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于春之药》 第1章 《爱于春之药》(治愈系温馨言情小说) 作者:毒齿舌妖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零点约誓 已接近午夜。 郊外的一座别墅里依然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年轻的男男女女摇动着身姿醉眼迷离。室外微凉的轻风,却不能带给室内半点清凉,温度即将达到沸点。放眼望去,这里俨然是个欢场。满屋子雌雄动物只着寸缕,春光流淌了一地,脉脉趴过脚背,细细亲吻裸踝,然后从趾缝中徐徐流走。带着不可言会的亲密与爱恋。 钟指向了23点50分。 人群忽而分为两列,男男女女面对面成了两个队伍,今天最后的高-潮就要来到。女孩中爆发出集体肆意的歌声:“明天我要嫁给你啦!明天我要嫁给你啦!!!”夹杂阵阵娇笑,一个满面嫣红的女孩被推到最前方。 对面领首的男人早已站在那里,是她熟悉的颀长身影。长久以来的自制从明天起无须再压抑,渴望,清清楚楚,毫不遮掩的写在他的脸上。 是的,今天是年轻人的欢场,一个放浪形骸的睡衣单身派对,是这两个交织在彼此目光中难舍难分的人,婚前最后的狂欢。 “颜颜。”他艰难的开口不自觉暗哑了声音,目光里滴的下滚烫火星。 两边队伍起哄声此起彼伏:“就给你们10分钟啊!要说什么赶紧的!新婚前夜咱们要把新娘子接回家!” 人群又一次骚动了,各自推搡着前面的男女,看到平日里从来都从容自如的两个人,面红耳赤同种羞态。这样的场面,今生岂可错过!被欺压惯了的闺蜜死党,皆不放过此机会,更加卖力吆喝,要把两具滚烫的躯体推接在一起,又提醒着他们新婚前夜要谨守不可触碰的规矩。 彼此间的距离已经呼吸可闻,他眸子一黯胸膛一烫。饶是今晚脂粉酒气已污浊不堪,他熟悉的味道还是破空而出,咻一下钻进鼻孔直窜心房。 不给对方惊呼的机会,他就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前迅速冲向一边客房,抬脚踹门反腿一勾! 眼看要得逞,居然还让他们俩跑了!蜂拥而上的无数胳膊腿向这扇门招呼过去。无奈,咔哒一声,房门落锁的声音让一众人等捶胸顿足。 然而,门那头的两个人,似乎并不好过。 即使心意相通熟知彼此,此刻也像两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众人真是高估了他们,谈恋爱的日子不短了,以为韩天齐早已将展颜吃光抹净,今日只是正式将她打包回家而已。 韩天齐将展颜放下,自己的背抵着冰凉的门,门外每一下捶打都仿佛打在他的胸膛,却莫名浑身舒坦。他没有想到,那一年虔诚许下的心愿竟能成真。轻轻搂过面前的人,余光落入微微张开的领口,不难看出包裹在里面的美好。 她今天的睡衣即是他的衬衫,下摆刚好到大腿根,露出两条莹白细腻的腿。在展颜亮相的那一刻,他便懂了这个小人的用意。这是不可言说的二人故事,亦是多少时光累积起来的默契。 天齐揉着她的发,另一只手沿着娇美的曲线向下。对她的身体其实已经熟悉的宛如自己的一部分,却仍然有无限渴望。 当男人的欲望中有了爱便有了负担,会小心翼翼,会强忍克制。总会想要的更多,更多,因而继续珍惜,珍惜。 明天就要进礼堂,鉴于最近忙的天昏地暗已多日未见,他建议,来好好检查下彼此的身体。这是他们玩惯了的游戏却总也不腻。彼此的身体,是年轻悸动时分最好的启蒙老师。 他探进她的衣服里,一寸寸揉捏,一点点拨弄,屏息体会着指尖的细腻。直到手中的人儿终支持不住,咯咯笑着倒向他。 饶是一门之外人声鼎沸,他还是忍不住托着她的后颈一下由浅入深吻住她。那样绵软,那样津甜,那样痴缠。彼此紧扒着唇舌不放。 房门底缝泄进微光,将两个交缠的身影映于光洁地板上。静静的,怔怔的,在黑暗中只觉得灵魂四溅。 待松开彼此,两个人依偎着大口喘气。“嗯,还行,维持原有水平,婚后继续努力。”韩天齐佯装平日检查病人的口吻,只是眼底掩不住的笑意。 她怎么就要成为他的妻了呢? 恍恍惚惚一路走来,模糊的像浅眠的梦境,只觉得混沌与沉重;但要是细数个中情景,又清晰完整的不似梦。此刻他不想梳理过去,亦没有心力重新感悟一遍。他只要一个未来,只有他和眼前人的未来。 展颜皎洁的双眸对上他,左边脸颊上一个浅浅的酒窝隐在黑暗中。她的双手上行,滑过他的肩、脖子,捧牢他的脸,憨态可掬的问:“韩天齐,是不是按规矩今天晚上你不能乱来,不然结婚后会走霉运的啊?” “唔。”痛苦,艰难,忍字是心上一把刀,果然啊果然。 那张娇俏的笑脸越发放大,掂起脚尖身体不经意擦着他,贴近耳朵蠕着嘴唇:“天齐。” “唔。”喉咙里含糊一声。 “突然好担心啊,”她故作害怕状,“你的小兄弟最近还好吗?”仿佛只是在问候一个普通朋友。堂堂韩少,还是第一次如此郑重的被问及这个问题,脸不自觉就僵了。 “托您的福……还活着……” “做宅男那么久,他行动力还强吗?”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小酒窝愈发幽黠。 对展颜,他好像永远也不能练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本领,时常觉得自己竟如此笨如熊、蠢如牛,仿佛只是堪堪合格的玩伴,被这颗小脑袋戏耍的团团转还乐不可支。 就是趁他一愣神的功夫,面前的女小人已经穿过胳膊打开房门溜之大吉,可以在800米考试中名列全系倒数第一,却在逃跑时拥有豹的速度。 背后一阵欢呼,渐渐人声远去。韩天齐听着自己的心跳,不禁失笑。他的颜颜,在如此情动时刻,明日就要嫁他为妻的时刻,还是那么不定性的样子。但是,一直牵着他走的,可不就是那一缕与众不同的纯白灵魂吗。 或许是情人眼里的西施,或许展颜本性原就如此,谁在意呢,他不是鉴定师,无需找一个能生成文件的标准答案。 别墅一下子冷清下来,坐在景观窗台的人面靠宽大玻璃,外面沉寂的夜色邀他入眠,那人却迟迟不愿停止思念。 手边微光亮起,他笑,正是想念中的女主角。接起却没有人声,惟有幽幽的音乐飘过来,韩天齐不觉挺直了脊背精神为之一振,是小野丽莎vieenrose。 他眉眼清朗一片,燥热已无影踪。 月光洒满窗台,夜空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美好过。闭上眼睛用力想了想自己的“小-野-丽-杀”,不禁感谢上天,他何德何能,送他一个心有灵犀的知意人。 小野丽莎 第一次见到展颜,是在慢摇酒吧,有个女生被旁边一个卡座推选出来唱歌。她大大方方走到台上,脸色已微驼,有齐腰的长发。她向乐手打了个招呼站到琴架前,钢琴音轻快干净的颗颗洒落,她自弹自唱起来。那抬头的一瞬间,清丽的眼睛直看到韩天齐的心里。他微微一愣,熟悉vieenrose。她唱的悠然,浅浅的气息,却极洒脱。 他或许喝的有点多了,不受控制的在她唱罢时,突然想请她喝杯酒,提起酒瓶就晃到她跟前,看住她的脸。酒醒了大半。 极其漂亮精致的脸,小鹿样的大眼,自然美好的眼线,秀气的一管小鼻子,有些微翘的红唇,还有不可忽视的凝脂皮肤。她只简单的穿了墨绿的格子衬衫,浅白牛仔裤。他突然觉得自己冒犯了她,说了句对不起,脚步不稳的晃荡回去。 喂,我喜欢喝,橙汁兑伏特加。她有些俏皮的朝他背影喊到。 背影顿住,不转身也能察觉他的笑意。他向酒保示意,她却一个响指:“1:1,橙汁算我。”显然是熟客,酒保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下去。 她领了东西往外走,他悠悠的跟着她,出了侧门,是个有些荒废的庭院。她就大喇喇的坐在台阶上,微风拂面,吹起长长的发,像副淡薄的画。她发现他,咯咯笑了笑,差点把你忘记了啊,请喝酒的人是必不能忘的。挪了点位置给他,当这个男人坐下,她才发觉他个头真高,腿长的快没地方放。 “你喜欢小野丽莎?” “嗳,这只是我用来催眠的歌曲。中文歌太浅白,英文歌总像在练听力,日文歌发音太难听,就这歌还凑合。”她已经是酒过三巡的人,后劲上来,只觉得渴,打开橙汁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放下瓶子舒畅的打了个嗝。韩天齐着了魔似的也照做,却是打开伏特加也咕嘟咕嘟了下,结果一下子从胃到胸腔到喉管到脑子集体连环爆炸,像放鞭炮般痛快,真是又痛又快。“小野丽莎”看向他的酒瓶,这才发觉自己忘记向酒保要空壶,为难的侧过脸,对着他说: “好像没办法mix了。不好意思,我又喝不惯纯酒……”眼睛都快睁不开,却还朝他抱歉的笑笑,抚过一边的长发,挣扎着就想站起来,“你,留个号码给酒保啊,我下次回请你,今天恐怕是难了……” 手却被捉住往回一带,跌进一个怀抱,头顶有个声音咕咕囔囔的说:其实mix不止一种方法。一堵温热的墙贴住她的唇,伏特加像一条辛辣的线注入她的嘴里,他或吮吸,或吐纳,将她的口腔细细扫荡了个遍。 第2章 虽然不是1:1,却意外尝到了区别于橙汁的第二种甜。 等他大口喘气抬起头,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沉沉睡去,清清浅浅的呼吸就这样萦绕在他周围。不知是月亮太温柔,还是酒劲挥发,他居然想到天荒地老之类的词。 两个莫名醉酒的人就这么在夏天的夜风里一直坐着,一个倒在另一个的怀里睡的安稳,另一个撑着沉重的头却死盯着月亮不放。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月亮看够了,把那些花好月圆的词温习了好几遍,朦胧间感觉到自己腿上伏着一只软绵绵的小东西,就干脆一把抗起走回店里。直到向店长出示了学生证,对方才放心将地址和人一起交给他,又掏出一把钥匙,店长笑说,她每次进店第一件事就是把钥匙交给他们,总要尽兴了才归,为防止找不到回家的路,她总会先交代好。 他背着她,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她的长发不住拂过他的脖子和脸颊。已经是午夜,凉风吹的他脑子清醒许多,不免对刚才的举动很是后悔。莫名轻薄了她,像极登徒子。但,那个片段,实在过于美好。 在万籁无声的校园里,只有梧桐叶互相触碰的沙沙声,他总共要在这里待七年,本来是颇有些沮丧的,但……他耸耸了身后的人,第一次生出一个念头:找个人一道走,路途是不是会比较短。 他搬家那天,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当一个迷糊的小脑袋探出房门时,他紧张的忘记了呼吸。她的嘴里还叼了根牙刷,满嘴的白泡泡,那种绵密感仿佛抚过他的嘴唇。 他镇定的伸出手,嗨,我是你的新邻居,我叫韩天齐,医学院四年级。 她还有些意识不清,下意识想伸出手,却是牙刷,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模糊不清的说,欢迎欢迎。然后又缩回头去。 不到两秒又窜出来:忘说了,我是法学系一年级生,我叫展颜。说完,对他笑笑,虽然像个白胡子老公公,可韩天齐觉得,这名字和人配极了。她果然不记得他了,不过没关系,以后日子还长,有的是机会。 一会儿她又有些犹疑的复探出头: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他嘴边噙了笑,靠在门框上,说,你是伏特加小野丽莎。 在后面的日子里,无数次证明,展颜的记性似乎不是一般的不好。他搬进来的头一个月,她就有三次忘带钥匙,而让他从阳台翻到她房间来开门。她会像小鸡啄米似的说谢谢不好意思对不起,反反复复像是小和尚念经。 她不知道的是,他其实很熟悉她的阳台。因为每天早晨她起来练一个小时瑜伽,他靠在自己阳台门前静静的看着她。她戴着耳机,闭着眼睛,浑然不觉。看着她在初阳的微风中舒展身体,不可思议的柔软度。这时候她的头发会松松的绑在脑后,穿着灰色的棉质小背心,正面是只大嘴猴,同色七分裤上全是这只猴子。他暗笑,一向表达力不差的他,却形容不出她的感觉,他不想用可爱或性感这样粗糙的词语来形容她,只好甩甩头,保持静默。 在展颜的生命中,这个男人用一种看似巧合却不容抗拒的姿态进入她的生活。而她,从开始到结束,都似懂非懂。 韩暖炉的诞生 周末,习惯她练完瑜伽后,跑下楼去丢垃圾,踢踢踏踏的声音特别有活力。他准时在她上楼的时候,也提着垃圾下去,她总是很轻快和他打招呼。几次擦肩而过后,他忽然叫住她,问是否用了什么香水。她困惑的看着他,说,没有,而且我刚练完功,很臭。他就窘了一下。 明明从第一眼起,就闻到她身上好闻的馨香,如同她自带的体香般自然。 在后来的时光中,他问过自己,一开始对展颜的爱慕到底是为什么,他思来想去,发现自己和一般的男人没什么不同,女人吸引他的第一眼,脸蛋+身材,更何况,展颜还有淡淡的体香。 她说完就奔奔跳跳继续上楼,可韩天齐的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下,立刻别转脸。因为刚才的一个照面他发现,她的背心里面居然没有穿胸罩。胸前勾勒出的美好弧线让他呼吸一窒,随着她的跑动,如脱兔般一跳一跳。他一向自认为君子,非礼勿视,却在这时不争气的红了脸。 渐渐相熟起来,会相约去喝酒。她是颇有些潇洒的,喜欢喝的有些茫茫的,然后就生出把酒言欢人生几何的洒脱,完全不似穿着大嘴猴的少女。他又常常被她的迷糊,天真,狡黠弄的摸不着头脑。 有次带她去参加聚会,席间玩杀人游戏。一向自然派的她,忽然脸如猪肝。原来,她实在演技有限,太容易就被揭穿。但玩过几轮后,一直到结束,都没有再抽到她当杀手,她一直安安稳稳的当平民,逃过许多劫。 回家的路上,他饶有兴致的盯牢她,该人明显脸上有小小的得意,一副诡计得逞的欢快模样。走过一棵大树时,他叫住她,臂膀撑住树,把她圈在小小的空间里,看着她的眼睛。她亦不惧,只是抬头看他。 “耍了什么小把戏?”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终于憋不住,光明正大的笑起来。 看她笑的停不下来,却不给答案,他皱眉。 “你要是还不停止,小心我吻你了哦。” 她一个急刹车。四目相对,觉得彼此甚是幼稚,又同时噗嗤的笑出声来。 其实很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她掏出透明的唇彩抹在嘴唇。然后在前几轮中,默默的将全部的杀手牌都印上了她的唇,小小的亮片,很难引起人的注意。 他庆幸没有早知道,不然手握她的唇印,一定心猿意马的扰乱判断。 夏天夜晚,山间的雷总是很猛烈。韩天齐在晚上被门撞击的声音吵醒,外面已是雷鸣闪电,风雨欲来的威慑模样。他起来检查阳台门,却发现原来是隔壁的门没关好,大风灌进展颜的屋子,连窗帘都快鼓出阳台。 他小心的翻过去进到她的屋子。漆黑一片,想帮她关好阳台门就走,黑暗中的一阵微弱的低喘,让他觉得不对劲。 他蹲在她的面前,扭开床头一台小小的琉璃灯。发现她紧紧皱着眉头,吸紧鼻子,苍白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痛苦表情。她的呼吸不稳,应该没有深睡,偶尔一记鼻音,居然还带了哭腔。 “展颜,展颜,醒醒,怎么了?”学医的本能让他摸上她的额头,似乎没有热度。 她缓缓睁开眼,仿佛已经意识不清,快要没力气说话,最后扯了扯嘴,只是说:韩天齐,我疼…… 他的心忽然软的没有力气跳动。他抱起她,“哪里疼,我带你去医院。”她却只是摇头。他不管,想要替她收拾起床。 “不是……我只是,每个月……”她困难的低声说。他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但他从不知道这可以让人痛的快要没半条命。他烧了水,她就着他手里的杯子喝了许多。 “一般你会疼多久?” “一整晚……” “要不要热水袋?” “没有用,冷的好快,到后半夜像大冰块一样压在肚子上,反倒更痛。”她似乎疼的已经意识涣散,只剩下喃喃自语。 韩天齐不做别选,爬上她的床,掀开被子,从后面抱住她。她怎么这么冷,明明是夏天啊。摸到她的脚,将它们收到自己的腿中,冰的简直像速冻食品。再找到她的一双手,亦是刚从冰箱拿出来的,微微搓热,放在自己的掌中,贴向小腹。 他以前没觉察出来,她原是这样小,这样瘦,自己几乎可以把她完全包裹住。 她好像做了什么梦,呼吸有些急促起来,然后又慢慢平稳下去。 妈妈……她突然呢喃。 某个地方有根弦突然崩裂,带着酸楚的余音。 第二天醒来,她看到他在一旁,睁大眼睛盯着他。韩天齐又像刚搬家那天一样的紧张,忐忑不安。昨天她是痛的意识不清,现在看到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他想都不敢想下去,只像是等待宣判。 “韩天齐,你像个暖炉。”这是她醒后的第一句话。他努力想从她表情上找出点不悦或者是欢喜,可惜,她只是像个天真的孩童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身上有种味道,像是夜晚的夏风吹过绿叶。”这是她说的第二句话。这次他看到了明显的欢快,似乎……那应该是种不赖的味道。她好像为了确定下,还在他颈窝附近又细细的嗅了嗅,那鼻息拂过脖子,他顿时成了池塘里的一汪水。 “就是这个!”她雀跃的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虽然喝了好多酒,我还是闻到了这种味道。”她又晃着脑袋自顾自说下去:“是这种味道救了你啊,不然我以为你是个长的还算好看的流氓。” 他有些哭笑不得,极其自然的拉过她,伏在自己的胸膛,揉着她的头发,问: “下午有没有课,我想带你去趟医院。” “我……有点怕医院消毒水味道。” 呵,这个理由有些糟糕。但他还是迁就她:“我们去看中医。” 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开了头,人和人在一起要讲究机缘,有些人勉强一生都不能融入彼此,有些人就仿佛命定般契合,省去了许多尴尬难耐的时光。男男女女浪费在猜度对方心意上的时间,足以让沧海变桑田。 展颜任凭他牵了手去医院,安顿她坐好。她看着他奔走在各个窗口,这个身影有条不紊。他不时回望她,她会有些紧张的牵牵嘴角。 他带她进了专家门诊,头发花白的老中医诊断她是典型的气血两虚之症。 第3章 “小姑娘底子很弱啊,加上现在年轻人普遍生活习惯不好,更加损耗身体。我给你开了药,先温和的补补身体,调理下,这个不能急,只能慢慢来。睡眠怎么样?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不舒服?” “睡眠一向不太好,很难入睡,又容易醒。”这一直是展颜最头疼的地方。 自小就被保护的太好,从未住过学校。一开始进入大学,突如其来的集体生活彻底摧毁了她的睡眠,光是那么多人在狭小的空间里浑杂的呼吸声就让她夜不能寐。家里打了申请,这才让她住进了只对大三以上学生开放的单身宿舍。 “她有什么不良生活习惯吗,例如抽烟,酗酒,熬夜之类?”医生看向天齐。 “偶尔喝几杯,不多,其他没有。”天齐偏过头仔细想想,然后认真的回答。 “酒是不能再喝了,给身体造成更重的负担。这点只能旁边的人帮忙督促,自己是很难戒的。”医生复看向天齐,语重心长的说:“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节欲,小姑娘身子太虚,频繁房事肯定是受不了的,到时候亏的太厉害,那你们就是在预支以后的幸福啊。” 一番话,说的两个人都入了定。 良久,展颜愣愣的跟了句,“哦”。老医生痛心疾首的摇摇头:“你答应是没有用的。” 天齐觉得自己太阳穴微微抽动,说了句:“知道了。” 两个都是大方的人,无所谓误会,与其费唇舌解释,不如承认下来的容易。 从此,两个人有了共同的默契。天齐把她每月的日子输入手机,比她想的更周全,临近了日子会买红糖姜茶,会烧满一壶壶开水。两个人嘴上只是不说,因为都带有小小的私心难以启齿。 他贪恋那一晚满怀的柔软,她亦享受那一晚惬意的热量。 这些小小的私心一点点扩散,等到发现时,已经占据了整个心房。 两个被窝的选择 展颜又一次忘带钥匙,而天齐在医院跟刀,她就只好去医院找他。她真的是很怕去医院,一进去就皱了皱鼻子,打了几个连环喷嚏才算适应。 韩天齐刚出手术室,无比认真的听着导师的分析,眼角余光却让他顿住了思维。展颜正在儿童病护区,站的远远的,但目光没有移开那对母子。 小男孩正在被护士插针吊盐水,妈妈抱着他,满脸疲惫。可是这么小的孩子却没有哭,只是木木的看着针头扎进血管,没有任何反抗。她忍不住上前想抱孩子,天齐想出声阻止,已来不及。 展颜转过孩子的身体,看到一张可怖的脸。仿佛是没有鼻梁,颧骨很高,整张脸浮肿的厉害已经看不出什么脸部轮廓。天齐马上走过去,他怕吓到她,展颜被保护的太好,连平凡的芸芸众生相都看的不多,更不要提丑陋的面目。 但他对她,始终估计不足。展颜显然被震惊,却连忙抱住孩子,掩盖好自己的表情。孩子的妈妈却被吓到,紧紧抱回孩子的身子。展颜就手足无措起来,翻着自己的包,给她看身份证学生证甚至是食堂饭卡……韩天齐看在眼里,呵呵,这就是展颜,有时带着迟钝的蠢笨。 “我只是觉得孩子好乖,想抱抱他。”孩子的妈妈或许是真的累了,或许是被她无害的笑颜打动,就示意她小心抱,孩子还吊着点滴。展颜把孩子放在膝盖,看着那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笑了笑,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一根棒棒糖,跟孩子玩棒棒糖捉迷藏的游戏。周围的许多孩子都被吸引,开始小小的骚动,盯着她手里晃来晃去的甜蜜不放。 于是,展颜以光的速度冲向小卖部。 那天下午,全医院的人都知道了,医学院新秀韩天齐的女朋友扫荡空了医院小卖部所有的棒棒糖存货,然后被儿童区的孩子们冠以一个响当当的称号:棒棒糖姐姐! 他从儿童区把她认领回家,笑容始终不曾离开过脸。她却一直闷闷的。 “韩天齐,那小孩子得的什么病,会让脸变形?” “地中海贫血症,自从强制婚检被取消后,这样的病例就越来越多,这些孩子原本都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可是现在他们被强迫习惯医院习惯针头,每个月都要来医院报到。”他顿了顿,看着她说,“我以为你会害怕。” “我怎么会怕一个连打针都不畏惧的孩子。”她有些发怔。 “对了,你怎么会随身会携带棒棒糖,你真的是专业的棒棒糖姐姐吗?”他尽量抿唇笑道。 “呃……其实是我有些低血糖……” 韩天齐从来都没有这样坚定过自己的职业信念,他仿佛要相信自己是有预感的,要遇见小毛病多多的展颜,照顾她,就是他的使命。 “棒棒糖姐姐,我今天站了几个小时很累,请问有没有棒棒糖来打赏一下?” “有的有的!”她小小欢呼了下,“还好偷藏了根我最喜欢的口味!韩天齐你真走运!” 是芒果。他无奈的摸了摸下巴。她怎么不喜欢草莓苹果之类,而喜欢芒果这样有些重口味的水果。但还是拆开来,放进嘴里,仍然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展颜着急:“韩天齐你怎么不早说不喜欢?浪费可耻!亏我还省下来给你,口水直流。你赔我赔我!” 他一把抽出棒棒糖,爽快的说:“赔就赔!”就俯下头来堵住她的小嘴! 两个人低头默默的继续走着,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还牢牢的牵着,只是升了温度。 回到单身公寓他们的楼层,发现不大对劲。展颜的房门底一直在向外奔涌着流水。她马上打开门冲进去,轻叫一声,裤腿湿透的折回来一把抱牢他的脖颈,啪啪两声甩掉凉拖站在他的脚背上:“韩天齐!发大水了!!” 他下意识搂住她的腰,却在看到她的脚时愣住。她的脚怎么可以这么小!这么白!这么软!简直才是自己脚的一半大,脚指甲剪的干干净净,散发健康的光泽,可爱的直想让人行吻脚礼。她发觉了,小手马上覆上他的眼睛。 “别看!姆妈说,我的脚好难看的,像块年糕……”她和他都是南方人,有时会叫妈妈为姆妈。但他总觉得她的家乡话更好听,绵绵软软,自带了一份娇憨。 他扯下她的小手,才发现,自己与她贴的这么近。她就这样香香软软的拱着自己。鬼使神差的,他喉头一紧,又一下含住她的小嘴,吞掉了来不及出声的惊呼。他这次细细的吻着她,发现她居然是如此青涩,好像根本不懂什么是接吻。展颜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一眨也不眨。韩天齐觉得自己在诱拐一个天使。 只听见噗一声,两个人同时看向房间,彻底断裂的自来水管更加肆虐的喷涌。展颜仍整个人踩在天齐的脚上,他却觉得她像只羽翼轻盈的小鸟般毛茸茸的可爱。 天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说:“小难民,要不今晚我收留你。” 展颜朝他眨了眨眼睛,点点头说:“好。” 当展颜穿着他的衬衫从浴室跳出来,似乎很是开心的样子。“韩天齐!原来男人的衬衫那么大,我都可以当裙子穿了!”她把袖口费力的折三折才露出了手,滴溜溜在原地转了个圈,好像小时候女孩子穿新裙子的必修动作。 韩天齐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床新被子刚铺好床,同时感叹幸好自己的床够大。展颜看向床上两个叠的干净整齐的被窝,问:“我睡哪个?”原本天齐想说左边那床是新的而且刚晒过,但话到嘴边就变成:“随你挑个喜欢的。” 展颜欢呼一下大力扑上去,使劲的左嗅嗅右闻闻。天齐刚觉得窘,难道她觉得不干净?正在这个时候,展颜仿佛找到了什么,欢天喜地的爬进右边被口处骨碌骨碌往下躺,最后又闻了闻像是要确认一下,而后满心欢喜的闭上了眼。 韩天齐震惊在原地,只是傻傻的看着床上的小人一系列动作。她……是在找他的味道?传说中的什么风什么叶的味道?而如有灵犀般,展颜突然又支起小脑袋,乐呵呵的朝床尾的人说了句:“韩天齐,你嘴巴里的味道像在吃绿箭口香糖。”这才真的倒头睡去。 韩天齐几乎不知道怎么是怎么走进浴室洗澡的,等冲凉出来才总算恢复了点清明。他小心的拉开另一床被子躺了进去,此刻这个香喷喷的小人背对着自己。不过无需猜,他也知道那一侧的睡颜有多么甜美。他是有幸目睹过的。 他拉了拉自己的被子,也学她的样拉到鼻子下闻了闻,是太阳热烈的香气。他也是个喜欢阳光喜欢热量的人,最不喜潮湿阴暗,务求一切都干净清爽才好。她觉得他的味道比太阳还好闻? 如果韩天齐在床头装面镜子就能知道,那天他关灯时嘴的弧度有多夸张。 次日早晨两个人都有课,几乎是差不多时间醒来,而后对此时二人的姿势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和她面对面贴着,韩天齐的胳膊把展颜抱了个严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不过这次,他一点也不忐忑,反倒是有些霸道的又紧了紧胳膊。他给她机会选的,是她自己执意侵占了原本属于他的被窝。那就不能怪他不客气了。 是什么时候抱成了这个姿势?是谁先出手的?谁也不知道。 怀里这个女小人在睡眠中寻找热源是她的本能,而把这个女小人抱在怀里是他潜意识中的本性。 他和她都不是故意的。 就在韩天齐窃以为可以多享受这样的早晨时,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第二天傍晚时分,他回到宿舍,才到了走廊就看见一个和自己一般高戴着黑框眼镜身着休闲西装的男人从展颜屋子里出来,手里拎了三大袋被水浸湿的废弃物。 第4章 展颜跟在后面送他到门口,又像小鸡啄米似的念念有词徐师兄真是谢谢你啊麻烦你了多亏你哈真不好意思…… 韩天齐和徐子洋在走廊上打了个照面,觉得对方有些脸熟,就微点了下巴当是打招呼了。天齐进到展颜的房间,已经被收拾的一干二净。原本他还打算多成全几天自己的小小私心后帮她联系修理公司,想不到被人捷足先登了。 她极自然的拖着他的胳膊到洗手间门口,兴奋的说:“韩天齐你看!这里全都换过啦,就跟新的一样。我很好命对不对,今天徐师兄听说水管爆了,他正好有修理工的电话,中午就把人叫来啦。坏的旧的老的都拆了,这么干净,真好真好。”她都快要开心的拍手拍脚了。 韩天齐苦着脸看着簇新雪白的水管,只能暗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展颜继续叽咕叽咕,原来这个徐师兄是她的同系师兄,今年刚留校。怪不得会脸熟,全校只有医学院的学生最是老江湖,呆了这么久,对出镜率高的面孔多少都认识。 正说的热闹,展颜小小的打了个喷嚏。天齐看向她,已经入秋的傍晚很有些凉意。他一把抓起她的小手,这么凉,皱着眉头声音却是极柔和的说:“怎么不多穿点,要是感冒发烧我可要拖你去医院的。” 展颜小声嘀咕刚才打扫卫生出了一身汗,衣服脱了就忘穿回去。天齐闻言立刻脱了自己的外套披上她,却没反应过来这是展颜的屋子,有的是她的衣服。等到他又有些微窘时,展颜笑眯眯的脖子一缩,在他的外套里深吸一口气,然后说了句让他有些站立不稳的话: “韩天齐,我发现你这个人什么都是好闻的味道,我很喜欢嗳。” 他不知道她说的喜欢是指人还是人身上的味道,但已经足够让他有涨出心房的喜悦感。他不禁扶住她的肩膀转向自己,清清浅浅的吻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顺势轻拥住她。这样清甜的柔软又回到了怀中,叫他舍不得放手。 胸袭事件 渐渐入秋,放在展颜面前的问题,除了越来越冰冷的手脚,还有迫在眉睫的800米体能测试。她苦着脸对天齐说:“韩天齐,我从小跑步就没及格过。”他有幸目睹过法学系女孩们的适应跑,颇为困惑的看她毫无争议的拿了倒数第一。她跑完后倒是比谁都轻松,因为,她根本没尽力跑,从起跑的一刹那开始,她几乎就是在用放弃的姿态在跑道上挪动。 他站在观众席上轻蜷住她的手指问这是怎么了。展颜承认,她从站在起跑线上起就自暴自弃。 “为什么?” “我才不明白是为什么。从小到大跑步考试前,总会有女生拉着我的手说,一会儿要跑慢一点,等等她。我都满口答应,虽然自知跑的很慢,但大概总有比我更慢的吧,两个人慢慢跑,互相鼓励下也不错。可结果,总是在一起跑她们就远远的甩开了我。而且我不明白啊,为什么女生们一上起跑线就个个如狼似虎,我曾经好几次被她们的胳膊肘磕倒在地,这个很疼的。”她真是一点都不明白,为了跑个步,人生有必要走到这个地步吗。 “所以我现在很自动自觉,一开跑就给她们让开道,我真的很怕有人用胳膊肘顶我。”韩天齐发现,一切与疼痛有关的东西,她都唯恐避之不及。 韩天齐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他觉得没必要一定鼓励她去争,因为这可能是与她同在的女生唯一能欺负她的地方了。有些女生特有的小情绪是她所不了解的,她不明白那些说好一起跑的朋友们,怎么都在一开始就抛弃了她,大约是她真的太慢了,慢的让她们等不及她。 他和她站在众院系女生中举止亲昵神情宠溺,让展颜的处境又难过许多。他说要来看她考试,展颜义正言辞的拒绝,因为看她跑步和平日里的她几乎没什么两样,也许逛街的速度还能远胜于此。不过,她有点坏笑的凑过来: “为了起扰乱广大敌军军心的作用,我想借用下你的色相,在我们跑步时,站在操场中央给一个杀人微笑,将她们全部放倒为止。” “那你呢?”他兴趣十足。 “你睡相我都看过了,这点小便宜让别人占点,没关系的。”她到是大方的很。 如若不是公众场合,韩天齐想立时叫她知道下所谓她没关系的后果。 不过到了考试那天,还是出事了。他本来算好了时间到操场,给她送点盐水和维生素缓解疲劳,却不见她人影。他赶着去跟刀,只好作罢。等手术结束已经晚上10点多,他打她手机,一直是关机,预感出事了。连忙回宿舍,拿了备用钥匙打开她房间。 还好,她在。 他朝她走过去,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她似乎在苦苦压抑着什么,但痛苦的呻吟还是碎了一地。 韩天齐立马跨上前,从床上把她捞起来。她却一声尖叫。 “展颜!怎么了!”那声尖叫重重的掐了下他的心脏。她已经一点血色都没有,浑身冷汗。 “韩天齐,不要动我,疼,好疼。” “哪里?到底哪里在痛?” 她却皱紧了眉头一味说疼,身子颤抖个不停。 他想安抚她的情绪,脱口而出一句呼唤:“颜颜……”他叫她颜颜,他早听到过她的朋友叫她颜颜。今日终于有机会这样叫她,天齐的声音如同在耳边低语还带着他特有的温度。他轻拍她的背,好叫她放松:“不要怕,颜颜,到底哪里疼,说出来我才好知道怎么帮你?” 展颜微微张开了眼睛,痛的呼吸都困难:“是胸……” “怎么回事,怎么会那里疼?”他竭力保持镇定。 “我本来就是会痛的……今天被好几个胳膊肘打到,摔在了地上……” 什么叫“好几个胳膊肘”?!他压制住自己,还是慢慢问她:“什么叫本来就会痛?什么时候会痛,痛多久?” 那一刻展颜觉得,韩天齐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医生,因为他的话有安定人的力量。“就是在好朋友来的前一星期,一直痛到好朋友来,每个月都这样。” 他擦了擦她头上的汗,他对女子身体上的痛实在缺乏经历,而展颜那累累的痛楚让他恨不能代她受过。她就该每天活活泼泼,拖鞋踢踢踏踏欢快的响在走廊上。但为什么却总在夜深时,抱着满身的痛苦蜷缩在床上,唯有自己与痛苦做伴。 “颜颜,我能不能检查下你的胸部,看看是不是有肿块。生理期来时的胸痛是正常的,但你的痛太强烈又持续比较久,这可能就存在病因了。也有可能是小叶增生,也有可能是你本身痛经,说明筋脉不畅通,直接会影响到胸。我,可以检查下吗?如果有肿块,我们马上去医院。如果没有的话,我会一些穴位按摩,也许能减轻点痛苦。”他慢条斯理一下子说了那么多,分析给她听。 “好……”她没有犹疑。 韩天齐慢慢抱起她坐在床头,她痛的倒吸冷气。原来她一直蜷缩着,胳膊夹紧这胸,现在一放松,痛到骨头里。他一只手放在她的背后,轻抚着她,让她放轻松,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让其靠在自己肩膀。看她总算平静下来,他让她依着床头,慢慢解开衣服,美好的乳直入眼帘,小小的粉红,凝白的浑圆。而他无意欣赏这些,他抬起她的一只胳膊,屈向后背,轻触那边乳房缓缓打圈。那滑腻的手感和不可思议的尺寸都让他脑子差点罢工,而此时对面的人仿佛在强忍不适。抬起另一边胳膊,同样操作。万幸,没有肿块,非常,非常柔软。 他几乎要擦汗。他放下那两条胳膊,调转目光不去看她的双峰,说:“还好,没有肿块,应该也不是小叶增生,毕竟这么年轻的女孩子身上发病率不高,我觉得很有可能是经络通畅问题。明天我们再去找中医,仔细的再看看。” “嗯……”她仿佛只剩下鼻子出气发音。 他有些迟疑,但又立刻坚定的说:“颜颜,我来给你按摩几下,应该是会暂时缓解疼痛。”未等她答复他就又抱住她,将她的衣服全部褪去,让她往前坐了坐。他跨上床坐在后面,长腿盘住她。数着她的肋骨,确定穴位,轻轻的按压。先是乳-房外侧,按下去,展颜轻叫。 怎么了?疼? 不是……酸…… 酸就说明这里有郁结,不畅通。他一个个穴位按压过来,轻重掌握的极小心。 “韩天齐,”展颜突然叫他,“你的衣服,硌的我好疼……”他衬衫上的铜质纽扣把展颜□背划出一道道红痕。“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 他马上把衣服脱掉,两个□的上身就这样贴在一起。展颜忽的一抖。他在她耳边低语,“放轻松,你跟着我深呼吸,慢慢延长吸气和吐气的时间。”□的肌肤相互传递热量,韩天齐发现她的身子慢慢回暖。大约半个小时,他按摩完毕。 “怎么样,现在?” 她觉得每个毛孔都张开着呼出浊气,把刚才的沉重吐纳干净。“好很多了,就是身上密密麻麻的酸胀。” “这个靠一次两次是没用的,要坚持一段时间,真正打通经络。”他已经有些出汗了,下了床,想为她穿回衣服。 她已经累的直犯困,“我不想穿了,就这样睡好了。” 于是他揽住她的腰,慢慢把她放倒回床,替她盖好被子,仔细塞好被角。连自己都觉得婆妈了,才回隔壁屋子,关门前又无限留恋的看了她一眼。 回去洗了澡,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刚才专心替展颜按摩,来不及感受赤身相依的感受,现在这种感觉麻麻的泛上来,叫他逃都逃不掉。 第5章 而且,展颜小小的身子,却有相当美好的曲线,他的一只手掌,居然罩不满……他想的浑身发热。 不觉到午夜,他仍无眠。突然想看看她怎么样,只想静悄悄的看一眼,他对自己说。他再一次进入展颜的房间。窗外的月光洒满了她的床铺,韩天齐只觉得周边都圣洁,不自觉屏息。那微微隆起的被窝,只能看见她露出一小片光洁的额头,还有满枕头的青丝。他仿佛看见了半睡的百合,在夜间的微光里徐徐盛开,带着一室清丽的香氛。他站在窗前,真的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体会着内心某些细腻的情愫。他从不知道自己原是如此温柔感性的人,那真是陌生又美好的感觉。 展颜在迷迷糊糊间,看到站在窗前的人,挺拔的脊背,宽宽的肩膀,突然间想起了小时候,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逃课,费力的翻过学校的围墙,看到那不曾见过的广阔天地,内心一片清辉开朗。原来有些人本身就能自成一派天地,让她心生不羁的向往。 临走前,他还是没能控制自己不去触碰她的念头。小心翼翼隔着被子抱了抱她,头埋进她丝滑的发。柔软的身体,清新的体香,让他圈了满怀。 这样的时刻,多一秒也是好的。 次日,他又牵着她去医院,还是上次的那个老中医。 “不应该啊,已经吃了三个疗程的药,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这个药本身就有舒经活络的作用,现在怎么反倒厉害起来了。再给你多开几帖吧,要是还没用就只能下重药了,你这么年轻,照理不应该。”老医生百思不得其解,天齐也跟着急,等不及下午拿药,找了中医系的师兄,插队把展颜的药立时煎好。临走前,还特地资讯了下胸部按摩穴位。 他提着两大袋乌黑乌黑的中药包,却还是要腾出一只手来牵着她。阳光暖暖的烘着背,地上斑斑驳驳的叶影,手心里满是干燥温暖的热量,展颜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其实并不比把酒言欢差。 销-魂情人夜(一) 转眼到了寒假,在展颜小朋友收红包收的不亦乐乎时,在离她的家两个小时车程的某市,有个家伙正在害相思。 韩妈妈明显觉得儿子哪里不对劲,又不是第一次过年有这么开心吗?天齐看手机的时候会笑,吃饭的时候会笑,有时候说话间隙都莫名傻笑。看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高了足足一个头的儿子,总是干干净净的像个大男孩,以前总有人说这孩子长的有些女气,而如今越发挺拔的身姿和成熟的面容,那宽而结实的肩膀,连这个做母亲的都想在劳累时靠一靠。已经有多少家有女儿的妈妈旁敲侧击来打听过了,现在,自己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回绝人家了。做妈妈的直觉总是不会错的,儿子是有意中人了。 悄悄挪到天齐背后,看到他在朝手机不自觉笑,韩妈妈戴上了老花镜仔细瞧了眼。喔呦,噶漂亮的小姑娘。儿子的手机屏幕是个女孩子甜美的睡容,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底,投下小小的一片阴影,嘴唇随着呼吸微微翘起,很是娇憨。 “你们母子俩在看什么?”韩爸爸从书房踱出来,就看到入了神的母子。俩人同时摇头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拿来我看看。”韩爸爸亦不提高声调,但已经带了威严。对这个军人出身的父亲,韩天齐总是敬畏的。 他跟妻子借了老花眼镜,足足看了有5分钟,才把手机还给儿子。看着这个在从小在国外生活15岁后才回国的儿子,他其实是有歉疚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关怀,这是职业决定的他学不来的温柔。 韩天齐默默起身离开桌子和父亲道别,“等等——” “我看着这孩子额头饱满脸盘端正,应该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什么时候带回家吃个便饭吧。”说完起身先走了。 韩天齐与母亲相视一笑,这已经是爸爸最温柔的语调了。在走回二楼房间的时候,他想,要是什么时候真能把颜颜带回家吃饭该多好。呵,不急不急,可千万别吓跑了她。 2月14日是情人节,普天下与展颜的同龄人都翘首盼望这个日子,除了她自己。所以当韩天齐打电话来说要她早点报到一起过情人节时,她傻了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好在韩天齐对她的反射弧长度有足够的了解,也不等她说好,一句别忘记就挂了电话。 在情人节的前一天,已经竖起耳朵足足听了两天隔壁动静的某人,终于在傍晚时分等到了盼望已久的踢踢踏踏声。再过了5分钟,那欢快的声音就过来啄门了。他勾起了嘴角,比自己预计的还快了5分钟。 他一打开门,门外的小人就欢跳着蹦上他的身子。他一把抱住她,听她扑在肩头欢叫。 “韩天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展颜高举两个漂亮的小盆栽,是鲜艳的仙人球,与众不同的是装植物的盆子。上面各喷绘着一男一女两个卡通人物,展颜颇喜欢随手涂鸦,有次天齐无意看到她的笔记本,上面满是她兴致之作,就暗暗记住了她喜欢的画笔风格。在寒假一人空闲时对着电脑倒腾了好几个晚上,总算弄了个形似二人的雏形来,叫了美院的同学修改了下喷在盆栽外壁上。 展颜看到自己长长的头发红扑扑的脸蛋在盆栽上笑的无邪,开心的一口亲上了对面男人的脸。当然对方也是毫不客气照单全收。 其实天齐挑选植物也颇费了点心思,展颜屋子里有好多盆栽,他有点拿不准主意。在天晴的日子他和展颜一起把她的宝贝盆栽拿到窗外晒太阳,在下雨的日子,展颜依旧要把它们都搬动一遍,因为——“花花草草沾了人气,也是爱干净的!”但事实上她并不喜开花植物,只是各色的绿。他想仙人球又能点缀下绿也不好算开花,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不用常看管无需老搬家。 可在三个月后,韩天齐仔细的研究了下仙人球,发现除了平整的土壤,球却不知所踪。他喊来展颜问是不是把仙人球拔了。展颜惊讶的扑向盆栽,鼻子都快碰到土,嘴里嘟囔:怎么会呀!没动过呀!怎么不见了?她拿起花盆左敲敲右敲敲,在捣鼓半天后,终于从土壤里翻出已经萎缩的像小土豆一样的仙人球…… 她拎着已经看不出原型的仙人球,喃喃道:原来不是隐身术,是遁地术呀。 韩天齐无奈,连教她偷懒都学不会,从此放弃改变她的念头。当然这是后话。 终于挨到了情人节,他对恋爱没有太丰富的经验,说想过情人节也就是找个理由和展颜能腻歪在一起而已。他们在那一天和世上大多情侣没有太多不同,手拉手逛街、看电影、吃爆米花,饶是这样还是让没有体会过这种日子的展颜新奇不已。 到了晚上,他牵着她的手走在万家灯火的马路上,此时到处都是亲密爱人,或低语或娇笑或抚摸或接吻,今天是个没有禁忌的日子。 看着身侧戴着毛茸茸的兔毛帽脖子绕了好几圈的红色长围巾,一身黑色娃娃衫大衣下面露出被黑色厚袜包裹的纤细脚踝和一双稍有跟的小皮鞋,她今天是刻意打扮过才出门的。想到这一点,他满足的握牢那小手纳入自己的大衣口袋。 他们进了天齐早订好的餐厅,没有什么选择除了情侣套餐,不过在这样的烛光氛围下,没有人会提出异议。每张桌子都坐了两个柔情蜜意的人,低声说着喁喁情话。只有韩天齐对面也许是这个餐厅里目前长的最引人注目的女生,却正一心一意对付着盘子里的大餐,完全不管带她来的男人眼中款款柔情。 他亦不想打断她,看她吃的欢快酱汁沾到下巴也没知觉。他突然羡慕起那下巴上的痕渍,贴身感受着她皮肤的滑腻。 整个餐厅的灯忽然集体熄灭,与落地窗外漆黑的夜连成一片,唯留各自桌上的蜡烛还在摇曳。 一束追光及时的打在某一张桌子上,女方吃的满嘴奶油正呆若木鸡,男方已经举起一大捧玫瑰花跪在她面前了。 展颜兴奋的低叫,韩天齐,有人求婚嗳!天齐也摸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出,虽然缺乏点创意,不过诚意满分。 而就在所有人都满怀期待看着女主角有什么反应时,跌破所有人眼镜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像个白胡子老公公的女主角撅起嘴“噗”的一声,一个金属落入盘中的声音清脆响起,依稀能辨认出是个圆环状的。 单膝跪地的男主角万万没有想到女友竟一口吃掉了点缀在蛋糕上的小雪人……原本那个戒指假装成雪人的围巾套在脖子上的……想不到啊想不到,女主角不仅眼拙,还嘴大。 两个主角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的尴尬,要如何用这裹满奶油的戒指求婚?要如何吻上白胡子新娘?要如何对得起广大的观众朋友们? 就在这万众瞩目却要ng的时刻,男主角听见小声的“喂”紧接着一包湿纸巾落在身边,他如遇救星马上掏出一张仔细擦干净戒指,然后虔诚的问出那句男人对女人最高的赞美。女主角看着亮晃晃的戒指和一颗亮晃晃的心,郑重的点了点头。这次准新郎无师自通的没用纸巾,而是一下吻上了准老婆的唇。咱自己舔的更干净! 在场所有人都为亲眼见证的这段姻缘而鼓掌,只有一个人是为自己的女小人拍红了手掌心。 销-魂情人夜(二) 夜晚两人回公寓楼,却意外发现了各自都有一份礼物在门口。在确定不是对方所送后,经协商达成合意:韩天齐与展颜将本着公平公正公开……及女士优先的原则,由韩天齐先向展颜坦白送礼人之名讳。 第6章 天齐房门下是一封粉红信还隐蔽的只露出半个身子。韩天齐发现根本没必要打开,因为送礼之人大喇喇的将名字写在信封正中央:may。他疑惑了下,印象中并没有这个人。他将信在展颜面前亮了下,然后就用眼神示意,该你啦,这么显眼高调又恶俗的礼物——画外音如是说。 展颜门口放的是一大捧粉玫瑰,比刚才求婚的那束还要大的多。展颜对数字没兴趣,就直接拿了花上夹着的小卡片。韩天齐在她身后不用伸长脖子也看的到,这样潇洒硬朗的签名,就算是瞎子看了也能重见光明。无他,徐子洋。 但是天齐看着展颜的表情似乎有些凝重,她一直盯着花,一副委屈的样子。 “颜颜?” 展颜看着韩天齐接过她手中的花,想替她拿进房间,她突然出声阻止:“等等韩天齐,你帮我看下这花底是什么。” 天齐扒开看了下:“就是普通的营养泥。”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哦。”展颜悻悻的哦了句,就说那把它们都扔了吧。韩天齐一副你确定的疑问表情,她只是淡淡的重复扔了吧。天齐想也许是因为无根物所以她不喜欢,展颜平日总说摘花拔草的人都成立故意谋杀。人是生命,草木亦然。尤其是这样毁了别的生命来讨另一个生命的欢心,实在叫她难以理解。 韩天齐觉得这样的气氛实在不适合今天的日子,也不适合现在的月色。于是他揽住她的腰说,要不物尽其用来泡个花瓣澡?徐师兄要是知道你在他修的浴室里洗着他送的花瓣澡,也没白来一趟是不是? 而怀里的人仿佛没听进去,忽而讷讷的说:“韩天齐……花无百日红……” 天齐一下子懂了她不侍弄开花植物的原因。在展颜的内心万事万物皆平等,一草一木皆同人。花开花谢这个自然规律之于她如同是别离,这个女小人从来都要想尽办法令自己快乐的,这样的伤情事能避免就避免吧。 “小傻瓜。”天齐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慢慢搓着细软的发。 “不是还有一句是化做春泥更护花吗,其实每朵花谢后不是消失了,人家只不过是从偶像派转做实力派,从前台到后勤,你怎么就能歧视人家呢。”他学着她的语言风格说。 展颜顿了顿,咬住嘴唇说:“韩天齐你诡辩!”其实眸子里有了笑意,佯装生气瞪他。天齐哈哈大笑,总算是在短兵相接中赢了一次,不容易啊不容易。 等他笑完,周围突然安静,两个人都莫名有了些不自在。展颜想要从包包里掏钥匙,却被对面的人强硬的一把捉住手。她看着他微一愣神,这个男人的唇便落了下来。 展颜感受着他的舌像藤蔓般纠缠上来,像是午夜汹涌澎湃的潮水,终于慢慢闭上了眼。 这算是两个人故事的开始吗?他们也不知道。或许是在酒吧的第一个照面,或许是第一次牵着彼此的手穿过一条街,或许是第一次毫无欲念的同床共枕,又或许是这第一次缠绵的吻。年轻的爱情总是模糊的,从哪里开始从来都不重要,要往何处去要停在哪里,才最是心惊。 尽情享受沿途的风景,不管是不是以爱之名,是展颜和韩天齐最初也是最大的默契。 待韩天齐打横抱起她进了房间,唇却不曾离开过彼此。展颜的大衣落下时她微微瑟缩了一下,一双有力的胳膊立刻将她塞进了被褥。两个人纠缠在彼此的唇齿间,直到仿佛看见天光……等送开彼此粗重的大口喘气时,两个人的胸膛起伏着挤在一起,展颜这才发现自己贴着的是一方赤-裸的皮肤。 明明是在黑暗中,她却能将那熠熠生辉的眸子看个分明,因为那就是一道和煦的阳光照亮她的眉眼。忽的她陷入一个熟悉的炙热怀抱,有一张湿润的唇细细吮着自己,令她无力的垂落了眼帘。他的吻来到了细白的脖子,锁骨,终来到曾让他无法入眠的领域。 展颜只觉得那熟悉的温度搓揉着自己,直叫她张开了全身的毛孔,她不由咧开了嘴笑轻哼了一声。但那热量突然不动了,她好奇的张开眼,才发现是天齐的手隔着胸前覆盖的白色细腻蕾丝料由轻到重缓缓揉捏,俯下唇蹭着她圆润的肩膀。 她仿佛是有些困惑,韩天齐又不是没看过她。展颜自动自觉的两手反到背后轻巧的解开扣子。天齐只觉得什么东西从胸前滑落,让自己滚烫的胸膛贴向那毫无保留的柔软,能真切的感觉到每一处微妙的变化。呼吸愈发粗重炙热,他重新抚上那细腻浑圆直叫面前的小人微微抽气,身体一节一节投降,像足妖娆绵软的蛇,以不自知的撩人姿态攀上他的臂膀。 有时感情太难以名状,而身体的反应最最真实。 展颜只觉得昏昏沉沉,但这样的热感又无比真实。直到不知何时褪下了自己薄薄的纯棉底裤,那滚烫的火热移动至她的幽密……她情不自禁的绷直了脚背,大腿自动自觉夹紧了那热源,而后吃吃的笑了起来。 她看向自己的下身,原来是天齐的手掌正被自己夹的动弹不得。他的另一只手刮上了她调皮的小鼻子。那手心的温度让她从里到外都升起了火,展颜觉得从未有过的被整个包裹的感觉,好像是进入了干燥的暖房,周身都惬意。天齐看向她漂亮整齐的倒三角,他只是想抚摸它们,梳理它们,如同在抚慰赞叹。是它们熨帖在展颜最潮湿的幽深,在他没有触及到的地方,终日守护着她。 这样彻底的赤诚相见,让两个人觉得连灵魂都紧紧相依。 终昏昏沉沉困乏时,他们赤身裸-体面贴面抱着,这才仿佛安心,才肯沉沉睡去。这也是在日后睡眠的时光中,两人最喜欢最熟悉的姿势。 早晨,展颜醒来,发现他埋在自己胸前,奇异的姿势。她移不开目光,傻傻的观察研究,看到韩天齐醒来,难掩兴奋的大叫: “韩天齐,我以为只有小娃娃才可以喝奶!” 那颗胸前的头一顿,强忍着不去回应她。她看到他又要睡去,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带点懵懂的低问: “嗳……嗳嗳……那……我的奶好喝吗?” 展颜,他亲爱的小姑娘,总叫他摸不着头脑。分不清楚她到底是迟钝还是机敏,是她天真烂漫,还是痴缠懵懂。回忆起年少时谈过的恋爱,不理解女生为什么总要黏着自己,要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看不到他就马上要打电话。他曾经不胜烦恼,直到遇见展颜。她就像一本无论封面还是内容都引人入胜的书,甚至带有魔幻色彩,让他禁不住伸出手去翻动,一页日复一页,竟不自觉沉迷。 彼时,他只知道,醉在这如脂膏般的温柔触感中,自己已然被抽去筋骨,怎么呼喝都拔不出手脚来。 爱与欲 往后的日子,快乐的恨不能把一天掰成两天用。喝水前她的矿泉水瓶总会有人先接过去拧开,打瞌睡时会有人刮她的鼻子示意书本,接吻的时候她悉悉索索东张西望时会有人重磕一下要她专心。白天接她上下课一起去图书馆,晚上相拥着抵足而眠。 在睡不着的日子里,两个人穿着宽大的白衬衫,赤着脚爬到后山去看星空。展颜一时兴起会在山上疯跑,解开衬衫扣子,敞开胸怀,张开双臂,一路迎着午夜的山风奔跑。远远看去,就像一只轻盈的蝶,循着心中的亮光,雀跃前行。 看她疯的差不多,再下去又该病了。天齐就会捉回她,裹紧她,暖着她已经被冷风吹的冰凉的身体。而这时展颜总一直咯咯笑,笑的停不下来,笑的喘不过气,无比尽兴的享受着和天地融为一起的感觉。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是抓不住她的,生怕她哪天觉得现下的一切已不够尽兴,而要真的乘风归去,徒留他一人在凡间,那他该如何自处。除了那反复无常的疼痛,他在展颜身上找不到弱点,于是总是有些惴惴的。 一个人没有弱点就仿佛找不到灵魂的出口。就连面对普通女孩子都介怀的第一次,展颜亦是不惧。她仿佛是天地混沌之初留下的遗珠,没有什么禁忌,没有什么顾虑。尤其是对欲望,每个人都有欲望,欲望本身没有对与错,所谓荒唐,所谓淫靡,她觉得重要的是双方的感觉,如何对其进行道德或者社会评定并不重要。在艳照门事件时,她问过天齐,为什么大家要对他们口诛笔伐,不过是在相爱的时候做了相爱的事,爱到浓时怎么样都不过分的啊,他们又没叫大众去床边观摩。怎么社会越来越倒退了,居然去管人家被子里的事情。这还是说明,现在的所谓文明社会,仍然视性为羞耻,尤其是对女性,如果女人主动热情坦白的表达自己的欲望,简直该去浸猪笼。 所以有时,展颜常常会流露出疑惑的表情,在她看来该被赞美被膜拜的人性却沦为丑恶,因为她最是尊崇自然与人性,因爱而性实在是人类原始本能中赋予子孙后代最好的礼物。展颜的美好,或许没有多少人能欣赏,甚至会觉得这个美丽精致的小女人怎么满脑子格格不入的污秽思想。 其实,她是最最有赤子之心的人,是这个畸形的时代里没有被污染的所剩不多的珍宝。 正是因为如此,他没有轻易的和展颜完成最后一步。引起欲望的原因有很多种,不全是爱。但当一个男人的欲望中有了爱,反而不能畅快发泄,因为开始有了负担。面对展颜,天齐会顾虑重重,小心翼翼。他知道展颜不介意,但是,他很介意。 在第一次意乱情迷的时刻,两个人都明显感觉到了天齐升腾的欲望。 第7章 但他突然停住,重重的喘气,只低头亲了亲她那片黑色顺滑的密林。然后迅速爬回她身旁,闷声说: 颜颜,我不想预支以后的幸福。 他什么都记得,什么都在为她考虑。作为一个医生,他知道展颜现在虚弱的身体是不可能承受太多的男欢女爱。而且她那么怕痛,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第一次的反应。即使展颜做好了准备,他也过不了自己那关。 最耐人寻味的是,往往因为基本的欲望彼此吸引彼此相爱,但真当爱情来临,却只能苦苦压抑,还甘之如饴。 两个人逍遥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一个四季轮回,他们又要迎接自己新一年的成长。但在放假前,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必须要在回家前彻底解决。因为日复一日的与展颜朝夕相对,韩天齐已不能淡定的看着另一个男人不动声色的靠近她。在一年中这个男人声势壮大之迅猛,出镜率之高,展颜提及次数之多——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叫徐子洋的人便是传说中的情敌。幸而韩天齐山人自有妙计。 一大早,徐子洋一身清爽利落的去敲展颜的门,多少次只能在楼下默默看她转身,唯一一次勇气之举还扑了个空。今天总算找到了个还算像样的理由堂而皇之来宿舍找她,多亏她的手机老打不通。他扶了扶眼镜,有些紧张兴奋的等回应。心下发现自己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七上八下,又不免有些好笑。 自从情人节送礼物未果,他只当没这回事和一如既往的展颜相处下去。他不急,横行霸道他做不来,只等心中的人和他心意相通,培养出爱情中最是难得的默契,才是他所追求的恒定久远。 许久,听到踢踢踏踏的声音,展颜探出一个颗睡的迷糊的脑袋。 “呀,是徐师兄啊,有什么事吗?” 徐子洋告诉自己尽量不要看向她真空的衬衫,平复着心情说:“导师问我们上次合作的那篇论文怎么样了,他目前还没收到你的邮件,叫我来催催,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哈?我前几天就发了呀。”展颜侧头想了想,疑惑的回头望望里间,然后抱歉的说:“师兄,不好意思啊,可能是我记错了,我今天一定记得发。” 徐子洋的目光突然剧烈的跳了下。 “唔……发什么……这么早……”身后有个人长手长脚的缠上来,含含糊糊的说着话,一下下啄着展颜的脖子。 门口的人一下子被施了定身术!血液停滞,而后逆流。她!已经有了如此亲密的男友!看着展颜脸上泛出的桃红,徐子洋知道天堂之门已经向自己关闭,他终究是迟来了一步。 晚一步,错一生。 韩天齐抱着他的小东西回卧室,带着胜利的喜悦,虽然是耍了个小小的计谋,但阴谋与爱情向来同在,谁能说自己在爱情里是高尚的。 “韩天齐!你自己主动要求帮我发的邮件是不是忘了?回头我又要被导师念了。”展颜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气鼓鼓的质问他。 “我错了我错了,宝贝,这几天太累,就没顾上。”他不放开她,继续耕耘。 “累你还天天往我这里跑!一个人睡大床不是很舒服吗?!” “一个人睡太热,我喜欢抱冰棍。” “大冬天的……啊哈哈!韩天齐你……你住手!啊……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展颜最怕别人哈痒痒,顿时在床上直打滚,笑的停不住,痒的直叫唤。 这下,走廊上的人大概是彻底死心了吧。 玩累了,韩天齐才收手,拉她起来收拾回家的行李。两个人忙忙碌碌的在屋子里进进出出,像极居家过日子的小两口,彼此呼来喊去,和窗外忙碌过冬的鸟儿有的一拼。 “颜颜,充电器带了吗?” “带啦……” “润唇膏和眼药水?” “带啦带啦……” “上次给你买的红糖姜茶喝完了吗?没喝完的话也带走,不然要过期了。”一边说,他一边自动往厨房走。展颜惊起,连忙要拦住他,却已来不及。 韩天齐愣愣的看着他打开的柜子,里面塞满了乌黑的中药包,连中医院的大袋子都未拆开,里面纹丝未动。展颜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第一次有了胆怯。她看着他的侧脸,被阳光照的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那睫毛上仿佛还洒着温柔的金粉,可他却突然抖动一下,要抖落一切尘埃。 天齐慢慢垂下头,轻轻甩动一下,边摇头边笑着叹气。 自己就这样被辜负了。 她连看都不看一眼,碰都不屑一碰,就这样阴晾着自己为她奔走的一切。韩天齐觉得自己像是化身为墨鱼,满眼的中药包,仿佛刚喷薄出的乌黑墨汁——倾囊所有,徒留空身。 他挺了挺脊背,再抬头已是淡然,静静的走出房间,与展颜擦肩而过。这个屋子,自己大概再不会进来了吧。这个小小的宿舍结构很简单,一室一厅一卫,展颜常说她不喜欢住大房子,最好无论坐在哪个角落,都能看见最外面的门。天齐问为什么,她歪着头答因为门外永远有奇妙的东西在等她开门。许多个夜里他们抵在这扇门背后,纠缠在彼此的唇齿间,婉转缠绵不肯松手。 他闭了闭眼,努力把这些情景赶出脑子。这一切都不与自己相关了。是,他贪图她的唇她的发她的身体她的柔软。可他也知道在贪婪之上更有他倾尽全力的呵护,她冰凉的四肢经常的痛楚总叫他揪起一颗心。可是他再珍惜又能怎样!没人能治好她,因为她自己根本就不要好! “韩天齐——” 他听见她叫他,像那只总是冰凉的小手揪住心房一角,每走一步都扯的生生的疼。终是没办法继续往前走,停住了脚步。背对着的人仿佛使劲咽了咽唾沫,下定了某个决心,|qi|shu|wang|异常艰难的低低开口,一字一顿的说: “我不想回到小时候……每天吃药打针,感觉……自己是个废人……” 那种被人用指甲狠狠捏起心肉的感觉又上来了。他宁愿她纯白懵懂,天真痴缠,整日与没心没肺做伴,也不要她用这样的口吻把心底最深的痛楚挖出来说给他听!韩天齐反身紧紧的箍住纤细的肩,把头埋到她的头发里,压抑着喉咙说: “我们不吃!不吃了!这么难看又难喝的药,谁爱喝谁喝好了!” 新年愿望(一) 在这年大年三十的晚上,两个人通着电话相约守岁。开始是展颜生龙活虎的讲着回家的种种趣事,而后声音慢慢轻下去轻下去,最终只听的到她的鼻息。天齐在电话的那头弯起了嘴角,虽知她不可能看的到。但他没舍得挂电话,就这样静静的听着,仿佛她就在身旁。 钟声敲过12点,展颜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听到握在手里的电话也传来这种声音。她紧贴着话筒大喊,韩天齐新年快乐!!! 天齐只觉得耳膜都要震破却也不移动听筒丝毫,待耳朵里嗡嗡的声音退去,无比诚挚的口吻说,亲爱的小展颜,新年快乐,我允许你提一个新年愿望,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能一定帮你达成。 他能想象此刻颜颜一定又歪着脑袋,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可惜,展颜实在不是个擅于提要求的人,她想了半天结果沮丧的说:“韩天齐,你欺负人,专挑人家不会的。我从来都不想什么愿望的啊,愿望总是将来的事,我快乐过今朝就好了呀。”展颜顿了顿,又觉得不能浪费韩天齐的一片心意,万一韩暖炉不高兴了,“暖”字拿掉就变“寒炉”啦。 于是她迟疑着说:“那要不……我的新年愿望就是韩暖炉你能不能做个永热炉,违反能量守恒定律的那种。” 韩天齐听着这话,心下竟莫名感动,情感剧烈的翻涌着让自己都难以置信。他喃喃的说:“只要颜颜愿意把我当韩暖炉……”后面的话他并不想在此刻这般草率轻易的说出来。 那头展颜已经把话题扯到了天边,似乎并没有感受到他心潮澎湃。总是她飞快的说了二十句,然后天齐回她一句。她也不气恼,展颜从来都是一个人也能精彩的人,能做她的贴身听众已属幸运。 当展颜不知打了第几百个哈欠后天都亮了,他们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电话。挂电话前,韩天齐想到又要近一个月看不到她,脑子一热脱口问了句,颜颜你喜欢参加寒假志愿服务吗? 天齐组织了一个医学院寒假大学生实践队,为某个贫困山村免费医疗服务。就在大年初一的早上,韩天齐将一封扬扬洒洒振振有词的推荐信发到了学院书记的邮箱,表示应该加入法律援助,往往在检查中发现疑似家庭暴力等情况后,医学院的同学束手无策,不能从根本上保护山区弱势群众的身体健康。 于是,某个清晨,一张欢快的笑脸就出现在了实践队的大巴里。 事实证明,带上展颜是太正确的事情,村里的大人小孩无不被她治的服服帖帖。孩子们在打针的时候,她会扮鬼脸逗的他们转移注意力,女人们在给天齐诊治时总是不好意思让他检查身体,于是展颜就会非常认真严肃的告诉她们:这个医生,是喜欢男人的。 山里的女人确实没有什么人权可言,她们都只是生孩子做家务的机器,自己的丈夫对其打骂甚至是强行房事都是屡见不鲜的。 某一天,天齐发现她一个人低着头趴在桌上画着什么,手边还摊着他的医科书。待他走近看清楚,不禁哑然失笑。展颜小姑娘正在画一副女性生理器官结构图,打算给连孩子都生了一打的山里女人们上一堂生动的生理课。 第8章 她用很浅显的词语赋予女□官新的名字,例如小花朵,小房子…… 于是在那次大院里排排坐的女性课堂上,被晒的皮肤粗糙脸颊干瘦的女人们难得被逗的前俯后仰,乐不可支。她们一起总结出了小房子是要好好保养的,如果那里创造出太多的小娃娃,墙壁就会过早老化;小花朵是要每日清洁的,那关系到两个人的生理健康。最后,展小姑娘坐在小板凳上,大声的问下面的人: “如果在你肚子里有小娃娃的时候,你家男人还想每天袭击小花朵,你该怎么对他说?!” 下面的人整齐划一的回答:“你再点娃娃的头,小心生出个傻儿子——” 这堂生动的教育课,让刚从邻村赶回来的一众医学院科班出身的学生汗颜不已。其实掌握多少专业知识并不在于一定要多广多深,而在于对这个职业的热爱,以及有一颗真正助人的心。人生本就被太多枯燥乏味又刻板的人或事纠缠着,如果可以,为什么不尝试一种快乐轻松的方式。 村里的女孩们都很喜欢和展颜亲近,仿佛是她们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当人一无所有的时候,无所谓嫉妒,也无所谓羡慕,她们只是想知道下外面的样子,即使看不到,听听也是好的。山里重男轻女的现象至今仍及其严重,许多女孩别说读书上学,连饭都吃不饱,每天伺候完父母就是伺候弟弟。所以女童们的脸上总有忍辱负重的心酸,让展颜唏嘘。她把自己照相机里的学校图片给女孩子们看,鼓励她们走出大山,外面的世界里女人和男人一样可以上桌吃饭一样谈天说地。所以,展颜告诉她们,千万不要自卑,不要看不起自己的女儿身,我们不仅可以左右自己的命运,甚至可以改变男人的命运。 而后她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指着远处正一脸专注给人听诊的白净医生:“看到那个医生哥哥了吗?偷偷告诉你们个小秘密噢,以前这个哥哥是喜欢男人的,直到姐姐的出现……”嘿嘿,展颜暗暗坏笑。 连医学院的带队书记都不得不佩服起这个小姑娘了,原本以为她只是跟着天齐来混日子的,看在韩天齐一向资优生的表现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全了他小小的私心。但是现在他发现,这个小姑娘别看年纪小阅历少,可就是能变着法的说到你心坎里,一个能抵十个用。他不由得拍了拍身旁正看着女朋友教孩子们识字的神情温柔的韩天齐,发自肺腑的说:“年轻人,可别让这么好的姑娘跑啦,不管她到哪儿都要把她逮回家做媳妇啊。” 韩天齐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心里重重的点头。 新年愿望(二) 寒假实践服务结束了,而展颜的状态有些糟糕。因为是男女分开睡通铺,这么多人挤一起,展颜几乎每晚都睡不踏实。天齐看着她愈发深重的黑眼圈,也只能干着急。所以他们并没有和大部队一起回学校,而是坐车到了离山村两个小时路程的一个小镇,颇有凤凰古镇的韵味。为了享受难得的二人假期,他们决定在古镇多住几晚,顺便好好修养一番。 白天,他们穿梭在一人高的油菜花地里,像两个翘课的孩子,爱上书本外的野趣世界,贪恋着时间不肯回去。 一不留神被展颜挣脱了手,她小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田野里。两个人果真回到幼齿,玩起捉迷藏的游戏。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不紧不慢,准确无误的循着她的味道一路前行,直到看见黑黑的发丝,那小人居然背对着自己,在探头探脑四处张望。 “小笨蛋。” 他欺身上来,环住她的腰。她垂头丧气,他就笑着勾起她的头,转向自己。明灿灿的油菜花,黄的绿的纷繁落进眼里,无尽春色。天齐重重的吻住她,紧紧的吮着她的舌头,几次想溜,都被他追捕回来,就这么紧扒着那丁香小舌不放。展颜慢慢被放倒,却还顾得及跟他说,别压着花呀。他只好又抱起她,架在腰上。唇齿不曾分开过,双手侵入衣服,天齐猛的眸子一亮。她已经有些微喘的声音说,我想反正就我们两个人……我就没穿…… 田野里满地的花终究还是糟了殃,两人以天为盖地为庐,纠缠的难舍难分,滚落了一地汁液的芬芳。在无边的旷野里,两张青春的面庞被卷进花海的浪潮中,乘着天边野啸的风,归于自然。 晚上两人手牵着手,胳膊依着胳膊逛夜市。衣服上沾着黄黄绿绿的花汁,却还欢喜的不得了,走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一到暗处时,迅速轻啄一下对方的脸,到下一个路灯,又迅速弹开。他们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欢愉。展颜看到潺潺的流水,高兴的立马跑跳过去要玩水,和几个当地孩子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天齐看着她的背影,想这么锁在他的视线里,一辈子。他瞥到旁边一个卖民族手工艺品的摊子,都是些小玩意,但难得都是一针一线做起来的。他突然看到什么,趁展颜还没回来,匆匆将其买下。 是夜,睡的迷迷糊糊的展颜感觉有什么东西覆盖到她的身上。身后的人在她的背上动着什么,只听见他说,好了,转过来给我看看。她就转身,看到他眼里的惊叹。她看向自己,竟是一方红艳艳的丝质肚兜,衬的肌肤愈加白皙。上面还密密的绣着什么图案。天齐轻轻抚摸着这些手工刺绣,说,是一副鸳鸯戏水,就像我们那天……哑着说不下去,顿时烧到脖子,自己都觉得难为情起来。 那天他和展颜替一户村民到外面送急信,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每天一大锅的热水已经被用完。展颜可以睡不着,可以吃不好,但就是不能不洗澡。天齐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眼睛看到村外山边的一个小潭子,山涧细细的泉水不断注入,潭水清澈见底,那天太阳刚下山,水还带着未退去的余温。展颜看的眼睛都亮了! 天齐无奈,只得和她约法三章,下水必须由他抱着,不能单独行动,五分钟内必须上岸。他去向村民借了两条干净的大毛巾和换洗的衣服,两个人四处瞧了瞧,嗯很好,没有人。这才褪光了衣服,天齐抱起她小心的往水里走。 走到差不多潭水中央,水没到展颜胸口。两个人停下来,开始面对面洗澡。天齐摘了当地村民洗澡用的叶子,只要遇水用力搓几下就会像肥皂一样冒泡,用在皮肤上干净还不紧绷。其实所谓洗澡,只有天齐一个人在帮展颜仔细的擦洗身子,而小丫头自己开心的在玩水。 #奇#呀,韩天齐,有小鱼在亲我的腿…… #书#这块石头像天边的云,一只大鸟刚刚飞过划出了流线…… #网#你看你看,这只小蝌蚪刚长出了四只脚,后面还拖着大尾巴…… 这里的水草像是长了手,总是抓我的脚趾,韩天齐,它们挠你痒痒了吗…… 韩天齐看着还在乐个不停的小东西,她丝毫不觉得这个时候自己有多危险。水下是她白皙的胴体,每一滴水都仿佛在争先恐后亲吻这具柔软的身子。 而他韩天齐,亦不例外。 透过月光,展颜看到那方嫣红上五彩的丝线,好像有无数流转的光芒。那天,夕阳云动,那层层的光线投射到他们身上,一定是更美的一副画。 天齐看着侧卧在自己身边的小人儿,像是从美人出浴图里走出来的画中仙,任时光飞逝,一代代人磨蚀了眼睛,衰颓了容颜,只是眼前肌肤胜雪芳艳无边的女子,有一双不愿老去的澄澈双眼,戴着她那个时代最撩人的闺房私物,亦不觉害羞,只是毫无一丝杂念的想与他共襄盛举,却拨弄的他心神荡漾。 像是《胭脂扣》里解开衣衫以证明自己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梅艳芳,对当下世事总难理解,用自己固执的人生哲学游走于新世纪,不恐惧,亦不羞涩,只叫几十年后的男人甘愿被勾去了魂。 不过,韩天齐并不是个贪心的人,不奢望展颜给自己一份来世的执着,他轻拥着身侧已入睡的人儿,许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新年愿望,明年这个时候,希望可以带颜颜回家过年,爸妈一定会喜欢她,而她亦是最敬重长辈的人。 一生最亲最爱的人围坐在一起煮酒品菜谈天说地,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幸福。 开学后,展颜与韩天齐即进入了感情的第三年。天齐进入附属医院正式实习,展颜也只剩最后一年可依恋的大学时光。 导师看着身边这个神情专注天赋出众的年轻人,通过显微镜沉着的操控着微型手术刀,切除止血缝合一气呵成,动作熟练流畅如行云流水般竟透出美感。是了,要对职业无比的热爱与先天优势的完美结合,才能把每一次手术都当成展示的舞台。与艺术无异。 韩天齐和导师一起进行仔细消毒,而后走出手术室。导师看向这个得意门生,问他那件事考虑的怎么样。天齐有些羞愧的笑笑,说表格就在办公室,我拿给您。 上个月导师给了他一张推荐表,是要推荐他加入联合国妇女儿童权益保障组织派往非洲的一个医疗志愿队,这个队伍是由各国年轻的精英医生组成。因为他流畅的英语背景更看中他不可限量的前途,导师鼓励这个年轻人应该好好历练一番。 然而韩天齐只考虑了三十分钟,便在被推荐人意愿中勾上了“否”。他不认为自己的行为叫做胸无大志,靠自己的能力走到哪里就算哪里,重视自己的家人爱人朋友同样也是大志,好好经营一份幸福的生活更是大智慧的“大智”。 就在他转身要去办公室时,导师想起什么突然叫住他,面色变的沉重而后告诉了他一件事情。 第9章 消失的白大褂 展颜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韩天齐了,最近一次见他是一个星期前,他回宿舍整理出一床被褥说要搬到医院值班室,原因只有一个字:忙。 可是……他忙的连电话也没空接,短信也没空回,和她一起吃饭睡觉更是奢谈。她有点想念那个总是暖暖的胸膛了…… 展颜出神的把碗里的饭粒扒拉来扒拉去,坐在对面的同班好友小圆看她这副德行已经快一个月了,实在忍不住敲敲她的饭盆说:“颜颜,好歹是农民伯伯种出来的,多少第三世界国家的小朋友还吃不上呢。” 展颜脸上升起愧意,连忙低头扒饭。谢小圆看着她,想到今天早上刚听到的八卦就怒火中烧,勉强压了压说:“喂喂,有你这么只吃白饭不吃菜的吗?为了个男人至于失魂落魄成这样吗?!” 对面的人听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谢小圆气结,真不知道她是笨还是迟钝。 看到她又低头扒白饭,莫名带了委屈。这个臭男人!小圆一下子爆发了,整个食堂只听见重重的一声“啪”——周围的人转过头看到一个短发圆脸的女孩正朝桌对面瓷娃娃般的女生发飙。 “颜颜!你说你傻不傻?!韩天齐一个小小的实习医生哪里会这么忙,忙到连陪女朋友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医院里只有他一个大夫吗,他出来吃个饭的时间里病人会集体死光光吗?!” 展颜听着有些露骨的话,为难的开口:“小圆……轻点啊,大家都在吃饭呢。他是真的忙,从医院到学校来回路程就费不少时间……”却被谢小圆更大声的一句暴喝打断! “展颜你没救了!!实话跟你说,整个医学院都传遍了,有个护理系的叫什么妹不妹的女生提前修完了所有学分就为了和韩天齐同期进医院!说不定现在这两个人正在医院打的火热呢!!” 展颜保持着原来的表情看着她,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 她努力尝试着体会此时此刻自己的感受。她吃醋吗?不。伤心吗?不。愤怒吗?不。无动于衷吗?也不。 这话像是搅起了池塘里的水,但同时也带起了泥沙,原本悠哉游哉的清澈池水突然陷入了一片混沌中。 展颜实在不辨其中滋味,只好平心静气的用以往一贯的思维方式分析了下。她和韩天齐……其实并没有什么非彼此不可的关系啊。韩天齐不是归她所有,她没有权利排他的独占,她更没有权利干涉他的意思自治。他们没有合约,没有盖章签字,她和他其实什么也不是。 谢小圆虽然知道自己永远都跟不上展颜的思路的,也知道教授无数次说过展颜天生是要吃法律这碗饭的,但她今天还是从对面人的口中听到了世界上最荒唐的话: “可是小圆,这是韩天齐的自由啊。” 颜颜走火入魔了?!她不禁又要对展颜改观,这个外表看起来有足够资本野蛮任性的女孩,在接触之初即发现有令她难以置信的单纯。而后深入交往后,那中文系的教授怎么说她来着——哦对对,最是大气而无情的个性。所以万事都想的开,万事都觉得美妙,怎么一个好好的小姐身子却有山野顽童的脾性。 她到底懂不懂,如果连一个“情”字都像在台上摆事实讲道理辩论的话,那就用“请”好了,何苦用个心呢! 就在谢小圆暗自蹉跌时,展颜自顾自继续吃饭,突然胃一阵阵抽紧,像是有把钻头穿破密实的肌肉膜直刺入胃!小圆傻着眼看颜颜一手捂嘴一手捂肚子,艰难的跑向厕所。 等她赶到时,展颜已经吐尽了所有东西只能呕出苦水,脸像被抽去了所有血色,捂着胃痛苦的冷汗直冒。 颜颜你该不会是有了吧?!!!谢小圆暴突着双眼惊呼,风猛的灌进张大的嘴巴。 当韩天齐在医院大厅看到谢小圆扶着展颜进来时,已经有些呼吸不稳,她根本就如同一个白纸糊成的人。他到底忍不住快步走过去想抱起她,却被旁边凶神恶煞的人瞪了回去! “狗男人!”谢小圆心中暗骂,让女人吃尽苦头自己却在外面逍遥的狗男人!电视剧里常演的戏码。小圆一看见他就嚷嚷着要做b超,天齐听到她越来越大的嗓门,只好带她们去超声波室。 今天当班的刚好是上一届的师姐,挺热心的安排展颜躺下,然后问是要做哪个部位。 “宝宝!”“腹腔。” 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而那个女声的内容让在场的人吓了一跳。 谢小圆又白了记韩天齐,心想最好照你个头,看看里面是不是一堆垃圾!她粗声说:“八成是有了!刚才吃个饭吐的胆汁都要出来了!” 所有有关的狗血剧情在这个胖乎乎的女孩心里循环滚动播放,她都激动的快要血溅当场了。她想好了,要是一照,女医生说三个月了你们想想好到底要不要,她就扑过去抱牢颜颜大哭isuu書网,你才多大就有了孩子,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我不活啦! 师姐看着表情各异的两个男女和一个基本半昏迷的女孩,觉得事情复杂的超乎想象。于是她折中了下,一起做了吧。她说把床上女孩的裤子脱下一点好做子-宫b超。天齐刚要伸手,就被旁边的人重重拍掉。 师姐同情的看了眼这个所向披靡的师弟吃闷亏。根据电脑屏幕显示没怀孕,她又在腹部皮肤上增加了些耦合剂,当探头挪到胃时床上的人轻声呼痛。 师姐切换了分辨率,头也不回的和后面的人说:“有些胃炎,是不是饮食习惯不太好,现在的女孩子普遍都这样,多调理多养着就好。”她从屏幕的反光里看到师弟皱起的眉,微微笑了下决定帮一个小忙。 天齐把展颜拉高的衣服整理好,发现她竟瘦那么多,自己不回去的这段时间她到底怎么在过,他不禁又气又心疼。 他抱着轻的快要没有存在感的展颜来到医生休息室。谢小圆没有跟在后面,只因出来时师姐说了句,这个小姑娘要不要也来做下,看你身体有点浮肿,找到病灶在哪儿好好调理立马轻个三五斤。 这时展颜幽幽回转,看着他,迷茫了一会儿,问到:“韩天齐你怎么不穿白大褂?” 他闻言一窒,只是静默。 他的白大褂静挂在办公室的衣柜里,他已经许久不穿了。 “韩天齐——”她虚弱的捏起他的一根手指,说:“明天是六一儿童节,我来和你一起过好不好。” 天齐看着她苍白的笑脸,脸都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了,她还挂念儿童节……儿童节,他似乎又闻到了满身的血腥味,却只能说,好。 谢小圆看到展颜的短信说已回校,干脆一个人在医院里溜达起来。那个妹不妹的,她非要亲手揪出来不可!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她买了堆瓜子佯装和护士站的人闲扯,果然,套到许多情报! 原来这个狐狸精长的一般般清秀,身材也清汤寡水,仗着家里有钱很是高傲。哼,八卦的小护士鼻子出气,“她呀,我们可伺候不起!明明在钱堆里滚出来的,还一副嫌铜臭的酸模样!” 谢小圆同仇敌忾了番,打了鸡血般满载而归。 那晚韩天齐依然没有回来,展颜吃了药总算安稳的睡了一觉。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给孩子采购了满满的甜蜜,她可是尽忠职守的棒棒糖姐姐啊! 她提着两大袋棒棒糖兴冲冲的赶到天齐办公室,往办公桌上一放,她拍拍小手,一如往常的语调说:“韩天齐!你看我多勤快,像早起的蜜蜂忙采蜜,我一路都听到了孩子们嗓眼里咕嘟咕嘟吞口水的声音!”她自顾自兴奋,丝毫没觉得背对着她站在窗前的背影有些古怪,像在自我挣扎。 展颜说的热闹,可到底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了。韩天齐一直背对着她,没有回应,没有回头。她靠上去,抱住他的腰,韩天齐你怎么了嘛。语气里有些小小的焦躁。 一直看窗外的人感觉到背脊伏着一个朝思暮想的小东西,终下定决心开了口。 “颜颜……”他还是没有回头,“我想告诉你,小铁他……” 小铁就是展颜第一次遇见的地中海贫血症患儿,也是天齐主动要求跟进的第一个病患。这是他的第一个病人,总像个大头娃娃一样的孩子。他常带涂鸦画本给孩子取乐,展颜也总是揣着满兜的棒棒糖来找他玩。 可韩天齐,一个自认即将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却眼睁睁看着孩子在母亲的怀里一寸寸变冰冷最后被盖上白布。那样小小的孩子被宽大的白布罩着,只看出一个小小的模糊的形状。这团白布下的血肉成为韩天齐每天的梦魇。 那天导师告诉他小铁的突发病症后他疾速跑向熟悉的病房,却震惊在门口看着房里的一幕。小铁最后病发的症状至今仍在眼前,每月要靠输血的孩子,却在垂死时吐出了那么多鲜血,好像懂事的知道这终究是别人的血,他要带着完完全全的自己走向终点。别人的,总是要还的。 满目的血喷溅了自己一身。就像钱钟书所说,他感觉自己一下子从治病救人的医生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做医生是不可能会怕见血的,然而韩天齐第一次看着触目惊心的鲜艳头晕目眩,一个生命就这样干涸在自己的白大褂上,叫他日日夜夜无法脱身。 导师自是能理解的,这是每个甫入行的医生都必须要面对的一关。每个怀抱着救人于病痛的激情飞扬的年轻医生,总是被现实冷冷的打回地面。他居然连一个小小的孩子都救不了…… 导师轻拍他的肩膀,跟他说,我们是医生,不是神仙,我们能做的是力所能及的延长人们的生命,而不是真的妙手回春。 第10章 已经接近枯萎的身躯,除了观世音手里的瓶中水,是任谁也无法回春的。 “小铁他,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儿童节。今天他的妈妈到医院,把他的……领回家。”天齐好不容易挣扎着把话说完,让自己盯着窗外的某个东西不要移动,尽力平复心情。他现在是多么希望展颜搂住他的腰,在他的胸膛大哭一顿,顺便让自己也乘这个机会,掉几滴不轻弹的液体。他太需要发泄一下自己了,却无处可宣泄。 展颜没有问为什么这么多天他没有来找她,没有抱着她入睡。因为,韩天齐现在每个毛孔里都有洗不干净的血,他不想叫她闻出来,不想叫她害怕。 展颜闻言愣在原地。 醉笑陪君三千场 过了很久,办公室的两个人像雕塑一样没有动静,没有声息。 “韩天齐,你为什么没有治好他……你不是医生吗……”仿佛是喃喃自语。 窗前的人,默默的将手指紧扒着头皮,徐徐插入自己的头发,似乎要给自己巨大的自控力。 她在怪他,没有治好小铁。 韩天齐突然烦躁的想破窗而出,他不应该希望展颜能理解自己,宽慰自己的。她根本还是个孩子,生老病死太遥远,她的脑子跟不上。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她,体贴她。之前他是希望展颜能活的纯白无邪的,但……两个人过日子,毕竟还是要面对太多现实的问题。 她的问题,他来扛。那他自己的问题呢,谁来负担。韩天齐不是铁人,他也要饱受这个世界的诸多无奈与伤害,他不确定,自己还能扛多久…… 展颜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的钱,放在天齐办公桌上。“韩天齐,这些钱你拿去给小铁妈妈,我知道他们家已经用光了所有钱。剩下一些,你给小卖部的程伯,跟他说……我再也不会去买棒棒糖了,他要是记得,就随时给需要的孩子们买点。” 听着她要转身离开,天齐问:“你不去送送小铁吗……他最喜欢你了。这些钱你应该亲自给的。”展颜到底太稚嫩,一点点冲击就急着缩回壳,不愿意面对,韩天齐还是忍下自己的伤痛,耐下性子想叫她学着长大,直面现实。 “不了。” “那今天其他孩子的儿童节呢?” “我也不想去了。” “韩天齐,我不会再来儿童区了,我不想再见到他们,最好从来都不认识……” “最好一切事情都能用钱解决,控制在钱可操控的范围内,那该多清爽……” “他们这么多人,搞的我好有负担……其实我和这些小朋友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我没必要对他们负任何责任……” “最好明天一早醒来,我就不记得他们了。” 韩天齐眼睁睁看着她的小嘴说出一句句不可思议的话,简直不相信这样的句子是从展颜的嘴里吐出来的,像一把把钝重的飞刀,扎的他血流如注。这是她吗,她的善良纯真都是假的,都是那么经不起考验的吗?她的心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韩天齐夜夜捂在胸膛,恨不能掏心掏肺的,到底是人,还是兽。 天齐突然心慌的发现其实自己根本没有了解过展颜。 他默默握紧了拳头。“展颜,能不能请你现在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请你,马上,出去。” 展颜有些茫然,但还是吸了口气大跨步出门。就在要出门时,背后传来一缕飘渺的不确定的声音:“那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韩天齐还是把这话问了出来,因为他实在不得不胡思乱想。她可以轻易的说不想认识所有人,她只想活在自己清爽的世界里,不要让任何烦心事来打扰到她玩乐。她只是在闲暇时才会腾出一点贪欢的时间施舍给孩子们,而在觉得麻烦时把一切统统丢掉。这个娇小的躯体里,竟让人摸不着心肝,才叫他真正胆寒。 某一天她是不是也会轻快的对着他说这些风凉话,然后潇洒的拍拍屁股走人…… 展颜闻言,想着还好这个问题昨天已有结论。她边继续往前走边说:“也没有关系啊。” 身后颀长的身影,颓然的倒向椅子。 她说,他们没有任何关系。韩天齐从未深究过展颜和自己之间到底是什么感情,他爱她吗。看着她飘然远去的背影,他很想给一个否定的回答。但若不是爱,是什么支撑着自己抱紧了她走到今天,他几乎想把她变成一个钥匙扣或者手表,时时带在身边才好。那样浓烈的情感又怕伤了她,只能把一切密密的缝在心里。他从不敢大声的对她说爱,只有在亲密无间的时刻,才觉得他们是被捆绑在一起的。两个人好像事先心有灵犀般只管今朝潇洒,管他明日如何,一路混沌下去,何必苦苦追寻一个答案。 可原来她是有答案的,答案就是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任何关系! 他抱着头,觉得太阳穴隐隐的痛,而后是耳膜,眼角,后脑勺,天灵盖…… 晚上,不知道是什么驱动韩天齐回了学校。他只是觉得白天发生的如同噩梦,比那个血肉模糊的梦更可怖。他想要回来确定下,是不是自己被魇着了,也许回到公寓发现以前的那个颜颜还天真无邪的唤他韩暖炉,其实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他走到展颜门口时心快跳出喉咙,可——里面喧闹的不成样子。好像是有人提前找到了工作,一群人在她的公寓办派对。展颜的笑格外清晰的落入耳中,他抬起手想敲门,却失了勇气。门里的那个世界,永远热情斑斓,容纳不了灰与黑。 韩天齐回到自己的床上,学着展颜的样子抱紧膝盖。因为他从未有过的发现,原来自己也是怕冷的。呵……他苦笑,被展颜的笑感染,让他连心痛也是笑,无力也是笑。墙壁并不能完全隔开欢腾的声音,而他缩在仅一墙之隔的不开灯的房间里,像是被踢出游乐园的孩子。 迷迷糊糊中听得隔壁告别声频频响起,展颜在门口一直在大声的说着拜拜,语气热烈无比。就在所有声音又慢慢没入黑夜,四周一边寂静时,韩天齐不自觉的听着门外的响动。听她说话明显的大舌头,他几乎都能闻到浓烈的酒气。她不知道自己还在犯胃炎吗?在这个时候还要喝酒,她到底还要不要小命!韩天齐捏紧了拳头,少有的不安焦躁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突然他听到巨大的一声“咚”!是展颜!他不假思索的开门出去,看到她摔在门口的走廊上。不知道刚才那么大的声音是撞到哪儿了! 颜颜!颜颜!他焦急的抱起她平放在床上,检查她的四肢和头部。还好……除了膝盖有些擦伤,其它都无碍。 他把鼻子贴向那冰冷的脸颊,觉得自己的五官纠结在一起。他到底还是不能不管她,他到底还是放不下她,他到底还是割舍不掉她,尽管……怀里的人说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怀里的人半眯着眼,好像看到是他,她又开心的大笑手舞足蹈:“徐……徐师兄涨工资……资了,小雅和二……胖都找到工作啦!大家都好开心啊韩天齐!” 忽而她想到什么魅着眼朝他神秘的一笑,流光脉脉爬下来亲吻干燥的唇,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妖娆——“韩天齐,你知道我最喜欢喝什么酒吗……”她轻颤着笑,继而放声哈哈大笑,笑的岔了气,笑的大口喘着说:“它的名字,叫,醉生梦死……” 韩天齐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她突的一皱脸,韩天齐,我疼……他忙问,哪里疼,哪里疼,颜颜!可展颜实在喝了太多酒已经意识不清,只是喊疼,却不说是哪里。 听的韩天齐几乎要揪掉自己的头发,他回屋取来维生素c,一片片喂进她的嘴里。她满嘴的酒味,他却不觉得臭。她闹别扭不肯咽,他只好用舌头顶进去。她又不小心呛到,他连忙轻拍她的背…… 韩天齐一整夜围着这个小人团团转却不知道厌烦,到底是从何时起这个男人竟丢失了自我。 展颜酸胀着脑袋醒来,她想动动身子却发现被紧紧的箍住。是她的韩暖炉!她看着面对面睡的沉稳的男人。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告诉她?展颜想把胳膊抽出来围住他的脖子,可这个人居然把自己固定的死死的,一点也动弹不得。她只好拿眼看着他。 这个男人的睫毛好长,眼睛闭着的时候居然像把小扇子。有深深的眼窝,挺拔的鼻子,英气逼人的眉毛…… 她突然想起高中时很喜欢的电视剧《大明宫词》,周迅演小太平公主,其中印象深刻的一幕是她向母亲形容一见钟情的薛绍,她把哥哥们所有五官的优点都堆砌在这个初见面的男人脸上,还觉得形容的不够。周迅演的鲜活,用生平所学最华美的字眼勾画着心中那个男人的一眉一眼一颦一笑,天真清澈的眼里尽是兴奋与娇羞。 展颜此刻好像感同身受,不过花无百日红的后一句永远是人无千日好,而不是化作春泥更护花……纵使贵为公主,纵使有那样炙热的情感,终逃不过无果的悲剧。 何况她展颜的梦想从来都不是公主、王子、爱情、城堡。她是个想飞的人,牵绊太多怎么飞的动呢。 韩天齐终于从疲倦中醒来,展颜一直在叫疼,闹到凌晨三四点才睡下。他看她仍旧紧闭的双眼,忍不住轻碰了她的唇。怎么这般没有血色,是他不好,都是他不好,他要是不做那血腥的噩梦颜颜每天都会是健康粉红的肌肤。 他起床出去买了早饭放在桌上,看她睡的沉表情也不那么痛苦了,才放心的去上班。展颜听到隔壁的门最终响起后才起身,看到她最爱的生煎包和芒果蛋蜜汁。 第11章 这样日日的吃着,她还有可能飞的动吗。 天齐今天的心情总算是拨开乌云见青天了,给自己暗暗加了把劲,穿回白大褂,熟练的在胸前口袋插上笔后开始已经中断了的工作。忙了整整一个上午,工作的充实感又回来了,让他暗自庆幸终于熬过这一关。刚想打电话给颜颜,问她中午想吃什么,导师突然笑眯眯的进来。他忙放下手机,恭敬的站起身。 “老师,我……”他满是愧疚。 “没关系没关系,一切还来得及。”这个扬名世界的外科专家看到以前的他又回来了,他到底没让自己失望。 “天齐啊,明天把你的护照拿过来,时间有点紧了,不过应该是能顺利签下来的。” 韩天齐茫然的望着老师,当他拿出那张推荐表时,他才有些明白过来…… 他看着眼前这张把“否”涂黑,在旁边的“是”打上勾的薄纸,像是被宣判了死刑。上次回去拿被褥时还换了外套,就把表格忘在了衣服里,能拿到这张纸的只有一个人…… 她到底想怎么样……她到底想怎么样!怎么样她才满意!!她就那么想推开他吗,恨不能一推推到非洲?! 她看不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吗?她到底装了副什么心肝,什么肚肠?! 展颜,你不要我了……韩天齐竟像个怨妇般发出无意识的哀叹。他第一次被人厌弃到这般田地,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即使她说他们没关系他还是要抱紧她……是啊,关她什么事呢,她已经说了他们没任何关系,是他忍不住要回头不顾廉耻的抓着她,是他活该被她糟蹋! 我不能自贱到这种地步……你展颜能做到的事,我韩天齐一个大男人难道做不到吗?! 你以为我不能离开你吗? 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 你以为我会赖着不走吗? 你在挑战我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吗? 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就当是陪她醉一场。vieenrose到现在,醉生梦死酒劲再大,也该醒了。是他自己醉的太深沉,活该要脑浆迸裂不是吗…… 这个付尽心力的男人,拎着轻便的行李走在嘈杂的机场大厅里,最终灰冷了脸。 飒飒行者 韩天齐仰面倒在营地外的空地上,睡不着的时候,就出来躺在仍留有余温的非洲大地上,微微刺痛的焦灼感让他能渐渐回暖手脚。 “hey。” 眼前一个修长的身影渐渐清晰,他也回了句hey,仍旧躺着不动,任非洲干燥的风吹起一脸尘埃。 此时,在几乎没有人烟的沙漠里,却暗暗涌动着万般感情。 那个身影静静伫立了会儿,她本不信什么梦想的,梦想让多少人狼狈追求,执着的满面油光,她是不允许自己这般面目的。 但有个念头突如其来,就这样陪他看每一天的日出日落,云卷云舒……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她心下忽的一跳。这个念头如此卑微,如此凉薄,近乎是乞讨。她自嘲的笑笑,摇了摇头,踩着一路月光回营。 每个星期他们回镇上的总部,有可以上网的电脑。韩天齐打开所有的邮箱,所有的通讯工具,发疯一样的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 没有,什么也没有。空空,空空如也。 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同窗好友南瓜头寄给他一封邮件,本想叫韩天齐宽心,结果却让他心中最后一丝期待,都消失殆尽。 呵,他真的是被她流放至此,从此离她远远的,不要打扰她醉生梦死的世界。 邮件没有一个字,只有一副副照片,照片里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她。 第一张。她在食堂吃饭,微微皱着眉,她吃饭是不挑食的,只是从来都吃不多,做的不好吃会小小的犯嘀咕,但还是会尽可能塞进肚皮。 第二张。把自己的脸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颗眼睛和一个通红的鼻子,她怕冷,一年四季手脚冰冷,冬天更加常常因为冷而一夜一夜的睡不着。 那是种从内到外彻骨的冷,无论空调打多高,她仿佛自己不能产热,每当在零下的晚上,他半夜悄悄走进她的房间,手滑进被子,触到她皮肤时都会不禁倒吸口凉气。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捏起,他轻叹一口气,张开双臂把蜷成一团的她紧紧贴向自己。 找到了热源,只有这个时候,展颜会自动自觉的靠过来,如同本能。她会在半梦半醒间摸索着翻身,头紧贴他颈窝,嘴唇就这样轻轻浅浅的印在他的肩膀。 他常常会为此呼吸一窒,却只能再紧了紧手臂。感受到怀里的人从一块冰冷的石头慢慢变回柔软纤巧的肉体,轻拂过颈的鼻息也从凉至暖,他才放下一颗心。 只有在这静寂无声的时刻,在半明半寐的午夜,在怀中人半梦半醒间,她才真正属于他。曾经天真的以为,展颜的心也许就和她冬夜的躯体一样,这么密密的捂着,总会有暖的一天。 第三张。下雨了,从头到脚毛茸茸白呼呼的展颜和同学走在路上,她总是喜欢玩水的,专挑水坑走。旁边一人一不留神滑倒,连带紧靠在一起的好多人接连倒下。颜颜被扯歪在一边,水溅了一身,还在张嘴大笑。照片里的每个人都在笑,唯独她的笑那么鲜艳,仿佛刺伤了他的眼。 第四张。她正仰头看树枝上的鸟窝,虽然是个背影,却能真切的感受到那熟悉的调皮新奇劲儿。他忍不住要叫住她,拖着她的手离开那片植物区。个性贪玩如斯,却有着一个往往无法令她尽兴的健康。过敏性的体质,尤其那过敏性鼻炎,如若一不小心吸进不明成分,她可以足足打满12小时的连环大喷嚏。几乎要哭出来,五官扭成一团,对牢他说,韩天齐,帮帮忙,把我的鼻子扯掉吧,这种鼻子质量这么差也敢生产出来,老天爷也偷工减料……往往没说完,又一个大喷嚏。 到最后她已经不知是泪还是鼻涕,人都晕晕乎乎,隐隐看到额头突起的青筋。秀气的鼻子已经被蹂躏的不成样子,他会阻止她继续对鼻子辣手摧花,换张干净的纸巾,轻轻的擦干净鼻子周围,慢慢柔柔的按压湿透的鼻孔。 这时候她总是呆呆傻傻的望着他,喷出的热气直窜到他心里。 在她不舒服的日子,他只能用最原始最简单的方法安抚着她。他甚至隐隐觉得,是不是自己有些恶劣的,心底其实希望颜颜永远都带着这些小小的毛病,只有他最清楚的病症,只有他知道让她平静的方法。 也正是这点,一直支撑着他一路走来,认为自己无可取代。 第五张。她低头走在夜晚路灯下,表情不甚清楚。但她毛绒绒的围巾上,清晰的放着另一个人的手!虽然那人在路灯的阴暗里,但那微光的侧脸,让他一下子就认出了他!展颜的师兄,徐子洋!他们俩都个性自负才能突出,如果不是展颜,或许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自己曾耍了个小小的诡计让他自动退出,才刚走了一个月不到,他就如鱼得水了! 他紧紧的盯着那只手。突然有种杀红眼的感觉。 她让他的手碰到了自己。 脑子里反反复复就只会这一句话。展颜是个有些轻微洁癖的人,很讨厌与人有肢体接触,所以惯有的姿势就是把自己蜷的小小的。即使坐公车,只要队伍人一多,彼此挤压,看着那一个个做好往外推挤的胳膊肘,她就会有些害怕的退出队伍,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只让他的身体可以任意靠近,仿佛迷途的羔羊终于找到家。 原来一切皆是错觉,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是他暗自里用最动人的比喻描绘了一个谎言。 对着那个页面,韩天齐整整坐了一晚。如果不是这些照片,他从不知道,自己已经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甚至已经把这种付出当成了习惯。 照顾展颜,让她快乐,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而没有他韩天齐,展颜还是展颜,不受任何影响的,没有丝毫减损的。 他醒了,不得不醒了。本以为她一直需要他的呵护他的关心,即使不会爱上他,至少离不开他。现在,他连最后留在她身边的一个理由,都找不到了。 这一晚,韩天齐的世界经历浩劫。 这个骄傲,自信,拥有干净面容的男人用人生积累起来的所有充沛的感情投入这场爱恋,倾尽所有,孤注一掷,到头来眼睁睁看自己输的一塌糊涂。梦醒时分才发现,原来由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在恋爱,对方一直保持着脱尘的姿态俯视着他,不动声色的摧毁了他所有的信念。 头一次,韩天齐对自己起了怜悯之心,心口的气血一直往上涌,无尽酸楚。如何才能学的像展颜一样,不会轻易付出不会轻易心软,说转身就能潇洒的不回头。 她轻盈的一个转身留一叶洒脱的背影,把他焚成灰烬,却终究还是对她恨不起来。明明是娇小的女子,看着她走在天地间,莫名被拉长了身影,凭空生出了一分豪迈,凡她路过之处,皆是一片天清地朗。 他早该知道,早该知道,展颜之所以是展颜,或许正是因为,她那装下了山水,装下了甘醇,装下了人间一切美好的七窍玲珑心里,却不剩几分留予她自己,恐怕连她也从不知道自己的真心到底长什么样。 她就是那晨曦中不羁的风,他的追求注定成空。 呵,他苦笑。到底是醒的太晚,还是醒的太早。干脆醉死在这份沉沦里,错到了底,也许反倒能生出些许真。 第12章 第二天,他向总部打了报告,申请去最偏远的地区支援,那里没有网络,没有信号,甚至没有多少人类。 断了一切念想,他和她,就这样,罢了吧。 绝夜 与世隔绝的日子总是过的分外的慢,但到底,还是一天天挨到服务期结束。这天,他在总部办完手续走出门厅,还需要再待几天等批复。 一年了,他的轮廓越发坚毅和沉默。 突然阳光照的他睁不开眼,五光十色中,他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拿着地图,笑颜盈盈的问着路人,胸前挂着的袋子里装满清凉油,正在分给上来讨要的非洲孩子。 已经有许久没有出现这样的幻觉了……闭上眼,甩甩头。人生的道路上,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交汇了。 下一秒。 韩天齐!一个小人跳进他怀里! 他骤然失去了所有血色,屏了呼吸。 张开眼,那张与记忆分毫不差的脸,映入眸子。她,来找他?她特地飞来找他?!他一下子乱了神。柔白的脸,浓密的发,如水的眼眸。打乱了他将近用了一年时间才稳定下来的阵脚。 但……他的眼光被什么烧了下,跳了跳,忽然松开了她,脸黯淡下去。 “嗨,韩天齐。”远处一个人跟他打招呼。 “噢,徐师兄和我来做非洲儿童妇女权益调研的,”她笑的灿烂,“韩天齐,看到我你高不高兴呀!”一副兴高采烈摇头晃脑的可爱模样。 她只是顺道,带着别的男人……依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一颗心被她最后贯穿到底,千疮百孔,就任其腐烂发臭,肠穿肚烂。自己已经是行尸走肉,她还要来伤他。他看着她,确定自己是真的累了,他放手了,那是他永远也温暖不了的角落。 他当做看不见她走出去,擦身而过时,淡淡的说: “展颜,我们分手吧。” 时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几乎要到以为自己失聪了。 “哦。” 她说哦。听不出任何感□彩。转身离去。这个小小的人被巨大的背包挡住。他纵然明白这就是展颜,心底还是有一丝期望她至少能感怀一下,唏嘘一下,毕竟,三年!他们三年亲密无间的日子。对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总结,只是她一句简简单单的“哦”。 他简直不敢相信,人真的可以没有情,没有心到这种地步吗。 他一个大跨步,扳回她! “你就不问问为什么吗。” “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她说。 她如此重重的刺伤他!他一下子钳住她的肩膀: “展颜,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三年了,我拼了命的爱你,却不见你一丝一毫的真心。我只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无关紧要的人!” “呵是啊,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人是你展颜能在乎的,你是永无烦恼的展颜,因为你根本没有心!” 字字血泪,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整个人癫狂的像头狮子。 “是你提分手的。” “哈哈哈哈哈哈是是是!你根本就是没有心的,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唯独改变不了展颜你!今天你来,还是一派天真自然的问我,见到你高不高兴,仿佛是种恩赐,我该承蒙您的厚爱吗,我该感激您的施舍吗,我该对您在一年后还记得有我这号人而激动的痛哭流涕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韩天齐是疯了才被你这样糟蹋!!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迎着刺眼的阳光,一路大笑回去,任凭眼泪不受控制的奔流。 从总部冲出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不安的环顾四周,淡雅花朵图案的裙子缭乱目光。她凝望他远去的方向,每一声笑喊都像用尽灵魂。展颜有什么资格将他踩踏至此!她有什么值得他苦苦珍惜! 她没有回看背包的人,不值得,展颜连给她舔脚趾都不够格! 而随即,展颜面无表情,不带一点迟疑的,向反方向走去。 是夜,韩天齐住在镇上唯一的旅店,默默打包行李。真的如同行尸走肉,只是机械的往包里塞。他看向窗外,喃喃自语,也好,话说清楚了,答案要的清楚了,他可以无悔了。和衣倒在床上,只是睁着眼,却失去焦点,空空的望着,不能闭,一闭眼就出现那个身影,论绝情绝义,他终究是比不上她的。 意识模模糊糊时,突然有人大力敲门。他打开门,却迎面一记重拳!有个男人在朝他咆哮:“我女儿就是为你跑到非洲来?!你他妈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做了什么!!老子现在想一枪毙了你!!” “老头子!老头子你干什么!别冲动!!”一个女人从后面赶来,抱住了他。 他站起身子,面前是一对衣着颇讲究的中年夫妻,他一下子认出,这是展颜的父母。展颜有着和眼前这个男人一样代表着胸怀的宽广额头,还有和母亲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 “叔叔阿姨,你们好。” “好你个头!家伙呢!!我的家伙呢!看我不抽死这小子!”身上的黑西装已经皱的不成样子,展天鹏从年少开始混迹黑道到金盆洗手,少有这样自乱阵脚过。 展颜的母亲拦着他,问:“是不是小韩?”他恭敬的点头。 “请问你知不知道,颜颜在哪里?”她努力心平静气的跟他说。 “我不知道。”他明白的告诉他们。展颜,果然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一离开,父母就尾随找上来。这样的女孩子,是如此的叫人累心。 “那你有没有见过她?”母亲已经有了焦急,“她的手机定位只到了这个镇子,然后就突然消失了……” “老婆,老婆,你别哭,你别哭啊。” “就这么个孩子!刚从医院出来就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她就从来没让我这么操心过,这里人烟荒芜的,这么晚了,去哪里找,去哪里找?!”睁着眼睛几乎是在爆眼泪的母亲满是无处可泄的怒火。 韩天齐的脑子突然轰鸣了。他只记得“刚从医院出来”这几个字,来不及辨别什么滋味,他就冲下楼。毕竟他熟悉这个地方,下面的司机正等着,三个人坐进黑暗的车厢里,压抑的直想嚎叫。 展家父母把车窗拉下,大声的叫着颜颜的名字,就连司机老李都老泪纵横的叫,小姐,小姐,你可千万别吓唬我们那! 原来用尽全身力气的喊叫是如此震撼人心的,胸腔的薄膜都挡不住呼之欲出的悲恸。 当呼喊变的绝望,每一声都成了哀号。车子只是沿着镇上为数不多的几条路一直开,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圈。每个人都想要让这条路短一点再短一点,但又希望……这条路能一直开下去,不要让他们这么快就看到尽头。 悲戚的呼喊落了一路,好似一台只在午夜出行的灵车,召唤着散落的亡灵。 天快亮了,整整一晚,她没有再出现。 韩天齐掐紧了手指,此时已经血流如注却不觉痛。他没有资格叫她的名字,他没有资格!这个镇子不大,他们已经转了好几圈,如果她走到镇外……他抱住头不敢想。 “开到镇子外面去!”展爸爸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这儿外面是什么?!” “岩石,荒漠,野兽……”他木然的答到。 整辆车安静下来。 “我打死你!” “展叔叔你不用动手……我自己……也想打死我自己。” 韩天齐,你以为和她分手是最痛的极限了吗,现在如何?她永远都不会在你眼前出现了,正如你意。 再也不会有人午夜梦回紧紧攀住你的肩膀;再也不会有人跟你说韩天齐我现在很臭,你能不能不要亲;也再也不会有人幽幽的对你说,可是韩天齐,我疼。 心脏突然疼痛的哭不出声音,脑子里那皱紧的小脸,一遍遍在喏喏的告诉自己,韩天齐,我疼。 车子徒劳的在镇子外转了一圈,警局让他们回去,等天亮了再出去。车子里仿佛坐了四尊雕像。有人流干了泪,有人已经流干了血。 “颜颜!”做父亲的终于崩溃。 “我知道,我知道……这样的好孩子,总是难养的,就怕哪一天被收回。那么多人,用尽了所有力气去保护你,呵护你二十多年,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他妈的老天爷!你这是嫉妒!你嫉妒我有全世界最美好的女儿!囡囡……囡囡……你在哪里……” 展颜的成长从来都很艰难,敏感体,莫名的神经痛,永远冰凉的四肢。二十多年来,是他和妈妈把她的小脚揣在怀里一夜夜轮流的捂。半夜起来探向她小小的额头,却已经在低烧。总是用一床小被子裹起她送往医院,但却从来不哭,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针头一次次探进皮肤,却扎不到纤细的血管。每每这个时候,他总是愤怒,焦躁不安的想杀人。 这样的孩子,他却从来没有觉得是负担,一直把她当做恩赐。她从来都把恶的当做善,把丑的当做美。常有人说这孩子是不是有些傻,只有他知道,她的女儿其实看的最是通透。 即使真相再多丑恶,选择相信,总能让自己感觉幸福些。所以她不懂嫉妒,不懂仇恨,因为始终相信,万事万物皆美好,一草一木皆平等。 他猛的抓住旁边人的领口,红着眼低吼:“爸爸养育了你二十多年,你却为了一个认识才多久的人送了自己一条命!他配吗?!你把自己保护的那样好,却还是有了牵绊……宝贝,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会让这个小子给你陪葬!” 第13章 他揪着的那个人仿佛是棵秋天的树,已经枯死了枝干,蛀空了树心,任狂风拍来打去。 121封邮件 展颜艰难的动了动身子,疼,好疼……她莫名的疼,先是胃,再是心,然后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都疼,她实在支持不住了。她是快要死了吗…… 也好,反正她是个没心的人,只会伤害别人,只会惹别人伤心。她觉得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在他看来,她还是没有良心。 也罢,死了,就永远不会再疼了。 即使成长中再多痛苦,她都未曾想过要死。生命如斯美好,她已然有了羸弱的身躯,就更加要让自己快乐一些才不枉费在人间走一遭。 可是,这样的痛排山倒海来袭,炙烤着她的灵魂。她已经承受了各式各样的痛楚,但这次,似乎是熬不过去了…… 远处一辆车缓缓驶来,一个紧急刹车,一团黑影被踢出门外。车里的人仿佛都老了十岁。 臭小子,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我真的不敢保证自己会你做什么。他把韩天齐扔在志愿者服务站的门口,重重的掼地声,却没有听到有人痛呼。 韩天齐紧闭着眼睛,身上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仿佛是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只是一动不动伏在地上,被风化后般的残破不堪。 忽然,他抬起头!眼睛猛的张开,四处搜寻某个微弱的气息。这样的声音其实更是种磁场的微波,一般人感觉不到。但对韩天齐而言,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有主人痛苦的轻颤。 突然一束强光打来,照的人睁不开眼睛,仿佛是地狱之门大开!他眼睛一红,几乎是连滚带爬狼狈不堪的往前冲,像是要跟死神赛跑。循着越来越弱的磁场,他终于发现了什么,一把抱住前面的一团黑影,想要高声呼唤,却只发出了难听的嘶哑声。 打着强光的黑衣男人一个箭步上来将韩天齐踹翻在地,像只是托起一片羽毛一样将地上的人抱起,缓缓再度隐入黑暗。韩天齐只是无知觉的手指扒着地面,听着那脚步渐行渐远,终无能为力。 天亮了,同行的医生将他抬至服务站的医疗所。明明伤痕累累,却觉得他比过去快乐。在来自各国的年轻医生眼中,韩天齐是个英俊、沉默,甚至近于冷酷的人,一如他们对古怪东方男人的印象。 “韩,你的离境批复已经下来,记得check你的邮箱。” “谢谢。” 进入邮箱时,电脑差点死机。最后刷出来的页面,共有新邮件:121封。整个屏幕都被一个字占据:颜。 颜。2007年9月2日4:55。 你走了有一个多月了。没什么,只是发现隔壁空空的。 颜。2007年9月11日23:45。 我的生日,希望每个人都安好。 颜。2007年10月1日8:23。 天气总还是燥热,雨一直不下。 颜。2007年10月2日2:12。 没什么,只是睡不着。 颜。2007年10月18日19:24。 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你的房间租约还有半年,房东问我你到底还回不回来。我不知道。虽然是我偷改了你的表格,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颜。2007年11月6日23:11。 还是睡不着,打开你的房间进去看了下,你不要介意哦。你书桌上有个扑倒的相框,我没敢拿起来看。你决定尘封的事,一定有你的道理。 颜。2007年11月12日2:34。 天气越来越冷,韩暖炉,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现在正对着两个空空的小盆子发呆,韩天齐其实你画的真的不好看,但是除了看那个男盆子,我现在不知道应该看什么。 颜。2007年12月31日0:04。 08年快乐……去年的这时候和你一起守岁的,所以今天我计划了一整天,终于躲过查房,给你发了个祝福。不管你看不看得见。 …… 颜。2008年4月23日8:08。 查了下电子客票,贵的咋舌。爸爸是必定不放心我出院,我坚持,他只答应送我去旅游四处散心。可我突然觉得,没什么地方是有意思的。我向学校请了长病假,从机场偷溜回去,现在在一家艺校里教小朋友弹钢琴,我第一次赚钱嗳,好开心。 颜。2008年5月3日14:06。 韩天齐你知道吗,原来小朋友在伤心的时候哭着哭着会吐,今天我班上的一个小朋友钢琴比赛输了,她扑在我身上一直哭最后吐了我一身。呵呵,很可爱对吧。我觉得现在做小朋友也很辛苦,这么早就被投入竞争,为什么一定要赢呢,我发现得冠军的小朋友只有在拿奖杯的时候是快乐的,其余的时间里她不知道为什么在弹琴。 我问校长能不能取消这样的内部比赛。她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我和小朋友一样傻乖傻乖的。 韩天齐,这算是一种表扬吗。 颜。2008年5月19日2:45。 韩天齐你说的对,我是被宠坏的孩子,学校这么大的床我都睡不安稳,这间小小的宿舍总有潮湿的味道,总是失眠。今天发现自己掉了好多头发,我在想,在见到你的时候,我会不会成为一个秃头。 颜。2008年6月12日18:22。 不知道爸妈什么时候在我手机装了gps定位,好险,差点当面撞见。我忍住没回头去看爸爸的表情,我只任性这一次,真的,我发誓。看过你,我会回来继续当他的乖女儿。 …… 颜。2008年7月23日22:17。 钱还是不够,我从来不觉得钱是如此要命的东西!徐师兄找到我,说可以跟我组一个调研计划,就可以向系里申请经费了。韩天齐,你看,我总是那么好运,在最后关头老有人帮我。 颜。2008年8月2日23:23。 飞机起飞前,我有些雀跃,又忐忑。 来的路上我想,如果你要是晒的和酱肉一个颜色,那我就不要你了。 在换登机牌的时候我想,如果你缺胳膊少腿吓到我了,那我就不要你了。 现在在候机室,马上要进机舱,我却害怕了。你一直没有消息,韩天齐,我不是个贪心的人,现在我只希望你还好好的活着。 颜。2008年8月3日9:07。 我在沙特机场等转机,在想象你见到我的表情,已经想好我的台词,我想跟你说,韩天齐,见到我你高不高兴。然后在非洲的阳光下,掂起脚尖,你细细亲吻我的嘴角。 颜。2008年8月4日20:12。 你说分手,我已收到。 这种单方行为,无所谓接不接受。 颜。2008年8月5日3:26。 再见,是永远不见。 就当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 她在离开后又回来给他发邮件,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觉得人不对劲,还是漠然的往前走,直到几乎是在爬。 她突然觉得自己也许要永远消失了,支撑着自己一点点挪回志愿者服务站。已经天黑,她给他发了最后一封邮件,在走廊里,以一种凋零的姿势倒下。 他说分手,那她就同意。 谁是人谁是兽(一) 展天鹏走出女儿的病房,到走廊阳台上吸烟。女儿终究是长大了,会为了别的男人撒谎,偷跑,反抗……他是不是该感到欣慰,颜颜终于开窍了?这个孩子是高度敏感体,可又偏生是这样的迟钝,晚熟到不可思议。上幼儿园开始,她身后就跟着最多的男生,但从来都不理会,不深究。直到有一次幼儿园阿姨来跟他说,颜颜怎么老是没带小点心,他和茉莉妈妈才发现原来男生们总是偷吃光她的点心好引起女儿的注意,可惜一点都不奏效。还是他这个老爸出场,亮了亮肚皮上的青龙白虎,整个班级连带阿姨都鸦雀无声。只有他的女儿跑过来一把抱牢爸爸的肚皮咯咯笑着说,爸爸,小猫咪和小蚯蚓我们还没学过怎么画来。 呵呵,他不由得笑了出来,这个丫头总能让人从心里感觉到轻快,虽然常常是以啼笑皆非的方式。第一次收到男生的情书,她翻了一下立马还给男生,小胖,你要写上收信人我才知道要给谁的呀。第一次收到玫瑰花,直接搬到了班主任办公室,理由只是教室太小人太多,花会气闷的。要不是她很早就口齿伶俐思维敏捷,他和茉莉妈妈几乎以为生了个瓷娃娃般的痴儿。而被她堵的脸红脖子粗的男生们,也许一笑而过,也许真伤了心。大家都是孩子,谁知道呢。 但……他望了望房里的人,他有点不懂现在年轻人的思路了。怎么会有男人陪着喜欢的女孩找她的男朋友,还来非洲?还一个人提了个手电筒走遍了整个镇子来找展颜,这人脑子有毛病吧,想想他展天鹏当年,不当机立断哪来的颜颜!还有那个被打的快没半条命的小子,这小子能耐啊,多亏他,女儿都烧到现在了!! 一支烟抽完,他弹弹身上的烟灰,要回到病房。刚转身,说谁谁就到啊,好家伙还敢来!展天鹏吐一声,把烟蒂狠命丢地上,鼻孔里还喷着未完的烟圈,牛魔王一样的一把把这个面目全非的小子按在墙上狠狠的揍! 揍到打不动了,还是下不去手了,他也不知道。这个小子哼都没哼一声,眼睛一直盯着他,眼底尽是爆裂的血管,那样的烫,甚至是焦灼,展天鹏再凶狠,却也觉得烫手了。收手后发现居然全是血,自己杀人了? 第14章 原来是这小子手上吊着点滴,居然都没拔掉,那盐水袋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只是倒流进管子的血现在徐徐流下来。 靠!吓老子!他又狠狠的踢了他一脚。 两个人并排靠在墙上直喘气,明明被打的那个,却充满着沸腾的力量想要冲出天灵盖。他一点点借着墙壁朝那扇房门挪去,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为自己奋勇一次的。他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可以打他,骂他,只是不要当做从来没有遇见过他。 展天鹏眼角的余光看到这个小子脚都站不稳了,靠肩膀和手扒着墙往展颜的病房挪。这个凶狠的老家伙突然掉过眼不忍心看了,他这辈子什么断手断脚挖心挖眼没见过?!可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去拦下他,明明是这样的轻而易举,现在一根手指都能戳倒他。 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展萧茉莉走了出来,皱着眉头看到这副光景。这个离自己还有一臂距离的年轻人,走的艰难,只是灼灼的眼神未曾磨灭。 “年轻人,你回去吧,”展萧茉莉对着外面的夜空轻叹一口气,“展颜的冒险到此结束,事实证明她还是做回孩子比较安全。”她看着这个面目全非的年轻人,微微眯眼。终究是太年轻,都快要到终点了,还是犯了傻。 “我们认为,或许有人比你更适合展颜。老头子回程怎么样了,我们要尽快带女儿回家,家里的大夫已经准备好了,对女儿的情况他最是了解,在这里是医不好的。” “老婆,我租了医疗直升机,要后天才能到,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不容易进来。颜颜现在怎么样?” 她看到对面的年轻人眸子一亮,更费尽所有力气要朝这里走。“老样子,低烧,昏迷,还在喊痛,又不知道是哪里……”说着,别过脸,皱紧眉,“这回,不知道几天才会醒。” 就在韩天齐手已经要触碰到门板时,身后一个大力抓着他的后领。“md你真是欠揍!”说完又想打,他突然出声,尽管几乎微不可闻: “展颜,我不要当做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你回答我!回答我!!”他突然暴喝。 展萧茉莉拦下丈夫又要挥起的手,“你不用喊了,也不用进去了,没有用的。展颜一觉醒来,就不会再记得你。喊了也是白喊,她是展颜,她不会叫什么东西牵绊住,只要她想忘,就没有什么忘不掉。” 他突然想起小铁死的时候展颜说过的话,她说她希望自己明天醒来就不记得他们了,好像没有认识过他们。她难道真的会自我催眠吗?不可能,不可能!他们在一起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她怎么可能会忘掉! “每个人都有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展颜尤为强烈几乎是种本能。她对任何事物都有最真的心,所以总被牵绊被拉扯。要尽量不去付出真心,要锻炼的自己足够无情,才会少痛一些。不管你明不明白,总之,如果你真的在乎她就请放手。展颜是没办法给别人带来幸福的,她唯一会的事情就是让自己每天更快乐一点。你不也因为这个才躲到这里来的吗。不要重蹈覆辙年轻人,你的路还很长,没必要荒废在一个明知不可能有答案的人身上。” 韩天齐睁大眼,仿佛在听一个外星故事。 她叹息,还是让展颜活在他们的羽翼下吧,能撑多久是多久,每个孩子要走的路不同,不一定非让她经历世间种种才叫做伟大的母爱。她从来都不赞同铁人教育,什么叫坚强?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有哪个所谓历经磨练的同龄人能比展颜更坚硬。看看门里门外被她伤的体无完肤的男人,一个沉默静守,一个如痴如狂,都被她踩在脚底下,仍不觉后悔。 展萧茉莉走过去,理了理丈夫的西装,手仔细的抚过每一个褶皱,朗声说:“我们先回旅馆吧,你看你,像个泥皮蛋!老牛魔王,我们走吧。” “我们不留下来陪囡囡?” “她沉睡的脸你还看的嫌少吗?我们后天就要带她走,让还没看够的人一次性看个够吧。” 这对夫妻默默搀扶着往外走,但他们心里不约而同的都跟自己打了个赌,女儿这次醒来或许会有什么不同了。他们这个仿佛是和巫婆做了交易的女儿就是一个未名森林里的精灵,对万事万物都有新奇和善意。男人,爱情,从来不是她考虑的事情。但如今……她不一定能让自己躲过去了。有些事,不是他们拦着她就可以不用面对的。这就要看那两个年轻人的表现了。 徐子洋坐在床前的沙发里,看着熟睡中的人。他该高兴吗,他们分手了,可她昏睡不醒。这个代价未免太惨重,他宁愿每天走过教室,稍稍驻足看着她的侧脸。她喜欢坐窗边,时时会走神,窗外的风景永远更吸引她。在办公室,系里的老师时常谈起她,这么有灵气的孩子,只是志不在此,不做学问可惜了。 她的额角总有细软的发,像小婴儿的胎发。他想伸手去触摸,还是收回。至今自己的怀里还留有抱紧她的味道,他第一次这么靠近她,把她裹进风衣里,那一刻希望路永远都没有尽头。内心的悸动让他颤抖不已,甚至都拿不稳手电筒。他是这么当水晶玻璃一样的珍惜她,他没有办法想象韩天齐就这么大喇喇的吻着她,甚至是…… 他还分明记得展颜开门时的穿着,他想过她也许还没有起床,他想象中女孩白色睡裙并没有出现,而是明显男人的衬衣,里面未着寸缕。是他太守旧了,还是他根本错看了她?展颜根本不是心中轻灵纯洁的女孩,大一就和人同居,两个人在屋子里成天嬉戏,到了晚上……她细细绵绵的娇喘,他不是没有听到过。 徐子洋突觉得热想脱掉风衣,衣物悉索间满是她的味道。深吸一口非洲的夜风,却更觉浮躁,他不由逼自己看向窗外恬静如银盘的满月,薄云隐隐缭绕,恍恍惚惚中映照出一张莹嫩脸庞,笑意盈盈俏皮满满。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无处安放的思念。 她就在两步之遥的地方安睡,那样近,那样远,总是他无法企及的距离。 展颜突皱眉,嗓眼里轻哼了声,似是苦楚。徐子洋忙起身探向她,额头有些汗渍,还未完全退烧。他坐在床沿,轻拨开有些汗湿的刘海,手指触碰到细腻肌肤,不由微颤。 那只手在离脸一寸的上方迟疑,一声叹息的瞬间释放所有艰涩压抑。手终于落下,指尖滑过她的眉眼她的鼻梁,拇指轻摩过两瓣嘴唇,像皱纸折成的苍白花朵。 她的脸越来越清晰,能看到幼滑皮肤上的细细茸毛,他呼出的热气拂过小小鼻尖,微启口吮-上满是凉意的樱唇。 缓缓闭上眼,体会梦寐中的柔软。 韩天齐靠着门背终支持不住坐下来,所谓比他更适合展颜的人被展家二老留在病房内。呵~他笑了笑,用手擦了擦嘴角,却不知道是嘴角的血还是手的血。他终于体会到了在门外的感觉了,今天两个男人的位置互换,命运如此公平。 如果当年住在展颜隔壁的人是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人。这个人是不是也会走进展颜的生命里,她是不是也会让他陪在身边,夜夜拥眠……想到展颜粉红的肌肤柔软的身体,被抱在别的男人怀里——韩天齐不愿再往下想,如果是别的男人早就完全占有她了吧,只有自己,那样隐忍,只觉得这么抱着她,已是最大的幸福。 他是不是有点傻,有便宜也不占? 可那是展颜啊…… 展颜怎么了?展颜不也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好身材的女人,而他是个男人,是个正常健康的男人。 可……那是展颜啊…… 他抱住自己的头,想说服自己把她当做普通的女人,有普通的身体,普通的轮廓,普通的头脑,普通的眼睛,普通的嘴唇……可以任意他抚摸,任意他占有,他是个男人,只要他想得到快感,有什么不可以?!而且这个女人自己也同意! 可她是展颜啊!热的凉的冰的烫的暖的冷的,万般皆是好的展颜!即使不爱他不关心他不在乎他仍是他心里抹不掉的影子,仍是他万般忍耐都不愿意让她痛的人!想到她对自己说她疼,他根本没有办法要她……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自己的身躯砸向房门!啪一声——门倒地,他伏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喘气,慢慢抬起头。 对上那双惊诧的眼睛,他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怒吼! 谁是人谁是兽(二) 徐子洋正伏在娇柔的躯体上,不知头埋在哪里,而他正在解开最后的阻隔! 天齐一下子站起来,歪斜着朝他冲过去,一个血拳砸在他的眼眶上!一声痛呼,徐子洋几乎飞身出去,重重落地。 “你还是不是人!你tm简直就是个禽兽!!”那一拳已经用尽了力气,他只能趴在床尾朝地上的人撕扯着声带吼。 “我不是难道你是?!韩天齐原来你根本不是个男人!!到今天展颜居然还是个处!”哈哈哈哈哈哈地上的人一阵疯笑,赤红着眼像夜半化身为兽的狼人。 “一个根本不能行人道的男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居然还是个男医生!连自己都治不好就不要拖累身边的女人!!你不能给的,我来给!!” 韩天齐已经没有力气和他说话,只是把被子抓回展颜身上,他隔着被子紧紧的圈住她。他要守着她!只有展颜自己愿意把身体给谁,才能是谁的!即使她醒来,不记得他只认识她的徐师兄,即使下一刻要他马上出去不能妨碍他们翻云覆雨,他也认了! 第15章 他所有的欲求就是她能达成内心所有的欲求!对!他就是个傻子!傻到为自己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滚在床上他也愿意!只要她高兴!! “展颜……你满意了吧,你满意了吧!我不会再向你要任何答案,我不追究你把我放在哪里……你该醒了,该醒了!即使……你不记得我了,你也该醒了,颜颜。”他低下头,唇轻触冰凉光洁的额头。 想起年少时看过的电影,里面吴孟达每天假扮富人去接近朱茵演的盲人卖花女。最后用偷来的钱给她做复明手术,她站在新开的花店里,牵着别的男人的手,却不记得玻璃门外那个潦倒的老汉,就是黑暗记忆里最温柔的人。 徐子洋一个激灵,仿佛恶灵突然抽身而去。他看着病床上紧拥在一起的人,几乎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都做了什么。他浑浑噩噩的一寸寸抚摸她,亲吻她,欲罢不能……甚至那样自然的想进入她,占有她,每一处都要打上他的印记!世界上除了韩天齐还有一个他,徐子洋! 当他抚过她的下身不受控制的将手指向内一送——发现了一个让他震动的事实!怎么可能?! 他眼睁睁看着他们俩在一起三年!三年同居的日子!他以为他们夜夜春宵神魂颠倒,可是,可是现在两个人还这般干净,韩天齐居然和她在一起三年……他抱住头难以想象自己竟可以输的这么惨!他一向自恃任何方面都可以与韩天齐比肩的,他不过是晚了一步!但原来,对方投入这样可恶的深情,叫他输的翻不了身,输的看不起自己,输的不得不心服口服!当他口不择言的羞辱他时,其实更像是在痛骂自己。 徐子洋自认展颜是不可亵渎的女神,但三年,日夜相伴的日子,他完全会一手亵渎了她!什么正人君子!只要还不是自己的,永远希望她纯白无暇,一旦拥有,谁还会顾及所谓纯洁,她的纯洁只是让自己更快感的占有而已。 他默默的穿回了衣服,不敢看向床上的人,他们这样无比情深无比自然的姿态最叫他厌恶。可又有什么办法,徐子洋,你总以为韩天齐和展颜是小孩子扮家家酒,只有自己才是照顾展颜一生一世的人吗。你错了,错的这样离谱。他们一个天真烂漫,却舍了性命要来投奔他;一个故作坚定,却为她癫狂至此。他谁也比不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活该要被踢出局的。 徐子洋慢慢踱步到门口,站定,恢复了以往的肃然,开口对身后的人说:“韩天齐,你赢了。你真的是有本事,我甘拜下风。但我会进步的,我会继续学习怎么更爱展颜,你,最好不要露出什么破绽,不然下个机会我一定会牢牢抓住。” 迎着微曦的天空,他大踏步出去。即使没有恋爱过,他亦觉得成长。 韩天齐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笑,这个徐子洋,真是读书读傻了,什么叫我会进步的,他以为在党员大会做报告吗,呆板的书呆子。他牵了牵嘴角要笑,嘶——的一声,脸上每根神经都在痛。他不由得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脸,在这几个小时里,已经不知道到底被揍了多少拳,可现在只有他还留在这里,只有他拥着她,值了不是吗。虽然可能是最后一次,但这样的静静相拥,足够了。她让他宠了三年,亲近了三年,该知足了。 年轻的爱情总是易碎易离,他贴向凉滑的小脸。颜颜,我怎么就能把你丢下。韩天齐问着自己,不敢相信当时如此草率如此负气。 珍惜眼前人,仍是需要长久学习的课程。 非要生离死别一场,他才放开胸怀。颜颜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是好的,他只想陪她走完她允许自己能到的最远的地方。 “怎么是只熊猫抱着我?”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正对着他,调皮的眨眼睛。他几乎以为是幻觉,一时愣住。 “原来还是只傻熊猫。”她轻咬着嘴唇笑。 “展颜……你,醒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在问。 “韩天齐你傻了吗,你是个医生居然都弄自己满是伤,以后不放心听你的话了。”这是她一贯娇憨的语气。没错,没错!她不仅醒了,她还记得他!她没有忘记,她没有当做他们从来没有遇见过! 彼时,展颜挣扎在混沌的意识中,却听到天空中突然传来熟悉的心跳,有力的一下一下击打着她,多么像无数夜里陪自己入眠的胸膛里的那个声音。它仿佛是寺庙里救赎心灵的晨钟暮鼓,催她恢复清明。 她正想要努力回到过去平和的心态,想要放弃这段记忆,要筑起冰冷的城墙,可以的,她一定可以的。七岁那年小兔子死了,她不是从此以后都没有再养过任何宠物吗,即使再可爱再喜欢,她不都可以狠心的拔脚走人吗。如果不能善待,就当做从来不曾认识。而那个熟悉的节奏……总是让她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她不希望有任何人能影响自己。她不过是随便在凡尘游戏一番,如果哪天老天决定收回这具满是病痛的身躯,她希望不要有人为她落泪,不要有人痛不欲生,不要让她过于眷恋这个世界。 她真的只想做一朵云,那样不费力气、没有重量的活着。某天被风吹散时,不会有人知道她曾调皮的注视过这片热土。 韩天齐……是一次过于自信的失误,她不知道心里住进一个人原是这样沉的。她一直都跟自己说,既然来了,那就好好体验一切未知的事物。是她太贪玩了,有些禁区是进不得的,如同夏娃吃了智慧果,就再也回不去伊甸园了。 这个声音是那么清晰而强烈,她几乎感觉到他的热气喷在自己的颈窝。那是夏天的晚风吹过绿叶,那是她喜欢的味道。连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让他吻了,抱了,甚至褪尽衣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费尽心机来到非洲。她只是尊崇内心,心里有个念头说要来,她就来了。 韩天齐,毕竟不是一只兔子啊。 “韩天齐,你还走的动吗?” “走的动,抱着你走都行。” “那我们去逛夜市吧,我想看看非洲的夜市。” “呵……展颜,只有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民才会不知道休息。” “你以前不是这样叫我的。”胸闷。 “……颜颜……”他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颜颜……”他又试探性的叫了一句。“颜颜!”他抱紧了她放心的叫了一声。 “嗳嗳嗳,韩天齐你烦不烦,到底去不去嘛。” “去!没有夜市我也给你弄个夜市来!” 结果所谓非洲的夜市,是韩天齐扛了床被子铺在医院前的空地上,到医生办公室借了笔,给展颜小朋友涂鸦。她想要夜市上有什么,就在白色的被褥上画什么。 “韩天齐,你很敷衍嗳,哄小朋友的哦。而且只有黑的和蓝的笔,这个夜市一点也不热闹,要灯红酒绿才行呀。” 他就凑过一张脸和一双手,“那,这么多红颜料,够你用了伐?” 她忽然痛了目光,别过脸。一颗心像是有千斤重,直直的往下坠,她却搬不动,无能为力。 “韩天齐你怎么这么重!”她拍了下被子,很是懊恼的样子。 “啊?我压到你了?哪里?痛不痛?”他翻来覆去看自己的胳膊腿。 “这里……”她忽然伸出双手环上他的脖子,直直的看着他墨玉般的眸子,一下子吻上他的唇。 “你还欠我一个非洲之吻。” 原本展天鹏和他的茉莉老婆是来接女儿回家的,但在窗外看到病房里的情况后,立刻成了两座立时不动的雕塑! “韩天齐,我已经几天没有洗澡,很臭……哎呀你能不能别亲啦,真的很臭啦。” “别动,医生检查身体!怎么瘦成这样,以前白养你了,抱着都硌手,亲着都像啃骨头。” “那你就放开嘛!谁让你贴上来的,非洲女人又白又丰满,你找她们去!去去去——” “我已经拯救完非洲人民了,现在要为本国人民服务了。有些地方啊,靠你自己是养不大的,还要我韩天齐妙手回春的十指。免费的志愿者服务,联合国待遇的,档次很高的。来来来——” “去去去——” “嘶——你小脚踢人别那么用力,我现在都是乌青,碰一下就痛。” “哪里哪里。” “看这里看这里。” “给你呼呼几下够伐?” “你说够伐?” “个,这么多地方,我会口干的。” “没关系,我可以支援你点。” 看着房里春光无限,展天鹏一方面恨的牙痒痒,宝贝女儿就这样被韩小子吃了!另一方面,年轻人的体力,到底是……唉…… 展萧茉莉目光灼灼,再看向旁边老伴的啤酒肚。曾几何时,他精壮的腰是一点也不输给小韩啊,那腰力,那速度,啧啧…… 感觉到妻子瞟向自己的眼光,不自觉收了收腹,挺直脊背,那小山一样的肚子巍然不动。他想,还是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比较好,拉着妻子出楼,茉莉妈妈喋喋不休:“哎哎哎,不是说好一起走的嘛,直升机都在外面了,干脆带上小韩一起走好来。” “铁扇老公主,他们已经在坐飞机了。咱们自己走吧。” 求婚大作战 天齐驱车三个小时来到服务一年的非洲部落,看副驾驶室里的小人睡的香甜,长发在白皙的脸上微微拂动,他看着心痒伸手仔细将头发抿到她耳后。呵,头发和主人一样调皮,这样都醒不了,他没舍得叫醒她,忍不住靠近轻吻了下微张的粉唇,然后把外套盖她身上,只身一人轻快的下了车。 第16章 展颜一路上又是喊着要和动物打招呼,又是对着茫茫大漠发出感叹,一刻也没停止过,临到目的地时终于累的睡过去。听着她每句话前面都加上了韩天齐你看……他握稳了方向盘,心里从未有过的踏实。突然有个念头动了下,他看着眼前茫茫无尽的荒芜道路,生出无限的向往——对和某个人携手走到尽头的向往。 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心情多么低落,而此时,能带着展颜一同踏上这里,美好的如同梦境。他们要坐晚上的飞机回国,趁时间还充裕,天齐想告别下相处了一年的村民。虽然至今仍不太会说当地话,但非洲族人都很是热情,交流起来手舞足蹈倒是没出过什么问题。向导alex看到是他,笑着出来打招呼:“怎么是你?我还以为你早回去了,服务期不是结束了吗?”天齐说:“是啊,临走前再来看一眼,有几个村民的病刚刚稳定下来,我想提醒他们注意一些事项,还是要麻烦你啊。” alex狐疑的盯着他看了会儿:“韩,你是遇见玛丽亚了?为什么这么高兴,你一路走过来的笑容比一年的都多。” “呵呵……是啊,她——比玛丽亚更能拯救我,对了,麻烦你关照下这里的人,看好那辆车,我的玛丽亚在里面,可别叫她跑了。好了,走吧。”他拍拍向导的肩膀,朝车子的方向看了眼,又笑,惹的alex对车里的人好奇的不行。 天齐来到村民的家里,其实所谓的家大多数是棚舍,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他刚来这里的时候临时住宿点不够,还在村民家里住过几日。那是种真正天地一体的感觉,非洲的风仿佛都和别处不一样,自有种天然野性的味道。晚上一抬头就能从棚舍的空隙中看到漫天繁星,格外醒目,格外璀璨。要不是担心展颜的身体,他真想与她在这里住一晚,她一定欢喜极了。 alex看到他又莫名的笑,连床榻上正发热度的村民都觉得这个医生今天怎么啦,以前从未见他笑过,虽然他以前也极是专注尽心的,但多笑笑多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对面一个村民正瓦里瓦里的问他,韩医生这是怎么了。alex回答说他要回去娶媳妇啦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个村民听着,一愣,本来就黑白分明的眼珠瞪的更突出,突然撒腿往回跑,身后扬起一阵浮尘,脖子上的兽骨项链蹦跳的厉害,唯一遮羞的毛草裙在疾速中都要丧失功能了。今天的人都很反常,alex自言自语道。 “alex,麻烦你过来下,这是我写的医嘱,你翻译下给阿伯哦。我再去转一圈看看有没有漏掉的病人,最近似乎高烧的人又增多了。”说着天齐站起来,抖了抖衣服想要换户人家,刚走到屋前的空地,眼前涌来一大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只拿眼瞪着他,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样。这些人他基本都认识,是这个部落的族人,他刚刚为他们诊治过呀。怎么了,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吗?他茫然的看着他们。alex似乎也很不解,摸了摸头,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集体错乱了吗。 其中一个辈分高的长辈点着韩天齐瓦里瓦里一通,又指着人群中间的小姑娘哇啦哇啦一通,弄的天齐一头雾水。这个时候alex变了脸,马上挤到他身边,焦急的问:“你喝过那个袋子里的水?那个女孩子给你的?” “是啊,一进门她就递给我了,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天齐诧异。 “哎呀!!糟了糟了!你难道没发现那个水不太一样吗?这次是个袋子啊!”alex要抓狂了,怎么都最后一天了还闹出这种事来,他看天齐平时冷冷的样子,也就懒的去提醒他这些细节。而且当地人不可能接受外族人的啊,何况还是个肤色都不同的人。刚才就是走到外面抽根烟的工夫,居然就闯下了大祸! “哦对,以前都是陶碗,这次是个棕色的皮袋子,我还觉得有点臭,可又不好意思不喝,以前都毫不犹豫就接过来的。” alex捂住半边脸,那小女孩是酋长的侄女啊,招来这么多人,还让不让留命回去了!万能的玛丽亚啊,保佑你的韩天齐吧。他朝村民们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叽叽咕咕说了什么,骚动暂时被压住,不过每个人脸上愤怒的表情没有消退。 “韩,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沉痛的事实,你也许要留下来做非洲女婿了。不过你放心,她是酋长的侄女,不会饿着你的。而且虽然她还不满12岁,这里是法律触及不到的地方,你不用担心侵犯幼女的问题。” 韩天齐看着alex一字一句不停的从嘴里吐出来的话,震惊的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好。“我……我做了什么让他们误会了吗?!alex你赶快跟他们解释下,我不懂当地规矩,而且我已经有中意的人了,他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他急的皱紧了眉头。 但那帮拿着矛头棍子全身黝黑面相凶狠的族人,虎视眈眈看着这两个黑头发黄皮肤显然一副磋商不成的样子,胸膛起伏的厉害,有点要冲动的意思。而那个女孩眼珠子盯住韩天齐,一刻也没放松过。 alex手臂护着天齐一步步往后退,虽然天齐比他高了半个头,但对这里的情况怎么可能比他清楚呢。这是这个部落一直沿袭的婚嫁方式,如果女孩把一个装水的皮囊交给男子,你喝了那水就代表你接受她成为你的新娘。那个皮袋是用鸵鸟的睾-丸制成,平时轻易不拿出来的,喻示着对子嗣繁盛的祝福。简单来说,就是韩天齐必须要跟那个小女娃生小娃娃了! 而如果男方喝过里面的水想反悔的话……什么叫暴尸荒野,这里有大好条件实践一下。 alex抓住最后的希望说:“你们别冲动,韩医生是外族人,这会毁了你们的传统,生下的孩子也没办法得到祖先的祝福,还是不要勉强了!” 那个女孩转过头,对族长说她愿意脱离部落,跟韩医生走。说着,把脖子上别致的兽骨项链拿下来交给他。族长沉思了下,和周围的人交头商量了会儿,郑重的点了点头。 alex绝望了…… 小黑娃一下跳过来抱住韩天齐!即使个头才到他的腰……而且,他的白大褂上已经留下一圈泥印……这黑皮肤的姑娘,估计出生到现在,洗澡的次数三根手指头都有的剩。她兴奋的抱紧小胳膊圈住的人,乌拉乌拉大叫。韩天齐看向alex,两个人同时无力的沉默。 族长对他们大发了通言辞,大意是这个姑娘是神赐的礼物云云,要善待她,不然整个部落的人都不会饶恕他,神明也会降罪于他!说完,周围的村民一齐大声吼了三声,武器朝地面重戳了三下,颇有地动山摇的气势! 女孩看天齐僵硬着不动,回头咕哝了几句。于是族长又凶神恶煞了起来,跳着脚直嚷嚷。alex眼神呆滞的转过头,看着韩天齐说:“他们说……今晚洞房……明早走人……”天齐抓牢女孩的胳膊,急切的想扯开她,可非洲姑娘常年与野兽为伍,岂是他能撼动的。 这孩子咬紧牙关死死的抱着他,阿妈说过,对男人就是要用强的!这个永远干干净净的医生彻底颠覆了她的审美观,让她芳心动了整整一年了,只是不敢下决心,部落是不会接受外国人的。听到他今天说最后一次来看她,她激动的立马到里屋翻出子孙袋,是成是败就看今朝了!而他居然接受了!不枉她做好脱离家族的打算! 人们看到天齐居然还敢反抗,拿紧了家伙就朝他走过来,这群赤脚赤身长相都差不多的野人步步逼近,在天齐的瞳孔里越放越大。alex出声阻拦,却被族长更大声的盖过,好像下了个最后通牒! “他是说……现在洞房……今晚走人……” 那个彪悍的姑娘居然抓起天齐的手覆盖在她根本没什么曲线可言的胸脯上,一把扯掉了上面的遮盖布!这下……她本来就类似三点式的穿着,就只剩一点了…… 天齐自始自终都没有看向她,他只是着急想脱身,这里的情况实在比他想象的复杂的多,而且这里没有警察,没有法律,没有道德,也没有秩序,一切都要听从所谓神的旨意!喝了那该死的水,就是和神签了契约,他赖不掉了!他根本不能寻求什么保护,想到车里还睡的甜美的人,心里几乎要滴下血来,他还没牵稳她的手! 在这蛮荒世界里,韩天齐第一次感到了对人类文明的无助。 “韩天齐!你手放在哪里!!”熟悉的美目睁圆了瞪着他。旁边另一个向导也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场景。天齐激动的就想冲过去,可腰上的孩子箍的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人群再一次沸腾了,都在彼此议论这个女人什么来历,和韩医生什么关系!alex此刻福至心灵,杀出来大喊:“这个人就是韩医生的妻子!他们已经结婚了,在神的面前许过誓言了!!” 众人除了不懂当地话的那两个,一下子安静下来,仿佛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棘手的事。女孩也松开了他,往后退一步,只是不可思议的瞧着对面的人。他有妻子了?可是刚才不是说他要回去结婚的吗,自己还是晚了?她不服气的喊了一通,质问韩天齐到底现在!此时此刻!有没有妻子?! 她小小的黑脸望着对面的人,而那个人却没有注意她,只是和远处的那个女人对望着,两道目光胶着密密麻麻严丝合缝。当他们都不存在吗!她突然怒了,朝身后的人群发出指令,那群凶神恶煞的人拿着武器一边敲着大地一边杀气腾腾的逼近。 展颜的目光一松动,大声喊了一句。 第17章 在大家都没回过神来前,她飞快的跑向天齐,学着那个女孩的样子抱住他,然后拿起他的手一把扯落她的小背心!里面是她展颜一如既往的真空! 半个巍巍耸耸的酥胸就这样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而她浑然不觉,只是看着头顶眉头紧锁的脸,是一副难以置信没有缓过来的表情。展颜撅起嘴无限委屈的轻轻说:“韩天齐,他们这里都流行这样求婚的吗……” 她显然误解了什么。但这一举动把旁边的女孩吓傻了,在她已经被洗脑的审美观察下,这个女人的胸……好像和自己的不太一样,比韩医生的皮肤还要干净还要白,她的尖尖居然是粉红色!这个颜色在这里可太少见了! 一步步踏出的飞尘还在继续,不明的吼声和敲击声振聋发聩,面前犹如一座黑色斑斓的压路机,快要将他们碾压个粉碎! 天齐依然紧锁着眉头,放下置于浑圆的手转而双臂抱紧了她,在耳边低声说:“颜颜,你跟alex回去,在车上等我……”展颜刚要扭着身子说不,他低头一下吻住她,却不看她的眼睛,然后在抬头的瞬间将她的肩带拉上旋即强硬的推向alex! “alex,带上我的玛丽亚回去。”掉过头看向一边,韩天齐默默动了动嘴唇说到。 良久,悄无声息。 身后忽传来alex的轻笑,像是淡入效果般而后笑声越来越大,所有的人都在原地一动不动,四下安静至极,唯一的声音就是这个志愿者向导愈发响亮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韩!她真的是你的玛丽亚!我服了我服了,心服口服,用你们中国的话来说,五体投地!”他快要笑岔了气,也不顾一脸浓重的小情侣。 奇迹发生了?已经快要贴到自己的压路机也停了下来,仿佛没油了,泄气了。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还有的已经把手里的棍子扔到地上,很是无奈的样子。那黑女孩也是咬着嘴唇,难以置信,但又不得不信,眼角快有泪光。 “韩,刚才你们那深情一吻,是对你们关系的最好证明。在神明面前,这个嘴对嘴的动作是最亲密的人才可以有的,代表着彼此心灵的交付,比那走形式的子孙袋厉害多了!kiss是件很奇妙的事情,无论在哪里,什么传统什么文明,都是同个意思。是全球通模式哦……”alex被自己逗笑,乐不可支。 “韩天齐!我们可以回家了?”展颜立刻扑到天齐身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蹦跳着欢呼,头发丝都在跳舞。 天齐敛了敛表情,严肃深沉的说:“没那么容易。” “啊?!不是说亲亲比子孙袋还厉害吗,那他们还想怎么样?”这张小脸又皱了起来。 “不是他们想怎么样,是我……” “颜颜,我想回我们俩自己的家。”韩天齐几乎是屏住呼吸在说话,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在阳光照耀下闭上了眼睛,觉得瞳孔都在轻颤。 “哈?我们没有自己的家呀,以前都住宿舍的咯。韩天齐你记性怎么噶差。”那颗小脑袋不安分的扭扭,有些小小的烦躁。“走了啦走了啦,快点,那个小姑娘要哭了,我不保证再待下去我就要把你让给她了哦。”她拖住他的大手,就想走。 韩天齐想,不把话挑明了,他们说到明天也说不到点子上。 “展颜,你都向我求过婚了,还亲过了,神明都看着呢,你要是耍赖的话,神明怒了要让你火烧屁股的。”他闲闲淡淡的说着,好像还有点无奈。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神明也要有管辖权的,我们那里是阿弥陀佛管,他就算有意见,还是要申诉到中国的菩萨的。走啦走啦,再慢就赶不上飞机老。”展颜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是一般的强。 天齐这下是真的无奈了,比谁更拗,他再修炼一千年都比不上颜颜小朋友的。 “好吧好吧,其实我是想说……” “展颜,你嫁给我好不好?” 天齐双手牵住她,那口气虔诚的让对面的人不敢大声喘气。 展颜怔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挺拔的鼻,明亮的眸,修长有力的手握着自己,温暖又干燥。此刻并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头涌动,她只知道,这样熟悉的温度要是以后都感觉不到了,她会不开心的。就好像韩暖炉离开的时候,自己还不是巴巴的跑来找他。她才不要再折腾一次呢。 于是,太阳都晒的两个人背上发烫了,她才说了句:“哦。”——还是听不出什么感情-色彩的语调。 天齐觉得自己鬓角都泛白了居然又等到了一句“哦”,这次她是什么意思?!他有些着急,又不敢妄动,只好维持这个姿势继续看着她。 展颜心里微叹口气,摇了摇头,原来他韩天齐迟钝起来是和自己有一拼的。她还是那有些小烦躁的语气说:“哎呀韩天齐,你难道没有听到我说‘哦’吗?” 那人仍是不动。 “我说韩天齐,话我只说一次。我不喜欢闪的晃眼的钻石,不能当灯泡照,也不能当麻将打,打弹珠我都嫌滚起来不够滑溜……” 婚礼进行曲(一) 本来展颜是逍遥派,不喜欢大操大办,却架不住两方父母苦苦哀求,韩天齐只是站在她身边摆出无奈的表情,安慰她说老人家的心愿做小辈的是一定要达成的。她只好答应婚礼一切事宜由他们操办,她要无条件配合。但婚礼当天的奢华程度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用万人空巷来形容韩司令公子的婚礼是一点都不夸张啊。大街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免费看了次国际车展,什么法拉利911兰博基尼加长悍马……反正车队轰轰隆隆了一路,奔向下午的草坪证婚仪式。 韩天齐穿着一身白西装,潇洒的恨不得骑马。而身后足足三十人众的伴郎团统一黑西装,每人腰配一个对讲机,杀气腾腾向庭院里的新娘房走去。 严正以待的两方人,隔着一扇大木门,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精神僵持着。到底是热血沸腾的黑衣男憋不住先破功,都不等韩天齐下令,就蜂拥上去大力拍门,嚣张的喊话: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目前人数是三比一我方绝对占优!奉劝你们放弃反抗,马上投降!把嫂子交出来!!” 伴娘团也不是吃素的,尤其是某个粗壮的大嗓门马上带头回喊:“废话少说,红包先行!!” 于是一群伴郎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争先恐后往门缝里塞!突然,打头的伴郎转过脸,一副要哭的样子朝新郎说: “阿齐……红包太厚,把门给堵死了……” 韩天齐想杀人了!这群人是猪啊! “我们,是想多塞点,一次性把她们喂饱,好节省时间……” 新郎气的直跳脚!只好示意他们撤到身后,还是他亲自出马,单刀赴会! 他理了理头型,友好的敲了敲门:“各位美丽的女士下午好!此时此刻,外面凉风有兴,春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虽然我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可是我有广阔的胸襟,加强健的臂弯——我强健的臂弯此时此刻只想抱着我可爱的娇妻,各位能否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展颜在里面听着笑的直打滚,一帮姐妹连忙按住她,怕她自己送上门。 谢小圆插起腰,中气十足的朝门那头的人喊:“新郎倌!我们不难为你,只要你唱个歌,表达下你此时此刻的心情,就算过了!” 她差点一句“狗男人”张口就来,好在及时吞了回去。这个家伙一走了之的一个月里,颜颜日日买醉,她从来都不是会放纵自己喝到吐的人!他知道为了他今朝的老婆,门里的一班姐妹都快练成千杯不醉了!!要整倒你的计划,我们三个月前就开始酝酿了! 韩天齐愣住。他自恃才华横溢多才多艺,可对唱歌那就是十窍九通,一窍不通啊!他立马扒在门上讨饶:“众位妹妹,姐姐,阿姨,奶奶!不是我不想唱,实在有辱各位奶奶的听力,要不换个条件?” “不行!这点要求都不能答应,我们还能放心把颜颜交给你?!!” 天齐无奈,朝身后的一众黑衣男使眼色。还是那很猪的打头伴郎,一路小跑过来凑到他耳朵边说: “阿齐……先头部队里只有体壮如牛平均体重180斤以上的粗壮汉子,咱们只准备撞门来着……多才多艺的在第二车队里,还没到呢……” “那还不快给我催一个来!”天齐无力了。 “是是是!”只见他掏出腰间的对讲机一通乱吼:“蓝猫蓝猫!我是黑猫!我是黑猫!我请求支援!请求支援!马上派一名实力唱将,在三分钟之内赶到我所在位置!命令完毕!” 里面伴娘团听见,立马不干了:“韩天齐!你给我们说清楚,是你娶老婆,还是别人娶老婆!居然还想找人代唱!关门放狗!!”谢小圆大声补了最后四个字! “别别别!!奶奶们!我唱……我唱还不行么……” 那天下午,一群黑衣男看着平日牛叉哄哄的韩少,在草坪中央载歌载舞模仿了段郭富城,声音荒腔走板到不可思议……难以置信……令人发指! “对你爱!爱!爱!不完!……” 虽先天不足,但鉴于勇气可佳,到底还是让韩天齐接到了他已经笑岔气的娇妻。展颜兜着长长的面纱,梳着赫本头,剪裁合宜的珠光绸面礼服,□的大片肩膀上果然不见任何晃眼的首饰,只在脖子上用丝带束了朵白蔷薇。美的都不真实了! 证婚仪式观礼的人破记录的多,除了那两大排整齐的长椅已经坐满了人,更多的人是站在地毯两旁兴奋的等着。 第18章 整个庭院被布置成香槟色,一旁的现场乐队颇有情调的拉着欢快的舞曲。 当婚礼进行曲真的奏响时,展天鹏挽着女儿的手走向红地毯那端已经望眼欲穿的白色身影。心里把这个仪式骂了个遍!哪个变态想出这种招,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吗!想着马上就要亲自把最宝贝的女儿拱手让给别人,展天鹏都要老泪横流了。 到底还是下了狠心,把女儿的手交到韩天齐的手里,他愤愤不平的瞪了新郎一眼,却听到对方严肃的轻声对他说:“爸爸,我未来的奋斗目标,就是要比你更爱展颜。我相信自己一定可以。” 他偷偷擦了擦眼角的老泪,还能说什么呢,这小子就会说到他心坎里。他拍了拍女婿的肩膀,还是不甘心的靠近他,恶狠狠的说:“你要是敢做不到!老子一枪毙了你!”天齐抽了抽眼角,这个老丈人,比自己的父亲还喜欢掏枪。 此时他像踩在云端,飘飘浮浮的徜徉着。证婚人在头顶念着什么咒他也不管,只知道自己说我愿意的时候舌头紧张的差点打结,期待太久的事情一旦成真倒有些不可置信的怯怯。耳朵里响起了舒缓风琴伴奏下的吟唱,句句皆是对人生的感恩与赞美。 听到头顶的人说:现在,新郎,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他一把抱牢他的女神就亲!忘记展颜头上还有面纱…… 观礼的人已经有了善意的轻笑,不过他的女神一点也不介意,轻快的把自己的面纱一甩,那眼瞧着眼前的人,满是笑意。韩天齐这才给了他的新娘一个稳妥绵长的吻,亲友们欢呼声四起,确有些同神明一起见证的神圣感。 整个仪式的最后,新郎环着新娘的腰,那束结着丝带的花球不知道要花落谁家。身后大批年轻的男男女女心跳加速的准备着,尤其是首席伴娘,没有忠于岗位而是混入队伍悄悄站在某人旁边,小眼睛紧盯着新娘已举高的希望不放。 新郎悄悄在新娘耳边低语:“老婆,你的徐师兄正站在你正后方大约六步的距离,只要有个适中的力道就能砸中他,我们幸福了,让他也幸福一下嘛。” 徐子洋之于韩天齐,正如本拉登之于小布什,这个定时炸弹一样的人物把他砸进婚姻这个无期徒刑里永世不得翻身才最保险。而展颜也正有此意,师兄老大不小了,是该成家了(奇*书*网.整*理*提*供),给他一个好兆头增强点喜气也好。 于是展颜喊了一二三就把花球不重不轻的向后扔了出去,但是这个花球并没有不偏不倚砸到目标,也没有砸到目标旁已经紧张到胸闷的人,而是让目标旁边的旁边一位女士雀屏中选。那位身材凹凸有致的年轻女士是天齐科室的同事,立刻僵了脸,对着那对新人凝视。 新郎又悄悄说,老婆,力道、方向和准头都是一级的,就是你忽略了今天的风向…… 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伴娘团突然从一侧杀出来,将新娘从新郎怀里抢夺过来,天齐大喊:黑皮!黑皮人呢!终是没能抢过众多女人的长指甲,只见展颜轻快的回头朝他眨眨眼。 那是种……很不好……很不好的预感。 “南瓜头!!!” “哎哎哎……阿……阿齐……我……我来了……”满身酒气很猪的伴郎一路晃到新郎身边。 “兄弟们呢?!” “啊……啥?哦。他们,他们都在后堂睡……睡着呢……哎~呀!嫂子的那帮姐妹太带劲了!才来5个,对着喝,就把兄弟们都放倒了!女中豪杰啊!那真是,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百炼钢也成绕指柔啊……”绰号南瓜头的人正摇头晃脑背诗背的不亦乐乎。 韩天齐要45°望天了。他抓住一线生机问:“中式喜宴的彩排你去看了吧?!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啊……啥?哦。我我没去,我留了一队弟兄在那儿呢。你,你等等哦。我问问……”又掏出对讲机吼:“白猫白猫!我是黑猫!我是黑猫!你那里情况如何!请速回报!请速回报!” 来者非常速度。 “黑猫黑猫!我是老虎!我是老虎!你方据点已被我方占领,缴获大量物资装备!劝你们放弃反抗!立即投降!喊话完毕!” …… “老大……你赶紧看看我这耳朵……是不是有毛病了,出现幻听了?我怎么听着是个母老哦不,是个女的声音?” 我打的你耳朵有毛病!!一只耳还要冒充黑猫警长!! 婚礼进行曲(二) 晚上的喜宴是最传统的中式婚礼,在香格里拉酒店宴请五十桌,每位客人进门前都得到了一个小小的礼物,是一只展颜亲手绘制的杯子,预示着一辈子幸福。新娘在上面可爱又不失真理的涂鸦:在爱情里失散时,请相信,地球是圆的。 天齐穿起红色暗纹锦缎长衫,愈发显的身姿挺拔,修长的手指紧抓着一会儿要和新娘一端一个寓意彼此相系的长红缎,看着已经坐的稳当的四位高堂,发现原来男人也存在心灵的归属感。 吉时已到,欢快的鼓乐声吹奏起来。但……无数个盖着红盖头的新娘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原本一派红的喜庆的大厅更加红的汹涌,所有人都傻了眼。 韩天齐勾了勾嘴角。说别的还不一定,但要在人群中找出展颜,这实在难不倒他,没有这一点点默契感应,今生如何能修得共枕眠。他还是悠然的站在原地保持不动,双手自信的背到身后,眼睛淡定的扫过那高矮胖瘦各型各状的“新娘”。 媒婆扮相的司仪很是兴奋,连嘴边那颗粘上去的长毛痣都兴奋的直哆嗦,故作担忧的说:“新郎倌……不要着急噢,我允许你问每个新娘一个问题,不能涉及个人身体部位或隐私,给你三次猜的机会,要是都没答对的话——你今天就别想见到新娘子喽……” 宾客们有些小骚动,这也太难了!不让摸,还不让问隐私,女人兜起了红盖头那还不是一个样!四位高堂倒是很镇定,仿佛也要看看,这小两口到底有多少心有灵犀。 “要是每个都问一遍,这么多人——恐怕菜都要凉了,还真是费神那。”新郎为难的摸了摸下巴,朗声说,却一点也听不出为难的语气。 话音刚落他突然移动身形,把离自己五步之遥的一位新娘一把抱起!众人惊呼—— 新郎贴向那红盖头,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低寐的说:“你再顽皮,我可直接抱你去洞房了啊。” 怀里的人咯咯咯的笑了,学着同样的声音说:“韩天齐,你那是二郎神的眼睛,哮天犬的鼻子。” 司仪看这么快就没热闹好瞧,只好高声喊:“上秤——祝新郎新娘称心如意幸福美满——” 此刻两个人牵着红绸,展颜隔着红盖头知道她的新郎就在对面,她觉得自己就跟现在盖头里的情况一样:在混沌黑暗的空气里只看到了一个韩天齐,在茫茫人海中也只看到了一个韩天齐,叫他牵住了心,叫她心甘情愿被他牵着走,从此成为他的妻。自己不用再做浮云了,因为对面的那个人,不会让风吹着她雨打着她,失去一点点自由,那又何妨。 但她好像不留恋曾经的伊甸园,有他的地方,才是天堂。 韩天齐拿着秤,觉得自己心跳的快要被所有人听到,慢慢把秤探到盖头下,稳了稳气息,一把挑开! 他的新娘微低着头,是他从未见过的娇羞。她盘着玲珑的发髻,耳着明玥,上身是滚着纷繁金线的红色短袄,下身是飘逸的同色百褶长裙,恰好盖住了一对纤足。他仿佛怎么也看不够,眼睛根本没办法动。 还没喝交杯酒,这两个人,已然醉了。 去巴厘岛度蜜月是整个婚礼中最合展颜心意的。 婚礼第二天,天齐即带着他的小新娘坐上了蜜月飞机。身边的人戴着水蓝眼罩,正睡的安稳。大概真是累了,折腾了一个白天的婚礼,还折腾了一个晚上的……天齐不由得露出满足的笑颜。 想到昨晚的洞房情况,让天齐有些不是滋味,因为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是他吃了她,还是她吃了他。 韩天齐刚进卧室的时候,他的小新娘正在打盹。被子里是无限春光,他惊喜的发现她竟穿着他送的肚兜正懒懒的侧卧在被褥里,系的松松的红锦帛,里面仿佛有活物般在晃动。他禁不住一把掀开被子,急切的拥住她,手来到她的后背,轻轻一扯……等到展颜感觉到被陌生的潮湿感洗礼,两个人已经将火烧遍了火红的婚床。四处皆是热,全身的毛孔都在叫嚣着渴。 前戏已经做的足够充分,展颜毕竟是第一次,尽管彼此的身体已经很熟悉,两人仍是有些不得要领。才刚刚进入她,就被一声痛呼夹住了腰,这样不能进又不能退很是要命! 身下的小人倒吸着气还朝他喊:“韩天齐!我知道这会很疼,但怎么没有人说过这个疼那么有层次!……如果把疼像地震一样分级别的话,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这是殿堂级的!!” 看她额头都冒汗了,天齐心疼不已,轻轻拍打她的大腿:“宝贝,乖,把腿打开一点,让我出去。这么疼,我们就不做了,谁说一定要疼过以后才能做夫妻,我们像以前一样天天抱着睡觉就很好。”那语气,就跟以前说不喝药一样简单。 谁说疼过以后才能做夫妻。 展颜看着他,其实他的汗出的更厉害,从脖子上一路滴下来,都滴到自己胸口上了,喉结一直在隐忍着不停吞唾液,连头发丝都在冒蒸汽。这个家伙还在哄着她要退出来,感到她僵硬的不行,只好俯下身来亲吻她,轻轻浅浅的,怕再伤了她。 第19章 旁边是天齐刚扯落的红肚兜……五彩的丝线在眼前明明晃晃,那戏水的鸳鸯正看着两个人,好像在说,这有什么可怕的,自然界最是难得的灵肉合一,你难道不想体会吗,你要和面前这个爱你如生命的人永远隔着一层薄薄的膜吗。那不过是人类进化中的瑕疵而已。 展颜突然放松了身体,手环绕上他汗津津的脖子,双脚缓缓勾上了男人的腰,这轻柔的动作产生了微妙的推进力,接着她又是浑身一僵。天齐明显感觉到已经碰到最后的阻隔,他几乎要把持不住。 “颜颜……我去……洗个澡……” “天齐——”展颜像小猫一样呜咽了一声,却抬起头主动吻上了他,一串串香软湿滑的吻从胸膛濡到脖子,直刺激的他想释放。 “别闹……颜颜,颜颜……展颜!!你——” 静静的 阳光透过层层垂纱照进房间,微风吹拂纱影自由摇曳,把床榻上的娇躯熏的愈发好眠。天齐靠在隔断露台与卧室的白色罗马柱上,看着睡的凌乱的小妻子。那个像婴儿般俯趴在被褥中,把头埋进枕头,露出半个雪白的肩膀, 不难想象的到枕头下的睡颜是何等甜美,他轻啜一口果子酒,不忍心叫醒她,尽管从上飞机到酒店她都一直在睡梦中。他静静望向开阔的露台,任由纱幔拂过脸颊,极享受的样子。 展颜动了动睫毛,半眯着眼探出脑袋,看着只围一条白色浴巾在下身的韩天齐。阳光投下长长的身影,他端着高脚酒杯,静靠在石柱上,结实的后背隐隐牵动肌肉的线条,他的侧脸犹如神抵。这样肉麻又脸红心跳的句子莫名冒了出来,她痴痴的看着他,心中叹道,韩天齐原是个男人啊! 他不只是她的暖炉,她的玩伴,她的守护神,经过昨晚,她更深刻的体会到,他是个大男人,一个孔武有力、兼具速度与柔情的男人。能把自己送上天,又跌入地的男人…… 他以前真的只是让着自己……男人的力气实在比女人大的多,他一条腿就能压的自己动弹不得…… 他是她的男人。 展颜忽然觉得自己想的浑身发热,回过脸把自己闷进枕头,被突如其来的情动弄的不知所措。 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天齐掉转头,看见自己的小妻子正奋力的拱着枕头,脑袋已经撞到床头却还没停下来。他勾了勾嘴角,朝她走过去。端着酒杯在那颗脑袋上方绕了几圈,小身子一顿,慢慢露出两只扑闪扑闪的眼睛,提溜着黄澄澄的酒浆不放。 天齐忍俊不禁,托起她的身子稍稍倾斜酒杯,那张小嘴啜的飞快。一会儿酒杯就见了底,她满意的砸砸嘴巴,浑然不觉刚才拱枕头的时候睡衣大开领口,已经掉到了腰,露出半个身子。韩天齐摇头,帮她掩好衣襟。其实穿和没穿只是心理作用,酒店提供的白纱浴衣几近透明,倒是多了几分欲语还羞的悸动。 他忍着燥热,只俯下唇厮磨她的鼻尖,声音里有无尽蛊惑: “小懒猫……你再睡下去,沙子都要被人踩脏了……” 哇……她扑到露台栏杆上,整个身子都要探出去!这是个360°全海景房间,望出去就是开阔幽绿的大海和已经热闹非凡的沙滩!海风从四面八方冲洗着毛孔,展颜惊喜的哇哇直叫,大口大口吸着空气。这里的风都带着新鲜的盐味!他们住在一幢独立的小别墅里,整幢别墅都被刷成白色,在蓝天,大海,沙滩的映衬下美的不似人间。 “椰林树影,水清沙幼——”她真要好好表扬身后这个男人! 展颜就是自然派,不抹防晒霜,不戴太阳帽,只穿着长长的裹胸裙,露出雪白的后背和前胸,赤着双脚迫不及待的要亲吻细沙。一会儿和海浪赛跑,一会儿逗弄小螃蟹,一会儿戳着海星,开心的找不着北。天齐很想每时每刻都把她圈在怀里,可是看她在盈盈一水间玩的自得其乐,不想打断她的顽童心性,只是在沙滩椅上贪婪着盯住那个小人,仿佛是天地间最美的风景。 晚上手拉着手去参加当地的篝火晚会,无数男男女女被安排在小小的木桌前,尽情的喝酒吃水果,或者交颈低语,或者亲密接吻,真是个极乐世界。前方搭着一个低矮的舞台,当地人跳起热情的舞蹈,奔放的鼓乐让人直想站起来跳舞。 而后是宾客表演时间,下面的人早就有些蠢蠢欲动,想要在心爱的人面前露一手,一个个跑上台,或唱歌或劲舞或耍宝,让小木桌前的女人们笑的前俯后仰,她们大胆的朝台上的人示爱,一时间气氛热烈的让温度更高。 展颜支起胳膊,看着一个正在台上唱歌的人,收敛了笑故作叹息:“嗳,你看看,人家的男人,能文能武也就算了,关键还能唱能跳……” 身边的人一下子僵住。 “唉……还好,我好歹也算是见过自家男人又唱又跳的,那真是……啧啧,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那……哎——韩天齐你干什么——” 一个脸似番茄的男人火一样的冲上台,一把夺下麦克风!幸而原本唱的那个人已经在说谢幕词了,才没有起冲突,只得悻悻的下去。如此,台上只有一个红皮肤,黑眼睛,白t恤,沙滩裤,还挺有看头的东方男人。 只见他默默的吞了口口水,刚一开口,话筒就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锐声——拿话筒的人脸涨的更红了。踟蹰了一下,他开始所谓的唱歌: “dadadadadada ddda ddd ddda……” 台下已经有了轻笑,刚才被赶下台的家伙更是吹起口哨喝倒彩。 展颜也不禁弯起嘴角,手托起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台上的人,这个呆瓜,犯起傻来真的是宇宙无敌。 韩天齐搜寻的目光终于捕捉到了他的小妻子,正笑的如往常一样顽皮,于是眼睛锁定了她,收敛了表情,只唱给她一个人听。 “空气里躲着什么 有点浪漫的心动 我偷偷看你你也偷偷看我 世界上多了什么 好象变得很不同 站在你身边这一切都很宽阔” 整个场地渐渐的安静,所有人都倾听着台上浅浅的唱着,那是种闲闲的仿佛不经意的音调,大多数人并没有听懂这个男人在唱什么,但空气里流动着的真挚让人不得不收敛了心神,不敢怠慢了这份虔诚。 展颜歪着头,看他的目光胶着自己,仍是笑,在心里回应说:多了两个红本本呀,笨蛋。 我还在等着你静静的爱我 只要有你陪我静静的就足够 你也在等着我静静的温柔 就这样手牵手静静的看着天空 展颜怔住,嘴角仍然挂在那个弧度上,可已然换了副神情。她觉得自己好像被熔化成这里细细干燥的沙,被风温柔的吹往他的方向,连绵不断的,飞飞扬扬的,不可抗拒,不可调头。 “心里面藏着什么 你只想要让我懂 原来我的梦也就是你的梦 纸条上写了什么 我好想要听你说 让字字句句充满我们的笑容” “永远要记得 那天彼此许下的承诺 瞬间点亮的火花 是我们的拥有——” 台上的男人已经唱的高昂,此刻天空并没有燃放烟火,唯一的亮光是每张桌子上静静燃烧的蜡烛。在飘摇的烛光中,他惟独只盯着某个人眼底的一束光,那是一束不断在焕彩的火花。 他停了停,全场寂静,然后缓缓吐出反复吟唱的那句: “我还在等着你 静静的爱我 只要有你陪我 静静的就足够” 随后唱歌的人,仿佛是被前人带动,不搞笑耍宝了,一个个全走起了深情路线。海风吹着树影,台上人深情款款,低吟浅唱,气氛浪漫的不像话。 展颜眯着眼,轻靠在天齐的怀里。只是静静的,静静的彼此相拥着。 “韩天齐——” “嗯。”那熏人欲醉的温柔风,让他简直要满足的睡过去。 “你唱歌还是这么难听……” “哦。”他拖长了声调,笨拙的说。 “所以你要多唱唱,好好练习,知道了吗。”怀里的小猫用鼻子使劲在他t恤上蹭了蹭。 “哦。”他仍旧拖长了调,明显有了笑意。 展颜朝他怀里继续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慢慢闭上眼。鼻尖还有这个男人t恤上的味道,像夏夜的晚风吹过绿叶。未曾改变过。 这样静静的怀抱,静静的气息,此时此刻,两个人只想静静的相依相偎。 只要有你陪我,静静的就足够。 蜜月惊魂夜 篝火晚会压轴节目是当地人举起火把在舞台上围成一个大圈,请游客加入他们的集体舞。 展颜被一个壮男拖上台,听着口令和他们一起舞动。其实类似于国内的竹竿舞,大家赤着脚跟着嘴里的节奏一起欢跳。展颜很快掌握了要领,轻快的跳跃着,丰盈的长卷发也一起跳动。她慢慢把胳膊举过头顶,纤细的腰肢跟着身体节奏一起律动,光洁的小腿在翻飞的长裙下忽隐忽现。耳边是天齐刚为她戴上的太阳花,是火热的正红色,舞台上的展颜可不就是活脱脱一个民族风情女郎。她转身时会飞快的朝天齐瞟一眼,她一定不知道这就叫做抛媚眼,让她的男人差点喝酒喝到鼻孔里。 就在两个人交织在彼此的目光里拔不出来的时候,身旁已经开始有了些异常。 第20章 座位上白的黄的黑的红的各色人种慢慢向舞台飘去,浑然不管身边女伴的召唤。 “darling!whereareyougoing?”“what’sup!”“eback!baby!” 展颜没有感觉到,身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竹竿已经不够长,队伍里还在不断的加入各色皮肤的雄性动物,眼睛却只往一个地方瞄,最后人挤人硬是把竹竿舞跳成了贴面舞! 老外心里惊叹:谁说东方女人没身材?!胸是胸!腰是腰!屁股是屁股!这几年亚洲人民富啊。再看看那皮肤,像牛奶一样白,却没有雀斑!粉刺!痤疮!几乎连毛孔都看不见! 突然一个红皮肤的南美人跪下来亲了下展颜的脚趾!她先是一愣,然后开心的大笑,还一直说mypleasure!她以为这是当地表示友好的礼节。这个时候韩天齐再没反应过来就是非一般的男人了! 他风一般的起身,直接从小木桌上一跃而起!像人猿泰山一样越过一张张桌子,一路只听到桌上果盘酒瓶碎的稀里哗啦,他几乎是以光的速度朝他的女人飞去。总算来得及在众男人蜂拥而上时把颜颜裹进了身体! 然后无数张嘴落在他的脚背和小腿上,有些还磕到了牙。他不禁哆嗦了一下,恶心坏了…… “内裤没外穿都跑这么快……”怀里的人透不过气闷声说。 众人亲到了长毛腿,这才发现有人以强悍的姿态把猎物抱的密不透风。韩天齐冷冷的扫视了下他们,像是宣布土地先占一样,捧起展颜的脸熟练的来了记法式湿吻!在众人的傻眼中,最后淡定的说了句: sheismine. 韩天齐没想到自己度个蜜月都要这么惊心动魄! 身后一群人高举着火把一路围追堵截,喊着他听不懂的鬼话!不过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应该是:把前面两个人拿下!男的去喂鲨鱼,女的带回家! 展颜紧缩在天齐胸前,双手抱着他的脖子,背上两块漂亮的蝴蝶谷一动一动,终憋不住大笑出声!全然不顾抱着她的人已经跑的快没半条命了。 他们只是不辨方向的奔跑,渐渐看到大海和海上满身光辉的月亮。海水被镀成浪漫的银色,映出点点繁星。展颜想,最好就这么一直跑下去,跑进一个未知的清明世界里。 她扬起头,张开双臂,任耳边呼啸的风吹起满头长发,对着繁星似锦的天空高喊: “i’mflyinginheaven!” 韩天齐已经没有力气和她一起喊,只是感受着她胸腔剧烈的起伏,那种天地一体的快乐又回到了展颜身上。他咬紧牙关加速奔跑,饱胀的心房默默说: “i’mindulginginlove.” 等他们跑进一个树林时,天空已经墨黑墨黑,除了紧紧抓住彼此,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天齐停下大口大口喘气,仍是不放下怀里的小妻子。 天空黑的越发浓郁,连月亮都羞的进入云层。天齐摘了几片巨大的芭蕉叶,然后把怀里的人轻轻放上去。展颜又一次惊喜的哇哇叫:“韩天齐!怎么有这么大的叶子,都盖的住一整个我了!我好像等着包起来的大肉粽!不对,是糯米鸡!粉蒸肉!哎哎……啊!” “到底是什么,等我尝了,就知道了。” 他细细亲吻她的脚,仿佛是对别人的侵犯颇不爽气,只想让身下的小人每个角落都留下自己的气味,他慢慢含进展颜小颗小颗光洁的脚趾,痒的她直哆嗦又忍不住咯咯笑,大口喘气讨饶,下次再也不敢叫别人的唇靠近她。天齐这才停口,手托起她的脚踝,顺着细滑的小腿,像藤蔓一样缠绕着莹白的腿向上生长,抚摸过身下的每寸皮肤。热烈花朵图案的长裙一下子滑到大腿根,展颜躺在潮湿的大叶子上,只是迷离的抬头仰望天空,手紧紧抓着叶子边缘,感受着热浪卷着星星点点的酸麻爬满全身,她无力的扒着自己的男人,所有的力气让身子不自觉弓起只想与他一起沉沦。 他们彼此都看不真切,而身体格外敏感,感受着紧紧结合的身躯每一处细微的变化,捕捉着彼此每一个细胞里传达出浓的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在漆黑的夜里,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道新婚的丈夫怀着如何饱胀的激情。但她能感受到爱情,正以一种最原始的方式激烈的冲撞着自己。 雨到底还是细细落下,顺着交叠蠕动着的两具身体,肌肤的纹理,蜷曲的长发,叶子的经络,终蜿蜒流下,没入泥土。每滴雨都仿佛历经人间最美的风景,沿途不住轻颤。如同徐克电影里的镜头,整片密林被薄雾环绕,鼻尖是花开到荼靡的味道,到处都充斥着野性,撩人,唯美的……情-欲。 早晨,展颜被砸到额头的一个小果子弄醒,看到一个□的身体还重重的压着自己,倒是没让她春光乍泄。她看见天齐的背上已经有很多小果子,男人到底皮糙肉厚啊,这样都醒不了。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树,原来是一只小猴子正怒气冲冲的盯着他们。她立刻咧开了嘴笑,哎呀这只小猴子回去要长针眼了。 苦命的小猴子丢完了果子只好用眼神杀死他们!昨晚奇怪的声音叫了一整夜,连雨声都遮不了!那甜丝丝又像哈痒痒一样带着劲的声音吵的他们全家都睡不着!猴子妈妈叫他出来打探,他就看到躺在叶子上没有尾巴抱在一起的两只光毛猴子。 展颜觉得这只小猴子太好玩了!她睁着比猴子更大的眼睛,朝他招招手,兴奋的叫:“早安啊……小猴——”子还没出来,就被身上的大猴子堵了回去。 小猴子出离愤怒了!!他绝望的往回跑,他要跟妈妈报告,他们别想睡回笼觉了!! 日头快升到正中央,展颜正指挥着刚才的大猴子摘香蕉。韩天齐好死不死的挂在树上,望着还是很有距离的香蕉。 他的小妻子在下面急的直跺脚:“韩天齐你往上爬啊,就快到了!这么高点树,摔不死人的!” 天齐擦了擦汗,树是不高,可是爬树最好是矮小个儿,这棵香蕉树显然不是为他这种身材准备的。 “老婆,这里肯定是有主人的果园,我们这样偷香蕉……恐怕不好吧……” “谁说偷了?我们把钱放树底下不就好了嘛。你快点啊,我要饿死了,谁叫你昨晚跑那么远,这儿都没吃的。韩天齐你不是属猴的吗,发挥特长呀!” 突然一声暴吼:“whatareyoudoing?!freezing!!”随之而来的是阵阵狗吠…… 天齐急的快要紧急迫降了!却听到展颜大喊:“heyman!it’sme!wedancedtogethestnight!” 这个果园的主人居然是那个亲她脚趾的南美人!显然对方也认出了她,喝退了狗,脸涨的绯红和她打招呼。本来皮肤就够红了,现在红的发紫,像个烧坏掉的猪头。烂猪头还是很勇于承认错误的,走过来跟展颜道歉,那晚酒喝多了有点失态,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展颜笑了笑表示没关系,然后点了点他们头顶那个一只手已经碰到香蕉,保持这个伸展姿势不动很久的人,调皮的吐了下舌头解释他们想买香蕉。南美人自然是不让他们掏钱的,非要送给他们不可。这时韩天齐嘴里叼了一整串香蕉差点没磕掉整排牙,总算安全落地。 猪头看见是他,马上又变成烂猪头,这次是因为红果果的嫉妒!他看着天齐搭上展颜的腰,小声嘀咕着:“ididn’tthinkthisguycanrunsofast……atanincrediblespeed……” 听到这话,韩天齐不由得挺了挺背,撇撇嘴不屑的接下话头说:“……andanincrediblekissingtongue……” 展颜忍笑忍的内伤,一手提着香蕉,一手提着快要斗嘴斗上瘾的两个大男人中英俊的那一个离开果园,她怕自己的老公再待下去就要和人家火拼anincrediblesex-uality了。 关于堕胎的那些事 和他的女小人在一起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蜜月旅行要踏上归途。要不是医院催的紧,他真想和小妻子在这世外桃源多腻几天。 天齐回国后到大学附属医院工作,而展颜拒绝了徐子洋的邀请加入他新成立的律师事务所——当然,有一小部分要归功于某人的枕头风吹的好。她选择了做自由职业者,给女性杂志写专栏,闲暇时在徐师兄的律所挂个牌免费代写法律文书。没成想她的专栏迅速受读者热捧,杂志销量一路火爆,整天被编辑当菩萨供。天齐自然是乐的高兴,不用面对外面的是是非非,展颜只要专心做自己就可以了,反正又不缺她那分钱养家糊口,而且还能每天回家及时见到她,真是个双赢的好工作。 回国的飞机刚起飞,展颜低低惊呼,推了推身边的人,“韩天齐你快看!我写专栏的杂志嗳,新出的一期,没想到连飞机上都有!” “嘘……老婆,低调低调,要是被飞机上的男人们发现你是如此的美貌与智慧并存,那这次我只好抱着你跳伞了。” 展颜不理他,津津有味的读起自己的文章。这一期,她写的是关于女人堕胎,是受到了医院一幕的启发,她用朋友的口吻对天下女人说: 上个星期在医院妇产科的走廊上,看到蓬头垢面的一对男女吵的激烈。 第21章 原来是女方要做人流手术,而让她怀孕的那个男人没有钱,他们在争吵到底谁来出手术费,没吵出个结果就不上手术台。 亲爱的你们,是不是也曾遭遇过这样的场景。在这个时候,你也许像这个女人一样,心生绝望,觉得自己瞎了眼才给了他,现在除了身体要痛,还要面临人财两失。老天真是不公平,怎么不让男人怀孕?!什么糟糕的后果都要女人来承受! 在这里我必须说明三点。 第一。你埋怨自己身为女人,要承担这样多余的痛楚,仿佛是被欺骗,上了那狗男人的当。那我想问你,你是否享受到了快乐?你是否从懂事起就知道这件事是可以造出小娃娃的?如果你是被胁迫的,那请马上联系我,我愿意为你提供无偿的法律服务,务必将那个禽兽绳之于法。可是,你是自愿的,你和他曾经到达过极乐的。所以你不可以一付受尽委屈的样子,觉得天下人都负了自己。因为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以为快乐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吗。 第二。你可能会问,那为什么不让男人付出代价。放心,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记得《奋斗》里陆涛的爸爸吗,他抛弃已经怀孕的女人出国,结果呢,前列腺炎,终生不育。这个我可能说的夸张了,但亲爱的女人,你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弱,男人也没有那么无畏无敌。 我们的器官,只要你不自己糟蹋,好好保养,注意清洁,她就不太会跟我们闹别扭。而男人们呢,他们时时都要面临诸如不举、阳痿、早泄等问题,他们的压力要比我们大的多,每次他们在面对我们的时候其实都有些恐慌的,因为这些问题有时候突如其来,连医生都说不出个道理来。你看你多幸福,即使你每个月都在怀孕流产,一年也只有12次,而你身边的这个男人,也许现在就在担心今晚会不会发生和昨天一样颜面扫地的事情。 所以,永远都不要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这并不能为你争取同情分,也不会让你在手术台上少痛一点。 第三。你也许埋怨运气不好,以前每次都很小心,这次一时激情忘记了,结果就这一次却中招了。那我让老天爷在每次要中招的爱爱前,都来通知你下可好?不,这样你会更加纵容自己,更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也许不会和你的男人站在人流室前争吵,但不懂自尊自爱自强的你,时时都会陷入今日般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危险。 如果再没有人掏钱,你也许头脑一热就把孩子生下来,世界上的单亲妈妈有很多,自己未尝不能做的和她们一样。但是说实话,我不看好你。 确实,我们认识的人中会有年轻自信潇洒的单身妈妈养育出优秀的孩子,让人看着心生羡慕。但我向你保证,她们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爱的深沉的故事,这样的爱支撑她们不抛弃,不放弃,不哀怨,不怨恨,有勇气走到底。可你呢,你在第一次看到验孕棒上出现的两道红杠杠时,就把床上的人骂了一整晚。你实在不是那块料,就不要给社会增加人口负担了。 爱的不够深沉,却怀了他的孩子,怎么办?感谢主你终于停止埋怨而冷静下来了,现在你要做的是转身走出医院,去向自己的父母、姐妹凑够手术钱,他们比那个只能在床上让你快乐的男人有情有义的多,只是你以前全身心投入爱情,忘记了亲情友情同样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珍宝。然后你要选一家大医院,找一个资深的医生,和他商量一个尽量保守的手术方法。最后,和你的孩子说再见吧。希望这样的痛,能让你拥有吃一堑长一智的智慧,那这个孩子就没有白白牺牲。 只有你为自己的身体负责,为自己的身体买单,你才真正离开了这个男人。从此光明正大的鄙视他,从此理直气壮的踩着他迈向新生活。你要重生,就要不论从感情上,身体上都和他断个干净,连堕掉他孩子的钱都是你的,干干净净,问心无愧。接下来你问我,在未来的人生中,你要怎么面对这个历史的污点? 王家卫的《2046》里,章子怡在和梁朝伟上完床后,把钞票狠狠丢在这个男人的脸上,说:这次是我嫖你。 韩天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靠向展颜,和她一起阅读。其实他早已看过多遍了,为了支持老婆的事业,他自己掏钱订了好几份到医院,放在休息区和阅读区,供病人和家属空闲时阅览。这样不动声色娓娓道来的文字,实在太值得和大家分享了,看着有如高山打鼓般听的人内心敞亮。客观,冷静,不偏激,不激进,正如展颜自己,永远保持平等正义的态度。这个女小人,实在是一本越读越有味道的好书。 他想到岳母曾经对自己说过,展颜是一块通透的璞玉外面包着顽石。是的,他的颜颜是个顶通透的人,只要她愿意,任何事她都能看个彻底明白,只是太多时候,她不愿意去多想去挖掘,害怕挖出怪形怪状的丑恶,疼了自己的眼。 “嗳嗳,韩天齐,你看,这个justice又留言了,每期他都跟我的文哦,据编辑说他还来申请做杂志官网论坛的斑竹,理由就是欣赏我。韩天齐,为什么欣赏两个字听着特别不自在,我还是不习惯这么正经的给人夸。”展颜扭了扭肩膀。 “是吗?我看看,这男的女的,老婆,止步于欣赏是没问题的,什么喝喝咖啡拉拉小手可不行。你要保持高姿态,才有作家风范嘛。”天齐打趣她,展颜小鼻子哼了声,继续翻杂志。天齐笑了笑帮她开了头顶的阅读灯,望向外面的云层。 飞机一直遭遇颠簸的气流,可是这次和以往的飞行经验都很不一样。飞机颠的仿佛要把机舱里的东西都抖出去,甚至都听的到座椅,窗和舱板微微颤动的声音,仿佛是没组装牢固就出场的模型。空姐一直在循环播放着飞机遇强大气流,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的广播。但机舱里还是有了不安的骚动,人们频频按提示钮,要乘务员来解释到底怎么了,还有好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现在他们在三万英尺高空的大海上,是不得不让人心慌的。 一个面庞清秀的空姐正朝他们走来,前面有个乘客情绪已经非常不稳定。 轰一声震破耳膜!突然整个飞机坠降! 仿佛一个啪嗒一下被猛合上盖子的箱子,一刹那间将整个机舱关进了无尽的黑暗!展颜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自己要喝水,而杯子跟着手下来了,水却留在原地…… 魂飞湮灭不死缠绵 原来人恐惧到极点是不会发出声音的。 前后大概只有0.1秒的时间,飞机在这和一眨眼差不多的时间里失去了平衡,骤降了几百米!机舱出现了失重!刚才走道里的空姐在那一下中扑通一声被狠狠摔在了地上!然后是不断剧烈的震动,若不是安全带,人早就被震到地上了! 大家突然知道自己还有喉咙的。 在可怕的静默后,人们终于开始知道恐惧的吵闹。黑暗里,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的广播仍在循环播放,但已不能起到任何作用。孩子大声啼哭,后座的阿拉伯人开始念经,更多的人不听劝告奋力的扯着座位下的救生衣!行李箱已经经不住巨大的震动而开了盖子,许多行李沉重的往地板上砸。每一下重重的掼地声仿佛敲在每一片心瓣上,谁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瓣可供撕扯。 人的情绪在剧烈晃动的飞机上,在幽暗深海的血盆大口前,在脚踩不知道多高的虚无的空气上,彻底溃堤…… 然而在一片歇斯底里的鼎沸人声中,在人影憧憧的动荡黑暗里,在浑浊不堪的密闭机舱中,有两个始终安静的年轻人,没有相拥哭号,甚至没有看向对方,只是蜷紧彼此的手指,不曾分开过。 旁边的小人突然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他说,没头没脑的一句: “我不怕,真的。” “韩天齐,我们是快要死了吗。”她又幽幽的补了一句。 在幽暗里,他微微牵动了嘴角:“天知道。不过我也不怕,真的。还好我们俩已经结婚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埋在一起,我还是可以一直暖着你的脚,唱歌给你听,奇+shu$网收集整理反正那声音本来就像鬼叫。” 噗哧一声,旋即又轻叹了一句,更加紧紧的靠着他说:“那你能不能告诉爸爸妈妈,在我们的墓碑上刻一个酒瓶,我不确定阴曹地府会不会有酒吧,自带一个会比较保险。你知道的,要是以后都不能喝酒了,我要不开心的。” 他侧过脸,轻触了下她的额头,听到她讲这些话,到底还是让雾气蒙上了眼,但仍旧逗着她以示安慰:“我知道了,我会记得托梦给他们的,要是他们忘了,我就半夜从坟里爬出来自己凿一个……颜颜,记住,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我是说万一,我们还是在一起的,只是换了个地方喝酒,聊天,游戏,亲亲……只是那个地方也许有点黑,但搞不好反而别有情调。” “哎呀,韩天齐,”她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我们走散了怎么办,如果我糊里糊涂喝了老婆婆给的汤不记得你了怎么办??” “那……”天齐认真的想了想,“那我就打开酒瓶,你这只小馋猫一定会闻香过来,然后我说——”他顿了顿,试图努力想象那种语气: “这位美丽的鬼小姐,能请你喝杯酒吗?” “嗯好……”展颜像是放心了,双手习惯性的环上他的脖子。 “韩天齐,那个时候我一定会喜欢上你这只会调情的男鬼,都没人样了,说话还带文艺腔。” 第22章 他们彼此相依内心明洁,恐惧没能吞噬他们,他和她仿佛就是要干干净净回到天地之初而已。只是十指紧扣,提醒着自己,千万别松手,千万别走丢,来生还要再相遇,来生还要再相爱。 命运多舛的飞机在强大的抖动中一路飞驶,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跌跌撞撞的在午夜上空盘旋,最终居然安全降落在目的地机场,不可谓不是一个奇迹。让原本已经打算好做一对鬼夫妻的小两口,计划泡汤。 地勤人员欢欣鼓舞,热泪盈眶,相拥哭泣,格外激动! 因为,如果这架飞机再不出现在跑道上,机场里有两个暴走的老头,就要现场表演人肉炸弹了! 饶是这样的飞机事故都没能阻碍当晚夫妻二人的甜蜜睡眠,当他们又见到还铺的红艳艳的婚床时,莫名都赧了脸颤了心。 蜜月后第一天展颜从新居的大床上醒来,才有空仔细打量了下他们俩的家。呀,这是他们的房子,这是他们的床,这是他们的窗,这是他们的风景——这就是他们的婚姻生活!以后每天早上醒来,都要看到旁边这张睡的沉稳的脸了。不过,这种感觉还不赖,不是吗!展颜心里小小的嘀咕,带着满心欢喜。 不过关于婚后的生活,韩天齐却另有一番体会,只能用六个字来形容,那就是——黄色,幽默,暴力。他和她的故事翻开崭新的一页,从散文诗走向了火爆的肥皂剧。两个人都仿佛发现了另一个新大陆,不断激发新的自我。 韩家的女主人很喜欢给保姆放大假,因为她认为应该剩一点家务让两个人一起干,可以培养夫妻感情,令生活更和谐。但是,韩家保姆阿姨最怕的就是放假,因为每次放假回来,家里的状况一次次轰炸着她的神经。 小两口的夫妻生活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只要有一个人突然说“想了”,于是无论此时两个人手里拿的是拖把也好,抹布也好,吸尘器也好,统统飞光。阿姨常常在许多不可思议的地方发现套套……浴缸,洗手盆,下水道,洗衣机,甚至是电冰箱…… 它们的区别只在于,有些是用过的,有些还没轮到。阿姨暗暗下了个决定,等什么时候连电饭锅里都能发现这个东西,她就辞职不干了!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有画面感……真受不了自己! 她不知道的是,这对小夫妻这么奢侈浪费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对此的需求量已经达到了老板送贵宾卡的地步了。这年头不管男男女女,一卡在手总是要去多多消费的。中年妇女作为打折扫货的主力,她应该要多谅解。 今天阿姨又放假,她熟练的打好小包裹,愤恨的出门。在她出门不到两个小时,家里的男主人现在就全身赤-裸着,大滴的汗珠砸下来,却仍旧没有停下动作。 起因是昨天。展颜在书房的某个抽屉深处发掘出了几本男人杂志,津津有味的看了一下午。等韩天齐下班回家时,他看到她正盯着其中某页出神。那是副火辣照片,一个辣妹光着身子躺在光洁的地板上,全身涂满橄榄油,重点部位若隐若现,看的人血脉喷张。 他刚想对他的小妻子说明,男人不是喜欢看这种杂志,只是看了这种杂志才能知道自己是男人。展颜却一副这个女人身材真是好到爆的表情,发出赞叹声。反倒让老公挂不住脸,只好说哪有你身材好的论调。 展颜滴溜溜的眼睛看向他,说:其实这个也不是太难,买瓶橄榄油就好来,我们家的地板比这个好多了。 做老公的眼睛都亮了!连声问可以吗可以吗,你想试试?? 展颜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然后说,明天你上个班早点回来,阿姨放假。 阿姨放假这四个字代表了无穷涵义…… 韩天齐第二天去医院报了个到,本来今天不轮他坐班,也没手术,出不出现无所谓。一想到家里的女人正在焚香沐浴,往自己身上涂橄榄油……想的自己败火药一打一打的吃。好不容易挨到时间,飞快的驱车回家,进门前还理了理头型,整了整衣服,虽然头发马上就要乱的,衣服也马上要当抛物线丢的。不过想想门背后迎接自己的橄榄油女神,准备工作还是要做足,不好塌台。 当韩天齐暗自提了口气,转动门锁,把门打开时——里面的场景,还是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想象啊!! 此刻自己的妻子确实是未着寸缕啊,凝脂般的胴-体也确实是亮津津啊,姿势也确实是很撩人啊…… “韩天齐!!你怎么擦的地板!!躺下来一身的灰!”展颜在自己的脑袋上扎着头巾,正跪在地上辛苦的擦着地板,汗如雨下。 一个小时后,某位美女终于焚香沐浴完毕,舒舒服服斜靠在软榻上,落地玻璃窗外的风景格外美丽。她翘起纤纤十指,优雅的喝了口咖啡,满足的轻哼了下。她时而看看外面灯火辉煌的夜景,时而看看不远处一个赤身裸-体的帅哥,正背对着自己奋力的擦着地板。那肌肉,那线条,那身上流下来的男子汗……她由衷的发出感叹: 唔……这活色生香的生活啊,叫我如何不爱你! 春药闪亮登场 这天韩天齐下班,发现信箱里有一封邀请函,是给娇妻的。展颜打开来一看,不由得笑。原来是一个关怀艾滋病治疗的组织,要自己在艾滋病日莅临宣传现场,有许多她的粉丝到时会热情的迎接。 这就是写两性文章的好处啊,总是有这样的活动能参加,总是有免费的套套可以拿。 韩天齐把展颜载到广场后就去上班,看不出来这个活动搞的还挺隆重,许多志愿者打着红丝带在宣传关怀艾滋病患者,防治hiv。展颜给一群可爱的年轻女孩签完名合完影,拿好主办单位送的纪念品,她想,大概可以用上一个月了,就准备走人。却被人叫住。 “展颜?呀,真的是你啊!”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跳出来,对着她一通笑。 “你是?” “我是天齐的同班同学啊,姓刘,你忘了?读书那会儿,我们还一起玩过杀人游戏,喝过酒。”他顿了顿,试探性的问:“你……还是天齐的女朋友吗?” “不是了。” “这样啊……那可真可惜了呢,多般配的两个人啊……”这个男人扼腕了下。 “是挺可惜的,让他这么快就扶正成为我老公了。” 刘姓男人在愣了一下后终于反应过来,然后神秘兮兮笑呵呵的把展颜拉到一边,看看人少,他突然掏出一张名片。 “那,看你是自己人,别说我没把好东西一起分享啊!这个是新出的产品,我当然是知道天齐没那种需要,激情用都用不完,但是偶尔尝试一下也不错,这个和人体自然产生欲望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如有必要,男女通用哦——” 展颜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人,看他手里也拿着主办方发的纪念品,怀疑的问:“你也来参加关怀艾滋病防治活动的?” “是啊,我好歹也是专业人士,他们邀请我来,我当然就要捧个场的。”他整了整西装领,义正言辞的回答。 下一句,展颜在心里问,你确定,你不是给中国艾滋病患者人数添砖加瓦的? 那个人趁她愣神的时间里,一把将名片塞她手里,说:“我还赶着有事,上面是专卖店,拿着名片可以打9折哦!再见啦,有需要可以随时打我电话,24小时开机——” 展颜目瞪口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春-药?太神奇了,这个好玩! 于是展颜第一次跨进了专业的成人用品保健商店,在一条小巷子里七拐八拐的真不好找,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啊,在理在理。新婚时,展颜玩心重,拖着天齐在超市的成人用品专柜前仔仔细细逐字逐句足足看了半小时,全然不觉旁边的韩少已经成了一只立正站好的番茄。研究的结果是,展颜决定,要把这里所有不同品种都扫荡一遍。 而进到这个店,那才叫知识的海洋啊!她足足看了有一个小时,搞的老板都以为是不是同行来呛行了。在经过这一个小时对各药品名称、包装及功效的学习后,展颜觉得自己在文学、历史、军事、地理、政治等各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可惜车开不到巷子里来载货,不然家里就热闹了。 展颜手掌心托着一颗小药丸回到家,凭她的数学d的脑袋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打好9折后这个药的价钱是999……她原本想要买两颗的,想要和男人一起销-魂一下。但她必须要保持自己有冷静的头脑,不然如何能观察出对方在大小、尺寸、温度、战斗力和持久度方面的变化。 但是,双方在圆桌前僵持了近1个小时,都没有任何突破性进展,展颜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韩天齐身为一个男人,并且是一名男医生,说什么也不肯吞药。 他的第一个理由是:你看这个药的颜色就不对。怎么会是绿的呢,绿色在情感中是个非常不好的颜色,尤其是对男人来说。 第二个理由是:居然是裸装,虽然它是春-药,但也不能这么直白,一看就不上档次,力道肯定不怎么样。 第三个理由是:即使力道很怎么样,你觉得你老公我需要吗?!! 第四个理由是:俗话说的好,是药三分毒哇…… 说着说着,他越来越说不下去,声音越来越低。 因为,桌底下有情况! 在不知道说到第几个理由时,一只玉足,缓缓轻摩过他的脚背,小腿,一路往上边蹭边前进,成功的让所到之处点火无数。到了大腿倒不继续了,只是顽皮的搓揉大腿内侧,仿佛是在小溪里踩水。 第23章 直踩的那厢口水直咽。 “哎呀,这个月还有稿没结,没时间做家务,就不叫阿姨放假了。老公你继续呀,刚才想要说什么?”漂亮的大眼睛看住他,满是天真的期待。 “我是说……”喉结又动了下,“这个药啊,是药三分毒——可另外七分是疗效啊,权衡下利弊还是很容易就能做出选择的……” 美好的星期六上午,阳光照进凌乱至极的床铺,被子已经失去形状,两个各裸一方肩膀的人紧紧相拥在一起。穷尽精力互动至几点才睡下的,已经没人能记起来了。空气里荷尔蒙的味道还未散去,离床不远的垃圾桶周围,丢着各色套套,看的出战况之急切。 展颜抬起眼,对上那墨玉眸的主人,扑闪扑闪着大眼睛。还不甚清醒,神态可爱极了。韩天齐忍不住一口含上那瓣粉唇,满足的唇齿相依。她有点怕痒的动了动,刚想扯出一个笑容,却生生刹住车变成了哭脸。 “怎么啦,颜颜?”他半起身看她。 这么一动,展颜的鼻尖都在微微颤动。他似乎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颜颜突然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脸。韩天齐哭笑不得看着这个明明大胆的要命这时候却有些难为情的小妻子。从闷住的被子里,发出了一声幽怨的颤音: “疼——”尾部已经带了哭腔。 怎么回事?天齐脑子里突然转不过来了,那个真真切切的疼喊进了他心里,他以为初-夜已是她最大的痛楚。他敲了敲昏沉的脑袋,努力回想昨天。 “别动——”他被这几声叫的浑然忘记昨天到底做了什么,轻声哄着身旁人,一边手慢慢掀开被子往下探索。 轰的一下!脑子突然就懵了。 从脖子开始,颜颜雪白的皮肤上,胸口,那两团浑圆……目光所到之处,无数青的红的紫的斑点,传说中的春药,果然……继续往下,小腹以下的身躯,他们仍然紧紧纠缠。 韩天齐现在才感觉到,有样东西好像忘记从小妻子的身体里撤退。要命的是,一想到这里,那暖暖温热之处刺激的他又蠢蠢欲动,如同方才早安吻中湿软的触感。 强大的副作用 他微一动作,展颜立刻皱起眉……她一向不讨饶的,可这次实在有些经不住了。也不知道昨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是想第二次宇宙大爆炸吗! 韩天齐眼睛忽的痛了下,额头的青筋微凸,慢慢平息着自己。 他小心的拨了拨了她的刘海,叹息了一口气说:“颜颜,下个星期我去睡书房。” 展颜微红了脖子,自然是知道他话中之意。她复又倒向枕头,转身背对过他准备再小憩一下。 忽而猛的张开眼惊呼:“难道一定要我今天不用下床?!”明显感觉到一只不老实的手又在找位置! 天齐愣住。 醒悟到这话的意思,呵,面对她,他总是有扒住心口的无力感。他一只手扳过她,拨开脸上的发丝,啄了下白净的脸庞说:“我只是想说,你放松些,我怕你睡沉过去。” 他用自己的掌摸索到位置,撑起腿心的一点空隙。他知道她熟睡后总是不自觉蜷紧自己,怕她伤上加伤。天齐另一条胳膊从下面穿到她身前,捉住一双小手。这么凉,他不满。然后他带着这两只手盖上她的小腹,闻着她发间的清香慢慢闭上了眼,想同她一道再睡个回笼觉。 展颜听到他的呼吸,心中突的一动,默默动了嘴唇说:“韩天齐,下星期我私人贡献两百块钱,你自己去解决下生理需要好不好?不过要保证卫生哦。”语气无比真诚。 天齐只当她玩笑,举起胳膊佯装要落下。展颜怯怯的想把头缩进被子,却只感觉到那大手狠狠揉了下她的头发以示惩罚。 “那……”露出半张脸的人居然红了耳根,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继续。倒勾起了天齐的兴趣,他抬起她的下巴对着那双眼睛问:“那什么?” “就是……我们刚结婚时候商量好的事情嘛。”她又缩回被子,带着明显委屈的语调。 这下是真的把韩天齐震惊了一把,这个小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关于此刻心照不宣的问题,小夫妻在结婚之初就开诚布公的探讨过。结论是,还是让嘴巴留来亲亲好了。韩天齐是医生本来就有职业洁癖,展颜就更是与生俱来。他们对这档子是都不太看好,也不想探索。爱爱这种事,不在于数量而在于质量,但是花样多并不代表质量就高。两个人心意相通最是重要。虽然这两个人无论在数量还是质量都是双高。 展颜听到外面没动静,于是又急急的探头解释了一下,却叫人更加恼火:“没关系的韩天齐,这是做妻子的义务呀!” 又是那套权利义务说了!韩天齐觉得今后的路确实还很长。耐心,他需要无限的耐心,等她边爱边长大。 展颜看向丈夫复杂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的动了动身子,结果又牵扯的自己一阵火辣辣的疼。天齐望着她:“还是很疼?” 她总是那样怕疼的,他像以前那样轻抚她的背:“以后不许胡闹了啊,这个药到底是不能乱吃的。”接着又自说自话般:“一个医生还乱吃药,真是不像话。罚小兄弟禁欲一星期!” 这次展颜只是微微牵了牵嘴角,没有被逗笑。她握住小肚子上一根温热的手指说: “韩天齐,你真惨。”怎么觉得他好像越来越沉了,重如磐石。 天齐没有睁开眼睛,在浓密的发间露出洁白的笑颜:“是啊,惨绝人寰。” “你最好现在趁还有自由就多享受,以后我不一定这么大方的。”她鼻子里小小的哼了一声,却没发觉自己从没用过这样的语气。展颜第一次流露出小女儿情态,好像向天齐讨宠爱,带着霸道与任性。 把他当成自己的独有东西般扒着不放,这种感觉酥酥麻麻直电的他心里敞亮。“老婆,那这钱能不能先存着,以后你罚我睡书房的时候再取出来用?”说完嬉笑着吻了一下她后面脖子。 她有些怕痒的微微向后靠,贴到他的肩。“韩暖炉,你不在我会睡不着的。书房的床又好小……”说着,一只温暖的小手又往他的手里塞了塞。 天齐心跳的漏了一拍,这个动作仿佛是种顺从,他读出了无尽的温柔。 “我明天就把名片丢掉,我才不要在销魂的快感和销魂的痛楚中做选择。”她撅起嘴,真是可惜啊但也没办法。 “嗯好,反正我们本来就不需要它。”话音刚落两个人的脑子里画面乱飞,都不自觉扯嘴笑。展颜翻转身和他面贴面抱在一起,突然有些患得患失的问: “老公,我们能这样抱一辈子吗,就这样静静的?” “除非你想撒手。” “嗳,”这个女小人叹一口气,“到时候我们都老啦,一摸下去满手褶子,皮肤都能当橡皮筋弹,接吻的时候牙都没了还漏风,啧啧,祈祷那时候小绿丸还没停产。” 天齐禁不住笑,跟这个小女人的日子真是怎么过都过不厌。 “傻瓜,你就是那最强力的春药,我吃一辈子都没抗体。” 这对夫妻越当越有夫妻样了,在被窝里絮絮叨叨温存了许久,说着体己话肉麻话逗趣话。想要和一个人一起慢慢变老,大抵就是这种感觉吧。 而天齐不得不起来了,家里什么材料都没有,阿姨又放假了……所以说食色性也,下次还是要记得保证了温饱再去思淫-欲。他悄悄抽出手,有些发麻了,起身到浴室找了条的毛巾叠到一定厚度,回到房间揭开被子。 当他拧了拧肩膀要走出卧室时,她小声,但一字不落的听进了某人的耳朵。她说:“到底是老公的手比毛巾舒服。” 所以,他韩天齐命定是要被展颜吃光抹净还不吐骨头的。 在去超市前,韩天齐回了趟医院,当他满面通红还强装镇定的走出某办公室时,还是很不幸被熟人碰见。 “韩医生,”看到心心念念的他,她张了张嘴却仍叫了个有疏离感的称呼,“今天你值班吗?”心中有些窃喜,没想到销假回来的第一天就碰到了他,卸下多少相思之苦。 “哦,不是,”天齐看到她,习惯性挥了挥手,但手中的东西一暴露,让来人看到了。她面色一怔,愈发苍白了些。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再见。”他照例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叫她看傻了眼。 望着远去的背影,感受着肩膀上的余温。他始终是太阳,却照不到自己一丝一毫。这个男人所有的光和热都给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还真是有本事,她终究比不上。 微眯了眯眼,直到那仿佛被镀了层金光的人影消失,她才恋恋不舍的转身。 韩天齐提着吃食回家的时候,床上的小人还在睡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铝管药膏,想起王医生不怀好意的眼神,他不敢保证自己那时神情自若。 天齐想起医院里常常有自制药膏,什么雪花膏啊冻疮膏之类,包装粗糙内部使用,但效果总是比小日本做的恶贵的花花瓶子好。于是他想,有没有专门针对今天展颜情况的……消肿的……想不到还真有,大医院果然是与时俱进的。 感觉到动静,床上的人无限慵懒的醒转,眼睛没睁开就问: “去医院干什么?”她对医院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敏感。 “去找了下王医生。”埋头苦干。无名指是所有手指中最无力的,所以用这个指头上药最是轻柔。他拿过无数次纤薄锋利的手术刀,面对过许多艰难险阻,却逃不过展颜这小小的一关,手指颤抖的连自己都不相信。 第24章 “王医生?” “嗯,妇产科的。”继续苦干,继续颤抖。 “老公你怀孕啦?!” “……”身下的人不得不停顿了下,有点想擦汗。 “拿药。” “堕胎药?!” 他不得不匆匆完工满脸黑线的去洗手做饭,强忍不去理床上那个已经笑的岔气还是很漂亮的美女。美女一下牵牢要飘走的人,下了个最高指令: “再涂一遍。” 饭桌风云(补漏) 星期天答应了去韩家吃饭,韩妈妈看见他们小两口肩并肩齐齐整整的进家门很是高兴。结婚后,他们单独居住并不常回父母家,难得来一次自是皆大欢喜。天齐看妈妈亲自下厨阿姨在一旁打下手忙的热火朝天,这样热热闹闹家的样子是年少时最向往的事。轻唤了声正在陪韩爸爸读报纸的展颜,飞起眉毛笑着说:“老婆,要不要我给你露一手?” 说完就拉了她朝厨房走,硬是把里面的两个女人安顿在客厅不许动也不许帮忙,今天韩少要使个杀手锏!在国外十多年,虽说一直吃学校餐厅饭,但身为中国人对国外菜总是嫌弃的,多多少少自己会下厨弄点换换口味。天齐看了一圈厨房,基本菜式其实都已经做好了,看见水槽里还有条鲜活的鱼就决定做个鲫鱼汤。 但厨房里的动静实在叫外面的两个女人坐立难安……因为从进门一直亲亲我我的两口子从杀鱼开始就火药味十足的起了争执!两个人在厨房里严肃认真的摆事实讲道理争了个面红耳赤:一个说鱼是剖肚皮死的,就跟杀鸡抹脖子一样!另一个说鱼是摔在地上摔死的,这样肉才紧致好吃!只听得刀子铲子锅子一通乱飞,终于男方与女方本着和平友好原则协商达成合意:先把鱼摔死,然后剖肚皮! 等到鱼下油锅,那哔哔啵啵的爆炸声让女小人吓的手拿锅盖躲到伟岸身躯背后,于是那身躯英勇的接受了油锅飞溅的洗礼。天齐把展颜扯出来,一副这种事情到底还是男人行的样子叫她拿好防护锅盖在一边凉快。 韩少把鱼煎至半熟,只见金灿灿的一尾鱼此时老实的在锅里享受下油锅的滋味。然后熟练的放上料酒,顿时浓白的烟气嘶吼着要窜出来,他不紧不慢快速切好姜葱放进去,拿了个干净的青白瓷碗注入一大碗水,而后盖上锅盖慢慢炖至乳白色。 展颜呆呆的吮着试咸淡的小勺子,看着她的男人在厨房里游刃有余的收拾好了一切。一套动作一气呵成,难度系属3.5,满分10分! 天齐正在做最后的出锅程序,白皙修长的手指把葱末洒入锅中。绿色的葱,鲜黄的姜,齐齐在乳白色的汤汁里陪着身型优雅的鱼小姐洗三温暖,这道菜就变的活色生香起来了! 她傍在男人的胳膊上,歪着头把勺子咬的咯咯响,鱼啊鱼你被韩天齐伺候了一番,也算死得其所啦。再抬头望望在滴香油的某人,升上来的油烟居然没影响到他丝毫,仿佛只是那两眼温泉中缭绕的氤氲雾气而已,没夺走半点光彩。叼着勺子的某人想到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吃吃的笑了出来。这个长的好看的流氓竟然成了她的夫,现在正做一道好看的菜给她吃,机缘果真妙不可言。 韩妈妈听见里面没了声音反倒紧张起来,蹑手蹑脚往厨房里探了半个脑袋,眯起眼睛看到依偎在一起的小夫妻静静的等煲汤。厨房向来是兵荒马乱肮脏浊气的地方,这两个人一站怎么倒成了一副画儿了。 她满意的退出来上楼找老头子絮叨,看到韩爸爸还在淡定的看报纸就不由得叹息了下,她和老韩倒也是副画儿,不过不是西洋风景画,是那村里贴门上的年画!终日全副武装勒紧肚皮一副十大杰出天兵天将的样子,没日没夜站的腰膝酸软脚底心发麻。 韩妈妈装着和他一起看报的样子,嘴里说着报纸还没刊登的事情,翻来覆去中心意思只有一条:“老头子,我看咱们明年肯定能抱上孙子!”说完就听见儿媳妇在下面欢快的喊开饭啦,她雄纠纠气昂昂走出房门还不忘和老伴说:“你听听这喜庆劲儿!保管生个大胖孙子!” 韩爸爸依旧不动声色的翻完最后一个版面,却发现怎么自己突然不识字了?整张报纸密密麻麻只有两种方块汉字:孙子孙子孙子孙子孙子孙子孙子孙子…… 和乐融融的饭桌上,韩妈妈止不住的一直给展颜夹菜,半条鱼几乎都在她碗里了,还嫌她吃的不够多快手快脚的乘鱼汤给儿媳妇,嘴里念叨:“颜颜,你就是太瘦,来多吃点多吃点,这个鱼啊女人多吃才容易生小娃娃……” 话到一半,桌上的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向她,韩妈妈老脸一红想怎么一激动把实话都说了,罢了罢了反正早晚的事。她自顾自继续说:“这件事你们俩也该上点心了,明年过年的时候要是饭桌上多张小嘴,我老太婆真是做梦都要笑出来,打呼噜都像唱山歌……” “妈,还是顺其自然,我们不强求。”天齐出声横插进来。韩妈妈白了儿子一眼,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结了婚就该生个娃娃嘛,这样家庭才完整!颜颜啊,妈妈认识一个老中医,本事可大了,改天我带你去喝上几帖药啊立刻中奖!”说话的人已经乐的合不拢嘴沉浸在臆想的喜悦中,浑然不觉气氛冷却。 “我说陈秀云同志,你做了大半辈子妇女干部了现在该退休了。他们年轻人的事你老掺和什么,我们思想老了,该他们自己拿主意的时候了。”韩爸爸嚼完口中的饭不紧不慢的说到。 陈秀云同志立刻噤声,看了看老头子的脸色觉得尚可,这开枝散叶可是女人该担负的重任,她又不怕死的加了句:“颜颜,我们老韩家可是四代单传,你可得加把劲不好断香火啊。天齐,你是个医生,自己的事情怎么也不好好把握……” 从婆婆第一句话开始,展颜就突然失了胃口,每句话后面她都有一大串话想反驳硬是生生咽下。此刻她眼观鼻鼻观口手端着饭碗,感到温热的碗底一点点凉下去。听到后来她实在藏不住了,低声说了句: “妈妈,我结婚不是为了生孩子。” 音量虽小,但足够让每个人清晰的听了个明白。展颜放下饭碗,对突然的静默不知所措。她只是说了实话啊,为什么大家好像都不开心了呢。 陈秀云觉得自己牙齿都磕碰到一起了,嘴唇也在微微颤抖。她压下心里的火勉强平心静气的问:“颜颜,你给我个准话,你到底打不打算给韩家生孩子!干脆点一句话,好让我老太婆死心!” 展颜觉得她很难和婆婆沟通下去,她是嫁给了韩天齐没错,可又没卖身给韩家,什么叫给韩家生孩子?这事情不是第三人能说了算的。她亦有些小小的烦躁。 “妈,你别问展颜了,是我不想要孩子,我一直在做措施。” 她终于忍不住拍桌而起,朝不知所谓的年轻夫妻怒吼:“送你到国外念书你把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传宗接代有这么难?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你还姓不姓韩!”一个激动一口气没上来,一向身强力壮的陈秀云竟一头载倒在地上。 急症室外的走道上零零落落坐着几个病人家属,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谈甚至没有眼神交汇。 其中一个长发年轻女子一直盯着房门底缝,看到忽明忽暗的剪影。她垂首紧紧绞着手指,每个指尖隐约见到血丝。 门终于打开,两个男人霍一下起身涌上去。一个小护士却抵住了门,大声说:“病人需要静养,她说不想见到某两个人。”她在说最后几个字时刻意又开大了声音,好叫韩医生后面的女人听见。 小护士抱歉的对韩天齐笑笑,为韩爸爸让出了路而后扬起下巴走回不远的开放式护士站。苏瑞在里面已经听老太太唠叨了整一个小时,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掌握的一清二楚。这个时段要上晚班的护士还没到上班时间,都在护士站翘首观望,韩医生的家事自是头等八卦。讨论声骤起,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想要孩子,八成是谁有问题。” “我看也是,韩医生家里条件那么好生多少个都养的起啊,至于避孕吗。” 苏瑞边整理病例边说:“老太太说了,这个儿媳妇一向身骨弱……” “嘘……这话可不能乱讲。” “病又不是靠我们说出来的,客观事实又讲不坏。现在这样的例子多了去了,看看每天多少人来看不孕不育专科。” “据说韩医生和他的妻子在读大学时候就同居,这是医学院人尽皆知的事情,谁知道年轻时候有没有做过什么作孽的事。” 几个护士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抿嘴笑,倒反是年轻的苏瑞微红了脸说:“同居?哎呦,城里人到底是开放。”大家笑她少见多怪,还教育这个小姑娘真要当心,你看,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 “用我老家的话,像这样的女人叫做……不会下蛋的母鸡。”这样粗俗的比喻最是大快女人心。 走来一个身量高挑的护士轻咳了一声,一群小护士皆噤声作鸟兽散。她颔首与天齐打了个招呼,看他还保持那个姿势不动站在病房前,问了句要不我进去看看情况? 展颜垂着斑驳的双手站起身,默默的说那我先回家了。压抑的情绪像沉重的铅水灌注了全身,每一步都仿佛是踩在刀尖上。今天听到的话比此生所闻的总和还要刺耳百倍,叫她消化不了应付不来,只能钝重的朝外走。 满目蓝白条纹的病人在周围如幽灵般晃荡,展颜觉得瞳孔都在抽搐,捂紧了肚子一心只想逃出生天。 第25章 “韩医生,要不你也去休息一下,病人这里有我看着。” 天齐亦不说谢,退回到走廊的椅子上,瘫坐着重重吐气。这样的失魂落魄叫人心生疼惜,他已经没有心力去支撑站立。 母亲和妻子同时落水,到底该先救谁? 这永远都不会有完美的答案,也许最先溺死的是被拉扯到不剩一分力气的男人。 流逝 韩天齐再没有回家,这就是所谓的冷战吗。展颜从隐隐的疼痛中醒来,后背又是空空的,一片冰凉。 在烦躁的梦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反复说,你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她揪紧了被角,一语惊醒梦中人。虽然天齐确实一直在做措施,可他们在蜜月中或是新婚时有几次时间地点与激情不允许,而她就真的从未起什么变化。想到自己一向紊乱的月事…… 除了醉生梦死,自己到底还会些什么? 阿姨也觉察出这几天家里不对劲,展颜哪儿也不去整日在家中坐着,连拖把到脚底了她也不知道抬一下腿。晚上客厅的灯不知亮到几点,沙发里小小的身影等到黯了眸子,才一步一趋走上楼。 但今天一早,阿姨出门回来后早饭都没法做,焦急的等着卧室里的人醒来。昨天展颜说不舒服要吃止痛药,她劝了半日去医院看看,这个女娃只是任性的咬紧了嘴唇沉默的抗拒。 现在阿姨是真的着急了,老公都快跟人跑了她怎么还睡得着,女人千万别和自己过不去啊,这个时候不是耍性格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进了卧室将展颜扶起来,虽明明看见床上人紧皱着眉头。 “小祖宗,别睡啦!都要火烧屁股了你倒是做点什么呀!” “阿姨,我真的很不舒服,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她动了动干燥的嘴唇,疲惫不已。 “展颜,说读书说见世面,我一个粗人肯定不及你。可说到管男人,你还嫩着呢!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啊!你就放心让他一个人在医院里呆着,现在年轻女人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 人人都说城里人精刮,城里女人更是厉害。可眼前这个人,怎生的这样愚笨,连保卫婚姻的起码套路都不会!男人对你再好,你也不能失了警惕心啊!阿姨看她还在犹疑中,一把扯起她,一路帮她从头到脚收拾好,嘴里继续念念有词:“孩子啊,这次你一定得听我的,有些事晚了就来不及了。男人也有一时糊涂的时候,到那时再想回头,小狐狸精怎么会放人!” 她不敢直接说出在医院里听到的话,几个小护士在天齐办公室旁窃窃私语,隐约听得什么“山里来的女娃到底单纯,被怂恿几句就真的动了心思”,还有什么“搞不好人家真的成了,要趁火打劫韩医生现在可不就是最好的时机……”她连药都赶不及买就奔回来,这是要出乱子了! 展颜看着阿姨在厨房一通忙乱后,手里被塞了个便当盒。阿姨推搡着她出门,说快到午饭了男人肯定饿了,赶紧的去送饭。 “你别嫌我老婆子的招数老,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温柔贤惠啊。记住,先把他骗到一丈内,你才可以横行霸道!就算耍脾气也要他回家呀,不然一个人生闷气有什么意思!” 她在混沌中终于找到了方向,她不能老这么等下去而不做任何事。婆婆不见她,韩天齐必然难做人。她不该期望他回来哄自己的,不可以再为他增加负担了。嫁了他,身心就不全是自己的了。想到韩天齐种种的好,她牺牲一点点又算的了什么。 展颜感觉疼越来越逼近,小腹也开始抽痛起来,仿佛是拿了把冰锥一下下戳着她。她强忍着说:“阿姨,你教我做几个简单的菜吧,还是自己做比较有诚意。” 她坐在出租车里,被包的漂漂亮亮的爱心便当稳妥放于膝盖上。盒子里的饭团被摆成两个机器猫头,一个是蓝色的小叮当,一个是他的粉红小女友,分别用海带条和巧克力酱勾出轮廓,旁边的主菜是排骨汤,胡萝卜炒西芹,木耳肉片,很普通的家常菜,但清清爽爽,一看就有食欲。 她给自己想好了见面的台词:韩天齐,你知道我为了准备这个便当有多危险伐,差点变成小叮当!一刀下去一不留神一排手指就不见了。 天齐听完这话,一定又会来刮着她的鼻子说鬼灵精。然后她要去和婆婆道歉,她不是有心要说那些话的,自己到底是太年轻有些事欠考虑。今晚韩天齐一定要回家,没有韩暖炉,她真的睡不着…… 和护士站里相熟的护士打了个招呼,却发现她眼睛里好像有点担忧。庄锦玫向天齐的办公室努努嘴,使了个眼色。展颜迷惑,还是走了过去。 天齐的门半掩着,他正背对着门站立,似乎有个女病人,好像很年轻,剪着齐眉刘海。有些像自己上大学时候的样子。五官大多被他挡住,看不清楚。 庄庄怎么了,天齐是大夫啊,给病人看病不是很正常吗。展颜决定不去打扰他,坐在门对面的长椅上静静的等着。她紧搂着怀中的盒子,这样密密的捂着,希望一会儿他打开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门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只听得一个清亮的女声连珠炮般说着什么,最后用尽灵魂的大喊:“韩医生!我就是喜欢你!我不会放弃的!!” 紧接一记响亮的声音! 连旁边的小病患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咯咯笑,然后说,妈妈,他们是在香嘴巴吗。 那个女孩冲出办公室,原来是个年轻的小护士。看到展颜就坐在对面,女孩也不畏惧,当做没看见似的哼一句就跑开去。展颜有些机械的站起来,好像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她只知道,她是来送便当的。 走到天齐的办公室门口,看到他刚好转过身来。嘴角一抹未褪去的笑容是那么刺眼!她这才又觉得痛了。 他是在回味吗?那个年轻的女孩拨动他的心了吗?这样热情的告白是多么容易打动人啊,尤其是韩天齐,他几乎从来没有在自己这里得到过热切的字眼。 怎么会这样……展颜第一次觉得怕了。她从来没有想过韩天齐也是会对别人动心的,天下没有非谁不可的道理。他是怎样爱上她展颜的,怎么就不能同样爱上别人呢?! 这么多的护士,这么多的女病人,这么多女家属,甚至是旁边这么多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她突然乱了分寸!脑子里有副医院的平面图,她的丈夫被标注成红色,而这里的每个女人都标成绿色,绿色从点到线,直到覆盖了整个平面,快要把红色吞没了!她从来没意识到天齐一直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这里的每个雌性动物都可以将她老公当成目标的! 韩天齐对上那惊恐的双眸,她就像一头陷入困境的小兽在做无谓的挣扎,那样不安,那样无助。是他在忙乱中忽略了她,顾不上她。他大跨一步上前想叫她回到自己身边,这样才最是安全。 可对面的人儿绝望的将手里的东西砸向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韩天齐!你是自由的……” 话还没完她就被抽去了所有血色,捂紧肚子贴着门框倒下。 身下汩汩的红色奔流出来,黏稠了一地。一股扎根于最深处的力量正疾速抽离流逝,全然不顾人间几多期待。 红尘滚滚 “孩子没了?!!”韩妈妈拧着步子奔过来,全凭心口提着的一口气。路过办公室门口看到刚被清理过的地面依稀还有血渍,她这才信了苏瑞的话,这才死了心。 那是她的孙子啊,原本有个小小娃要叫她奶奶了! 韩天齐头上缠着绷带粗暴的扒紧头皮坐着,不辨面目。他是个医生,但连日来他都只能在病房外远远的坐着,无法为家人做什么。 “老天爷!”她惊呼一声蓬乱着头发瘫倒在地上,“原来,原来……不是我走运,是你拿我孙子换的!” “我这条老命不值钱,你要就拿去!把孙子还给我!还给我!”捶胸顿足只是嚎啕,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天齐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抬起头说:“妈,回去休息吧,你还是需要多观察。” 这时一个瑟瑟发抖的小身影来到天齐面前,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后面庄锦玫气的推了她一把,一直嗫嚅的唇这才微微张口说:“韩医生……对不起……” 王医生从展颜的病房出来,看到眼前雕塑般的几个人,神态各异默然不动。他对着天齐做了个借一步说话的眼神,两个人走到走廊的尽头背对着人群交谈。 陈秀云绝望的看着王医生边说边摇头,天齐不开口亦不表态,只是留给众人一个僵直的背脊。最后他扶了扶额,头上的伤痛的快要裂开。王医生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后离开。 天齐把头抵在窗前,紧紧压着伤口,这样才会比较不疼一点。纵然知道大家都误会了,但在王医生亲口证实前他还是隐隐抱有一丝期待,即使这与他的初衷相违背。这个世界上也许真的不会有一个小人,叫他爸爸,叫展颜妈妈。 想到这一点,无尽酸痛涌上喉咙。他原本没有这个奢念的,可今天这子虚乌有的一场戏唤醒了心底的渴望。 固然两个人一起慢慢变老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可如果在这漫长的旅途中能有一个孩子与他们一起成长,让他每天都能细数宝宝身上像妈妈的地方,见证他与展颜真正的血肉交融,那是怎么都打不散的牵连。 等哪一天她与他在世界上彻底消失,还有一双年轻的眼睛能替他们看着这一片繁华似锦的人间,能让他们的爱在滚滚红尘中无尽绵延,就像韩天齐与展颜从未离开过一样。 第26章 他进入病房时听到低低的抽泣,那是种咬紧了牙关仍控制不了泄出悲恸的声音。这只呜咽的小兽蒙在被子里想要为自己舔舐伤口,却不期然越舔越咸,似是在伤口上撒了把盐。她想像小时候一样掐紧了心口对自己说:颜颜不哭……颜颜要开心…… 可从未有过的大颗液体砸下来,砸的自己生生的疼。这是她无法控制的力道。 头顶一角被揭开,渗进惨白耀眼的光。那只大手探进来,摸索到冰冷泪湿的脸,拇指轻柔的摩擦着她,一遍遍描绘着她的唇,不让她紧咬着自己。 展颜终控制不住,狠狠咬上嘴边的手指,闭紧了汹涌的双眼。 被子一下全部被掀掉,她滚进熟悉的怀抱,这才痛哭出声音:“韩天齐,是不是我太贪玩了,老天不让我当妈妈……” “我现在学着怎么做妈妈,还来不来的及……能不能和老天爷打个商量,再给我次机会……要是我连生小娃娃都不会,你走了就没人会要我了。” 她从未这样哀声委屈过,每句话都带着酸楚的余音拨乱了他的心弦。 “什么叫我走了,我怎么会走。”天齐轻拍着她的背,喉咙含糊不清。 “跟那个小护士走了……” 他深吸一口气,嘴唇磨着她的眼帘说:“傻瓜,我走过一次了,到了非洲那么远的地方还不是被你一吓就吓回来了。我才没你这么笨,一点都学不乖再走一次。你知道的,非洲的机票贵着呢。” 过去的一幕幕在展颜的脑子播放,她低低说:“韩天齐,你不可以再对我这么好了,我会越来越喜欢你的。万一哪天你真的跺跺脚走人,没人和我一起扛可以装几大麻袋的美丽回忆,我会被自己压死的。” 听到她的话,一缕破空而出的暖煦穿透乌云。“我偏不!我就是要对你好,就是要你越来越喜欢我!”那是在读书时他偶尔会流露出的赖皮,总是烘的她暖洋洋。 “有多少麻袋都请来尽情的压,只要你别再叫我走,我就给你当一辈子垫背。” 和展颜一起久了,会不自觉被她感染。开心也是笑,心痛也是笑,每句话都想叫对方松快,最怕沉重的字眼。即使别离也只是没心没肺的挥挥手,忿怒或悲戚都是回过头后的事情。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都无数次印证了这一点。 “可是……韩天齐,我真的什么都不懂,有小娃娃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了还是不知道。我总是这样糊里糊涂,你会嫌弃我的。” “你真的是糊里糊涂,即使你自己不知道有了小娃娃,我也会知道。这次不是怀孕,是你以前经血不畅导致盆腔里有淤血。” 展颜大大的呼出一口气,好险好险。听见妈妈在门外大吼,她差点以为杀了和韩天齐的小娃娃!她自责的不行,以为自己太贪玩了,一个小小生命就这样被玩消失了。 展颜全身心放松下来:“还好还好韩天齐,我还在想要是真有个小娃娃是很麻烦的事,不仅妨碍我们两个自由自在,听说还会让我痛的死去活来。你知道的,我最怕痛了。” 她讨厌有牵绊,害怕疼痛。他一开始做的决定是如此正确。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本来就不想要孩子,多少个月不碰你就得吃多少个月败火药,想想就来气。”他笑的僵硬。 “嗯,好,那不是我不能生,是你自己放弃生育权的啊。后果自负!”她说完调皮的啃上天齐的下巴。什么嘛,韩天齐怎么都不刮胡子,像在啃草皮! 他心中一句叹息,韩天齐,知足吧。然后手扶稳了她的后脑勺,给了一个绵长的吻。 那日他还没来得及想出该先救谁,就得到消息在母亲的直肠上发现了肿瘤。直到今天的切片报告出来才送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吐尽,嘴里的小人又把他的心掏出来放进冰窟里晾了半日。 还是该感谢上天的不是吗,母亲无恙,颜颜活泼依旧。即使没有下一代,陪她做一对闲云野鹤悠哉度日也足够奢侈了。 苏瑞鼓足勇气想来给展颜道歉,都顾不上敲门一下打开病房,看到两个光溜溜的身子抱在一起四只手还不停的摸来摸去,唬的她脸发紫急忙退了出来。 庄锦玫看到这一幕,平淡的调过头。她又不是没见过,那曾经是年少时心底难以磨灭的画面。那时她太骄傲,以为柏拉图式的爱恋才是至高境界。因此错过了多少赤-裸裸的感情,如今只能拥着寂寞独自凉。 她看着同样年轻姣好的面容,一时恍惚。苏瑞此刻的心情她再了解不过,安抚着碰了碰她的刘海,说:“你以为光是热切的表白就能打动男人吗,苏瑞,你犯了每个女孩子都可能会犯的错误,把自己的一片情想的太珍贵,好像一旦交付内心就是对男人最大的恩赐,他们都该来感恩戴德。错了,大错特错!” 庄锦玫在这条路上已经错的很离谱,以至于等到醒悟做尽一切去补救也成枉然。 “记住,想要彻底得到男人,最后还是要靠最原始的资本。你刚刚看到了,韩医生是如何沉醉在温柔乡里。抛开羞耻心,女人才能呼风唤雨。” 苏瑞怔怔的望着目光灼灼的眼前人,散发着危险决然的美。她垂下头喃喃说:“其实我知道的,他们很早就做这种事了。她好厉害的,没结婚就敢和韩医生脱的光光的在河里洗澡。”说完,她捂起脸,红到了脖子。 一想到要抛却羞耻心,苏瑞又猛的抬起头:“锦玫姐,我比她年轻,现在也是城里人了。你说我还有机会吗?” 庄锦玫还没从她的上句话里回过神来,机械的拉起苏瑞走向护士站。她们穿梭在人潮汹涌的医院里,一排排冰凉的座椅,一管管白炙的日光灯,一张张惨淡的面容。短短一截通道,仿佛走过数载人生,途径无数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苏瑞跟不上她的脚步,一路踉跄。就在要达到目的地时,她听得前面人淡淡的声音:“他单身的时候你有机会,他恋爱的时候你有机会,即使他结婚了你还是有机会。只要他存在于世上一天,你都是有机会的。” “谁都拦不住你,机会从来都要靠自己争取。你有的是资本,只要你不嫌弃韩医生。已经错过了携手彼此的最好时光,那么余下的年华里,就不要再留遗憾。” 脱掉马甲的薄荷糖 谢小圆一接到消息就风风火火的往医院赶。这个身材不见丝毫减损的姑娘甩掉高跟鞋一路杀进展颜病房,真正到了抛头颅洒狗血的时刻她怎么可以不在现场! 一个大力拍开门,谢小圆觉得气氛很不对劲,自己是不是登陆错了星球?不是说狗男人勾搭小护士让老婆血溅当场吗! 病床上你侬我侬的两个人正用一双筷子就着一个盒子吃饭,一个说淡了一个说咸了,却个个塞的嘴里鼓鼓囊囊。所谓病人既没穿病号服也没用石膏一样的被褥,而拥着一床奶黄小碎花的绒面被一脸温馨的窝着,像足刚出生的鹅黄小家畜叽喳欢叫。 如果这个房间没了消毒水味,谢小圆要当这两个人是来渡假了!现在流行到医院里过家居生活吗! 他们看向门口一脸走错房间样的谢小圆,大口喘着气套装扣快要在胸前爆裂了。 韩天齐看到她表情就很僵硬,她和展颜同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效果却天差地别。这个人说出的话总能笨重的砸死人。展颜朝小圆眨眨眼,做了个嘴型叫她稍等,然后点了点身旁的人示意要先把他打发走。来人气鼓鼓的退出去,不忘瞪了房里的男人一眼。 展颜看天齐收拾好了餐具要出去,很大爷的在床上躺了个大字,懒懒的说: “韩天齐,我会对你负责的。”天齐望向她,这个小妖精又想说什么磨人的话。 她装着剔剔牙而后慢条斯理的说:“虽然你又被毁了清白又被毁了容,照理我该嫌弃你的,”嫩白的脚丫子伸出床蹬了蹬某人。 “不过念在你素行良好,且再找户人家会很困难,我勉为其难继续收留你吧,” “来,给大爷笑一个。”她看到那双热气腾腾的眼睛已经凑到鼻子跟前了,还不慌不忙继续调戏他。 天齐头上的绷带隐隐透着血渍,被他胡乱扯的一团糟,发际线上都是胶布残留的痕迹。佯装板起脸拉长面部肌肉,尽是温柔的线条。彼此的睫毛都要碰在一起了,能在他的瞳孔里看到笑意盈盈的自己。 她忽的抱住面前这颗脑袋,慢慢贴到那团血渍上,微撅起双唇轻柔的啄了下。 “小妞不笑,那大爷给你笑一个。”哇卡卡卡卡,说完被自己逗乐,伏在天齐的肩膀上笑个不停。 这时听到有人敲了敲房门进来,来人说:“你们家保姆带了换洗的衣服来,我放进柜子里了啊。” “谢谢你啊庄庄你那么忙还要麻烦你不好意思哦真是麻烦你了。”。 庄锦玫看着她有些虚浮的脸,被阳光照的几近透明,脸上还有幼儿般金黄细细的茸毛跳跃着。她说了声不谢然后提醒韩医生手术时间就出去了。 天齐磨了磨她预备走人,手放在门把上了又觉得哪里不对,他狐疑的问:“你对整件事没有其他异议了?” 她撇撇嘴说,没了,马儿你快快走。天齐整了整衣领只好转开门。 “嗳!” “那什么……” “她亲到你哪儿啦……”问的人眼睛看向窗外,事不关己的翻着眼珠子。 韩天齐要仰天长笑了,心像刚滚的开水一样咕嘟咕嘟欢快的往外冒泡。长手长腿的金装大混混倚在门框上饶有架势的说:“你当那是铁嘴啊,能亲这么响。 第27章 英明神武的韩少早在她扑过来前顺势用手里的资料夹一挡——”正听的跌宕起伏,他懒洋洋的转了声调吹记口哨扔下句:“走了小爷。”还不忘飞个眼眉。 谢小圆在外面看着这场戏,抖落了一层皮。好好的两个人原来都是清清爽爽的薄荷硬糖,现在怎么就成了牛皮糖,还是晒糊了的那种,甜的腻歪还粘牙! 不过要是某天某人也能给自己这种待遇,粘掉整排牙她也愿意啊。小圆替换韩天齐坐在病床前时,还陶醉在如雾如幻的镜花水月中。 谢小圆也算创造过不大不小的奇迹,原本没什么人看好却一举通过了司法考试,而后自荐进入徐子洋的律师楼工作。没干出什么名堂来,但够她满足的整天瞎哼哼了。 她又开始大肆倾倒上个星期在律所发生的新鲜事,什么老婆雇了私家侦探拍捉奸床照啦,什么老公在三年里秘密转移了所有夫妻共同财产啦,还有什么老公贪污来的钱全给了二奶让老婆人财两失啦…… 展颜听着热闹,最后疑惑的问:“小圆,你专门跟离婚诉讼的吗?”谢小圆停了嘴有些抱歉的说:“那不是这些案子比较有意思么……颜颜!下次你离婚喊我代理啊,我和民一庭的法官熟!” 展颜笑眯眯的捏了捏面前的大肉圆子,这人怎么还是这样可爱的紧啊。 谢小圆突觉得一场恋爱一场婚姻真叫人肃然起敬,把个山野顽童收拾的稳稳妥妥。展颜此刻的表情仿佛把自己当不懂事的小孩子,曾几何时她们都是这样没心没肺说话不经大脑的人呢。 说笑了会儿,展颜拜托小圆还是把柜子里的衣服拿出来吧,她今天就想出院回家。韩天齐是医生,有他在不会有事的。小圆正帮她收拾着,想到什么回过头来问:“颜颜,刚才进来的那个女人是谁?” “你说庄庄啊,她是这里的护士。书法画画弹琴都是一流的,气质挺好的姑娘吧,要是再小个几岁,绝对能演小龙女。”她拨着刘海发自肺腑的赞叹。 “小龙女能有75d?!”谢小圆爆粗了嗓门:“这个妞能有170吧?那身材也太销魂了点,她到底发育了几次啊。” 还没等展颜接话,她又想到了什么跳起来说:“这个女人我见过!而且不止一次!是什么时候呢,在哪里呢,唉,怎么想不起来了,瞧我这脑子。”她捶了捶自己的头,顺带把一头毛揪成了鸡窝。 “哎呀,她以前是我们学校的啦,好像比我们高两届吧,你觉得脸熟也不稀奇啊。” 对面的人终于不敲脑袋了,改为痛心疾首的大呼:“就是这个人啊!!抢了我的花球!个杀千刀的女人!” 原本在狗血的剧情中,在展颜的婚礼上她应该和某男一起接到花球,而后四目深情相对,下个镜头场景切换,婚礼的主角变成了她和他。谢小圆看向有些困惑的展颜,抿了抿嘴唇,反正她都已经和韩天齐结婚了,那,以前的事应该可以当没发生过了吧。 她噤了声,默默把衣服装进袋子里。咦,这是什么? 谢小圆挥了挥手里的小卡片,上面的字实在太惊悚了:性福总代理,刘彦举。她翻来覆去看手里的名片,嘴上问这是做什么的呀。 “呀,忘记丢掉了,是个卖春-药的。”展颜捧住水杯一派自然的回答。 谢小圆彻底傻在原地!这,结了婚的人,尺度都这么宽吗?顿时闹了她一个脸红脖子粗。她挣扎着问:“这个,效果很好?!” 展颜舔了舔嘴唇点点头,随意把衣领往下扯了点,还看的到未消褪的粉粉草莓。 庄锦玫本来快要下班了听说展颜要出院,苏瑞死赖着不肯动,她只好帮忙办好出院手续。临走还去和展颜道别,笑着打趣说今后再也不想在医院里看到她这个小东西。 庄锦玫除了护士服穿着家常棉布长裙,一头长发随步履荡漾,那副背影很是撩人。谢小圆一直注视着她,拼命在记忆库中搜寻着什么,但除却婚礼那一次,显示结果是“查无此人”!她捏了捏拳头,不可能,明明印象很深刻,而且是最近刚见过的,就在脑子入口处了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不行! 她一阵龙卷风似的跟了出去。 亏的她急于追人没发现门外一个等候已久的身影,否则不知又要黯然伤神多久。 “师兄!你怎么来啦,哎呀肯定是小圆告诉你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都要出院了。”展颜像个小媳妇一样守着自己的包裹,等丈夫工作完一起回家。 “刚好下班,顺便来看看你。” 不知道为什么,展颜看向他的眼睛心有怯怯。徐师兄越来越像只老鹰,犀利的不敢叫人直视,和他笔挺的西装一个颜色,黑洞洞的。 他连公文包都不放下,只是定定的看了看她,说了声还有事徐子洋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叫展颜摸不着头脑。算了,她快习惯了。每次去律所他都忙的昏天黑地面都见不着,这个世界大概真的有很多人等着伸张正义吧。 她坐在床沿暗自想着,百无聊赖的晃荡着悬空的小腿。明天早上起来不会觉得冷了,双人床当然要睡两个人才不浪费嘛。 徐子洋砰一下关上车门,才长出一口气。 那纯白的笑颜和粼粼的眼波悬于额顶,照的他不敢睁开眼睛。 靠在方向盘上良久,挺起身注视着已经亮起路灯的街景。万家灯火,车水马龙,可惜热闹总不与他相关,等待他的又将是一个空荡漆黑的家。还是回律所吧,还能有些生人气。 他松了松领带,缓缓发动了车子。 午夜飞行 徐子洋回到律所,打开巨大的玻璃门。孤独的钥匙转动声掉落于清冷地面,只余自己的身影穿梭在宽大的公共办公区。他走过一个个狭小的个人区域,每张办公桌都收拾的一丝不乱,谁都知道这个boss最讨厌无序主义。 他在一张凌乱的桌前停下脚步,眼镜片也遮不住他此刻的厌恶。各种文书和言情小说堆的到处都是,零食、纸屑、便利贴更是无孔不入。他扯过一旁的纸巾,捏起一个啃了一半已经锈黄的苹果,上面还有某人巨大的门牙印,像扔掉病毒一样将它投射到垃圾筒而后擦了擦接触到的手指皮肤。 想起她,就叫他头痛不已。她与他本就没什么旧情可念,他完全可以辞退一个无法胜任工作的雇员。可徐子洋另有顾忌,打了硕鼠就难以见到莹白的瓷瓶了。 就在他进入自己的专用办公室时,那只硕鼠从茶水间窜出来,猫起背在外面转悠,贼头贼脑的样子。徐子洋抿紧了唇,一把拉下办公室的百叶帘。 翻着桌上的案卷,手指无意识的轻敲桌面,真是个棘手的案子。是个要上诉的贪污案,已经被判了无期的罪犯竟一分钱也没有,要靠法庭指派的援助辩护律师。他记得这个案子,一审的时候轰动一时,因涉案金额是建国以来本城之最。他是知道些内幕的,这个人刚被羁押家属就捧了五十万现金交给检察院,此后又多有打点这才没判死刑,否则起码也是个死缓。递上诉状的时候还是有金牌律师的,怎么一转眼这样了,他的家属呢? 他手指摩着卷宗,这实在是一笔烂账,但被法院指定了也推脱不得。 清脆的哗啦一声,将全景办公室封闭起来。谢小圆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的愣在原地,也顾不上手里咖啡烫,徒劳的傻看着白色叶帘模糊了他的身影。她磨了半日的咖啡呢,虽然她不懂速溶和现磨到底有什么区别,蓝山和曼特宁尝起来有不同吗。 她回到茶水间,看着清黑的咖啡,连胃液都是苦的。不行,她不能忘了此行的目的。她梗了这根刺多年,要是无人知晓也就罢了,可原来……是有目击证人的,见证了她耍阴谋诡计。虽然现在说已经晚了,但与其让他被别人告知,还不如她先坦白。 坦白从宽,自己还能有活路对不对?!认罪态度好,起码能为自己争取少判几年! 谢小圆壮了壮胆,敲敲门。 “没什么事就回去吧。”里面的人动也不动,只是如是说。 “不是的,boss。我,有事情想跟你说。”大大咧咧的谢小圆也有心底的细腻,不愿像别的女生一样和徐子洋套近乎,也不愿和展颜一起唤他徐师兄。 她是谢小圆,尽管又胖又痴,她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谢小圆。 徐子洋从文件中抬起头,波澜不惊的看着她。谢小圆艰难的吞了吞口水,“boss,我想说……我是想说,说……”她发白了双颊,往日的精神气一扫而空。 “我要说,徐子洋对不起,我曾经骗了你。” “展颜大一那年的情人节,你一早放她门口的玫瑰花让我藏了起来,直到她和韩天齐出门才放回去的!本来我想直接扔掉,但看到颜颜和韩天齐是手拉手走的,知道你没戏了我才没浪费这捆花!” 谢小圆一字一句说的响亮,无惧的望着他。要杀要剐随便你,我谢小圆敢作敢当!虽然晚了点! 坐于皮椅里的人垂下双手,缓缓转过椅子,背对来人。房间里只听得到椅子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她痛心的看着那张老板椅的大黑背。他在乎的,他到现在还是在乎的!她搓揉着衣服下摆,快要拧出胆汁来。 “我想和你说……” “请你马上出去。” 这个蠢笨的人什么时候走出办公室的徐子洋不知道,也不关心。今天最叫他意外的是,连谢小圆都这么早就看出他是没戏的。 第28章 他有没有戏是她这个笨蛋能判断吗?! 更可恶的是,最后结果证明他真的没戏,顶多是个死跑龙套的。 最可恶的是,他明了,即使情人节展颜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心意,也不会对结局有什么改变。 对着五光十色的夜景,徐子洋手中的笔断成两截,蓝黑的墨汁污了一手他也无力去擦。 回到家,阿姨正在沙发上打盹,被他们吵醒有些不满的嘟囔夜宵在桌上啊打着哈欠回房了。展颜换上软底拖鞋,蹑着脚步拉天齐上楼。 卧室里只打了一盏暖黄的床头灯,洗干净身子换上大桃心睡裙的展颜就着灯光翻阅睡前读物,不时被里面有趣的小片段逗笑,或是对某句话一再品味啧啧称赞,有时又微蹙了眉头努起嘴。 清晰的水声传来,看向右手边留着微光的浴室门,空气里涌动着着韩天齐惯用沐浴露的味道,叫她无比安心。她实在是被命运宠坏了,前二十年被父母细心呵护,成人后还未来得及体会孤独的滋味就被接进另一个怀抱。 展颜赤着脚下床,将袋子里的衣服一件件抚平每个细小褶皱仔细挂进衣柜,整齐安放着她与他味道的衣柜。她关上柜门看着镜子里的人,还是那样黑白分明的眼睛,但少了几许洒脱,会为一个人悲喜交加,会为一个人患得患失。 这实在不是当年vieenrose的清浅人儿了,她拣起掉落在浴室门口的废弃纱布,怔怔的注视着。 第一次出手伤人,第一次失控至此。 她静静靠着门旁的墙壁,下巴抵在胸口,长长的刘海垂落眼前投下一片阴翳。是他把她从天空中拉下来,走进凡尘做他的妻。各种陌生的情感伸出漫天的触角缠绕她牵绊她,占有欲,嫉妒,自卑,脆弱…… 物体脱手而出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好似每个女人都亮出狰狞的獠牙,一转眼都成了牛头马面。 是不是她正在变丑恶,所以放眼望去人人皆是兽。 她揪紧身侧的裙摆,头歪向那透光的门缝。水已经停了,有湿漉漉的双脚踩到瓷砖的声音,伴着噗兹噗滋的潮湿感。展颜突然被踩软了心房无力跳动,想着里面的人擦干了身子正穿上棉t恤,他习惯先把胳膊套进去然后一头钻过衣领,t恤会被他扯出一个紧绷的弧度而后松松落下,盖住挺拔的上身。他总会一边走出浴室一边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发,有着孩子般肆意的快活。 细细品尝这一刻心底的柔软,是否就叫做温柔。 那脑海中的人如情景重现般擦着头发拉开门,平直的视线只看到了掀开被子的大床。 呵,他的小人怎么像是在罚站壁脚一样在黑暗里低头杵着。海藻般的长发,柔白的脖颈,裙摆下是光洁的小腿。 他来到她的面前,拨弄着蓬松的刘海。两个人都只是静静的不说话,任凭晚风吹进半开的窗子扬起宽大帘布。 “韩天齐,谢谢你。有你在,真好。” “展颜小朋友,谢谢你。感到你这么依赖我,真好。” 他们在皎洁的目光里轻笑,她浅浅的酒窝里满载清辉。头顶的呼吸平稳徐缓,穿过她的发丝,轻拂过头顶细腻敏感的皮肤。 她想到曾经在书中看到过的一种香水,叫做午夜飞行。这个香水早已停产,但她执拗的认为现下闻到了这种味道。 所有的感官都让她和眼前的人一起飘飞起来,并驾划过寂静的夜空,听到疾速的风掠过耳边,共同俯瞰渐渐熄灭的万家灯火。 这场午夜飞行不是漫无边际的游离尘外,在一簇簇消失的芸芸花火中总有一盏不灭的明灯,那就是他们的家。家之为家,正是因为有人相伴。不用想着明天一早就要起身拔营,也不用担心今夜何处安营驻扎。 她与他在家的巢穴里相亲相爱,脉脉缠绵。让她不至于迷路,不至于一直飞一直飞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午夜飞行一定是这种味道吧,如魔似幻,叫她有一刹那迷离。 前味是独行侠的飒飒快意,中味是耳畔凛冽不羁的孤风,后味是寻一处栖息之所的渴望。 天齐关灭了床头灯,亲吻了下臂弯里的人,很快沉沉睡去。听着疲惫的鼻息,展颜凭着感觉手抚过他的眼眉。 韩天齐,我唱不出悠然洒脱的调子了。现在我只想哼一首俗气的小情歌,歌词浅白不要太曲折,不要再给我机会窥见自己的小丑恶。 礼物之欢在于意外 徐子洋正专注的理着一会儿所需的资料,耳朵却不得不捕捉到外面的大动静。谢小圆一路进来照例和同事们热切打招呼,安静有序的办公区掀起热噪的独角戏。她一眼看到徐子洋要出去的样子,立马跑过来问:“boss,是不是去看守所啊,我已经准备好了!”她晃着脑袋仿佛没有发生过什么。 这时有人从大门迈进来,助理小安马上站起来笑脸相迎:“展小姐,今天来拿案例吗?” 那个穿着风琴摺衬衫裙的人睫毛簌簌动了动,笑着说是你们boss找我啦。细细的皮带随意垮在腰间,展颜带着早晨的清芬走到徐子洋面前。 “师兄早啊,小圆也一起吗?” 徐子洋淡淡说:“我们走吧。” 小安已经跑去推开大门,朝着展颜做嘴型加油噢眼睛很热忱。谢小圆看着那两个并肩的身影,终忍不住纠结了五官:“不是说好让我跟的吗?” 那人头也不回安然的说“回去工作”就踏出了大门。这简单的四个字敲在谢小圆的耳膜上,嗡嗡作响。 展颜有些不自在,摆弄着手指。徐子洋瞥见她的婚戒,握紧了方向盘专注于路况。一路无言到了看守所,展颜以助理律师身份静静跟在徐子洋后面,晦暗的通道让她只敢盯着前人的脚跟。 徐子洋面容冷峻与周遭融在一起,听到硬底皮鞋敲击地面的回音。一个满脸横肉的狱警候着他们,晃荡着手里的黑袜子。徐子洋掏出几包烟放进去,横肉狱警程式化的开了门锁带他们进里间。 展颜抓紧了公文包呼吸都不敢大声。房间中央是一张斑驳的桌子,头顶一盏明晃晃的大灯照的人愈发面色青灰。 狱警解开他手上的镣铐踱出门外。展颜不知道会见刑事当事人是否都这样,只剩下同一利益关系的三个人,居然都保持静默。 徐子洋不语不动,似在等着对方耗尽耐心。蚀色单薄的囚衣空荡荡的挂在身上,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没有太多时间给他犹豫。 良久,那人动了动嘴唇低哑着说:“她们在外面吗?” 徐子洋说不。他又沉默片刻,说:“她……来过吗?”徐子洋领会,告诉他:“除了近亲属和辩护人,你现在的情况不能见任何人。” 对面的人终于有了些波动的气场,疲惫的看着他们,瞳孔浑浊眼白发黄。 “我知道了,谢谢,麻烦你们走一趟。” 干瘪的脸颊又凝固起来,看见狱警晃荡着手铐走近,他突然冒出一句,似是自言自语: “已经错太多,干脆错到底。” 他盯着徐子洋问了一个不期望有答案的问题:“一个囚犯,也有最后任性的权利,是吧?” 这个老人伛偻着背跟狱警回去,脚上沉重的镣铐拖着水泥地面,每一步都是煎熬。展颜不敢相信他就是曾经风度翩翩的国有集团老总,彼时名利双收仕途正旺,每一次登报或上电视都仪表得体谈吐不俗。 成王败寇的云泥之别,足以摧毁一个人所有的信念。 展颜走出看守所吐出一口气,高墙、铁窗、电网,她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一只手自然的环过来碰碰她的肩膀,一滞,掌心没能落下就原路返回。徐子洋低头掏着车钥匙,开口说:“是不是吓着你了,我不该让你第一次就跟这样的案子。” 展颜轻摇头,衰败的面目看的太少,她需要点时间来消化。 “我只是想到你文章里说的,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爱的深沉的故事,就带你来看看。” 这个男人的妻子用尽家中所有积蓄帮他退赃,奔走打点一切。可在最□审中,坐在旁听席上的女人疯癫起来,只得被法警拖至庭外。她没有享受到丈夫贪污来的一分钱,这个阶下囚把所有钱统统花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供认不讳! 她为什么要帮他脱罪!她还有今后的生活,还有孩子,她的最后一分钱都在帮这个负心人洗刷罪恶,连棺材本都赔上了!可他配吗,他值得吗?!血淋淋的事实连法官都不忍叫她再旁听下去。 “他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家属没有再来见过他,而他却还想着第三者,整整包养了10年的情妇。真是讽刺,难道他还奢望那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人会感念一个糟老头吗。拿了钱还不走的远远的,独自快活去。” 律师实在不是一个幸福的职业,徐子洋接触着社会里最不为人知的黑暗,那些光鲜亮丽的背后往往经不起任何考验。 “这种执迷不悟称得上是爱吗?” 他接过展颜手中的公文包大步向前走,这样愚蠢的问题他没有资格问出口。 在同样改变人一生命运的医院里,天齐摘下听诊器放入口袋要回办公室休息,路遇苏瑞,这个女孩旁若无人扯着他的袖口说:“韩医生,锦玫姐生日你想好送什么了吗?” 他不着痕迹抽回袖子,双手插袋说科室凑份子买了礼物,正说着手机震动,天齐看了眼屏幕露出笑意,朝苏瑞微一颔首转身接起电话。 无需猜也知道那端是谁,展颜有些心神不宁听着韩天齐的声音才安定下来,重新收拾情绪继续做事。 第29章 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此时连背影都是温柔的!苏瑞微一跺脚,逼自己下了一个决心。 不能说这是坏事对不对,病患有权知道确切病症,她不过是把真相告知本人。 一个让她增加不少砝码的真相。 就当是借锦玫姐的喜气送份大礼给别人喽,她慢悠悠往回走。那天,韩医生身边一定不会再出现那个讨厌鬼。 两天后是庄锦玫27岁的生日,原本不打算过,可苏瑞偏说老法有云逢七是个异数,一定要好好操办一下这一年才会太平。 晚上生日聚会定在一家老式舞厅里,包了整个场地装饰成旧上海歌厅的样貌。等人到的差不多,灯光忽的熄灭全场一黑,一束追光打来,庄锦玫的出场才真叫人一下子失了魂,弄不清此情此景是真是幻。 她身穿有暗纹的丝质旗袍,齐肩掐腰露出白生生的膀子和包裹丰盈的胸部,裙子开叉到大腿根,随着走动修长的腿若隐若现,下摆和着拍子在脚面轻摇。原本只能算的上清秀的五官突然生动起来,娇媚无边。 苏瑞第一个回过神来大呼:“锦玫姐太漂亮了,阮玲玉也比不上你!”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太对,讪讪的补了句:“不是不是,我是说那个金嗓子周旋。唱夜上海,夜上海那个!”她手舞足蹈在原地模仿了几句,逗的大家都笑。 音乐响起,一个巨大的生日蛋糕徐徐推出,点点红烛映照着鲜红的生日快乐。 27岁还能办热闹的派对,还有诸多未尽的心愿,还有无限的可能。27岁,实在不是个感慨岁月的年纪。庄锦玫享受着人们惊艳的目光,心中豁然开朗。 是了,那是久违了的感觉。她自小就在艳羡声中长大,这种声音失而复得让她不得不承认,庄锦玫也是个俗人,不用再端着架子不屑虚荣。 苏瑞指挥着大家唱生日歌欢快个不停。庄锦玫在长桌的一头,从摇曳的烛光中寻找着某个身影。 他孑然一身站在微光里的景象,到底让眼睛都觉得舒服。 韩天齐一直在拨着一个号码,却只听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寿星正含着笑意许下愿望,眼睛睁开要吹熄蜡烛。瞥见他退到最后面,握着手机明显焦躁不安。 庄锦玫抬起眉毛,隔着桌子远远的问:“展颜还没到吗?” “也许有什么事耽搁了,最近她比较忙。”说完又朝外面走动几步,离众星拱月的人越发遥远。 庄锦玫淡笑,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子。周围簇拥的人已经热烈的拍手欢呼,大喊着生日快乐我们要吃蛋糕,快吹快吹! 她提醒着自己不要去注意那个人的手机铃声,不要去注意他面色一变,不要去注意他抱歉的转身。 可她终究不能不注意他这时候就急着要走! “不吃蛋糕吗——” 声音足够有穿透力,也落不进他的耳里,只余奔跑的脚步划出惹眼的弧度。 已经微熔的蜡烛终于齐齐熄灭。 灯亮起,戏落幕。 她妆起一身扮相还未唱罢,怎能曲终人散呢。 天晴朗翠嫩芽 她在家中车库里滞留许久,开了暖气不知不觉竟睡过去。抬起潮湿的脸时不知道该去哪儿,只好去会自己的老朋友。没有人能帮到她了,唯有醉生梦死。 酒吧是浪子最好的归处,这些人不是惺惺作态而是真的无家可回,只好与酒相伴。展颜看着越来越热闹的酒吧,心里越发低落。平日这个时刻她要么边码字边等他回家,要么和他一起看肥皂剧,或是缩在书房的软榻上絮叨家常,再或者是正享受着鱼水之欢。 她捂紧了耳朵,抓起桌上的钥匙愤而离去。 展天鹏看着眼前这个醉的不省人事还直泛酒气的女儿,气的连手都在颤抖!三个小时!醉成这样开了三个小时的高速公路!她不晓得自己命大才没去给阎王报到吗!这孩子大了怎么就这样让自己操心呢,她是没体会在非洲那幕,把他和茉莉吓的就差陪她一起去了。从没见她失控至此,能让她这副模样的只有那个臭小子!他整整教训了女儿一个小时后,更加怒气冲冲的打电话给韩天齐。 “你这小子又活腻了是不是!我把女儿交给你,你就这么照顾她的?!!让她喝的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在高速公路上开了整整三个小时!!你,你赶紧给老子滚过来,别以为说枪毙是吓唬你!!颜颜现在还醉的不清醒的样子,就够足足枪毙你十次!!!老子大不了和你同归于尽!!”说完把电话狠狠的丢出去! 展天鹏看着坐在椅子上还迷迷糊糊的孩子。又是为了这个男人,她怎么就不知道体恤下做父亲的心情!他的心脏,还经得起她几次吓?三个小时……展天鹏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要是万一有个好歹,可是粉身碎骨哇,直接都不用救了,比非洲那次还要干脆! 又气又伤心,一下子急怒攻心,展天鹏举起胳膊就朝展颜挥过来!却在要碰到她脸的时候硬生生偏了方向,拍在她肩膀上。但这下力道,还是生生将展颜拍在了地上。 父女俩同时愣在原地。 长这么大,爸爸第一次对自己动手……以前连掉根头发都要心疼的。展颜还抱紧从进门开始就没松手的黑袋子,慢慢起身朝自己的房间走。 展天鹏看自己的手,这么粗的手掌,怎么就挥到女儿身上去了呢?!他一定是疯了……老说别人应该被枪毙,现在,他可不就该饮弹自尽! 等天齐赶到灯火通明的展家,一进门就被推入独人沙发里被喝令坐好。展萧茉莉在他对面坐定,打量着全身汗湿的女婿。她将已经被揉皱的复印纸缓缓摊平放于茶几上,双手抱在胸前说:“颜颜掉在地上的东西,我想听你的想法。” 韩天齐扫过标题心下骇然,该死的这怎么会让展颜知道!他整理了下思路,只是说: “我打算不要孩子。” 展萧茉莉觉得太阳穴微凸,眯起眼睛问:“到底有多少概率?” “子-宫轻度前屈易受孕但不易安胎,且事实上排卵紊乱让几率小很多。加之身底弱,就算熬到生产还是会吃苦头。”韩天齐尽量一板一眼说着,声音低下去无以为继:“我担不起这个风险。” 一直在隔壁房间搞自闭的展天鹏听到这话冲出来:“你不是医生吗?!婚检就查出来的怎么不好好治?!我女儿生不出孩子也照样有一堆男人要,不用你装伟大!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感激你娶了颜颜,只会说不要孩子却不治病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天齐整个身体窝入沙发深处,垂眼说:“颜颜最怕打针吃药,最怕痛……” “只要我控制好自己,她就不必有这些烦扰。” 展天鹏听到这傻里傻气的理由又烦躁的想杀人了!这算什么理由,简直荒唐!这人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是不是个丈夫!真tm见鬼了,当他是三岁孩子!他嘴里唾一声就想上来动粗,李婶急急忙忙跑来说:“找到了找到了,这是小姐房间的备用钥匙!” 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展萧茉莉一把夺过钥匙说:“用什么备用钥匙?她都多大了才学会把自己反锁在房间,叛逆期未免来的太迟了吧!” “让她自己开门!有家有丈夫的人了还一点也不懂事。” 展家一把手下了最高指令,大家唯有听命。可李婶实在等不下去,说:“这次一定要去看看了,小姐一直在房里吐,闻着味道不像是酒,很是奇怪……我怕她出事……现在市面上农药到处买的到啊。” 展萧茉莉啪一下把钥匙拍在茶几上,到底是不忍心,对牢丈夫大喊:“老头子交给你了,你把这小子拖到房门口用非洲那套方法教训一顿!” 闻言展天鹏眼睛一亮,连声说是把天齐拽到房顶小阁楼门口,确实闻到不同寻常的味道。他大力捶了几下门,朝里面喊话:“囡囡你听着!现在韩小子在我手里,现在开始数数,每喊一下我就打一拳,打到我脱力他要是还没死我就把他从后窗里扔出去!”这是他惯用的句式。 “囡囡你放心,你要是成寡妇了爸爸养你一辈子,这样的臭男人不要也罢!我开始数了啊——” “一!” 第一拳毫不含糊的砸向天齐,他闷哼一声勉强还能站住。展天鹏稍息了下,门纹丝不动他就不客气的继续了。 “二!” “三!” “你这臭小子给我站稳了!扶什么墙!” “四!” “五——” 一只手都数完了里面还是没动静,展天鹏打的拳头有些发青,不得不加台词:“你挺什么尸?这样吧,一次来个干脆。反正你说不想要孩子,下一脚就断你子孙根吧,孩子的事你们永远不用愁了。” “来来来,你躺好,别让我踩偏了。” 就在抬脚的空当一个身影从门里飞出来扑向地上的人,说了句让父亲站立不稳的话: “爸爸,你为什么老喜欢打韩天齐,这样很不好的。”说完抱住自家老公呜呜的哭。 这样很不好的,已经是囡囡说过最严重的话了。展天鹏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加台词打爽了再说,自己总是心太软。他偷偷踢了脚瘫在地上的人,气呼呼的下楼。 眼泪一颗一颗,砸在他肩头,像是硫酸烧出一个个窟窿,还咝咝冒青烟。韩天齐费力的支起身子,疲软的胳膊扶住她,那双烟波眸直入肺腑。 “刚才在里面做什么?” 展颜不语,微微向后缩了缩。天齐不许,看她眼泪又要掉下来心痛无以名状,又委实没有力气,胸膛压在她肩膀上干燥的唇顺势吸-吮潮湿的脸颊。 第30章 “乖,告诉我,刚才在里面做什么。” 展颜如被蛊惑,被他一轻一重的吻弄混沌起来,她只是喃喃的说没什么,有些难以明说的酸楚。感受湿滑的舌游走于肌肤,脸上氤氲着熟悉安然的味道,默默闭上了眼睛。 直到肩膀上的人有些微喘,张口含住小巧的下巴轻轻啃咬,展颜觉得他似乎有些不同往日的强硬烦躁。 “颜颜别叫我担心,到底怎么了。不管你知道了什么,没有事情会改变,明白了吗?” 鼻尖酸涩的恨不能割了去,展颜张开眼睛看着面带忧急与情潮的男人,有一条辛辣的线刺透鼻梁。 “韩天齐,我原来真的是不能下蛋的母鸡……” “也许我还是适合一个人过日子,像以前一样,不用担心辜负了你。我原来是这么糟糕的人,不能再心安理得下去了,欠你这么多叫我怎么还……” 韩天齐惩罚般的箍紧她的后脑吻住动个不停的小嘴,却在品尝到她的时候顿住。他撑大了眼眶几乎难以置信!旋即不知是埋怨还是感伤,手指来回抚着那方细腻的后颈说: “何苦这样委屈自己,都说不生了不生了要我怎么说你才会相信!你不也说过,结婚不是为了生小娃娃,我是男人更加无所谓。” 小小训斥之余有丝甜蜜缠绕上来,这个小人竟也会暗自为他操心替他考虑,越发成熟越发投入唯有他们俩的世界,不可谓不惊喜。韩天齐捧起她的脸问“就是因为喝了这东西才吐的?”爱怜的轻吻柔软手心,“早跟你说过又黑又苦的谁爱喝谁喝,我家小傻瓜最怕这种味道了。 到了凌晨三四点,展家老小才都安心就寝。天齐看着已经被打扫干净的房间,已经没有遍地乌黑或透明的中药包,也没有到处横流的黄汤水。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斑斑淤青现在集体发作,连躺进被子的时候都倒吸了口冷气。 展颜感觉到床下陷,翻过身扒紧他,有点迷迷瞪瞪的说:“韩天齐……爸爸刚才那掌力道很大,却硬是改了方向,要是伤到筋了会很痛的!你明天给他看看,别留下什么内伤。” 天齐心里不禁唏嘘。这就是血浓于水吧,老丈人,你二十多年的疼爱没有白费。即使打了她骂了她,颜颜还是念着你,时时把你挂心间。此刻韩天齐打落牙齿和血吞很内伤,但也只好答应老婆大人的要求,暗想她怎么就不提现在暖着她的人肉-体之伤。 “还有啊韩天齐,我要承认错误的。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怕了,高速公路上的灯和标志都连成了线,我其实根本看不清楚。以后看到我要酒后驾车了你自觉点坐进来,既然志愿当垫背就要敬业晓得伐?” 韩天齐点头如捣蒜,听她继续说:“最后一件事是我要告诉你,浪费可耻。所以买回来的中药包就放着吧,我什么时候嘴巴淡就用来刺激味蕾好了。” 天齐心里一动,随即心底一阵笑泛上来,说随便你只要别再让我尝到吐后的臭嘴。然后意料中的拳头落下来,他捉着她滑进被子尽情嬉闹。 直到天放亮,一条滑不溜湫的小泥鳅和一条新痕加旧伤的大泥鳅才满足的睡去,自是勾紧了彼此用他们最初也最喜欢的姿态。 第二天一家人和乐融融吃过午饭,送小夫妻上车。茉莉妈妈拉着女儿有体己话要说,就先坐进车里。天齐和展天鹏靠在车尾,为老丈人点烟。 “你不来根?” “算了,呵呵,”他看了眼车里的人,“颜颜不喜欢。” “看你这熊样,”老丈人拍拍胸脯,“拿点大丈夫气概出来,不能太宠女人了!”有极大挑拨离间的嫌疑。 展天鹏突然想到什么,有些狡黠的笑笑,“天齐,知道颜颜为什么这么聪明漂亮吗?” “人的外貌和智商80%以上来源于基因。”韩天齐拿出专业知识认真的说,把对面的老头乐的瞎哼哼。 “啊哼,这种长眼睛的人都知道的事就不讲了,我是说外因。附耳过来。” “小子你记好啊,如果两个人特别激情,特别投入,特别有爱,特别疯狂,特别销-魂……而造出来的小人,肯定是极品。另一个关键是,别忘了事后塞个……那是很重要的助长中奖几率的道具。” “你的明白?”他拍了拍女婿的背,歪着嘴挑挑眉。一个医盲从专业医生的眼睛中看到了由衷的崇拜。 “爸,可我们还没打算……” “行了!李婶收拾垃圾的时候我都看到了,你们还在戴套。”展天鹏直率的抢白让女婿汗颜。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决心,但你们俩都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呢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数,把该教的提前教给你们,不用到时埋怨过来人没提醒。颜颜结婚后到底是长大不少,什么时候自己嚷着要生也不一定。女人心,海底针,一天一个样谁吃的透。我们男人就是要随时整装待发,不要临阵磨枪被老婆笑。”这绝对是发自肺腑的经验之谈。 “你丈母娘也是这个意思,你放轻松点,你们医生就是这样喜欢把p大的事说的天都要塌了,女人个个在生孩子,也没见每天产房里抬一堆死尸出来。先把身体养好,其他事都是技术能攻克的知道不。” 当天齐发动车子的时候还看到展颜没缓过来的样子,好像也刚被洗脑。两人一路各怀心事,一时无人开口。 “韩天齐,这不是回家的路。” “嗯。我想先去个地方。” “那你先把我放在商场门口。” “正好,我也要去那儿。” 突然两个人好像都意识到什么。 “你就不能再开快点吗?” “老婆,都180码了,你当开飞机啊。” “商场要关门了!” “你想买什么?这么急。” “没什么,不是很特别的东西,”展颜有点烦躁,“你想买什么?” 某人握紧方向盘,猛踩一记油门! “枕头!” 另个某人憋了会儿,说: “我也是!” 两只被煮过的虾,继续强撑着对话。 “开快点,你买你的我买我的。” “我买一对足够了,多了也用不到。” “跟你解释不清楚!”副驾驶座上的人气鼓鼓,胸闷。 “你别急啊这还有什么可挑的,不都一样吗。” “我要抱着一个想象!想象你懂吗?!流进去的时候要很有爱的想象!!”非要惹毛她! 握方向盘的人一时无言又一记油门,进而对丈母娘进行了深深的崇拜,试探性的问:“抱着什么,孩子就像什么吗?那你想买个啥?” “nimo!” 他不要宝宝是条小丑鱼,继续试探性的问:“我去定做个妮可基德曼给你好不好?” “nimo!我要nimo!!” 一边海水一边火焰 午夜时分城市的酒吧巷中,有个孤单身影擦挨着墙壁摸索前行,时而仰天一长啸,时而凄凄艾艾碎语,不辨方向拖着s型步子。 在幽暗的甬道里不断撞上不明物体,或是垃圾箱或是空酒瓶,或是眼神鄙夷的流浪猫,更多的是蹲于墙脚身心空荡的同类生物。 整个巷子都弥漫着腐臭酒气,是伤心人倾倒的满腔哀语。 一个悲情万丈的声音在寂静中爆发,久久回荡在长巷中。 “天啊!为什么你要让我千杯不醉!!啊啊啊啊啊啊!” 她连喝了整整三天,酒精还是没能麻痹自己。嚎叫完毕,谢小圆舒爽多了,嘴巴一旦出过声就再也停不下来。粗壮的手指点着当空明月破口而出:“靠!你都比我苗条!”抹了把眼睛悲从心来,随手拿了个酒瓶凑近嘴边开始唱:“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月亮代表我~滴~心……” 那样委婉的调子唱的如同午夜幽灵,尽是瘆人的凄凉。她唱不下去,带着哭腔大声斥责:“你怎么可能会代表我的心,我的心有多大多重你知道吗……我告诉你!要是切切论斤卖我就是百万富翁!” “一颗真心要是真的能切成冷盘,看谁的分量足就选谁,那该有多好……” “瞧你瘦的那样,能装的下什么真心……看看,还缺了半个,可人家就是把你当个宝,我这么大个人他看都不看一眼!” “怎么办,怎么办……即使我这样的人被当成垃圾丢掉都会嫌麻烦,到底算可回收还是不可回收的呢……应该是哪个颜色的桶呢?黄的?绿的?还有什么颜色来着……” 谢小圆醉眼迷离唱做俱佳,边走边演着一个人的苦情戏。口喷着雾气在幽暗里大笑旋转,睁着一双泪光闪烁的眼睛。 当她又踢到一团黑影,摇晃了几下没能站稳扑通倒下。身下的人嘤嘤醒转,一张口就哇的一声液体喷薄而出。谢小圆感受到背上酸涩的温热,脸贴在粗糙地面闻着尘埃的味道,鼻尖下似是一滴墨渍,渐渐晕染扩大,只是无声。 她胡乱抹把脸挣扎着起身,低头说对不起我的吨位让您受累了。手随便抓着旁边的东西借力,那人呼痛,谢小圆看过去,都忘记了哭眼睛睁的愈发大。 电光火石间,这两个人都认出了彼此! 看着对方狼狈样,两个女人同时大笑出声。笑的累了谢小圆重新一屁股坐下,和旁边人并肩靠在墙上。颇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 “我说你是失恋还是失身啊,真演小龙女啊。”谢小圆瞄着一身凌乱旗袍,胸前纽扣被扯落几颗,丰盛的内容若隐若现。 庄锦玫苍白着脸不语,抓起旁边的酒瓶递过去,清脆的一碰杯,自顾自灌进喉咙。 第31章 热闹的咕咚声独自响起,难掩寂寥。 “大波-霸也要买醉,啧啧,我活该被无视。”谢小圆也大口喝着,连声赞这酒够烈。 “你呢,怎么喝酒不叫你的好朋友吗。”她冷冷的开口。 谢小圆听出她话中意,嘿嘿一笑说:“你不能威胁我了,我没有把柄在你手里,我已经和徐子洋坦白了,”说到那个名字血管突突跳,“现在,我一身轻松了。”她朝天哈了口气,转着大膀子。 庄锦玫懂了这个肥婆为何一脸颓容了,还是那古墓派的调调说:“我没有要挟的意思,只是陈述一个亲见的事实,来提醒你无须装正义。” 她有些懊悔自己不该轻易承认见过谢小圆,在医院的走廊上,庄锦玫为了打发这个聒噪的肥婆,淡淡说我当然认识你,在某个情人夜里。说完她扭头走了,可庄锦玫不知道这亦是自己不能触碰的回忆,以为结痂的疤一碰之下竟露出鲜红血肉,撕裂的血口子扯的她生生疼。 谢小圆跌跌撞撞逃出生天了,反倒将她踹回幽暗井底。 在情人节最动情的时刻,一头整齐披肩发的庄锦玫站在冬日的深夜里,眼睁睁看一片粉红飘落下来,上面简单的三个字母融于雪水中。信封完好如初,那沉沦在爱欲中的人甚至连打开的兴趣都没有。 他们就这样踩着她的骄傲缠绵到天明,她仿佛能清晰看见男人脸上的迷醉。这两具年轻的躯体点起冬天里的一把火,烧的她周身冰凉。这一夜庄锦玫成了名副其实的白雪公主,细雪落在发丝,睫毛,嘴唇,直到眼下似乎长了冰凌,双眼再也合不拢,她才拖着满身沉重往回走。 天地一片苍茫,晶莹雪花却击碎了晶莹的梦。总觉得世人皆污浊的庄锦玫在芸芸众生中发现了一个他,只有他能与自己共谱一曲才子佳人的篇章。 原来,原来,她还犹抱琵琶半遮面,以为一首抄在粉红信笺上的伤情诗已是冲动的极致时, 早有人在他怀中低吟浅笑了。欲说还休的清高哪及人家委身相依,那小小丰润的身子连她也不得不心生向往。 庄锦玫,你自以为一身清骨飘逸出尘,终究太天真。 她一脚深一脚浅挪着,发现雪地上淡漠的影子。她快要忘记自己的影子长什么样了,因为,已经太久没有低头走路了。 庄锦玫放肆笑漠漠哭,宛如那晚残雪里的面目。这笑死人的自以为是,这满脑风花雪月的少女情怀,就这样荼毒了最美好的年华。 “你哭毛哭!”谢小圆吼着她,自己的泪纷乱落下,“我扒光了都没人要!你凭什么在我面前哭!”她想到什么,手摸进口袋费劲的掏着,终掏出一张已经毛边的小卡片,被汗湿的一塌糊涂。 “不晓得能不能去退货,舔都没舔一下,半个月的房租就没了。”谢小圆瘪了嘴,垮下一身肉,像劣质的小丑玩偶。 庄锦玫斜眼看了名片,不免流露出厌恶。这个表情再一次激怒了谢小圆。“看毛看!我买来观赏下不行啊!要是我用了还能坐在这里陪你这个女人聊天吗!” 说到痛处,语气一顿转为低落,“我这个样子,男人吃了春-药也没快感的吧,”两片肥厚的嘴唇嗫嚅了下,喃喃说:“我真怕把他压死……”头埋进膝盖间,肩膀瑟瑟颤抖。 这原本有些喜感的话却弄的庄锦玫浑身烦躁,说:“你能不能别用这副腔调,一哭更像夜叉,丑死了!”她别过头继续喝酒,不想让这浓的化不开的悲伤入侵自己。 谢小圆挪了挪,背对她继续呜咽。这个整日快乐的肥婆在爱情面前也不得不正视现实,心生卑微。但即使谢小圆的自卑如此理所应当,还是唤起了似曾相识的心绪。 她突的一扔酒瓶,说:“够了!” “有时间哭,还不如为改头换面做些努力,”声音恢复清冷,“男人看的就是一张皮,记得好好画。运气一好,也许还能重获新生,管你原来是妖是怪。” 细细高跟支撑着晃悠的身体,背影愈发显得妖娆。庄锦玫听着自己的脚步,手心里攥着通往性福的门票。假的,什么都是假的,及时行乐才是真的。 静了好一会儿,背后传来一声顿悟的惊诧:“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来过律所!” 夜光里的纤腰拧转,回眸给她一个诡寐的笑:“所以,你更应该相信,男人的弱点和女人的伎俩,我比你懂的多。” 太阳还没露脸,一场拉锯战悄然开场。 拖着行李箱的人在玄关处换鞋,要赶早班飞机去友谊医院做学术交流。临走前叮嘱阿姨良多,上次的无名氏将婚前检查报告快递给展颜,让他隐隐心忧,难道是医院里的人弄错了。阿姨问男主人柜子里的中药怎么办,她发现数量日渐减少。天齐沉默,随她吧,也许过几天忍受不了会放弃的。 此时,他轻轻打开门,却在回脸瞬间看到楼梯口的楚楚身影。心下怅然,她还是醒了。 “老婆,就一个月,你在家等我回来。” 赤着脚的小身影不动,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他。韩天齐叹口气,放下行李张开手臂,来来来,小东西。 展颜飞扑过去像树袋熊一样挂在即将远行的丈夫身上,嘟着嘴不说话,不言留也不言走。天齐揉着她的头发说:“昨晚不是说好了吗,你还叫我马儿快快走呢。” 她嗓眼里咕哝一声换个方位继续抱牢他,光穿睡裙的身子一阵摩擦,让大树禁不住轻颤。托在她臀上的手把持不住,慢慢搓揉,这个小妖精真要人命。要一个月见不着她,他也喉咙发紧。 “小春-药,你变成小绿丸让我打包上飞机好不好。”他的脑袋顺着宽大领口向内探,流连着不愿放口。 树袋熊一把拉下自己的衣领,让骚动的枝丫予取予求。直到胸前的顶立被湿滑的舌卷住,在温热的口腔中缠绵吞吐,忽的牙齿轻咬住深深一吸!展颜猛的睁开眼,脚趾剧烈蜷曲,灵魂都要被吸个干净! 天齐闷笑,裙子已被捋高堆在腰间,包在私密处的大掌明显感到一团软热落下,滑腻了她的腿心和他的手。 展颜红着耳根下地拉好了裙摆,不平稳的呼吸让两团饱满微微耸动,留有牙印的乳-尖在他口液滋润下充盈招展,嫣红艳丽。她没有拉高衣领,在他灼灼的目光下不自觉挺高胸-脯,带着女人原始的骄傲。 在这绮靡一刻,第一次生出把这个男人放进身体里的念头,她又一次浮起潮红。 “看你表现良好,把惊喜提前告诉你,”天齐亦有些微喘,拇指摩着她的下巴,“我回来后就是医院职工旅游,已经给韩医生的家属报名了。” 意想中的热烈欢呼,展颜摇头摆尾大声说:“韩天齐做你的家属真幸福!” 那个给家属带来幸福感的人坐在候机室里还未彻底平静下来,看着脚边她亲手打理的随身行李,被塞的鼓鼓囊囊足够上前线,他心里默默吐出一句: 彼此彼此。 史瑞克与公主 二审快要开庭,在最后一次出庭前徐子洋和展颜又去会见当事人。那人越发瘦的厉害,更显眼的是衣袖下的伤痕。枯瘦的胳膊唯一生动的点缀就是各色硬物击打或是烟蒂烫伤的痕迹。 徐子洋一如既往的语气说着出庭时要注意的事项,寥寥几句就结束了谈话。最后展颜忍不住想开口问什么,那大手一下握紧了她的手指,这时狱警拎着手铐进来,她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会面结束出来的时候展颜拖在后面有些闹情绪,徐子洋忽觉得有些好笑,这丫头还是读书时候的样子。展颜被前面的人一手提上,还是微嘟着嘴,颇有意见的样子。 “师兄,他明显是被虐打了,我们为什么不帮他申诉。” 徐子洋拖着她快步朝大门走,等到了青天白日下,他靠在车子上点了根烟,才徐徐开口: “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有游戏规则,他先犯了规沦落到这里,就要接受这里的规则,我不能打破这个平衡。” “可是——”展颜有些急急的说,“已经有法律制裁他了,他不应该再被其他规则惩罚的,总要有人为这样的潜规则出头吧。师兄,我们为什么不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展颜站在车子的另一边,双手扒着车顶渴望的看着他。徐子洋有些觉得热,扔掉香烟脱下西装往车里一丢,说:“跟着你总要做亏本生意,走吧,上车。” 坐在副驾驶室的人有些雀跃,一路上一直在问那我们接下去做什么。徐子洋笑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先去找这个案子里的唯一受益者,看她愿不愿意抓住救赎自己的机会。” 他们来到一家气派的私家女子医院,进到里面像是沙龙,悠哉的很哪里像是兵荒马乱的医院。无奈的是,这里的保密工作做的极好,不管他们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与目的,都被软软的挡了回来。 徐子洋拉过还在服务台孜孜不倦的人,她花了大价钱来到这里显然不想被打扰,是他们太天真。遇见展颜,总叫他失去判断。这样的结果是意料之中的,花费半日和她一起穿过整座城市,其实也不算亏。 徐子洋胳膊上挽着西装,扯开领口纽扣,把衬衫袖随意卷起露出黑色腕表。天气如常,可他就是觉得今天特别舒畅。身边人低垂首,像只悻悻的小绒鸭,徒劳踢着光滑地面。 他们一起走过色彩明丽的画廊,有绿野风景有火红云霞,还有许多半露酥-胸表情恬美的宫廷妇人。展颜没有驻足观赏,那华美的画面她一点也没看进心里去。 第32章 这里一个个衣着光鲜的女人都有些可怖,在洗掉妆容后不知道剩下怎样一张脸。 可她在走过一个岔道时停了脚,往后退几步朝里面瞧,表情一下子柔软下来。哎呀,一排小宝宝正等待洗澡! 展颜一下子跑过去贴上那玻璃墙,鼻子都挨的有些变形了。哈喽,她挥挥手,眼睛盯住那手舞足蹈神态各异的小婴儿,挪不开步了。 有个小黑豆正舔着自己的小手指眯着眼打盹,旁边粉嫩的小公主举着胳膊不知道在看什么,安静的睁大眼很是乖巧的样子。呵呵,展颜傻笑,原来女小娃用粉红手牌,男小娃是天蓝色。 更多的小娃娃们在哭闹,不知是饿了还是心情烦躁。一个个扭着身体伸长脖子,胳膊腿乱蹬,小嘴微张哭的脸通红。最靠边的一个小家伙好像身量最小,现在哭的小脸都发紫了,捏紧了小拳头五官皱成一团更像小老头。 展颜挪到他那里,隔着玻璃墙朝他绕手指,小娃娃看见变来变去的手指一开始止住了哭,后来醒悟到再变也不过五根就又哇开了。她有些着急,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家伙突然看向展颜旁边,那个铁青脸的男人正笨拙的表演变脸游戏,竟吓的忘了哭,呆呆的望着他。 展颜笑的捂肚皮,看浑身僵硬的徐师兄正用西装挡住脸,准备第二次从西装幕后突然探头,那是肌肉牵动起的物理笑容,露出白森森的两排牙齿。他尴尬的望向笑出眼泪的女小人,这……是他唯一会的逗孩子方法了。 展颜看着这个冷峻的大个男人难得傻里傻气,眼镜歪在一边,那举在半空的西装放下也不是举着更不是。她笑的弯起腰揉着肚皮说:“哎呀不行了,不行了,笑死我了!徐师兄|qi|shu|wang|,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可爱啊!” 徐子洋目光温柔的不能自已,感觉整个人都快融化在她的笑靥里。她在玻璃前忘我的一举一动,让他情不自禁走近,想参与到她五光十色的世界里去。 这时上一批洗澡结束的宝宝们被抱出来,这排宝宝终于要下水啦。刚亲近过水的婴儿都很安静,不哭也不闹任凭护士们擦着小手小脚。有几个小家伙还打着呵欠,懒懒的要睡觉。 展颜看到有个男小娃居然已经盹着了,小手无意识的搭在旁边女小娃的肚皮上,女小娃也昏昏欲睡,小肚子一上一下均匀起伏着。那两个赤着身体的小娃娃依偎在一起,安安静静的享受这惬意的午后时光。 她惊喜极了,瞬间有个熟悉的温度涌上来温柔的包裹住心房,像是他的手在轻轻揉抚。展颜怔怔的将额头倚在玻璃上,眼梢都在微笑,说: “韩天齐,你看——” 徐子洋慢慢放下胳膊,摘掉眼镜从口袋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又戴回去,穿上西装,整理好领口,说:“回去吧。” “师兄,”那双喜悦的眸子看着他,“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要去个地方,自己打车就行。” 徐子洋不置可否“唔”了声,皮鞋面晃映着坚毅的下巴,大步往门口走。在几步之遥站定,清晰听到自己说:“如果打不到车,可以叫我。”展颜大声“噢”了一句,冲他的背影摆摆手。 “啊——怪物啊怪物啊!妖怪!走开!走开啦!你们都给我滚!”一个震落屋顶的声音破空而出,将轻柔的背景音乐搅和的一团糟。 “该死!快抓住她,够麻醉一头大象了她怎么还活蹦乱跳!”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一路乒乒乓乓追赶着一个拔足狂奔的女病人。头顶罩子已经脱落露出鸡窝样的头发,绿色手术服敞开着扬起鼓鼓的风,像个女版史瑞克。 她冲进一间空室猛烈关门落锁,背靠在门板上歪斜着眼睛久久不能平息。大批人群已经赶到,一把愤恨的女声响起:“谢小圆!你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赶紧出来!”门外已经聚集越来越多的人,等着欣赏这出闹剧。 手术服后面的衣带早就松开,谢小圆赤-裸的背贴着门慢慢往下滑。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脑子闷闷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拥紧了膝盖平息了一会儿,她才敢往袒露的领口里看去。 身上布满了蓝色粗重的画线,她就像掉进了盘丝洞,被这些线捆的呼吸困难。每一道都将是一处下刀口,每一个圈都提醒她这是该去除的东西。她捏起肚子上的肉,掐一下,好疼。 谢小圆已经上了手术台,甚至热切憧憬着醒来后的新生活。主刀医生凑近她,要她跟着从一数到十。她渐渐有些迷糊,就在最后要说十的时候瞥见医生镜片上的反光,忽的跳了起来! 她捂住脸闷声掉泪,自己现在就是个怪物,一个不需要化妆就可以去跳大神吓唬小鬼的妖怪!她站起来,手术服掉落在地上,即使是赤-裸的史瑞克她也不在乎了。踢了脚地上的衣服,像臭水沟里的绿藻让她觉得恶心。谢小圆使劲搓着身上的颜料,还真难搓掉。她沾了口水搓到破皮也没去掉多少。 就在她还在往手心里唾口水时,门被打开,首当其冲受人议论的庄锦玫快要咬碎满口牙!她不好当众发怒,强忍着怒火拣起手术服递给门里的人。谢小圆看也不看她,猛一挥手打落那只手。 就在庄锦玫快要爆发的时刻,谢小圆随手推开她想要杀出重围。只听得一声惨叫,谢小圆回过头看见捂胸蹲下的庄锦玫,她颤抖的举起自己张开的五指,翻来覆去看了又看,似是有些不相信刚才碰到的东西。 最后她巍巍颤颤点着墙脚的人,不可思议的说着:“原来你才是怪物……你才是真正的怪物!假的,你不是波-霸,你是个假人!统统都是假的!” 谢小圆一边点着她一边往后退,用见鬼的表情继续狂吼:“你还想把我也变成怪物!你这个妖怪,你这个假模假样的大妖怪!当心老天收了你!” 地上的人站起来,看着那粗壮的手指还在发抖,突然轻笑,微挑起眉说:“你这个肥婆也配说我是怪物,我是在帮你还不知道感恩。” “帮我?!”谢小圆停止颤抖跳了起来,恢复战斗力。 “那对大波有帮到你吗?!自己掉进屎坑翻不了身还想拉上别人,我呸!一把年纪的老处-女装什么小龙女,原来也是个假的!” “我再难看也是原装的!”一身肉剧烈甩动着。她要某人喜欢真真切切的谢小圆,她的零件都是打出娘胎就有的,包括默默喜欢他的心,那也是如假包换的! 她不要某天某人摸上自己的身体,诱人的曲线下却是一堆叫不出名堂,也许只能在化工厂才能见到的玩意儿。那太亵渎他了,也亵渎了她的信仰! 佛曰心魔(补全) 庄锦玫慢慢走出医院,强忍不去注意还在隐隐作痛的胸-部。她挺直纤腰走出医生办公室,控制着以往的步调。门口迎宾小姐一如既往的欢迎她下次光临,可庄锦玫目不斜视直挺挺的往外走,耀眼的阳光直刺入眼她也不敢侧目。 自动门在身后徐徐关闭,庄锦玫知道,那个世界她永远也回不去了。多么可笑,她曾经还嘲笑过这里暴发户般的装修格调,院长在一旁只是喏喏。现在门里的每一个人都多了分谈资,趾高气昂的庄小姐被一个肥婆指着鼻子骂怪物,真当是大快人心。 庄锦玫在耀阳下看见院子里一步步名贵的小跑就这样不经意的曝晒着,心情骤然晴朗起来,鼻子里出了口冷气。 你们以为手里的一切都牢不可破吗,站在悬崖边还张牙舞爪,不定谁能笑到最后呢。孔雀栽在白兔手里的例子,难道还少吗。 读书时辅修过英国文学,她印象最深刻的一则小故事是说每个英国人家中衣柜里都有一副骷髅,暗喻再美好和睦的表面也有见不得光的暗角。所以,谁知道那一张张纯洁无暇的面孔下,是不是蛇蝎双全。 她正缓步徐行,人行道上红的绿的砖块互相挤压着,有些已经残破翘起一方边角。这样的日晒天她却一身冰肌玉骨,一丝汗意都没有。 刚走出医院前的庭院,一声干脆的汽车喇叭响起。庄锦玫回头,视线穿过挡风玻璃,迷失在幽深里。 她巧笑嫣然的走到车旁,对着落下的车窗说:“徐律师,好久不见。” 这两个情场命运何其相似的人同坐在逼仄的空间里,等着前方的红灯快些转绿,汹涌的人潮在眼前横向涌动仿佛没有尽头。 庄锦玫嘴边挂着笑先开口:“让我猜猜,你会出现在那里,是为了谢小圆吧,”没等回应又端起疑惑的样子问:“难不成又是为了她?” 停顿了下,妩媚的笑笑:“呵呵,嗳,徐子洋,做人总要有点进步。” 两颗年少最炙热的心曾经并排放在两个门口,本不相识,但在同一天同一秒齐齐失恋,并在无数个日子里远远看着一双悠哉身影,无声的昭告世人有一种情意浑然天成。 自己踏破铁鞋无觅处,别人全不费工夫,才是天下间最恼人的结局。 庄锦玫不动声色的用胳膊夹紧胸,车子里开了冷气,她的额头却慢慢渗出汗渍。徐子洋这时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仍然例行公事的口吻:“你父亲在狱中的身体状况很不乐观,既然仅有的法定近亲属都不愿探视,我只好想别的门路,比如——”他目光没有动也知道右边的人身体紧绷起来。 “你去找那个贱人。” 徐子洋皱眉,这个女人愈发歇斯底里了,哪还有学生时代的矜贵模样。那时的她虽比不上心中的女神但也自有一分味道,而现在就像随时准备战斗的母兽。 第33章 “她不肯见你是不是?”庄锦玫癫笑,笑所有人都这般痴傻。 “据你父亲说,事发前她住进那家医院安胎,对一些人不得不防着点。” 庄锦玫一凛,又笑逐颜开:“不好意思,那里最擅长的是堕胎。即使在那里出生的孩子,也都娘不疼爹不爱,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她的舌如同猩红蛇信子吐着恶毒。 “徐子洋,她好不容易甩掉糟老头怎么会回火坑,你真把她当做我爸口中纯情傻白的女人吗。哈,你们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古往今来都没有进步过。” 徐子洋觉得气闷大开车窗,脸朝外说:“对,那里最擅长的还有一项——整容,让我们男人更加雾里看花。” 庄锦玫听见这暗讽的话语,暗暗攥紧身下坐垫。眼前冷漠的嘴部线条似是刀锋,让她想起了另一张饱满温润的唇。在许多个夜里那张唇吻遍自己每一寸肌肤,她能真切的感受到那润泽的触感,掀起身体里阵阵春潮。一睁眼,什么都没有抓住,春梦了无痕。 “徐子洋,光凭这一点,你永远比不上韩天齐。” 那刻薄的嘴唇动了动,毫不客气的回敬:“彼此彼此。” 快要到达庄锦玫家,看到她放松夹紧的胳膊伸向车门,疼的倒吸冷气,徐子洋说了句:“你的赌注太大,且没有胜算。” “你呢,你比我更不得要领。” 话音落下片刻,旁边递来一颗绿色药丸放在车前部,徐子洋听见她说:“你别傻了,真的。男人逃不过欢欲,女人逃不过心魔。用最直接的方式占有她,打下不可磨灭的烙印,或许能出奇制胜。” “女人和男人一样贱,永远别把她和你自己想的太脱尘。”庄锦玫说完打开车门,双脚快意的落地。 徐子洋呆坐着,想关闭耳朵却无能为力。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颤抖,他的身体竟然想起了那个非洲之夜,他与她最近的距离。 就是这根手指,曾经探进紧致的幽深,密密热热吸-吮着他,还带着她特有的芬芳。他闻到这甜腻气息,看着紧闭的粉红含着自己的手指,那种销-魂蚀骨又侵上身来。他的手指继续在温热的窄道中艰难行进,只想与她结合的更深,更深。 徐子洋此时的呼吸粗重起来,催促着脑海中的手指进入梦想中荼靡的花核。慢慢前进,前进,觉得越来越窄越来越热,指尖一滞! 面前粉红柔软的肉膜,阻隔了入侵的外物,击碎了叫嚣的恶念,让他输的一败涂地! “庄锦玫。” 她已经在门前掏着钥匙,听见车里的人叫她,回过头。看见一只手伸出窗外丢出一沓钞票,那人看也不屑看她,平静的说: “有病就去治,特别是脑子。” 钱落在地上被风吹的散乱,赤红一片。 庄锦玫干脆转身站定,曼声细语对着那车窗说:“谢小圆已经说过,我是个怪物。她是你的信徒,可我不稀罕你,你算哪门子佛祖可以降妖伏魔拯救苍生?我们不过是一路货色。” “我庄锦玫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看你们这一张张装模作样的脸。不要再假惺惺了,莫怪我人挡杀人,佛挡弑佛。” 魅惑的声线继续,在空气中徐徐蠕动:“记住,怪物永远都是无畏无敌的,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 最后一个字节落下,余音袅袅。 展颜摘下耳机,躺进被窝里蒙住头,死命闭上眼睛逼自己睡觉,摊了几次大饼都没睡着。气闷的把被子拉开,连做三次深呼吸,才稍稍平静一些。 转头看向一侧,她的手抚过冰凉床单,不自觉呢喃:“韩天齐……我想你了……” 环视整个卧室,空落落的房间空落落的浴室,连窗外的风景都是空落落的。窗帘上紫色的小碎花萎靡不振,随意撒落在白底棉布上,平日缱绻的气息荡然无存。展颜玩着床头灯,一拉一扯间卧室忽明忽暗,她的身影越发寂寥。 展颜少有的叹了口气,起身推开巨大的窗让晚风灌涌进来。胳膊支在窗台上,漫无目的浏览着夜景,一个人的午夜飞行竟如此无趣,眼底全部灯火加起来也不及一个韩天齐。他如同一个巨大灯塔,总照在她热爱的方向,让她看清万事万物之瑰奇。 夜风微凉,展颜抱住肩膀。她习惯性向后靠,后背意外没有落入熟悉的怀抱。怔怔的转身,整齐的半个床铺掉进瞳孔,胸口一酸心脏差点脱落。 韩天齐,你就像是夏夜的晚风吹过绿叶,这样的形容原来如此苍白,如此浅薄。即使整个城市一夕倾倒,你也会是残垣下最温暖的怀抱。 展颜回到床上抱过nimo,绒绒的触感找回些温度。她脸贴着nimo,一只手滑向小腹,那里是老天赐予她孕育生命的地方。记忆里的两个小娃娃跳出来,她仿佛看到他们睁开眼睛,一个是小天齐,另一个是小展颜。她甚至能感受到两团粉嫩的身体里交汇着相同的血脉。她会插着腰,扮起红脸每天不厌其烦的呵斥两个娃娃,少看电视回去做作业。韩天齐一定会抱起一双儿女走回书房,三人行偷偷忤逆她这个小妈妈。 展颜笑出来,到时她要养一条大狗,周末和孩子们遛狗,给爸爸的车洗澡,玩的每个人从头湿到脚。即使一日日蹉跎成黄脸婆,韩天齐也要每天捧起自己的手亲一下说,老婆,你依然是我的春-药。 掌心轻揉肚皮,要是现在有条小nimo在里面游泳那该多好。nimo,展颜拍拍怀里的抱枕心里暗语:你愿不愿意住到我的房子里来,面积有点小,装修可能也不好,但有一个世界一流的暖炉夜夜燃烧。 我们打个商量,我努力修房子,你努力学游泳,到时别人家是三只熊,我们来个组合叫三条鱼。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属猫,所以我们最无敌。 她终于在温馨的想象中犯困了,重新戴上耳机窝进被子,韩天齐的代表作循环播放,真切的如同耳语。这个人一直在静静的等着被爱,静静的等着被温柔,她竟让他等了那么久…… 韩天齐,对不起,我那么后知后觉。韩天齐,谢谢你,一直不离不弃。韩天齐,你完了,我大概要赖你一辈子,上天入地拖儿带女,累的你人仰马翻也不放弃。 展颜从不知道自己喜欢悄悄哭鼻子。在读大学时半夜室友会在被窝里偷偷抽泣,那忽长忽短忽幽忽明的哭声叫她害怕,像是个哀怨的女鬼得不到救赎只好暗自伤心。 原来,每一滴被窝里的泪都是爱的委屈。只是那委屈太过复杂,被爱抛弃是种委屈,被爱拖累是种委屈,让爱的人受了委屈居然亦是种委屈。 半夜阿姨披上衣服来到主卧,天齐临走时交代风大的晚上去看看展颜是否睡的安稳。这几天阿姨惊觉柜子里的中药包又多了起来,这难道是个无底洞?她轻推开房门,里面未熄灯,看见女主人蜷在一侧面朝空位,手里抱着个不明生物。她走进去,摘下展颜脑袋上的耳机,仔细打量这条怪模怪样的鱼。 这鱼真时髦啊,还穿条纹衫。不知道是什么品种,金龙鱼?不对不对,怎么听着像厨房里的金龙油。那会不会是金龙油上的金龙鱼?金龙鱼牌的金龙油? 阿姨混沌了,大半夜的陷入司马光砸光和司马缸砸缸的句型练习里。 嗒嗒的马蹄是归人 夜半机场里的一行人拖着疲惫身躯出闸,飞机严重误点,原本傍晚就能到达竟拖到这个光景。已经在外枯燥度日一月有余的人们,个个风尘仆仆,表情却愉悦松弛,总算是到家了。 机场里已不似白天嘈杂,但仍然有诸多翘首盼望归人的身影。师母笑意颜颜上来,和所有人打了个招呼,就把手里的茶壶递给丈夫。老师呷了口还烫嘴的茶香,满足的直点头。然后他回过头对众人说,大家辛苦了,都散了吧,早点休息。 年轻的医生队伍里发出轻微欢呼,早有等不及的亲密爱人或扑身依偎或帮忙卸下行装,有人问:“阿齐,跟我们一起打车走吧。”正是刚进修回国的南瓜头,虽然嘴上这么说,却在朝天齐使眼色。 他看看两张黏在一起的脸,笑着摇摇头说不了,你们先走吧。南瓜头丢给他一个眼风,似是在说到底是哥儿们,快活的和女友相伴离去。 有了异性再要保持人性就困难了,有了老婆要再保持正常生物社交形态,难上加难。不过君子之交向来淡如水,男人间静默的友谊更是女人难以理解的,天齐拍拍胸口安慰自己。 刚才在回程中,韩天齐恨不能将飞机当导弹坐,现在真的双脚落地,倒是不急了。从机场到家还有很长一段路,他的小东西一定还在床上睡的安稳,要按捺下性子时间才会过的短一些。他提起行李刚迈出一步,突然身后有人拍一下肩膀。 “嗳!” 还没等天齐转头,那个小东西已经环住他的脖子跳上后背!柔软的发贴在他的脖子上,暖暖的肉身覆上僵冷的背,让他差点拿不住行李。 展颜把脸凑到他耳旁,小声说:“韩天齐,没见到我是不是很失望呀。”温热的气息吹拂过耳廓,天齐只是愣愣。 她扳过他的脸,轻轻吻了下鬓角说:“韩天齐,我想你了。”说完埋头在他的颈窝深吸一口气! 两个人嘴唇红红的搂在一起出机场,坐进一辆空的里。天齐把行李丢进后车盖,这才腾出手脚来处理身旁的人。展颜几乎是坐在老公的腿上,全身心侧靠在他的胸膛,小手有一搭没一搭抚着挺括的肩膀。 天齐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 第34章 疲惫一扫而空,精神为之一振,满腔亮堂。他揉捏手里的柔软,渐渐心跳加速,从腰间探进衣服里去。腿上的人抬头看进温润的双眸,里面满是焕彩的渴望。忍不住配合他的抚摸,她缠紧了双腿微微扭动起来,竟也有些难耐。 车厢黑暗,只有沿途稀疏的昏暗路灯。在静谧的狭小空间里,两个人有些紧张的控制着呼吸,不想在出租车里就做出擦枪走火的事。 展颜细细喘着气,把那上下游走的手抽出衣服,放到唇边亲了亲,决定用说话转移注意力。 “韩天齐,我上个月去参加了杂志论坛聚会,好热闹,不过没有见到justice。” “唔……” “韩天齐,我跟的那个案子快开庭了,我还是很怕去监狱啊,特别是知道有个通道走进去全是关死囚犯的。” “唔……” “韩天齐你不在的时候我去看过妈妈,她的气色和以前一样好啦,就是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在生气,”她顿了顿,隔开那颗一路吻上来脑袋说:“哎呀你专心听我讲嘛,我想说,韩天齐,我觉得妈妈很伟大的,她把你教的那么好送给了我,我以后要对她更好一点。” 展颜原本想引导他问你预备怎么对她更好一点,被黏上来的唇轻易撬开了嘴,一阵心猿意马思维涣散。不一会儿就认命的闭上眼,许久没有的肌肤之亲让她不自觉伸出舌头直想往他的喉咙深处钻。两个人捧着彼此缓缓坐直身子,吻的飘飘欲仙。 开半夜出租车的司机,都是靠听客人的八卦来提神的,可以有效防止瞌睡。尤其是这次耳朵和声音共襄盛举了下,这位大叔先是竖起耳朵听,听到妈妈、生气、以后对她好一点等字眼,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凭其纵横午夜场多年的经验和丰富的联想能力,结合后盖箱的行李,还是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再后来后视镜里的内容越来越精彩,挺漂亮的小姑娘不仅遭遇18摸,又被小伙子吻的天翻地覆。于是,在看到他们相拥着平静下来后,他认为有必要告诉这些小青年一点人生感悟。 “等生米煮成了熟饭,再塞个小娃娃,没什么家门是回不了的!” 要不是车里黑暗,他会发现自己载了两只煮熟的虾,身体定型,表情僵硬。 终于到了目的地,小伙子拿出行李牵着姑娘的手走上台阶,司机师傅为了不让他们尝到一如他当年的遗憾,他探出窗外,朝着这双背影振臂高呼:“为了熟饭!为了娃娃!加油!!” 顿牢的两人,尴尬的听着司机加了脚油门而去。而其中的小伙子,在听了身旁小姑娘的话以后,差点站立不稳: “阿姨今天放假……” 激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彼此一口吞没。行李从手里滑落,展颜被拉开两腿一把抱起!她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强硬的气息不管不顾冲击她的唇,粗重的呼吸夹杂着爱与欲和不加掩饰的呻吟让她立时掉入了他的欲念里!两个人的胸腔剧烈起伏,却死死的抱住对方不放只觉得快要宇宙爆炸。脑子里什么东西突然轰塌,他们一刻都不想再等! 两张脸狠狠的揉合在一起,用尽一切力量感受你的存在我的存在爱的存在!誓把对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不,这样还不够爱,远远不够! 夜很长,在爱欲浪潮的拍打下,两具年轻的躯体已势如烈火迫不及待。 韩天齐不费力气扯落她的上衣,双手挤入裤腰捧住只余一层薄料的翘臀。嘴唇不辨方向狂乱汲取她的柔滑细腻,肌肤因激情而染上艳丽的嫩红。展颜两条腿紧紧夹着他的腰,奋力攀着他的肩膀。韩天齐低哑魅惑的呼吸被设置了回音,一声声荡漾在心头,每一个激狂的动作都勾出阵阵娇语婉转,把他们往沉沦里拖。展颜绷直了脊背,脚趾蜷成不可思议的弧度,上身酥倒在宽阔肩膀上,妖娆的咪呜着不成字句只是撩人。 一路跌撞上墙,一会儿是他的背,一会儿是她的背,每一次撞击都让两个人挤压的更紧。周围的世界不断旋转,旋转,最后仿佛看见天光,整个天地只有他和她。 不知道何时进了房间,等旋转至浴室,他们已衣不蔽体。天齐一把将展颜抵在洗手台,腰杆一挺!她被贯穿的温度烫的直向后倒,几乎意识不存。结合处不断有连绵的汁液滴落,□蜿蜒流向对方的下身,仿佛在互相交换着信物。 两个人坐在粘稠的水中央,似一尊艳煞世人的欢喜佛。 展颜此刻已经感觉不到震动,只是漫天漫地的热和麻。天齐用尽灵魂不知疲倦的律动着,在紧热的细致中被无数张小嘴争先恐后的吸-吮,刺激的他想冲上云顿强烈释放! 他搂紧她的腰,在不开灯的暗寐浴室中说,宝贝,准备好了吗,我们要起飞了……最后一下突然蛮横的破空而出,重重顶向她直达最深处!展颜还未来得及大呼就在唇边破碎,那力道,仿佛要穿破天灵盖! 一股热流,带着阵阵酥麻感,雀跃奔流到生命深处。 良久,面贴面的两人稍稍平复了呼吸。展颜张开眼睛,这是她不熟悉的感觉。她屏息体会着爱的因子狂涌入内,带着韩天齐才有的温度。她突然夹紧了他,尽管能感觉到下身在不受控制的抽搐。 “韩天齐,我们来塞个小娃娃好不好。” 两个人此时平躺在大床上,展颜腰下垫了一个枕头怀里抱着nimo,感受爱人伸长了脖子细细嘬着自己胸前的薄汗,她微闭着眼睛偶尔甜吟一声。 想着回到床上的又一波激情,红晕又爬上了她的脸。方才韩天齐把她从浴室抱到床上,身子已是绵软无力只能懒懒的趴着,任由这个依旧生龙活虎的男人摆弄。抬高小腹,膝盖被收拢屈起腿,成了一个沉腰翘臀的姿势,熟悉的火烫从后面直捣进来,她禁不住猛仰起头畅吟一声。 这次他控制着力度缓慢但毫不迟疑的挺进,但求每一下都尽到极点。展颜屈起双臂攥紧了床单,手被捉到胸前隔开浑圆与床面,他整个人俯下身来盖住她的背。看不到彼此的脸,展颜只感到自己被整个收在他的身体里,下身温柔的律动,他舔咬她的耳珠。如同夏天雨后的荷叶下,两只湿漉漉的蛙叠在一起,徜徉在煦热的水域里亲近天然。 展颜打着呵欠,还拼命想象着nimo欢快的游入身体。她在朦朦胧胧中说:“韩天齐,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鱼水之欢。就是我们两条鱼爱爱的时候,你把nimo塞进来我再给他砌一个游泳池,然后我们一家三条鱼更加happy了……” 天齐听见她的话内心颤动。今晚短短的时间里他一直处于震惊到亢奋的状态,来不及体味潮涌的情感,只好让身体先行一步。 那个开夜车的粗汉子尽管为生计疲于奔命,但此刻他回去,桌上是不是会有热腾腾的夜宵,会不会有等他晚归的妻子在沙发上打毛衣……即使以上的一切都没有,他还可以蹑手蹑脚走进孩子的小房间,看看他有没有塞好小被角。 韩天齐被这新生的向往弄的全然崩盘,简直不敢相信有一天这样的幸运也会降临到自己头上。身边人已经悄然入眠,柔顺的发乖巧贴在耳边,他看向她的目光充满喜悦。她说要为他生娃娃,颜颜主动说想要生娃娃,生他们俩的小娃娃。 这个小人儿是什么时候起了这样的念头,他不想去探究。韩天齐只知道,现在有一个人会点起一盏床头灯照亮他疲惫的夜,会竖起耳朵分辨他的脚步,更甚穿过整座城市强撑睡意捕捉他出闸的身影。 自小独自漂泊海外,吃着半生不熟的西餐,睡着一人独立房间,小小年纪就要学会打理自己的一切。即使放假回家面对不苟言笑的父亲和传统保守的母亲,韩天齐已经努力去沟通,得到的回应也总淡淡。 天齐轻轻抽出抱枕,展颜抱了个空就向他的方向摸索过来。他半起身无比虔诚的亲吻她的小腹,目光如水温柔。躺回枕头时看到一双挥舞的手,她摸不着他有些急躁,眼前的女小人不安的快要惊醒。 他连手带人一起卷入怀里,低声安抚:“别怕,我在这里。”怀里的人嘤嘤一声,舒展了眉头。 展颜并不知道,这个男人怀揣饱胀的心房,在她耳边低声说:“谢谢你,小东西。” 他不禁又啄了下莹嫩的脸。相信会有一天,他晚归时远远就能看到窗前一大一小两个急切身影,牵动他对家的全部渴望。 如果的事 半个月后医院组织职工旅游,一大早在北门集合上车,展颜还有些没睡醒迷迷瞪瞪的,靠在天齐肩膀上说:“韩天齐,我们好像又要去小山村了。”天齐轻捏她腰间的肉说:“你这个样子去,孩子们都得叫你阿姨了。” 展颜不服气:“胖点好过冬呀,晓得伐?”“晓得晓得,哪天胖的都抱不动你了,我就功德圆满了。”她瞪了丈夫一眼,而后撑不住笑。 陆续上车的人和展颜打招呼,有些称呼她展作家美女作者,展颜都乐呵呵笑笑,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客套。刚上车的一个身影闻言,突然在过道上探出头问:“哪个哪个?”竟是年轻的苏瑞护士。大家朝展颜努努嘴。 苏瑞惊叫:“原来你就是写女性杂志专栏的作家啊!我可喜欢你的文章了,哎呀,网上已经组了你的粉丝团叫颜饭!我也是会员哦……”说到一半声音低下去,才意识到偶像正是情敌。她在展颜前方坐下,又心有不甘,在位子上挣扎半天还是回过头和偶像套近乎,一事归一事嘛! “展颜……姐,有你文章的杂志我都有收藏哦,写的好好,都说到人心坎里去啦。 第35章 你平时都看些什么书呀我也想看,我只会打针,其他什么都不会……” “展颜姐,你平时都做什么保养呀,皮肤真好诶,我天天手泡在消毒水里,皮肤差死了!” “展颜姐,你这衣服哪儿买的,哎呀我怎么都没见过,是最新款的吧……” 她说的口水直喷,下巴搁在椅背上整张脸都在震动,直到—— “锦玫姐!我在这儿!展颜姐,我去和锦玫姐坐了啊,呵呵我和她分在一个房间。一会儿见!” 韩天齐已经面向车窗快睡着了,整辆大巴都只听见这个女孩叽叽喳喳的声音,听的他脑仁疼。展颜只是看着她不住微笑,最后还忍不住摸了下这个女孩的头,突然觉得自己真是长大了成熟了,你看人家才叫年轻的女孩子啊,像自己读书那会儿一样叽叽喳喳大呼小叫。这样年轻又诚挚的双眼,让她看了就好心情。展颜简直要开始喜欢起这个小姑娘了。 婚姻就像一剂强力催熟剂一样,如此迅速的将女孩蜕变成女人。心里不是没有失落的,不过看着头歪向一边也愈发成熟的面孔,她轻轻靠在他肩膀心有感慨: 如果没有遇上他,自己怎么会长大;如果没长大,自己怎么又会和他手牵手。再看向那年轻的眸子——苏瑞正在和庄锦玫嬉闹,她或许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年轻,反倒希望能快点成熟起来,如果早几年出生,早点遇见没有妻室的韩天齐,这个英俊挺拔的男人也许现在就是她苏瑞的老公了。如果舍了青春能换取和韩医生肩并肩,她必定也是愿意的吧。 在开往目的地的大巴上,展颜在速写本上如是写到: 可惜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没有如果。 如果我买了这个号码的彩票,如果我知道这个股票今天跌停,如果那套房子没有卖掉而是等拆迁……回头看看,每个人的人生道路都洒满了钱,每个人都能成为百万富翁。而事实呢?所以,还是不要抱有那些乌托邦的幻想吧,想多了肾亏。 万幸,大家都没有成为百万富翁,不然每个人兜里都塞满了钱要怎么花?买回来的东西谁都买的起还怎么炫耀?谁都不找你借钱还怎么体现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没错,钱真的是万恶之源,衍生出诸多人类的小丑恶。而如果这万恶之源谁都大大的有,填满人类所有虚荣与贪婪时,我们并不快乐。 如果整个地球都变成钱的海洋,这一定会是个悲伤的世界。 一些小小的炫耀和嫉妒实在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请直视人性丑恶的基因,我们会因为善念而快乐,有时候小小的恶念同样大快人心。 你看,我释放了你,成全了你,让你光明正大的拥有虚荣和贪婪而不羞愧,那你能不能和我勾一下小拇指,我们来做个公平交易? 看到别人赚了大钱,我不硬逼你去道喜,但请不要用“如果我……今天我也能……”来造句。 看到别人家徒四壁,我不硬逼你去施舍,但请不要为试验自己的臂力而去搬那落井的大石。 看到她今天换了名牌包包,我不硬逼你去夸赞,但请不要一背过脸就发表a货仿真度的演说。 看到ex的他又有了新女友,我不硬逼你去祝福,但请不要在下一秒就诅咒他们被车撞死喝水噎死。你看,童话故事里的巫婆鲜有美丽的,因为丑话说多了,面目也会跟着变。 生命的承载力很有限,就让我们在赚了小小钱的时候也觉得满足,在犯了小小丑恶的时候也勇敢去承认,把这两个东西都控制的小小的,那么生命里的其他东西就会变的大大的。 展颜腹稿中最后一句话,她并没有写出来,这句话是:爱情与金钱同理。但是她说服不了自己把爱情也控制的小小的,虽然那是她曾经的理想。同时又没有办法让人们把爱情放的大大的,难道她要对苏瑞说请大胆尊崇内心? 爱情从来都是美好的,无善恶之分,但在道德礼教的经文上被书写成高洁赞歌与污秽淫曲。世俗之事从未入展颜的眼,她本该鼓舞那些晚到的姑娘们勇于追求,可如果目标直指韩天齐呢? 她早已六根不净眷恋红尘,无法敲起纯真无邪的木鱼了。 如同欲练此功必先自宫一样,否则谁也没有批判他人爱情的权利。展颜抱紧身边温暖的胳膊舒心睡去,她不要变巫婆所以对苏瑞不妒亦不恨,但她的爱情也不允许有谁来染指。站在云端的日子太冰冷,还是和韩暖炉共享俗世之乐。 旅游团在酒店安顿下后就开始游山玩水。展颜和韩天齐从来都不在乎身处何地,反正两个人手牵手就很开心。苏瑞拖着人高马大的庄锦玫,一直跟在展颜屁股后面,俨然是一个虔诚的小粉丝。 展颜不像其他漂亮的女孩子喜欢照相,也不爱看别人的照片。那种以纪念为前提的东西她统统不喜欢,好像生怕下一刻就要消失,好像以后都不复发生一样。她和天齐唯一的照片还是读大学放寒假的时候,两个人在金灿灿的油菜花地里照了张,和男女盆子一起收进展颜的百宝箱。 看着别人一路走来一路照,小夫妻俩倒乐的轻闲,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年轻的小苏瑞会抱着旁边的一棵树一朵花甚至是一块石头照个不停。趁这个空当,天齐拉着她快步穿过前面的人群,隐于人海中。他们走的是蜿蜒的山路,是个还没开发完善的旅游景点,不过倒自有一番未被人工过度雕琢的景色。 “韩天齐你看——对面的山上有一群小羊在走!好高啊,在半山腰!” 她被那一山翠绿中间点缀一串白山羊的画面弄的惊喜不已。“做这里的小羊好幸福!你看,喝的是清泉水,吃的是碧绿草,休息的时候还可以看看这些爬的嘿咻嘿咻的人类打发时间。” 天齐被她逗笑,也驻足看了看,嗯,确实美,不过从展颜的嘴巴里说出来就别有一番轻松愉悦。他忽然看见她皱鼻子,以为要犯鼻炎。 “不是……”她点了点前面小路靠山体的一边,有个婆婆正在卖红薯和玉米,那香味啊自然是能吸引某只馋猫。 两分钟后,某只馋猫就左手一根玉米,右手一个红薯,吃的凌乱还含含糊糊大声说:“韩天齐,没手牵你了哦,自己跟上。”很是豪迈的语气。 天齐轻揽住她的腰,路很窄人拥挤,摩肩接踵却不觉得烦躁,两个人静静靠里走的闲适。展颜一句喏,把手里的东西凑到他嘴边啃。 苏瑞一路小跑挤上来给他们送水,眼睛晶晶亮对他们说大部队派她来的,语气扭捏脚尖扒地。展颜忙说谢谢,笑着接过来。苏瑞看到她毫不介怀对着韩医生咬过的地方继续啃,反倒暗暗羞红了脸。 一群人在青山绿水间说说笑笑往前走,好不惬意。可惜天公不作美,忽然轰隆一声,一大朵乌云笼罩在他们头顶,天一下子暗下来。山里的雨说来就来,一群人顿时作鸟兽散,可是小路只有这么一条,连四处逃散的机会都没有。只好蜂拥着往前跑,山路马上变成黄泥路,大家一脚深一脚浅泥点飞溅。好在天齐在背包里带了防风外套,一把抖开罩住两人搂紧了展颜跑。直到所有人都跑进一间路中段供游客歇脚的小草棚,一时挤的乌泱乌泱。天齐圈紧了身侧的人,尽量不让旁人触碰到她。 忽而有人“啊”的尖叫一声。有个游客正艰难的朝棚里挪过来,可每一步都是一个血脚印,还没进来就倒在了雨里。雨水汩汩的冲刷着他,泥浆与血液混合成一种污秽的颜色。 有人赶紧打急救电话,几个男医生走上前检查。彼此一个眼神,同时心里暗叫糟糕,这人大概是跑动时被锋利石块所伤,伤及腿部大动脉。现在雨这么大,不能移动伤者,救护车又赶不及,很有可能会失血过多身亡。 天齐蹲在伤者旁边皱起眉头,周围的年轻医生交头讨论都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南瓜头低声说:“阿齐,emt你最有经验了,拿个主意吧。”天齐稳妥的微颔首,南瓜头站起身组织同事们做好准备工作。 展颜一边注视着丈夫暗暗着急,一边和护士们集中所有能遮雨的东西为伤者搭起急救处。 韩天齐对忙碌的她伸出手说:“笔。”话语丝毫未见慌乱。他又解开球鞋,将鞋带尽数抽出。展颜有些紧张的在包里掏着笔,差点掉在地上。伤者已经意识不清,泥浆血已经流到她脚底了,黏糊糊的感觉要穿过鞋子爬到脚上来,他会不会当场死在这里! 天齐接过笔反手捏了捏她的手指,轻声说别怕。这时一个人走近,拿来随身带的瑞士小军刀和丝巾并熟练接过天齐手里的鞋带。在手术室里,她常站在韩天齐身后只等他一伸手便会意。展颜下意识给庄锦玫让出位子,傻愣的看着天齐剪开伤口周围布料,头也不回的一伸手庄庄就会准确无误递过去。 扎紧伤口上方后,天齐仔细寻找破裂的血管,在一堆血肉模糊中准确捏起它,把笔套当成止血夹精确夹住,外涌的鲜红顿时减少。旁人及时用丝巾在他额头擦汗,两个人全程无语俨然是累积起来的默契。 正当天齐站起来,想给远处脸色苍白的展颜一个笑,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倒下。 花姑娘黑吃黑拆白党 这个大男人现在轻飘飘的好像就要被山风吹走一样。展颜的心就仿佛是只毛线球被小猫抓的纷乱,她搂紧了韩天齐正坐在回酒店的车上。接下去的温泉他们俩无法成行,其余人将天齐抬上大巴后继续下午的旅程。 苏瑞几次想出声留下,被庄锦玫强行拉走,“少在这儿丢人现眼”她拖着苏瑞回归大部队。 第36章 最后上车时,她回头望望反方向离开的车子,耳朵里是轰隆隆的马达发动声,手里的丝巾还有他额头的温度。在这个时刻,她又一次体会了,什么叫望眼欲穿。 呵,她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缅怀爱情吗。为什么韩天齐身边只有一个人能堂而皇之坐下,在他倒下的一瞬间她离的如此之近,可庄锦玫连胳膊都无法抬起。这样光明正大酣畅淋漓的爱,她似乎没有资格拥有。 回到旅馆,展颜给天齐喂下同事们随身带的退烧药和感冒药。韩天齐病的蹊跷,风寒突如其来,他连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展颜没力气也不敢给他洗澡,就用他们俩最喜欢的方式裹在被窝里。她只知道有热度的人,多喝水捂紧被子发一身汗就好了。天齐闭着眼睛睡的很沉,呼吸不似往常徐缓。她抚着他的胸膛轻声说:“韩天齐,你到底怎么了……”他从来都是四平八稳的韩天齐,她从来没有这样为他发急过! 她的韩暖炉现在快赶上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了,她不是孙猴子,只觉得自己都快熔化了!但硬是不撒手,还是牢牢的抱着他,不放心闭上眼,她一直看着他,又不敢乱动,反复查看他肩头的被子有没有塞紧。从未有过的熬着。 这个疑似感冒的症状来的快去的也快,傍晚韩天齐便幽幽醒转,对眼前的一切有些不解。展颜扑闪着长睫毛大喊:“韩天齐,你昨天救人的样子好神勇!” 他甩了甩脑袋好像一下子想不起来,展颜绘声绘色的叙述了一番,昨天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她的男人力拔山河的救人啊! 洗了个澡舒爽许多,他们牵手下楼去吃晚饭,同个饭桌上有个酒鬼忍了好几天不沾酒,终于扛不住要求自己买酒喝。展颜问:“小南瓜,你怎么出趟国酒量大涨啊,我结婚的时候你要是这么争气韩天齐也不会那么没底气了。”说完对着丈夫咕咕笑。 南瓜头讪笑,对着展颜回答眼睛却瞟在旁边女友身上:“那不是你们结婚给我的惨痛教训,求人不如求己,我没阿齐定力好,万一喝挂了连洞房都不成那就遗憾一辈子了……”没说完痛呼一句,有只手捏起了他腿上的一块皮肉。 展颜笑容愈发扩大,向他打听这里有什么好酒。两个酒鬼讨论结束后,她用一副望穿秋水的样子盯着韩天齐。 天齐不禁失笑,在她耳边说,晚上出去喝个痛快。说的展颜眼睛发亮,她半个身子挨在天齐身上低语:“不枉我照顾了你一下午啊,韩天齐你还算有良心。” 他捏她的下巴,这个小妻子已经憋很久了,出来就当放风吧。而且他醒来时,她贴着自己捂出那么多汗连脸都油亮光光,肯定没休息好,今晚稍微喝点好入眠。他在饭桌下牢牢握住她的小手。 这一切都落入圆桌对面的人眼里,酸水直烧进心窝。 吃过晚饭,展颜上楼换裙子,是到这里的那天丈夫买给她的粗布扎染长裙,虽然料子不滑溜,可那种自然淳朴的风格她最是喜欢。韩天齐总是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的! 天齐看着这个好像要去赴盛宴的妻子,背靠在衣柜上感受着她的欢天喜地。 这个旅游景点的小镇上酒吧林立,什么风格的都有,想要high的昏天黑地,或是浪漫抒情的钢琴小曲,满足各个不同口味的人群。他们两个都选择了后者,喝酒太吵容易醉,这样就体会不到酒像丝绒般进入嘴里滑到喉咙再暖到胃的感觉了。 刚拿起酒杯,展颜欢呼一声就要开动,突然又放下杯子。天齐不解的看向她。展颜手指扒紧了桌边说:“医生说,喝酒很难生小娃娃的……”她哀怨的瞥了瞥,眼睛一闭把杯子推向天齐。 酒吧里流转的灯光打在展颜脸上,那是未曾见过的温柔。天齐握住桌上的手,只觉得这个女小人周身都有光圈,见她小心翼翼捧着肚子,眼角余光还在瞄酒瓶,舔舔嘴唇,做天人交战。 他吞了口酒精,抱起她搁在腿上,按住那乱动的脑袋对上她的嘴,如初相遇时传递甘醇的味道。他喷着温热的酒气贴着她的耳朵说:“颜颜,我们怎么都不像是夫妻出来旅游,倒像是出来会小情人……” “你才觉得啊,”展颜软在他身上动弹不了,“你看看你多像小白脸,一看就是被富婆包养,然后拿着肥婆的钱出来花小姑娘的拆白党!” “嗯蛮好,就是不知道腿上这个小姑娘有没有被我花到。” “花到了花到了……”她作势就要亲上长腿男人的唇,又调皮的拐了个弯,哈哈大笑:“这位大哥你没看出来哇……我们是同道中人!我也是拿了秃顶老头子的钱来这里寻开心哒!” 天齐刚要上下其手狠狠惩罚下所谓同道中人,突然传来的音乐让他们俩都一怔,望向小小的舞台。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展颜唱的歌,虽然被她自奉为催眠曲。 两个人静静的听了会儿,时光怎么就悠悠的转了那么长,他和她竟也生出了老夫老妻的感觉,只是那喁喁的情话怎么也说不够。谈恋爱的时候反倒爽气,现在像拖沓的肥皂剧,看的人酸的抖落一层皮,只有剧中人才没感觉。 只觉得天地悠悠岁月静好,自是有外人不可知的滋味。 “嗳,拆白党,她唱的比我好吗?” “嗯,花姑娘,我敢说肯定的答案吗。” “嗳,拆白党,你不要看我不是肥婆就不敬业好不好,我身上的钱甩出来那也是大大滴有!” “找秃头佬拿的?” “你有意见?” “大大滴有!”展颜听了这话,撑不住笑斜眼看他。 “下次拿多点,省的我伺候肥婆,肥婆哪比的上花姑娘好吃……”说着就要吃掉身上的人,却被一声惊呼打断。 “哎呀!原来你们在这儿啊!” 两个人同时酒醒了一半。 可爱的苏瑞妹妹和身材销魂的庄锦玫正朝他们走来,苏瑞边走边说:“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啊,有什么悄悄话回家说,在这里好羞人呢!” 展颜大大方方坐回自己的位子,笑说:“小苏瑞,和有情人做快乐事,没什么好怕羞的。”天齐闷笑一声,心想,到底是他的花姑娘。他刚要问她们想喝点什么,就被展颜抢白:“你们这么晚是从哪儿过来的?这里还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她雀跃的语气。 于是苏瑞和庄锦玫一人一句的说河里在放花灯啦,当地老人扎的风筝很特别啦,街口边的泥人可好玩啦……林林总总听的展颜欲罢不能,恨不得拿个笔记下来,她们每说一个地方,她都直呼韩天齐我们明天去。天齐只是冲着她笑,心中一应一答。 时候不早了,他拉起她想要回去:“两位美女晚安,我们回去了,再晚就赶不及午夜场悄悄话了。” 旁边一阵忙乱的椅子声,这两个人也说那我们也走了。 庄锦玫唉呦一声!刚才站起来太快,没想到身旁的苏瑞更快,她的椅子一脚重重戳在脚背上,疼的直跳脚。“哎呀锦玫姐,对不起啊!有没有受伤?”苏瑞涨的满脸通红。庄锦玫疼的倒抽冷气,脚就没放下来过。在这种时刻竟这样狼狈,她低了头把痛吞入口中。 “韩天齐,你赶紧送庄庄回旅馆吧,看看有没有问题,不行的话就去医院。”展颜担心的扯了扯丈夫的衣角。韩天齐微皱了眉头,有些踌躇。 “韩医生,我会留下来和展颜姐一起回来的,你不用担心。外面天很黑了,我怕庄姐姐没人背的话,一脚深一脚浅的更危险。” “是啊是啊韩天齐,你们去吧,反正路又不远,我和苏瑞一起走不丢。”展颜朝他眨眨眼,催他快去,看他还是不动,就附在他耳边说: “拆白党,你要是不救死扶伤,今晚别说花姑娘,肥婆都不理你!” 天齐终于忍不住笑,只好说:“那你们快点回旅馆吧,我们干脆直接去医疗所,附近就有一个。”说完,恶狠狠的在展颜耳边回敬: “花姑娘,晚上敢不陪本大爷,就把我们俩的奸情告诉秃头佬!” 最后,韩天齐在展颜一副算你狠的表情中,背起身材丰腴的庄护士走出酒吧。 展颜看他们出门,回转身对苏瑞说:“那我们也走吧,说实话我还真不认路,小苏瑞,今晚就靠你啦!” 苏瑞定定的看着她,说,好。 刚出酒吧走在磨的光亮的石板路上,展颜看见外面不错的夜景心情好极了,当然,要是身边是那个专业拆白党的话,应该会更开心。想到自家男人,她又忍不住低头傻笑,完全没感觉此时身边的人神情紧绷呼吸急促。 “小苏瑞,现在还是很流行齐眉刘海吗?我上大学那会儿也是这个头发嗳,看来潮流这个东西也是轮流坐庄哦。” 身边的人喃喃说:“不是……其实我很早就见过你的,你和韩医生……那时候你们就在谈朋友了。你一直都很洋气,我怎么学都不像。” 展颜顿了下,心情就有些沉重了。唉,该怎么跟这个小姑娘说才好呢,用幽默的话说原来我们看男人的眼光英雄所见略同?还是客观的分析下,基本上来说她是没机会的?正乱七八糟想着,苏瑞突然开口:“展颜姐……我是真的很喜欢韩医生……” 又是这句,展颜心想,这我已经知道了。 “我跟你说啊小苏瑞,韩天齐这个人啊,毛病一大堆,比如说……额……反正多的我说都说不清楚,已经懒的说他了!你看,医院里的男人太少,要有也是有病的,你应该多出去走走,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其实是多姿多彩的,不是只有男人才是好看的。” 第37章 苏瑞一言不发,似是在体味她的话。她们拐到一条小弄堂,月光洒在青石板上,除了偶尔不知道哪家的一声狗吠,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展颜只觉得这个万籁无声的时刻,很有些天荒地老的感觉,只想与某人共享。 她看着龟裂的墙壁上有蜿蜒的藤蔓,上面居然还开了不知名的小花,在晚上微微颤颤的绽放带了一身浅浅光辉。她开口: “苏瑞,其实人生真的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可以追求,爱情当然占据了其中很大一部分。但是这个部分是最叫人无奈的,它不是靠努力,靠天赋,靠手段就能得到的。大多时候,我们只能静悄悄的等它来光顾。我不是想鉴定出你对天齐的感情不是爱情,而是如果你在这感情中如此痛苦,那就不如放手。在爱情里,唯一值得苦苦执着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彼此相爱。” 展颜实在不敢点的太清楚说天齐根本不爱你,你别傻了。可余光瞥见旁边的脸上正默默流下泪珠,苏瑞不吭声静静听着,这些美丽词藻背后的意思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太过残酷,她有些消化不了。 “可爱的苏瑞护士,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多讨人喜欢吗,为什么要钻死胡同呢,韩天齐是棵歪脖子的老树,不适合你。相信我,你这么心地善良又美好的小姑娘,不怕没有人来爱,而爱你的人也不怕你最后不会爱上他。”想到自己的经历,展颜不自觉露出笑意。她双手拍拍小护士的肩膀,为她打气:“所以,现在就请你擦干眼泪,继续美好下去吧,爱情一定会来光顾你的!要有信心啊小苏瑞!” 苏瑞抬头看着这个笑的璀璨的人,心里突然明白了,自己到底还是输了,即使与她同时出现,韩医生也不会做别的选择。遇的早,遇的晚,都不是决定因素。爱情只取决于你值不值得被爱。 她望着前面步履轻快的身影,岁月竟没将这个人打到。展颜还是那幼时遇见的模样,会坐在树下给她们看照片说故事。那一张张照片里的世界曾是苏瑞的梦想,其中也包括总是笑容干净的白面医生,与村里泥皮蛋一样的男孩不可同日而语。 但事实证明,偶像总是那么高高在上,展颜和韩医生的故事不是她一个山里丫头能参与的。展颜看见苏瑞没跟上来,笑着回过身拉起她的手,问小苏瑞我们走的对不对呀,轻快的声音回荡在小巷中,永远那么蛊惑人心。 苏瑞咬紧了下唇明白,自己永远只是个太投入的观众,窃以为能取而代之。老人常说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她可不就是个痴心妄想的傻蛋。 她们漫步在石板路上,谈笑声洒了一路回到酒店。奇怪的是韩天齐和庄锦玫竟还未回来,她们原以为已经耽搁了,没想到他们更迟。庄锦玫伤的不重,医疗所就在附近她们刚才还路过呢,这两个人究竟去哪儿了。 异形 电梯“叮”一声门徐徐拉开,如同幕布一样将舞台一点点呈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下面观众心中的那出戏。 电梯四壁都是镜子,庄锦玫越过他的肩膀看见镜中的自己,她朝那张今夜格外美丽的脸笑了下。他们这样的距离,才是最匹配的高度。 他闷声说了句“到了”率先走出电梯,庄锦玫拖着步子跟在后面旁若无人的笑着,原本挽起发髻一泻而下,似乎从未有过的如释重负。 倒是前面走着的人有些心神不宁,尤其又听到她说:“我的建议,你不妨考虑下。”他不得不顿了脚步。庄锦玫不紧不慢上前,手搭在他的肩膀说:“今天真是谢谢你。” 她抬手看了看手表,像是孩子般愈发开心道:“谢谢你给了我1小时13分钟,不管你的心在哪里,但在这个时间你的身边只有我。”她说着绕到天齐身前牵起他的手,炙热的目光烧进来,无所畏惧。 韩天齐挡开那只手,眼睛平视前方说:“这是你一个人的故事,不要把任何人拉进来。我对你,没有任何责任更谈不上愧疚。” “对,你说的很对,”她看着午夜梦回的润泽嘴唇,眼睛无法离开,“我不需要你负责任,现在我是个乞丐,要到什么是什么,没有权利挑三拣四。”庄锦玫此生未曾这样袒露过真心,她不确定还有没有下一次机会。 “谢谢你韩天齐,真的,我特别想在某一天当一切都事过境迁,我可以站在你面前风淡云轻的对你说,你知道吗,韩天齐,我曾经那样爱过你。” 只可惜…… 伏在他背上的时候,胸疼的厉害,她一言不发逼迫自己贴近那渴望的温度,泪盈于睫。她怀着少女春情萌动时最美丽的憧憬,全身心靠向宽阔的脊背。这一刻她绝对是快乐的,不要去想有没有明天。 这样动人的话语一字一句落进天齐心里,他有一刹那怔忪。看她满眼闪烁着泪花,还在努力笑的欢愉,这是他没有料到的深情。韩天齐的世界从来都从容不迫波澜不惊,庄锦玫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猝不及防,这是一段经过多少岁月沉淀的爱,几乎提炼了庄锦玫整个人生。 他绕开她,走向他与展颜的房间,脚步越来越快,他几乎想要以奔跑的速度回到妻子身边。这有些落荒而逃的姿势在庄锦玫看来,是不是也算最后的欣慰。 就在离那扇房门越来越近时,韩天齐发现了不寻常的动静。他们隔壁的房间门敞开着,灯打的通亮,已经有其他旅客探头出来看发生了什么。 展颜脸涨的通红,对面站着苏瑞正捂着半边脸,面带恨意。庄锦玫眼尖,一下越过他们挡在电视柜前。 两个女人眼睛都如熟透的桃子,一碰就会滴下水来。眼泪在彼此的眼眶里打转,前一分钟她们明明已经握手言欢,可这一分钟,被难以置信的邪恶打翻在地。 “小苏瑞……”展颜先开口,眼睛已然红肿,“万一……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她说不下去,只是悲戚的看着苏瑞。 她原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女孩对成熟男人的美妙幻想,谁没有年少轻狂过。可她没想到,被嫉妒烧的神智不清的女人,都会生出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智慧,让她们无所不用其极。 苏瑞放下手,那里赫然一个红指印!她犟着脸说:“现在我们扯平了!我再也不欠你了!你们都给我走!都给我出去!”一下子扑过来把展颜和韩天齐往门外推,眼泪鼻涕肆意奔流,脸上的红印涨的发紫。 二人狼狈的回到房间,展颜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天齐在浴室里放水,背靠在瓷砖上也无力问究。 过了好一会儿,天齐听到她低低说:“韩天齐,我是不是很暴力……”他疲惫的笑笑,说:“你有暴力因子,一点也不奇怪啊。”他走过来拉起她,说:“你就是急性子,下次不能再这样鲁莽了,你不是最怕看见女人打架扯头发掐指甲吗。”展颜闻言静默,低了头不再吭一声。 “水好了,要不要来洗?” 展颜突然站起来抱紧他,头靠在肩膀说:“打人的事,是我不对。可是……她怎么可以拿这种东西来算计,这开不得玩笑的……一想到那个画面,我脑子里一片糊涂,就想把苏瑞打清醒……” “现在想想,其实我更像个巫婆……” “到底怎么了?” 肩膀上的脑袋摇了摇,更加扒紧他,展颜忽然做出了惊人的举动!她有些忙乱的奋力脱下天气的外套,直到裸了上身她更加费力的去解他的裤头,手颤抖着解不开竟快要哭出来,最后跌坐回床上,抱紧膝盖头埋进去,肩胛骨阵阵抖动。 她泣不成声:“韩天齐……我怕了……” 天齐听见她哭才从今晚这纷杂的思绪中脱出身来,展颜一慌他倒渐渐镇定下来。看她在膝盖前露出一半毛茸茸的眼睛,雾气缭绕。这样防备的姿势最叫他心软,像是孤立无援的小兽踩了陷阱,倔强的等待被宰割。 展颜感受到一双手臂环住她,在耳边说:“点了火,用眼泪是没法浇灭的。”说着,引导她的手按向自己下身,展颜觉得烫手,却被那只大手强硬按住,不容她退缩。 在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庄锦玫抓住苏瑞的胳膊压低声音吼:“是你偷了我的药?!”她拿起桌上的绿色药丸和矿泉水狠狠质问。苏瑞用毛巾冰着脸颊,瞥开头不语。 “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啪一声,那另边脸也挨了一记打,苏瑞不可思议的看向庄锦玫,她已经气的浑身都在颤抖。 “不是你说要用最原始的资本征服男人吗!我不就是在这么做!” 乱了乱了全乱了。 苏瑞没想到回头路走的这样艰辛,她真的已经打算放弃了!和展颜回来的路上她甚至在庆幸,幸亏没有去成温泉,不然……她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后果。可如今她还是成了众矢之的。 庄锦玫被她的话噎的喘不过气来,捂着胸口无法平息。就在这时,她们同时听见一阵长吟,穿透薄薄的墙壁直刺耳中。 “颜颜,抓紧了,抓紧……”“天齐,天齐!啊……” 良久,久到过了几个世纪般漫长。 庄锦玫对傻愣着的苏瑞慢声说:“听到了吗……他不用春药,都这么激情的要另一个女人……你算哪门子靠自己的本事征服他,呵,哈哈,真好笑,真好笑……” 庄锦玫笑的如痴如醉,没有理会苏瑞的表情,她只是在心中对自己说,韩天齐,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她踱上前关好窗子,转身对苏瑞说:“苏瑞,这里不适合你,还是回老家吧。看看你自己,也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锦玫姐!” 第38章 苏瑞一声惊呼,庄锦玫话未说完就磕倒在地,满头冷汗。苏瑞过去扶起她,手里觉得不对劲,张开手掌一看全是粘稠液体,还散发着腥臭。 她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看着庄锦玫腋下有脓水正流淌出来,那里居然豁开了一道口子! 这次旅行有些不欢而散的感觉,苏瑞和庄锦玫突然自行回去。昨晚响亮的一巴掌有许多同事听到了动静,对展颜的眼神就有了古怪。但包括韩天齐在内,他们都不知道这场纷争的由头,展颜对此不置一词,只在临睡前无意中对天齐说:“韩天齐你是个医生啊,一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 回家后日子总算恢复了平静,渐渐二人都把旅途中的意外抛诸脑后。天齐一大早要出门上班,正在餐桌前吃早饭。 阿姨热了牛奶端过来,问:“她还没起?哦哟,现在越来越能睡了,女人结了婚日子过太好,想不胖都难。” 天齐停了筷笑说:“大概是春困吧。”刚才起床的时候枕边人睡的像只粉色麦兜,心情一大早就春光明媚。 “哎呀,一睁开眼睛就听到你们俩在背后嚼舌根。”那只麦兜裹着厚厚睡衣捧了个热水袋出现在楼梯口,憨态可掬。 她笨拙的下楼,看到韩天齐就把热水袋一扔,手插到他腋窝下嘴里直喊冷。阿姨瞧不惯,很没有喜感的说:“都快四月份啦,哪里还会冷。”展颜在她背后偷偷做了个鬼脸,自顾自开心。她嚷嚷着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呀,就被丈夫一把拉过坐在腿上。两个人在饭桌前接了个绵长的早安吻,天齐问:“知道了没?”展颜傻傻的点头。 阿姨真是痛心疾首,这么大地方为什么非要坐一张椅子,明明有碗有筷偏要用老鸟喂食的方式! 天齐细细扫荡一遍放开她问:“没刷牙?”展颜再次愣愣点头。他摸着下巴意犹未尽的说:“还是昨晚的味道。” 小两口又嬉闹了一番,直到天齐快迟到才推着他出门。阿姨看着玄关处天齐正在换鞋,展颜在一旁老实的拿着丈夫的包,无比自然的叮嘱:“老公晚上早点回家哦。” 阿姨叹息,非常文艺腔的想到前几天电视里哪个段子唱到:要把男人变成一丈之夫,女人先已画地为牢。 爱如空气 日头升到正中,展颜才算找到了这家偏僻的律师事务所,连招牌都歪在一边,不知道是否还能经受下一次风吹雨打。她走进这座旧楼,终于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找到了她寻觅已久的人。 “谢小圆!你跳槽居然都不告诉我!” 午饭时间正吃的欢腾的谢小圆被这一声吼吓的一愣,才看见气鼓鼓的展颜立于面前。她尴尬的把盒饭推在一边,挠了挠头,朝展颜傻笑。 “小圆你真可气!”展颜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看看她盒饭里就躺了几条豆芽菜,总是红光满面的谢小圆此时也面带菜色,人瘦了两大圈。 “呵呵,”她仍旧傻笑,“刚好减肥,还省钱。” 展颜把手里的饭盒往她手里一塞,手脚利索的把桌上很失胃口的外卖处理进垃圾桶。小圆抱着还冒热气的香喷喷菜肴,舔了舔嘴唇,扯了筷子把头埋进去飞快吃起来。展颜看她风卷云残了一顿,才开口问: “小圆,为什么要从师兄那里辞职,不是干的好好的吗?” 谢小圆抹了抹嘴,用不经意的口吻说:“就是太好了,我永远都只能当凤凰屁股。”她连最后一点汤汁都喝尽后说:“现在多好,我谢小圆也成了女主角!” 她看展颜坐在对面有些不解,咂了咂嘴小小叹息一下说:“颜颜,像我这样后天养成的女主角,一定要够努力才能被爱慕。不然,徐子洋这辈子都不会正眼瞧我一下。” “哈?”这次轮到展颜挠头了。 谢小圆顿悟自己又说漏嘴了,光顾着治疗心伤和找工作,竟忽略了从未和颜颜说过心底的人就是徐子洋。谢小圆认真的看着展颜的眼睛说: “颜颜,我喜欢徐子洋,一直喜欢……你让我继续说,”她看见展颜张了张嘴,立马打断她,“我知道,他一直喜欢你来着,没关系啊,你看你结婚了他都还在喜欢你,至少我喜欢的人还没结婚呢。”她满足的笑笑。 展颜看着坐在烈阳里的谢小圆,身后残破的百叶窗不能遮住春日的阳光,空气里浮动的每一颗尘埃此时都是清新的,光芒万丈的璀璨。 “哎呦,原来把秘密说出来的感觉如此之好,早知道我一开始就不该去他那里工作,现在我和他平等了,他不是boss,我也不在他手下讨生活,我可以自由自在的喜欢他,真好。你说这是不是就叫相见不如怀念?”小圆腆着脸朝展颜抬眉毛,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 她看展颜仍是不动,渐渐敛起僵硬的笑容说:“颜颜,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觉得徐子洋就像我姥姥床头的那本圣经。我打小儿就和姥姥亲,那本圣经从小翻起,里面的每个字我都认识,可却一点也不明白。我甚至连他有几根眉毛都可以数出来,但我就是走不进他。有时候爱情就和宗教一样没有为什么、值不值得,只是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信仰,人才会好过些,不管这个信仰有没有普照到你。” “徐子洋是我的信仰,而你,也许是他的信仰。我傻,他更傻……嗨,我怎么也文艺腔起来了,我只是想说……颜颜,对不起,我不该瞒你这么久,还在背地里使过坏……” 展颜吸了吸鼻子握住桌上那只已能分辨出轮廓的手:“小圆,我没看过圣经,但我知道——谢小圆,其实你才是仙女。” 这话落入谢小圆的耳里,她自是嬉笑一阵反手打了展颜一下,仍旧用她的喜感说:“是啊,还是脸先着地的仙女。” 说着说着,在这个午后,两个已然成年许久的女人竟抱头痛哭起来,为了解脱的爱,为了再无嫌隙的友谊,为了彼此胸膛里的一颗水晶心。 谢小圆又大力拍了展颜一下,来不及抹去鼻涕泡泡,呜咽着说:“你这丫头!尽挑我爱听的话来说!” 正哭笑着,展颜的手机响起,曹操及时到来,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徐子洋。电话里他不由分说要来接展颜,说是有重要的事要谈。 小圆和展颜在路口等徐子洋的车缓缓停下,他看到谢小圆,只是微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谢小圆也牵动了嘴角,笑容无尽苍白。展颜重重捏了下她的手,道了别坐进车子。 徐子洋刚挂了倒档,在倒车镜中看到还站在原地的谢小圆。没了这个聒噪的人耳根清净许多,但……他加班次数越来越少,因为发现办公室比家更没有期待,连最后一丝人气都消失殆尽。 他倒好车子,就在踩油门的一刹那落下车窗,朝外面说:“要是做不惯,随时回来。” 展颜坐在飞驰的车中暗笑,谢仙女,阳光也许已经普照到你啦。徐子洋恢复了铁板一样的面孔,简明扼要的说:“当事人在狱中自杀身亡。” 展颜惊住!当事人……可不就是庄庄的父亲! “不是后天就要开庭了吗,上诉不加刑他怕什么?!”她抓住徐子洋的胳膊,差点让他偏了路线。 “具体原因不清楚,正在尸检,但是自杀无疑。检察院再逼供,还不至于出人命。” 展颜倒吸口凉气坐回位子,一时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一条生命就这样消失了,而且用了最不可理解的方式。 “据说,在死亡前一天他的妻子曾探视过,大半是和这个有关系。但这个女人现在又进了精神病院,不知道是逃避责任还是确实受了打击。” 一路听徐子洋说着,车不知不觉停在医院门口。展颜说:“我们现在要找庄锦玫?”“嗯,近亲属只剩下她了,还要去认领尸体。” 展颜下车时脚都踩不稳,被这不带温度的一句“认领尸体”唬的浑身冰凉,太阳再烈都暖不了她。 但他们并没有找到庄锦玫,最后苏瑞出来解释,早在旅游回来后,她就已经替锦玫姐请了长病假。说话的时候苏瑞没有看展颜的眼睛,她别开了头仿佛只是公事公办。倒是展颜垂下头,脚尖扒着地面,不晓得该不该和苏瑞再沟通一次。 早有人知会了韩天齐,天齐收了听诊器往这里走来。看到徐子洋,两个男人眼光一对视,立刻又转到别处。他和徐子洋在非洲的那点过节,无人提起,仿佛是两个男人的默契。是,如果不是为了女人,优秀的男人们完全可以惺惺相惜。 他轻抓住展颜的手问:“怎么了,手这么凉。”展颜靠向他,深深吐气,怎么也平息不下来。徐子洋眼睛平视前方,仍明显感觉到她迫不及待走近韩天齐。他怎么成了越来越阴沉郁闷的角色,他能带给展颜的从来都只有黑暗。但若没有这黑暗做掩饰,他连最后接近她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苏瑞不去理会这三个人,心烦意乱的走回岗位。韩医生还是韩医生,展颜还是展颜,他们都过的好好的,可只有锦玫姐快要连女人都做不成了! 她想象着那可怕的画面,汗毛乍起。锦玫姐今后要怎么活,她上下搓着自己的胳膊,也不能打消身体的轻颤。男女之情真可怕,一个不小心堕入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还好,她拍拍胸口,我没有走火入魔,否则修不成正果还要赔上前尘诸多心血。费了多少努力才走出困窘出身,她不要被打回原形! 即使没有爱情,她也要抱紧最初的梦想。 风中玫瑰 展颜和韩天齐皆穿了素色衣服,在灵堂门口拿了一支白菊,缓缓走进庄卓华的悼念仪式。 第39章 虽然身后名并不光彩,但毕竟在官在商都有诸多故交,大厅中倒也挤的熙熙攘攘各色花圈堆满了四面墙,都说人走茶凉,也该喝最后一杯残茶再奔前程。 遗体放于玻璃棺中,面目安详。展颜不敢向徐子洋多问细节,强迫自己看了一眼遗体便弹回目光。还好,没有什么狰狞伤痕。可胃里还是止不住翻江倒海起来,她不得不捕捉到这个人数众多的大厅里,有怪异的味道。不知是尸体,还是活人。她暗暗捂了胸口,简直要作呕。 天齐在她身后轻问怎么了,展颜只是摇头,这恶心一阵阵泛上来,好容易压下去。他们在慢慢挪动的队伍中,人手一支白菊绕遗体一周,做最后的告别。 他们把白菊轻轻放在周围,不论生时如何,离去时总希望能干干净净。韩天齐拥着展颜,手掌顺着她的背。展颜半靠在丈夫身上,似乎想到什么,但这个念头一瞬而过太快,她没抓住。 所有来参加悼念仪式的人最后都要向家属表示慰问,而后家属答礼一鞠躬。庄锦玫穿着黑色棉外套站于一角,冷眼旁观一切。熟人上来拍她的肩膀劝解要节哀顺变,庄锦玫竟鼻子里冷哼一声,恬美一笑算是回应。让许多来客都摸不着头脑,在哀乐戚戚的氛围中,唯一的家属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抱胸立在一旁,似乎只是个过客在瞧热闹。 当她看到展颜和韩天齐朝自己走来时,脸上表情才有了点微妙的变化。这两个永远扎眼的人这么招摇的走近她,像是个无法冲破的屏障重压过来。庄锦玫眉心一痛,暗自咬紧了牙关,不去伸手捧住痛处。 韩天齐在隔的还有些距离时便停下脚步,例行公事般的口吻说,节哀顺变。 庄锦玫这次真的忍不住笑,拂了拂头发说:“我就这么像个病毒?”话刚落,眼里已经带了红。 今天这个场合,实在太需要她的眼泪来撑场,可她丝毫不觉悲伤。从小崇拜的父亲竟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个世界真的好肮脏,浸染了这个棺材里躺着的人,也毁了她的整个人生。她该痛哭流涕吗,庄卓华除了给她一副肉身别无他处,而现在连这副肉身都即将溃败。 如果可以,庄锦玫希望能削肉还父削骨还母,还有剜去一颗看似七窍玲珑的空寂心。 她不敢动,因为风一吹都能将眼眶里的泪吹落。舍了一身剐,她谁也没留住。 就在三人面面相对,庄锦玫沉浸在最后的温柔中时,门口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笃笃的高跟鞋击地声响彻整个厅堂,所有人都向逆光中的人影看去—— 一个窈窕的人影款款走来,蹬着足有三寸高的细高跟鞋,戴着宽大墨镜遮了半张脸,最惹眼的是她手里捧着一大束火红玫瑰,高昂着脖子径直走向遗体。 这个紧身黑衣女子就这样旁若无人的越过众人,来到玻璃棺前站定,墨镜下的红唇微笑,将玫瑰摆放在正中,周围一圈白菊皆成了摆设。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她的指甲也是鲜红蔻丹,和烈焰红唇同种颜色。 庄锦玫僵立在原地,看着她一连串动作。真是人生如戏,这个女人跑来做什么,她连葬礼都不放过,要粉墨登场演一出与君绝吗! 她始终没有摘下墨镜,但谁都能感觉到,这墨镜后面傲然的眼神。韩天齐拉着展颜后退一步,一道道锐利的目光打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小小地方。此时所有人都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有知情人开始窃窃私语。 “老头子,我来看你了,高兴吗。”她慢慢走着,手拂过玻璃棺,眼睛看向里面躺着的人,姣好的声音似是蛊惑让人不自觉沉迷。 她走到头时,俯下身,将唇贴向玻璃,闭上了眼睛。这一动作让每个人心中皆哗然,却没有人敢出声,静默的看着离经叛道的戏码。 她抬头,棺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唇印。她仍然保持着伏在棺上的姿势,朝着那张安详的脸说:“我知道,你现在最想见的人是我,我今天起的晚了,你等的着急了吗。” “你看你,怎么穿了这套西装,你不爱这个颜色的。” 她将一侧脸贴着,继续轻轻说:“你最喜欢我给你打的温莎结,优雅极了……”涂着红蔻丹的手指像要拂过庄卓华的头发,在玻璃表面徒劳的拂动。 “老头子,还是这样好,你永远都不会再老下去了。” 在一片寂静中,每个人的心脏都仿佛和棺中人一样停止了跳动,只是被动的接收着一句句低语,就像在每个夜里情人耳边的低语。 庄锦玫突然划破这静默,再也不能装作事不关己,一个跨步上前打落那双细白的手! “请你马上出去,出去!” 这个女人哦了一声,饶有兴致的盯着庄锦玫说:“你是卓华的女儿?长的真像,不愧是父女俩,生气时候的表情都一模一样。”她慢条斯理说着,毫无畏惧的看向面色苍白的庄锦玫。 “你给我出去!”刺耳的破音响起,那个“出”字岔了音,漏了所有底气。“你不配在这里,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假惺惺什么!” “都是你!害死了他!”庄锦玫抬起胳膊指着来人,用尽所有力气控诉。 红唇边的笑倏然凝固,片刻又松弛下来,她仍旧曼声说:“是吗,你确定?为什么不问问在精神病院里的女人,都和你父亲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说了那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情妇早早做了人流正在享清福!什么天长地久的鬼话他也信!” “哈哈!他连死都在想着你,你赢了!赢的彻底!我爸死了,我妈疯了,我家败了,你该高兴了吧!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不及你肚子里没成形的胚胎,结婚三十年的发妻不及用八十块一张的处女膜骗取幸福的贱女人!什么贫穷的女大学生,什么清纯的陪酒小姐,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只有这个死人会上你的当!” 大厅里回荡着嘶吼的声音,满是浓烈的爱与恨。她已经深陷泥淖,只有一颗头颅还能活动,这剧烈的挣扎只会将她往沼泽深处拖,灭顶之灾就在眼前。可她管不了了,即使只剩一双眼睛,庄锦玫也要用最后的眼神杀死面前悠然自得的女人。 “小庄,请容许我这么叫你。说到假处女膜,我不得不提醒你,”这个女人走近,胳膊肘指向庄锦玫的胸脯,笑说:“前几日李医生说你的检查报告似乎不太乐观,怎么,老头子东窗事发所以当时你没来得及做修补术吗?” “就让我这个惯用假处女膜的人告诉你,想要让假变真,你可得下足功夫,半途而废就前功尽弃了。” 众人再也憋不住,惊诧的表情显在脸上。庄锦玫居然隆过胸?还失败了?!这就是平日高傲的庄锦玫背后的故事?!世界不可谓不奇妙啊。 黑衣女子推了推墨镜,拨正脖子上耀眼的钻石吊坠。那副淡然的神情让这个气场高下立见,庄锦玫此时就像落败的公鸡,灰败了容颜站在那里,在这个光彩照人的女人面前老了几十岁。像是秋末的花,以不可抗拒的速度枯萎。 她懒懒的打了个呵欠,朗声说:“好了,不陪你玩了,看完老头子我还要去做脸。”这个女人回转身拢了拢开的热烈的红玫瑰,在庄卓华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娇艳的嘴角还挂在美丽的弧度上。 “老头子,咱们宝宝在天堂口等你,慢慢走,别着急。”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还是逆光中从容不迫的身影。墨镜未遮住的侧脸巍然不动,像是坚毅的石头冰冷决然。 这样一闹,原本戚哀的灵堂更增添了一分诡异。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待那个妖冶的背影完全消失,人们未与庄锦玫告别便悄然退场。 韩天齐和展颜就这样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近距离见证整个过程。展颜不忍再看,掉过头想尾随众人离去。可胸口翻滚的恶心又上来,她捂住嘴来不及说话,挣脱了天齐的手跑向侧门。 天齐忙提步跟上,一路穿过厅堂、树荫、台阶,展颜总算找到了女厕,扑在洗手台上呕个不停。天齐在外面的日头下焦急的等着,拍着门连声问到底怎么了,是吃坏了东西吗。 展颜直起身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蓬松,面颊也有些浮肿。突然有些害怕,手摸上自己的脸,却又一阵恶心忙埋进洗手台。 韩天齐在外面听见她说:“韩天齐你到大厅等我吧,大概是闹肚子,我收拾一下就出来哦。”现在这个时间差不多告别仪式都结束了,一些亲朋好友散了场都涌出来。他一个大男人站在女厕前,已经接受了多个女宾的注目礼。没办法,他敲了敲门叮嘱展颜几句,原路返回。 而此时厕所内的展颜却咬着嘴唇偷笑,她手里的手机正翻在日历页上,掐着手指头算算,搞不好……是有小nimo了!韩天齐这个笨蛋!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想着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确诊一下,给韩天齐这个大大的惊喜! 不过……要是空开心一场,那也算了,别让他知道,今后继续努力! 正对着镜子傻笑,一阵马桶冲洗声,有一个人走到她旁边洗手抹脸。展颜本没注意,但余光中瞥见那人的红指甲! 手边是那副宽大墨镜,展颜张大嘴从镜子里看着旁人。 这个女人……是在哭吗? 黑衣女子还在洗着手,正在将肥皂泡冲去。几缕凌乱发丝垂在眼前,一双杏眼肿的厉害,睫毛上还挂着疑似泪珠的液体,眼底有深重的黑眼圈。这样一看,她是要比庄锦玫大上几岁。她的脸上粉扑的好厚,被泪水冲的满是沟壑,现在她拿了纸巾细细卸。 第40章 展颜移不开眼睛,尽管知道这很无礼,还是瞬也不瞬的看着她。那个女人丢了纸巾,整了整头发,要把墨镜戴上。忽然她看到旁边一个傻傻的女孩正盯着自己,她一皱眉,想起似乎刚才见过。 “呵,”她调侃的轻笑一声,这个女孩子一副吓到的样子让她真心觉得好笑,“拿了死人那么多钱,总要有点敬业精神的,是不是?”她复又戴上墨镜打算走人。 “嗳……”展颜弱弱的叫住她。 “嗯?” “那个……不好意思,但是我还是想问,既然你已经有了那么多钱,为什么不把宝宝生下来,就算是交给别人带也好啊,那可是一个生命呢。” 她挑了挑眉,打量了一下展颜,看她扶在洗手台边,洗手盘里还有残留的呕吐物。她突的灿然一笑,展颜被这笑容晃花了眼。 “不是每个孩子都那么幸运,在众人期待中出生,享受平等的宠爱与祝福。有些东西,连钱也买不到。” “保重,再见。” 展颜看着她潇洒的摆摆手离去,那句话在脑袋里回荡,她咂摸不出味道来。 展颜若有所思走回大厅,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遗体已经被推入后面焚烧炉,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打扫。那些花圈被扯的歪歪斜斜,地面一片狼藉,好像被捣乱过一样。那几个清扫人正在交头议论,展颜能确定,他们嘴中疯了一样满场撒泼的女人正是庄锦玫。 “啧啧,不过也不能怪她,真可怜呢,谁遇到这种事还能正常。” “是啊,其实这个女的长的挺漂亮,怎么就想不开要整容呢。听说是隆胸还垫屁股,反正那该凸的地方全是垒出来的。” “你瞧见没,刚才她砸东西的时候,眼泪都在眼眶里转,就是不肯哭,让人瞧着可心疼了。” 展颜找不着韩天齐,拿起手机拨了号码。 “韩天齐你在哪里呀。” “颜颜,我临时有事要回医院,你不是下午还有个活动,只好你自己去了。”背景声有点嘈杂,天齐好像在开车。 “哦。”展颜悻悻的挂了电话,下午还有事没错,不过偷偷确定下有没有小nimo比较重要。她打定主意去找小南瓜,要他介绍个好医生仔细查查,要是没有的话,就威逼利诱堵住他的嘴! 她看天齐收了线,温声说:“谢谢你,还能给我最后的尊严。” “你确定不需要去医院?” “不了,反正我明天就要……” 她把后半句话生生吞下,朝着韩天齐轻柔一笑,注视着多少个千回百转的夜里挥之不去的侧脸,如同呓语般低声说:“现在,我只想和有情人做快乐事,不论是劫,还是缘……” 梦醒时分(一) 展颜兴冲冲来到医院,南瓜头已经等的打哈欠了。 “小南瓜!赶紧赶紧!” 他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说:“在医院,你就不能不叫我外号……” “哦哦,南医师,劳驾您照顾下这个准孕妇的心情。” 他无奈,对着展颜勾勾手指,要她跟上。他们来到妇产科,南瓜头要来一个塑料杯给展颜,不料这个所谓的准孕妇紧张的完全没有厕所欲。他苦笑下只好说:“那只好去做b超了,不过不知道月份多大不一定照的出来,而且要是没怀孕,你别当场哭哦。”他对展颜的厉害心有戚戚,阿齐被这个女人收拾的那么服帖早早就进了围城啊。 展颜小鸡啄米式点点头,等真的躺到b超室狭窄的床上,才有些知道害怕了。她感受着耦合剂在小腹上凉丝丝的蔓延,探头在皮肤上滑动。她攥紧了堆高的衣角,很想转头去看屏幕又不敢乱动。深怕那摇篮里空空如也,她没能兜住上帝给的礼物。 医生没说什么,切换着分辨率收了探头,给了她几张纸擦干净肚皮。展颜屏息等了一会儿,医生眼睛抬都没抬一下。眼眶里已经有泪光,她默默理好衣服,开始穿鞋子。 她的竹篮没兜住小nimo,只是迅速流逝的一汪清水。她抬手擦了擦眼睛,还是不争气的酸了鼻子。 南瓜头探进门来,看到这光景也心下黯然。展颜整好包包,对医生说了句谢谢,就要走人。 “嗳——”那检查医生叫住她,“等等啊,这老爷打印机又卡住了,超声波照还没出来呢。” 展颜有些迷茫,倒是南瓜头脸色转喜跨进来说:“多大了?” “怎么你们自己还不知道吗?5周了,胎囊挺清晰,还能看见胎芽了。发育的不错,南医师别紧张啊,还没带你太太建孕期保健卡吗?” 这个正式升格为孕妇的女人还傻愣在那里,没反应过来。她只愣愣的看着医生力拔山河的猛拍打印机,里面有吐了一半的黑白照片。 “小南瓜……那是我的娃娃?”她指了指照片。 “嗯,卡住了,才出来0.2公分,还有一半在里面。” “那,它现在的身高是0.4公分?”展颜扳着手指,连最基本的算术题都不会了。 南瓜头看着她,摇摇头心想,孕妇果然会智力低下。 突然展颜欢叫一声,双手捂了肚子迫不及待向外面冲去,南瓜头拦不住她只能喊:“照片!你还没拿照片!” 她头也不回的挥挥手大声说:“你原地等待,给你权利第一个伺候我家宝宝!” 声音里满是肆意的快活!她恨不能马上投入那个宽广的怀抱,告诉他:nimo来了!韩天齐我们真的有小宝宝了! 展颜在医院里寻不着韩天齐,想着大概他已经回家,于是一路小跑到路口打车。又觉得不对劲,提醒自己现在她是个孕妇!她放慢了脚步,捧着肚子扶住腰,要向全世界宣告:这里站了个孕妇! 她坐进出租车,手温柔的来回抚摸小腹,多少个日夜盼望的小生命终于游进了她的小房子。展颜忍不住喜极而泣,不知道nimo什么时候会叫人,不知道它第一声开口是叫爸爸还是妈妈,不知道它会不会很高兴有这样一个家。 nimo,这个妈妈有些笨,你千万别嫌弃……幸好爸爸很能干,一定会把你养的壮壮。 nimo,如果你是个男小娃,妈妈希望你能十足像爸爸,给予某个女小娃所有真挚的爱,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正如被这个幸运眷顾的nimo妈。 nimo,如果你是个女小娃,能不能和妈妈打个商量……不要老黏着爸爸,女孩子要独立自主,别跟妈妈抢暖炉。 nimo……妈妈真的不贪心,只要你能平平安安降生,我就很满足。在你呱呱坠地的那一刻,会有好多人期待你来临,热情参与你的人生。 所以不要害怕,不要惊慌,这个世界会有一点点陌生,但有爸爸和妈妈共同守护你,你绝对不会是一个人,你是我们的小nimo,让我们用尽全部力气宝贝的小nimo…… 展颜护着肚子慢慢下车,到家了,太阳暖暖晒着屋顶,顶尖都闪着五彩金光。她蹑手蹑脚开了门,想到阿姨已经放了好几天假,今天还未回来,暗暗红了脸。 前几个晚上韩天齐勤奋耕耘,没想到是演了场春宫戏给nimo看!不知道nimo会不会觉得爸妈不正经,当着它的面还亲热个不停。 今天要提醒韩天齐轻点,虽然听说孕妇头三个月最好都别行房事,可是……韩天齐是爸爸呀,该和宝宝来个亲密接触打个招呼不是? 嗯,让他抱着自己从后面进来,温柔些,别打扰nimo睡觉,冒个泡就好。其他的,让韩天齐自由发挥。现在她金贵着呢,不许他动不动就扑倒她!这个男人昨天还把她压在镜子前猛一下就冲进来,她眼眸迷离看着镜中红粉菲菲的面庞,两个人脚底春潮一片。 她满脑子限制级镜头,拍拍心口对着肚子说:“还好还好,nimo才0.4公分,应该还没地方长眼睛。” 突然一声尖锐的叫声穿破屋顶,叫的展颜汗毛乍起浑身一凛! 她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对自己说还是对nimo说:“不怕不怕,孕妇会出现幻听的,一定是爸爸在楼上搞怪。” 她大了胆子走上楼梯,口中轻声叫着韩天齐——韩天齐——是你吗? 卧室里似有响动,她沿着走道边走边继续拖长了声调问:“你在房间里吗,韩天齐……”脚底踩到了什么,她无法再发出声音。 这是一条黑色蕾丝内裤,不可能属于展颜的东西。 暧昧的衣物脱了一路,缠缠绵绵牵牵绊绊,延伸进他们的卧室…… 她一阵头晕目眩扶住墙,身体颤抖的不能自已,牙齿磕碰着嘴唇,用最后的力气喊:“韩天齐……你在房间里吗……我,要进来了……” 展颜对自己说不要,不要去推那扇门,马上转身离开!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她一定是被魇着了,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可那女声断断续续,夹杂着男人的闷哼,她太清楚不过这是谁的声音! “韩天齐……我要进来了……” 她猛一下推开门! 咣当一声,什么物件坠落于地,砸的粉碎,片甲不留。 梦醒时分(二) 5小时,300分钟,1800秒。 在这之前,我还在你的眉眼间看到爱恋,在你的唇齿间听见诗篇,以为我是你人生最美丽的季节。 “哈哈哈哈……” 在城市的最高处,一个女人肆意的笑声响彻夜空。夜风吹起长发和宽大裙摆,她似一只蝶,飞舞在雨季后百花凋落的疯魔中。 她慢慢向边缘走去,有些吃力的翻过栏杆,半个脚掌已悬在外面。 第41章 脚下是这个城市的万千灯火,繁华人间尽收眼底,那红的绿的橘的圆的方的长的灯火不断流转,照出无数五光十色,让她有些晕眩…… 一只脚已经整个滑出去,滴滴液体顺势落下,没入无边黑暗中。她闭了眼,等着坠落的疾速感受,在高空中衣袂翻飞,落于地面开出一朵鲜艳血莲。 然而待她复又睁开眼,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夜空还是那个夜空,一切都完好如初,唯有她残缺如故。 一双手臂紧紧抱住她的腰,将她整个环于身前。 “我没想死,真的。即使换了一个世界,我或许也不会比现在快乐。” 她靠在身后的胸膛笑的灿烂:“你就是和韩天齐不一样,他什么都由着我,刚才如果我纵身一跃,他也敢抱着我一起上黄泉下碧落……这笑死人的自以为是,你一定会嘲笑我的,是不是……” “师兄,你说他们现在正在干什么,是不是还在缠绵……是不是还在我的房间激情,在我的婚床上翻滚……在我的床单上,落下第二个人的处子血……” “韩天齐,我的丈夫,真的很能耐是不是?” 那双手臂越发收紧她,闷声说:“现在你什么都不用管,剩下的事都交给我。” “师兄,没想到,我第一次开口求你的竟然是这件事……请你务必,帮我达成。” “不为你,也要为我自己争取这一回。” 他在城市的上空抱紧了怀里的人,对自己低声说。 第二天快要下班,律师楼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群正装笔挺的所谓最公平专业的精英们,目瞪口呆的看了场角斗士而无人阻拦。因为其中的另一方,即是他们的boss,徐子洋。 韩天齐疲惫不堪径直进到徐子洋的办公室,发白的嘴唇只是对他说:“她现在在哪里。” 徐子洋仍旧保持他进来时的办公姿势不理他,眼睛抬都没抬一下。 “徐子洋!”他大喊一声将手里的东西拍到桌子上,法院的传票印着鲜红印章。“你到底想怎么样,总得让我见到她亲口解释清楚!我不会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婚!” 他抬起下巴,慢条斯理的卷起衬衫袖口,说:“给我打十拳。” 韩天齐静默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成交。” 徐子洋猛一下站起身拽住韩天齐的领口往外拖,巨大的公共办公区到处都是翻倒的桌椅,电脑,文件夹……漫天漫地的雪白a4纸,把这个地方装饰的如同坟场。 韩天齐痛的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痛,忍着战栗的身体勉强问出:“展颜……到底,在哪里……” 而所有的人都看着平日高举公平正义法制旗帜的boss,居然轻飘飘的说出一句: “我也不知道。” 如此□裸的当场毁约! 韩天齐已经没有心力来生气,他只是悲哀。徐子洋根本不是个君子,这点他在非洲就已经领教过了。今天是他自己送上门来讨打,自取其辱! 最后,韩天齐差点脾脏破裂,被自己医院的120救护车运回去。再醒来时整个人已经被绑的僵硬,身上插满管子。而他躺在病床上,无论神貌都如同木乃伊。 应该是天黑了吧,反正他的世界从昨天起就没有再亮过。门被打开,来人轻声说: “我是来告别的,以后你不会再看到我了。” 韩天齐的目光从这个人进门开始就没有移动过,更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来人原本紧攥着的拳头又一用力,几乎要掐裂血管。 “韩天齐,我不介意从大学开始就只能看着你牵她的手!我也不介意你们总在后山做那苟且的勾当!从遇见你韩天齐的那一天你我就喜欢你喜欢到发疯,喜欢到虚度了我整个青春我也不介意!我统统都不介意!”她僵硬的挺着脖子,眼泪喷薄而出。 “可展颜这样的女人我就是不服气!她装什么纯洁!她这个下贱的女人只知道扮娇弱,跑个步也会摔跤!只要有机会就脱掉胸罩耍风骚,这样的女人你为什么会爱上,为什么会爱的那么深!韩天齐你是瞎了眼吗?!” 庄锦玫似一头发疯的母兽朝他吼。好吧,就将巫婆这个名号坐实,这样,也许每个人都会好过些。已然错了,就错到底,她没有机会再这般肆意了。就让她一次将所有恶毒都释放掉,(奇*书*网.整*理*提*供)刮除所有毒汁和仇恨,带着完全的自己恢复天然。 又有人撞开门,扑到床边连声问怎么了!南瓜头看着这个诡异的场景,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他也一下子接受不了。昨天还以为他们的宝宝或许能在自己的婚礼上当花童。 “阿齐,有什么事不能和展颜好好说?她都怀孕了你们就别老瞎折腾。” 天齐猛的张开眼,似是被重物击打。 “昨天刚做的检查,这是胎儿的超声波成像照。我看她高兴的都来不及拿,还以为赶着跟你报喜呢。” 天齐屏住呼吸,尽量平静着双手接过方方正正的黑白照片。他几乎找不到哪个是胎儿,他突然连超声波照都不懂看了。南瓜头只当他是初为人父激动的,拍拍他肩膀说:“别着急别着急,胎儿才5周大还没成形,预产期在圣诞节,会是个圣诞宝宝呢。嗳嗳,你再这样使劲,我怕照片都要被你看出个洞来。” 天齐看着照片上方的时间,呼吸一窒! 他都做了什么! 原本在24小时前,他会知道自己要做爸爸了,他要有和展颜的孩子了!他曾经差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只是几秒钟的瞬间,他什么都没有了…… 床尾传来一字一顿低寐的声音:“韩天齐,你信不信,展颜一定会把孩子打掉。”她看到他终于看向她,笑的愈发狂乱。 “她是展颜啊,她是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展颜啊!她怎么可能会生下一个不忠男人的种,她怎么可能会让孩子一天天长大,愈发像你这个曾被别的女人骑在身上的男人!韩天齐,什么是妻离子散,你还没真正体会到呢……” 外面夜已深,已经寂静的医院却回荡着凄惨的笑声,许多人乍起了汗毛把头探出病房,走道上为数不多的人看着这个疯癫的女人,满脸无尽的笑,却透着深入骨髓的心酸泪。 她不得不离开了,她的泪算什么,稀奇的是病房里那个男人眼角流下的泪,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一句假设,他居然在那一刻生生落下泪来。 这个男人,为什么蠢成这样!蠢的叫她愤恨,蠢的叫她心疼,蠢的叫她再也不能面对他! 韩天齐最终吊着手臂,坐在了法官办公室里。旁边的黑西装交了特别授权委托书,义正词严的说着他可以代原告行使的种种权利。 民一庭法官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说:“根据诉讼程序,离婚纠纷可经庭前调解,我想问下两位的意见。” “坚持离婚。” “接受调解。” 法官听着截然不同的意见,看了眼徐子洋。他朝法官点头示意,说:“不好意思李法官,我想和被告私下和解,最好能达成一致。”法官显然与徐子洋相熟,还为他泡了杯茶关门离开。 “别拖了,你也看见了,要走诉讼程序离婚,对于我而言易如反掌。干脆我们都不要浪费司法资源,签了离婚协议最简单。”他从公文包里拿出早拟好的协议书放在桌上。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夫妻双方无子女,无共同财产,各负债权债务。 “我要见她。”打着绷带的人还是这句话。 “见了你要说什么?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按照法律来说已经成了侵权事实,不论主观是否有过错。哪怕你韩天齐是被人□,你脏了就是脏了。isuu書网是妻子都会介意,何况她是展颜。” 徐子洋看韩天齐不为所动,只是眼内血丝满布,死盯着桌上的协议书不放。他拿起一份折叠好放入韩天齐上衣口袋,说:“展颜已经签字了,迟早的事,多挣扎也无用。” 天齐听着一字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宛如刀割。他默然站起身,缓缓踱出去。 “我这个人其实最讲公平正义了。”徐子洋在背后突然冒出一句。 “把你打成这样,我该付点对价的。她现在应该在咖啡厅里等消息,出门左转靠北,落地大玻璃很容易就看到。” 徐子洋吹着茶沫,余光瞥见那个人跌跌撞撞冲出去,还是不禁颤了手指。 呵,傻丫头,你坐在那里是想被寻找,还是只想最后看一眼某人。现在我把你心里的希望带到,丫头,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事了,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 我不想忘记你 他就这样静静伫立,远远注视那个侧影,从白天一直到天黑,从日光到霓虹,相隔一条川流不息的马路。 她已经喝了两杯水,拿着小匙不住搅动咖啡。看着黑色咖啡一圈圈形成旋涡,深不可测欲把人吞噬。展颜想起西方流传的一个故事,看咖啡渣的形状,可以断出你是否能获得幸福。 幸福,呵,幸福在另一个世界,原来我一直不住在那里。 叮叮咚一阵风铃声,推门进来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头发根根竖起耳钉耀眼的男生大步走在前面,粉色开衫女生低着头唯唯诺诺的跟着。他粗鲁的入座还大声放了个屁,女生怯怯的望向四周,满是抱歉的眼神。 “老板!这放的什么歌,来点欢快的!谁要听这种死人歌!”满身金属片的男生拍拍桌子大声喊。吧台小妹冒了冒头看到是个钉子户,瞥了嘴不去理会。 第42章 我在向前走却像在退后 我在用想念狂欢寂寞 她继续搅着咖啡,眼泪滴进杯中的黑洞里,悄无声息。 华灯初上,风微凉,孩子穿着旱冰鞋疾速穿行,老人甩着胳膊沿路散步,遛狗的主人和宠物一起撒欢,一家三口挽着胳膊和乐融融,小情侣互相依偎低头耳语。 间或走过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迈着八字步手扶后腰,旁边总跟着眼神温柔的丈夫,累了停下来歇脚摸摸肚子,和准爸爸分享腹中孩儿此时的调皮动静。 展颜无助的看着外面越来越面目模糊的景物,天越来越黑了,他会不会来,他会不会签字,他会不会解释…… 韩天齐,天真的黑了,我快要找不到你了。 越快乐就越失落 爱将我们高高举起以后 再让心学会坠落 怀念这宽阔的天空 虽然那里空气很稀薄 “你烦不烦!别老拿这事来烦我!” “可是……天要热了,再拖下去肚子就要遮不住了……这是我姨看的日子,就在下月初六,你看看……”一直紧攥了背带的女生被他一阵吼打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捂着肚子看向对面不耐烦的人。 “你少拿孩子来吓唬我,老子又不缺女人给我生孩子!男人到了五十岁还能生一打,你别想用这个来要挟结婚!” “可……可是……” “可是什么!我上次是喝醉了,我根本没打算跟你怎么样,你少痴心妄想!” “那……第一次你也是喝醉了?上次也喝醉了,上上次也喝醉了,上上上……” “你他妈到底有完没完!你就跟个白痴没两样!老实告诉你,我就是想上你,没别的,对男人来说关了灯谁都一样。你还真以为我动感情了,你这个白痴没听过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吗!” 金属男拿了根牙签剔着牙,斜眼看对面的女人又在哭了,他更加烦躁。噗一声把牙签吐在地上,咂着嘴看窗外,有个波霸走过,他眉飞色舞吹了记口哨。 粉色女孩头低的快埋进膝盖,微凸的小腹梗在纤瘦的身骨间,她已有些难以负担。爸妈为这事快急白了头,未婚怀孕的事已经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要是结不了婚她唯有去死了。 她从小吃苦,其实对死并没有太畏惧,或许这还是种解脱。可是,他说他根本不喜欢自己,她白白付出了身心。第一次她痛的快晕过去,这个男人压在身上不断蛮横的要,她忍着痛由着他,只求一切快快结束,又希望这能是个好的开始。或许日子久了,他能有半点真心。 “你就不能骗骗我吗……骗骗我也好……”女孩到底忍不住,双手捂了脸低低抽泣。 我努力想起你笑着哭泣 让自己深爱你再学会放弃 我不想忘记你 就算可以 我宁可记得所有伤心 咣当一声,咖啡杯碎了一地。展颜胸前满是褐色汁液,手还保持拿银匙的姿势。服务生过来清理,她愣愣的说了句对不起,对着餐盘乱点一气。 不一会儿桌上摆满了各色甜点,她仍旧拿着那把银匙奋力挖着奶油,蓝莓,抹茶,巧克力,柠檬……一口口塞进嘴里,塞的撑不下,塞的腮帮子疼,塞的满脸奶油,她停不下来。 那甜腻的东西堵在喉咙,一阵恶心她扯了纸巾忙包住嘴。展颜顺着胸口,稍稍稳定下来。奶油在纸巾上成为一个个油腻的圆点,而四处力透纸背的破口,是咸涩液体留下的痕迹。 这么多甜,仍敌不过咸之苦涩。 韩天齐几乎是下意识的冲入咖啡店,展颜被一身狼狈的人弄的措手不及,只是呆呆看着他。 他用完好的手扯了纸巾,想要为她擦去脸上胡乱的颜色。可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他胆怯了,手停在半空无法前进。 “韩天齐……” 她想问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可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是假。□的庄锦玫骑在他身上是假的?他脱了所有衣服躺在床上享受是假的?蜿蜒在庄锦玫腿间的鲜血是假的?那一声初-夜的疼痛是假的? 天齐不语,也无法言语。他站在外面那么久,就是不知该说什么,连他自己都觉得一切解释都是掩饰,都是对展颜更深的羞辱奇qisuu.书。当他看到床单上的血迹时,连自己都傻了眼。可徐子洋有句话说对了,做了就是做了,不问对与错。 “颜颜……我知道很难求得你原谅,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 展颜眼里蓄满了泪,强撑眼眶说:“你不打算骗我是不是,你连最后的解释也不屑是不是。” “我……发生的太突然,我也理不清头绪。” “韩天齐,我一点也不怀疑你爱我,可是……你对我的爱已经不足以让你的欲望从一而终了是吗?” 展颜看到他被这句话惊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她努力绽出笑容,用手背胡乱抹了抹眼睛说: “好遗憾,我不能成为你唯一的春药。” 展颜起身绕过他出门,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她坐进车子才敢放声大哭,韩天齐的静默是最残忍的答案。 她真傻,曾经还跟他说,贡献两百块钱要他去私下解决生理问题。那时她真的觉得灵与肉在不在一起无所谓,有些事肉体想要,灵魂也管不住。人总有原始的欲望,她应该要谅解。 可是错就错在,她爱上这个男人,爱的这么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已经陷入痴狂。她要独占他的身心,她无法想象与别人共用一具身体。 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当爱到情浓,我们的肉体牢牢跟着灵魂走,这也是自我约束的最初动力。正如她不能想象另一个男人进入身体一样,她不是死忠所谓贞操清白,而是她的身体那样强烈的排斥别人,只因心中有爱,爱是唯一。 而显然,韩天齐没能克制住欲望,即使他与庄锦玫之间只是一次活塞运动,她亦不能接受。肉体的出轨和灵魂相比,没有更易原谅一说。身体给了a,感情给了b,一样令人恶心。 要么全有,要么全无,对展颜来说,没有第三条道路。 她靠在车门,任由大风从另一边车窗灌进来。手机亮了亮,是徐子洋发来短信: “判决书已下,结婚证已上缴。” 第一次他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牵起她的手,第一次她欢天喜地睡进他的被窝,第一次他送她亲手绘制的礼物,第一次缠绵的吻,第一次从他的臂弯中醒来……那些她从不刻意记住的前尘往事一幕幕重现,模糊的相识,青涩的相爱,懵懂的相守。 原来一路走来,她与他已经相伴了那么久。原来没有了韩天齐,仿佛掏空了所有记忆,她根本似白活一场。 然而一切就像老天要收回赠予的礼物,她不得不上缴。这样的日子她还远远没有过够,却只能生生止步。 展颜手抚上平坦的小腹,从明天起每个早晨都不再有那张熟睡的脸,每个夜晚都不再有熟悉的温度相依入眠。他的指尖从此穿过另一个人的发,他的眼神从此眷恋另一个人的脸,他的胸膛从此暖着另一个人的心…… 她拿着手机打字,来来回回删了又写,指尖都觉痛了,终闭了眼按下发送键。 我思来想去,觉得你还是有权利知道这件事情。 我们是有过孩子的。 不过,那只是曾经。 韩天齐,谢谢你,那么长的时间里陪着我。遇见你,仍是我今生最美好的事。 韩天齐,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就让我们从今往后再无瓜葛。 司机看到如雕塑般的乘客默默关了手机,夜色中的荧光屏幕徐徐熄灭。他调下车窗,攥紧了手机略一迟延,随即猛一下大力丢出。 迎面而来一辆灯照耀眼的出租车,后座车窗露出丝丝缕缕被风吹的翻飞的长发。 这一眨眼的瞬间,两辆满载悲伤的车子擦身而过,从此各自天涯。原来最终,他们还是要走进当做从来不曾相遇过的结局里。 马路上过客匆匆,车流不息。只余一部粉身碎骨的手机躺于地面,四处散落的零件折射出闪闪霓虹,在滚滚车轮间独自狂欢寂寞。 我努力想起你 苦也没关系 用祝福和感激勇敢失去你 爱你这个决定 虽然艰辛 我不说对不起 镜中人 “喂,喂喂!你会说话不?喂,说啊!” “这只怪物还是个哑巴嘿!” “那那,弹弓,石子,装备齐全,咱们上!” “这样不好吧……苏瑞姐姐要是回来了,又得吼咱们了。” “瞧你细胆儿样!不去我们自己去啊——嗳嗳,怪物跑了!跑回房间了!” “快追!” 一群毛头孩子一哄而上,个个似泥皮蛋兴奋不已,互相推搡着挤进门。 “你们干什么!” 他们回头一看正是插腰大吼的苏瑞,忙拔腿就跑,弹弓落了一地。 “回头我告诉你们爸妈!小石头!铁蛋!我看到你们了!小心被打烂屁股!” 苏瑞憋红了脸喊的直喘气,回头看到大开的门忙进屋子。她一看角落房门还来不及关上,没好气的说:“你又出来乱跑了!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村长正找我呢,不想被赶出去就好好躲着!” 里面不应声,她觉得刚才有些过激,缓下声音说:“有没有受伤?他们又吐口水了吗还是砸石头了?”还是没回应,苏瑞气呼呼的回转身。 她打开灯,裸着电线的灯泡悬于桌上,晃晃悠悠。 第43章 苏瑞叹了口气坐在凳子上,翻着摊开的书本,很快投入状态,一边啃书,一边细细做着笔记。成人高考越来越近了,她一点也不能松懈,这个潮湿的黑屋子她住够了! 那房门嘎吱一下推开一条缝,里面有个声音幽幽的说:“我想洗澡了……” 苏瑞头抬也不抬,说“你知道的,要等天黑。” 天色慢慢暗下来,苏瑞猫着腰扶着一个瘦长的身影,绕过村子来到水边。她放下换洗的衣物,反复看了四周,才对她点点头说,好了,没人。说完背过身子,仍旧警惕的看着周围。 庄锦玫默默脱了衣服,解开脏臭的头发,缓缓朝水里走去。她直着脖子不朝水中看,自从手术室出来后,她就没在任何能照出人影的东西前站立过。 伤口已经结疤,她也不敢触碰。谢小圆一语成谶,她真的成了一个怪物,一个没有人形的怪物,一个胸前黑洞洞的连做梦都会被自己吓醒的怪物。 她静静洗着,把水打湿身体,搓着尚能抚摸的地方。苏瑞坐着无聊,摘了树叶放在嘴边吹起山歌,悠扬清脆的声音响在树林上空,很是惬意。她眯起眼看着如火夕阳,彩霞万丈的煞是好看,几乎是脱口而出: “展颜和韩医生以前也在这里洗过澡,也是这个时间,两个人脱光光的嘴对嘴抱在一起,一点也不下流,好看极了……”她沉浸在回忆里说的兴起,水里没了动静,她才醒悟过来,住了口,讪讪的刮着树枝。 “你也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吗?”她听见背后的人闷声问。 “锦玫姐……先前我不知道你一直喜欢韩医生,不然我早撤退了,你比我有机会多了……”苏瑞本想说些好听话,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我是想说,锦玫姐,我到现在也不觉得你是个坏人,除了那件事,也没见你做过什么坏事……” “锦玫姐,你……你有后悔过吗?” “我不过想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至于结果怎样,我顾不了这么多。” 她仍旧搓着胳膊,漫不经心将水撩在身上。暗自咬紧了牙关吞回舌尖所有的原话,有些事比身上的伤疤更耻于提及。 “那你真的,真的有和韩医生做那种事吗?”苏瑞问出藏于心中几百日的话,庄锦玫满身丑陋的来临太过惊悚,那时她还没来得及问。 庄锦玫静默了许久,久到太阳落山,池水渐凉,凉的透骨无以为继。她慢慢开口道:“我身上唯一真的东西在他眼前破碎,这本就是我能最后送出的礼物,也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 什么东西都有保质期,礼物亦然。一旦过了期限,它们都会变质腐臭,再也送不出手。她不想永远自我挣扎,情书错过了情人,就只是废纸一张;身体错过了呵护,就变成异形的躯壳;那薄薄的膜未曾被穿透,错过了那天,也许永远也送不出去了。 爱情已是奢望,那就算是纯粹的肉欲也好,她说过自己是个乞丐,能讨到什么是什么,没有资格再挑三拣四。这是仅剩的纯真,她不想带进坟墓。 苏瑞视线移到她正清洗的地方,心里打了个寒噤。锦玫姐在这之前竟是完璧?这样她以后还怎么嫁人?明知道没结果的事她还要赔上清白,太不值了! 不过……锦玫姐这个样子,还能嫁的出去吗…… 苏瑞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双手抱紧了小腿。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复杂,并不都像展颜手中炫丽的照片。现在连展颜自己都翻了船,苏瑞不确定,她真的还要继续往外走吗。一直牢固不迫的梦想,是否真能带来快乐。 就让它一直停留在梦想好不好,像驴子眼前的萝卜,永远吃不到,但永远鞭策着她向往美好。 苏瑞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想帮庄锦玫收拾衣物。突然想到今天到镇上看到的医学杂志,她对庄锦玫说: “锦玫姐,现在国内已经引进了国际最新技术,有专门为乳腺癌患者提供的再造术,据说几乎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差别呢。” 庄锦玫没有回应,擦拭着身体。苏瑞继续说:“就是手术费有点贵,要攒钱攒很久。不过锦玫姐你也别灰心啊,科技在发展,总有一天能让你完好如初的。” “回去吧。”她只是淡淡的说。 那个晚上狂风大作春雷阵阵,一副山雨欲来的景象。终于一身清爽的人趁着无人,悄然走到屋外。 远处有闪电劈过,照的山间如同白昼,随即哗啦一声响仿佛有劈山开石的力道。这里的雷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到明天,万物又会是一派生机萌动。不知名的花开了整一山谷,仿佛不曾被风吹雨打过。 她呢?她的明天又将如何?是怜悯的眼神,毛孩子的口水,能打出青紫的石头,借故歇脚不住探头探脑的村民,还是无数个漆黑潮湿的梦? 第二天苏瑞起床,打着哈欠绑好头发,正想动手做些能下肚的早饭。她一出房间就看见那白天应隐秘的门竟敞开着!她冲进去查看,没了,人没了,什么都没了! 苏瑞忙翻着存钱的抽屉,空了,空空如也! 她几乎要瘫在地上大声痛哭,她们是遭劫了吗?!锦玫姐去哪儿了,出什么事了吗! 她哭了会儿,哭的没了力气,胃里更加饥饿,不得不起来先去隔壁借了吃的再说。正软着腿站起来,她忽然看到桌上有什么东西。开了灯,昏黄光圈打在木桌上,她看到了自己私藏在抽屉深处的东西。 那是面正面向上的镜子,苏瑞怕庄锦玫触景伤情,便将这面小小的还破了一角的镜子藏起,偶尔自己拿来偷偷照照,上下左右端详个不停,年轻的女孩子总是爱美的。 她轻轻拿起来,镜子里是多日看书熬的蜡黄的脸,眼睛浮肿眼底暗沉,一点也不似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苏瑞伸出两个手指头撑起嘴角,挤出一个僵硬的笑。难看死了,她啐一口自己,说完被自己的傻气逗的一笑,那张脸才有了些往日的生动。 她忽而明白了庄锦玫,这是自她们认识以来苏瑞第一次觉得自己走近了她。有些人的人生注定要波澜起伏,跨过一个个浪尖,也被推向一处处深渊。可这些人从未溺水而亡,更不曾停止游弋。 他们就像海上的飞鸟,即使折了双翼,也要张牙舞爪叫嚣着冲向天空。这个世界是那么多姿多彩,有人因善良而美丽,有人因智慧而美丽,而他们,是因决然而美丽。 剪头门战役 “爸,明天我要去香港,你和妈自己注意身体。”韩天齐坐在父亲的书房中说道。韩爸爸面朝书架,背过身子沉默。直到听见天齐起身似要离开,他才忍不住发话。 “我老了,可我还不糊涂。快两年了,你整天东奔西跑连过年都没在家呆。男人专注事业我不反对,可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们!”韩爸爸猛敲一下桌子,拍的震天响。 “展丫头人呢!你小子做了什么好事老婆要跟你离婚!上星期要不是我打电话去了亲家那里,我还不知道你们俩分开快两年了!” 他一想起电话里展天鹏一副要杀人的口吻又急又怒,这两个人一个德行!都多大年纪的人了,一个个都瞒着家里,展颜跑的人影都不见只报了个平安,这小子更厉害,不断转移阵地枪炮都打不着! “你光跑有用吗,啊?!要么把老婆追回来,要么找个新老婆,你在外漂着算是怎么回事!你今天给我说清楚,否则别想走!”他把皮带抽出来狠狠丢在地上,这小子就是皮痒! “爸……”韩天齐难得踟蹰,说:“错全在我,是我没好好珍惜,想追回……都没有资格。” 韩爸爸看儿子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那是从未有过的懦弱,他不由又火起来。 “你跟我认什么错!你们这些年轻人,整天说什么爱来爱去,我敢说你们连爱情的边都没摸着,更别提怎么做夫妻!”他平息了下自己,决定好好和儿子说话,小时候少教育他了,到了今天算是补课。 “儿子,你以为只要足够爱老婆婚姻就美满吗。诱惑是无处不在的,尤其对一个已婚男人来说,一点点擦枪走火就一发不可收拾。你就是一路走的太顺了,学业、金钱、爱情、婚姻来的都太容易,你根本就是个没警惕心的人。你以为你比展丫头成熟多少,我看你们是半斤八两。” 老韩同志语重心长的说着,顺手点上一根烟,又扔了一根给儿子,两个男人在书房里吞云吐雾,距离一下拉近不少。 “你就是太自信,跟我当年一样,太相信自己的定力和判断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韩天齐听着父亲的一言一语,猛抽几口烟,强自镇定。父亲说的没错,他活在和展颜的神仙洞府里,从不管今夕是何年。 “这和打仗一个道理,我们当年就因为赤着脚打仗,才能比敌人多一分清醒,永远都保持战斗力。而那些装备精良的队伍呢,我们打进来了他们还躺热被窝呢!”他一话起当年就激动。 “你说说刚结婚的时候,你有清清楚楚的告诉过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选择展颜。没想过是吧,天天演习着的人还不一定能过这个坎,凭什么你连防备心都没有的人就可以轻松过关。你就是输在太自信!无知!愚蠢!还什么博士,不及我这个社会大学的高材生。” “婚姻就是一场自卫反击战,你和展丫头都不懂个屁就敢上战场,我真服了你们!现在人家小米加步枪就把你们一锅端了,傻眼了吧!” 韩爸爸气呼呼一屁股坐在椅子里,早知道就不送儿子出国,跟在身边常打打骂骂或许能比现在出息点。 第44章 他到现在也弄不懂,电视上看练什么柔道,开打前还要鞠躬,整这些没用的干吗。这两个孩子也一样,心气都太高,一遇上死赖皮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只会鞠个躬说,请吧。 一想到这里,韩爸爸差点要暴北方打仗时学的粗口。或许他这个老粗,确实跟不上时代了吧,年轻人的爱情观真不是他能理解的。老韩不知道,天齐长了一双长腿,却陷在泥淖中拔不出来,他缺的不是追逐的勇气,而是输的太难堪,他连自己的人品都要质疑。 说白了,韩天齐不配再度拥有展颜,还要执着向她靠近,过于无耻了。他唯有抱歉的一鞠躬,而后万般不舍的说,请吧。 希望你念着我恨着我,心里还留着我。又希望你忘了我丢掉我,日子会比较好过。 他看儿子还抽着烟不说话,叹了口气说:“我去广场接你妈,离婚的事先瞒着她,高血压不能急。” “唉,上回教展丫头下棋,那招双枪叠叠炮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使过。你说这丫头脑袋是用什么做的,一教就会,一会就来将我的军,脑子灵光的不得了。” 韩爸爸背手出书房,嘴角噙着一丝不明的笑意。 这就叫做釜底抽薪,三十六计中的第三十一计。小子,当你爹是吃素的,书架上的孙子兵法是摆设啊。咱们老祖宗的智慧比你那剪头门套路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要是最后没成,打一辈子光棍吧,你没救了。 剪头门,乃gentleman之音译,韩式英语,社会大学高材生之创举。 一转眼年底将至,午夜的兰桂坊正是开场时刻。无数人像昼伏夜出的猎人,想猎到自己窥觑的猎物。 突然灯光一亮音乐一震,台上的dj用振聋发聩的声音吼:“某位先生为他的bb庆生,从现在到明晚12点,他全场买单!” “哇喔!”“呼呼——”整个场子欢声雷动! “感谢这位先生,祝bb生日快乐!现在,就让我们一起狂欢!let’sparty!”dj拖长了声调,尖叫声四起,激烈的音乐让人止不住舞动。 镭射灯光继续扫射,人声一浪高过一浪。有个穿酒吧制服的女人在擦拭酒杯,酒架的另一边就是狂欢的人群,那分激昂并未打扰到她。 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细细擦着高脚玻璃杯,放到高处照了照,确定没有任何纹印才倒悬于酒架上。 “嗳,听到前面的动静了吗?又来冤大头了,听说内地来的客人,装大款呢。”酒保趁着来拿酒的功夫和她闲聊。 “有这功夫到这里撒钱,还不如回去陪baby,这人脑子被门夹过了,伪父爱啊。”她听了笑笑,不答。粤语至今说的不太流利,一听别人说的快了,更加半懂不懂。 dj朝请客人的方向摇头摆脑,挥手致意,嘴里喊着兴奋的口号,带动人们一起忘却烦恼。 南瓜头叹口气,拿起酒杯说:“真是好兄弟,一个失恋,一个失婚。还好还好,我们还没失业。来!为两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干杯!”他自作多情的碰了下旁边人的水杯,接着说: “阿齐,现在婚都离了你怎么倒戒酒了,滴酒不沾也就算了,可我们在外面晃荡了那么多日子,你每到一个地方又必上酒吧,这算是怎么回事。” 他看场中人不要命的喝,有些心疼的咂咂嘴:“男人不养家钱多的没处用是不是,把钱给我,我帮你用好了。你看看这群魔乱舞的地方,撒那么多钱干什么。” “nimo的生日就在这几天,”他喝了口水总算出声,背对人群无意识的转着杯子,“它那个地方,礼物送不到……”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一条小鱼叫nimo,再过几十个小时它就要满周岁了。 南瓜头听了这怔怔的话,一个大男人差点红了眼。他也猛灌一口酒,吸了下鼻子说:“孩子的事也过去那么久了,大男人不要迷信,我们是医生更应该看开点。” =奇=“展颜!” =书=南瓜头突然一叫,让他差点打翻水杯!韩天齐僵持着,不敢回头。 =网=“哈哈,吓唬你呢,别骚包了,嘴跟糊了502一样。”“嗳,哥儿们,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天齐没好气的和他碰了碰杯,男人失恋后智商也会倒退。 “展颜!” 还来!天齐不去理会,对着大理石桌面的纹理出神。 “嗳你看!真的是她!是展颜!” 刚才在吧台一晃而过的身影难道不是她?南瓜头揉揉眼睛,那里分明站了个男酒保……好吧,大约是他酒喝多了。 爱君如梦 “miss展,今天的时间到了吗,我好饿,想吃小点心了……”一个梳着公主头的小女孩望着头发绑的干净的少妇,颇撒娇的语气说。 她禁不住笑,摸摸小脸说:“去吧,要吃的壮壮哦。”小女孩欢呼一声,朝她脸上奋力亲一下,小心的下了琴凳。 “展老师,留下来吃晚饭吧,michelle一直希望能和你一起吃个饭。”一个留着清爽平头的男人说道,michelle听见爸爸这么说,飞快的跑过来抱住展颜的腿不放,奶油都蹭在裤子上了。 “千万别这么客气,我应该的,拿了薪水的呢……” 穿着卡其裤的平头男随意的笑了笑,看着女儿的钢琴老师露出不擅交际的红脸,他双手插在口袋中颇有耐心的说:“你来家里这么久,把孩子教的这么好,谢谢你也是应该的,”他看到她仍旧微窘着脸,问:“是不是晚上还有事?不好意思,那就不勉强了,要去哪儿我送你吧。” 再拒绝就失礼了,她整理好琴谱,展颜一笑说:“好啊,谢谢了。”可爱的michelle朝她调皮的眨眨眼,仍旧跑到餐桌前吃点心。看见爸爸拿了车钥匙也要出去,挥挥手说:“爹地早点回家。” “女儿就是男人下半辈子的妈,”大声答应了一句后,m爸很是无奈摇摇头,但嘴角尽是骄傲。他接过展颜手里的大手提袋,意想不到的沉,说了句:“还挺有分量的,你是快参加资格试了吗?” 展颜点点头,坐进车子呼出一口气回答:“是啊,要年底了考试又多,还真是忙不过来呢。” “要是当上了大状,就不会再教琴了吧。” 展颜正看这个男人开车,难得开的稳重规范,连刹车都似温吞水入胃极是舒服。她冷不防他这么问,挠了挠头只好说:“也许吧,那也要看能不能接到case,呵呵。” “不过——虽然做律师赚钱多,还是单纯的工作人比较容易快乐。”她又自嘲的笑笑,“还没吃到肉,我就在说怕胆固醇过高,有点做作对不对。” 副驾驶座上的人一字一句说的认真,眼神清澈。他在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简单的说:“靓女还懂得自嘲,那就有得救。” 二人同时挂起笑,到了学校门口,展颜又说了句谢谢:“真不好意思ivan,总要你载我。” “中年男人要多锻炼,不然胆固醇高起来更可怕。”他拨着档位,和展颜告别。车子刚开出十米突然又退了回来。展颜还在原地,疑惑极了。 车窗不急不缓落下,伸出一只指甲剪的整洁的手,他拿了一罐酸奶递给展颜,“饿着肚子看书效率低,这是michelle喜欢的口味,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水。”说完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展颜愣愣的插下吸管,噗呲一声穿破铝膜,那是小女孩喜欢的草莓味,清清甜甜的在嘴里蔓延,奶香浓郁。 似是青春的味道,总有浓的化不开的懵懂。但她最喜欢的从来都是芒果或菠萝,闻上去馥郁下口却满舌头涩涩。但她就是戒不掉,不自觉沉迷于此,都没发现自己竟是那么重口味。 展颜一直都是个嗅觉动物,这指引她找到了自以为对的答案,也正因如此,最后错的肮脏让她更觉反胃。 她费力的提了厚厚案例走进图书馆,那些枯燥的判例差点让脑细胞罢工。图书馆大报告厅内似乎又有学术交流活动,展颜瞥了一眼海报,觉得内容甚是有趣。 “意志力真能超脱肉体?——解读医学无法解释的现象” 可容纳千人的报告厅已经人满为患,多是刚考完试未回家的学生。展颜在门口听了会儿,发现越来越有意思。那个老教授语言简单生动,很是吸引人。她踮起脚尖,可前面的人实在太高,她努力了半天只好放弃,只能靠耳朵倾听。 教授刚好讲完癌症自愈,得出结论是,许多看似神奇的现象其实都来源于科学,没有医学不能解释的病例,只是还未研究至那个领域。没有人能逃过生老病死,癌症自愈也多是错诊和误诊,我们应相信医学而非寄希望于超脱肉体的奇迹。 下面进入提问时间。香港的大学生问题都非常生猛,有人立马举手问: “那请问教授,为什么我在吻一个美女的时候会起反应,而面对丑女时坚定的不举,难道这不是我的意志力在做选择吗?” 老教授尴尬的咳咳嗓子,眼神瞟到一旁求救。主持人发现了情况,忙走上前对着话筒说:“这个问题就让教授的学生来回答吧,年轻的男人们沟通起来更有共鸣哦。”下面笑着鼓掌,都听出话中意思。 “那就请——大家想请哪位高徒呢,今天来的都是教授的得意门生啊,阵容很强大。嗯?哪位?穿藏青衬衫的那位?”主持人听见下面女生大声答是,同时激动的直点头。 “好吧,”他还不忘幽默一把,“那就请只比我帅一点点,高一点点的这位博士来解答这个问题。 第45章 我敢肯定他不用开口,在场多数女生就已经满意答案了。” 那藏青色人影从容的喝了口水,才站起身来到讲台前。女生们毫不掩饰的发出热烈欢呼,有人还吹起了口哨。先前安静的会场洋溢着一派青春朝气。 “首先,非常感谢这位同学的问题,”他礼貌的开场,温厚的声音回荡在上空,“诚如我的老师所说,这个世界上的事最后都能靠科学来解释,只是时间的问题。如果从专业角度来解释接吻的话,我只能抱歉的告诉你,真相就是看见美女时,你的视神经传导至肾上腺素增高,兴奋度提升。” “所以每一个吻每一次悸动都是荷尔蒙分泌的结果,这便是科学的解释。” 下面难得的鸦雀无声,都被这淡然的声音弄的心灰意冷。那位提问的男生不服气的又站起来问: “那世界上是不是根本不存在爱情,爱情是人类自我意淫的产物!” 观众皆屏息凝神听着,问题越来越刁钻,但这个答案他们都想知道。 他停了停,微一思考便坦然开口道:“也可以这么说。就像明知爱情不能如钻石一颗永流传,我们还一厢情愿用世界上最坚硬的物质来比喻最易破碎的感情,这就是人类的愚蠢与可爱之处。” 这个男医生说的风轻云淡,却像是台风过境吹的全世界七零八落,整个会场顿时降至冰点。 “我也有个问题——” 一个拖着大手提袋的女生,笨拙的挤过众人在半路站定。待麦克风传到她手上时,全场看到她神色肃然,缓缓开口: “听了这位先生的理论,我想最后确定一下,” 空气里蠕动着无数思绪与情感,扑向遥遥对望的两个人嘴边,却只是无声。头顶炙热灯光幻化出琉璃般的色彩,像是四月天里草坪上的五彩气泡,如同易碎心酸的梦,还要笑着醒来。 看不清楚彼此的样子,只是一个模糊轮廓。眼皮不舍得眨一下,生怕下一次睁眼就从云端坠落。 “我想问,你觉得意志力真的不能控制肉体吗,肉体的结合并不需要爱情支撑是吗,关了灯,谁和谁都一样,是吗……” 大家不明白这个女生情绪的起伏似乎不寻常,她已经极力压抑,有些轻颤的呼吸声还是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会场,萦绕在耳边敲打着心房。 “我很抱歉……”这明显声线不稳的话又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台上,他继续说: “但事实,确实如此……” 这个被压弯一边肩膀的女生突然笑的释然,说了句“谢谢”,又费力的挤身离开。 台上人保持着姿势不动,只有一双手暗暗攥紧了讲台边缘,牙关都在轻颤。他们是各自天涯的陌路人,无需表露内心,再多的爱恨情仇也不与对方相关了。即使满载了相思无处安放,也只能默默吞下,任其成为穿肠毒药,害了他自己就好。 夜晚的兰桂坊照旧人满为患,明天才是平安夜,可众人都迫不及待借着节日狂欢起来。展颜刚走出更衣室,整了整领结准备开工。领班刚巧走来,打趣她:“最后一晚啦,要做大状喽,我们这里庙小留不下你这尊大佛啦。” 展颜眨眨眼,调皮的回答说:“是啊,不用被你剥削啦,下次来是我倒给你小费啦。”领班打了下她的头,说:“你这个机灵鬼啊,我就不该分你做清洁,当初一脸苦瓜样还当你不会说话呢。” 展颜记起什么,从口袋里掏了个小盒子出来给领班,说:“经理你别嫌老土啊,领带夹不时髦了,但做这一行还挺用得着,省的领带喝酒喝的比你还多啦。” 领班打开来看,盒中躺着一枚小小的银色领带夹,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合上盖子,由衷的说了句“谢谢”,展颜摆摆手走回自己的位子。领班突然叫住她: “颜,我早看出来了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不论以前经历过什么,我都希望今后你可以一切顺利。明天就见不到你了,提前说merrychristmas,inholynight要静享天赐的平安。”展颜抿紧了嘴,重重点头。 “哇哇你们看!到底是香港哎,有这么气质好的吧台妹!”几个大陆客看呆了,看她要转身进去,问给自己倒酒的小弟:“那个吧台波霸是谁?你们这里的小妹?” 仿佛习惯了被问这个,那个小弟朝他们挤挤眼说:“别看啦,人家早辞职啦,今天最后一晚在这里。好多人都打听她,还有人说她别看着气质不错,其实骚的很!” “怎么个骚法?!”一群男人眼放精光。 “那就不知道了,没尝过,我也只是听说。不过她在这里没让男人近过身,估计是那种高级妞,贵着呢,一般人她看不上,现在大概找到长期饭票啦就不用再干了……唉呦!!吗的!你干什么!” 旁边一个座位的客人突然把一个酒瓶猛烈的砸向他,在他的背上摔了个粉碎。他刚高呼,一沓钱花花绿绿的飞过来,那个客人在暗处幽幽说了句医药费,就起身离开。剩下身后疯狂捡钱的小弟,浑然忘记了痛。 “这位美丽的小姐,能请你喝杯酒吗?”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展颜一顿,手抓着抹布继续擦着桌子,闷声说:“不好意思先生,店里规矩我不能让客人请喝酒。如果您要找人陪,出门左转有条巷子,能满足您的需要。” 话音刚落,灯光一暗音乐一震,dj兴奋的重申今夜12点包场,有位先生为他的bb周岁庆生!请大家尽情happy! 一束追光打到韩天齐的身上,dj朝他喊到:“再次谢谢这位先生!祝您和bb圣诞快乐!”疯狂的音乐在继续,大家已经迫不及待涌入舞池中,用身体宣泄热情。 整个酒吧在逐渐升温,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欢愉气味。只有一个冰冷角落里,有两个人怔怔听着刚才dj的话,一字一句震着耳膜,像是把耳朵贴在最大功率的音箱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韩天齐先回过神来,自嘲的笑笑,涩的满眼酸痛。他手插进口袋中,摸着了什么,不受控制的幽幽说:“nimo一定很恨我们,给了它生的希望,又抛弃了它……它一定是条最可爱的小鱼,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觉得一切都是美好,可惜……不知道它离开的时候,会不会也很留恋,却没有办法。” “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展颜猛的转过头,急急向内走去。 “你还是老样子,总是装失忆来吓唬我。” “你喝多了!”她想甩开他抓上来的手。 “不,我已经两年没有喝过酒,时时刻刻都清醒着。” 韩天齐看着她,自己终究不能当做不曾相遇过。他刚才不过只想静静注视,但听得人说这是她的最后一夜。 到了明天,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下一次又将是几个两年。告别了今晚,他又要踏上漂泊的旅程,不敢归家。 “无论你现在怎么恨我,两年来,我没有一天是忘记你的。” “颜颜的每个表情每天都在我的脑子里跑来跑去,可是我更希望我能牵着你和孩子的手一起跑……每次想到这里我就想把你揉碎在我怀里,流产那么疼,抛弃孩子那么疼,你怎么就突然不怕疼了呢……如果nimo活着,该满周岁了吧,该会叫爸爸了……也不知道它长的像你还是像我……” 韩天齐边说边摇晃着从高脚凳上起身,为什么没有喝酒,却还是醉眼迷离。 幽暗中,展颜的口袋里突然亮起光线。她拔出手机看了下屏幕,有些犹豫,但此刻连消防通道里都挤满了人。她背过身立刻接起来。 “喂,叶阿姨。我知道,我没忘记,晚上我会老时间过来的。嗯……他——有吵到你吗?是吗,真是谢谢你,他在旁边?”她警惕的看了看身边的人,好在他跌跌撞撞的要离开了。 “今天很晚了,让他早点洗洗睡吧……我先挂了——” 可是一声清亮的童音,还是透过听筒传进耳朵:“妈咪——”她吓的立刻合上手机! 一路向北 韩天齐晃了几下身子,不敢确定刚才听到的声音。虽然此刻人声鼎沸,可这么近的距离,这么透亮的童音,轻而易举穿破嘈杂直钻进他的耳朵,恍如精灵奏起的仙乐。 再看握着手机的展颜,她刚才的反应未免太过激…… 韩天齐抚了抚额,他真的要醉了!上一个醉酒的梦是黑暗来袭,这一秒的醉梦竟美好如斯! 他稍稍压抑住翻滚而上的热血,几乎以厘米为单位向她挪近。他屏住呼吸不敢大声,怕吓跑她,怕吓醒这个如在云端的感觉……甚至手机那头的nimo似乎就在眼前,他要轻手轻脚靠近,不要惊了小鱼儿的瑰丽梦…… “颜颜……”他伸出手,掌心朝上,放于她指尖可触的地方。 展颜突然猛推开他! 那双带泪的眼眸一闪而逝,她扭头奋力穿过狂热的人群拔足狂奔! 许久没听到的呼唤,几乎让她掉下泪来!她攥紧了手机贴在心口,不管不顾向外冲,头顶斑斓的镭射灯光好像刀光剑影,提醒她斑斑痛楚! 万念俱灰的滋味一生一次已足够! 她一路疯跑,疯跑,害怕一停就陷回万劫不复里。眼前人群褪去,空气猛一清新,她仍旧直直跑着,街口一辆汽车打着前灯,为她照亮前路。 车后一颗戴了红色圣诞帽的小脑袋探出来,欢叫道:“miss展!merrychristmas!”驾驶座上的车窗落下,ivan提醒女儿小心掉出车外,而后笑着回过头说: “我问michelle圣诞夜来临前最想见的人是谁,第一名是只会爬烟囱的圣诞老人,第二名就是圣诞老人会的是她唯一不会的miss展。” 第46章 ivan看着一身凛冽的展颜,仿佛还带着夜雾氤氲的水汽。她一手扯落发带,长发被风卷起,她深深向后一望,坐进车里。 车子迅速没入闹市,无数光影在车窗上流转。 michelle摇着手腕上金色的小铃铛,唱起圣诞欢歌。展颜打着拍子,和着纯真的童声一齐唱。 michelle突然停了调子,疑惑的看向她:“miss展,我唱的不好听吗,你为什么快要哭了?” ivan打开收音机,这几天播放的全是欢乐,michelle一听又摇起胳膊唱了起来。前面座位突然回手递来一方蓝格手帕。 “miss展,连michelle都知道,圣诞老人不喜欢哭鼻子的小孩。你明晚最好检查下床头的袜子,是不是除了一包纸巾,其他什么都没有。” ivan从后视镜中看到一辆有些失控的汽车,一直紧跟着他们。他皱起眉,加快了速度。现在是夜生活刚刚上演的时刻,车流不息,皆是明晃晃的远光灯。 韩天齐颤抖着松开领带,握紧方向盘,丝毫不管信号灯紧紧追着。这该死的地方这么多人!他频频猛踩刹车,恨不能让时空静止! 前面黑色福特车渐渐慢下来,终于在一座老式居民楼前停下。门口早就等着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怀里抱着个孩子。 孩子!他呼吸猛的一顿,靠向方向盘,想要看清楚孩子的模样!可是展颜下车,笑着一把接过孩子,亲昵的蹭蹭鼻尖,把宝宝的小脑袋埋在自己胸前。仿佛很久不见,母子俩都高兴极了。 这时又一个小身影也跳下车来,对着小宝宝手舞足蹈,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咿咿呀呀欢叫。 展颜摸摸小女孩的头,接过徐阿姨手里巨大的育儿袋。驾驶座里的人开了车门,护着展颜和宝宝的头入座。车里齐整的两大两小,纷纷欢快的向叶阿姨挥手告别。 韩天齐傻在车里,被这无比自热无比亲近的场景弄的全然错乱。黑色福特快乐的马达声远去,全然不知后面少了孤独的刹车声。 直到方向盘顶的胃一阵阵尖锐的痛,他才抬起头来。旁边一辆辆开挺窗的车子疾速驶过,洒了满地热情。只有他,形单影只,还没弄清楚,究竟有没有得到,有没有失去。 眼睛不由自主眨动,他使劲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开了车门。 三下礼貌的叩门声,刚才的中年妇女前来应门。 “请问是叶阿姨吗?” “先生你有事吗?”叶阿姨看向这个成熟挺拔的男人。 “我……是展颜的同学,刚好来香港。在这里看到了她,可刚想打招呼,她车子就开走了……所以我想来问问您,她的住址。”他颠三倒四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只睁着一双急切的眼。 叶阿姨上下打量着他,吊起一颗防卫心:“原来你是展律师的同学啊,不是我老太婆怀疑你,展律师一个单亲妈妈不容易,外面闲言闲语已经很多了,我不好再增加她的负担。” 叶阿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完这句话,眼前的男人明显长出一口气。她有告诉他什么了吗,没有呀。 韩天齐定了定心神,恢复了神色翻出学术交流签证给她看。叶阿姨戴了老花眼镜仔细看了看,才算确定了他的身份。 她自然是要对展颜死心塌地的,当年带着小外孙来香港找女儿,没找到女儿却来了一纸诉状,男方家长要孩子的抚养权,这场官司打的艰难,最终还是叫展颜赢了,她却分文不取。当时她还只是律助,钱少的可怜。 叶阿姨最后说:“这样吧,你自己找找吧,后天上午展律师都会带宝宝去婴儿洗浴中心,就穿过前面两条街,右拐,很大的招牌。你自己跟她要地址吧,我只能说这些了噢,她自己肯给你才行。”说完她就要回屋子。 “叶阿姨!等等……展颜的宝宝……”他等不及后天了,这条小鱼儿几乎百分百是nimo! “你不知道呀?你们这些同学真是不关心她,她一个人带孩子这么辛苦到现在才来个人!一个女人要赚钱,要养孩子,你知道有多辛苦!展律师怀孩子的时候根基还不稳,什么都缺。妊娠反应厉害的不得了,为了孩子她拼命吃,吃了就吐,吐完还是照旧一把把往嘴巴里塞。听说生的时候还难产,唉,好在年轻,总算熬过来了。不然你看看每年多少大肚子女人跳海就知道了!” 她的身体他一向都知道的,和自己结婚后结实了许多,但要负担一个孩子还是吃力,尤其一个人,在香港,没人照顾,没有钱……她居然还难产! 难产……他当然知道难产是什么情况,羊水早破了,喉咙也喊破,孩子就是不出来,可以疼上几天几夜……最后也许剖上一刀,也许不止一刀…… 这对产妇的损伤最大,早就没有体力了,还要挨刀子,生前痛,生完更痛,两头都痛。 痛痛痛,这样的字眼充斥着他的脑子。她那么怕痛,没有人陪在身边,她怎么熬过来的!难产对她来说简直可以要命! “哎呀呸呸呸!看我这张臭嘴,展律师自是有老天保佑,什么事都能逢凶化吉!我说她同学,你可要让以前的朋友们多来关心关心展律师,她坐月子的时候就是因为没人照顾,差点落下病根,调理了很久才复原的。” “唉,我想起第一次请她到家里来,墩了锅鸡汤给她,这年纪轻轻的孩子居然就红了眼睛……现在哪个产妇不是这个汤那个汤的补,偏生她苦成这样……”说着,这个心软的阿姨就要落下泪来。展颜这两年来几乎把她当成亲人,唯一的亲人,感情自然深厚。 “不好意思哦先生,我看是展律师的朋友,一激动话就多了,你别介意。”她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面色惨白,冻结了五官,像换了个人一样。 韩天齐坐在车里,胸口又压在方向盘上,希望这样能缓解下起伏。她以前可是被万般娇宠着的,从没吃过苦。 那个在冷天要他当暖炉,密密捂着手脚;撒娇时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不愿动弹;难过时兜住被子,把自己困在黑洞洞的被窝里暗暗抽泣;每个夜晚都要蜷在他的怀中安睡,要把下巴搁在肩窝,早上醒来能第一眼看到对方眼眸的颜颜…… 他曾以为能这样过一生的颜颜,是生生毁在他的手里! 仍旧停在原地的汽车亮着车灯,也落下四面车窗。一只手垂在窗外,指尖夹着一根快燃尽的烟,在风中透出星点微红,长长一截烟灰倏的坠落于地。 她对着一锅黄澄澄的鸡汤,在外人面前生生落下泪来……这个场景一直在脑中播放,两年中几百个日日夜夜里,她究竟流过多少泪,她的泪,又有谁能为她擦干…… 妈咪eon! “妈咪!eon!” 有个黑发浓密的小娃坐在购物车里,捏起一个小拳头朝妈妈加油。展颜朝着眼睛亮闪闪的宝宝也做了个必胜的手势,她双手抓紧推车,站在mall一字排开的入口处蠢蠢欲动。 小nimo今天穿了崭新的连体婴儿装,是只棕黄色的小麋鹿,肚皮上挂着机器猫的口袋,兜上帽子还有两只嫩黄色的小角。他就这样从帽子中探出来,口齿不清的朝妈妈欢呼,那两只软软的小角跟着晃动,像只活泼的小昆虫。 nimo气定神闲的坐在购物车的婴儿位上,不时踢踢小腿伸伸胳膊,朝四周不住打量,看到大人们紧张的表情,不禁咯咯笑出声来。 今天是平安夜,全港每年最疯狂的打折促销活动开始了!一大早无数主妇师奶们齐齐排队,就准备着时间一到杀入扫货! 紧挨着的一个胖胖主妇看见一身利落的展颜,不由眼冒火光。一共才十五个入口,她一路靠体格挤上来,现在和展颜在同个入口并驾齐驱。但显然,这个入口并不是为她这个吨位提供的。 她鼻子里喷气,购物车前前后后微动,手心快摩出汗来。死死盯着旁人,耳边似乎响起了赛车马达的轰鸣声,就差那脚油门了! 突然,一声软软清亮的童音招呼她:“hello!” 她定睛一看,正是紧邻竞争对手车中发出来的。呀!是个bb!这个胖主妇一下子移不开眼了! 这只小麋鹿扑闪着睫毛仰望她,露出半颗牙,关不住嘴风口水四流,挥舞着小胳膊笑的人浑身透亮。 “妈咪!eon!” 胖主妇还没回过神来是叫谁,商场里“叮”一声,旁人已经抢先一步冲出重围,身后大批人潮呼啸而来! 她愣愣的看着那只小麋鹿远去,还不忘扭着小身子回头,认真的摆摆手说:“bye……” 展颜哭笑不得,昨天刚教nimo说eon今天就到处显摆,其实咿咿呀呀的nimo小哥能说清楚的字没几个: 妈咪,nimo,要,hello,bye,以及刚学会的eon。 很不幸,这个有礼貌的宝宝喜欢在别人身上句型练习,然后不知不觉成功上演了场小美男计…… “妈咪妈咪!”小手指点嘘嘘乐。 “妈咪妈咪!”小手指点小围兜。 “妈咪妈咪!”小手指点印有毛绒小鸭的儿童饭盆。 展颜像是穿梭在高速公路上,周围无数疾速行驶的身影弄的眼花缭乱,一阵阵妈咪妈咪更加叫的她头昏眼花。 她一边在巨大的购物架上扫货,一边核对着购物单,嘴里还和儿子聊天:“我说nimo小哥,你能不能想点有出息的,吃喝拉撒你一样也没落下……饭盆? 第47章 饭盆?!nimo哥,你确定你到了能用饭盆的水平了吗?!” “那——”她拿起饭盆在nimo眼前亮了亮,“本品给2至4周岁儿童使用,nimo哥你还年轻,不要挑战智力水平和行动力以外的东西。” nimo嘟起嘴,哀怨的摊坐回位子,双手还不服气的拍了拍购物车推柄。展颜实在忍不住,放下手里的东西,凑近了他,捏捏小脸,重重亲了口。宝宝身上还有奶味,香香甜甜,让展颜发自内心的欢喜。 正在展颜和儿子亲昵的当口,后面一辆购物车猛的撞上来,她扶着后腰痛呼出声。原来是个主妇没刹住车,忙说对不起。nimo被这一撞,吓的一愣。展颜转过身不免急了声音:“这位太太,现在这里有许多bb,真要当心呢。” 随后一个男人赶来,看见老婆在和别人似乎起了争执,听展颜一口不纯正的粤语,更加凶神恶煞起来。 “不是只有你家有个宝,又没真撞到,大呼小叫什么!” 展颜插着腰,毫无畏色的说:“要真撞到了,这位先生,恐怕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你什么意思!敢威胁我!信不信我发律师信告你恐吓!” 展颜双手一摊,说:“与同行切磋,乐意之至。” 那个男人听了明显矮一截,老婆在旁边扯衣袖叫他别吵了自己不对在先,可围观的人多起来,他不能失了面子! “律师了不起啊!还不是生了个傻儿子!”话音刚落,他竟迅雷不及掩耳把nimo抱了过去! “看看!不撞到都是傻的!” “你给我放下!!” 展颜怒吼,这一声把周围的人都震了下。想不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妈妈,喊起来竟这么有力。 她好像突然失了控制,在口袋里乱翻终于颤抖着拿出手机,说:“nimo别怕,妈咪现在就报警……别怕,别怕……”可手指抖的按不了键。 连那个男人都看呆了,纷乱的环境好像突然安静下来,看着一手抓头发一手拨键的母亲激动不已,声线都在颤抖。 “hello……” 大家听到一声怯怯的招呼,穿麋鹿服的宝宝正抬头看抱他的男人。宝宝不安的动了动,突然涨红了脸,漆黑的眼眸满是抱歉。 这下轮到那个男人颤抖了,只见他突的一顿,而后众人看见他腰一下正有什么液体流淌,渐渐湿了个通透。那团黄色痕迹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奇][书][网]直到那浅色裤子完全贴合在腿上,这个男人像健美先生一样纤毫毕现。 “bye……”宝宝低头看了看壮观景象,默默说了句。 已经有人撑不住笑,继而更多人笑,最后所有人哄堂大笑,全然不顾快要撞豆腐的健美男。展颜一把上前抱回孩子,紧埋在胸前大口喘气。 “妈咪……”nimo回到熟悉的怀抱,一直咯咯笑。展颜也禁不住笑出来,nimo哥你真是个天才,我要考虑帮你买饭盆了。 这个小生命,是上天赐予她最美妙的礼物。是烦恼时最动听的音乐,忧伤时最快乐的笑颜,有时连她都不相信,这个水晶般的宝宝真是她生出来的吗。这束黑暗里的光照亮了她前途的路,她紧紧抓住唯一的慰藉,害怕再被收回。 母子俩迅速撤离战场,满载而归。展颜推车下停车场,来到一辆银色汽车前。对着nimo拍拍车门,一副你看你妈多有本事的样子。 “虽然是二手的,不过有你的单人豪华座位哦。” 她兴奋的开了后面车门,里面固定着一个儿童安全座椅。nimo高兴的嗷嗷叫,被妈妈放进宝座中,绑好安全带。 他们一路唱着圣诞歌回家,中途买了个小蛋糕和一支蜡烛。回到家中小nimo被拎到浴室好好洗了个澡,最后一身清爽的来到桌前。 展颜先示范了下鼓起嘴,然后噗一声。nimo模仿,嗯,很好,nimo妈点头。而后关了灯点亮了蜡烛,她亲上儿子的脸,说: “一周岁生日快乐,宝贝。” nimo噗一口吹灭蜡烛,他不知道妈妈在开灯前的漆黑时间里,流下几滴月光中孤独的泪。 这时突然门铃响起,展颜疑惑的去应门。猫眼里的人疲惫着身躯,目光却灼灼不灭。展颜缩回要开锁的手,背靠在门上。 “师兄……这么晚了,有事吗。” “顺道来香港,想来看看你。” 又是顺道,一年中无数次顺道,就连圣诞夜都顺道…… “师兄,圣诞快乐。不过真的很晚了,我不方便留你,有事明天再说好吗。” 他又敲了下门,低声说:“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展颜一顿,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心跳的狂乱,害怕从徐子洋口中吐出什么洪水猛兽。她抢在前面说: “师兄,欠你的,我一定还。做人要清清爽爽,我现在还带着宝宝,不能像过去一样不清不楚。”说完,她长出一口气。 外面风尘仆仆的身影没有再说话,定时的楼道灯已熄灭,他又一次被阻在这里,进不得,退不得。徐子洋看见门底的光消失,里面有展颜走远的脚步声。 她回到卧室,看见nimo正扒拉着百宝箱。他现在有力气掀开盖子了,呵,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nimo就要会打酱油了,再一转眼或许明天他也要娶媳妇了。 展颜坐在地上,陪儿子一起翻看里面的东西。那里满是尘封的记忆,现在她已有勇气去开启。 nimo对一个画着卡通人物的盆子喜欢不已,他看看上面的女孩,再看看妈妈,而后咯咯笑了笑。他又扒拉出一张照片,朝着展颜晃了晃,嘴里唔唔出声。 展颜拿过照片,是一片金黄油菜地,里面是两张神采飞扬的脸。她一时心动,揽过宝宝,手指着其中一个说: “这是妈妈,”指尖滑过几寸,“这是……爸爸。” 她猛一下合上箱子,兰桂坊里他的脸庞在眼前闪现,那如水如焰的双眸挥之不去。 她把nimo放回小床,哄他睡觉。只有展颜自己知道,在多少个痛楚的夜里,是儿子安静的睡颜扫去万般绝望。再疲累再苦闷,她也要甩干泪朝前走,只为给嗷嗷待哺的孩子一个将来。 “nimo,生日快乐,一定要快乐。” 每个孩子的生日都是母难日。就在一年前,她比预产期提前了两天住进医院,但整整痛了两天,孩子就是生不出来!那是一个原本狂欢的夜晚,整个城市都被灯火点亮,家家户户都洋溢着喜庆。 空空荡荡的产科,只剩下她和一个医生一个护士。他们也嫌这个大陆来的女人麻烦,而且还是一个人来生孩子的女人。他们急着回家过节,等着和一家老小在圣诞树下许愿,可这个女人却难产,真是可气! “不行,这样孩子肯定有危险,极有可能会窒息死亡,我看还是剖一刀来的爽快,这样拖下去,大人小孩都不好。”口罩后面的医生冷冰冰的语气。 展颜一听孩子有危险,忙不迭就答应动刀。但……医生拿出了家属意见书,要签了字才能动手术。 她看着无人的走廊,地面泛着清冷的光,面前的医生和护士明显的不耐烦。 究竟是怎么了,她被扔在这里受这样的痛,还要看人眼色,却没有一个人在身旁。徐子洋曾经要她联系家里,是她自己拒绝了。她知道家会永远朝自己敞开大门,爸爸妈妈永远都会欢迎她回来。可是……她不能这样没有脸,为了同一个男人,一次次让家里人担心,让爸妈急红了眼。 是时候,她也该长大了。 即使丈夫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她也从未想过要放弃孩子。何况,这是他和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丝联系了。他的心,她留不住;他的身,也被人占有。可他的孩子是长在自己的身体里呀,是她决定去留,她可以完全占有。 没有人可以抢走孩子,再也不会有人逼自己做别离了,她再也不会叫别人拿住软肋。 这个被疼痛折磨了两天两夜的准妈妈坚毅的别过脸,不去看人们的表情,只是低低的不容质疑的说: 我的家属,只有肚子里的这个。 假戏真做惊重逢 机场广播一遍遍播放,每个音节滴滴嗒嗒落于地面,回荡在寂寥的候机室中。 距离上一次到这里还没过12个小时,他居然就要原路返回。巨大玻璃窗外是为数不多的飞机正等待指挥,夜色浓重,唯一的光线只是机身发出的点点光圈。 这个时候独自一人,连骄傲的徐子洋都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寂寞是可耻的。 手指扫过阅览架,有熟悉的杂志静静竖立,不过已没有翻阅的价值,只因失了个红极一时的专栏作家。 他想起那句话:每个单身妈妈背后都有一个爱的深沉的故事,这样的爱支撑她们不抛弃,不放弃,不哀怨,不怨恨,有勇气走到底。 但即使这样的爱存在,也不能阻挡他徐子洋走近她,谁没有一份难忘的感情,况且还是一份永生难忘的背叛。徐子洋自认这次机会把握的极好,他不急不躁,等她重新站起来恢复自信,重新接纳男人进入生活。 他沉醉在等待与追逐中,现在进入二人角力的阶段。徐子洋相信,他必定会是赢家。因为他为了老天给的第二次机会,已经疯癫了整整一年,不,也许还要加上全段青春明亮的时光。用尽执着不可能会得不到,展颜会是一个完满的句号。以后,他就不用再被阴暗过往折磨的愈发潮湿难眠了。 第48章 徐子洋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虽然今晚没见到展颜和孩子,可那两张酷似的脸一直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宝宝和展颜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笑起来时流露的一颗水晶心都同样剔透。 从见到她的一刻起,心里就有了个疯狂的念头,他要照顾他们母子,他要做孩子的爸爸。不是亲生又怎么样,展颜怀胎十月生下的天使,无需问是谁提供了精子。 候机室液晶屏上正播着娱乐新闻,他刚想转台,镜头里的人让他不由停了手。 “请问庄小姐,第一次拍的片要在香港上档了,现在心情如何——” “我想问庄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的片子被评定为青少年不宜观看等级,只能在院线午夜场播放呢?” “庄小姐庄小姐!听说这个片子是你的男友砸下重金打造的,请问那真是你的男友吗,还是你遭遇的潜规则……” “还有还有,有报道称这部片子是你个人的传记是吗?里面的尺度大概在哪里呢,你有用替身吗?” 在一个小型新闻发布会上,香港媒体一如既往狂轰滥炸,绞尽脑汁挖掘爆点。只见被各色话筒和闪光灯不断侵袭的人,从容一笑,徐徐回答: “第一次带影片来香港,心情当然激动。整部片子全都由我亲自上阵,没有用一个裸替。也正是因为大陆还未分级,无法通过送审才选了这里。当然,我认为,绝对是来对了地方,本港市民或许更容易读懂我片子的主旨。” “最后谢谢记者朋友的关心,我没有遭遇什么潜规则,这部片子主要是我个人出资和朋友赞助,完全是一时兴起,不想竟做了出来,还望大家多多捧场指正。”她抿着红唇,眼神娇媚,对这样的场合似是游刃有余。 “还有个问题,请问庄锦玫这个名字是本名还是艺名?” “是本名。” “为什么不取个好听易记的艺名呢,香港艺人向来如此的。” “呵,”她弯了嘴角,“这世道假的太多了,能多一分真是一分。” 闪光灯更加强烈的闪成一片,记者纷纷低头重点记下这条,回去一编就能成为大陆新星暗指某艺人造假的头条新闻。 “我想问庄小姐一个问题,”一个资深狗仔记者做足了功课,洋洋得意问:“根据资料显示,庄小姐是某市人,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几年前该市轰动一时的贪污案中,狱中自杀的罪犯的女儿也是这个名字呢,年纪也和庄小姐相仿——” 庄锦玫刚抬眉梢想回答,那个记者又大了嗓门继续说:“还有,后来有人因为隆胸失败把当地最大的女子私家医院告到破产,这个事件的主角似乎也是这三个字……庄小姐,莫非你的钱就是这么来的吗?” “不好意思,这些不实报道我们正在采取法律手段解决,相关问题庄小姐将不再回答,若还有类似报道出现我们也将保留追究的权利。” 一个素颜穿套装的人进入镜头,面无表情说了以上一番话,又立刻退出。但这个熟悉的胖胖身影落进徐子洋眼里,即使她再板了脸,他也能轻易认出。 庄锦玫脸上恢复了标准笑容,几句话就缓解了略显尴尬的气氛: “大家也知道,现在什么都要靠炒作,特别是对新人来说。我本来是不屑用这种低级伎俩的,但看来……效果还真是不错,明天大概我能上好几个版面了。” 众人皆笑,手里的相机不住连拍,彼此都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庄小姐这里”“看这里”“很好,头再转过来点……” 众星拱月的人还不忘细了声音说:“嗳,可不许把人家拍丑了啊——” 过了个圣诞节,宝宝们也随了中西合璧的风俗。在新年的第一天要洗一个澡,预示一年干干净净没灾没病。 一大早,展颜高高兴兴抱nimo去婴儿洗浴中心。但停车位已经紧俏,有一辆车甚至已停了多时。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大大的玻璃房子,是个整体水池,里面撒着各种配料,模拟出羊水的成分。有很多小宝宝套着游泳圈,闭着眼睛惬意的享受在妈妈子宫里的感觉。家长们都站在玻璃房外,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个神情雀跃。但大家都被一个现在要下水的宝宝吸引过去。 这个孩子太漂亮了! 刚跨进大门的人也不由得被吸引,因为这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展颜! 这里的工作人员也仿佛偏爱他,欢叫着“我们的littlen要下水喽——”这个漂亮宝宝下水后却不安分的在人群里寻找自己熟悉的人,直到那个人出现在玻璃房前,两个健壮的小腿蹬了两下,这才安心的闭上宝石般的眼睛。 而孩子的妈妈脸紧贴着玻璃,眼睛不曾从儿子身上移开过半分。 “呦,怪不得孩子这么漂亮,原来妈妈这么靓。”有女人低声说。 “你不知道她吗?听说是个内地来的律师,擅长打抚养权官司,好多本港大状都赢不了她,陪审团都朝她那方一边倒。”有人加入八卦。 “是吗?可我听说她自己也是个单亲妈妈啊。看来是心里阴影,然后变成工作狂吧。” “是啊是啊,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带儿子来的,没看见过孩子爸爸。多可惜啊,这么可爱的孩子成长在单亲家庭。我家bobbie虽然没她儿子长的好,好歹有个老爹把屎把尿。所以说,老天最是公平……” “这个我最知道了!”又有个主妇挤进聊天圈子,“我带女儿来报名的时候她刚好就在前面,拿着她儿子的出生证来办手续,还好我八卦偷眼瞧了下。” “bb是跟妈妈姓的,姓展,父亲一栏的名字被她挡着没看清楚。她宝宝叫什么来着……展什么……记不得了,反正是个听着挺女孩的名字。” 一帮妈妈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大,她们的丈夫忍不住轻声提醒妻子。纵使展颜再耳背,也一字不落的全听到了。这样的议论她已经听的太多,实在没什么,再难听的她都听过。即使没有父亲陪伴,她的宝宝不也和其他孩子一样畅游在同个水池里吗。 最艰难的时候,别说洗澡,母子俩吃了上顿没下顿,要不是奶水足,她根本没钱给宝宝买奶粉。要不是徐子洋即及时找到了她,她当时的处境实在……她甚至已经在做思想斗争,最后一条路是去找对门的小姐,请她带自己“入行”。 这个世界没有低贱的职业,只有低贱的心灵。展颜最后这样说服自己。 和小nimo的生命比起来,自己的躯体实在不值得一提。尽管身体的记忆只有一个男人,他给过她太多的欢愉。 但是,关了灯,谁是谁,不都一样吗…… 窃窃议论的声音又嗡嗡起来,像是赶不去的苍蝇。 立于门柱阴影处的人遥望着她,那张侧脸似是被月光澄净过,透着清亮坚定。即使周遭陌生乃至敌意,她亦只是弯着眼睛,专注于池中柔白的小脸。左边的酒窝隐于黑暗,是他才能分辨的黯然。 “在想什么那么入迷?” 一双手臂环住她的腰,熟练的刮了下她的鼻子。引来周围女人无数惊呼。 她转过头,瞳孔猛烈一缩! “宝宝今天乖吗?抱歉飞机又晚点。”他亲昵的碰了下她柔软的发。 “呀,原来爸爸的基因也不差——”“可不是,人家爸爸看的出来也是个精英人士呢”“这个女人好福气啊,丈夫和儿子一个比一个俊……”那群交头接耳的声音里换了艳羡。 展颜微微挣扎着肩膀,满身都是无言的抗拒。她的脸已经涨红,无数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身后男人的味道与温度,让她咬紧了嘴唇屏住呼吸,从脚底窜起的火不知是怒是癫。 “别说话……”他把下巴搁在她肩膀,“宝宝在冲你笑。” “劳驾!” 她猛一抽身顺势推开他,对工作人员说:“我还有事,要带宝宝先走。” 展颜僵着背脊,焦灼的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宝宝一脸舒坦的出来,挥舞着小手找妈妈。还没等妈妈过来抱,他突然看见了什么,水亮的黑眸盯住一处,小嘴试探性的张开,发出几个音节: “帕……帕……帕,帕帕……帕……” 不可能! 她一下上前抱过宝宝,转身急急离开!才看过一次照片,一周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记得! 韩天齐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懂呆呆的看着宝宝,眼睛留恋在小脸的每一处不愿走。宝宝反身扑在展颜肩头,伸出一只小手,绷直了肉肉的手指指向越来越远的韩天齐,这下嘴里发出的声音清晰嘹亮: “帕帕——帕——帕爸……爸……nimo要……nimo要爸爸!妈咪——” 独自等待 在场的所有人仿佛都没回过神来,一转眼的功夫两个人怎么说变就变,剧情严重脱线!儿子洗个澡出来,老子就不认得了?一家三口都泪汪汪的夺门而出。 “展颜!展颜!” 展颜抱着宝宝急急走着,她全然忘记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不停的走,脚不停歇才能让脑子没有力气运转。nimo一直在怀里不安分,使劲向后扭着脖子进行新词练习。在停车位附近,她终叫后面的人扳回身子! “你……”韩天齐不知该欢喜,该心酸,该痛楚,该愤怒。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么大的震撼,老天开的这个玩笑未免太过残忍。 纵使心中奢望这个宝宝就是nimo,他也未曾想过这个答案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他只是紧攥着展颜的手,不,是他孩子妈妈的手! 第49章 她从来都没有让他失望过,她还是那个展颜,她吃了那么多苦独自天涯都是因为他,因为这个重重伤她的人! “请你放手!放手!” “颜颜!我们都冷静一下,找个地方好好谈谈,至少先别吓着nimo。”说着,他竟要将手抚上孩子的脸。展颜猛一下后退,像是护雏的母亲武装起所有凶悍。 “我们现在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要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早就没有再谈的必要了!” 展颜满脸的泪,她知道自己现在狼狈到极点,站在闹市街边像个疯婆子一样吵,此生都没用过这么大的力气说话,她只想把所有的爱恨情仇一次都吼完,他们再没有任何瓜葛! 可一下他把她紧紧抱住,压向自己的颈窝,重温着曾经最熟悉的感觉。nimo夹在当中咿咿呀呀叫,拍着韩天齐的脸,口中叫着走音的爸爸。韩天齐的一只手已脱力,可仍旧抱紧了他们,孩子软软香香的贴在胸前,爸爸这两个字真切的喊在心上。这样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让他脚底都酥麻。 “我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就是想找回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一字一字落下来,一股酸涩梗在喉咙。 “韩天齐,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宝宝是我的,跟你也没有任何关系。” 那双蓄满海水的眸子不动,只是傻傻的重复:“我就是想找回你,一起回家。” 就让他再留恋一下下,既然老天安排了他们相遇,他不能枉费这一次重逢。走了两年,才遇到,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他们又有多少个两年可以浪费。展颜不能再听下去,她狠命踩了他一脚,在一松动间抽身而出。 “好,我们不谈……可是颜颜,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韩天齐浑身翻涌的情感最后只吐出这一句低哑的话,似是乞求。 “展颜!你能不能等等!” “就几秒钟!你看过后再决定要不要带孩子走,无论你下什么决定,我一定会尊重你!就请你看一看这个东西!” 韩天齐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手慌乱的掏西装口袋,手抖的不能自已,几乎要不受控制。但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往外翻都没能找到,他找的近乎绝望,嘴里还一直在说: 你等等!有一个东西!你一定要看看,看看,就一眼!请你看看!这个东西……这个东西……怎么没了!不可能的,我每天都带身上…… 对了,一定是忘在了车上,颜颜你一定要等我!你和nimo等我!我马上拿回来,你一定要相信我!别走!很快,很快……好吗,别走。 他看到展颜下巴轻点,马上以冲刺的姿态向车里奔去,似是看见两年黑暗生命中唯一的曙光。他进到车里疯狂的翻找,觉得连呼吸都在颤抖!他一定要让她看见…… 一脚油门紧急而去的声音传来—— 身后不远处的车子扬长而去,徒留尘埃滚滚。 他默默垂下了手。 展颜终究不愿等他,不给他任何机会,她连看一眼的机会都不给他。她是如此避之不及……他不过是想告诉她,在两年中他是如何将思念一点一滴落入心底,不能言语,不能宣泄,每天都只能听着滴答,滴答,潮湿又酸楚的声音,空落落的在胸腔回荡。 韩天齐颓然的倒在车里,鬓角冰冷的汗滴落。他想为自己点根烟,而今天脚边已散落一地皱裂的香烟,他仍点不着……点不着…… 有些东西是不是一旦熄灭,就再也点不着。如同他独自走在夜空下的长街,头顶的路灯跟随脚步,一盏一盏熄灭,干脆利落的啪啪作响,似是头顶神明的宣判,将他打入无尽黑暗,不留一丝迟缓。 小nimo坐在家里的小椅子里,茫然的看着妈妈忙乱的身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妈妈过来解开他的小围兜,刚才没吃上几口晚饭就被撩在这里,nimo很是不满,嘴里唔唔叫着,但今天怎么叫都引不起注意。 展颜总算收拾的差不多,这才过来哄nimo。她看着宝宝喝饱奶安稳入睡,才有空回想今天的一切。他怎么会出现的如此措手不及,让她有一秒钟的灵魂出窍。在nimo叫爸爸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简直邪恶如巫婆,两个明明有至亲血液的人,却差点擦肩而过,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nimo,对不起,这次最大的债主逼上门了……时至今日,她仍旧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宝宝一天天长大,要让nimo知道一个不堪的父亲,一个失败的母亲,一段草草收场的婚姻吗?她刚走出困境,新的问题又紧跟而至。 展颜抱着nimo闭眼小憩一下,宝宝现在越来越沉了,没抱一会儿就累的胳膊酸痛。看看时间还有剩,干脆躺回床上休息一会儿。 今天经历那么多事已经很疲惫的她,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满脑子都是那个熟悉的味道。他圈住他们的时候,她没有力气去感受,现在回想起来,浑身发烫。 他的手,他的肩,他的热量,他不自觉滑落在她颈窝的泪,他说一起回家…… 就当是春梦一场,她只沉迷这一个夜晚,她揪紧了心口对自己说。 以为尘封的感情,这样汹涌的醒来,毫不留情的出卖了她。有韩暖炉烘烤的怀抱如此真切的回来过,就在刚才……叫她今天如何还能抱着孤寂独自眠。 “阿齐!阿齐!别睡了,快来看看,我们同学堆里出娱乐圈人啦!”南瓜头挥舞着一本花花绿绿的八卦杂志冲进来,使劲拍着韩天齐,嘴里不住嚷嚷: “记得吗,照片上这个胖子!刘彦举!臭道士刘彦举!” “哎呀几年不见你瞧瞧他居然胖成这样,还秃顶了!据有关人士爆料——”南瓜头摇头晃脑在床尾转悠,念念有词: “该名男子即是近日进军本埠的内地某脱星背后金主,以贩售成人用品起家,曾涉嫌刑事案件几乎锒铛入狱,后经多方打点尤其是该脱星从中发挥肉弹本色,终逃过一劫,从此全力支持她出道,现一脱成名一本万利,取得双赢……” 南瓜头中途不时发表见解:“这香港的狗仔文化啊,真是登峰造极,想到报摊上买本不惊悚的杂志都没有。” “你是临床的不知道,当年我考药剂师的时候这家伙还和我一个考场,被当场抓住作弊那叫一个生猛!小纸条直接往嘴里吞,哪知监考老师也不是吃素的,一手撑开他的嘴全抠了出来!大学肄业,听说后来真去卖狗皮膏药了。嗳你记不记得,他可是最早掘得第一桶金的人,医药代表都要找他培训业务。” 南瓜头自顾自说的兴奋,这才发现韩天齐今晚有点不对劲,靠在床头一直不声响。他看到阿齐手里的东西,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说你别看了行不行,早知道这玩意儿我就该当场销毁,省得折磨人了!” 韩天齐出其不意的笑了笑,把东西小心收进皮夹,手放在脑袋后面望着窗外夜景。外面还有些喧闹,大学校园里许多留学生不回家过节的,就自发组织到一起天天变着花样开派对。一开窗就能闻见青春洋溢的气息。 他收拾好身心只等天亮,想起父亲的话说的很对,他一路走来太顺遂,几乎不知道什么叫苦苦追逐,人生百态中最狼狈最艰辛但又最美好的经历,他终要亲尝。 父亲,这样美妙的字眼终也轮到了他。 “对了,听说你下午去了法学院,去干什么?”南瓜头大大方方朝窗外吹口哨,“不会想找第二春吧,不过现在的女生哦,嗯,够辣。” “南瓜头,我想复婚。” 大学招待所的房间里,有两秒钟的空气停滞。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这个骚包你倒是说清楚呀!” 南瓜头拍桌子拍的手通红,这个骚包再也不说一句话,他急的满地打转! “好好好,就算你们俩真复婚了,各自带着愧疚生活在一起有意思吗!你就不觉得憋屈吗!” 他只微皱了眉头,说:“我不是愧疚,现在也不是补救。都是我自找的,和谁都没关系。” 南瓜头愤懑了,昏了头大声吼:“韩天齐,你欠展颜一段情,她欠你一只手。你们已经两清了!这个女人毁了你下半辈子的理想,够多了!” “我说过这事不要再提,都是我自找的……” 如果他和展颜,只是谁欠谁,那么容易就好了。已经不分彼此的东西,要怎么还。 南瓜头吼完,看他刚才还明亮的脸现在又带了黯色,不禁暗骂自己混蛋。不该戳他的伤疤的,阿齐走到今天几乎已经尸骨无存,掏空了心肺。现在他想干吗就干吗吧,自己挖的坑自己跳,等把脚也跳废了,就能彻底消停了。 迷局地图(一) 耳边是服务生轻浅的欢迎光临声,徐子洋走进相约的咖啡厅。他突然不自觉有些紧张,半个小时前电话里的口吻陌生到极点,让他几乎不敢认。这个曾经漫天漫地胡闹的人,他把她当做外来生物,而今她却以他未料及的速度凛冽成长,不得不心生感怀。 “好久不见。” 这个身材依旧壮硕的圆脸女人先伸出手,大大方方和徐子洋打着招呼。 “好久不见。”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气氛是从未有过的尴尬。当从前总是打破僵局的那一个,也收起所有勇气的触角,那就只剩下别扭的自已与自己相对。 谢小圆毫不避讳的看着他的眼睛,开门见山的说:“请问展颜在哪里?” 徐子洋先前已大约猜到了她的来意,手指习惯性轻敲桌面,踟蹰着不开口。 第50章 谢小圆向前靠了靠,进一步问:“两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不辞而别,半年后我才知道她和韩天齐居然闹离婚,两个人都跑的没踪影!”谢小圆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倒是有几分从前的狗血样。 “我打听过了,他们的离婚案是你接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徐子洋突然觉得她一口一个你,听着很不顺耳。烦躁的喝了口咖啡,默默咽下后他才开口说: “我也没有享受到什么特权,她对我,也是不辞而别。” 对面的人睁大了眼,明显有了焦急:“那颜颜现在在哪儿你也不知道吗!最后她要你撤诉的时候人在哪里?”谢小圆都快哭了,难不成找错了方向,展颜根本不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徐子洋扫着周围浅笑低语的人,不经意间转着话语权。谢小圆睁着清澈的眼睛咄咄逼人的追问,让他有些吃不消。 小圆愣了下,很快调整过来,两年艰难的职业打拼经验让她获得的最大收获是,越是在意,越不可心急露出破绽,牢牢守护底线就不会输的太惨。 “每次打电话到律所,小安都说你去香港出差。几乎已经形成规律,只要几天不在律所,你必定在这里。” “圣诞节你也飞到这里,而且最后改签了回程票,一直逗留到现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查你,我只是担心颜颜,我要找到她。我找过茉莉阿姨,可她居然也狠心,说展颜不是小孩子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这个丫头什么都不会,一个人在外面不知道在怎么过……” 他搅着咖啡,片刻后只说了句:“撞了南墙还不回头,她就喜欢这么过。” 谢小圆迷惘了:“那她为什么还要撤诉,婚离了一半又放弃了,不回家不和好却跑路了,这解释不通啊!” “我那时的代理权限中,可以自行替当事人撤诉。抱歉,我还有事,下次再聊。” 谢小圆看徐子洋低了眼睛起身要走,她突然反应过来刚才的话,朝那个背影大吼: “徐子洋我看不起你!” “你这样做是干什么!”她哭的稀里哗啦,服务生怯怯提醒她注意音量她也不管,“很伟大吗!很伟大吗!?值不值得啊!” 这个愈发黑色沧桑的背影顿了顿,没有转头,用一贯尖刻的语调说:“你呢,值得吗,躲了我这么久,又何必偷偷打电话到律所。谢小圆,你也一点进步都没有,我们彼此彼此。” “我告诉你!我同时查到了韩天齐也在香港,你还是没戏的!展颜和韩天齐就算过了五十年,两个人都老的满身鸡皮疙瘩,也要扔了拐杖冲向对方的!坐了轮椅也这样,就算中风躺床上了也这样,最后死了没在一个坟墓半夜也要爬出来幽会的!你死心吧!” 这个脸圆圆鼻头圆圆全身圆圆的姑娘,终于山穷水尽,用一句句豪爽狮吼的话语告诉他,她叫谢小圆,或许过了五十年也不会改变的谢小圆。 “唔,唔……”她胡乱擦着眼泪,最后呜咽着问:“至少你要告诉我,颜颜到底在哪里。” “明天这个时候,我来接你。” 他推门出去,头顶的艳阳天让他有片刻失明。心里纷乱的毫无条理,实在不是他习惯的心境。徐子洋努力琢磨,最终不得不承认,他心虚了,建筑起来的自信高塔被谢小圆的话轻易动摇。 韩天齐的出现,会不会又将他踢回原地……曾经在谢小圆的办公桌上看到过一本摊开的言情小说,上面有句恶俗的话,却叫他记到至今。 幸福很短暂,还长了翅膀会飞。 是韩天齐自己放弃的,不好算是他偷来的幸福,是不是。他有些幼稚的安慰自己,他已经幸福了一年多,断然不会再还回去。两年分居已构成,单方面离婚大可成立。那不过是他一时多事坚持什么狗屁理念,否则现在也不会送给韩天齐一分胜算。 徐子洋静静走在喧闹的人行道上,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拥挤吵闹的城市,可因为有她在,只得一次次飞来,一次次挤进人群,为她撑起一片安静空间。 他找到展颜的时候,是在散发着臭气的潮湿阴暗的廉价出租屋里,人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但怀里的孩子却白白胖胖,正吮着自己的手指睡觉。 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师兄,我把孩子的监护权转给你好不好?如果哪天我……你能不能抚养这个孩子。我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什么能报答你,我也不想说什么来世今生的空话,我就是想跟你要一纸协议,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支付对价……” “……我是结过婚的女人,又生了孩子,现在还形容狼狈成这样,我知道我不值这个价,你也不会看的上……可是,如果……我什么都愿意……” 徐子洋当场就想一巴掌打醒她!她到底在说什么鬼话!她才刚生完孩子几天,她不知道自己下身还在流血。她只是急于出售自己,这已经是她唯一还有价值的地方了。她真的是走投无路。 他蹲下来抱着她,她瘦的骨头根根突出,却还说,你别压着宝宝。 展颜,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他隔着孩子小心的抱着她,这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怀抱,即使她此刻身上散发着恶臭,她的人生,她的身体,都从来没有如此肮脏过。但他一点也不介意,她一直都那么干净,漂亮,散发香气,叫他靠近不得,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能拥有她一时半刻。 “展颜,我不会签这个协议的。你要自己站起来,养活孩子,你不能这样下去,你和孩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是他帮她站起来,帮她联系法学院,破例允许她参加本港律师资格考试。她重新拾起书本,那曾经排斥的枯燥学科,只为了生活,给嗷嗷待哺的孩子一个将来。他看着她成熟自信起来,有时照顾宝宝时会手忙脚乱,但也只是把一切当成笑话讲给他听,而后自己哈哈大笑。 幸福真的很短暂,但他希望这次能抓住,不要再让她飞走。 “妈咪,eon!” nimo拽着妈妈的发梢,也学着周围人伸长脖子朝前面的大板子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和考号,展颜挤不过别人,也不敢挤,怕一下冲到前面发现根本没有自己的名字。 “nimo小哥,什么时候你会识字就好了,帮妈咪看下有没有考上。” 她心口突突跳,拿起儿子的小手捂在自己的眼睛上,跟nimo一起唔唔小声叫,慌的不行。 “怎么胆小成这样。” 展颜在几个小手指间看到黑西装,吓的连唔都不会了。 “师兄……你怎么会在这儿……” 徐子洋无奈一笑,今天问这个问题的人真多。 “想到今天要放榜,无论什么结果,与人分享都会比较畅快。来,宝宝。”徐子洋熟练接过nimo,捏了捏小脸说:“最近又胖了啊,你妈都给你吃什么了。” nimo唔啊唔的指了指展颜脖子以下,肚皮以上的部位,当场闹了妈咪脸红脖子粗。徐子洋也不觉尴尬,一手抱了nimo,一手拖了展颜来到榜前。 “嗳嗳,等下,我还没做好准备!”展颜捂了自己的眼睛,直叫唤。 “等什么,看看,第一排第三个,这么好找。” “真的啊……” 她眯了眼小心睁开,一下扑到公告板上,欢呼起来:“中了中了!nimo以后有糖吃了!能上学能买房子能讨老婆啦!” 这个妈妈语无伦次的欢呼,惹起人群一阵善意的笑。她吐吐舌头,亲昵的蹭蹭nimo的小脸,开心的不得了,也不顾儿子喷了她一脸鼻涕泡泡。 “你确定,你和宝宝不是同年纪吗。” 徐子洋不动声色的说了句,展颜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脸。 “走,我们去吃顿好的,然后送你们回家。” 展颜突然想到什么,马上冷静下来说:“不用啦师兄,应该是我请你,不过大概要到我找到正式工作。今天我还要带nimo去打预防针,就不用送我们啦。” “你确定?”他狐疑的盯住不擅撒谎的某人。 “嗯嗯,很确定!”展颜猛点头。 “好吧,”他拍拍她的头顶,把nimo还给她,又说:“明天再带给惊喜给你,到时别哭鼻子。” 展颜憨憨一笑,朝他摆摆手,抱着宝宝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母子俩在风景如画的校园里散步,互相咿咿呀呀着说话,虽大多听不懂,倒是沟通愉快。不期然,她又看见那张海报,正被校工撕下来处理掉。 “意志力真能超脱肉体?——解读医学无法解释的现象” 她回想那天明亮热闹的报告厅,突然垂下头自嘲低笑。 nimo,其实还真的不能怪爸爸给的答案不好呢。 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如果韩天齐说不,那他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如果说是,或许她与他都会好过些,一切比较能解释的通。 会不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相信科学呢…… 展颜甩甩脑子,不愿再想。韩天齐的话盘旋不去,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她弄不清楚了!她只知道,唯一能确定的事,就是自己亲眼看到的一幕,真切的发生了,不可改变,不可重来。 她对着nimo说,宝宝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要躲着爸爸,只是有些事情妈妈真的不能当没有发生过,妈妈也不自信这件事以后不再发生。你明白吗…… 你当然还不明白……展颜耸了耸nimo继续往前走。 第51章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爱的女孩,你一定要善待她,如果你不爱她了,也请你早点诚实的告诉她,不要让她看到你□裸的背叛。如果你还爱她,就请肉体跟着心灵一起走。 她回头留恋的看一眼残破的海报,已经被丢进了垃圾车,色泽不再鲜艳,广告不再新鲜,唯有活生生的话语还在耳边,不知何时才能褪色消失。 迷局地图(二) “庄小姐,这条裙子衬肤色极了,也可以作小洋装出席正式点的场合。不过您的身材那么好,穿什么都靓啦,天生的衣架子。”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侧扬起脸,看着落地镜中被包裹的凹凸有致的身体。她垂下浓密的睫毛,精致的眼线在眼梢处提笔上扬,微动嘴唇说:“劳驾,帮我包起来吧。” 店员忙不迭答应,庄锦玫闲闲的对着镜子拨弄头发,一错眼的功夫看见玻璃橱窗外悠悠散步的母子。 年轻妈妈身前背了个蓝色婴儿兜,里面的小宝宝正好奇的四处张望。宝宝很是好动,不一会儿头发就被汗湿,妈妈将浓密的头发随意捋了几下,倒捋成了一个标准的三七分少爷头,像擦了半瓶摩丝一样的齐整。 她忍不住笑,宝宝也跟着笑起来,半颗门牙关不住晶莹口水,顺着小小的下巴流淌下来。她用系在脖子上的小围兜细细擦着,最后摩了摩宝宝的小鼻子,似在说他调皮。 庄锦玫僵在玻璃窗前,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街边阳伞底坐下,宝宝被放在另一边的椅子里,年轻的妈妈不住捏着酸痛的胳膊。 外面的日头很烈,阳光折射进来近乎刺眼。 展颜休息够了,把头发放下来轻轻甩动,顺滑的黑长发像缎子一样在太阳下熠熠生光。她抬起头,双手随意抓了几下头发又重新绑在脑后,耳边自然垂着几缕发丝。 刚刚要伸手抱过宝宝,nimo突然涨红了脸,小手指根根蜷紧,瘪了嘴似要掉眼泪。 nimo哥你也太会挑如厕时间了! 展颜立刻明白过来,焦急的四处张望,想着是去挤不远处商场的洗手间好,还是老着脸进沿街一排高级成衣精品店。 nimo已经开始哭出声音小腿乱蹬,展颜听了越发心慌,宝宝每一声哭都要剜了妈妈一身肉。nimo刚出生的时候,多少次年轻又无经验的妈妈手足无措,只好跟着孩子一起哭。直到现在,宝宝皱的红红的小脸,仍然可以让她轻易酸了眼。 “这位太太,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这句话简直如同天籁,五步之遥的气派店面中,一个妆容精致的店员推开门向她伸出援手。展颜感激不已,忙快步进了店中。 在散发着清新香味的洗手间里,nimo淋漓释放了一把,小脸平静下来,漆黑的眼睛又灵动起来。展颜一边清洁着这个赤条条的小子,一边不忘教育儿子:nimo哥你下次有点创意好伐,突然袭击这一招已经过时了。 正循循善诱着,nimo咯咯一笑,小手捧牢了自己的饭碗叽叽咕咕。展颜抬手看表,原来是他的饭点到了,这倒是误差不超过三分钟。 她坐在软凳上解了上衣扣子,nimo准确无误的一头扑上去,五根粉嫩的小手指扒着她。开头还喝的有劲儿,nimo渐渐放慢了节奏眯起眼,小嘴若有若无的吸着,而后进入梦乡。展颜轻拍宝宝的背,看着小家伙嘴边还有细细蜿蜒的奶汁,她想脱开身可nimo即使睡着也霸着不放,一动就小鼻子唔唔两声,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展颜只好保持这个姿势,看着孩子恬静的睡颜,抬手轻拂他的前额发,怕贴着额头不舒服。她仔细听着门外的响动,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占了人家这么长时间。 她不知道在nimo砸吧砸吧喝的起劲时,外面有个黯然的身影强自镇定,竭力保持微笑和店员打招呼离开。她架起一副宽边太阳镜,突觉这实在是项伟大的发明,掩盖了多少难以表露的神情。 如同曾经的一个葬礼上,有人也这样顶着遮去半边脸的太阳镜进来,她一直以为这叫做嚣张,现在渐有体会,或许是最深处的自卑有时一不留神就要出卖自己,即使是掩耳盗铃,也是好的。 在一个个张扬背影后面,都只有自己和自己相拥,一开始选择昂起头,就再也不能低头了。纵然这颗头颅不再高贵,她也要苦苦支撑。越寂寥,越要向五光十色的地方走去,在这个人人都只有一个角色名的世界里,才最是安全,才不枉一段曲折人生。 展颜从洗手间出来时,向店员诚恳致谢,怀里酣睡的nimo大概也增加了不少印象分,眼睛长在额头的店员倒很是和气,还聊了几句家常。 玻璃墙外一辆贴膜严密的黑色轿车缓缓发动,光亮可鉴的漆色冷傲的扫视着碌碌过客。送客人上车的店员回来,用手扇着风,嘴里不住说:“不就是个细脱星,架子倒不小!”她拿起柜台里的一本八卦杂志,愤愤不平的骂了几句,拿起来猛扇冒汗的脸。 展颜看见那张哗啦啦翻飞的封面,心口突突的跳,一下子冷了手脚。她抱着nimo机械的走出店门,在太阳底下呆立片刻,也没能暖回来。 才躲着他不到24小时,那些前尘记忆就都来追债了吗?她竟精神恍惚到把某个人当成封面女郎了吗? 三个字,一个人名,忽的张牙舞爪跳出来,她愣愣的不懂反抗。任由难以磨灭的画面汹涌而来,彼时nimo还是个小小种子,就和她一起经历了最痛心的难堪。 可是……她从来没有萌生过放弃宝宝的念头,即使这个生命并不被期待,即使它不能得到平等的祝福与宠爱,即使它的出生会是一个无情的嘲笑,她仍然要抱紧了nimo一起走,一起走…… 一声清脆的门铃响,欢快的小步子一路踢踏而来,michelle高喊:“爹地别动!我来开门我来开门,是miss展来上课啦——” ivan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女儿踮起脚尖拧开门,鼻子里呼出温热欣慰。 “miss展你好——呀,nimo也来喽!hello,小nimo!”michelle连声拍手。 “hello!” 两个孩子倒是开始了礼貌的会晤,他们的家长有些一反常态。ivan看见展颜澄净的脸,像是午夜安然绽放的花朵,独自芬芳。上面还有疑似露珠滑过的痕迹,却被一个大大方方的笑容遮去。 “不好意思ivan,叶阿姨回了老家没人带宝宝了,我今天只好带nimo来上课……下次一定不会发生这种事是我没考虑周全,给你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非常抱歉……” ivan看着这小鸡啄米似的道歉,眼里不禁含了笑:“没关系,孩子们沟通交流也是成长的重要一课,或许比弹钢琴更有深远意义。” 展颜还是朝他抱歉的笑了笑,ivan给了她一个宽慰眼神。展颜心觉自己真是幸运,能遇到ivan这个良师益友,不仅是模范父亲潜移默化让她学了不少育儿经验,更像是稳重从容的师长,总有安定心神的力量。 上完充足的两个小时钢琴课,michelle早迫不及待冲向她的小点心,扑到餐桌前时看见nimo一手一个羊角面包,正舔的起劲。面包刚烘焙出来的香味啊,引的nimo牙床痒痒却缺少攻坚利器! ivan打开烤箱,第二盘金黄的面包也新鲜出炉,他摘下隔热手套,装好两个瓷盘放到女儿和展颜身前。而后给自己倒了杯水,靠在橱柜上静静看着餐桌上神态各异的吃相,觉得今天的净水都格外甜。 展颜擦了擦嘴,把原木餐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下,打算和nimo告辞。ivan极自然的掏出车钥匙,她忙阻止:“ivan不用麻烦了,我今天没开车出来,就是想和nimo走走。” 这个谎撒的太别扭,展颜说不出的难受,几时自己也这样死撑面子起来。ivan看着她,渐渐收回手。 “对不起,其实是那辆二手车今早刚挂牌销售,用完了最后一滴汽油正等待套现。”她抬起头来,一口气说完全身松下来。 ivan低头笑,这个男人露出洁白的牙齿,在她眼前晃了晃说:“天要黑了,还我送你们吧,别忘了本人热衷于做车夫。” “可……”展颜刚松快起来的脸又垮下去,笨了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好又老实回答:“我正准备搬家,今天不住那里……” “找到住的地方了吗?”他开始觉得这次事情不简单。 “呃……” 正嗫嚅着,突听michelle一声尖叫!她从椅子上跳下来冲向爸爸,一下抱住ivan的腿哭叫起来—— 他们都愣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五岁的小女孩穿着灯芯绒背带裤,刚才还像小鸟一样活泼欢快,现在突然满脸泪,大颗大颗泪珠不住砸下,是发自心底的悲戚。 “爹地……不要……爹地不要!我不要miss展住在这里!不要留他们在这里过夜!不要不要!爹地……爹地!爹地!” 孩子哭的已经喉咙都沙哑,展颜也不自觉模糊了眼睛。 “michelle!怎么可以对展老师说这种话?”ivan几乎从没对女儿大过嗓门,但michelle的行为实在出人意料,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教着她种种道理,生怕她偏了性子,现在还是让他心寒了。 可她哭的不依不饶,抓紧了爸爸的裤腿,最后两眼饱胀起来哭号的没了力气,颤抖的小身子喊出了心底的话: “爹地……我不要miss展当妈咪……妈咪只有一个,michelle不要任何人做妈咪,michelle要等妈咪回来……不要让人在我们家过夜,这里只有妈妈能住! 第52章 不要不要不要!” 这个干净简洁还散发着面包香气的房子,此时如坠冰窖。无数冰渣子漫天漫地刺来,直如肺腑。michelle嘶哑的孩童声音满是酸楚,她抱住爸爸的腿愤怒的盯住展颜,像是在捍卫心中小小圣神的家。 ivan怔在原地,顿时失去知觉,门开了又关的声音也没听见。那一声声呼唤妈妈的话语在耳边回荡,抽去一切思考的能力。 许多时候,我们常常会有头顶光源突然被拔去电源插头的时刻,没有任何征兆的,啪一下熄灭。眼前失去景象,唯有寂静将沉默照亮。 在这个时刻,有个人在一扇门前敲打,拍击,重锤…… 他原以为门背后是他的一家妻小,将会是黯然生命里最温柔的灌溉。 就在他努力抬手的时候,发现自己原来还在数不尽的黑夜里等待。面前紧闭的门,黑暗的灯,他的心里也有一扇门,开了又关上,吱吱呀呀割锯着心灵。 迷局地图(三) 她不得已抱了nimo站在大马路上,地铁已经停了,出租车很贵,川流不息的车灯刺眼。而她抱着孩子躲来躲去只为了躲孩子的爸爸! 风吹乱了满头长发,也吹不散浓重雾色。michelle一声尖锐的哭,击打着心中某个不曾思虑的角落。 每个孩子,是不是都有一种天生的执念,要找回赋予骨血的人……即使这个人不知身在何方,即使素未谋面,即使不曾从这个人那里享受到一丝一毫宠爱,仍旧觉得他无可取代…… nimo会不会在某一天,也大哭着要爸爸,等爸爸回来,不愿第三人踏足家中。 可是nimo,妈妈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孩子才有的傻气。你和我一样,犯了一厢情愿的错误。 妈妈独自生活,不代表爸爸也会孑然一身。现在让你们相认,或许不久你就要有后妈,也许还要有弟弟或妹妹…… 妈妈的爱情已被人分走,我不想你的父爱也不完整。既然没有全部,还不如从来不曾拥有。 展颜驼着腰,满身酸累向老房子走去。脑子里还转着这个话题,步步心酸,想到最后几乎抽泣出声。 韩天齐离异单身,没有孩子,家世优越,依然可以做个钻石王老五,会有大把的女孩想嫁他。她……就无谓给那些追爱的女孩造成负担了。 在这个世界生存谁都不容易,能少伤害一个就放过一个吧。自己已然道路崎岖,希望别人一切都好,不要重蹈她的覆辙。伤心人少一个,空气也会多轻快一分。 是的,你的爸爸依旧潇洒,会有大把的好女孩等着嫁他…… 展颜没能说服自己,更没感觉到空气多轻快一分,相反的,她走在漆黑的夜色中,风倒灌进鼻腔,窜至头顶满心凉。 她看了看居民楼前的停车处,没有那辆等待的车子,松了口气倒笑起自己神经过敏。他根本没想转身寻她,她还连夜离开,又一次自作多情。 展颜提起脚步上楼,莫名失落了眼眉。 旧式居民楼的楼道灯已不灵光,偶尔亮了一整个白天,又在夜晚默默休息。她疲惫的摸至家门,掏着口袋钥匙。 等等!那是什么! 展颜吓的一个激灵!门边有团黑影伏在地上,不期然就在脚边,不到三寸的地方! 她本能的向后一跳,怀里的nimo惊醒,也骤然大哭起来。她哄着宝宝,乍了胆子靠近,钥匙已经在手里,展颜心里默念: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什么也没看到……她只当是幻觉,进了家门就好了! 那团黑影似乎微微起伏,还有鼻息声,凑近了闻得到浓烈酒气。她更害怕了,不知是不是碰到了醉酒的色狼! 整个黑暗空间里充满了压抑的心跳,充斥着熏人的酒气,还有nimo小声憋屈的抽噎。 脚尖一点点挪动,颤抖了手分辨着门钥匙,却叮铃一下不争气的掉落于地。她吃力的一弯腰,手刚触碰到金属的微凉,猛一下被按住! 她真的快要昏厥!差点一头栽下去! 这个掌心的温度几乎让她魂飞魄散…… 展颜一下跪倒在地,僵硬的抱着nimo,眼睛不敢朝手手交叠的地方看去。 贴于手心的钥匙也开始发烫了,手背被密密捂着,他的手指还在无意识的刮擦着手掌一侧柔嫩的皮肤。 他坐在地上,散漫的屈起一条腿,头微微后仰靠在墙上。身旁的酒瓶在地面滚动,发出寂寥的咕噜声。下巴胡渣青色一片,衬衫领口软软的不成形,眼睛肿的快要睁不开,却看着她不放,用他一贯的温度。 展颜看着黑暗里唯一的亮光,那是韩天齐灼灼的眼睛。她避之不及直直掉进那眸深邃里,拔不出手脚来。 忽听韩天齐仰脖一笑,似是苦涩自嘲,又低下头看左手里拿的一张东西。黑乎乎的走道,不知道他在用什么将它看清楚。可展颜明显觉得他如此专注,眼神中少了几分烫人,多了几分温柔。 “今天……就到这儿吧……” 韩天齐似没有察觉旁人,费力的站起来,摇晃了几下。手扶在粗糙墙面,平息着阵阵晕眩。 “唔?” nimo试探着的发出声音,从展颜的怀里向前扑着,似要把韩天齐看个仔细。她死命抱紧nimo,飞速捡起钥匙慌乱的开门。她不敢再看一眼身旁的人,他离她最近的地方不过几公分……展颜甚至能闻见他呼出的热气,带着韩天齐才有的熟悉味道。 她只帮nimo换了干净衣服就胡乱哄着他睡觉,茫然的在房间里进进出出却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总觉得背脊一阵发烫,门外的眼睛越过重重阻隔紧跟她的身影,让展颜最后无奈停了一切遮掩的动作。 她赤了脚,悄然靠近,把耳朵慢慢贴在门上。她为这无奈的姿势感到深深悲哀,捂紧了嘴胸口不住颤动,眼泪簌簌落下,砸在脚边晕染成花。 外面没有响动,但那股酒气还在,那温热的鼻息还在,这一切都在耳后萦绕,她晓得他还没走。也许仍保持着那个姿势,沉浸在醉酒的梦里。 她感到门板轻微响动,似有什么物体靠着门板滑坐下来,扭着脖子大口喘气。韩天齐闷哼一声,像是极难受。酒的后劲上来,心脏快跳出胸膛,全身的血液逆流。他皱着眉头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句: “颜颜,为什么我找不到那种叫醉生梦死的酒……醉与非醉,世界都不会因此改变……呵,呵呵……” 门那头的人听见他半醉半醒的话,脚心一烫也滑坐下来,紧紧抱住膝盖。 两个人隔着一扇木板,一边黑暗,一边昏黄,默默诉说着一种情意,叫做失落。周遭安静下来,偶尔听见楼道里一阵脚步响动,空落落回荡着,但背后隐约有个暖暖的轮廓,让人不至无所归依。 “这么晚了,nimo该睡了吧……你看多神奇,这里他才5周大,根本看不出是个人类对不对……” 他低低的声音回荡在走道里,滴落在心头。半梦半醒半明半寐,韩天齐的世界才恢复五彩斑斓。 “我虽然是个医生,但也没看过这么小的宝宝。生命真是奇妙,他就在他的小游泳池里长出身体和头脑,长到现在这么大,已经会叫爸爸和妈妈……” “你为什么不等等我,让我把照片给你看,其实,我比你更早见过nimo……我不过是想说这个,为什么不愿给我机会……” 潦倒的男人露出一口白牙,只是傻笑,好像嘴里诉说的无关悲伤。门的另一边却缩成一团,她拼命捂住了口鼻,才可以不被发现陷入强震的内心。 “两年里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先逛一遍那里的酒吧。找不到你,还好我还有nimo……他是个最懂事的小家伙,陪伴了我每个失望的夜晚……” “我固执的认为,我们的孩子一定上了天堂,做了天堂里最受欢迎的小天使……他一定会保佑爸爸早一点找到妈妈,他不会忍心爸爸总在漂泊,每天只能对着他的照片出神……” 他只是自顾自说,仿佛是梦呓,似乎那是个美梦。 “我跟自己说过,不要动不动就把nimo拿出来,不要总是三更半夜把他叫醒,和他讲话,”声音慢慢酸蚀,他顿了顿,酒精在血液里叫嚣。良久,叹息般说: “nimo一定很像你,喜欢帮助别人,也喜欢睡懒觉,睡觉的时候最讨厌被人打扰……对,他一定是像你的,一样机灵,一样淘气,一定整天跑来跑去咋咋呼呼帮人家忙,是个最尽职的小天使……” 隔壁邻居终于忍不住开了门,出来看情况,这个酒鬼常驻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有幽幽的女鬼哭声。硕大的手电筒打到韩天齐眼前,他也不避,潦倒的男人只是笑,含含糊糊说着话。 “可是……颜颜,我忽略了一件事情……我们的孩子才5周,他是永远都不会长大了,他连做小天使的资格都没有……他做不了天堂里最可爱的小天使了,nimo这个样子上帝不会收他的,怕他吓到别的小朋友……” 他保持那口白牙,终没办法再笑下去,来来回回口齿不清只会说这几句话。胸口抽动的厉害,两年里惯常的心绪胀满了大脑,似是有无数小锤子用力击打。四处嗡嗡响成一片,他无力自拔。 “……你为什么连他长大的机会都要剥夺……每天晚上我都仿佛听见他在问我,爸爸,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手有脚,nimo却是这副怪模样……” “展颜!这样的梦折磨的我没有办法睡觉,没有办法! 第53章 ……我一想到nimo在照片里的这个样子,上不了天入不了地,我们的孩子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暗自伤心,这样的火烧的我五脏六腑都要化成灰烬……” 他突然拿起身旁的一个酒瓶大力丢出去! 酒瓶猛力砸向对面墙壁,碎的彻底,碎的惊天动地,尖锐的玻璃渣四处飞溅。他双手垂在膝头,胸膛里满是压抑的嚎叫。 走道里越来越多的人出来,彼此打听出了什么事。邻居来敲门,连声问:“展小姐,你认识这个人吗,在这里两天了拖都拖不走。” 继续敲门,里面却没有响动,可屋里灯明明亮着。人们低声讨论起来,看来是外面跑来的酒鬼撒野,还是报警吧。 “即使这样,即使他是个怪孩子,但他还是我们的nimo……”他们惊讶的转头看向地上的男人,还在低声说着话。 他垂了眼眉,把自己锁进黑暗中。 “如果他活着,一定比谁都聪明漂亮……这是一个做父亲唯一能聊以□的想法……但,是我差点杀了我们的nimo,我有什么资格自怨自艾,我有什么权利说自己是个父亲……” “父亲……老天真会开玩笑,在婴儿洗澡房里,我第一次看见你和宝宝……突然有了个疯狂的念头,”声音低下去,快要睡着,舌头还不知疲惫,“不论,不论孩子是谁,我都想做孩子的爸爸……我韩天齐就是疯了,我就是喜欢给别人养儿子,谁也管不着!管不着……” 周围人上前要来拉他,这样大声还让不让人睡了!他实在睁不开眼了,只剩呢喃。 “nimo还活着,真好。我不用再只对着照片想象他,更不用……” “借他的怪模样来逼爸爸停止想念妈妈……” 这个男人枕着门板,竟歪过头睡去,紊乱的情绪被温柔代替。他始终未曾放弃寻找,昨天来的时候已人去楼空,那又如何……再找就是了…… 有时候勇气不在于一时的激奋,他是韩天齐,他有他自己的方式。 身后的门忽的大开,灯光大亮,门里的人胡乱抹着脸大声说: “对不起!他是……我孩子的爸爸,一时喝多了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声线带着哭腔头发遮了半张脸,她费力的弯下腰抓住他的胳膊。邻居们顿松了口气,原来是小两口闹别扭。出来两个人好心的将韩天齐搬到卧室床上,展颜连声道谢,嗓眼里不时泄出抽噎。 恍恍惚惚,糊里糊涂,身心像在暴雨中洗礼过,渐渐回复知觉,已是半夜。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一天的忙乱结束,展颜梳着刚吹干的头发,对着镜子深吐出一口气。 她轻轻走到床边,手抚上那方额头,已经没有刚才烫人的温度。下巴上青青的胡渣扎手,韩天齐从未这样邋遢过。 他以前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先干净利落的刮胡子,听到剃须刀轻敲洗手盆的声音,她会从被窝中醒来,迷迷糊糊摸进洗手间,从背后抱住他,用惯常的语气撒娇。 “韩天齐,不许一大早就耍性感……” 天齐笑,转过身亲一下她的脸蛋,把她亲成白胡子老公公才算满意。那时的每个白天夜晚,都是甜甜的粉红色。 展颜为他拉上被子,不敢再去看这张脸,与记忆不差分毫。她理着被角,将他的胳膊放进被窝,却看到他手中死死抓着的东西。 这是一张胎儿超声波成像照…… 这就是他翻遍口袋要找的东西,要让她看的东西,要挽留住最后一丝希望的东西。照片有些发黄,表面已经有些磨损,四面卷起毛边。她更加看不出到底nimo在哪里,只见茫茫漆黑一片。 展颜试着要抽出照片,可那只手还紧攥着。韩天齐皱起眉头,向床中间翻了个身,嘟囔一句: “老婆……几点了……” 房间里是无尽的静默,展颜来不及去体味这熟悉的呼唤,她先风马牛不相及的想到:原来……nimo嘟囔起嘴的表情,是像爸爸…… 韩天齐侧着身抱紧被子沉沉睡去,柔和的灯光洒于那个身影,是最最安定心神的画面。展颜在这一刻出奇的平静,仿佛灵魂出窍换了大脑,尽做着游离于现在该思虑的事情,说是被魇着了都不为过。 只是,他们到底是谁魇着了谁,谁不愿醒来,谁又逼自己不得不沉睡。 她轻手轻脚爬上床,蜷缩着身子额头抵在他背上,喃喃道:“韩天齐,你就不能洗完澡刮好胡子再来埋伏吗……” 下一个天亮我会微笑 天初初放亮,楼里一大早锻炼或买菜的师奶们都齐齐出动,薄薄的墙壁阻不了阵阵笨重响动。 韩天齐觉得那脚步简直像踩在头顶,脑门突突疼痛。手指狠狠揉着太阳穴,良久才幽幽醒来。 碎花窗帘轻盈掩着,外面朝阳初绽,光线从棉布纤维中透进来,一室晨曦温暖。 他刚一舒展眉心,怀中紧抱的人儿一缕发丝拂过鼻尖,让韩天齐浑身一电! 这是太熟悉的味道,在展颜消失的那段时光里,他就是这样抱着还留有她馨香的nimo,每每不自觉对着做工粗糙的抱枕发呆。 一点星火在卧室阳台上微微闪烁。他在阳台上抽了根烟,没来由的,只是想抽一根,过去的两年内他经常有这样的情绪。望着还在沉睡中的城市,他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世界如此之大,却找不到自己落脚之处。两年里,四处走,几乎要走遍大半个地球。在清醒的时刻,他执拗的认为自己是在散心,不是为了寻找……某个人……但今天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第一次觉得嘴里的烟淡的出奇。他知道,一切都只因为身后睡的一脸安稳的人。 爱是件太沉重的行李,绊住所有脚步,不得不朝她的方向投递。 展颜知道他站在那里,还是像座大理石雕像般动都不动,只是沉默的吐了一个烟圈,然后就任由香烟燃尽。他的身上也开始有了沧桑的味道。清爽的平头,在风吹来时睫毛簌簌,坚毅的轮廓才有了一点松动。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落寞。 他弹落了烟头,走到洗手间刷牙。然后床下陷,他躺进来,像初识时摸索试探着靠近她,将她裹在怀里沉沉睡去。 太阳高高升起外面已天光大亮,天亮了,酒醒了,梦逝了。两个裹在一起的人其实都已清醒。但,这样一分温暖,可不可以再多贪恋一秒…… 展颜的脸贴着他的眉眼,呼出的热气在彼此紧锁的空间里来回摆荡。穿回衣服,他是韩天齐,她是展颜。一个背叛者和一个失败者。他们应该如分手的誓言一样,放下所有的爱恨情仇,仿佛不曾认识过,更不曾相爱过。 隔壁小房间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小nimo也准时醒来,呼唤着妈妈。展颜心头一热,刚要起身被一双胳膊拽回来。 “喂!” 她低声斥责,对着那张初醒的男人脸横眉怒目。换来的不是脱身,那双胳膊更加紧的收拢,堪堪半起身的展颜跌回去,现在连挣扎的空间也没有了。 韩天齐手掌紧紧按着她的脊背,展颜无奈的把脸埋进枕头。他轻笑,一只手抚着她像无数次安抚,在她肩头低声说: “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了。” 展颜一顿,似是不能理解。那个还有些沙哑的声音继续流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但事实是我进来了,总有人为我开了门……” 展颜刚心头一簇火窜起想反唇相讥,身体忽的一冷,韩天齐已然起床下地。他低头扶了下墙壁,甩了甩头向隔壁走去。 小nimo简直不敢相信!睡了一觉睁开眼睛帕帕还在啊!他一把扑向帕帕的脸,在他的腮边响亮的亲了一记,咯咯咯直笑。 天齐脸上全是儿子的口水,只是傻笑着不愿意擦掉。这是nimo,这是照片里的小黑点,现在长出漂亮的脑袋,漂亮的头发,漂亮的眼睛,漂亮的小嘴……会叫爸爸…… 韩天齐胡乱趴在床上,小心托起宝宝的脖子,将他抱起来。这个小娃肉肉粉粉的一团,大概真的只有抱枕那么大,可远远重的多,他的身上凝结了太沉重的爱,日积月累不曾间断过。 这个生命的鲜活存在几乎要让韩天齐泪盈于睫,他抱着来之不易的珍宝,不知该如何是好。展颜在房门口看着这一幕,无端烦躁。nimo看到妈妈,一下伸出小手要抓她,眼睛直盯着自己的饭碗看。 她脸骤然爆红,一个大男人一个小男人同时看着她,展颜突然后悔起昨晚的失控。一举沉迷,意味着后面会有更多的失控举动出现。 nimo别扭的动了动,不耐烦的催着她,一大早的不吃早饭很容易生气的!宝宝看着红脸妈妈,唔个不停。展颜走过来抱了nimo快速回到卧室,猛一下关上门。韩天齐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他简单洗漱一下,在厨房里忙起来。没什么多的材料,洗净一个小砂锅炖起粥来。他看见旁边有件鹅黄色的围裙,洗的旧旧却极干净。心里一动,他拿起来给自己围上,同时为被这傻里傻气的行动弯了嘴角。整个动作都无比温柔,韩天齐觉得一旦屋子里有了她,不自觉心底细腻起来,有自己也说不清的喜悦。 缕缕清香开始溢出来,粥咕嘟咕嘟欢腾冒泡,韩天齐想揭开盖子却烫了手,连连吹着手指摸耳垂,又要去碰—— 狭小光亮的厨房里,就看见一个长手长脚的男人连吹带跳,对着一锅粥全情投入。展颜远远看着,脑子里又不争气的响起那句话: 韩天齐,不许一大早就耍性感…… nimo喝完奶被放在儿童车里独自玩耍,展颜实在忍不住出声:“隔热手套在左边柜子里。” 第54章 韩天齐一回头,绽出笑,傻傻说谢谢。而后又留恋回头,补了句:“很快就好了。”一会儿过后,两个人静静喝粥,没什么下菜却觉唇齿生香,美味无比。 韩天齐一边喝一边逗弄nimo,不时侧过头和儿子啊啊呜呜的“说”几句。等一顿漫长又短暂的早饭过去,韩天齐收拾了碗筷后,极自然的和呆坐的展颜说: “nimo已经满周岁了,虽然说母乳喂养是再好不过,可是孩子大了需要全面的营养,nimo可以吃一些好消化的流质食品了。” “再有,”后面的话就有些不流畅了,韩天齐摸了摸下巴,竟有些羞赧的说:“扣子歪了——” 展颜敌不过他在头顶温泉般的笑,心狂跳的就要站起来出去。却被他双手按下,只见他一颗一颗仔细的把自己胸前的衬衫扣好。那副神情,仿佛又回到了初相识,对着她的身体有些局促不安的大男孩。 他一边扣一边温声说:“颜颜,现在家里有了我,不用舍不得看孩子孤单而总尽量满足他,不给他断奶。我们一起带孩子,一定把他带的比谁都健康。” 说完,轻轻拥住她,这个缱绻的早晨,无比温存。让展颜无法说出韩天齐你这个混蛋,背叛了我还好意思回来之类的煞风景的话。 “别乱想。”他轻揉她的头发,怕她在第一个天亮里就赶走他。 “我说过,我给了你机会。颜颜,是你选择让我留下,我就打定主意赖着不走了。我这个劣迹斑斑的无赖早就一无所有了,你让我赖一辈子好不好……” “好不好……” 他像个孩子一样低头箍紧她轻摇,展颜却从这个动作里看出了委屈,她来不及去想什么叫早就一无所有,暗暗咬紧了牙关,也像个孩子样倔强的吐出两个字: “不好……”不争气的让眼泪爬上眼眶。 两个孩子莫名哭成一团,还紧紧抱着,却别转了头不去看彼此的脸。 “如果你不能接受我……”韩天齐艰难的呼出一口气,“也别在nimo面前赶我走,我们一起带宝宝,等到……甚至……你有了想要再婚的人,我……不介意……你还是随时可以选择宝宝今天在哪里过夜。一切只要你和儿子开心……” 展颜觉得胃里的一碗粥几乎要成绝世毒药,逼自己抽离灵魂。她的脑中压根未跳出将来的念头,现下只是在明亮干净的家中与爱人拥抱,耳鬓厮磨,不去想天长地老。 “韩天齐,你能不能把胡子刮了再给nimo看,nimo会嫌弃自己的基因的。” “没事,这样他才会庆幸好在自己长的像妈妈。” 她不自觉要笑,习惯性的将下巴重重戳着他的肩膀。韩天齐突然瑟缩了下,左臂禁不住颤抖起来。右手忙死死拉住左手,拼命控制。 他忽的起身,说:“走,我们去给nimo买粮食。” 韩天齐稳稳握着方向盘,眼睛注视着前方路况,偶尔扫一眼平静下来的左手。展颜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时回头和后面豪华专座里的nimo说话。 到了超市,nimo趾高气昂的坐在爸爸的脖子上,现在他连最高的货架都能看到,领略着非一般的高度,洋洋得意。 他突的小手一指,示意韩马儿去那里。韩天齐拿起儿子钦点的东西,是只黄色的塑胶鸭子,捏一下还会响,是传统的儿童沐浴玩具。 “nimo,”他趁nimo妈正在前方看着什么,低声说:“以后爸爸给你洗澡好不好,可以一边洗一边玩小鸭子。” nimo拍手,有种大家都是男人到底你了解我的模样。 等nimo妈细细研究完今天的促销单子,回头一看,父子俩已经结成同盟。韩天齐正弯着腰各塞一根手指在nimo手里,nimo大着胆子踢步走路。 一岁的宝宝应该要学走路了,但展颜忙于生计实在没时间顾及,她知道这个动作有多吃力,宝宝走的兴起会累坏父母的腰。 “妈咪!小鸭子!黄色的!” nimo朝妈妈喊着刚学的新词,韩天齐一路指着各种颜色和形状给他辨认,购物车里花花绿绿的小图本也越来越多。他一手牵儿子,一手揽着展颜,在笑语晏晏的巨型超市里穿梭。不时护着妻儿避让行人,胸膛里是满是透亮。 展颜推着购物车,傻傻向进入眼帘的每个东西微笑,韩天齐半个身子都支撑着她,她顺从的微向后靠,不舍抗拒。 就在俩人漫不经心购物,实则情意绵绵时,有只机灵的小东西搞起了小动作。 他们排进队伍里等付账,nimo百无聊赖忽然眼睛看到什么,那花花绿绿的包装惹的小手痒痒。 终于轮到他们付钱,展颜和韩天齐从购物车中一样样把东西掏出来。临了正要刷卡,nimo挥舞着小手示意还有个东西没付钱呢! 等看清楚,队伍里的人和收银小姐都忍不住善意的笑。小nimo手里正拿着一盒套套,还是芒果口味的…… 收银小姐打趣:“好贴心的bb呢。” 大家的笑声嗡嗡响成一片,像是道电流从脚底窜上来,酥酥麻麻。某对父母涨红了脸,想把东西放回去。可更跌破眼镜的还在后面,nimo叫了声“帕帕帕帕”然后欢快的扯开衣服上的口袋—— 里面满满一兜……各种颜色,各种尺寸,各种口味…… 左手爱情 回到家,nimo畅快的嘘嘘了一场,而后又开始砸吧起嘴巴。展颜站在他面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几次想解开衣服,都被头顶有威慑力的目光逼回去。她硬着头皮坐在凳子,还用脚尖默默转过身子,背对nimo。 nimo开始焦躁起来,忽的,一只大大温暖的手掌盖上来,只听见帕帕的声音在耳边环绕,像是妈妈哄他睡觉时轻哼的小曲一样动听。小nimo仿佛徜徉在温暖平和的海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天齐的大掌轻轻盖上儿子的眼睛,在他耳边悄悄说:“nimo大哥,想不想吃点别的东西换换口味?爸爸买了很好吃的东西哦。” 他把宝宝放在儿童椅里,nimo乖巧的朝他们踢踢小腿,好像在说上菜速度麻烦快一点。 结果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泡奶粉,一会儿稠了一会儿稀了一会儿烫了一会儿凉了,nimo看见他们忙乎半天,东西还没吃到嘴里,扁了扁嘴就要哭。帕帕快步走过来耸了耸他,急的有点想擦汗,说:“nimo大哥,很快就有的吃了啊,你是小男人了不好哭鼻子的,你看爸爸就——” 他刚想说你看爸爸就没哭过,突然想到那次破戒喝酒不晓得有没有让儿子看到老爹男儿有泪乱轻弹的样子。形象垮掉,他一副接不下去的尴尬模样。 好在nimo妈终于及时的把奶瓶塞了过来,这次再不成功,一桶奶粉就没了。她瞟了眼脸微红的韩天齐,十足的孩子傻气,不由柔了眼梢颇有耐心的看宝宝第一次用奶瓶。 一对年轻父母就这样蹲下身子,一起双手支撑着下巴,撅起屁股,像排排蹲吃果果的两个淘气鬼,四只亮晶晶的眼睛盯住儿童椅里的宝宝用餐。 nimo把奶嘴叼进嘴里暗想,这明显没有妈妈的饭饭好吃,帕帕骗人!撅了撅嘴就想把奶嘴顶出来,眼睛瞟向妈妈。天齐伸出胳膊挡住展颜,直到nimo妈觉得不对劲,怎么他们成了面对面蹲着,那双胳膊还不老实的把她抱了个结实。 nimo看不到妈妈,眼前只剩帕帕一面宽阔的背,不满的唔了几声。展颜心一急就要挣脱韩天齐,可他按住她,一根手指放在唇前。 他们俩同时一愣,不知怎么两个人竟靠的这么近,这根手指就在两张嘴唇中间,传导着同一温度,切切实实的肌肤相亲。 只觉得刹那间,空气里有好多蠕动的情话扑到嘴边,嘴唇的每个细微褶皱都蠢蠢欲动,试探着向对面伸出隐形的触角,搔的人情难自禁。 展颜逼自己死命盯着那根手指不要动,可心跳的也许连nimo都要听见了!唇上贴着韩天齐的手指皮肤,只有细腻的一小块,可那里的每个毛孔都在诱惑她。 突然那根手指抽走,那两只漆黑水润的眼睛凑近,越来越近,就快一个鼻孔呼气了——微凉的嘴唇,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印…… 空气瞬间停滞。 在蜻蜓点水的轻盈一刻,在两小无猜的定情一吻,在纯真无邪的眼神一对……一切都如同情窦初开的甜蜜懵懂。 “看来,这真的是治疗斗鸡眼的最好方法。” 展颜原本缩着手放在膝头,紧张的全身僵硬,听他笑意盈盈的一句话,回转神一下释然了。白了眼韩天齐,默默动了动嘴唇,描绘着这个名叫笨蛋的男人,可耻的红了耳根。 韩天齐拿下奶瓶,双手在儿子的脖子里咯吱了几下,nimo立马开怀笑了起来。逗了宝宝没一会儿nimo就真的很饿了,顺从的含住爸爸递过来的奶瓶,喝了几口觉得味道还成,小手自己抱住了瓶身嘬个起劲。 展颜看着韩天齐三五下就把nimo摆平,嘴上又像被烫了一样火辣辣,别别扭扭小跑进卧室兜上被子要午睡。 nimo不放过帕帕一副要跟进去的样子,拽住韩天齐的一根手指嚷嚷着要玩耍。他点着购物袋里露出半个脑袋的小皮球,渴望的看着帕帕。韩天齐自是不能拒绝,远远望了望nimo妈,还在被子里做心理建设。 他举了儿子下楼去,nimo一到平地就要下来,死抱着小皮球要自己走。 第55章 父子俩走走停停,宝宝咯咯响亮的笑洒了一路。 就在展颜真的快要入睡,韩式父子也拐了个弯渐行渐远。楼下却热闹起来,响起了极不和谐的动静。 “来的正好!让我也废了这小子一只手!!“ “哪儿来的疯子!” 谢小圆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个衣冠楚楚的大男人打架,从一板一眼的南拳北腿,到扭打在一起掐屁股拧大腿揪头发。 她和徐子洋刚下车就看见一个嚼着口香糖的男人也从一辆出租车里钻出来,手里提了个袋子正朝楼上望。这个男人一看见徐子洋先是一愣,而后青筋突爆,吼了句: “徐子洋?!“ 徐子洋扶了扶眼镜,瞥了一眼这个男人照旧要上楼。他猛的一下扑过来,卡住徐子洋的脖子拼命摇,嘴里不住叫嚷要废了他一只手!徐子洋说了句这个疯子,一膝盖顶向他小腹,将该男子顶的人仰马翻。 谢小圆双手抱胸退后一步,内心默默为口香糖男人哀悼,主啊保佑他,徐子洋可是跆拳道校队主力拿过省冠军的啊。 眼见他们打的越来越没章法,谢小圆突然拍了下脑袋,朝快没有人形的男人试探着喊: “猪头伴郎?” 那人艰难的侧过头,被徐子洋拧住双手痛的龇牙咧嘴,还不忘嘴嘟向谢小圆说: “……酒桶伴娘!” 谢小圆跳脚:“自己人自己人!打什么啊!” “谁跟这种禽兽是自己人!” 南瓜头被猛的一松,跌坐在地上。他擦了擦嘴角,准备起来再战。徐子洋厌恶的拍拍衣领,说:“够了,有完没完。” “没完!这辈子都不完!弄废了阿齐一只手想就这么算了?!之前没空找你,现在自己送上门来了我当然要和你好好算这笔账!” 徐子洋这才抬了眼睛,正眼看了看来人。南瓜头气的头上冒青烟,心想这小子还装傻!谢小圆扑过来问:“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倒是说清楚呀!” 南瓜头没好气的说:“你问问他,都干了什么好事!把阿齐打的不能再……再……”这个情绪化的男人看向绿化带,心情难以自制。 “再也不能上手术台,再也不能拿手术刀,再也不用做外科医生这个奋斗了整个青春的事业了!你满意了吧!” 说完,南瓜头抱住头蹲下来,大力抹了把脸,狠命吸着鼻子。 徐子洋心突的一紧,莫不是那次在律所殴打韩天齐……他只记得当时几乎气疯了,连杀了这小子的心都有,最后到底落了多少拳,伤有多重,根本顾不得。难怪,难怪在法院见面的时候他还绑着绷带……这小子不声不响的居然伤这么重? 他微皱起眉,心下迅速评估这件事,一下子他难以判断事情的走向。他摸不清楚韩天齐的内心想法,这会成为一个缺陷还是砝码。 “展颜!颜颜!颜颜!这里,这里啊!我是小圆!” 谢小圆看见楼上有个窗户探出个脑袋,迷迷糊糊朝下看。她一下热了眼眶,朝展颜大喊。只听楼道里忙乱的踢踢踏踏声,中途还有掉了鞋,有人单脚一跳一跳回去捡。终于冲出楼来,和肉圆子胜利汇合! 谢小圆大力拍着展颜的背,展颜噙着泪花反手也拍,两个人互相拍的鼻涕眼泪一起来,最后同时呛着了大声咳嗽起来。 她不问为何不辞而别,她也不主动倾诉过往,两个女人像母猩猩一样伸长了胳膊猛拍彼此,传达着最真的情义。谢小圆曾经解读过什么叫做好朋友,她坐在展颜对面一本正经的说:好朋友,就是无论多久没见面,在相遇的第一时间都可以肆无忌惮到对方包包里找零食的人。 “师兄!小南瓜!你们怎么都来了!”展颜泪盈于睫,高兴的直嚷嚷。可那两个男人反应平平,甚至冷淡。 南瓜头背对她坐在地上,头也不回的把手里的袋子向后一丢,说:“阿齐的换洗衣服。”拍拍手站起来就要走,展颜不禁跟上前问:“不上来坐吗,韩天齐带宝宝出去玩了,很快就回来的。” 南瓜头站定,拧起嘴鼻子里喘着粗气,他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还一口一个韩天齐叫的自然。他一手叉腰转过身来,摆出难得的狠样说: “展颜,你别跟我装糊涂,我是不赞成阿齐回来找你的。刚一住院就知道你失踪了,他复健都没做完就要出来,我跟着他满世界走不是不知道他想干吗!可做兄弟的没办法,我只求别再碰上你这个女魔头!” 他看展颜傻呆的表情,更加怒上心头:“明明是你,还有这个号称很伟大的精英律师——”他手指向徐子洋,眼里全是怒火,“毁了他的左手,你知不知道韩天齐是医院里是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左手刀,这是一个外科医生最骄傲的地方!可你看看他拿着三毫米的手术刀手抖成什么样!什么样!” 南瓜头手扒着头皮,脑子里是手术刀落地叮铃当啷乱响的声音,天齐踉跄的脚步走出手术室,默默脱下橡皮手套,摘下口罩……他想回头看一眼,终究提不起勇气,不得不退出带来无数成就与荣光的舞台。 韩天齐的时代就此仓促落幕,连旁人都感到难以置信。可南瓜头知道,阿齐可能真的一辈子也无法拿起手术刀了,一个外科医生需要的不仅是健全灵活的手,还要有足够专注平和的内心。因而他尊重天齐的选择,这不是一个医生恢复身手的试验场,不能拿病人的生命开丝毫玩笑。 “这个傻子……傻子……”南瓜头垂了头,深深为天齐不值。 谢小圆伸手托住展颜,她不知道展颜会不会在下一秒倒下,只觉得此刻这具僵直的身子摇摇欲坠。 他眼睛扫过展颜,徐子洋,还有谢小圆,喃喃道:“你们以为这个世界只有你们在受苦吗……就你们的爱伟大,就你们的爱值得尊重,就你们的爱骄傲的可以把人踩在脚底下!阿齐怎么做都没有用!” “展颜你满意了!你满意了!” “韩天齐,不折不扣的傻瓜!你没有看过他的手吗,所有干净的好看的只能回忆的都在残废的左手,用右手来抽烟写狗屁不通的论文,用右手来提醒自己韩天齐真他妈是个人渣!” “可他这么爱左手有什么用!没用啊!那是只废手!” 南瓜头脱了鞋子在地上鬼哭狼嚎,像个没上妆的小丑,可字字血泪却震撼了在场的每个人。他要控诉,趁着这群人都在,他要把话一次说个痛快!这些事快要把那个骚包憋的内伤了,不能说不能宣泄还要忏悔,他觉得阿齐用两年的时间只写就了两个字——悲剧! 远远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说说笑笑慢慢走来。nimo现在单手牵着爸爸,一步一步摇摇晃晃走着,不时费力抬头看高高在上的帕帕,觉得帕帕实在是天神一样的人物。小皮球在两条腿间出神入化,nimo几次笑的在草地上打滚,抓着帕帕的裤脚要求再表演一遍,再表演一遍! 父子俩都满头大汗,nimo被韩天齐随手一捋头发,变成贝克汉姆头,还冒着热气腾腾的蒸汽。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太他妈憋屈了!” 老远就听见南瓜头连拍带摔的叫嚷,像个村口的老娘儿们,十足滑稽模样,nimo都看呆了。 “阿齐!阿齐!你可算来了!走走,咱们回去!好姑娘多了去了,不稀罕这一个!” “唔……”小nimo看见这个人骨碌爬起来靠近,嘴张成了o型,有点害怕的躲到帕帕身后。 南瓜头抓了抓脑袋,顿时混乱了。他俯下身想把宝宝看个究竟,小nimo警惕的抓紧帕帕的裤子转圈。好在韩天齐一把扳正南瓜头,同时也把nimo抱起来,献宝一样在他面前亮相: “南瓜头,我儿子,南瓜头,我儿子,喂喂,南瓜头,这是我儿子。” 这个句型练习没完没了,南瓜头又差点红了眼圈:“这是小点儿啊,小点儿……”他也有些激动了,他可是第一个把nimo从打印机里接出来的人! 他一下子弱了气场,没敢回头看展颜,突然觉得人家两口子的事,还有孩子了,自己真是多事啊。刚才激情澎湃的一场戏,真是浪费情绪! 韩天齐捡起地上的衣袋,说:“哥儿们谢谢啊,下次nimo的见面礼可以打五折。”他笑着拍了拍南瓜头的肩膀,nimo也模仿着巨星帕帕戳了戳那个地方。韩天齐轻捏宝宝的鼻子,觉得那表情实在像足展颜,怎能叫人不疼爱。 他寻找nimo妈,终于在谢小圆健硕的身后看到了一个细细抽泣的人。韩天齐顿时了悟。场面尴尬到极点,徐子洋像冰雕一样站着,眼角余光却没有放过这父子俩的每一个动作。谢小圆轻拍展颜的背,在小声安慰什么,同时也好奇的看着宝宝,又偶尔从韩天齐脸上瞟过一记杀人眼神。 韩天齐敛了表情,把nimo放到地上,一把捞起nimo妈。展颜软软靠在他的肩膀,无限酸楚,不去看那双面对她总是柔情满满的眸子。 “傻瓜。” 他只是低声说了两个字,搓了搓她的胳膊搂紧她。 “不好意思,”韩天齐转过身对另外三人说,“真是很谢谢今天大家都来,不过不凑巧,家里也没收拾好。改天我先约,都是朋友太久没见了,有什么话到时再说,好吗?” 他说的诚恳,话音刚落徐子洋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南瓜头紧步跟上,谢小圆咬着嘴唇说不出什么讥讽的话,此刻展颜红着鼻头和眼圈在韩天齐怀里,宝宝仰头看着妈妈,扑到她的小腿亲昵撒娇。 第56章 谢小圆有再多问题也全咽回去,亲了亲nimo的小脸蛋,和展颜对视一眼,彼此会意。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颜颜才是真正的红尘人了,被爱被家被孩子牢牢绑住,辛苦也幸福。 这毕竟不是庭审,非要说个来龙去脉是非黑白才判终局。但有时感情又像审判,因为非此,即彼,毫不含糊暧昧。 回味,原味 南瓜头一路跟着徐子洋和谢小圆,甚至跟着他们进了一间写字楼。徐子洋有些颓然的走在小圆身后,南瓜头刚捋了捋袖子要冲上去。谢小圆突然一个转头,走到徐子洋身边挽起他的手。这一举动,让徐子洋也惊了一下,随即要抽离胳膊。小圆不动,只是胳膊相依紧靠着他,以手挽手的姿态走进办公室。 这是他们临时租来的场地,七零八落散着各种杂志报纸,便利贴上密密记着日程。墙上有妖娆的海报,上面的庄锦玫冷冷看向镜头,竟有一种凄艳的美。她半转身,露出大片裸背和一方圆润酥胸。几缕头发垂在颈间,有种要用手拨去的冲动。 徐子洋皱起眉,看着小圆。她暗了脸,不知自己竟做了这个女人的帮凶。她一手扯落海报,狠狠踩在脚底下! 这个女人和狗男人都该一起下地狱! 她在去展颜家的路上听了徐子洋大致的叙述,一直压抑着自己。她不能想象颜颜亲见那种场景,她只道庄锦玫不是善类,但也不至恶到如此。她真是看错了她!谢小圆毕竟还是幼稚! 她简直要当胸大锤,懊恼的将时间推回去重来,她一定不会帮庄锦玫打那场官司!手边还有一份报道,上面庄锦玫巧笑嫣然的说:“以前有人对我说,做女人一定要够努力,才能被爱慕……” 女人间的友谊比男人要复杂的多。亦敌亦友又惺惺相惜,会为一点感同身受的事而动容,也会为了一条五十块的裙子闹翻。可一路走来,这样易碎的关系却最持久。她和庄锦玫一年多来多少次吵架翻脸不惜出口伤人,两人还是绑在一起。 原因很简单,她们都不是得天独厚的女主角,骨子里有天生的盟友因子。她们都为了某一天放光放彩而努力。 “大白天的,跺什么脚。” 有个女人懒懒的从隔壁房间过来,她正好睡被一阵动静吵醒。庄锦玫拉着身上的睡衣,光着小腿大喇喇的在他们面前一坐,架起一条腿,拿起桌上的烟给自己点了根。 “呦,都是熟人啊。南医师,徐律师,真是稀客。” 她从嘴里徐徐吐出烟丝,侧拧着腰,像极盘丝洞里的千年老妖。日日端着不败的鲜嫩身体,却装着冰封沉寂的心灵。谁人皆读不懂她,唯有自己与不衰的容颜相守,死不了,活不了,倒反放开了胸怀。 南瓜头紧紧盯住她,这个云里雾里的女人在医院时就古怪,到头来还真是个祸害。庄锦玫看他眼神停留的地方,自然的一手拨开衣领,半个晃动的白嫩胸脯露了出来。 “很惊讶吗,还是得谢谢医学昌明呀。” 她像是和老同事说着今天哪床要插尿管一样自然。庄锦玫松松垮垮懒在椅子里,拖鞋夹在脚上滴溜溜转悠。 “庄锦玫,你做你的脱星吧,我猪八戒摔钉耙——不伺候了!” 谢小圆愤愤不平,一句吼几乎要把口水喷出来。 “着什么急上什么火啊,明天长痘痘可别找我给你掐。” 谢小圆一拍桌子,甩身就要走人。庄锦玫看她雄赳赳离去的背影,还是慢悠悠说了句:“觉得被利用了吗?” “不好意思,我还真不屑利用你这种智商。” 她啧着嘴,意料之中谢小圆涨红了脸转过身来。她们隔着一张铺满照片杂志的长桌,赤了眼睛遥遥向往,另两头男人各自深沉不语。 “说真的,肥婆,我真是挺谢谢你的,”她无所谓的把烟灰弹落在地,“如果真要说到利用,我们也是彼此利用吧。当时,你一个小律师需要名气,而我,需要钱。各取所需而已,你清高什么。” “做了这种龌龊事你还有脸说!” “我当初就该把你丢到阴沟里让你臭死算了!” 谢小圆胳膊撑在桌上,喊的眼泪都快掉出来。她不该同情这个狐狸精的,就该让这个怪物自生自灭从头烂到脚! “呵,”庄锦玫轻笑,微抬起眼,才发现她的眼皮上还有未卸的浓重眼线,是一夜宿醉的痕迹。 “龌龊事……龌龊事……”反反复复口中说着三个字,笑的凄楚。 “我倒是想做……呵,呵呵……” 猛的有人推门进来,口里大喊:“亲爱的!场地搞定了!”进来个秃头凸肚的男人,满脸油光挥舞着手中的票子。 他一边走过来一边朝庄锦玫兴奋的说:“午夜场影院,租借四个小时,够我们开首映会了。瞧瞧,我给周刊都打电话了,票子发了大半!” “就会邀功。”庄锦玫笑,却把他拉低接了个吻。他顺势搂住她,在雪白的脖颈上亲个不停。 徐子洋站起来浑浑噩噩朝外走,身后两个人滑腻的缠在一起让他胸闷。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谢小圆到这里来,只觉得从遇见韩天齐的一刻起,天堂就向他关上了门。第一次是这样,第二次依旧。他在八卦阵里团团转,找不到出口。 “等等——”庄锦玫叫住他,媚笑着说,“徐大律师,你自是看不起这样的小电影的,但人在异乡,总该捧个场吧。”她走过来把入场券折起放入他的西装口袋。 “总算,我们也算相识一场,同命一场。” “嗳嗳还送这个——”胖头男人凑过来,将一小包绿色药丸滑入同个口袋。却不期然啪的一声被庄锦玫打落! 他缩了缩头说:“那不是……还有剩么,随便送人不收钱都不行啊……” 徐子洋越发烦躁,喉结重重一沉,厉风一样离开。谢小圆看他从面前擦身而过,是她怎么也突破不了的防御。巴巴的跑到香港,难道真只是要做庄锦玫的顾问律师吗。 她咬了咬嘴唇,给自己下了最后通牒。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她出现在他失落的时刻,如果徐子洋的黯然离场都没有她的几乎,那么……小圆酸涩了眼。 她看着骄傲的头颅还高昂着而去,这是个永远不会垮下背的男人。让她远远守着,不舍得放。 再骄傲的人都有晦暗的卑微,再卑微的人也有不懈的骄傲。这样近乎偏执的信念,有时都弄不清楚是爱上一个人,还是爱上爱情本身。 庄锦玫看着一双人影远去,慢慢吐出两个字,傻子。 而办公室里倒是开起了认亲大会,南瓜头扯着胖男人的胳膊大叫:“臭道士!太邪门了!你还真转行做娱乐业了啊!” “呵呵,那不是钱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么。娱乐业那是暴利啊,兄弟,改天安排你也在镜头前露个脸,再编段和某女星八卦——那啥,要王菲还是舒淇,随便你挑!包管写的跟真的一样,想不出红都难!” 南瓜头踩着东西,从地上捡起那包药丸。庄锦玫想劈手夺过,南瓜头像猴子一样机敏闪过。他狐疑的放到鼻尖闻了闻,问:“臭道士,你不是不做药了吗,这是什么?” “反正是好东西,要就拿去,不收钱。”刘彦举嘻嘻笑。 “狗改不了吃屎!”庄锦玫还是死盯着药不放,“好不容易从局子里弄出来,又想进去吗!” “唉,”刘彦举拍拍傻愣的南瓜头,“说起来,哥儿们都吃过大牢饭啦,其实伙食还不错,看我这肚皮下次要减肥还去那儿。”他自己拿过那包药,颇无奈的朝庄锦玫望了眼,远投进垃圾桶。 “别这样看兄弟,差点判个假药罪,可这不是没判成吗。吊销了执照,以后都干不了这行啦。我冤不冤啊,我又没掺假,不就是英语没学好,搞错了吗!” 庄锦玫别转了头,突然背过他们抱住自己的双臂。刘彦举一顿,知道她心里又不舒服了,走过来抱住她,沉了语调说: “亲爱的,咱不难过了啊……捞一票就走,咱们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笑个,笑个——对嘛,这才漂亮,我家亲爱的最漂亮!” 南瓜头张大嘴,看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抱在一起亲昵,刘彦举比庄锦玫还矮了半个头,他踮着脚亲着她的脸庞。说不出的毛骨悚然,让他浑身不自在,忙告辞了离开。 此刻,在狭小的厨房里,展颜站在洗手池边洗着刚买来的樱桃,一颗一颗散发着新鲜的光泽,流水冲过光滑表面,愈发丰盈润泽。 身后有人贴上来,双手环到身前,捉住她的手细细擦干净,而后自顾自接过水果洗起来。展颜被圈在洗手台和他围起来的空间里,连站立的力气都省去不少。她无所事事,就一只只卷起他的袖口,卷完右边卷左边。她触碰到那条左臂,眼底突突跳动。 那只手正自如的洗着樱桃,一粒粒鲜红在修长的手指间流转。可是……韩天齐的手,只是用来做这些事的吗。 她清楚记得在野外事故中,他是如何镇定自若,在一堆血肉模糊中准确的夹住破裂血管,救人于旦夕。韩天齐一直都这样沉稳从容的矗立着,什么事都无法撼动。 即使是现在,这个男人还环着她,支起一面可依靠的墙壁,不转头也能感受到那分温情。可她不知道,他的生命里到底还剩下什么。 他整理好水果装盘,擦干了自己的手而后抱住了她的腰,二人站在窗前看午后的风轻云淡,冬日的太阳和暖温煦。韩天齐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打了个哈欠。 第57章 展颜不由扑哧一笑: “韩天齐,你老了,动不动就犯懒。” “嗯,我就是太懒,”他懒懒的,似是不经意的语气,“懒到不想凑合。” 他又打了个哈欠,却让展颜有些心跳加速。 “一晃眼,一辈子很快就要过去了——” 他看着窗外大朵大朵白云,像和展颜读书那会儿街边卖的棉花糖,展颜常吃的嘴边挂胡须,一小撮轻柔的糖絮,他总忍不住舔吻她的嘴角。 “两年了,我一直在找那位美丽的鬼小姐,想请她喝杯酒。我弄丢了她,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他很想一杯接着一杯,只为一时醉。可他又不能,心底总有个声音要找某个人共饮。一晃眼人生飞逝,他没有心力再去寻找另一个她,也没有信心能陷入另一场不可自拔的爱。 “展颜,对不起……” 倏地,两个人心里同时响起一种声音,像是天使扑啦啦张开翅膀,听见月色荷塘里的花徐徐开放。有种小心翼翼等待的心绪蔓延,热气慢慢氤氲到眼角。 展颜不语。耳边仿佛有凛冽的风刮过,要将五脏六腑也一起卷走。 头顶的呼吸渐凉,听到他低低说:“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贪心。” 这点涌动的情绪他已习以为常,自己可以抚平。可那晚醉倒在门外,满心绝望,也只有在那时,仿佛才能看见她迷茫的眼,不舍的脸。 已经不求完整的演出,只希望剩下的恍惚别那么快落幕。 “可是颜颜……”他紧了嗓子,埋在她颈窝喃喃,“一辈子真的很短,总要找个自己最爱的人,才不枉此生。” 这场爱恋实在已融入生命,以致于他不知道剩下的时光要怎么过。难道真的只能记住每个动情的瞬间,用以余生反复回味。 良久静默,韩天齐闭上眼,将所有光影隔在外面,在黑洞洞的世界里紧握住她。一句话从胸膛里喷薄而出。 “对不起……” “……我爱你。” 宝贝(全) 天一黑,首先要料理好的是nimo。展颜现在一下空了许多,宝宝的许多琐事都由nimo爸包办了。她听着浴室里一大一小两个欢笑的声音,不由对着那扇半开的门静静凝望。 “小鸭子,嘎嘎嘎嘎——”nimo不住捏着漂浮在浴缸里的塑胶鸭子,和鸭子发出的气流声一起欢叫。 韩天齐小心的托着宝宝的后颈,在粉嫩的身体上打着婴儿沐浴露。nimo这样软软小小的一团,让他有些无处下手,同样泡在浴缸里的nimo爸倒是出了一身汗。 “帕帕——”宝宝一下扑过来,毛茸茸的眼睛盯着他,门牙没长全还漏风。 韩天齐心头一阵热乎,一把抱起nimo放在盘拢的双腿上。他一高兴,抱着nimo竟开始唱起歌儿来,和着喷头哗啦啦的水响,满是肆意的快活。 可nimo睁大眼睛抬头望着爸爸,听着从他嘴里唱出的不知名曲调,连捏小鸭子的兴致都没有了。他哀怨的看着韩天齐,仿佛在说不要欺负我人小就不着调,|qi|shu|wang|人类的歌曲我是听过的,妈咪以前天天晚上唱。 nimo两手拍着水面,发出唔唔的抗议声,一时兴起的韩天齐丝毫没发现,还以为nimo和他一样兴奋。 有人猛敲浴室门,nimo妈手捂着耳朵大声说: “韩天齐,你不要让nimo可怕的基因觉醒!” “什么——” 水声太大他没听清楚,展颜又吼了一遍。他忙关了喷头,把nimo裹进大浴巾里一把开了门。 “怎么了!” nimo在爸爸的怀里,身上干干爽爽,只是爸爸头发丝上还挂着水珠,脖子上还有绵白的泡沫。他只匆匆披了大毛巾,脸上满是担忧,以为展颜是烫了手还是摔了跤。她在家里常常犯迷糊,总让他不放心。 “没,没什么……” 她接过nimo忙转身向小房间走去,韩天齐垂下头轻笑一声,心里突然冒出一句肥皂剧的台词:都老夫老妻了,还害羞什么…… 他擦着自己的身子,同时收拾好了浴室,把起雾的镜子擦拭明亮。他看到镜子里的人,陡然黯了脸,生出一种自卑。下午的时候,搬动心底最深处的三个字,怀里的人倔强着背脊,颗颗泪珠打在手背上,最后还是呜咽着说:不好…… 这样摸不着头脑的答案,却让他心下了然。她不许他赖着她,也不许他爱着她,展颜拿起粉笔在韩天齐的世界里画了个叉,尽管她亦是被尘埃呛出了眼泪。 他不敢再多讲一句,就让他无耻的利用她暂时的迷惘,赖在这里不走,多赖一秒,也是好的。 走到nimo的小房间,展颜正在做事后补救,竭力纠正音乐在宝宝心中的第一印象。她轻拍nimo的腿,小宝宝吮着手指香甜入睡。房间里是展颜轻轻浅浅的曲调,无尽安心与喜悦,仿佛身心都受到安抚。 我的宝贝宝贝 给你一点甜甜 让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 逗逗你的眉眼 让你喜欢这世界 她看着宝宝的睡颜,眉眼越来越清晰,再过几年,他该长成怎样挺拔的小男生。展颜不由心生骄傲,凑近去,在宝宝散发着奶香的脸蛋上亲一亲。 小nimo,有妈妈全部的爱灌溉,要快快长大。这个世界或许不如你最初的想象,但妈妈还是希望你能真心喜欢世上的一切。 会有小小的不如意,会大大的摔了一脸泥,可是宝宝,都不要放弃一丝一毫对世界的热爱,只有每天都多爱一点点,才会少遗憾一点点。 哇啦啦啦啦啦我的宝贝 倦的时候有个人陪 哎呀呀呀呀呀我的宝贝 要你知道你最美 nimo,你可知道倦的时候有个人陪是多大的奢望吗。以后妈妈倦的时候,你也会陪在我身边吗,嗯? 她握着nimo的小拳头轻轻晃动,对着他自言自语。这个粉囡囡可爱之处在于有时对着他说话,隐约像看到了另一张脸。宝宝的每一寸骨血,都是他们最情浓的见证。 展颜满心欢喜,又吻了吻nimo粉白的大腿,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很好眠…… 韩天齐捂着心口默默退出去,拥着沙发上的薄毯强迫自己入睡。展颜的每个音符每个婉转曲调,都仿佛是第一眼看到她时的悸动。他们恋爱了,结婚了,又分别了,重逢了,好像始终在一个完满的圆上追逐嬉戏。一人微一停脚,后面的人立刻跟上。一人脱了怀抱奔跑,他也天南地北的跟随。 他不是来追爱的,因为爱从来没离开过。爱之于展颜和韩天齐,是一股宇宙洪荒中生生不息的力量,永不停止。 现在他们还有了nimo,他却还保持着一份最初的心动。每一刻美好都深深记在脑中,正如展颜所说,他们有几麻袋的幸福回忆,足以压垮躯体。韩天齐突然想到,这两年的流离失所似乎没有白过,至少,让他知道了如何回味,如何保持爱情的美。 他蜷缩起腿,才勉强卧进沙发里。他们隔着五步的距离,都抱着膝盖等天色愈发深重,仍旧无眠。展颜独自睡在卧室的床上,望着客厅的方向。屋子里多了第三个人呼吸的声音,连心都热了起来。 渐渐楼里楼外都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邻居家里隐约一声狗吠,或是nimo咕噜咕噜梦中吮手指的声音。夜色氛围美好的不像话,而有两个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度过清醒的一晚。 半夜,感觉一个朦胧的身影在沙发前,正往自己身上加被褥。展颜只是不想他得感冒,会传染给nimo的!但一只大手把她捉住,一用力,她就倒在了这个熟悉的胸膛上!这样尴尬的姿势让展颜惊慌的要挣扎。 “别动!……让我抱抱你,就是想静静的抱抱你……”两个人许久不这样静静的叠在一起,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展颜无法分辨韩天齐是梦是醒,她只知道自己好像被一脚踢进了梦境。韩天齐的手就贴在胸骨一侧,那一方浑圆的肌肤都在颤抖。 “我知道刚才你又偷偷给nimo喂奶了,怪不得小家伙都不吵不闹。” 韩天齐的手开始烫人了,展颜觉得神经都打结,太阳穴突突跳,只会傻傻的说:“我错了……” “还是要nimo断奶的,知道吗,”他低低说,似是不经意的闲话家常,“小家伙要是哭闹,你就把他交给我,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 “他要是耍赖皮,我就吓唬他,再哭就给他吃三鹿。” 展颜心酸的想笑,全身放松下来调整了姿势,让他们俩都舒服些,静静的趴在他身上听天方夜谭。韩天齐难得憨憨的声音,叫她依恋着不想走。 “不知道nimo喜欢文科还是理科,我当年读书的时候数理化拿第二就没人敢拿第一,nimo可得给我争气点。当然了,他要是喜欢吟诗作对光写酸文章,我也不好拦着他,这样他比较能花到小姑娘,做老爸的只有支持他的……” “你说nimo将来谈朋友,我们每个月要增加多少生活费给他,现在谈个恋爱花费可贵了,我们要给儿子准备充足的活动经费……” 展颜到底忍不住,出声顶嘴:“韩天齐,你好明天就去婚介所报名了,帮nimo找对象。” 听她一本正经连名带姓叫他韩天齐,他每个毛孔都舒坦了。他们总像幼儿班里青梅竹马的两个小朋友,即使玩丢手绢也要挨着坐的那种。 第58章 每每一板一眼叫着全名,看似全无情趣,实则是最区别于外人的标志。 韩天齐又不说话了,只是睡眼惺忪的看着她,慵懒的眼眸里全是笑。一个走神,展颜就被他微一抬头吻住。 这个毫无欲念的吻,让她慢慢放松了脖颈,向他靠近。熟悉的舌就闯了进来,展颜忽的贴于胸膛的手一把抓住天齐的衣襟,有些难以言语的激荡。 韩天齐慢下节奏,将她脸侧的头发抿回耳后。双手捧起她的脸,专注的舔过每处细致,极尽温柔。他轻轻把她的舌头压下去,压回牙床的保护圈。然后把自己的舌头平放在她柔嫩的舌上面,静静的,轻轻蠕动,仿佛是在抚平她的紧张。 在这一刻,他们好像都不会接吻了。傻傻的嘴含着嘴,四目相对。等到口水从嘴角流出,沾满了下巴,两人彼此蹭了蹭像污糟的孩子。 天齐吮干净她湿漉漉的唇边,轻拍着柔软的背肌,弯了眉梢轻轻哼:“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 展颜搂住他的脖子舒服靠在那方胸膛,心想,唉,韩天齐唱的还是很难听呢。她听着他唱宝贝,感情投入喜感十足,调子跑到了天涯海角。这个男人半眯着眼咽下哈欠,抚着她叫宝贝,唱的他自己都要盹着了。 他歪了脑袋,在彻底坠入睡眠前,心中默默说着,最好什么时候都陪在你身边……只要你别嫌…… 展颜忽然觉得好累,她许久不做这样的宝贝了……不用管自己做的好不好,不用管这个月有多少赤字账单,甚至不用管明天太阳是否还照常升起。 抓着他的肩膀闭上温暖的眼帘,有这个男人在,她就回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展颜,只要尊崇自己内心的展颜。那这次,是不是可以再纵容自己,循着最深处的心声走呢。 第二日一家三口去甜品店,一推开门就是ivan标准清朗的笑容。他穿着简单的浅咖格子衬衫,与居家模样无异。 展颜第一份零工就在这里,偶然让老板ivan知晓她竟弹的一手好琴,遂成了家庭教师。那时还挺着大肚子的展颜,在这家庭式的甜品店里倒也不突兀,曾被多个客人误认为老板娘。 ivan开朗的打了招呼,从小小的一角柜台中走出来,说着不好意思,现在才正式找展颜出来道歉。他看见她身后抱着ni网不时侧过脸用手抚着头发,脱了大衣只穿着简单的贴身v领针织衫,说不出的成熟女人味道。 一举手一抬头间,都是风韵。ivan顺着她的眼光看出去,心知她找回了失落的东西。 “对了,你怎么能肯定他就是nimo爸爸?”展颜回过头顺口问着。 “像。”他只简单的回答了一个字。展颜哑然失笑,“你是第一个说nimo长的像他的人。” “因为我也是父亲,有些东西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看得出来。” 展颜嘴角上扬点了点头,手转着吸管,杯子里满是甜蜜,这明媚的上午让她呼吸都愉快。韩天齐和孩子们玩做一团,nimo摇摇晃晃的走着,michelle似乎在一旁说加油,当然不忘舔着手中的冰淇淋。 “你……恕我冒昧,打算复婚了吗?” 她无意识的用吸管戳着杯子底部,抿着嘴唇看桌面。 “很矛盾吗?” 展颜不语,他们俩都是单亲家长,彼此的心境多少都了解些。ivan深吸一口气,身体向椅子靠去,头偏向玻璃窗说: “我没告诉过你michelle妈妈的事吧……” “其实,michelle的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以前孩子还太小,只知道妈妈去旅行了,现在她快要上学了,我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办……也许,她早就明白了,也说不定。” ivan模糊了眼睛,眼前温馨的街景渐行渐远。 “在michelle才两岁的时候,她妈妈就车祸去世了。” 展颜十指猛的捏紧,她看向ivan,笨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michelle那次反常的表现,不知在这个父亲的心里掀起多少波澜。 “ivan,我……” “呵呵,吓着你了?好久没提起她了,开了个头就收不住,真是对不起。我只是……太久没有听众了,很难有人能理解我们,哦不——是我的心绪。”展颜安静下来,专注的看着他。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这个世界每分钟都在发生车祸。只是在那辆车子里,除了我的妻子,还有一个男人。而在那个时候,照理她应该在加拿大的娘家。” “呵,很恶俗的故事对不对,”他又向后靠了靠,想要在椅子里陷的更深一点,“当时整个人脑子都懵了,警方交给我的遗物里,还有他们开房的发票、自拍的床照……连阿sir都同情我,这顶绿帽子戴的结结实实。” “可是,当真的把她放进灵骨塔,看着她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只有一张模糊的小照,我一点也气不起来……其实如果她当初好好跟我说,我也不是非逼她留下来……在那个时候,我只会这么没骨气的想。” “只要她能好好活着,只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她在,一抬头,呼吸的是同片空气……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分手了,和她死了,结果是一样的,我们都不可能再见了。但是,那种永不相见真真实实来临时,我还是无法接受。” “ivan……” “展颜,我现在和michelle一样,很嫉妒你,嫉妒你们一家人,”他挤出一个笑,淡淡说:“失去之后才知珍贵……这句话,很俗,但很真。” 他双手放到桌前,水杯在手表表面折射着光影。ivan仍旧笑说:“知道吗,其实我还真的想追你,你又漂亮又喜欢孩子,而且我们又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么谈的来,很难得。”这个坦率的男人,毫不遮掩的说着。 “但是那天michelle突然说了那些话,让我没办法迈开腿去追你。等这几天冷静下来,我问我自己,我到底是真的尊重一个五岁的孩子,还是我和五岁的孩子一样,其实舍不得有人替代……” “生命太无常,别和自己意气用事。那个人还在眼前,多幸福的事。而且看得出来,他足够努力。我不想为男人辩解些什么,只是不要假设未来的痛苦,而忘了要继续幸福。” 他轻拍展颜的手背,像是兄长的安慰。展颜沉浸在巨大的冲击中,无法言语。要么走,要么留,怎么她也这样拖泥带水起来。她必须要下一个决定,清清楚楚的过下去。 突然一声尖锐的喊叫刺穿耳膜——是michelle正朝他们恐惧的大叫! 他们慌乱的站起来夺门而出,看到的是一出有惊无险的戏码。韩天齐正一手抱了nimo,一手抱住michelle,脸微微惨白,表情尚未平静下来。 展颜被ivan拉住,才没有急着穿过车流来往的大街。她朝那张不断被各色车子阻隔的脸,像电影胶片一样一格格闪过,都是他凝重的双眸。 第59章 韩天齐对着她刚绽出一个放心的笑,抱着michelle的手终支撑不住,剧烈颤抖起来。五岁的孩子已经很沉,他猛的一手揽起她,这个力量大的惊人。 “韩天齐——” 她眼睁睁看着韩天齐突的单膝跪倒,那只左手松开michelle,整条胳膊垂落下来。脸颊已有冷汗滴落,他耸了耸另一侧怀里的nimo,缓缓仰面躺倒在地…… 病房不误缱绻事 韩天齐在干净的病房里躺着,吃了止痛药已然恢复过来,几次挣扎着要起来,被一个偏执的身体压住,动弹不得。他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颜颜,我不需要住院的,小事情而已。” 展颜宝贝的抱住他的石膏臂,嚷嚷道:“医生都说了!旧伤骨头那里又开裂了!开裂你晓不晓得啊!” 她郑重其事的抽出一张x光片,在他眼前猛抖,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展颜气鼓鼓的把他瞪回去,又双手捧住了打了石膏的左臂,此刻韩天齐像是穿了宇航服的航天员。 那只从手掌开始就绑的牢固的胳膊,微微动着仅剩的五指,指尖费力的抬动,而后脉脉找到那只柔白的手,缓缓推进手指……终十指紧扣。 展颜一下安静下来,脸上泛出红粉菲菲。她俯下身体,一手被他扣住,一手抚上厚重的绷带,低下头,在那十指交合处轻轻印上自己的唇。 “疼吗?” 天齐笑,“你以为是某人啊。” “上来。”他掀开被子,拍拍床。 展颜听话的甩掉鞋子,脱了外套钻进来。病房里打着空调,可对她来说总是怕冷。 韩天齐的右手正打点滴,手心一片冰凉。她趴在他肚皮上,伸出双手捂着那只被冰冷液体注入的手。 “韩天齐,你以后不许再抽烟了,你看看这两根手指头颜色都不一样了。”她低下眼睛看的仔细。 “不抽了,没意思。” “嗯。” 她朝他的方向贴了贴,似是得到了安心的答案。脑袋刚碰到枕头,展颜想到什么,又骨碌一下起身下床,从空调送风口下拿出一个保温瓶,上面还有nimo的大头贴。 “那,给你煲的猪骨汤,没有外面卖的好吃啦,不过店里卖的放太多味精了。我趁你睡觉溜回去炖的,时间还不够,别吵着说不好哦。” 她像个小媳妇一样满心欢喜的打开盖子,瞬间香味飘散出来,肚子里的馋虫集体造反。韩天齐只觉得唾液不受控制的大量分泌,看着展颜的眼睛在缭绕的香气中氤氲,美的不像话,刹那间顿住。 展颜仔细吹了吹,送到他嘴边,说着小心烫咯。韩天齐呆呆的张开嘴,她熟练的喂了一勺,还刮了刮他的唇角,全是带儿子带出来的经验。 “喂,喂,韩天齐!干什么啦,傻啦——” 她用勺子在他眼前挥舞,这个男人只是柔了眼眸看住她,突而坐起身,笨拙的胳膊伸到背后抱牢她。 “完了,你现在什么都会,叫我怎么办。” 韩天齐说这话全是无心,可在展颜听来敏感的听出另一层意思。 “韩天齐,你一定能好的。” 她忙放下保温瓶,依偎在他身上,似是撒娇般不许他说这样的话。 “不好也算了,能抱得动儿子和……就行了。” “和谁呀?”她手指头戳了一下他,暗暗翻着白眼。 “跟我回去我就告诉你。”韩天齐轻晃她,又拿出赖皮的架势。展颜的头快要埋到他的胳肢窝下,就是不回答。 “嗳,怎么样,媳妇儿,跟我回去呗。” “哎呀韩天齐,你烦不烦啦。” 展颜在他怀里做着翻江倒海的姿势,猛一阵摇头晃脑。 “你不答应我烦你一辈子。” 韩天齐灼灼的眼睛盯住她,心中暗笑,别以为刚才真睡着了没听到你讲的话,还偷亲了我,这账以后跟你慢慢算。 正甜蜜着,医生敲门进来,对韩天齐很是有礼。 “韩博士,我们已经和你先前就职的医院取得了联系,病例已经调过来了——这位是?”这位医生拿着病例有些犯难的看着展颜,不知道要不要继续。 “家属……您请说。”她还是抱着韩天齐的手,期待的望着医生。 “之前的医院为你提供了心理干预?” 韩天齐沉默的点了点头。 “根据心理科的同事判断,或许你的功能障碍还没有完全消除。” 展颜猛的身子前倾,连声问:“什么叫功能障碍?” “哦,简单来说就是突然不自信了,这是人在遇到一些刺激时常有的现象,只是韩博士比较特殊,”医生推了推眼镜,再一次确定是否可以继续说下去。韩天齐踌躇了一下,展颜急切的眼神让他只好点了点头。 “韩博士,我希望除了做手部复健外,建议你继续做心理干预。我的同事在这方面极有经验,相信能够帮到你。你是暂时的对自我品格产生疑虑,从而导致在面对病人时同样认为缺少医德,没有资格去治病救人。” “其实外伤很容易就能治愈,只要调节好心理,我想你很快就能重新拿起手术刀的。”医生朝他们笑了笑,对这个病例极有信心的样子。 展颜喃喃的问:“医生,你是说,韩天齐不能给别人开刀了,主要是心理问题?” “不能说主要,但也是个重要因素吧。一个刺激性的暂时功能障碍有很多复杂原因,一时也难以全部弄清楚。” “医生……不好意思我问个题外话,你认为心理真的可以强大到,去控制一个明明健康的身体停止运转?” 韩天齐屏住了呼吸,他知道展颜为何会问这句话……她终究还是放不下。 “呵呵,这个其实和鸡生蛋还是蛋生鸡一样,是永无止境的讨论话题。我听过韩博士的讲座,觉得讲的极好,虽然也许大众觉得太冷血,可就科学而言这是事实。” “但是,科学是不断在进步的,一切今天我们认为在科学掌控中的事情,明天或许就超脱科学能解释的能力范围了。所以,我还是提倡尊重内心多于尊重肉体,若是没一分超脱现实的勇气,亿万年前人类也不会从海里爬上陆地,对吗?” 展颜舒了一口气,笑着点点头。那位医生觉得她甚有趣,临走时点了点韩天齐说:“最后一句话是讲座后茶话会上韩博士说的,当时把他老师气的胡子都炸了,哈哈,我可没这么幽默。” 展颜连声说谢,送医生出门,转身回病房时,韩天齐已经困的半闭起眼。她轻手轻脚缩上床,抚着他的脸。刚才在甜品店门外的一刻,真把她吓的魂飞魄散。 一会儿要打nimo屁股,都是这个小鬼乱跑!韩天齐正在给michelle系鞋带,小nimo就摇摇摆摆向旁边的杂货铺走去,店门外叠了多个空酒瓶像小山一样高正等回收,强大的nimo哥就来了个釜底抽薪把最底下的酒瓶给碰了下!眼看就要被堆积如山的酒瓶砸中,韩天齐一个大跨步将nimo抱起,可还没喘口气又有一辆晨练中的疯狂自行车朝michelle冲来。 小女孩正关注着nimo根本没察觉,韩天齐这才又一把将她单手揽过!冲力太大还在原地转了两圈,等平息下来就觉得手开始钻心疼了。 他死死抱紧nimo倒下去的一刻,展颜忽而明白那句话,失去之后懂得珍惜,很俗,但很真。她看着那张脸一点点消失不见,直至和地面平行,全身器官都停滞了!韩天齐不过就想赖她一辈子,为什么非要推开他,赖是他的自由啊!她大可以也无赖一把,在依恋他的时候让他赖着,在他表现不好的时候再一脚踢开。 “韩天齐……我其实是个女流氓来着……” 她在他颈窝小声说,带着满足的小小心绪,温柔的靠在他怀中。 “又趁我睡觉说什么。” 韩天齐还闭着眼,嘴巴却在动。展颜腾一下抬起头,盯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严肃的说:“没听清,再说一遍。” 展颜扯了扯他的面皮,想说韩天齐你这个职业无赖!他一把给自己拔了输液管,侧过身来看着她,一副现在神清气爽要好好翻旧账的模样。 “再说一遍,嗯?” 两个额头抵在一起,轻轻蹭,展颜又有点意识模糊了,回想着她偷亲韩天齐时说的话:“韩天齐,你带我和nimo回家吧。香港好小,人好多,房子好贵……” 在她还在绞尽脑汁说着“交通好不方便”时,对面一寸不到的脸凑过来咬住了她的唇! 南瓜头抱了nimo探进病房,看两个人吻的天翻地覆不到天荒地老不罢休,他先欣赏了下,脖子伸着实在吃不消。这时nimo醒来,揉着眼睛。 南瓜头忙抱了他撤退,嘴里唠唠叨叨:“少儿不宜啊少儿不宜,再晚一点你就可以看到自己是如何成为生命的全过程了。” 朝nimo说完,他正了正脸,又道:“看到了吧,彻底死心了吧,你这个女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南瓜头得意洋洋,用背向后面的人做了个鄙视的表情。 庄锦玫实在觉得好笑,巴巴的托了刘彦举非把她找到医院来,就让她看这个的? “嗯,很精彩,南医师还有什么指教吗。” 南瓜头挠挠头,这个女人怎么一点波澜也不起,不该愤怒一下伤心一下哀嚎一下吗。她费尽心机搞的破坏,人家小两口又好上了,多有力的一击啊。 “嗯……不要……不许在这里……韩天齐!” “嘘——这里是医院,你小声一点,不然我按铃了。 第60章 这个点护士很空的,正好排排坐看午夜场。” “哎呀不行啦……”听的出展颜哭丧着脸说:“女人生完孩子身材很差的……” “长在你身上,天使身材我也认了。” 话没说完好像就被某人堵了嘴,韩天齐含糊不清的说:“急什么,现在这么不经吓……唔,检查下身体嘛,来,给赤脚医生摸摸……” 病房门里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南瓜头差点又要伸长了脖子去看。他假咳了一声,斜了眼瞄庄锦玫。 她依旧是那副要笑不笑的表情,让人心情烦躁。突的,只听见轻轻的一声“噗”——nimo小哥瞬间涨红了脸,看自己的脚尖。 南瓜头只觉得托着小屁股的手一阵温热,空气里慢慢荡漾开一股不属于五谷杂粮的怪味道……他耷拉下眉毛,一张脸写成一个囧字。低头看向在假装玩手指的nimo,还抬起头用天真无辜的眼睛望着南瓜头。 南瓜头此刻心里在嗷嗷叫,他是有洁癖的医生啊!这娃又不是自己生的,大半夜的屎臭屎臭的算怎么回事!他正哭丧着脸,想进房间把宝宝丢给他爸妈,可人家正上演激情燃烧的岁月,ng就不好了。 一双女人纤细的胳膊温柔的抱过nimo,却隐隐透着不容抗拒。nimo逃开那个快杀人的怪叔叔,现在趴在庄锦玫的身上很是舒服,这个阿姨身前软软的,很有本能的冲动。 小宝宝最会识别人心,谁对他好,谁对他有敌意,全凭感知就能明白。nimo本能的双手抱住庄锦玫的一侧胸,抬头望着她,好像大家对彼此都很好奇。 庄锦玫被胸前一双散发着奶香的小手弄的脚底虚浮,她有点不敢看清澈透明的眼睛,脸上的表情也在今晚第一次有了波动。nimo一心一意捧着的地方,永远不会有甘甜的乳汁了,她庄锦玫是哺育不了生命的。 南瓜头反应过来,忙又把nimo抢过去! “你别打宝宝主意啊,我警告你。” 他们防她都如防猪流感,恨不能把她丢进垃圾场焚烧,挫骨扬灰才好。庄锦玫冷笑一声,拍拍手又靠近。南瓜头胳膊肘朝外,做出防卫的姿势。 “hello——” 属于宝宝特有的童音响起,nimo拔出嘴里的手指,朝庄锦玫打招呼。这个僵持的气场陡然温情下来,融化在nimo无邪的笑容里。庄锦玫突然抱住自己的胸,不想让看见宝宝看见。 虽然孩子没有透视眼,可她忽然觉得孩子水晶般的眼睛是可以看穿万事万物的。这具被珠光宝气包裹住的身体里,都是丑陋的材料。她不想吓着孩子。 南瓜头甩了甩头,在空落落的走廊里被白炽灯照的有点眼花,面前的女人居然眼角含泪? “韩天齐……好了没啊……”展颜已经娇喘吁吁,被窝里的温度升的太快,她一下子适应不了,害羞的夹紧了腿,只让那只手在外部游离。 韩天齐只剩一只手能动,本来也只是想吓唬一下她。可未曾料到,两年中积累下来的暗藏的渴望居然那么深,他的手接触到展颜□的皮肤时便不可自拔。 两人均稍稍克制住自己,黏着上身大口喘气。 门被啪一下推开,南瓜头实在受不了了!他一手拎住nimo的后衣领,一手捏住自己的鼻子,朝床上的两人大吼: “看看你们俩生的好儿子!大半夜的来送黄金糕当夜宵了!” 韩天齐不紧不慢用被子盖住身边人姣好的裸背,展颜别过脸,嘀咕了几声。南瓜头把nimo放在电视机柜上,气呼呼的双手抱胸看着他们。霎时又想到这双手满是味道,又连忙松开,像僵尸一样平举着,尽量快的让流动的空气洗刷一下。 nimo不安的扭动了下,嘟起嘴看向爸妈。韩天齐说:“这么香你居然还敢嫌,我家儿子多少人排队等着抱,你还不知足。” “来,到爸爸这里来。” nimo真的张开双手就朝前扑,南瓜头只好认命的又把小家伙抱到床上。展颜拉过nimo,扒开小裤子一边看了下,说:“尿不湿不透气,nimo很快就要难受了。” “是吗,我看看,”nimo爸也凑过来看,和nimo妈头撞在一起,两人朝着儿子的小屁股又吃吃笑起来。 不正常,真是不正常,南瓜头摇头看着他们,做了父母的人难道智商会下降?米田共有什么好看的,因为是你们的儿子拉的就可以去卖钱吗?他正暗自说着酸话,就看见一个要命的人大大方方推门进来,拦都来不及! 庄锦玫打着哈欠进来,手一抬,一包纸尿裤就被扔在床上。她拍了拍手,朝南瓜头说:“够了吧,那我就回去了。” 床上的两个人被震住!两年了,他们不曾见过这个人,但也不曾忘记过。韩天齐收了眼光,百味杂陈。 在这个总算起死回生的局里,她又要杀出来破局吗! 他搂紧了展颜,捉过她的手放在胸膛上,让她按着自己的心房,似在告诉她一些难以言表的话。他不知道怎么来表达,只懂得这次一定会好好看护一个家,不会有丝毫动摇。 庄锦玫又一次觉得好笑,那男人的表情似是钢铁战士,带了冰冷的金属光泽。他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背着负心汉的名字走了两年,负重力还真是一流。 在压抑的想嚎叫的时刻,庄锦玫却轻松拿起一边的水瓶,又拿起桌上白色的消炎药。像是正在表演中的魔术师,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 一颗药片无声的落入水瓶,徜徉在水中,片刻后慢慢沉底。 韩天齐和展颜同时呼吸猛的一滞! 展颜不可思议的长大了嘴,这瓶水如此熟悉,就是因为一瓶下了药的水,让她对苏瑞发了狂。 韩天齐更有瞬间的顿悟……在那个末日,庄锦玫胸口疼痛,说能否去家中稍稍休息片刻。他这个混蛋不忍拒绝,庄锦玫说要喝一口酒镇痛,他也顺带喝了杯……韩天齐一直以为自己是酒后乱性。 庄锦玫目不斜视,施施然走出病房。她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一路摇晃。高跟鞋敲击着清冷地面,心中一句叹息,我就不陪你们两个傻子疯下去了。 她不敢保证再待下去自己会失态到什么地步,到这里已经够残忍了,韩天齐和展颜赚大发了。她推开医院门,外面繁星点点,被忽然的冷空气冻的缩了下脖子。恍然意识到这又是一个独自离开的画面,却是心情通达舒爽。 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她要和所有旧人旧事告别。她庄锦玫如今还活着,还能赢得诸多垂涎的目光,她不要再让这些人扯了后腿。 我释放了你们,也成全了我自己。她妩媚的一抬手拦了辆的士,理好头发缓缓看着医院大门离开。这个见证过许多丑陋伤口的地方,她再也不想来。 南瓜头看床上两人胶在彼此的眼光中扯不出来,有太多的时间被浪费,有太多的心情要平复,他们都有些难以适从。他捂着鼻子给nimo换了尿不湿,宝宝困的只会配合的扭几下屁股,便睡过去。 南瓜头痛苦的把排泄物包好带出门,顺便抄起那瓶下了药的水。他走出房间后拎起水瓶在眼前晃动几下。 如果是激起性-欲的春药,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溶化,阿齐一定会发现的。他夹起瓶子,边挠头边思索着走出医院。 灿灿星辰(全) 易拉罐滴溜溜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响起,四下寂静,唯有一个个空空的铁铝罐从台阶上扑通扑通轻盈落下,奔向黑暗的远方。 谢小圆微微向一边靠去,不知是不是酒精让心跳加速,脸在空气中一寸寸接近他,终于悄无声息的枕着那方肩头。 皮肤接触到他外套的衣料,有几不可闻的窸窣声,那样真切又虚幻,让她几乎泪盈于睫。脚边是杂乱的啤酒罐,不时被一脚踢落,顺着台阶欢快跳跃,在月光下泛着洁净的金属光泽。 噗次——他又开了一罐,一仰头对着嘴灌下。谢小圆看着他的喉结,一上一下耸动,满是性感的静默,也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她掉开眼睛,烧红了脸,继续安静的靠着他,贪恋这刻偷来的亲密。 他们坐在这个城市随处可见的钢管扶手水泥台阶上,徐子洋本就不擅喝酒,早就意识模糊,只知道机械的一罐接着一罐。 韩天齐一出现,他就被毫不留情的踢回原地。百试百灵,简直邪门。他把啤酒罐紧贴在脸上,冰着那焦灼的毛孔。 一只手轻轻拉过拿铝管的手掌,掌心相对,在他耳边低低说:“这么难过,当初又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为他们撤诉,还瞒下所有人,我真的是不懂你……” “嗯……” 徐子洋胸腔中闷哼一句,难受的解开领扣,把手掌中微凉的东西又一次贴上脸。谢小圆嘴巴张的连下颚骨都酸痛了,差点流了一地口水。手背上的血管争先恐后弹跳,像武侠小说里的六指琴魔,简直要走火入魔了。 她痛咬下嘴唇,暗自说,谢小圆!你要争气点啊!手抖什么抖,快变成扇人家巴掌了! “展颜,我不圣人……”他突然开口,语气里有谢小圆从没听到过的软弱,“我给了他三个小时,我想三个小时里你不打电话来撤诉,那我就赌赢了……我会帮你彻底断草除根……可是,可是真到了那时候,我竟然犹豫了……我想到我打过他,耍过他,讽刺过他,却没有卖给他任何消息。这样赢的一点也不光彩……” “不光彩……我已经做过不光彩的事了,是,他韩天齐是比我厚道,非洲的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压在心底……我不能再在这上面输人,我徐子洋也要大方一回……” “你知道的,我最是讲究公平合理,所以我自作主张撤诉了,算是卖他一个人情……以后我和韩天齐两不相欠了!” 第61章 徐子洋的声音越来越高,含含糊糊说着。 “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大可以不告诉他你在咖啡厅,我大可以坚持判决离婚……但是,结果也还是一样的,你们还是会走到这一步……有没有真的离婚,根本没区别,只是满足下我可耻的虚荣心而已。” 他大着舌头,胡乱朝天空诉说着,这些话比谢小圆认识他到现在加起来的总和都要多。她皱起心房看着他,无限委屈。手指轻抚过他浓重的眉,心疼的无以复加。谢小圆没想到自己真的是言情小说里的炮灰女配角,说着恶俗的台词。可是在这一刻,她脑子里唯有这一句话: “别傻了好不好……徐子洋,别再追逐一个根本不可能的答案了,你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傻……是啊,你说这丫头是不是有点傻……自己伤心成那样,还要来论坛发最后一帖说是要出国念书,暂时告别大家,叫所有人不要担心。她怎么总是那么傻,一直这么傻……” 徐子洋想到,要不是最后他通过ip查到她的位置,今天的一切不知该成什么样。可他得到了什么,无非是为他人做嫁衣而已。 “你是justice?”谢小圆迟疑问道,她知道展颜的论坛里有个死忠的读者。 徐子洋没有回答,此时记忆走进这两年缤纷的街景里,每个转瞬之间都是展颜的笑靥,是独属于他的美丽。 小圆抬头,看到的是沉浸在往昔的脸,又像是圣经里高深的面目,她怎么也读不通透。 |qi|“徐子洋……”他只觉得一团软软的身躯往怀中堆来,如同绵软的波浪。 |shu|“你真的很爱很爱她吗,没有一点点地方留给别人吗。”她环紧他的腰,把头埋入外套中闷声问。 |wang|徐子洋哈出一口白雾,熏人的酒气包裹住他的眉眼。爱不爱的,早就不重要了……展颜之于他,就是一种信仰,是他一个人的宗教。徐子洋灰色严谨的世界里,不轻易朝别人开放,最初的心动一路幻化,最终不知是爱的执着,还是性格的偏执。 “我知道的,我真的知道的,”小圆满含热泪抱紧他,歪过身子拧着腰,又不敢压着他,只有半个屁股着力,疼的酸麻。 “就像圣经里救赎心灵的故事一样,颜颜是那个闪闪发光的女神对不对。我真的无所谓她会不会当你一辈子的女神,可是,女神不能拿来过日子的呀……现在像田螺姑娘一样又会做饭又勤快又可以被男人使唤的女神已经绝种了,你要不要考虑下……某些,近在眼前的人呢……” 小圆的泪喷薄而出,沾在他的外套上。声音慢慢轻下去,谢小圆有点懊恼,这样直白,和叫花子有什么区别。这两年里,在不顺心的时候,她也学会了在人前一张笑脸,憋到角落才敢放声哭。每每这时候,她都会想起那个阳光的午后,吃着展颜带来的午饭,她拍着自己的背说:小圆,你真的是个仙女呢。 即使是脸先朝地的,也算是仙女不是。 她偷偷抹了把泪,怯怯的眼睛偷看徐子洋。他坐的笔直,任由她扑在怀里,不说也不动,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她讲话。小圆揪着他的衣角,委屈的瘪着嘴,做最后的努力。 “小时候,我姥姥常说,当你只注视着某一颗星星,才会觉得她特别明亮,其实天上的星星每一颗都是一样闪耀的。” “我不是说我比颜颜好,可是,她再好,也是别人的……” 小圆明显感觉到,在这句话出口时,耳朵旁的胸膛里突的一下,气流翻滚起来。徐子洋闭上眼,呼出的气息都是颤抖的。 小圆明白了,默默站起来,半边身子快没了知觉。她扶住钢管栏杆,走下台阶。每一步都是彷徨。 她一步一步抬腿落地,直到最后迈一步,停一步,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孩子。眼看就是最后一步台阶了,再继续,就是一马平川的水泥地,不会再有曲折,不会再有黑暗中每一步脚尖的试探。 爱情里所有别扭又幸福,心酸又甜蜜的情境,她都要一一告别了。暗恋从来都是爱情的极致,从来都大咧咧的谢小圆,也不得不抛开最后的精致情怀。 “你说——” 幽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猛然止步!耳朵死命拉长,一点点讯息也不敢放过。 “天上的星星都是一样明亮的,这是真的吗。” 她已经发不出声音,整个脑子被泪水泡胀,只会点点头。 “只要……你微微转一个角度,就会看到的……” 小圆好不容易哽咽着说完,手捂住嘴巴,肩膀剧烈抖动。 “那么,你为什么不转呢。” 片刻静默后,徐子洋又喝了口啤酒,缓缓问道。 小圆放松了身体,平静下来,抬头望着点点繁星,一脸泪痕却极澄澈。“如果,我爱的星星已和他的织女星汇合,那我一定会转,即使是360度拧断脖子……我也会转的……” 虽然是以如果打头,小圆却说的极艰难,似是真的看见两颗星星交相辉映,唯独剩她形单影只,孤零零回到单行道上。 “谢小圆,”背后的徐子洋莫名叹息了一声。 “你究竟是有多笨,360度看到的东西有区别吗。” 小圆一顿,脸涨红,脚不安的踢着地面。他总是嫌她笨的…… “算了,”他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语气,还死慢死慢的又喝了口酒,明明罐头已经空了,还砸吧了一下嘴,似在品位舌头上的味道。 “那我就偏个方向,看看人类的智商到底有无下限吧,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徐子洋!” 谢小圆猛的转过身,眼睛因为愤怒和眼泪越发肿的成一条线。 “我告诉你,我不一定每次都会忍的!” “你不就仗着我喜欢你吗!” 小圆捏紧了拳头,好像两个饱满的大肉包垂在身体两侧,这次是真的动了怒。她伤心的要命都要离开了,他还这么奚落她! 徐子洋一愣,怔怔的看着她,而后颇有领悟的点点头,仿佛自言自语:“你还真是,从来都不叫人失望啊。” 庄锦玫仍旧一身丝质浴袍裸着光洁的双腿,斜坐在凌乱的原木桌上。午夜已过,可她睁着一双不愿睡去的眼,幽幽对着窗外夜色。 手指踟蹰了一会儿,终究没能抬起来抚上身体。这副躯壳连她自己都厌恶,不知是灵魂造就了这样的躯体,还是这躯体污染了灵魂。 千百次,她想抽离自己,灰飞湮灭也好,魂飞魄散也好,只求撇个干净。只可惜她庄锦玫终究修不成正果,即便这滚滚红尘不与她相干,做一个能演绎千般情缘却片叶不沾身的戏子,未尝不是件幸事。 忽的,笨重的脚步传来,是秃头胖甩着一身肥肉的气喘吁吁声。他一开门,看见桌上曼妙的背影,月光透进轻薄衣料,将个中情景都照个通透。顿时眼中精光大盛,刘彦举也不开灯,直直的朝她走去。熟稔的从背后一把揽住庄锦玫,双手在她胸前轻轻揉动,前档贴着她细腻的大腿不住蹭。 庄锦玫嘴角一冷,拍掉那只手,说:“我可没第三次机会了,下手不知道轻重吗。”他讪讪收回手,下身还不死心的隔着裤子一顶一顶,谄笑道: “还不是为你跑了一整天,也不知道心疼一下。你啊,小姐脾气改不了,电影发行都到最后关头了,怎么又想起重新剪辑结尾,这得多花多少钱啊。” 庄锦玫任凭他搂在怀里上下其手,漠然听着“小姐脾气”一类的字眼,最后都落在铜钱堆里打滚。 “唔——” 她被一抬屁股,男人长驱直入,抱住她的身子开始哼哼起来。庄锦玫随着他杂乱的节奏摇摆,像片飘萍一样浮荡着,眼神还是空空望着窗外,心里对埋头在胸前的男人感到好笑。 果然,不过几分钟,他就败下阵来,徒劳的拥着她大口喘气。肥胖的肚子隔在两人中间,像是按了弹簧床平添几分喜感。 庄锦玫掰过他的头,照例摸着他的头发说几句熨帖的话。清落落的字词掉在桌上,连滚动的力气都没有。男人此番较真起来,猛一把推开她,转身从口袋里掏出药丸来。庄锦玫又竖起眉头,口气强硬起来: “又是哪儿来的药,吃死你才好!” 刘彦举掌心里托着一颗小绿丸,在她眼前晃一晃。庄锦玫霎时赤了眼,烦躁的扭过头。 “嘿嘿,亲爱的怎么了,”他揽回她,“剪辑室要抢位,我就在那儿坐了一下午盯工。”刘彦举本就对艺术没任何好感,平时看电影寥寥,可下午打着呵欠扫过被他视为伪文艺实□的垃圾片,一下子清醒过来。 边说着,他边仔细观察庄锦玫的神色。 “亲爱的,没想到……我才是第一个上你的男人啊。” 庄锦玫猛的甩开他!忙乱的下了桌子连拖鞋也未穿,赤着脚急步走到隔壁房间,重重摔门! 刘彦举踱过去,敲了几下门,收敛了表情低声说:“兜兜转转,倒把自己也绕了进去,咱们或许是活该要绑在一起的,省得祸害别人了。” 他费力的屈腿坐下来,一地烟头多少天了也没打扫,任其碾落满地焦黄疮痍。就像他们颠簸的人生,怎一个乱字了得。 刘彦举叹息了一句,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继续说: “我还真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吃不死人就好,反正都是叫人高兴的药。那年蹲了几天局子,才晓得没文化真是害死人啊。” 他又嘿嘿一笑,想着年少时真是想钱想疯了,英文字母都没识全就敢去卖进口黑药。 第62章 他更没想到,这药踩碎了多少尊严,却又莫名拯救了多少迷途的灵魂。 “可我卖了这么多,怎么到你这儿就出了事,之前从来没人说过没效,回头客还不少。如果不是下午看了你本来没剪进去的镜头,我还以为当年是这群条子想黑钱,才找茬冤我来着呢。原来……是我真的摆了个乌龙啊。” 庄锦玫在没开灯的卧室中央站着,屋子里唯一的声响落进耳朵。想哭吗,不,她早就不配有泪。这副身子千疮百孔,连曾经以为最纯洁的一层膜也在刹那粉碎,现在她到底还剩下什么? 感谢老天爷还让她能做女人,身体里还有一个运转着的光滑圆美的子宫,可惜两年里被多少男人的枪林弹雨穿过,早就承载不了生命的胚芽了。 年少时最最鄙夷的血肉之躯,却是如今打拼的唯一资本,呵,庄锦玫冷笑,所以说做人切莫装13,真真要遭雷劈。 “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到你这儿才有事,药一直是同一批,没有任何改变的……” 刘彦举还在唠叨着,一双猪头大耳摇来晃去,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 房里的她突然出声,听着声音似乎嘴角挂笑,而鼻子闷闷的。 “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的人很多,连最后的信仰都抛弃的人,很少。” 她何尝没有后悔过,可仍旧硬着头皮对自己说,我不后悔,不遗憾,我仍然用纯洁的处子血祭奠了生命中最后纯洁的情感。 她一厢情愿甚至是蛮横任性,偏执的要落红在他身上,即使这完全是一个人的仪式,她也痴魔了般要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终结全部动人傻白的情怀。 “谢小圆……徐子洋……苏瑞……庄锦玫……” 她怔怔的说着这些名字,这些被一颗绿色药丸串联起来的人。可他们或鄙夷,或彷徨,或悲愤,但始终未曾跨出那一步……按照谢肥婆的话来说,这就叫做亵渎。 最终,唯有庄锦玫,要去乞讨一分施舍,即使是肉欲之爱,也是爱,不是吗。 是吗? 她是要用做来表达爱,还是要用爱来尽情做,渴望能做了然有爱? 可惜,性于爱,永远只能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 灵与欲,唯有在人类身上方能有完美的共存,否则“你俩真该去演动物世界”——谢肥婆在无数次撞见他们的活塞运动时,皱起鼻子下的判断。 这样的鱼水之欢固然也有享受,可她心知,这确实是最低等的快感。展颜和韩天齐在墙壁一侧的快乐,她曾亲耳听见。那声声叫到骨子里的酥麻,才是爱引领下的极乐。 “可是你说……为什么还有人会用了效果好,你那时不就说是听了展颜的介绍来买的,她没说不对劲吗……” 刘彦举咚一声把脑袋砸向房门,许久不做这样的脑力活动,他有点费力。 “他们的事,我再也不想听见分毫……” 庄锦玫窝进床里,拉上被子捂住头。这次她说的话,可字字属实。 地心引力 “哎哎韩天齐!别动啊,别动!你怎么比nimo都难伺候!” 旁边的nimo小人立刻发出赞同的咿咿呀呀声,顽皮的仰望着爸爸。韩天齐哭笑不得,只好不去理会儿子可爱的小胳膊小腿,乖乖举平了石膏臂在浴缸里坐直。 展颜好不容易站起来,给自己捶了捶了腰,额头已有细汗。浴缸里一大一小两个家伙,都是难伺候的主,累的她腰膝酸软。韩天齐有幸也用了回婴儿沐浴露,此刻头上顶了团柔白的泡沫,盘起的双腿里照例坐着nimo小哥。 自打nimo享受了次纯爷们儿的沐浴后,就再也不愿单独洗澡了,一见爸爸一副要准备洗白白的架势他立马一摇一摆跟进,哇哇大叫也要爬进浴盆里。 只听“噗通”一声,等展颜赶到浴室门口时,nimo已经在水里乐的直扑腾了,韩天齐用一只手抬着小下巴,正鼓励儿子划水。 粉粉白白的婴儿在韩天齐结实成熟的身体上欢快爬动,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展颜猛一回身,背抵在门板上,心跳马力一下飙升! 片刻后才又偷偷往门里探一眼,不期然撞见韩天齐正戏谑的看着她一举一动。展颜硬着头皮把nimo换洗的东西放到洗手台上,红扑扑的脸蛋正要走—— “nimo倒是快洗完了,可nimo爸爸现在是伤残人士,有些地方够不到,不晓得nimo妈妈有没有空啊。” “嗯……” 就这样,眼神迷离的nimo妈伺候起两个男人来,当然,重点是那个还没怎么洗的。韩天齐靠在浴缸上,展颜坐在边缘握着花洒给他冲泡沫。她丝毫不敢往他的脸上望去,即便这样,她都能感受到头顶有个灼热的目光,跟着她移动,不离分毫。 “怎么越来越可爱了。” “嗯……” 展颜轻声附和,一只手已经搓上韩天齐的肩膀。脑中在做剧烈挣扎,到底手要怎么摆弄,才比较不像在刻意摸他…… “我不是说nimo。” “……” 谈恋爱时也没这么扭捏过,展颜觉得自己是越大越不爽气了。被他一盯就脸红,被他一吻就情动……这么多年身心相依的日日夜夜,让她脱胎换骨,俗到骨子里,黏的惹人生厌。 可她还是想做韩天齐手心里的牛皮糖,即使被掌心的温度熔化了,亦是甘愿的。 韩天齐自然的接过傻愣着人的花洒,对准自己的头猛冲,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他费力的说:“颜颜,抱nimo出去吧,该睡了。”等她回来,韩天齐还在冲着脑袋,石膏臂伸在浴缸外,上面满是展颜的涂鸦。 他闭着眼睛微张嘴唇,极享受水流打在脸上的感觉。 窗外光线在他鼻梁上回转,光影浮动,整个面庞忽明忽隐。水线在他下巴处滴落,直落到被水冲洗的光亮的胸膛,亮晶晶一片,像是读书时他打球回来,还没关上宿舍门就急着脱掉球衫进浴室。 那时他的背脊和胸膛,也是这样透着诱人的光泽。 他们把最好的年华都献给了彼此,万幸,她在今时今日仍然没有厌烦。 展颜轻轻挡掉花洒,关掉水流,蹲下身来直面他,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韩天齐像是有点疲累,听见动静缓缓睁开眼,含糊不清的问: “我怎么睡着了……对不起,颜颜你刚才是对我说了什么吗?” “嗯?” 他发出低寐的问句慢慢靠近,微闭着眼蹭她的鼻尖。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展颜脸庞,让她也不禁微张嘴唇贴上他的脖子,嗓眼里是温柔的叹息。 水花波动,像是潺潺蜿蜒的小溪,蕴藏多少泉水叮咚的心绪。展颜觉得那湿漉漉的手,湿漉漉的身体,湿漉漉的眼神,不住在身上游走,让她掉入湿漉漉的欲念中。 “刚才出了汗……再洗个吧……” 他的唇在已经□大片的肩膀上留恋,不忘提出魅惑的建议。展颜意识不清,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就已经被一把拉进了浴缸。 她绵软在天齐身上,浑身无力,任由他褪去了居家t恤。一只手扒在浴缸边上,被那纱布下的手指牢牢罩住。背脊被温柔的打着泡沫,划出一个个完满的圈,他的指腹不轻不重的按压着,叫展颜突然湿了眼角。 她搂住他的脖子防止自己滑下去,水只到臀,上半身所有的温度都来自于紧贴着的躯体。拜地心引力所赐,他们走了多少路途,到底还是吸在了一起。 “嗯……” 她轻轻叫了下,不自觉在天齐的脖子后面加大了指尖的力道。另一只手被他按着动弹不了,只好用楚楚的眼神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抗议还是鼓励。 嗓眼里短短的呻吟一声紧接一声,原本托在她臀的手指已经不满足于试探,顺着水流向内轻轻一送—— 展颜顿时夹紧了大腿,诸多要脱口而出的声音在体内窜流,就被上方的嘴唇一下堵了回来。 两具交融的躯体叠躺在窄小的浴缸里,只有间或的水声传来,压抑的毛孔在轻颤,刺激着水流微波。 当展颜第一声真正的娇吟传来,天齐顿觉恍如隔世,所有的血液都向下身涌去,只想与她结合的更加深远。 那是太熟悉的沼泽地,但又陌生到令人兴奋的战栗。四目相对,身体还在抽动,可眼神却未曾沉沦,彼此的目光紧紧锁住对方,仿佛是要确认,仿佛是要烙上永恒的印记。 “韩天齐……啊……我……” “我知道……你是颜颜……” 他喘着粗气或深或浅律动,每一次浅浅的温存后是狠命的顶入,不断刺激着她。 “嗯……我是颜颜……” 她奋力箍住他的肩膀,泪雨滂沱……韩天齐,这次不要再弄错了,更不要再有下次。让药物牵着身体出轨一次,已经够了,足够残忍了。 晚上nimo醒了两次,呜呜着叫人。展颜挣扎着要爬去弄吃的,被强悍的nimo爸爸重重的顶了回去。他一个人翻身下床,打开厨房灯,从冰箱里掏出一个苹果细细碾成泥。奇+shu$网收集整理他穿着展颜围裙,在狭小的厨房里安静的捣弄着,温馨的氛围就这样徐徐蔓延,展颜一伸手仿佛就能抚摸到柔软的空气分子。 韩天齐用银色小勺子一点一点喂进nimo嘴里。小nimo没从爸爸手里吃到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比妈妈的奶好喝多啦,开心的直砸嘴,吃了小半碗还想要。他爸嘴里直嘀咕,你看你,跟你妈的馋样一个德行。 第63章 回头望望瘫在床上竖起耳朵一直在听的nimo妈,他又大声的重复了一遍,床头的脑袋只好悻悻的缩回去。 “韩天齐,我也饿了,还有剩的吗。” 看儿子吃的香,nimo妈也舔舔嘴唇。她其实本来想说的是,韩天齐,明天能使出杀手锏吗,我已经整整两年没有喝鲫鱼汤了,这里的河鲜烹饪一流,可是我从来不敢点。 “不是喂过你了么,怎么还没饱……” “嗳嗳……不是啦……嗯……” 天刚亮,庄锦玫的工作室里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南瓜头大力敲着门,连拍带踹。刘彦举打着哈欠来开门,满脸不耐烦。 一开门,就被南瓜头一掌劈到脑门上,他捂住脸嗷嗷直叫。 “南瓜头!一大早吃错药啦!” 南瓜头一听这话,更加来气了:“是啊!你说,你让多少人吃错了药!啊?!你说!你说呀!” 每个“你说”他都用腿踢一下刘胖子的屁股,像卡带了一样反反复复只会机械的说“你说你说你说呀”。 “到底说什么呀!你他妈讲清楚点好不好,别老像个娘儿们一样就会胡搅蛮缠!” 刘彦举动了气,一把推开牙签似的南瓜头,坐到桌前不住翻着大鼻孔。 “好好,我就来跟你说个清楚!” 南瓜头捋起袖子在他对面坐下,一副要好好摆事实讲道理的样子。 “你小子当年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就是绿色那个,让庄锦玫把阿齐引上勾那个。” “那……能是什么药呀,不就是让人高兴的药么……” 南瓜头一看不对,刘胖子神色躲闪在打马虎眼。 “是吗,这药里的成分能让人高兴的起来!” “啪”一下,南瓜头重重拍了下桌子,同时暗地里嘶哑咧嘴了下,一激动拍重了,娘诶,手都要废了。他拧起脸又吼: “英文字母都不识几个,还敢瞎卖!这能叫春药吗,能叫春药吗!猪脑子!” “那什么……”刘彦举有点委屈的望向南瓜头,“我批发的时候他们告诉我是叫春药呀,春药有好多种,不过这药是春药里的非主流么……” “我呸!都快赶上蒙汗药了,还非主流呢!我看你下次连砒霜都敢说是伟哥!” “我说哥儿们你生什么气呀,你又没吃,再说也没真害到什么人……其实,这事儿连我都是最近刚知道的,我以前真是把它当春药来卖。估计是走货那个怕把真名说出来惹麻烦,这个药太容易成为犯罪工具,管的可严呢,进不了成人保健店,都在黑市流通。一般人可做不了这个,兄弟我为了一手货源,跑了多少地方啊。” 刘彦举说起曾经的光辉岁月,又拽起来了,两腿架到桌上嘴巴停不下来,一副各个码头我都熟的样子。 “还没害到人!?人家展颜和阿齐莫名其妙的离婚就这么算了啊,两年的精神损失找谁去啊,连带我都神经衰弱!” “嗨,两口子好着呢,根本没离婚。”刘彦举白了他一眼,多大的事啊值得这么大呼小叫吗。 “啊?不是早离了吗?” “你别,你别凑那么近行不,瘆的慌,”他挡开激动的南瓜头,“我听小圆说了,那时候什么徐子洋,是叫这名儿吧,擅自给撤诉了,还跟法官说不用通知被告了,他扫尾就行。” 南瓜头一屁股跌坐回椅子里,心里喃喃,难怪啊难怪,阿齐住院后我还注意了下每天的快递,没见法院的文书来,他的手机还是出国前补的呢,更加联系不到人了。时间一长,南瓜头就把这事忘在一边了,反正事实已经分手了,谁还操心法律程序呀。 只听见隔壁房间呼啦啦的玻璃碎裂声,透着怒气重重。刘彦举表情一顿,尴尬的朝南瓜头笑笑说:“电影快上档了,这几天她心情不好,哥儿们别在意哈。” 认识她到现在,就没见她心情好过。南瓜头暗自嘀咕了几句,想着这肯定不是第一个被庄锦玫发脾气砸烂的东西。 “那什么,别吵她睡觉了,哥儿们改天再约,”刘彦举低声说,眼睛还不时瞟一眼墙壁,“今儿跟你说的事情,别急着回去搬嘴,要明白详细经过,来看我们的首映会。” “好啊臭道士,这时候还想我为你们的票房做贡献,你也太抠了!” “别别!你别大嗓门行不行啊!” 看刘彦举一副发急的样子,南瓜头不禁好笑:“看不出来啊,你还真对她有意思,这回难道不是为了钱?” “嗨,人不财天诛地灭,只是这次我是双赢,心里乐意着呢。” 刘彦举摸摸自己快秃光的脑袋,眼里竟也有几分柔情: “我这人本来就没那么多条条框框,我知道,你们不一定看得起我,其实说实话我也不想走进你们的圈子,我和玫玫才是一路人,你们那——才是一群没劲的人。” “没劲透了,真的,四平八稳的日子我过不惯,就喜欢和她上刀山下火海,我自己也没辙,嘿嘿。” “行啊,”南瓜头凑过来在他脑门上弹了下,笑说:“一套套的,都能当哲人了。” “又笑话我了不是,那,票子给你一沓,务必叫他们俩口子来。玫玫这几天别扭的不行,我琢磨着该帮她把事情清了,我保证,绝不会对他们造成二次伤害。只是把结解了,大家各过各的日子以后都不相干。” 记得要忘记 午夜场电影院里难得济济一堂,各种闪光灯亮个不停。不大的放映厅里四面都贴了巨幅海报,各路娱乐记者对着台上不时变滑姿势的女艺人一通猛拍。她时而捧胸,时而仰头,时而双手放于翘臀,让一众男人口水直流。 午夜场是香港法定十八周岁以上的人可观看的特别场次,多是些新崛起的小艺人想一脱成名。像这样简陋的首映会他们也见多了,拍完照拿了纪念品和吃食就坐到后排去打盹,等电影放完来个集体ending就大功告成了。 直到全部的灯熄灭,放映机咔咔响起,有两个人的身影悄悄进来,朝前排位子摸去。 “喂,颜颜,这里,这里!” 有人低低朝他们喊,借着微光展颜和韩天齐对视一笑,顺着声音而去。天齐牢牢牵着她的手,在小圆身边坐下。 “怎么晚了啊?” 小圆抱怨,好歹也是公众场合不是。旁边一个人轻拍她的手背,叫她稍安勿躁。小圆马上住了口,笑的甜如蜜,向旁边的肩膀靠去。 “为了送nimo去叶阿姨家,回来的时候堵车了,不好意思啊——”展颜在黑暗中吐了吐舌头,忽然眼睛一亮说: “呀,师兄也来啦。” “嗯。” 徐子洋应了声。展颜看见他们十指相扣的手,瞬间明白了什么,吃吃笑着回转身。她的手也被某人一直握着,用那完好的左手。这个动作为复健做出了巨大贡献,以致于握力是韩天齐恢复的最好的项目。 在刚拆石膏那几天,展颜倒反更加小心翼翼,现在没了阻隔万一磕着那手就糟糕了。那几个晚上在安顿好nimo后,两口子关上房门会心一笑,上演飞扑的戏码。哪知光溜溜的nimo妈骁勇的一翻身,像个女骑士一样跨坐上来。 “嗯……” 她闭着眼睛仰起脖子,握着韩天齐的下身一寸寸坐下去,心房都跟着颠起来。 “别动……” 展颜在艰难的呼吸中制止韩天齐要反身压来的动作,拿过他的两手放到自己的臀侧,不让左手有用武之地。她向前挺着胸,开始上下起伏起来,[奇][书][网]身体像满张的弓一触即发。对着身下男人星辰般的眼眸,娇喘着说: “要……骑马……” 展颜蓦的回过神来,已经开始正式放映了,大屏幕上打着片头和字幕。光影从头顶穿过,她悄悄搓了搓脸告诉自己要镇定,这时候怎么想起乱七八糟的事情来了。 手被捏了下,耳边凑过来一个声音:“要是不想看我们就走吧,去过二人世界的夜生活好吗?” 韩天齐轻轻揉她的胳膊,四下一片漆黑,展颜侧过头在他脸上啄了下,笑说:“我可不想明天南大婶在家门口哭天抢地,刚好我还没看过午夜场,既然来了就认真看咯。” “那——我们干脆看通宵,一会儿坐到后面情侣包座去,午夜场有午夜场的规矩,到时你别怨……” 展颜听着韩天齐低寐的声音,顿时烧红了脸,娇羞的推了他一把:“好好看啦。” 屏幕上一格格画面闪过,光影不断变幻,在安静放映厅里洁白的幕布上绘下一个女人的故事。 她一出生就被视为掌上珍珠,修文学修服装设计,做着一切珍珠们该做的事。不抚平衣服上的每一个褶皱绝不出门,会下巴扬起30°走路,上学前就已经玩遍了全球的迪斯尼乐园,不大的年纪就穿起礼服挽着爸爸的胳膊出席宴会。 别人叫她公主,她眼睛抬也不抬的走过,只留众人孤傲的背影。女孩心里冷笑,哼,公主,这两个贫瘠的词并不够资格形容她。古往今来的公主们除了美貌与好运,还有什么吗,白雪公主只会跳小矮人能欣赏的舞蹈而已,睡美人更是除了睡就别无长处,豌豆公主只有吹弹可破的皮肤她怎么不去卖豆腐。 所以,她,庄锦玫,是难以用语言能详尽的。上天给了她清秀的容颜和绝好的家世外,更赋予了她感知美的出众领悟力,这是别人修炼多少年都无法企及的。她的大脑与身高一样,都是那么鹤立鸡群。 少女的庄锦玫捧着林徽因的诗集叹息一声,在夏日的树荫下坐着,放眼望去绿草如茵,万事万物都在艳阳下高歌。 第64章 她一伸手,一片花瓣飘落在掌心,轻轻一吹又落在脚边。少女情怀总是春,她默默念着澎湃的诗词,暗暗端着对爱情的诚挚向往,却还是那副不在意的模样。她才不要和整日叽叽喳喳的平凡女孩一样,有一望可知的急迫。 她,庄锦玫,要永远从容不迫,懒懒一伸手,命运就会恰到好处的眷顾。什么叫天之骄子,就是如斯。 在微风拂过的一瞬间,花影纷落,视线穿过重重飞花,她看见一个高高白净的男生从远处走过,就在照面的刹那没来由的心里一凛。她匆匆收回视线,靠在树上平息良久,脸上泛出不多见的粉红。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她提起裙子忽而在草地上疯跑,不顾形象的对着天空盘旋。蓝天白云都被吸纳到胸中,全世界都在欢呼,她刚刚听到爱情降临的声音。 他是一个三个字的男孩,神圣的让她不轻易去呼唤。后来的日子忙碌又充实,转系,苦修学分,每天早上起来对着镜子抚摸自己日益朝气的脸。她忽而从病恹恹的林妹妹姿态,转而成为积极向上的白鸽。 准时在他常上课的教室走过,她知道每每这时候,他都会被单独叫到讲台前,代替导师示范试验步骤。一抬手一挥指间,是他专注的眼眸和不容质疑的才华。 韩天齐就像一根标杆,是无数学子时代的女生心里不灭的白马王子。而只有在此时此刻,庄锦玫才会软了声调,对做公主有了稍许期待。其实她与她鼻孔下的聒噪女生们,又有多少不同呢。 等了一日又一日,多少次她目不斜视从他面前走过,这个男生未曾注意过丝毫。更糟糕的是,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她。瓷娃娃一样的女生在他的视线中巧笑嫣然,一派活泼自然。他会揉她的发,会拉她的手。这个娇娇小小的女生依偎在他身旁,小鸟依人的让庄锦玫恨不能截了身子。 镜头对准一个冬日清晨,她咬着嘴唇蹑手蹑脚把情书放到他门口。 我只努力这一次,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她想他会感激涕零的,能得到庄锦玫的爱,是集天下之大幸。 他们一定会幸福,她暗暗捏了记拳头,对着自己嗯了一声。 可惜,打击来的太快不容人找到退路。她化身为雪人亦步亦趋回寝室,身后同处一室整晚的两人不知该如何热情似火。后来的每一天,她都要看到他们俩同进同出,那副神情似在昭告全世界:有一种感情浑然天成。 而可笑的庄锦玫狼狈了半天,刻意辛苦却不及人家半分。 夜幕下学校的后山上,有个翩然的身影轻盈跳跃,她看见他捉住她,二人倒在一起嬉笑。那双修长的手在怀中人身上来回抚摸,即使隔的这样远,她都能看清楚他眼中的欲望火焰。那种要把心爱的人囫囵进肚,好好放在身体里,不叫别人看见的独占。 电影院里满座的观众此刻都有了唏嘘,这似曾相识的情怀在每个人生命中都停留过。只有青春岁月,才有汹涌极致的感情。即使在大风的黑夜,也要逆风而行。爱,才是心中唯一的光亮。 我们的成长,仿佛就是从爱情开始的。 画面一转,一个戴着巨大墨镜的高瘦女孩坐在诊疗室里,一字一顿清清楚楚的告诉医生:我要一副男人不能拒绝的躯壳。 她的旁白徐徐响起,他和她在非洲分手了,那个女人终究只是他生命中的插曲,庄锦玫才是主旋律。她忙不迭回国,要谱一段漂亮的回归序曲。 而当拆了纱布消了黑肿,丰满的乳沟臀峰让她自己都忍不住抚摸,明日的世界就要天光大亮了——喜帖寄来了,逮捕令也来了…… 那些给予她全部骄傲的人,悄无声息的倒下,或死或疯,统统带着虚假的容颜。原来她庄锦玫一无所有,原来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亮起过,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连带她也一点点沉沦,让肮脏爬上身体。 生命中可信可爱的人一一离去,说不定哪天她也要说再见,她捧着屈辱的双峰对仅剩的思念说: “你要了我,好不好……我不需要爱,不需要怜悯,只做一个暖床人……只在你寂寞的时候,只在你厌倦她身体的时候,我愿意做一个替代品……” 他在她眼前落荒而逃,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人惊愕到无措。忠诚,爱,厌倦……这是他脑中从未思索过的问题,像是被扎了一针,不疼,但足够惊悸。 “谢谢你,给我最后的尊严。” 她默默戴回墨镜,脸朝着车窗外。今天是父亲葬礼,说好不能哭,还是疲累到满心酸楚。明天就要入院,这个身体也许要永远挥别身边稳稳握着方向盘的男人了。她几个月前的建议他不采纳,沉默的抗拒着。 庄锦玫暗暗捂着胸部,那里爆发出来的痛快让人窒息。 “能不能……到你家喝一杯……现在酒吧都还没开门,我有点不舒服。” 他似乎了然,打着方向盘掉转车头,做了全然错误的决定。一个男人最自以为是的想法,别人如此情深的爱一场,怎可恶语相向。 电影院里响起一句轻呼——她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展颜快要呼吸不能,却还睁大眼看着屏幕。眼眶里是闪闪泪花,她全身僵硬如遭电击。她不该来的,从这部电影的一开头她就该马上离开。这是庄锦玫的故事,未尝不是她与韩天齐的故事。这些场景熟悉无比,换一个角度来看,他们快乐的岁月之于庄锦玫是如此痛楚,完全是另一段时光,叫展颜震撼不已。 这一幕终于要来临,镜头里的庄锦玫诡异一笑,在他背过身的时候手心有颗小小绿丸滑落杯中—— 她解散了自己的头发,缓缓脱下外套,内衣,骑坐到男人的身上。全身的皮肤熠熠生光,她逆着光看向他,两根手指轻抚他的眉头。 “亲爱的,怎么了……很快,很快……我只想把仅剩的纯洁给你……” 她像着了魔,弯下腰在他额前轻轻一印。 “我是干净的……真的……就这一次,以后你都不会再见到我了……” 似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她慢慢解开他的衬衫,褪下裤子,最后把他的底裤往下一拉——她轻笑,眼角有泪落下,可还是双手握住了它。 男人的脸上泛起潮红,手不自觉抠着衣领,像是发烧生病一样难受。他微闭着眼,喉咙像被火炙烤着。 “亲爱的,我们会快乐的,快,快进来。” 庄锦玫已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只是软软的躺着不起任何反应。她急了眼,胸越来越痛,洪水猛兽在后面追着她,她没有时间了! 她双手不住上下□,甚至低下头来一口含住——没有,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会……怎么会!” 这个男人吃了春药都不想要她!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睛,没有丝毫欲望,只是迷茫的看着她,好似失去焦点。 “不可能的!你又不是不行……你和她明明很快乐!为什么!” 庄锦玫发了疯似的在他身上舔吻,她要吻过他的每一处,她要唤起他原始的本能,即使没有爱只有欲,她也要!没有机会挑三拣四了,他是最后的不舍贯穿了她的整个人生,要把最干净最美丽的东西留予他。 不行……但是……一点也没有办法…… 她坐在他胯间绝望的嘶吼,她真的不是女人而是怪物吗!男人对她居然不起任何欲望! “可……我真的是干净的,我只想告诉你我其实是干净的,真的很干净……我没想走到这一步的,真的……如果还有时间,我一定会争取你的爱,让你真正爱上我。可是……” 庄锦玫扑倒在他身上痛哭,最后的骄傲包装成礼物,还是送不出去。好像十八岁那年的情书,外表再精致,到底还是无法入幕的礼物。 时钟在墙上滴滴嗒嗒响着,两个人都一身晶莹的汗,庄锦玫一甩头坐直身体。她回首望窗外的红霞,太阳就要落山,新的一天已经逼近。 开始有孩子放学归来的欢叫,有人家炊烟袅袅,有归来的家人接过公文包……她不是灰姑娘可以争取到午夜十二点,她只是劣质的公主,只有这个下午而已!过了此刻,她就要被打回原形。 镜头慢慢推进,坐在裸身男人身上的庄锦玫,忽弯了眉梢,手轻轻向下探。她的指尖进到自己的身体,全身猛的一颤。 她咬紧牙关,长长的手指继续挺送,双眼注视着他。被药物迷糊的男人仍旧无力的睁着眼,庄锦玫魅惑的一笑—— “啊——” 指甲毫不留情的捅破最后的纯真,她猛的头向后仰,眼泪还是止不住往下流。 “还是要说谢谢……” 她俯下身来亲吻他的眼底,两个人都簌簌颤抖。 后面已经不知道演了什么,展颜痴痴向远处望着,泪顺着脸颊滴落亦无知觉。握着她的手快要将她的手骨捏断,韩天齐全程好像没了呼吸,从生死间走了一遭似的。(奇*书*网.整*理*提*供)手心里的汗黏着展颜的皮肤,他也不放松,牢牢的握着她。 两个人在人影憧憧的电影院里坐着,各自潮湿了脸。谜底是什么早已不重要,他们都没有想到会是这般残忍的结果。一时间谁欠了谁,真的再也理不清了。 展颜和韩天齐只知道,任何结局他们都能接受,因为任何结局里他们必然会肩并着肩去承受。 不知过了多久灯一排排亮起,观众席里的人傻傻坐着,都没有回过神来。沉浸在一个悲戚又坚忍的故事里,不知该有什么样的情绪,曲折的情节里却处处透着平凡的感情,爱与欲,灵与肉,放弃与追求,都是每个人曾经或正在经历的事。 第65章 一个窈窕身影款款上台,记者们又蜂拥而出对着一通按快门。庄锦玫在台中央站定,片刻后,向台下缓缓一鞠躬。 就让这场谢幕让往事真正随风而去,她和他们的戏,早该落幕了。 强烈的聚光灯打在身上,她拿起麦克风,收敛了恬美的笑颜,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众人,不免泪光点点。 “谢谢,谢谢大家来看我的表演。现在的庄锦玫,是名副其实的女主角了。” 观众有了细微响动,不知她唱的又是哪出。 “曾经,有个肥婆跟我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只有够努力才能被爱慕……” “庄锦玫一直很努力,即使这样的姿态对她来说好狼狈,即使换来的不是爱慕,大把的钞票也是好的;即使赚不到钱,如今还畅快的活着,更该感谢神明……再曲折的人生我都学着去享受,现在我想对那个肥婆说,死肥婆,谢谢你,” “其实不仅够努力才值得被爱慕,我更期望能学会,够善良才能遇真爱。你暂时领先了我一个身位,别放松警惕,我会追上来的。” 她的声音已经哽咽,还是努力得体微笑,强迫自己望着最远处的墙壁。 观众席中央一个胖胖的女人,也哭的稀里哗啦。女人间的友谊很微妙,但回头望望,那些难捱的岁月总是属于她们之间。 徐子洋摸着她的头发,心底也经受着从未有过的冲击。她就像一只胖胖的蜗牛,每天每天努力向上爬,执着的让人无法忽视。纵然老天给了她庸碌的脑袋和外表,可这个傻蜗牛还是感恩个不停,发自内心的快乐美好。 “好了,不说感谢了,也不说抱歉,更不说祝福。我只想说——”她扫一眼他们。 “就让我们将彼此统统遗忘,我是自私自利的庄锦玫,伤害了谁也不记得了,爱过谁更不记得了。你们最好也记得要忘记,让人泪流的种种都不值得被记忆。” “亲爱的们,晚安。” 全场静默三秒后,爆发如雷的掌声。前面一排人带着痴痴泪光,一人拍起了手掌,逐渐带动旁人,最后所有人都起立鼓掌。闪光灯更甚,庄锦玫被簇拥在光环中央。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上台献花,庄锦玫笑的璀璨,在他脸上重重亲了口。即使她穿着高跟鞋足比他高了半个头,那又如何。 年少偏执的爱让她错了那么多,现在她才要做回真实的女人,脚踏实地去谈场恋爱,即使会有吵闹曲折,总比那束之楼阁的所谓爱情好。如果足够幸运,也不妨走入婚姻,有个孩子——当然,不急不急,等回了本赚些钱,人生又会是新的开始,到时的庄锦玫或许又另有一番追求。 展颜足足用尽一整包纸巾,原来午夜场电影也有笑中带泪泪中带笑的后现代主义风格。她看看身旁,电影还没结束他就出去上洗手间,怎么到现在也还没回来。 大多数人还在原座位不走,通宵影院后面还有好几部活色生香的电影呢。许多小情侣重新买了爆米花饮料回来,身体依偎在一起,在暗处发出不明的声音,四周都洋溢着青春的荷尔蒙味道。 忽的她手机一亮,屏幕显示:地形勘察完毕,出门左拐二十米,看见安全通道牌右拐五米,靠墙站好。 展颜蓦的红了脸,nimo都快能打酱油了还玩这种游戏!但脚步不停歇,在昏暗的电影院走廊中穿梭。 就在看见那传说中的瓷白墙壁时,一旁幕布突然一掀,一双有力的胳膊将她一把揽过! 两个人纠缠着,幕布圈起的狭小空间里还有灰尘的味道,但都敌不过他们身上的浓重爱恋。 展颜的双腿夹着他的腰,外套已经被掀开,胸前埋着一个脑袋正制造着阵阵悸动。 “啊……” “老婆,我们是来看午夜场的,不是来演的。” “你……” 展颜张着嘴被他搅的一阵纷乱,迷离的任他侍弄。这个男人还有闲工夫说笑!她抓住他的肩膀,就在喉结上轻咬一下。而后满意的看着韩天齐立刻敏感的一颤,下面也不止于摩擦了。 “嗳嗳,你不会真的要在这里吧!” 她发急就想推开他,可身体说不,还是绵软的扒住男人。他们被圈在幕布里,但也随时会被人发现,只要有人出来上个洗手间就会觉得这里气息不寻常。 “别啦,乖,我们……嗯……我们回家去。” “韩天齐!”她看他不停下手,下面居然探了个门就要进来,忙低吼:“你真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啊!忍一下啦!” 那个已经一路吻到小腹的脑袋突然顿住,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句: “原来意志力有时真的可以控制肉体的。” 展颜歪头看向他,那认真的眸子叫人不解。 “颜颜,我不可能抵挡的住一颗真的春药。” “但事实证明,那颗能让男人每个器官都疲软的假春药,曾经让我们要到疯狂……我是个医生,可我也没办法从医学角度找出原因。”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大结局 第二天展颜醒来时,不记得自己何时进了卧室。昨晚太激情,她竟晕了过去。天啊,才过了两年,自己的体力竟这样差了吗。看向对面睡着的依旧精壮的身躯,这个男人是老妖精吗?怎么都不会老也不会累?!手指狠狠的戳了下男妖精的胸膛。手还没移开就被一把捉住。 “小妖精,又打什么鬼主意?”男妖精懒懒的问,“昨天睡的那么死,今天一早起来有力气使坏了?”展颜突然心里一动。 最近自己嗜睡,乏力,易累……她是生过一胎的女人,自然明白这也许意味着什么。 她主动放了自己半天假,叫韩天齐把nimo送去叶阿姨那里。她要去一个曾发誓再也不踏进一步的地方,同时她也是怕看到别愁离绪。 叶阿姨听到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看见小nimo了自然是万分舍不得,这一年来她几乎把这个宝宝当成自己孙子在带。最近多日和韩天齐相处下来,对这个nimo爸爸甚为满意,怪不得第一次打听展颜那天表情怪怪的。伤心之余又不禁高兴起来,展律师总算一家团聚了。 天齐看见叶阿姨抱着nimo舍不得放手,小家伙一口一个奶奶叫的欢腾,就掏出了名片,还在上面加了家里的详细住址和电话,诚恳的对叶阿姨说:“叶阿姨,只要您有空,随时打这个电话,我亲自来接您回家看nimo,我们怕小家伙也想您想的吵个不停。” 这依旧是个别扭的男人,一句谢就是不肯轻易说。越是放在心底,越是不愿拿出来,因为无论怎么表达,都涵盖不了他此刻的感激。韩天齐借口有事,麻烦叶阿姨再看会儿宝宝,两个小时后他来接儿子。这个依依不舍的老人自是欢喜,看着nimo爸爸步履轻快的离开。 但随后韩天齐的步伐就沉重下来,在楼梯上他接到了一个无法轻快的电话。 徐子洋约见韩天齐,早早就到了店中坐定。这样的气场,让韩天齐从一进来就开始呼吸困难,好像自己又处于看着徐子洋慢条斯理卷袖口的折磨中。 徐子洋见他面部表情僵硬,本来有些胸闷的情绪一扫而空,暗暗笑了笑,开口说:“这家店第一次是我带展颜来的,她果然一见就喜欢。” 韩天齐默默捏紧了拳头,随即又放开。不不,这个人是救颜颜于水火的人,无论他现在说什么,都要忍。 “怎么不继续捏拳头。”徐子洋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扶了扶眼镜。 “因为我没资格。” 韩天齐如实回答。徐子洋笑的酸涩,他说他没资格,他韩天齐没资格?呵,笑话。 “你怎么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直来直去,什么都写在脸上,跟当初一样。”当初自己就是输给了这副真挚热切的面孔。 “别紧张,我是来做善事的,来拔掉你心中最后一根刺。”徐子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管细黑的钢笔,拿过桌上的便签纸写下一组字符,递到桌子中间。 “这是展颜论坛版主的用户名和密码,当年我就是靠这个才查到了她的具体位置。” “谢谢你,真的。” “我知道,你当然得谢我,nimo才不至于是非婚生子,”徐子洋扫一眼他的左手,又慢吞吞的说,“她遇着你就开始不清醒,你们两个都一样,不疯魔不成活……” 他搅着清苦的黑咖啡,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黑色汁液。看向对面的人,没有动那雪白的纸片,没有再吭声。 “你知不知道,我从未去过展颜的家,即使那房子是我替她找的。即使她喝醉了,都只让我送到门口。韩天齐,我和你的距离永远是门里门外,只隔着一扇门。那么近,那么远。原来有些门槛,是永远都迈不过去的。”徐子洋不自觉转为喃喃自语。 在双方都静默的时刻,他霍的一下起身,“好了,我就不陪你们这两个疯子玩了。” 徐子洋大跨步出店门,虽然稍显凄楚,但他总算能彻底原谅自己了。年少轻狂时的一次冲动终成为一生的绝唱,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如果他继续强硬的争取呢?罢了,他们终究是天生的一对,拆也拆不散,即使过了五十年,两个人都白发苍苍,扔了拐杖也还是要歪歪斜斜冲向对方抱在一起的。 好歹换回点最后的尊严吧,他至少有一样能和韩天齐比肩了。在经历种种付出后,徐子洋终于体会到了不可轻易言说的深情和甘之如饴的欲望压抑,可惜彼时韩天齐还是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竟已爱展颜如斯,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第66章 推开透亮的玻璃门,比起学校总是阴雨的天气和非洲浓郁的夜空,今天迎接他的是一片晴朗的艳阳天,他徐子洋一定也会有个为自己扔掉拐杖的人,才不枉如此爱一场所缴的学费。 他眯起眼挡了挡热烈的阳光,马路对面正站着一个不住挥舞胳膊的女人,圆圆脸蛋圆圆身材,还有不灭的圆圆笑容。他放下遮光的手,嘴角不自觉上扬,朝她快步走去。 天齐拿过桌上的便签纸,是潇洒硬朗的钢笔字,一看就知道是从小习字的练家子,和当年玫瑰花中的签名一样夺目。要是人与人的一对眼,也像分辨笔力功底一样简单就好了,这要省去多少伤心人和无情事。 但是,正是这寻找与被寻找,离开又重逢的一次次戏码,才成就了执着彼此坚定不移的信念,不是吗? 韩氏夫妇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办理各种手续,身边多了个bb,什么事都多了道程序。这天,展颜正理着东西,突然身后有个温暖的身体怀抱上来。她不自觉软了声调,问: “又怎么啦,韩小朋友,比nimo都黏人了。” “嗯,黏你一辈子。” 韩天齐在她肩头闷声说。展颜觉得不对劲,回过头捧起他的脸。这个男人脸上居然潮红一片,不知是害羞还是哭泣过后。等她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才心下了然。 那是nimo的出生证,这个名字听上去一度被很多人认为太女气。此时韩天齐真像孩子一样紧贴着她不放手,还轻轻摇晃彼此。 展颜双手环住他的背,闭上眼睛极享受全身心依赖在他怀里的感觉。嘴唇微微动着,一字一顿说着这个文件里记载的事项,烂熟于胸: “宝宝出生地在香港,生于2009年12月24日21点19分,国籍中华人民共和国,性别男,母亲展颜,父亲韩天齐,英文名nimo,中文名——”她缓缓睁开眼睛。 “展思齐。” 展思齐小朋友让等在内地的四个老人急的天天打电话。尤其是那两个老头,没事就一起下象棋,去马场,还有练枪——他们不介意拿某人的脑袋试枪法,再不让他们见孙子,他们已经商量好要携带各种枪支弹药……管制刀具……爆炸装置……亲自杀过来了。 这晚是他们在香港的最后一夜。nimo在隔壁小房间睡的很香,已经彻底断奶了,而且已经能把爸爸两个音发的异常标准——当然,这又是某人不分儿子吃饭睡觉撒尿躲猫猫都在开小灶的成果。 他搂紧身边的人,这两个多月他已经能体会到带孩子有多辛苦,想到她一个人把nimo带的这么好,实在是又羞愧又心疼。 “nimo妈,你睡了没……” “废话,被你箍的都要粉碎性骨折了,我要向nimo投诉,家庭暴力!等他身强力壮了,为老娘出头!” “nimo出生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你先说给我听听,你再叫儿子打老子也不迟。” “韩天齐,你真的是老了,记性也不好了。你忘记但凡很痛的事,我都不想再回忆……” nimo爸又是加大了力道抱紧她,展颜想她真的会喊nimo起来看的! “老婆,我明天去医院做结扎好不好,趁明天还在香港。回内地比较不好意思,我走来走去医院里的人都认识……主要是,那张贵宾卡我弄丢了,以后买套套没的打折了。我们要为nimo存教育基金了,不好再像以前一样铺张浪费。”生孩子这么痛,让颜颜经历一次足够了,保险点去做个手术一了百了。 展颜突然抽动了一下,想到了今天医院出具的检查报告。真邪门,明明都有做措施,怎么就又中奖了! “你这头种马!”她又咬牙切齿的叫他。 “老婆,我还没对你怎么样呢。”nimo爸很委屈的给她看了看自己老实的身体。 “让我三年抱俩,你有完没完!” 在一个漫长的反射弧后,nimo爸一跃而起奔向隔壁小房间,扒着儿子的小床兴奋的大喊:“nimo哥!你真的要当老大了!” 小nimo睡的香甜,完全不理会这一声叫,小手挠了挠小脸,头扭向另一边继续睡。 韩天齐又奔回大床,想要抱着老婆好好温存一下。展颜狠狠挠了挠他的大脸,把头扭向另一边,也继续睡。如此,韩天齐接连吃了儿子老婆两个闭门羹。但此刻一切都不能影响他澎湃的心潮! “你说,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每次都有戴套套的!” 展颜背对他还是忍不住要问,一想起生孩子就腰膝酸软。天齐也摸不着头脑,一副疑惑的表情。于是大半夜的两夫妻开始翻箱倒柜,找罪证! 终于,在找出拆封后所剩不多的一盒套套中,发现了端倪—— “老婆……儿子到底是像你,喜欢重口味……” 展颜拿着用手电筒才照清楚上面的小孔后哭丧了脸,这个印记他们都太熟悉了,正在长牙的nimo哥是见什么啃什么,这明显的他新出小虎牙的杰作。 芒果味的超市开架货,这个bb果然很贴心…… 韩天齐忍住笑,把地板上无奈的即将二胎的韩太太抱到床上。展颜苦了脸看向他,却渐渐融化在那双情真意切的眼眸中。韩天齐没松手,小心翼翼不让自己压着她,出乎意料的慢慢俯下头来亲了亲她的小肚皮。 这次,他一定不会错过每一天,看着这里一天天抽芽成长,然后陪着颜颜一起迎接里面这个小生命的诞生。不过——他想到,这样对nimo小哥好像不太公平,会不会产生心里不平衡。 他转眼又一想,没关系没关系,nimo小哥已经很幸运了,遗传了展思齐的妈妈所有优秀基因,想不帅都难;然后展思齐的爸爸再教他几道数学题,他就可以去那什么国际匹克比赛把牌子拿拿齐。到时候,小姑娘不都得花册册的跟在儿子屁股后面?!花姑娘一来,nimo哥心里那点小小遗憾可以完全不当一回事的。这点他老爹能充分体会。 韩天齐冷静的处理好大儿子的事情后,重新爱怜的注视着那雪白平坦的肚皮,心里想着不知道那次爱爱的时候颜颜脑子里想着什么。他邪气的挑挑眉,伸出舌头探进那形状优美的肚脐,在里面深深的扫了一圈,抢在所有人前头和宝宝打个招呼混个脸熟! 于是肚脐的主人终于也忍不住,一只玉手抚上了男人的肩膀,不争气的夹紧了腿飞红了脸。而关于接下来的室内运动,一直是后几个月里夫妻二人争执的焦点。 在上百个日日夜夜里,韩天齐累的足足瘦了两圈,当然,这些肉全长家里的孕妇身上了。他不仅要上班,要照顾孕妇的起居饮食,还要顾全这个孕妇时不时的性趣。这个大肚子振振有辞的说:“韩天齐,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你是个医生连这点都不懂。怀孕期间女人所有欲望都是平时的两倍,你看我这肚子,你看我这食欲,睡欲,厕所欲……就晓得了。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 “老婆,我也很想……但是你忘记了?你以前教过人家的,不好在女人怀孕的时候袭击小花朵,老顶孩子的头,会顶傻的。” 这个本来情绪就容易激动的女人此时火一下子窜上来了! “如果生出个笨蛋!肯定不是因为你的小兄弟,而是因为你的基因!我二十岁说的谎话到现在你都没识穿!!” 最后真的进产房时,韩天齐全副武装抓着妻子的手,尽管自己汗比她出的还多。看着韩医生好好先生的样子,产科里的护士不禁暗自伤神。 可是老问题居然又出现了,这次展颜痛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孩子还是赖着不出来。王医生只好跟他说,要不剖一刀吧,看情形不太乐观,还是动刀子比较保险。 展颜倒是一点也不怕,她挣扎着跟床尾的王医生说,赶紧赶紧,反正都挨过一刀了,大不了又是一个碗大的疤。 王医生很轻松,乐呵呵的说:“韩太太你放心啊,现在内地的技术不比香港差,我从原来的刀口下去,以后结疤的时候还是只有一条,而且我的技术你放心,不会比原来的伤疤丑,几乎看不出来。”说完拍拍韩天齐的肩:“韩医生,来签个字吧,虽说自己人,程序还是要走一下的。” “签……字?” “是啊,你怎么傻了。来,就是这张,你不也经常叫人家签的吗。” 王医生一边塞给他手术同意书,一边指挥给产妇打麻醉。手术室里各项准备工作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这个地方韩天齐几乎天天来,一点也不陌生。他看着一排排锋利的手术刀,比纸还薄,他熟悉这种感觉,只要轻轻一划,无数血珠就会冒出来,然后猩红一片。他现在已经非常老练,在无数人的肚皮上动过刀,甚至有时心情好,会叫身后实习的小医生过来看:你们看这个人的十二指肠,切一切论斤卖能赚好多钱。 可是,这把刀是要划在颜颜雪白的肚皮上啊……王医生已经在催他了……王医生已经拿起手术刀了……王医生要划下去了…… 整个手术室只听见咚的一声!大家敬佩的专业的优秀的韩医生,就这么倒在了手术室里,倒在了他无数次战斗过的地方! 展颜尽管被麻醉了,脑子还是清醒的。听见这一声真是又气又急……她在这边生孩子,老公居然在隔壁吸氧气! 没多久,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响起,被抱到一边称体重量身高,记录各种数据。额前的头发全部黏在皮肤上,展颜刚刚释放了最大的痛楚,眼睛模糊的看着忙碌的护士举着她的宝宝走来走去。 第67章 突然门被扒开一条缝,鼻孔插氧气管的韩医生丁玲桄榔朝她走来。一路摇来摆去幸亏有人及时扶了他一把。韩天齐挪到展颜跟前,一下抱住她狠命的大吼: “老婆!我马上去做结扎!马上!” 手术室里的人听这一声叫,都在口罩后面暗笑。脸色惨白的韩天齐抱着虚弱的产妇,一时都弄不清楚到底是谁刚生了孩子。 “韩医生,那,你的小女儿。好漂亮的宝宝,像个小天使哦,你看,大眼睛双眼皮呢,手指好修长……” 韩天齐充耳不闻,只直勾勾盯着狼狈不已的妻子。在她脸上轻轻一吻,低声说:“我保证,真的是最后一次……不会再叫你疼了,我难受的要命……” 握住展颜的手又不住亲了一下,那纠结的眉头倒让她不好意思起来。不就生个孩子啊,韩天齐你很夸张好不好。心里这么说,可脸上还是露出笑,疲累中也泛出红润气色来。 回手也握住他,悄声问: “宝宝名字取好了吗,叫什么,不好听我可不答应。” “早就想好了,是我被老丈人捶了一顿后才获得的冠名权。我想宝宝叫——” 韩天齐朝她眨眨眼,故意卖关子。展颜着急瞪他:“叫什么啦!”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是一根手指隔着两张柔软的嘴唇。 “韩慕颜。” 半响,展颜才回过神来,脸立刻涨的绯红。她又轻轻捶了他一下,嘟囔着说: “好吧,虽然有点小恶俗,不过……一听就是个美人名字,我就代女儿接受了。” 两个人四只手握在一起,一阵阵甜蜜溢出罐头,把一贯冰冷的病房都沾染上甜甜香气,空气都是粉红色的。 一转头,病床旁边是统一的小婴儿床,里面睡着粉红色的女小娃。在爸妈亲昵的此刻,有个刚好脑袋到床栏的男小娃正努力垫起脚,胖乎乎的小手拿着一颗水果糖伸向熟睡的妹妹,自己口水直流还念念有词: “吃糖糖——吃糖糖——” 展思齐和韩慕颜的父母听见声音回头一看,阳光照在一大一小的两个宝宝身上,粉嫩的皮肤都仿佛是透明的。一静一动的小天使画面,任谁见了都暖了心窝,柔了眼眉。 “颜颜,现在我终于相信老丈人说的话了。” 他们凝望着孩子们,都是一副傻里傻气的表情,嘴角都快关不住幸福。幸好,他们一直都有傻气的执着。爱情,是不与第三人,第三具身体相关的。 无需言辞凿凿说人之本能,与动物无异的本能有何得意之处。若人的生命中只剩下肉体,这真是个可悲的动物世界。 “你看,我们心灵合一的结果就是可爱的孩子们。即便他们将来长大后平凡无奇,我希望他们仍然感到幸运,因为这两个小生命都是用最极致的爱和最高点的快乐浇注而成的。或许,这是我此生最骄傲的事了。” ——end——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