服。 她淡淡的问:“皇后呢?” 碧青答道:“已经扣下来了, 没敢让她走。” 赵贵妃点点头, 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恩,那就好,本宫这水可不能白淹。” 碧青不安道:“娘娘,皇上对皇后的感情不一般,如今您这样, 会不会更加惹恼了皇上?” 本就不是亲母子,两人之间连情分都没有,新皇没有反咬一口就算不错了,碧青就怕, 赵贵妃怒气冲冲之下会坏事。 赵贵妃冷笑了声,很是不屑道:“哀家早就惹恼了他, 也不怕再多这一件了,他想杀哀家?想替和家报仇雪恨?哀家不会轻易让他如愿的。” 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 她也是被他逼得没办法,他不是不见她吗?总要把他逼过来。 两人话还没说完,就有宫人进来通报,说是皇上朝这边过来了。 赵贵妃挑唇一笑, 披上了衣衫,就去外殿等着了。 赵隽寒直接进来了,怒气敛了不少,已经是帝王了,喜怒当然不能随意的表露出来, “哟,你可算是来了。” 赵隽寒冷眼,环视了眼四周,语气低沉,“都滚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赵隽寒深不可测的笑了笑,往前一站,抬手一巴掌狠狠的就打上了赵贵妃的侧脸。 赵贵妃啐了一口嘴角的血,双眼含恨的盯着她,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痛感一般,“你是不是疯了?” 赵隽寒扯了扯嘴角笑了声,“朕看是你疯了。” 这里没有外人,他们两个根本不必要装模作样的。 赵贵妃顿了一下,忽的大声笑起来,甚至弯下腰,乐不可支的模样好似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哀家就知道,你真是喜欢极了你这个皇后。” 她脸颊上的五个显而易见的指痕,恐怕就是他在以牙还牙吧。 赵隽寒面色淡淡的看着她,咬字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自寻死路呢?” 赵贵妃冷笑,说话的语气忽然锋利了起来,狰狞道:“自寻死路?赵隽寒你给哀家活路吗?哀家了解你,你同哀家就是一样的人,从来不会懂得感恩,等你根基稳定了,你要杀的第一个人就是哀家!” 赵隽寒目光深远,“朕不想听这些,你告诉朕,你今天都跟皇后说了什么?” 赵贵妃摸了摸已经肿起来的脸颊,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漫不经心道:“你猜猜看啊?啧啧,你日理万机的,哀家求见了好几次,你都不过来,那哀家没办法了,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赵隽寒侧过身,散发出的气息压迫着她,他一字一句道:“所以你到底说了什么?” 竟然能将和铃逼成这样。 赵贵妃捂嘴低笑,眼神恶毒的如同淬了血,“哀家不过就是把那天你同哀家说的话又同她说了一遍,不过细节就比你说的多了,她父亲是怎么被陷害的,还有就连你都不知道的其他事,哀家都一一说了出来。” 赵隽寒连说了几个“好”字,“你不愧是太后娘娘了,手段了得。” 赵贵妃端起茶杯,还很惬意的喝了口茶,不慌不乱的,淡淡道:“怎么?想杀哀家?” 他往后退了几步,点头,“是啊,所以太后可好保住自己这颗人头,逮到机会朕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赵贵妃嘴角含笑,摇头笃定道:“你杀不了哀家的,想知道为什么吗?” 赵隽寒背过身,迈开步子朝外走去,不欲同她多说。 “你不是元帝的亲儿子,你身上流的就没有皇家的血!”她慢悠悠的说,声音透过空气传进他的耳朵里。 赵隽寒脚下的步子僵硬了下来,渐渐的,他的整个背部也僵了下来。 他转头,“胡说八道些什么。” 赵贵妃站起身,一步步靠近他,“先帝儿子生的多,个个都不管,可唯独你的待遇是最差的,当年你在冷宫与狗争食,你的母亲是个最低等的宫女。” “你觉得朕会信吗?”他问。 赵贵妃笑,“你已经信了。” “哀家若是死了,这些个流言可就要传遍了。” 赵隽寒沉默片刻,“你也说了是流言,何况朕是不是他的儿子不重要,如今天下的主宰是朕就够了,你三言两语就能颠覆政权?做梦呢吧。” 赵贵妃笑容僵了下。 他紧接着说:“你怎么还是不清楚,这天下现今做主的是朕,同朕对着干,是讨不了好的。” “狼心狗肺!”她切齿道。 “朕自是比不上太后娘娘宅心仁厚的,你对先帝的一片情谊明月可鉴,那你便去皇陵守墓吧。” 赵隽寒一走,她就砸了桌上的杯子。 自己终究是输了。 她跌坐在地上,笑不太出来。 刚刚她的那套说辞,当然是信口开河,乱说的,不过是想唬了唬他,可惜了,他不信。 ....... 和铃的脸上已经看不太出来有被打过的痕迹了,两人一起用晚膳的时候,和铃也没主动出声。 赵隽寒等了一个晚上,也没等到她跟自己的告状,他都要给她气笑了,那么大的动静,她是以为自己一定不会知道了是吗? 和铃情绪不好,赵贵妃下午的一席话给了她极大的冲击,虽然自己相信父亲是被陷害冤枉的,但没有证据。 可现在那个曾经陷害的凶手主动站出来了。 按照辈分来说,她今儿下午做的事是大逆不道的,毕竟她踹下湖的人是太后,可她实在忍不住,也完全不想忍。 “你没什么想同我说的吗?”他还是开口问了。 和铃盯着他看了半晌,而后轻声道:“你瘦了。” 赵隽寒也不知自己该是什么情绪了,叹了口气,“受欺负也不愿意跟我说,看来你是真的没把我放在心上。” 和铃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轻声道:“我没受欺负。” 她自己打了回来的,赵贵妃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太医还去看了的,而自己除了挨了脸上的这一耳光,其他的地方都还是好好的。 “都被打了还说没受欺负过来,给我看看。” 和铃用了药之后,看不太出来指痕了,他粗粝的指腹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刮着,她不习惯的别开脸,“我真的没事。” 第58节 赵隽寒收回手,“我已经决定将太后送到皇陵去了。” 和铃惊诧道:“这不合适啊......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没什么不合适的。”他淡道。 她问:“这是为什么?” 赵隽寒想好了说辞,“这是她应该受的,我同她本就是相互利用关系。” 和铃还以为是自己的缘故,倒是自己多想了。 “好。” 她本来就不喜欢赵贵妃,今日这件事之后,就此恨上了赵贵妃,她那样害过许多人的人,去守皇陵已是便宜她了。 没什么好怜惜的。 赵隽寒替她解了头上繁杂的发饰,忽然说:“宋端......也就是你舅舅,你有问过他想不想出宫吗?” 和铃手指一紧,“他从来不跟我说这些的。”她坐在梳妆镜前,转头,小手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角,“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你说。” 她想好了怎么说之后,才开的口,“我知道你和舅舅一向不怎么和的来,他之前...对你也不好,可你...能不能不杀他?” “他很累的。” 原是要用可怜二字来形容,但这两个字到了嘴边还是给咽了下去,舅舅听见了不会喜欢的。 赵隽寒牵着她的手指头,应了声好。 和铃冲他笑弯了眼睛。 心弦被触动了下,他弯下身子,薄唇印上她的眼眸,他低声问:“我这么听话你是不是喜欢我多一点了?” 和铃一张小脸顿时爆红,这几天是越来越招架不住他了…… 稍微靠近自己些,心里就慌慌的。 明明以前不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在收尾了。 番外一个一个写。 一个一个发。 明晚见。 ☆、第54章 4.24 赵隽寒近来被老臣的折子烦的不行, 一个个都要他开始选秀,好像自己的后宫里不添新人, 他们也会断子绝孙似的, 他冷着脸将折子都驳了回去, 接下来还有意无意的挑了那些人的错, 罚的罚, 骂的骂, 表现的也足够明显了,这才算是让他们消停了些。 下了朝之后,赵隽寒单独留下了陆承远。 陆承远冷脸的模样还挺吓人的,至少让人敬而远之,他那双手也不知杀过多少人, 总之是不少。 “庆王已经离京了?”他漫不经心的问。 陆承远双手抱拳,“探子来报,他确实已经快到边陲之地了。” 赵隽寒点点头,转过身, 对他道:“朕恐怕还要劳烦陆大人一事了。” 陆承远垂眸,心思沉了沉, “皇上尽管吩咐。” 赵隽寒眯眼看着他,忽的笑了笑,似乎是自嘲又似乎是在嘲笑别人,“朕还是放心不下,朕这个皇兄并非泛泛之辈,今日能逼得朕将他放回边疆, 那么说不准来日也能逼得朕将这九五之尊之位给他。” 陆承远喉咙一噎,想不到他会对自己说的如此直白,“庆王想必不敢如此做。” 赵隽寒勾唇,眸色深了深,“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没什么不敢做的,更没有不敢想的,这江山若是动荡起来,那么吃苦的就只有老百姓了,为了以绝后患,朕这件事还要麻烦陆大人了。” 陆承远已经猜□□不离十了,看来这新帝还是打算斩草除根,不留退路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成王败寇的。 不给人留后路才是一个皇帝该做的。 陆承远装傻,“臣愚笨,还望皇上明示。” 赵隽寒摆弄桌子上的珠子,玩味十足道:“不能让庆王活着。” 陆承远精着呢,这不就一直在推辞吗?他摆明了就是不想干,可这件事还非要他做不可了,换做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陆承远不想答应,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差事,“臣怕会辜负皇上的重任,臣认为此事教由暗卫来做更加稳妥。” 赵隽寒就猜到了他不会同意,“不可,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再者这庆王身手不一般,常人不是他的对手,只有你,朕是全然放心的,陆大人这是不愿意?”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陆承远想推脱都推脱不了,他在想新帝的用意,他到底是真的想杀庆王,还是想将他从京城调走?这回他也看不清了。 “臣遵旨。” “陆大人越快出发越好,这件事可拖不得,如果可以,身边的随从也不要带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淡淡的吩咐。 陆承远愣了下,“是。” 赵隽寒摆摆手就让他出去了。 大福端了茶水进来,赵隽寒轻抿了一口后才问道:“宋端如今身处何处?” 大福想了下之后才作答,“禀皇上,在先前他自己置办在宫外的别院里头。”又补了句,“也不知在做什么。” 赵隽寒放下茶杯,“将陆承远的行踪告诉他吧,他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大福“诺”了声。 “出去。” 赵隽寒不是要真的对赵世棕赶尽杀绝,他这是要用调虎离山杀了陆承远,先前知道和铃同宋端的关系,他才想明白为何这么些年宋端喜欢针对陆承远,甚至三番两次和他当众动起手来,这样深的仇,当然是要报复的。 其实赵隽寒对陆承远也不是全然相信,锦衣卫的势力不小,他不能放在陆承远身上,可是没有光明正大的杀他的理由,那就只能想些旁的手段了。 借刀杀人,不就最好用了吗? 至于锦衣卫将要接替陆承远的人,他早就找好了。 他想,宋端和陆承远里面死的那个一定是,陆承远。 宋端舍不得死了,有牵有挂的,可不像陆承远孤家寡人一个,两个寄托也没有。 ....... 宫里无论什么消息传得都快,和铃听说前朝因为皇上纳妃的事争得不可开交,他为此甚至还重罚了几个官员。 和铃当时在缝荷包,伺候她的贴身宫女,在她耳边说:“皇上对娘娘这般好,奴婢想,这封妃的事皇上定是会提前同娘娘说的。” 和铃手里的针一偏,针尖刺伤了她的手指,她吸了一口凉气,拿了手帕擦了血珠。 这下子就更没心思缝荷包了,她让守在屋内的人都出去了,自己一个人静静坐在窗前,托着头也不知在看什么。 和铃心里怪难受的,胸腔里好像堵了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的,就是过不去。 和铃想起来,那天晚上,赵隽寒半带玩笑的问她,有没有喜欢她多一点?当时她怎么回答来着,那个“有”字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和铃的脑海里是他的那张谪仙般好看的脸孔,是他对自己说话时的那种温声细语,还有他隐忍不发的模样。 他怎么会觉得自己不喜欢他呢? 只不过从前她自己也没发现而已,这样一个他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她心里。 和铃一向是个胆子小的,从一开始就把他抛弃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只把他当成一个所谓的“同病相怜”的人来看待,殊不知自己对他的容忍度早就超越了常人。 和铃忽然从椅子上起身,提起裙子就朝门外跑去。 她想见他。 就现在。 宫女都来不及阻止和铃,就看见她好似跟阵风一样的消失在视线当中。 和铃提着裙角,跑的飞快,脚底生风一般,她看着前方,自己呼吸的声音都能听见,她气息渐沉,脚底的步伐也慢了下来。 和铃跑到长安殿门前,忽然就又停了下来,这一刻也不知怎么的,就是走不动道了。 她喘着气,许是因为跑步的缘故,一张小脸红了起来,额上冒出点点细汗,不过不明显。 和铃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就进去了,脚底下的步子才刚刚越过门槛,恰好就看见赵隽寒从事里殿走出来。 她心下一动,就奔了过去,站定在他面前。 赵隽寒面露吃惊,似乎是没想到她现在会来,她的鼻尖也红红的,赵隽寒的声音很是宠溺,他问:“跑什么?” 和铃瞪着大眼睛直白的看着他,一点都不心虚也没了平时的小女儿家作态,呆呆的不说话。 赵隽寒无奈的拿过帕子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半哄着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问完才发觉不妥,如今她已经是皇后了,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谁敢欺负她? 和铃才回过神,她摇摇头,“没有,没人欺负我。” 赵隽寒自然而然的牵过她的小手,“外头热,我们进去说话。” 和铃乖巧的让他给带进屋子里,果然凉快了许多,和铃将手从他的掌心中抽离,定定的望着他,问:“你是不是要封妃了?” 赵隽寒怔了下,又固执的将她的手给掌控了回来,他眯眼,笑道:“谁说的?” 和铃也没有说是谁告诉她的,“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不是?” 赵隽寒点了下她的鼻头,“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和铃伸手主动的环上他的腰,将自己的小脑袋靠在他宽厚的胸膛里,闷声道:“我不想你封妃,我难受。” 她又说了一遍,“赵隽寒,我难受。” 天底下,也只有她敢直呼他的名讳了。 赵隽寒一阵狂喜,先是失态的笑起来,抱着她的手用了不少的力气,捁的紧紧的,不肯松开。 他连说了好几遍,“不会的,不会的,你放心我不会的。” 他拉开她的手腕,盯了她半晌,然后对准她的唇瓣,咬了上去。 不是从前轻柔的力道,是那种撕咬到要涌入自己心血的感觉。 放过她的唇角之后,他深深的眸子低头凝着她,问:“你是喜欢我的,是吧?” 第59节 作者有话要说:  收尾ing 哈哈哈哈好想来一场轰轰烈烈的g戏 明晚见。 ☆、第55章 4.25(冬青番外) 冬青是一个桃花妖, 她不喜欢山头的其他妖怪喊她桃树精,总觉得不好听。 冬青从来没下过山, 化作人形后她的原型还是在山里头, 她总是听见山里的老妖怪说, 狐狸精下山之后又没回来了啊, 蟒蛇精被人捉了煮熟之后吃了。 每每听见这些话时, 她坐在桃花树下, 桃花如筛子一般的落下,她是被吓的,凡人看上去好可怕。 这样一来,她就更没有想过要下山了。 直到那一天,一个樵夫将她从山头里带了下去, 被连根拔起的时候,冬青痛的哇哇大叫,当然,她的声音樵夫是听不见的。 冬青看见了一个完全不同与妖精山的地方, 一个很繁华的城镇,她被樵夫放在路边, 和她一起的还有梨树、李树,不过他们都没有修成人形。 不知道被放置了多久,冬青感觉自己快死了,樵夫只将她的树根放在一个小盆中,里面的养分根本不能让她存活多久。 第二天,来来去去的人中终于有一个停在她面前。 当时的冬青睡在自己的树枝上, 她的身子渐趋透明,一个好听的声音落在她的耳朵里。 那人问樵夫,“这棵树多少钱?” 樵夫答:“你指的可是这棵桃树?” 那人点头,温润如玉的嗓音莫名能让人静下心来,“是。” 樵夫笑眯眯的,可算是要把这棵桃树给卖出去了,“五十文钱。” 男人从钱袋里掏出钱来递给樵夫,“送到陈府吧。” “好嘞。” 冬青这才睁开眼看了看眼前的男人,他长的很好看,精致的五官搁在一张脸上,谪仙的容貌让人看了自觉安心,他嘴角若有似无的笑让人看的晃花了眼睛。 修长的身姿立在树下,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在他周身荡漾着。 冬青觉着自己心好像比平时跳的更快了些。 桃花树上的花瓣抖了抖,掉了几片下来。 男人的目光向冬青的方向看了过来,他勾唇笑了笑,漆黑的瞳孔里看不出情绪。 冬青总觉得他能看见她。 冬青被带进了一个高深的院子里,她被人种在了一间书房的门前。 那个在集市上买了她的男人很快就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 他突然在冬青的树前停了下来,干净洁白的手指轻轻触碰上她的枝桠,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好生养着,不能养死了。” 语罢,便转身进了书房。 有了他的吩咐,陈府的下人每天都替她施肥浇水,她很快就好了起来,不过她没有化成人形,吓到他们就不好了。 冬青从下人们的口中知道这个男人叫陈言之,是陈国公府里的小少爷,现今在朝堂中担了一个闲职。 冬青每天都能从书房的窗户看见提笔练字的陈言之,她总是看不腻的。 冬青身体好了之后,就在想着怎么报答陈言之,毕竟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妖精山的话本里,对救命恩人总是以身相许,从此人和妖就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冬青每想到这里时,一张脸就羞得通红,她用手掩面,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没人能看见她,她挡什么挡啊!? “你还要看多久?”陈言之突然出声,促狭的眸子盯着她。 冬青大吃一惊,指了指自己,“你看见我了?” 陈言之颔首,“你得意忘形了。” 冬青这才发现自己在不自觉中就现了人形,他看不见才怪了! 冬青难为情的摸了摸鼻子,“你不害怕吗?我是妖怪诶。” 陈言之握着毛笔的手一顿,而后摇摇头,“不害怕。” 冬青好奇,“为什么?我们妖怪可都会是吃人的。” 陈言之轻笑出声,他抬眸深深的望了一眼冬青,说道:“你还是我救活的,而且你吃不了人。” 冬青囧,现在的凡人都这么聪明了吗!? 她是用桃花生成的人形,也只会一些小小的法术,比如用桃花变个吃的东西什么的,吃人的妖怪,只有虎妖和豹妖。 “那你想怎么样?”冬青弱弱的问。 过了很久,她才听见陈言之的声音,他说:“留在我身边吧。” 冬青低下头,嘴角不自觉扯了一个笑,心情还挺愉悦的。 她想,当时她一定是因为能报答恩人才雀跃的,才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冬青是个笨妖怪,她以丫鬟的身份留在了陈言之身边。 陈言之从不让她做什么,只让她静静的坐在一旁。 陈言之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里,冬青久而久之也会觉着无聊,于是她就主动提出给他研磨,可她第一次研磨就把自己弄得满身的黑墨汁。 陈言之看着她白净脸上的黑墨,大笑,而后拿出帕子温柔的替她擦了干净。 当时的他们凑的很近,冬青甚至还能感受到他鼻尖的气息。 陈言之开始教冬青很多事情,他教会她研磨,认字,还带着她出门逛集市。 陈言之对她宠的不得了,冬青觉着自己也越来越不想离开他了。 难怪当初狐狸精走了就没再回来。 原来人间的男人都是这样好。 回到书房之后,冬青一只手托着头,一只手拿着盘子里的糕点,她问陈言之,“恩人,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她们妖怪都是知恩图报的,陈言之给了她这么多她喜欢的东西,她也一定要回报他。 如果他喜欢银子,她就用桃花变出许多银子,如果他喜欢美人……好吧,她变不出美人。 陈言之闻言,身子一僵,望着她傻笑的面容,心下复杂,他垂眸,遮住心中所想。摸了摸她的头发,叹了口气道:“我没什么想要的。” 冬青不信,“怎么会呢?” 陈言之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那好,等将来我有什么想要的,再告诉你。” “好啊。” 冬青在陈言之身边待了很久很久,她都忘了有几年了。 陈言之已经二十了,他告诉冬青他要成亲了。 冬青当然知道什么叫成亲,她的胸口闷闷的,她还以为自己是生病了。 怎么和话本里说的不一样? 冬青问他,“那你娶亲了就会不要我吗?” 陈言之摇了摇头,眼角的笑意很深,“不会的。” “那就好,那就好。”她一连说了两个。 不赶她走就好。 成亲前两天,陈言之的心情显然很好,冬青想,他可能真的很喜欢那个新娘子吧。 冬青是见过那个女孩的,长的美艳极了,挑眉的样子都荡着一股高贵之气。 自己同她是没法比的。 冬青生了一张小包子脸,她白皙的脸庞透着淡淡粉,让人看了有种想掐一下的感觉。 陈言之成亲当晚,冬青坐在高高的桃花树上,她的一双腿还在半空晃啊晃。 冬青一眼就看见了穿着红衣的陈言之,他眉眼如画,弯着的唇角昭示着他的好心情,她看见陈言之拉着那个女孩,跨过门槛,一步步走进正厅里。 后面的场景,冬青就看不见了,她也不想再看。 冬青眼睛酸酸的,眼眶也有些红,渐渐的,她在树上睡着了。 她是被陈言之的声音喊醒的,她睁开眼就看见陈言之站在树底下,夜风袭来,他伸出双手,红色的衣袖被风吹起,他笑的风情无限,他吐字,“下来。” 冬青愣了一会儿,乖乖的从树下跳了下来。 那个晚上的陈言之真是温柔啊。 冬青和他睡在书房,疼过之后便是无限的甜蜜。 冬青不再是那个只知欢乐的小妖怪了,她患得患失,笑的次数也没以前多。 土地婆说,她这是中了毒,冬青大惊,她怎么会中毒呢? 冬青拉着土地婆的手,一个劲的问她怎么解毒? 土地婆笑而不语。 冬青求不到所谓的解药,索性便不管了。 这一天,冬青又和陈言之吵架了,其实不能算是吵架,而是她单方面的生闷气,陈言之却不肯再来哄她了,不再摸她的头发,也不同她说话,甚至还不让别人给她浇水。 冬青是个有原则的小妖,你不来哄我,那我干脆就出走好了,急死你! 冬青从院子里溜出去,跑到大街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玩的不亦乐乎。 她头一回觉得,原来陈言之那个院子并不是最好的地方。 陈言之确实着急了,心里勃然大怒,可他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他很快就找到了冬青,他对冬青宠溺的笑着,拉过她的手,说的很轻巧,“跟我回去吧,下次不要偷偷跑出来了,走丢了就不好了。” 冬青嘴上不悦,心里却是欢喜的。 第60节 她侧过身,轻推开他的手,撇嘴道:“我还想再玩玩。” 她没看见陈言之凉下来的目光,他不着痕迹的冷笑了一下,锋利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他说:“好,依你。” 陈言之握着她的手走在街上,他的手掌有些凉。 冬青觉得他们仿佛回到最初相识的时候,他还没有成亲,不会摸别的女人的头,也不会那样温柔的对其他女人。 冬青突然被一阵尖叫声吸引过去,她的脚步莫名的就走向那边,陈言之见状,挑了挑眉头,并没有阻止。 声音是从高台上传来的,高台上绑着一个女人,她的身边堆着高高的柴火,一个男人举着火把。 高台下站着许多人,他们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愤怒,咬牙切齿的大喊着,“烧死她!烧死她!” 冬青看清楚被绑起的女人时,她的脚步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好几步,那是一直没回去过的狐狸精。 狐狸精的脸生的无比美,她的身上还贴着黄符,那几张黄符使得她不能用自己的法术逃脱。 她一双眼眸绝望凄美的凝着拿火把的男人,她说:“夫君……” 男人抖着手,往后跳了一步,大叫,“我不是你夫君!你这个该死的妖。” 藏在人群中的道士现身,他又往狐狸精的额头上贴了一张符,转身,目光好像朝冬青望来,然后对男人说:“烧吧。” 男人毫不犹豫将火把丢了进去,猛烈的火立马烧起来,狐狸精整个都被滚烫的火包围了,她的叫声越发凄厉,烧到一半她变成了狐狸模样,看热闹的人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最后烧的连灰都没有了。 冬青浑身冰冷,靠在陈言之的怀抱里,陈言之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畔,他说:“你看,外面很危险的,离开了我,你被人发现是妖怪可怎么办?” 冬青揪着他的衣袖,颤抖道:“我们回去吧。” 陈言之满意的吻了吻她的额头,“你乖。” 临走之前,他对站在远处的道士使了一个眼神。 不听话的小东西,总是要收拾的。 冬青不再出门,整天都待在他的院子里,她也更不喜欢现出人形,那天狐狸精在她面前被活活烧死的场景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陈言之能陪她的时间变得很少很少,他娶的是尚书的女儿,他的职位也因此步步高升。 陈国公府已经落没了很久,陈言之想要将陈国公府重回鼎峰。 皇帝病重,三皇子和大皇子□□之争也越发火热,陈言之站的是三皇子那一派。 冬青是放心的,她曾远远的见过三皇子一面,那个男人,身上是有金龙的紫气。 陈言之生辰那天,大摆宴席。 他眉眼间的得意越来越深刻,当天早晨,他特地给她送来衣裳,幽深眸子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冬青好似听见他轻声的叹息,他的指腹慢慢的抚上她的脸颊,他说:“换上衣服吧,打扮的漂亮些。” 冬青换好衣服之后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眉开眼笑的问:“恩人,好看吗?” 陈言之眸光微动,“好看。” 一抹红慢慢爬上她的脸颊,她羞红了脸,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 陈言之将她带了出去,宴会里,她坐在陈言之身边,主桌上的人都是她没有见过的。 陈言之举起酒杯,对他面前的人说道:“大皇子,微臣敬您一杯。” 冬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他口中的大皇子冷面如霜,他的脸上还有一道伤疤,凶神恶煞的形象让人不敢靠近。 他抿了抿唇,和陈言之轻碰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他的视线死死锁在冬青身上,目不转睛。 陈言之笑了笑,看来是达到自己的目地了。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纯良之辈,当年国公府落败,趋炎附势的人不知怎么在暗地里嘲讽,他隐忍了这么多年,如今只盼着三皇子举事既成,国公府也能翻身。 与三皇子势力相当就是大皇子,他一定要将大皇子折下马,这只妖,他已经养了这么多年了,是时候让她报答了,他刻意忽视了内心的犹疑和闷痛。 不过是只有灵气的植株罢了,他想。 冬青在宴会上坐立难安,对面的人的视线太过锋利,她都忽视不得,她瞪过去,没想到那人反而笑了起来。 陈言之将他们两人的动作收在眼里,他冷笑了一下,心里真是有那么点不是滋味。 宴会结束时,大皇子开门见山,他指了指冬青,说道:“我要她。” 陈言之笑。 冬青脸色煞白。 回去之后,冬青猛地扑进陈言之的怀里,闷声道:“你不要把我送给他好不好?” 陈言之抚慰的拍着她的背,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般直接捅在她心口,“你不是问过我想要什么吗?我想要你去他身边。” 冬青耳边嗡嗡作响,接着又听见他说:“帮帮我吧,告诉我他的一举一动。” 冬青推开他,往后退了好几步,如陌生人般的看着他,艰难的出声,“不……能……不可以这样的……” 陈言之说:“我会接你回来的。” 冬青抖着唇,说不出话来,她逃的离开了陈言之的书房。 陈言之淡淡的望着她逃离的背影,他有的是办法,逼得她回来。 冬青的眼眶中聚集了许多水光,泪珠一颗颗掉落,砸在她的心口,生疼。 她离开了陈言之的院子,再外晃了好几天,那天清早,她醒过来看见自己开始透明的身体才开始惊慌,她回到院子里,桃树开始萎靡,没了生机。 陈言之不许旁人给桃树浇水施肥,不回来,她就会死。 她大哭,害怕自己被人发现,落得和狐狸精一样被烧死的下场。 冬青边哭边用铲子挖桃树,她想把桃树带回妖精山,可是桃树的根深深的扎进土里,根本挖不出来。 冬青手足无措,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她只能喊土地婆,可她喊了好多遍,都没有人回答她。 土地婆也不见了。 冬青扔了手里的铲子,跌坐在地上,掩面而泣,如今她不知还有谁可以依靠。 陈言之拎着水桶默默的从她身后出现,他旁若无人,给桃花浇了水,这才转身看了看她。 他蹲下,视线与她齐平,他问:“你答应不答应?” 冬青回过神,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拽上她的手,忙点头,“我答应我答应。”委屈排山倒海般而来,她接着说:“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什么都答应。” 桃树生了根,她这一生都只能留在这里,她不想死。 如今无人可依,她只剩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 收尾卡了一天了。 明儿大概就能放正文结局惹。 然后是婚后番外 还有冬青没发完的番外 还有各个cp哒 明晚见。 ☆、第56章 4.26 陆承远在阿蛮城遇见宋端时, 连一点点的吃惊都没有,或许他早就想到了这一天。 宋端和他不对付, 甚至可以用仇视来形容, 陆承远不止一次看见过他的杀意。 宋端坐在客栈二楼的栏杆上, 一双腿在空中晃荡着, 他的气色相比在京城里好看了许多, 怎么说呢, 应该是明亮了许多,不再是阴沉沉的,可是那双眼睛里对他的恨意有增无减。 “陆大人,出差办事呢?” 陆承远抱着剑站在底下,冷冷的朝上看去, “是啊,那你呢?逃难来了?” 宋端从栏杆上跳下来,嘴角含笑,一步步往前走, 他随意道:“不是啊,我也是出差来着。” 陆承远静默了一会儿, “那就不打扰你办事了,我先上去。” 宋端踢了身旁的一个凳子,恰好挡住他往前走的步伐,“陆大人就这么走了?也不好好招待下我这个曾经的......”他故作思考状,“同僚。” 用同僚这个词还真是看得起他自己。 陆承远转身,深深的望了他一眼, 点点头,“好啊。” 倒想看看宋端到底想做什么。 这还是多年来两人头一次好生生的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入乡随俗,宋端要了两壶酒和几斤牛肉,宋端给自己面前的酒杯盛满了,故意忽视了陆承远。 陆承远也不在意,自己也紧跟着倒满了酒。 “不知陆大人能否同我说说这次是出来办什么事呢?”宋端忽然问。 陆承远喝了一大口酒,冷冷的说道:“抱歉,无可奉告。” 宋端一副很是遗憾的样子,“啊,本来我还说想通陆大人交换着说说看呢。” 陆承远是真看不明白宋端是要做什么,“我对你的事不是很感兴趣。” 宋端嚼了口牛肉,笑眯眯的看着他,“那可不行呢,我这件事和陆大人息息相关,再说了,我是真的很想告诉陆大人啊,想看看陆大人知道后的反应。” 陆承远对上他的视线,“那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宋端微笑,好看极了,“我的差事就是要陆大人的命。” 陆承远手上一顿,而后轻轻道:“那恐怕你不能回去交差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宋端说完,就掀了桌子,掌风直直朝陆承远袭去,陆承远被他逼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拔刀相向。 如果说从前两人交手宋端都有所保留,那么这次宋端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客栈里的摆设碎的碎,毁的毁。 第61节 终究还是宋端更胜一筹,两败俱伤之下,宋端看上去身上的伤更少一些,他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迹,蹲下来,看着躺在地上直喘气的人,眸子冰冷如冬日飞雪,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他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一把火烧光了我姐姐一家子的人命,我想杀你太久了,现在你真的要死了,我反而没有多少开心。”他笑了笑,问:“你说人是不是犯贱?” 陆承远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赶尽杀绝。 宋端已经很长时间不敢去想他的姐姐,其实他姐姐并不是亲的,是从外抱养来的,这个姐姐年岁与他相差不大,对他是真心好,什么好的都往自己这里送。 那么好的姐姐,竟活活被烧死了。 他怎么可能会不恨呢? 宋端站起身,高高在上的看着他,“我留你一口气,就看你命大不大的,你我之间的恩怨也就此消散。” 陆承远还是被救了,客栈小二刚开始时吓得只敢躲在柱子后面看。 等宋端走了之后,看着满地的血,才敢出去请大夫。 陆承远浑身都疼,咬牙从地上爬起来,靠在门边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自行回了房间里。 …… 烛火微亮,赵隽寒俯首在案桌前,眉心紧蹙,将视线从手中的折子上移开,揉了揉微疼的额,他问:“什么时辰了?” 大福弓着腰,立马答道:“回皇上,已经酉时一刻了。” 赵隽寒起身,“摆驾凤溪宫。” 大福了然,却还是开口问了一句,“皇上,可否要提前吩咐让人准备着?” 毕竟今天同往日都不同。 赵隽寒轻扫了他一眼,“不必。” 赵隽寒去的时候,和铃已经开始用晚膳了,倒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这一年来,他都很忙,虽然时常过来自己这边用膳,但都是会提前打好招呼,不像今天,一声不吭就过来了。 和铃吃的差不多了,帮他添了副碗筷,又陪着他吃了些。 两人都已经无比习惯对方的存在。 赵隽寒今晚的食欲显然很好,吃了两大碗的饭,用时也比平日少些。 赵隽寒抱着她在外间的软塌上坐了一会儿,才去床边的案桌上练了一会字,他的字写得是越发好了,和铃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他写字时的样子,那字没有笔锋,也不好看。 恍恍惚惚也过去几年了,他成为了帝王,并且整整一年都过去了。 和铃站在他身后看了他一会,就去屏风后泡了澡,六月的天气已经逐渐热了起来,即便一天什么都不做,也感觉黏糊糊的难受的紧。 和铃一向睡得早,着了中衣就靠在床边,只是有些奇怪,怎么才用晚膳的时辰,床单被套就都换成红色的了,看着有些奇怪,床头还烧着一对红烛。 和铃摇摇头,没多想,她手里拿着本书看着,不到点她是睡不着的。 赵隽寒踏进里间的时辰要比从前早,看样子他也已经沐浴过了,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味,很好闻。 他抽走她手里的书,轻声道:“别看了。” 和铃应了声,“啊,你把书还我。” 还有一点没看完呢。 他随手将书放在床边,整个人忽然覆在她身上,一双手撑着床头,漆黑的眸子深凝着她,问:“今天是你的生辰吧?” 十五岁的生辰。 和铃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礼物清早她就收到了。 他抿唇笑了笑,很好看,像是放下的所有的防备,松懈的如同孩童一般。 赵隽寒伸手,手指轻轻插.进她的发丝里,顺着摸下去,而后托住她的后脑,低头,对上他觊觎很久的红唇,吻了上去。 趁着间隙,他将唇凑近她的耳边,呢喃的问:“和铃,我想要你,可以不可以?” 他已经等这天很久了。 和铃一愣,还没有回答,就又听见他低低的笑声,他看着她,视线将她锁的死死的,“就算你说不可以,我也不会停手的。” ....... 初时那一下,和铃疼的脸色煞白,尽管他一直哄着她,她还是疼的掉眼泪,他要的太凶太狠,丝毫不给她喘息的余地。 其实和铃不知道,顾虑到她初次,赵隽寒已经收敛很多了。 她低声啜泣着,赵隽寒哄着她,“别哭了,我慢点。” 和铃睁开眼,微红的眸子对上他通红的眼睛,心下一动,伸手环抱住了他精壮的腰,主动印上了他的唇。 或许在当年,冷宫午后那个如蝼蚁般卑贱,但却依旧努力渴望活下去的那个他。 早就打动了她。 一眼即一生。 “我喜欢你啊。”她说。 宛如天籁,落进他的耳朵里。 敲出世上最动人的乐曲。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圆满了。 还有些没说清放在番外。 明天歇一天。 后天开始婚后番外,有萌萌哒的包子出没。 冬青的和正文有一丢丢不一样,可以忽视。 还会写舅舅哒。 后晚见。 啊,我还得为我新文打广告哇。 好甜好甜的。 ( ? ^ ? ) ☆、第57章 婚后番外 元光七年, 皇太子刚好五岁。 小小的皇太子眉眼长得更像他的父皇赵隽寒,精致如画, 可是那个小脾气却是更像他母后小时候的样子, 软软的, 萌萌的, 还很粘人。 小皇太子名字为赵卿止, 很文雅的一个名字, 已经三岁的他不像更小一点时候那么好打发了,他也很精明了,有了自己的小心思,还有小手段。 原本他是同母后住在一起的,后来父皇便让他独自睡在偏殿了, 不准随意进主殿,哭闹也不管用,父皇是不会惯着他的。 他小心眼的很。 小皇太子最粘的人就是他的母后,母亲的怀抱总是温暖的, 而且母亲从来不会骂他,也不会逼着他做功课, 背书,他总是快活的。 这一天,他趁着父皇上早朝的时候,爬进主殿里头,一双胖胖的小手摇晃着和铃的手臂,“母后, 母后,你答应过我带我放风筝哒~” 还是个小孩子,说话时还嗲嗲的。 和铃昨晚被折腾到很晚,半梦半醒的睁开眼,浑身都是疲惫的,看见了儿子这张可爱的小脸蛋才算彻底清醒过来,她从床上慢慢的爬起来,手忍不住在自家儿子肉肉的脸颊上掐了下,“宝宝,今天这么早就起床了啊?” 小皇太子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恩恩,我今天早早就起来啦。” 和铃笑了笑,问:“怎么母后记得你今天是要上学的?” 小皇太子撇撇嘴,顿时就不开心了,作着委屈状,“可我想放风筝,母后,你带我去好不好嘛。” 他不会跟父皇提这些。 因为他那个小气鬼的父皇一定是不会同意的! 小皇太子蹬着小短腿就要往床上爬,往母亲的怀里拱,和铃拍了拍他的头,心里怜爱,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一天不上学也没什么,再说了,翰林院的那些老学士现在就算跟他讲许多的道理,他又怎么可能听得懂呢? 当母亲的哪一个不会心疼自己的孩子,尤其啊她的儿子还这么可爱,两滴眼泪一挤,简直都要把人萌化了。 “你先出去让霜霜给你洗漱,我带你去院子里放风筝。” 小皇太子沾满了口水的嘴巴吧唧在她脸颊上印了一口,就让人给抱了出去。 和铃换好衣服洗漱好之后才去了外间,宫人们已经将早膳摆上桌了。 小皇太子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一双漆黑的眼睛珠子一直在转啊转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和铃坐下来,吃了碗清淡的粥,又尝了两块爱吃的糕点,擦擦嘴角,看着自家儿子还是没动过的碗筷,“宝宝,怎么不吃啊?” “我吃饱了。” 和铃抿嘴发笑,“胡说,你看看你碗里满满当当的,不可以浪费。” 像你父皇跟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想吃还吃不上呢,不过为了不破坏赵隽寒在儿子心目中的威严的地位,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小皇太子还是很听他母后的话的,皱着眉头将碗里头的葱给挑了出去,然后很快的就将粥给喝完了。 五岁的小朋友自己用起筷子来很熟练,想起来,他三岁的时候还要靠母亲喂,在他父皇这个暴君的强制下,硬生生的是不让母亲给他喂饭,起初学用筷子时,菜都夹不起来,就算是夹起来了也送不进嘴巴里,饿的都哭了,要知道身为男子汉的他很少流眼泪的,可父皇还是丝毫都没有心软,自己吃不了,那就饿着吧。 所以我们的小皇太子朋友花了才不到三天就学会用筷子了。 他最讨厌的人就是他父皇,最喜欢的就是他的母后了。 他调皮,但是不捣蛋。 大人们都还是喜欢他的,尤其是陈昀舅舅,一进宫就喜欢抱着他,还是抱着不松手的那种,当然了,他也很喜欢陈昀舅舅,只是不爱搭理舅母,那个人喜欢掐他的脸蛋,还总喜欢逗弄他,非要逗得哭出来的那种。 和铃用完早膳才让人将风筝拿出来,这还是她亲手做的,风筝上的图案是赵隽寒画的。 和铃牵着儿子小小的手掌,刚走出门槛,就看见大步而来刚下朝的赵隽寒。 小皇太子的脸一垮,完了,放风筝肯定是没指望了。 赵隽寒看见她手里牵着的一只,皱眉,“他怎么还在这?” 这个点不是应该去上学了吗? “你别绷着一张脸,吓到儿子了。” 赵隽寒哼了一声,鬼精鬼精的儿子这么容易就会被吓到?也就只有她会相信。 这一只闻言就抱上了母亲的大腿,眼眶迅速红了起来,可怜巴巴的说:“母后,我不放了。” 要多委屈就多委屈。 第62节 和铃蹲下身子,亲了亲儿子,“母后答应过你的,说到就要做到。” 赵隽寒冷冷的,“书背过了吗?先生留的作业写了吗?没写不准玩。” 和铃心里有些气,一直不满他对儿子太过严格,上前掐了把他的腰,“你看看儿子对着你都不会笑了,我们儿子这么可爱,别把他压的更个书呆子一样,我不管,今天你就得让他好好玩玩,他毕竟也才五岁。” 赵隽寒叹了口气,让了一步,“让宫女带他去御花园放吧,这么喜欢放风筝,午时没到之前不准回来。” 小皇太子还是斗不过他父皇的,姜还是老的辣,谁真的喜欢放风筝啊?他就是喜欢缠着母后啊。 他嘟嘴,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赵隽寒先发制人,对付他都对付出经验来了,“不许哭,哭一次就抄十遍大悲咒。” 那两滴眼泪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要真抄了,手会断的。 宫女在赵隽寒的眼色底下将小皇太子抱了出去。 和铃无奈的看着他,“你这么欺负也不害臊。” “我儿子就该我欺负。”他上前,自然而然的搂着她的细腰,凑近了她的耳朵道,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他又闹了你了吧,昨晚那么累,今早就该好好歇着。” 和铃脸色一红,想了想,还是替儿子说话,“他没闹我。” 不过她确实还困着。 赵隽寒看着她微微憔悴的脸色,有些懊恼,自己碰上她就克制不住,有时候要的狠还会伤着她。 他搂着人进了屋,“我困了,陪我再睡一会儿吧。” 和铃打了个哈欠,“好啊。” 两人脱了鞋袜,就躺上了床。 和铃是真的累,也是真的困,重新躺上床没多久,就又沉沉睡过去。 赵隽寒看着她清淡的眉眼,轻吻了下她的额,环着她的腰,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58章 番外冬青(二) 桃树生了根, 她这一生都只能留在这里,她不想死。 如今无人可依, 她只剩他了。 “好, 不赶你走。”陈言之的目光越过她的身子看向远方。 水和肥都是他问那个道士要的, 已经浇了这么多年, 桃树若是没有这种补给便会死, 而且桃树的根早就不能移到别处去了。 第二天晚上, 冬青就被他送到了王府上,那夜见过的男人牢牢的控住了她的腰,不让她动弹。 陈言之隐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握拳,忍下心中的烦闷,转头就回去了。 冬青心如死灰, 她用最拙劣的演技开始讨好大皇子赵世棕。 她害怕她不能给陈言之传回有用的信息,那样他就不会接她回去了。 冬青笨,什么马脚都露出过,可赵世棕一直都没有赶她走。 冬青一开始很害怕赵世棕, 他生的一副凶相,看上去不像是好相处的人, 可渐渐的,冬青才发觉赵世棕是个很细心的人。 他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做什么。 从校场回来后,他都会带着她出去骑马,在草场上策马奔腾的时候,冬青恍惚觉着自己回到了妖精山。 骑马时, 她从上面掉了下来,马蹄就要从她身上踏过,赵世棕不知从哪里出现,一把将她扯进怀里,他自己的手骨却被马蹄踩断了。 冬青每天都会把赵世棕的一举一动写下来,然后用桃花传回陈言之的书房,她提笔写字时,脑子里闪过一丝荒唐的念头,会不会当初他教她写字,就是为了今天? 春至的那天,赵世棕又被行刺了,他满身血迹的打开冬青的房门,将她吓了一大跳。 赵世棕让她别吱声,然后背对着她,脱下了衣服,露出精壮的身躯,麦色的胸膛上有很多旧伤。 冬青看的出,赵世棕吃过很多苦。 那天夜里,赵世棕第一次宿在冬青的房间,抱着她,什么都没做,毫无防备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赵世棕出去后,冬青见到陈言之,她惊喜,飞奔直他的面前,一双眼亮晶晶的,她问:“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陈言之别开眼,头一回不忍心看她,他递给她一个小瓶子,“把这个倒进他的饭菜里,做好这件事,我就接你回家。” 冬青接过瓶子,心里隐隐也知道里面可能会是什么,她低着头,没说话。 陈言之亲了亲她的嘴角,叹气道:“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 国公府的荣誉都压在他的肩上,他不可能因为私情放弃争夺。 其实冬青从来没有怪过他,她只是……只是想留在他身边。 陈言之给了冬青三天时间。 第三天,宫里传来消息,元帝驾崩,三皇子手执继位诏书,宣布择日登基。 赵世棕被发配到了边疆,仅仅一个月之后,赵世棕在边疆的府邸就被陈言之带来的人围的水泄不通,赵世棕的伤势还没有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成为瓮中之鳖。 赵世棕给了冬青一大笔银子,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弱了许多,他对冬青说:“你走吧。” 他已经没办法保护她了。 冬青没有拿银子,她突然很伤心,不该是这样的,赵世棕应该是意气风发,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是战神,是无坚不摧的。 冬青不会安慰人,她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吭声。 赵世棕转身见她杵着不肯动,他失笑,小心翼翼的用粗砺的指尖蹭了蹭她的侧脸,柔声道:“其实我知道你是不愿待在我身边的,你偷偷摸摸的给陈言之传信,对他通风报信,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冬青惊讶。 他继续说:“可我还是放纵了你,我总认为只要你活的开心就好,冬青,你知道吗?你已经不像你了,每当你刻意讨好我时,我都觉得心痛。” 冬青不知道,赵世棕很早以前就见过她了,比陈言之还早。 他常年在外行军打仗,有一次途经了一个山头,有个姑娘坐在山岗上,眼睛眺望着远方,那渴望出去的目光直直的打动了他。 当时他问:“你很想下山吗?” 她一愣,然后点头,“恩。” “那我带你下去好不好?”他破天荒的主动了一回。 她摇头,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才不下去,婆婆们说过,山下的都是会吃人的。” 他好笑,等他再次看过去时,山岗上已经没有人了。 宛如一场幻觉。 冬青手中的毒.药最终还是没有用到,她偷偷的将毒.药倒掉了,她不想赵世棕死。 过了许久,她和赵世棕还是被困在王府,冬青想要是在这困着一辈子也挺好的。 这段时间里,冬青听说,陈言之同他的妻子和离了,她并不开心,原以为他很喜欢那个漂亮的女人,原来他谁都不喜欢。 就连妻子也是说不要就不要的,何况是她呢? 冬青总想,她大约是等不到他来接自己了。 陈言之在之后带着兵队闯进来,当时的冬青就站在赵世棕身旁。 他怎么看都碍眼。 他对冬青招了招手,“过来。” 冬青的脚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迈开。 陈言之沉下脸,他绷着下颚,张了张嘴又重复了一遍,“过来。” 冬青纹丝未动。 陈言之嗤笑一声,眼神如刀。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好耐心的人,他带着温润、善良的面具。 陈言之拿过侍卫手里的剑,剑尖对着脸色苍白的赵世棕,即将刺出去的瞬间,他的视线中多出了一个人。 冬青无畏的挡在赵世棕身前,她直视着他,启唇,“你不能杀他。” 陈言之想笑,“为何?” 冬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她不想看见赵世棕死在自己面前。 陈言之的剑往前倾了倾,语气里没什么耐心,他横了冬青一眼,“让开!” 冬青挺着胸膛,执拗道:“不行。” 冬青想,她挡在赵世棕面前,赵世棕就不会死了,陈言之是不舍得杀她的,他曾经对她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杀她? 陈言之眯着眼,沉默了半晌,勾唇笑了一下,手中的剑毫不迟疑的刺进了她的胸口,血浸湿了她粉色的衣衫,她脸上的血色逐步褪去,了无生机。 陈言之拧眉,手却没有停下,剑尖又被他推进去了几分,又被他拔下。 冬青倒在地上,水眸还凝着陈言之清俊的面貌上,她大口大口的喘气。 陈言之用余光扫了她一眼,便没再管,她是妖,剑是伤不了她的。 他跨过她的身体,盯着赵世棕,公仇和私怨从心底一涌而上,他拿剑抵着赵世棕的胸膛,剑上还有冬青的血迹。 赵世棕低低的笑着,笑够之后,身体往前一倾,直入胸口,他跪倒在地上,闭上眼之前,脑海里还回荡着她的声音。 “我不下山。” “才不会去呢。” “山下都是会吃人的。” 对啊,你就该留在山上,当那个无忧无虑的你。 赵世棕死了之后,陈言之才觉着空气静的可怕,他突然回头,望见嘴角处不断涌出血的冬青,瞳孔一缩,扔了剑就跑回她身边,他温热的大掌扶着她的肩膀,他的声音都在抖,“你怎么了?” 冬青胸口痛的都没知觉了,她伸出手,想摸下他的脸,可实在没力气了,手臂已经抬不起来了。 她张嘴,气若游丝,“言之……言之……” 第63节 她一声声的喊着,想要喊个够。 在陈府时,她常常看见那个女孩靠在他怀里喊他言之,可是她却是没喊过的,她用恩人两个字遮掩自己的心思,给他一个留下自己的理由。 不过说了几个字,冬青又吐了好几口血。 妖是不会被凡人的剑所伤的,刚刚陈言之拿的那把剑带着金龙之气,她根本扛不住。 那是三皇子送给陈言之的宝剑。 冬青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眼角的泪珠断续的流着。 什么都保不住了。 冬青太累太痛了,她慢慢的阖上眼眸,当初你要我留在你身边,可你却是最先舍弃我的。 恍惚中,她还能听见耳边剧烈的吼声。 “冬青……” “醒过来冬青,不要睡。” “你不许睡!睡过去我就再也不给你浇水了。” “冬青……啊……我求你,睁开眼睛……求你了,好不好?” 没有人能给陈言之回应,他吼得喉咙都沙哑了,怀里躺着的人都没给他半点反应。 他托起冬青的脸,凑近自己的颈窝,眼眶涩涩的,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妖精,妖精!” 眼泪应声落下,他哽咽不成声。 另一边,院子里桃树上的桃花尽数凋落。 七天后,三皇子登基。 陈言之被封为长安候,自此陈国公府扶摇直上,陈言之也成为了权倾天下的第一人。 朝野上下,无人不对他恭恭敬敬。 朝堂上,他手段残忍,冷酷无情,被人称为杀人不用刀的伪君子。 回到家后,他时常望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桃花树在发呆,有时是看着傻笑,有时又哭了。 空闲的时辰,他总喜欢提着水桶给她浇水施肥。 她的根就在这里,她逃不掉的。 他累了就坐在地上,也不在乎自己洁白的朝服被泥土染脏。 冬青最后的尸体化成了两朵花。 为什么是两朵而不是一朵,陈言之问了道士,道士说,怕是这妖孽腹中有胎了。 陈言之的心已经麻木了,他抬起自己的双手,大笑,笑声悲痛。 他将头靠在树干上,将手中两朵早就干枯的花捧在胸口,嘴里喃喃道:“冬青……冬青……” 院中的桃花树,只剩下光秃的枝桠,再也没有开出花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冬青番外还没有完 ━━━━━━━━━━━━━━━━━━━━━ 本书由【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