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邪魅祭品:绝爱蛇女》 第1章 我是邪魅祭品:《绝爱蛇女》 作者:鹤望兰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1)午后的冷俊男孩 柳仲是下午进教室的。 那天的气温超过了三十七度,他突然出现在门口,我的后背竟漫过一层寒意。 他一动不动站在门边,神情淡漠。令人诡异的是,这么高的气温,他竟然穿着黑色长袖衬衫,所有的扣子都系得很紧,立起的领子卡在脖子下面,使他的面颊更有立体感。 教室里突然变得沉寂。 周敏老师正在讲服装设计的高级理论,转过脸看到他,有些惊讶地说:“哦,柳仲,你已经到了,快进来吧。” 老师习惯地向前伸出手。柳仲却冷冷地站着,空茫的眼里,突然浮起一丝妖异的神情。老师楞了片刻,僵在半空的手尴尬地向教室里指一下:“那边有个空位,请你坐过去吧。” 老师指着我的桌子。整间教室,只有我的座位旁没人。 他漠然地走过来,教室里陡地掀起一阵细弱的骚动。我身后的苏小婉不安地晃着椅子,轻微的“吱嘎”声在沉闷的空气里盘旋,伴随着吸冷气的“咝咝”声,好像一个人的血管被拧紧了。 是的,我能感觉到,大家都怕这个人。 而且,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敌意。 柳仲站在桌边,低头看着我,全身透出高傲的气息,沉静而冷血。 他是我见过的最俊美的男孩。挺直的鼻梁泛起琥珀色光泽,双瞳幽暗深邃,嘴角有完美的弧度,棱角分明的脸庞如大理石雕琢一般。他脸色苍白,反而更有撼人心魄的俊冷感。 他慢慢坐下。 我慌乱地避了一下。膝盖磕在桌腿上,差点跌倒在椅子后面。 柳仲敏捷地伸手,扶住了我。我忙甩开他,显得很狼狈。但是同学们都没笑,在一片死寂中,所有的目光都投向我这里。 我习惯地吸了吸鼻子,也许是错觉吧,我竟嗅到一股腥甜的气味。 周敏老师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快速地翻着教案,哗啦哗啦,单调的声音盖住了一切。老师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失态。 我用眼角余光扫视柳仲。他的眉心忽然隐现出蓝色的印迹,像一个冰冷花印。倏忽间,嘴唇变成了暗红与黛灰融合的颜色。 柳仲忽然转过脸,与我目光交织。我发现,他漆黑的双眸下,仿佛升起了一团冷雾。 我的脑袋“嗡”地响一声,慌忙低下头,直到放学,再没有看他一眼。 (2)妖毒舞姿vs一见钟情 我在这所艺术学校研读服装设计,和苏小婉住在同一宿舍。自从柳仲来了后,苏小婉一直在设法了解他的背景。 苏小婉原本就是好奇心很重的女生,每当感到恐惧,或者兴奋,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寻找——找到一切可以挖掘的潜在内容,给自己一个解释,然后把她的发现以“小秘密”的形式发布给其他人,以此得到心理满足。 苏小婉的秘密调查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三天后,她对柳仲有了初步了解。 柳仲是个孤儿,跟叔叔生活在一起,据说他叔叔是个医生,给学校交了一笔钱,柳仲就从外地转了过来。至于他叔叔为什么让他来这里上学,目前还是—— 谜。未知因素。待查。 其实我们这里的学习氛围并不完善,教学水平也只能算中档,但柳仲似乎很喜欢我们学校,特别是校园后面的护城河,每天放学都要去树林散步。 柳仲总是长久地沉默着,就像第一天进教室那样,眼神空茫,仿佛二月清晨的天空,留不下一片云彩。 他走路有个习惯:略微耸着肩膀,而且身体微微倾斜,似乎在飘。 课间,柳仲偶尔对我说几句话,都是简短的音节,语调沙哑磁性,夹杂着飘渺的风鸣—— 夏兰……谢谢你……夏兰,请借我那本书……夏兰,再见…… 无论天气多热,柳仲永远穿着长袖衬衫,浑身裹得严密,脸上却没有汗。 总是独来独往,冷血的眼神,带给人一种本能的惧意,所以尽管行为古怪,却没有男生敢取笑,更别提欺负他了。男生们私下给了柳仲一个绰号:中毒。 有次上体育课,我们正跟着老师跳操,柳仲的身体忽然变得柔软,模样显得十分妖毒。我从来没有那种奇怪的感觉,既不安,却有种强烈的诱惑。 柳仲跳了好一会儿,其他同学似乎没有发现。柳仲忘掉了一切,脑海中一定有特殊的旋律。双眸映着阳光,呈现出浅蓝浅绿的光泽。 那天放学的时候,天空飘着细雨,潮湿的风中,那股腥甜味道更加浓郁。 我和苏小婉结伴往宿舍楼走去。 苏小婉忽然说:“夏兰,你有没有发现,柳仲看你的眼神很奇怪。” “他本来就是怪家伙,要不怎么叫‘中毒’?”我瞥了她一眼。 “嗨,不一样的。”苏小婉有点着急。 “怎么?”我茫然地望着苏小婉。 “嗯……说不上来……我感觉他喜欢你。” “什么?”我睁大眼睛。我的性格比较淡漠,或者说挺迷糊的,对人对事常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不过苏小婉的话,的确雷到我了。 “一种直觉。”苏小婉用特有的神秘语气说,“我偷偷观察过他,只有在提到你的时候,他的眼神会出现一些悲伤或苦恼,声调变得柔和,说话的节奏变得平缓,眼中升起一层不易察觉的雾……” “好了好了,你这八婆最近又受刺激了。”我打断苏小婉的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你干脆去考研吧!” 苏小婉咯咯地笑了几声,说:“我没骗你。我感觉……他真的爱上你了。你身上有种特殊气息,很吸引他。” 我顿时沉下脸:“不要胡言乱语。” “难道你对他没感觉?”苏小婉的脸皮真够厚的,开始穷追猛赶,“你不觉得他的出现,是种缘分吗?” “八婆,我没你那么神经。”我不耐烦地说。 “我最信缘分了,不仅仅是爱情,生活中,人与人只要有特别的关联,都是一种缘。”苏小婉的大嘴又开始喷起来,“比如我小时候,爸爸带我去看他的一个朋友,当时我就感觉,那个人会产生不好的影响。果然,我们离开他家后,我和爸爸就出了车祸,幸好没有大问题。” “怎么没有大问题?你的脑子不是撞坏了吗?”我调侃道。 “夏兰,我告诉你……” “拜托,这个故事你已经讲过八百七十二遍了。”我在她肩膀上来了一掌。 苏小婉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说:“夏兰,那不是故事。” “好了,怕你了,小巫婆!” “总之,柳仲的出现,绝对有戏。” “戏你的大头鬼。” …… (3)护城河边 我和苏小婉一边走,一边闲聊着。 转过校园那条石阶路,苏小婉忽然拍拍我的胳膊,我抬头,一眼看到了柳仲。他正绕过花坛往校外走,按照惯例,这是他去护城河边散步的时间。 其实柳仲没有住在学校,他叔叔在北郊有座房子,离这里大约五、六公里。我不明白,柳仲为什么总要去护城河边散步,护城河在学校西边,与他叔叔家是两个方向。 我不由和苏小婉对视一眼。看得出,苏小婉正被同样的问题煎熬着,那问题刺激得她瑟瑟发抖——护城河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了柳仲? 苏小婉抓着我的胳膊,颤声问:“你看,柳仲的背影像什么?”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说不上那种感觉,柳仲的背影像个综合体,仿佛几种不同的水生动物拼装的模样。我只能说,那情景就像一个软椎动物在直立行走,会使人的内心深处涌起极度怪异的感觉。 苏小婉猛地拉住我的手,不顾一切向校外走去。“跟着他,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苏小婉的嗓子里竟也发出可怕的风鸣声。 我们与柳仲保持着距离,慢慢跟踪他。我偶尔将目光投向远处,建筑物在水雾中显得极不真实,像一场幻觉。我不断做着深呼吸,突然觉得这个黄昏非常沉闷。 护城河边起风了,树丛发出“沙咝吵咝”的声音,仿佛一堆虫子在啃咬树叶。 前面的柳仲忽然停下脚步,四处探望。我和苏小婉伏在树丛里,屏住呼吸。 柳仲似乎在寻找什么,脑袋僵硬地摆动,双臂垂在背后,手指弯曲。不一会,柳仲的肩膀猛地一耸,然后整个身体慢慢蹲下来,同时,伸长了脖子。 他的脖子很快绷直了。风中传来轻微的“噼啪”声。一声、两声。每响一声,他的头颅便快速震动一下。 “他在干什么?”苏小婉喘息着,在我耳边轻声问。 我刚想捂住她的嘴,晚了,柳仲突然回头。对面正有一辆卡车经过,灯光投在他脸上。我的心脏几乎炸裂,强烈的窒息感裹紧了我。 柳仲的舌头微微伸出唇外,一些小小的红果沾在舌尖上,像凝固的血! 更诡异的,是他的眼睛,明亮得像两盏灯…… 我和苏小婉大叫着,逃出树丛。隐约听到柳仲喊了一句什么,但他没追上来。 (4)轻柔的吻 我和苏小婉在宿舍躺了三天,什么都不说,只是发呆。护城河的一幕总在眼前闪烁。梦里,我在黑暗中狂奔,冷风刮着面颊,我被什么东西裹住,血管不断收紧,发出“咯吱吱”的颤音…… 然后我看到了柳仲。 第2章 柳仲的双眼无比明亮,瞳孔发出夜行动物的反光,视网膜和虹膜间仿佛有银光的薄片,使他的目光泛着银色…… 他的舌头上突然绽放红色小果,爆裂着血浆…… 我在窒息中变得支离破碎…… 接着我便惊醒了。 但我不会向别人说起护城河边的遭遇,一是不会有人相信,更重要的是,我怕柳仲报复我。 半个月后,我逐渐恢复过来,但苏小婉整天恍恍惚惚,瑟缩在宿舍角落,嘴里念念有词,任凭涎水挂满唇角。我希望她能哭出来,而她只是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我知道,她已经在崩溃中麻木了。 又过了几天,苏小婉退学了。谁也说不清她去了哪里,同学们传说,有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把她从宿舍领走了,而我那天恰巧不在,所以始终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近来我经常出现耳鸣,走路像在飘。那段时间,柳仲也请假了,没来学校。我的课桌旁空落落的。 一个星期三的下午,身体不舒服,我独自呆在寝室。天气阴沉,窗外的树僵硬地站着,铅灰色云团在校园上空飘移,不断向西南方向推进。 我忽然有个冲动,很想去护城河边看一看。在痛苦中挣扎了许久,我起身朝外走去。 一个小时后,我站到了当初那个地方。 周围没人,一片死寂。由于阴天的缘故,树林里光线昏暗。薄薄的雾气萦绕在四周,空中浮动着甜丝丝的腥味。一个东西落在头顶,捡起来看了看,是一枚小小的红果。 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啪”地一声,微弱的声音,却令我悚然一惊。迅即转身,薄薄的雾气里什么都没有。 我捂着砰砰急跳的心口,再将目光投到脚边。 草丛明显有压过的痕迹,显然,柳仲经常在这里蹲伏。 我绕行一圈,仔细观察着—— 身后又传来“啪”地一声,我惊跳起来。这次的声音更明显,我却不敢回头。后脖颈好像有凉气蔓延,如同一根冰凉的手指按在脊柱上,缓缓游移。 我瑟瑟发抖…… 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抬起脚,沿着一条直线,僵硬地朝前走去。 不敢回头。不敢回头。 我的动作一定很可笑,像缠着三寸金莲的古代女孩,迈着小碎步忸捏前行。 终于出了树林。看到路边人来人往,我长舒一口气,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 我冲向大街,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急驰而来。道路两旁树影遮蔽,我突然出现,司机并未发觉,等他意识到问题,已经晚了…… 我听到尖锐的刹车声,衣襟已经碰到了车头……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快如闪电。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揽住我的腰,将我抱起来,侧身避过出租车。 但还是晚了几秒钟—— 嘭! 黑影被凌空撞起,斜着飞到人行道上。当时应该我摔在下面,可是黑影用不可思议的力量,扭腰、翻身,将我举起来,自己的后背狠狠撞到地上。 恍惚间,我知道是柳仲。 伏在他胸前,听到他的心脏传来震颤声。 他仍然紧紧护着我,一只手掌被地砖蹭得鲜血淋漓。 司机拼命转动方向盘,轮胎尖叫着,车身甩了个弧形,碰到人行道的边缘,勉强停住了。幸亏街上车少,否则一定酿成大祸。 司机吓傻了,正要说什么,却陡然闭住了嘴巴。柳仲正望着他,双眸冰冷妖异。司机浑身一震。出租车一溜烟逃了。柳仲没有理会。 ……………… 柳仲将我抱回树林。我挣扎着。他小心翼翼将我放在草丛中,伸手过来,把我头发上的一片落叶轻轻拿下。他的手还在流血。 “夏兰,没事了。”语气虽然很凉,却有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你……你干什么?”我语无伦次,脑子里轰隆隆响着。 柳仲只是看着我。他的眼睛像黑夜,弥漫着淡淡忧伤。 我突然醒悟过来:“你一直在跟踪我。” “我怕你有危险。”柳仲喃喃地说。 “走开!”我用力推他,却由于刚才的惊吓,眼前一黑,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撕裂。 我昏了过去…… …… 我的唇上凉凉的,很舒服。 ……最轻最轻的吻。 从下嘴唇开始,缓缓地,下嘴唇被轻轻含在双唇间。轻柔得几乎没有感觉,像温润的细雨,无声无息浸入心田。 吻…… 自己有意无意地,想去迎合…… 舌尖碰到了灵尖—— 灵舌轻舔到嘴唇内侧,在牙齿边缘滑动…… 电流般的感觉。 颤抖。颤抖。身体仿佛微风中的娇柔蓓蕾。 恍惚间,我听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真的像梦…… 我本能的想抓住什么,手指伸到柳仲的后背,蛇一般缠住。他的身体瘦削,却棱角分明,肌肉很漂亮。我的手掌沿着柳仲的脊背往下滑,再摸上来,抚到肩胛骨,如同蝴蝶翅膀在颤动…… …… 我猛然睁开眼睛! 天哪,我到底在做什么? 那张冷俊的脸庞在眼前,嘴角抿成漂亮的弧度,如大理石雕琢一般。双瞳幽暗,最深处跳跃着火焰,眸子就像夜空中的两颗寒星。 我睁开眼睛的同时,柳仲也突然清醒过来,退缩一下。 “夏兰……我……我忍不住想吻你……可我不该……我……”他的脸色愈加苍白。 “你走!”我叫道。 狠狠推开了他。 我踉跄着逃出树林…… 从那天以后,我再没见到柳仲。 (5)失踪的婴儿 随后又发生了两件事—— 先是学校找来一些工人,想把校园西南角挖开,盖一座亭子。那里原本长满了茅草,也就是俗称的“蛇胆草”,绿油油的叶片仿佛要滴出水来,特别是雨中,叶片似乎在流血。施工队进驻的第二天,天空飘起细雨,工人们在草丛下挖出了一堆蛇,据学生们说,蛇在土坑里或盘踞、或蠕动,它们的眼睛仿佛有灵性,令人毛骨悚然,当时便有两个工人昏迷。施工队吓坏了,坚决撤离了学校。 没过几天,从校外传来另一个消息——附近的居民家突然丢了婴儿,都是一岁多的男孩,半夜从熟睡的父母身旁失踪,无知无觉。 有的父母向警察反映,他们曾在梦中嗅到奇怪的味道;还有人说,他们当天晚上听到家门发出细碎的磨擦声,但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醒来…… 法医进驻居民家,进行现场勘察,只在门框上找到一些腥甜的液体。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柳仲的身影。 有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竟然觉得,柳仲在某些方面很吸引我,就好像我面对一只冰冷华丽的盒子,既惶惑、又有着难以抗拒的好奇心。 我被自己的念头吓坏了,每天半夜都从睡梦中惊跳起来,独自坐在宿舍,听着风中飘来诡异的呼吸声。有时我会无意间喊出苏小婉的名字,然后才想起,她已经离开了学校。 终于有天晚上,我无法控制地走出宿舍。 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圆。我的额头仿佛勒着一根铁丝,让我感到窒息。 慢慢走到校园西南角,施工队挖过的土坑敞开着,仿佛黑幽幽的眼窝。地上散乱堆积着木料和石块。 我看到一堆旧报纸,被石块压着,边角起伏抖动。然后,我猛地顿住了,倒吸一口冷气。 报纸旁边散落着一双婴儿的鞋子。 粉红色的婴儿鞋,小巧可爱,张着黑洞洞的嘴。 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噼啪”声。一声、两声。一道影子摇摇晃晃伏在脚边。 我慢慢回头。 柳仲站在月光里,上身只穿着一件背心,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漠的笑意。 (6)爱上喜欢你的感觉 柳仲的肩膀上赫然环绕着蛇纹,像是暗褐色的文身。月光投在他的额头,眉毛闪着钻石般光泽。 他指了指地上的婴儿鞋:“相信我……不是我做的。”唇齿间透出飘渺的风鸣声,充满了沙哑磁性。 我向后退去,差点跌进废弃的土坑里。他伸手想拉住我,胳膊却僵在空中,就那么悬着,显然在痛苦挣扎。 “夏兰,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没办法。”他垂下胳膊,“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个祭品……我……”他忽然闭住嘴巴,警觉地向四周望了望。 我莫名其妙被他吸引着。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想抓住他的手,想抚摸他的胸口。 “这一切都是我叔叔干的,我们是他的祭品……可怕的dna混乱模式……我叔叔是个医生,他疯了,要把一切都搅乱……他真的疯了。” “我听不懂你的话。”我缩起肩膀。 柳仲望着我,月光下,他的眼里升起一片雾,融合着悲伤苦恼,声调变得越来越柔和,说话的节奏更平缓:“我想变成正常的人。真的,我想变回来,回到从前,像你们一样。我命令自己只吃一种红色的蛇果,那样会控制我的野性。” 我想起那天在护城河边的情景,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柳仲深深地凝视着我,继续说道:“夏兰,无论你信不信,我第一次在教室看到你,就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冷血在燃烧。遇到你,我终于明白我在这世上的原因了,我爱上喜欢你的感觉,每一天、每一个早晨,我感觉每天都重新爱上了你,那甜美的气息,忍不住想吻你……” “好了,不要说了!”我几乎要崩溃。 第3章 “我知道,我是异类,跟你亲近只会害了你。我必须……必须要狠狠地控制自己,只要远远望着你,便足够了。有些幸福,就是远远地守护。”他深深地埋下头。 我的心在颤抖。 缘分?难道这就是苏小婉说的缘分? 那次在树林里,他吻醒了我。当时我好怕,但心底深处竟泛起一阵期待…… 一种愉悦…… 被邪魅俊美的男生爱抚时,那种本能的激动…… 一时间百味杂陈,眼里忽然涌满泪水。 “夏兰,你怎么哭了?”柳仲焦急地问。 “只是眼里进了灰尘。”我掩饰地低下头。 柳仲突然弯腰,从脚边捡起一只铁锹。 “你……干什么?”我退缩几步,不安地看着他。 “我要制止叔叔。你能帮我吗?”他轻声问。 我的眼里充满了疑惧,注视着他。 他用铁锹把那双婴儿鞋拨开,就在那里挖起来。风里夹杂着细微的喘息声,我感觉,附近还有人。 不一会,柳仲停下来,耸着肩膀,再次将不安的目光投向周围的黑暗中。他的铁锹正抵在一个苍白的物体上,那东西似乎在蠕动。 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也许是柳仲的眼神打动了我。慢慢蹲下来,手指按住那个东西。微凉柔润的感觉告诉我,那是一个丝网状的东西,很像一种绸缎。 我深吸一口气,双手插进土里。我将浮土抠掉,把那个东西抓了出来。 我发现,我正拿着一枚巨大的虫茧。 虫茧大约有两尺多长,通体被黏稠的丝网状液体包裹着,好像是某种树蛇分泌的口涎,已经凝固了,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虫茧在微微蠕动,空中回荡着如丝的喘息。我侧过脸看了看,柳仲挖的土坑里还有四枚虫茧,大小形状都差不多。 我怀里的虫茧忽然震颤起来,响起破碎的声音,绽裂的丝网里散发着腥甜气味。 一个赤裸男婴破茧而出,全身布满花纹,环形图案像指纹一圈一圈缠绕。男婴闭着眼睛,眼皮和整张脸皱缩在一起,如同一个扭曲的肉包子。男婴的额头塌陷,头发是一团凝固的浅灰色丝状物质。 突然,男婴皱缩的双眼睁开了,眼眶里晃荡着青白色液体。 男婴张开紫红色的嘴唇,“咯咯”地笑了两声。与此同时,青白色液体从他的眼眶溢出,淌在我的指缝间,冰冷刺骨。 接着,男婴的身体慢慢萎缩,变成了一张干燥的蛇皮。 我目瞪口呆,只觉得自己的血管被抽了出来,冰冷黏稠的感觉在全身扩散。 不远处,另一个黑影慢慢从月光背面浮现出来。 一阵阴风袭来,我瑟缩着,手中的蛇皮掉在地上。 (7)恶魔医生 我看到一个男人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婴儿。 他三十来岁,身材修长,一头波浪型的乌发,行动潇洒。 他给我的第一感觉,像一头漂亮狡猾的野兽,英俊迷人但冷漠阴郁,神情间既有种贪婪的意味,又显得无所事事、懒散淡漠。 他的皮肤是黝黑的,语调轻柔:“柳仲,你想破坏我的事。时间还没到,而你毁了一切。” “叔叔,我不想这样了。”柳仲平静地说,“我不想让其他人和我一样痛苦。” 男人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然后整个面颊开始痉挛,如同发作心脏病。 “谁都逃不掉,每个人都是生物混合体,受基因支配。我多年的研究成果,发现一些人的基因非常接近蛇,可惜他们不知道。而我,只不过用一点小小的手段,帮他们改善一下……” 他突然将目光射向我。“蛇人家族需要新鲜血液!” 我虚弱地问:“你是谁?” “你会知道的。”他冷笑一声,目光凌厉,更显得心狠手辣。 此时,天空忽然变成了冰蓝色,恍惚间,我觉得整个操场倾斜了,树木沿着一个方向扭动,发出诡异的喘息。男人的身后浮现出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在强烈的蓝与黑的对比中,那些人在风中积聚起来,缓缓向我逼近,长长的影子在月光里蔓延。他们神情痴呆麻木,仔细看去,每个人都微微躬着身子,挺起肩膀,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 我一眼看到了苏小婉,天哪,她站在第一排,脖子紧绷着,嘴唇也是暗红和黛灰融合的颜色,就像我第一次遇到柳仲的情景。 我突然明白了:那天从学校领走苏小婉的,就是柳仲的叔叔! 柳仲突然冲过来,一把推开我,嘶喊:“夏兰快跑!” “哦,你叫夏兰。”男人漆黑的眼窝里闪过一道光芒。“很好,我喜欢这个名字。” 他躬着腰,迅速向我走来,我看不清他的脚如何移动。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用什么东西刺痛我的皮肤。 “不要!”柳仲吼叫着,抡起铁锹砸在男人肩膀上。他们撕打在一起。 “你就为了这个女孩……背叛我?”柳仲的叔叔尖叫着,“我会让你如愿的……我会让你如愿……” 四周的蛇人们保持着原有的步伐,一点一点向我围拢。我捂着手腕逃进黑暗中。身后隐约传来惨叫,却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我在黑暗中狂奔,双脚感觉不到大地的坚实,如同陷在油漆桶里的猫,绝望、疯狂、恐惧。 …… 三个月以来,我一直在逃跑,不敢回学校,更不敢回家。 我家里一定接到了通知,或许警察会告诉父母:你们的女儿已经死了。 我四处躲避,无论醒着,还是在梦中,我冲进一个又一个黑暗通道,我的肺和头颅快炸裂了。 我远离那座城,住进一间偏僻的小旅馆。周围不再有柳仲和他叔叔的气息,当然,也不再有苏小婉。我逃过了以往的生活。 三个月之后的一个黄昏,忽然感到身上紧绷绷的,很不舒服。无力地走进卫生间,听见窗外飘来细微的喘息声。我感觉,附近还有人。 在镜子前仰起脖颈,突然楞了一下。我看到肩膀上有一小块皮肤,竟然变成了暗褐色,隐隐显露着斑点。接着,我感到面颊一阵发麻,不由得张开嘴。舌头显得极为灵敏柔韧,舌尖弹动时,竟然发出啪啪的声音,仿佛通了电流。 我透过镜子看着嘴巴…… 当我看清一切时,眼前顿时一黑,跌倒在地。 我明白了:那天晚上柳仲的叔叔用针头扎烂我的手腕,毒液侵入血液,终于使我蜕变成了蛇人! 我躺在地板上,不动,甚至没有呼吸,脑海里不断掀起风暴声,夹杂着简短的悲鸣。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敲门声。 “夏兰……咝咝咝……开门……夏兰,是我……” 我挣扎着爬起来。外面的呼唤声很熟悉。 我打开门,看到了苏小婉。 我并没有多少恐惧,因为,我们现在是同类。她也知道这一点。 (8)蛇人家族 “夏兰,又见面了。”苏小婉的声音很奇怪,也许因为她抿着嘴唇的缘故。 我扫了苏小婉一眼,她穿着棉布衬衫,所有的扣子都系得很紧,竖起的衣领顶着下颏。 我转过脸,看着窗外的树。春天来了,一切都在复苏。 “夏兰,我来告诉你,我要结婚了。”苏小婉淡漠地说。 我的肩膀抽动一下。蛇人也要结婚,那么…… 苏小婉似乎明白我想问什么。她说:“新郎是柳仲。” 虽说我已做好了思想准备,仍禁不住一惊。柳仲? 他原本是想救我的,然而我们在劫难逃。 “下个星期五你来参加婚礼,柳仲很想见你一面。”苏小婉把一张纸条扔到桌上,转身离去了。纸条上写着婚礼地址,我看了看,把纸条撕碎。 没有选择余地,只能如约前往。 那是一座小教堂,附近没什么建筑。铅灰色云层压在原野上,像一口棺材。空气中飘浮着腥甜的气味。让我不安的是,我竟然觉得那种气味非常好闻。 用力推开教堂大门,门枢发出“咯吱吱”的拧动声。 眼睛很快适应了教堂的光线。 地上散乱堆放着古老的家具,一把扭曲的刀,锋刃向上,泛着不祥的粉色光芒。 一大群邪恶的蛇人挤作一团,贴墙站着,看不清他们的脸。从脚边延伸出一道黑色脓迹,像一条婚礼通道。我小心翼翼地踏上那条通道,如同一个溺水的人突然踩到湖底的土地。 柳仲和苏小婉站在血迹尽头。 柳仲抬起头,极快地扫了我一眼,立刻又闭起眼睛。他穿着黑色棉布长袖衬衫,立起的领子卡在脖子下面。 柳仲的叔叔站在祭坛前,微笑地望着我。透过昏暗的灯光,仔细打量他的脸。他显得更年轻、更英俊了,肤色仍然黝黑,额头宽阔,颧骨像刀刻一般,最特别的是他的嘴唇,单薄、柔软,泛着墨紫色的光泽。 柳仲的叔叔看看教堂里的大钟,开始宣读一段文字—— “柳仲很难驯服,不过,这正是我需要的。我从大量的祭品中,分拣出真正完美的产品,柳仲和苏小婉完成了我的部分心愿,而其他人,却集中了人类和蛇类的全部缺陷。”他抬高语调,“所以,你们必须死!” 一直挤在墙边的蛇人们骚动起来,一阵细弱的声浪卷过,很快又沉寂下去。 我冷漠地听着,仿佛一个旁观者。 “……失败的代价就是灭亡。”柳仲的叔叔转脸面对柳仲和苏小婉,继续说,“现在,一切将重新开始,我要亲手打开美好的生活!” 第4章 他越来越亢奋,耸动的肩膀颤抖着。“你们的婚礼代表了新生,祝福你们,孩子们,你们是我的希望,是一个链条,铺向美好世界的通道!” 我明白了,在蛇人家族中,柳仲和苏小婉已成为重要的环节。 他们结婚,生孩子,繁衍下去…… 就像……亚当与夏娃…… 我又看了柳仲一眼,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第六感告诉我,柳仲正准备做一件可怕的事。我死死盯着柳仲,他似乎也在看我,但他的眼睛陷在黑暗里,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他叔叔招招手,柳仲和苏小婉缓缓走到祭坛前。 与此同时,教堂猛地震颤一下。 接着,爆炸声冲击着我的耳膜。在腾起的烟雾中,我看到柳仲微笑着,他的袖子在燃烧,火光映红了他的面颊,使他看起来更加迷人。 他点燃了祭坛里的火药。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祭坛,最不可能的地方,却积蓄着毁灭的力量。 他叔叔凄厉地尖叫着,痛苦比愤怒更强烈。柳仲突然冲过去,狠狠推开他。 苏小婉始终呆立在旁边。 教堂里的蛇人们扭动着,他们都有视觉或者听觉的缺陷,似乎想救出恶魔医生,但很快又放弃了。他们任凭自己的主人与柳仲撕打,有人开始跳舞,接着,其他人跟了上来,蛇人们扭着柔软的腰肢,脸上露出甜蜜而痴呆的笑容。 教堂的顶棚被掀翻,蛇人们的死亡舞蹈逐渐达到高潮。 爆炸声接连响起,烟雾笼罩了一切。我突然听到柳仲惨叫一声,他叔叔把他推入了火堆,又迫不及待想伸手拉他…… 苏小婉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一根断裂的木头猛地砸下来,我失去了知觉…… (9)恶魔的祭品 半年后。正午。 我出现在门口,听到教室里漫过一阵细小的声浪。 今天气温很高,而我穿着棉布长袖衬衫,所有的扣子都系得很紧,立起的领子卡在脖子下面。我知道,我的面颊很有立体感。 “哦,夏兰,你已经到了,快进来吧。”老师的表情很惊讶,对此我一点也不奇怪。 老师指着一张桌子,第六排,一个文静柔弱,面貌清秀的女生坐在那里,旁边的位子空着。我走过去,那女生惊慌地想躲开,目光从我的嘴唇移到脖领上,既怯懦,又夹杂着敌意。 我冷冷地追逐她的目光,她始终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我知道她的名字——唐纤纤。其实她叫什么并不重要。 我把脑袋转向窗户那边,转动的姿势一定很吓人,从我身后传来吸凉气的声音。后面的同学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惶恐,可以理解,这就像我第一次见柳仲一样。那次,苏小婉坐在我后面,也是这样不停地吸凉气。而现在,当我把脑袋转向窗户时,我又看到苏小婉。 教室在四楼,苏小婉在窗外。她正伏在一棵梧桐树上,全身紧贴树杆,僵硬的脖子挺直,耸起的双肩像一对退化的蝙蝠翅膀。我的耳朵里传来一阵风鸣声,我知道,那是苏小婉正在用舌头震动空气。 除了我,没人发现她。 我们包围了这座学校。是的,只有我们两个女孩——确切地说,两个蛇女。这座学校已被我们控制,尽管它看起来还是那么平静。 教堂的那场爆炸之后,我并没有死,而是落入了魔窟。随后我和苏小婉奉命来到这所学校。 柳仲的叔叔采用了老办法——给学校交一笔钱,再假造一份履历表。他想做什么,就会不择手段。 柳仲的叔叔叫柳克凡,作为教堂爆炸的幸存者,我们后来只见过两次面。他对我并不信任,对苏小婉也是疑虑重重。不过他能控制我们,让我们为他卖命。 我说过了,他是一头漂亮狡猾的野兽,医术高超却贪婪无耻,英俊迷人但冷漠阴郁。黝黑的皮肤闪着欲望之光,一双凌厉的眼睛浸满了邪恶。 这样的恶魔,居然成了我的主人。 我对柳克凡充满恨意,之所以听命于他,有个重要原因:为了找到柳仲! 苏小婉说柳仲肯定死了,柳仲背叛了他叔叔,就算能躲得过那场爆炸,以柳克凡的性格,也不会放过侄子的。 我曾问过柳克凡,柳克凡告诉我,只要我遵照他的意愿行事,会让我见到柳仲。 我接受了恶魔的交易。因为我感觉柳仲应该还活着,这是缘分的召唤。 即使柳仲真的死了,我也要见到他…… (10)任务 夜里,我坐在铺位上,听到床下飘来细微的喘息声,就像水缸深处有只青蛙,鼓着肚子慢慢呼吸。 苏小婉就伏在床下,也许已经睡着了。 我住在十三舍的403寝室。事先我和苏小婉做了分工,我以学生的身份对外活动,她则在暗中协助我。床下就是她的家。 寝室还有三名女生,都对我充满敌意。刘诗悦躺进被子里,似睡似醒;欧萍面朝墙壁,在听mp3;还有唐纤纤——我的同桌,在翻看一本小说。 手机突然响起来,是唐纤纤的。 “喂?哦……没事……好吧……”她飞快地扫了我们一眼,下床,出去了。 我猜是她的男朋友约了她。望着她的背影,我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终于,熄灯铃响了。唐纤纤还没回来。刘诗悦从床上起身,去了水房,欧萍把mp3收好,钻进被子里。刘诗悦洗脸回来,低头不敢朝我的床铺看。 很快,天花板上的灯熄灭了,403寝室坠入黑暗。 ……………… 今天晚上,奉命偷一个婴儿。 我和苏小婉偷偷离开学校,穿行在阴暗的小巷,没有行人时,伏在地上迅速往前爬,偶尔听到人声,立刻起身,装作夜里赶路的样子。 目的地是银杉路13号,一家花圈店。这是柳克凡给我们的第一个任务。 但我们失败了。 万没想到,还有一个蛇人,比我们更诡异的身形、更敏捷的动作,偷走了婴儿。只给我们留下一双婴儿鞋。 从始至终,我们只看到一抹影子。 第二天上午,我坐在教室继续上课,却心神不宁。不断地回忆昨天晚上到今天发生的一切,把每件事连贯起来,然后搜索每一个可能疏漏的细节。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某个响声……某种气味……某个眼神……某个动作…… 我怀疑是柳仲回来了,可又无法确定。如果他还活着,应该知道我也成了蛇人,应该和我在一起的…… 无论如何,今天晚上要向柳克凡覆命的。 柳克凡在一座防空洞等我们。那是他的一个据点。 ……………… 防空洞在城市西北角,经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一座废弃的楼群。从远处看,地上只有一块圆弧形的水泥台子,很像墓地。 越接近防空洞,空气越窒息。由于身体素质不同,我的适应力比苏小婉好一些。经过这么多变故,我的性格越来越淡漠,就像二月清晨的天空,冷冷的、淡淡的,即便在炎炎酷暑,我的目光也是清澈而冰凉的。 在地下洞穴的一个房间,我和苏小婉面对着柳克凡。 “我们按计划到达花圈店,可是,有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蛇人先到了那里。”苏小婉想保护我,抢先说了起来。 柳克凡若有所思地微笑着。他早已知道了一切。“于是,你们得到了一双婴儿鞋。” 我们沉默着。 柳克凡站起身,走到屋子西南角,那里有道布帘。“你们想知道婴儿的情况吗?”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布帘上。 我和苏小婉飞快地对视一眼,没等我们做出回应,柳克凡已经拉动了布帘。 铜环在铁丝上发出轻微的磨擦声,布帘慢慢掀开了。 我看到了一个婴儿。我的胃一阵痉挛。 接着,我在旁边看到了柳仲! (11)临终的礼物 柳仲不知是死是活。全身浸泡在一只琥珀色的玻璃缸中,眼睛一眨不眨。他还是那么帅,只是眼里没有光泽,在药水的浸泡下,整个身体变得很冷漠。 “你的朋友还活着。”柳克凡微笑着说。他的语调十分轻柔,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这惊怖的场面,会以为柳克凡是一名可亲的医生,正在安慰患者家属。 柳克凡走到玻璃缸前面,轻轻抚摸着,身影在圆弧形的玻璃表面倾斜弯曲。 他继续说道:“我们都是大爆炸的幸存者,它使我重新考虑蛇人家族的未来。以前低估了背叛的力量,我误以为,只要让一个男孩改变身体,他就会脱胎换骨。然而,严酷的事实告诉我,我错了——柳仲就是个例子。我对他付出了心血,培养他、爱护他,结果呢,他策划了一场爆炸,妄图与我同归于尽。” 他一掌拍在玻璃缸上,缸里的水摇动着,柳仲的身体也随着水波晃荡起来。 柳克凡突然转过脸,逼视我和苏小婉:“在你们的头脑深处,仍然残留着人类的意识,永远认为蛇人是异类!” 柳克凡焦躁地徘徊着,时而用手抓挠头发,时而发出奇怪的咕哝声。 “好在,我早就把一部分工作转向了婴儿,在他们没有意识、没有思想的时候,改变他们。” 我终于明白,柳克凡决定抛弃我们了! 我又把目光转向柳仲,他依然保持那个姿势,浮在药水中。他的脖子上有根导管,从颈脉延伸出来,一直通到玻璃缸外面。 他真的活着吗? 柳克凡看出了我的疑问,用指尖捏住那根管子,得意地说:“看看这里,我刚刚完成的杰作。 第5章 柳仲体内的营养素被提炼出来,一点一点注入婴儿血液。你可以认为柳仲是个植物人,而我把他称作‘胶囊’。”柳克凡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 胶囊——就是外面一副空壳,而里面塞满了药剂的东西。柳仲连植物人都算不上,他只是一个蓄满了营养素的“胶囊”! 我的目光顺着柳仲脖子上的塑料管向后望,终于发现,管子另一端连接着那个婴儿。昏暗的角落里,婴儿被一块白布缠裹着,像个小小的木乃伊。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 忽然想到,我和苏小婉进来之前,防空洞里一共有两个人,我能猜出那个人的身份,但我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 “老板,我想知道花圈店的那个蛇人。” 柳克凡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那是最完美的祭品,比你们更聪明、更善于隐藏自己。你们永远猜不出那个蛇人是谁。”柳克凡踱了几步,影子在白炽灯下闪着幽怖的冷光。“不过,作为临终的礼物,我给你一个答案。” 柳克凡拍了拍手,片刻后,唐纤纤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12)很傻很浪漫 我在震惊中摇晃起来。苏小婉的嗓子也发出悲鸣,她躲在教室外面,曾经不止一次看到过唐纤纤,知道唐纤纤是我的同桌,却万万没想到,唐纤纤,竟是蛇女! 一瞬间,所有的环节都在我脑中连贯起来—— 昨天晚上10点钟,唐纤纤在寝室接的电话并不是男朋友,而是柳克凡打给她的。 她匆匆离开寝室,是为了赶到花圈店,窃取那个婴儿…… 柳克凡让我们进行了一场比赛! 我呆呆看着唐纤纤,她面无表情,像一块冰冷的石板,脸庞在灯光映衬下飘忽不定。。 “你们感到惊奇了?”柳克凡打量我和苏小婉,“其实你们一进入那所学校,和唐纤纤的竞赛就开始了。事实证明,唐纤纤非常善于在人类社会隐藏自己,把你们都骗过了。她比你们更灵活、更迅猛。在这次行动中,她只犯了一点小错误,无足轻重。” 唐纤纤静静站在灯光背面,看不到她的眼神。 “夏兰,快跑!”苏小婉猛地嘶喊一声,扑向柳克凡。 与此同时,唐纤纤仿佛被电激活了,突然窜过来,一口咬住了苏小婉的脖子。她的动作,既迅速、又准确。 苏小婉尖叫一声,徒劳地挣扎。 柳克凡站在那里,冷漠地看着苏小婉。轻蔑地说:“真可怜,居然想救自己的朋友。” 苏小婉的惨叫越来越微弱,终于瘫软在地,抽搐起来。 紫黑色的血丝从唐纤纤嘴角淌出来,她后退几步,站在主人身旁,又恢复了平时那个秀丽、文弱的小女生模样。 我望着柳克凡,低声问:“我还有选择吗?” 柳克凡冷酷地说:“你们这次的考试,不及格。” 我看着屋顶垂下的灯泡,沉默片刻,转脸对唐纤纤说:“纤纤,咱们也许会成为很特别的朋友。” 唐纤纤的嘴角微微颤抖,不知在想什么。 我突然跳起身,抓住了屋顶上的灯泡。灼热感从掌心传遍全身,刹那间,我感觉自己的每一丝纹络都充满力量。 借助灯绳的摆动,我一脚踢在柳克凡胸口上。即使我这样并不完美的蛇人,发怒时也是非常可怕的。 柳克凡大叫一声向后倒去。 我再次用力一摆,腾空而起,跳进那个巨大的玻璃缸。 溅起的药水四处喷射。我一把扯掉柳仲脖子上的异管,紧紧抱着他。 我无法选择自己生命的开始和转变,但我有权选择自己的答案。 我在玻璃缸中大笑,用笑声告诉自己:爱情,使我保留了人性。 上次在教堂,柳仲用燃烧的火药救了我们的心灵,此时此刻,我用沸腾的药水,救了我们的爱情。 谁说水火无情? 即便死,也要死在一起,很傻,也很浪漫。 (1)再次走过死亡线 蛇是最冷血最钟情的动物。 蛇有双重灵魂,一面坚冷似冰,一面炽烈如火。 为了生存和保护,蛇对敌人邪恶狠毒,对恋人温存痴情。 蛇有强悍的报复心。耐力无限。 我是蛇人…… 却并不完美。因为我有一半的人性并未泯灭。 但我仍是异类,必须和这个世界保持距离。 我孤独,强烈渴望着爱。 我拥有了新的青春,同时要忍受心灵伤痛——这就是我付出的代价。 柳仲…… 柳仲…… 我要找到你…… ……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子里旋转。所有的梦缠绕到一起,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时而支离破碎,时而汹涌澎湃…… 恍惚间,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昏暗的地方。初冬时节,屋里潮湿阴冷,或许是我太难受了,感觉四周密不透风,像裹在湿棉被里。 一股甜甜的腥味悬在半空,因为没有风,那气味并不流动,像一团凝结的雾。 我想动一动胳膊,钻心的疼痛袭来,发觉自己躺在木板床上。 我将脸庞扭向一边,不禁低叫一声。 那边静静伫立着一个人。一道影子。不知站了多久,注视着床上的我。 我刚才的动作有些大,牵扯得肩膀疼痛,忍不住呻吟一声。 “你是谁?”我颤声问。 影子朝前挪步。白色毛衣。一张清秀柔弱的脸庞,眼里有一丝冰冷笑意。 “唐纤纤?!”我惊道。 唐纤纤牵了牵嘴角,轻声说:“你好,夏兰。我们真是有缘。” “你想做什么……这是什么地方……你走开……”我语无伦次。并不全是恐惧,而是脑子实在太乱。 我想起唐纤纤咬苏小婉脖子的情景,紫黑色的血丝从唐纤纤嘴角淌出来。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那一幕,无论如何想像不到,眼前这个文弱秀丽的小女生,会突然变作迅猛的蛇女。 唐纤纤猜透了我的心思,淡淡地说:“在老板面前,我没有选择。”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冷漠地看着她。 “夏兰,我救了你。”唐纤纤轻柔地说。 “什么?”我瞪大眼睛。 “不要用敌意的目光看我。”唐纤纤显得有些无奈,“世人对异类充满了仇恨,设下重重陷阱,想要剿杀我们。我和你都是异类,所以请把我当作朋友。” “朋友?”我反倒笑了。 “你说过,咱们会成为很特别的朋友。”唐纤纤无声地笑一笑,“现在你明白了吧?” “你是杀害苏小婉的凶手!”我陡然提高声调。 唐纤纤摇摇头:“你果然对我猜忌很深。我们在学校是同桌,又在同一间寝室,你没有看出我的真实身份,那是你自己的问题,怨不得我。我之所以掩藏在那里,是受到老板的指令,为了偷婴儿。你不是也在隐瞒吗?” “不要转移话题。”我冷冷地打断她。 “夏兰,我没有杀死苏小婉。”唐纤纤平静地说。 “什么?”我被她搞晕了。“在防空洞里,我亲眼看到……” “眼睛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相吗?”唐纤纤嘲弄地笑一笑,“比如现在,你亲眼看到我站在这里,如果我要杀你,为什么把你带回来?” “唐纤纤,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你。”我索性闭起眼睛,给她一个石板似的表情。 “好吧……”她停顿一下,说,“那就让柳仲告诉你实情吧。” 我一下睁开眼睛。“柳仲?” 唐纤纤又露出嘲弄的眼神,不过在那神情下面,却掩藏着另外的情绪。一丝落寞与酸涩。 但我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只关心柳仲的下落。 “他到底在哪儿?” “你昏睡的时候,不停地念他的名字,真是感人。”唐纤纤面无表情。 我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嘶声说:“我要去找柳仲。” “他会回来的。” 唐纤纤伸出冰凉纤细的手指,轻轻按在我的肩膀上。触电似地,我甩开她的手。 她笑了笑:“你先乖乖躺着,我去上面看看情况。” (2)原来如此 唐纤纤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一边走,一边哼着歌谣。直到她消失在台阶上面,那歌声仍在飘荡,听不清歌词。旋律,也不是普通的流行歌曲。 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发现这是一间地下室,墙壁渗出液体。大约五米外有座楼梯,向上延伸入黑暗中。半圆形的出口像怪兽张开的嘴。 不一会儿,歌谣声又响起来。随即,地下室变得明亮,唐纤纤在外面开了灯。 我警惕地盯着入口,唐纤纤穿着漂亮的红皮鞋走下来。 “柳仲已经回来了,要不要看看他?”唐纤纤的语调竟有种调皮的意味。 我裹了条毛毯,下床,跟着唐纤纤朝上走。仍然感到困倦,虚弱,阵阵晕眩。唐纤纤想扶着我,被我拒绝了。 我们走出地下室,上面有座老屋,透过灰蒙蒙的窗户,远远地看见柳仲,站在小街一角,后背靠着墙,一动不动。 “他在做什么?”我问。 “保护我们。保护我们的家。”唐纤纤轻声说。 我瞥了她一眼。这句话,她说得非常认真。也许…… 我继续眺望柳仲。墙角附近有几株梧桐树,初冬时节,枝头残留着几片枯叶,在风中显得格外萧瑟。柳仲穿着黑色风衣,长发微微拂动,领子竖起来,像一座冷酷的雕像。 “四十分钟之前,他就站在那里,一直到现在。” 第6章 唐纤纤的声音像耳语。 我忽然明白了。 柳仲在观察四周的动静。生活在死亡线上的蛇人,不该忽视任何一丝异常现象,越是接近家园,越是高度警惕。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三岔口的变化。如果有人跟踪,或者来这一带寻找我们的痕迹,都会被他发现。 他没有一丝焦躁。40分钟,纹丝不动。 前面的三岔口偶尔过去一些行人,但没有危险。 除了观察那些过路者,柳仲也不会放过树影凝固的角落,因为那些死角可能也隐藏着追踪者。 “永远不能有侥幸心理,更不要被情绪干扰。”唐纤纤耳语般地说,“因为我们生活在人类社会,四周充满了仇视的目光。” 我点了点头。 “除了防备人类的怀疑与猜忌,也要警惕同类的追杀。”唐纤纤看了我一眼。 “同类?”我随意地反问。 唐纤纤笑一笑。“你以为柳克凡会饶了我们吗?” 突然提到那个恶魔,仿佛一下拉近了镜头,眼前又浮现那张漂亮狡猾的脸庞。黝黑的皮肤,英俊而贪婪,邪毒的欲望浸透双眼…… 我的脑子里顿时涌起千百个疑问。 “你真的救了我?”这是脱口而出的第一个问题。 “随你信不信。”唐纤纤嘲弄地说,“反正你站在这里,而柳仲——”她朝窗外瞥了一眼,“他就在那边。如果我要害你,柳仲又算什么?帮凶?嘻嘻嘻。” 我不喜欢她的态度,偶尔的刻薄尖利。 不过,她说的倒是实话,无可否认。 “那么,为什么?”我转脸注视她。 “救你,也许不是我的本意。”唐纤纤并未正面回答,甚至显得有些厌烦。 这更令我好奇。如果依她的性格,应该居高临下,以恩人的姿态出现,接受我的感激才对,她却回避了。 “算我欠你一份情……” “免了。”唐纤纤马上打断我的话,看也不看我,只是讥诮地一笑,“你也不必感到寝食不安。救你,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她的口吻,好像救了一只小狗。我气得差点吐血。 md—— 从来没有骂过人的我,忍不住想宣泄一下情绪。 对了,骂唐纤纤不算“骂人”,因为,她是蛇精嘛! 她转过脸,瞥了我一眼,故意说:“你好像生气了。” “那又怎么样?”我冷冰冰回了一句。 “果然像柳仲说的,你还有一半人性,难怪火气这么大。”唐纤纤显得很遗憾,“如果是完美的蛇女,应该特别文静才对。” “是吗?”我冷笑一声,“你咬住苏小婉脖子的时候,可真的很‘文静’呐。” 她又看了我一眼:“蛇人的优秀品质,就是静若止水,动如脱兔。” “既然你咬住了苏小婉的脖子,为什么又说她没死?”我盯着她的侧面。 “这就是技巧。” “苏小婉呢?”我步步紧追。 “被柳克凡带走了。” “老板知道你没杀死苏小婉,也知道你背叛了他。”我像是明白过来了。 “当然。” “可我又是怎么被救的?” 脑海中残留着当时的影像——我跳起身,抓住屋顶上的灯泡——踢倒了柳克凡——我跳进玻璃缸——扯掉柳仲脖子上的塑料管,紧紧抱着他。 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然后我掐断电源,室内一片漆黑。”唐纤纤说,“趁着你们混乱,我救出了柳仲。可是柳仲紧紧抱着你,死也不松手,所以我……顺便把你也救了。” 原来如此。唐纤纤倒是很坦率。 “这就叫买一赠一。”唐纤纤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没理会她的嘲弄,只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救柳仲?” 她扫了我一眼,目光忽然变得很冷。 “与你无关。” 转身离去了。 望着她漠然的背影,我还是看到了答案。 唐纤纤,爱柳仲。所以,她宁愿背叛恶魔主人,宁愿被猎杀。 ……………… (3)冬眠 我还有很多问题,迫不及待想得到答案。 踉跄着赶上唐纤纤。仍然感到头重脚轻,身子往前一歪,手指抓到唐纤纤的后背。 她侧身扶了我一下,面无表情。“安静一点吧。对你来说,最艰难的时候,才刚刚开始。” “为什么?” “冬眠。”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感到浑身虚弱困倦,蛇的冬眠期到了。 “那你们……”我看着唐纤纤,虽然她的眼中也有一丝疲惫,却比我精神得多。 “我和柳仲都是柳克凡精心培育的祭品。柳克凡早就考虑到冬眠问题,一直给我们服用一种‘抗排异’药物,增加血管中的糖浓度,调整血液流速,给大脑供应充足氧气。” “柳克凡考虑得很周到。”我漠然地说。 “他当然不能容许我们白白昏睡几个月。” “他真像社会上那些资本家,冷血老板。”我咬了咬牙关。 唐纤纤看着我,说:“你是意外成为蛇女的,短期内,很难违抗自然规律,好在,你还有一半的人性,不至于失控。” “我会出现什么情况?” “每天昏昏沉沉,就像毒瘾犯了一样。”唐纤纤认真地说。 我吓了一跳。想到每天病恹恹的,可能还会打着呵欠、流着鼻涕度过几个月时光,真是可怕。 “难道没有其它办法?”我问。 “柳仲建议,先给你服用‘抗排异’药物,慢慢适应吧。”唐纤纤从冰箱拿出一只玻璃瓶,里面装着蓝色的胶囊,“我们叫它‘海珠’。” 我接过来看了看,瓶子上没有任何标签。拧开瓶盖,嗅了嗅,淡淡的苦,夹杂着一股潮湿的海水腥味,挺好闻的。 我马上想到一个问题:“这种药,以前都是柳克凡提供给你们,可现在你们背叛了他,吃完怎么办?” 唐纤纤踌躇片刻,才对我说:“其实柳仲不让我告诉你这些,怕你担忧。他把自己的药,分给你……” 我一惊:“那以后呢?” 唐纤纤嘲弄地笑了笑:“以后?嘻嘻,你想得可真远。”她收起笑容,望着天花板,喃喃地说,“我们这样的人,就连明天怎么样,都不知道。” ……………… 柳仲从外面回来了。这是我苏醒之后,第一次面对他,心里咕咚一声,又感到一阵晕眩。 他穿着笔挺的黑色风衣,长长的头发略显凌乱。经过几番生死,他愈加沉静,双眼幽深,苍白的脸庞棱角分明,嘴唇微抿,泛着淡紫色的光泽,一种另类的俊美,摄人心魄。 看到他,我会窒息。 想侧过脸,却被他的目光吸引。双眸寒星闪烁,那么亮,充满了魅惑的力量。 “夏兰,感觉怎么样?”柳仲捧起我的手。 唐纤纤已经回避了,房间只有我们两个。 “还好。”我颤声说。 “你还在适应阶段,一定要多休息。”他急切地说。 “听唐纤纤说,我已经躺了一个星期。” 柳仲点点头。“带你过来的时候,你一直昏睡。不过这样也好。” “我们在什么地方?”我才想起这个问题。 “在西安。”柳仲说。 “啊……?”我一怔。 “西安的冬天,气候干燥寒冷,不适宜蛇人居住。不过,正因为这样,我们的敌人也不适合这里。”柳仲沉静地说。 “你叔叔总会找到我们。”我心有余悸。 “所以要谨慎。”柳仲朝窗外瞥了一眼,收回目光,直视着我,“夏兰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一点点危险。” 柳仲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在上面勾画起来。 我好奇地凑过去。他先在一张空白页上写了今天的日期,然后熟练地画出丁字路口的布局。接着又是寥寥几笔,勾勒出路人的形象。 “这是什么?”我问。 “每天的观察心得。”柳仲淡淡一笑,“瞧这个,这是个酒鬼,昨天我见过,没有问题。这三个骑自行车的人,相同的时间,应该是一起下班,急着往家赶。”柳仲指着画面,向我解释着。 “这是什么人?”我朝画面右侧指了指。有两个人站在树下。 “是一对情侣。”柳仲说,“今天第一次出现,不知是路过,还是别的原因。”柳仲用彩色铅笔画了个圈儿。“这个要重点关注。” “人家甜甜蜜蜜的,你干吗盯着人家?”我看了柳仲一下。 柳仲很严肃:“要盯住的。”随即回过神,“哦,呵呵,我没别的意思。” 我咧嘴笑了。“真麻烦,你不如用数码相机拍下来。” “那样太明显,会被别人注意到。”柳仲说,“而且用眼睛看、用心记,比照相机更管用。” “你要把住所附近的一切都了解清楚吗?”我有些惊讶。 柳仲认真地点点头:“必须如此。因为,这里是我们的家。” 我的心一颤。 我们的家—— 正要说什么,厨房里猛地传来“咣铛”一声,唐纤纤把什么东西打翻了。 柳仲快步走过去。厨房里飘出说话声。我想跟过去听一听,又觉得不礼貌。很快,柳仲出来了,笑了笑,说:“没事,纤纤把菜盆碰倒了。” (4)晚宴 唐纤纤的声音忽然从厨房飘出来:“夏兰,来帮我洗菜。” 柳仲忙说:“夏兰需要休息。” “凭什么我要伺候你们? 第7章 又不是花钱雇来的女佣。”唐纤纤抱怨。 柳仲说:“我来吧。”挽着袖子朝厨房走去。 随后又从厨房传出一句:“柳仲,你也要自觉一点……” 我苦笑一下。两个女孩,一个男孩,三个蛇人同居,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感到浑身不舒服,独自到地下室躺了一会儿,傍晚时分,柳仲喊我上去吃饭。 客厅的桌子已经摆好,晚餐挺丰盛的。几样素菜,有一盘鹌鹑蛋,一盘红果,一盆冬瓜虾米汤。中间用小鱼和小虾拼了荤菜。为了适应我们独特的胃口,所有的菜,都是半熟。 我仍感到神疲气倦,勉强吃了一些,不想让柳仲为我担忧,也要照顾唐纤纤的情绪,毕竟人家忙活了半天。 我问:“有酒吗?” 柳仲说:“地下室有瓶葡萄酒。” 唐纤纤抢先说:“我想喝。”边说,边看了柳仲一眼。 柳仲起身:“好,我去拿。” 柳仲离开后,我对唐纤纤说:“谢谢你照顾我。” “不必了。”她淡淡地说。 接着便沉默,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尴尬…… 柳仲终于回来了。其实只离开了十分钟左右,却像一辈子那么久。 葡萄酒放在桌上,才想起来,家里根本没有酒杯。现在出去买,太不理智了,只好去厨房翻腾碗碟。好不容易发现两只能用的碗,其中一只还有三个豁口。 柳仲给自己找了个小陶罐,看样子像是蛐蛐罐。我拿过那只破碗,唐纤纤的碗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此这般,柳仲给我们斟了酒。 “干杯。”柳仲庄严地端起蛐蛐罐。 我扑哧一声笑了。 太怪了。 我一笑,唐纤纤也笑起来。桌上的气氛马上打开。柳仲那么冷酷的男孩,也受到感染,大声笑起来。 我从来没见他这样开心。他的笑容,拨云见日,阳光灿烂。转瞬间,又变得忧郁,魅惑,天真。我竟想抓住他的笑,似乎空气有了香味,我听见音乐,还有风动的样子,都在他的笑容间融化。 我笑出了眼泪。“葡萄酒配蛐蛐罐……亏你想得出来。” 唐纤纤最先收起笑容。“我们说点祝酒辞吧。”声音淡淡的。 柳仲止住笑声,再次举起“酒杯”,说道:“祝我们相遇。祝贺夏兰苏醒。” “这分明是两码事。”唐纤纤低声说。 我勉强端起碗。刚才这么一笑,更没力气了。“谢谢。” 唐纤纤看着我,说:“要一饮而尽哦。” “不行。”我摇头。 “柳仲今天这么开心,都是因为你,你怎么能辜负他的一片心意呢?”唐纤纤直视我的眼睛。 我的面颊一红,看了看柳仲,目光从唐纤纤脸上飘过。她的眼睛很深,有些落寞,有些酸楚。 “夏兰,随意吧。”柳仲替我打圆场。 “柳仲,这是我们女孩之间的事。”唐纤纤莫名其妙地说。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 “纤纤……”柳仲想说什么。 “好了,干杯。”我一饮而尽。酒液沿着我的唇角滑下来,啪啪地落到桌面,溅起细小的露珠。 一抹灯光泄入柳仲的双眼,眸间充满了疼惜与怜爱。 “一杯酒,死不了的。”唐纤纤轻声笑着。自己也喝光了碗里的酒。 我把空碗举到柳仲面前:“再来。” “不要喝了。”柳仲说。 唐纤纤抢过酒瓶,一边给我倒酒,一边说:“想喝,就要尽兴。难得聚在一起,以后就是一家人。” 我们再碰一杯。然后吃菜。鱼肉有点腥味,我还是吃不下。 沉默良久,柳仲说:“我们是异类,生活在人类社会,到处都是危险。我们无法寻求别人的支撑,只能抱成团,一起往前走。” “嗯,同舟共济。”我说。 “过一天,算一天吧。”唐纤纤掩嘴而笑。似乎喝多了。 (5)守护 我们三个人喝光了一瓶葡萄酒。 我感到很不舒服,晚餐还没结束,便想回地下室。柳仲把我背下去,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手指触到我的额头,试了试体温,又给我倒了水,一口一口喂着。 我虚弱地说:“没事了,你上去陪纤纤坐一坐,她很孤独,很难过。” 上面传来唐纤纤的歌声。 “她醉了。”柳仲说。 “去吧。”我轻轻推他。 他喂我喝完了杯里的水,离开地下室。 我躺在昏暗的光线中,听着唐纤纤的歌声。旋律婉转幽怨,终于听清歌词了,虽然是断断续续的—— 黄昏我们在河边跳舞 你说夕阳很美,像太阳雨 我看你眼里有没有我 就这样到了月亮升起,点燃篝火 夜半酒催眠,我们欢歌 泪水却像绳索 将我们禁止,将我们沉没…… ……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泪湿枕巾。那歌声太过忧伤,任谁听见了,都会哀怨到骨髓里。 想起柳仲在餐桌上说的:我们无法寻求别人的支撑,只能抱成团,一起往前走。 孤寂寒夜,前途虽然渺茫,却有一盏灯在手边照亮。这,大约就是幸福吧。 我沉沉睡去…… 醒来时,看了看表,凌晨2点钟。 黑暗中忽然飘来问语:“醒了?” 我一颤,听出是唐纤纤的声音,忙侧过脸,看到对面有张床,与我相距三米左右,唐纤纤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纤纤,你没睡?”我探起身。 “习惯了。每过两个小时,要醒一次。”她的声音悦耳,一点不像宿醉的样子。 “柳仲呢?”我问。 “他每天在上面的屋子睡,是我们的门神。”唐纤纤说。 我感到口渴,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地下室阴冷潮湿,走路会打滑。我回到床边,坐下来,看着唐纤纤。 忽然想起了苏小婉,曾与我相伴,是我唯一的朋友,成为蛇女后,我们一起被柳克凡控制,苏小婉更是我的心灵支撑。可是,她却被柳克凡抓走了。 “纤纤,你们还记得苏小婉吗?”我问。 “怎么了?”唐纤纤反问。 “当初在防空洞,苏小婉突然向柳克凡进攻,其实是为了保护我。” “哦。”唐纤纤漠然地应了声。 “我想救回苏小婉。”我直视唐纤纤。 她笑了笑:“柳仲也这样说。” “真的?”我很激动。 唐纤纤哼了声。“我也同意救苏小婉。毕竟我们的朋友太少了,有一个算一个,就当保护珍稀动物吧。” 唐纤纤虽然说得尖刻,倒是实话。 目前除了我们三个,再没有见到其他的蛇人同类,即便遇到,应该也是柳克凡培养的祭品,可以说是我们的敌人。谁也不知道路上碰见的某个人,是不是恶魔派来的猎手。 我忽然听到一阵异常响动。 此时万籁俱寂,虽然坐在地下室,但我的耳朵却从空气的震颤中,感觉到外面有动静。 “柳仲还在睡觉吗?”我问。 “这会儿——”唐纤纤看了看表,“他应该在屋顶。” “屋顶?”我怔住。刚才的声音,应该是柳仲带出来的。 “屋顶地势最高,他每天夜里在上面守护。”唐纤纤翻身平躺,望着天花板,“因为我们要防范的,是一个恶魔,一个有品位的野兽。” “救苏小婉的事……怎么办?”我忍不住问。 “别想那么远了,只会给自己找别扭。”唐纤纤侧过身,透过昏暗的光线,用冷幽幽的目光看着我,“首先是要自保,才能谈救人的事。这三个月蜇伏期,主要是你的适应能力要提高。” 我静默下来。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嘀嘀哒哒的水声。更远的地道里,老鼠蹑足而行,速度飞快。就连城市北边的火车声,也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去看看柳仲。”我从床边站起身。 唐纤纤没回应,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装作没听见。 我踩着台阶,从地下室出去,穿过外屋。先在窗前观望一会儿。今晚的月亮很好,院里泛着银光,与夜霜交织成一片。 拉开门,“吱咛”一声。 与此同时,一道影子敏捷地从屋檐跳下来。 “夏兰,你怎么出来了?”柳仲迎着我走来。 “躺了太久,头昏脑胀的,想出来换换空气。”我说。 这是一座独立小院,墙壁和屋檐长年没有修茸,再加上西北的风沙天气,损坏比较严重。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斑驳的院门,紫黑色的木质凹槽,旁边青砖剥蚀,枯萎的植物像干涸的血管爬满墙壁。远处的路灯透过树枝,散发着凄凉的橙色光芒。 今年是暖冬,原本院里还有些秋虫在鸣唱,我一出来,它们全都禁声。也许感觉到了什么。 “柳仲,我想上去看看。”我指着屋顶。 “上面风大。”柳仲说。 “不怕。”我看着他。 “好吧,你随我来。” 他牵着我的手,两人朝院墙走去。原本他想背着我爬上去,我要自己来,别忘了我也是蛇人。 由于身体虚弱,费了一番力气,终于爬到屋顶。柳仲先在下面保护我,直到我安安稳稳在坐在屋脊上,他几个纵跃,便到了我身旁。 脱掉风衣,披在我身上,自己只穿着一件黑色衬衫。 我极目眺望,感觉很不错。 月亮悬在头顶,四野开阔,到处都洒着薄薄的银辉。 (6)蛇人猎手 一阵夜风袭来,拂动我的面颊。 第8章 柳仲挨着我坐,长发撩到我的鼻尖和额头。身上裹着他的风衣,暖暖的,忍不住将脸庞靠在他的肩膀上。 “感觉好些吗?”柳仲轻声问。 “比刚苏醒的时候,好多了。”我说。 “真没想到你会……嗯,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在一起。”柳仲说。 “如果我没有变异,我们就不能在一起,对吗?”我侧过脸,望着他的眼睛。 “是的。”柳仲回望我,深邃的眼里泛着光泽。 “那我们……也应该感谢你叔叔,虽然我……” “他是恶魔。”柳仲咬了咬牙关,“自私、贪婪、凶残的恶魔。” “唐纤纤说得好:柳克凡是有品位的野兽。”我靠在柳仲怀里。 “他会疯狂报复我们。因为我们的背叛。”柳仲说。 我用脚尖轻轻碾着屋顶的瓦片,薄霜上留下浅浅的印迹,晶莹闪烁。夜风更凉了,我不由得蜷成一团。 “蛇人的追杀,很可怕吗?”我看着柳仲。 “在家族中,他们被称作‘蛇人猎手’。”柳仲说。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但我听得懂他的意思。就连我这样,并不完善的蛇人,都有着奇怪的能力,何况柳克凡精心培育的杀手。他们除了应对人类,主要工作,大概就是清除家族的叛徒。 “如果遇到他们,怎么办?”我轻声问。 “杀掉。”柳仲简洁地说。 “警察会不会找麻烦?”四周有人类的敌视,背后有恶魔的追索。我们已经陷入双重危险中。 柳仲忽然笑了笑:“杀掉‘蛇人猎手’是最安全的。” “为什么?”我有些惊讶。 “因为他们的身份都是假的,或者,根本没有身份。柳克凡派他们行动之前,已经把所有痕迹抹消了。那些人没有文字记载,比空气更空。他们,是不存在的。” 我点了点头。 杀掉没有身份的人,即便警察发现尸体,也无法判断真相。 不过,这同时也说明“蛇人猎手”很难对付,因为他们就像空气,无处不在,无影无形,随时可能化作一团冷雾,突然扑来。 ——比如公交车上的某个乘客,写字楼里的白领,菜市场的小贩,街口的报童,网吧里的网管,搬家具的工人…… 他们有着蛇一样,执迷不悟的决心,有无休无止的愤怒。一旦发现目标,即便追踪到天边,也要完成心愿。 我了解他们…… 柳仲感觉到我的战栗。也许因为我太虚弱了,或者因为身旁有了牵挂的人,而变得疑虑重重。曾经的我性格淡漠,迷迷糊糊地生活,对人对事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我希望自己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至少可以减轻柳仲的压力。 “夏兰,你不用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柳仲在我耳畔低语。 “嗯。不怕。”我蜷进他的怀里。 ……………… “喂,喂,你们两个喝西北风的,还没过瘾吗?”屋檐下传来唐纤纤的声音。 我暗暗朝柳仲扮个鬼脸。 柳仲说:“纤纤提醒得对,你快下去,当心着凉。” 我也感觉很累。柳仲送我到院里,返身又到屋顶守护。 我站在院里望着柳仲。他的目光投向另一个方向,严密关注着小街上的变化。 他的瞳孔发出一点微光,我能感觉到,就连他的脉搏跳动,也变得迟缓。他几乎不再呼吸了。 我拖着无力的双腿,回到地下室,倒头便睡。 (7)早餐 第二天醒来,不知道几点钟,地下室没有阳光,一盏孤灯微微摇曳。四周有昆虫在飞,划过亮亮的弧线。 我很享受这样的静谧。用毯子裹着自己,侧身躺在床上,倾听远处的动静。 真正的蛇,其实没有外耳与鼓膜构造,接收外来的声音,是由下颚骨感受外界的振动,再通过内耳的镫骨,传递至大脑,判断危险和食物。 而我们是人与蛇的融合体,自然结合了双方的优势,既能通过空气的振动感受远处的声音,也能用耳朵倾听。 我又听到了唐纤纤的歌声。与昨天晚上不同,这首歌的调子略显欢快—— 星星跌进了碧绿的湖 鱼儿在欢呼 清风拂面,青蛙鼓起掌声 雨后初晴 荷叶滚动露珠…… …… 我翻身坐起来,手指梳理着头发,想找面镜子。目光四处徘徊,落到墙角,那里有个衣柜,镜子破了一半,积满灰尘,看起来雾蒙蒙一片。 我下床走到镜子前,用手掌抹开灰尘,腾起的尘烟呛到喉咙里,咳嗽了好一阵。 唐纤纤可能听到了什么,歌声停顿片刻,随后又响起来。 我自顾自照着镜子。镜中人虽然脸色苍白,神情疲惫,却另有一种邪美气质。乌黑明亮的双眸,似有露珠晶莹剔透,小巧的鼻子,润泽的唇。 目光沿着脸庞朝下滑落,在腰肢停留片刻。微微扭动,柔韧的感觉让我感到愉悦,如飞翔般的妖毒自由。 “夏兰,开饭了。”唐纤纤的声音飘下来。 我应了声,蹒跚着出了地下室。先到卫生间洗漱完毕,返身回到客厅。 “来,先吃药。”唐纤纤把一颗蓝色胶囊递给我。这是抗排异的药物。 我接过海珠,放到嘴里,用水冲服下去。“谢谢。” “其实我倒觉得,冬眠嗜睡也是一种幸福,不是吗?”她瞥了我一下。我正要说什么,她接着说,“你的眼圈还有些青灰色,|奇+_+书*_*网|别人会以为你涂了眼影。嘻嘻。” 我坐到桌旁,环顾客厅:“柳仲呢?” “去买菜了。” “买菜?”我惊讶地看着唐纤纤。 “总得有人买菜啊,现在可是三个人吃饭。”似乎在埋怨我。 “明天我去买。”我说。 唐纤纤嘲弄地说:“不是谁都可以买菜的。” 我明白她的意思:出门一趟很危险,如果没有强悍的反应力和判断力,很容易落入陷阱,那样的结果只有一个——死! “那……明天我陪柳仲一起去。”我说。 唐纤纤轻轻哼了声:“算了吧,你去了只是柳仲的累赘,想陪葬吗?” 我气得抿了抿嘴唇。 这女生冷不丁就拿话刺人,可她说的都是实情,我还没办法辩驳。以前跟她同桌、同寝室,怎么一点没发现。那时候她柔弱文静,在课堂上回答老师的提问,都会面颊绯红。太能装了! “唐纤纤,你能不能换一种方式说话?”我看着她。 “禀性难移,没听说过吗?”她满不在乎地说。 我就等她这句话。“纤纤小姐,我们做同学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怎么……”她有点发蒙。 “你当初评为校花,羞答答的模样,不知骗过了多少纯情男生,那些流氓男生对你更着迷。” 唐纤纤瞥了我一下,没回应。 我牵了牵嘴角。“万幸的是,你终于离开了学校,不然对他们、对你,都是一种痛苦。” “嗯,那时候也是迫不得已。”唐纤纤收敛邪性的时候,其实蛮像正常女生的。 “算了。”忽然觉得这个话题很无聊。转脸看了看桌上的早餐,“我们等柳仲回来一起吃。” “你等吧。”她给自己盛了半碗汤。 “柳仲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唐纤纤看了看表:“应该还有两个小时。”一边喝汤,一边跟我说,“你还是吃饭吧,柳仲特别叮嘱,不要等他。” 我也盛了汤,喝了口,没一点食欲。 唐纤纤说:“勉强喝,也要喝,你必须尽快恢复。因为你的适应能力,决定了我们下一步的出路。” “哦。”我也不想病歪歪的,成为别人的负担。 用力喝掉半碗汤。汤里的菜,都是针对西安的气候特点,进行了特别调配,多是补充水份的东西。 “纤纤,你的歌声很好听。”我主动跟她聊天。 “谢谢。”她并没有看我。 “我以前从来没听过,都是谁的歌?” “自己写的。” “噢,你还有音乐天赋。”我对唐纤纤瓜目相看。 做蛇女去咬人太可惜了,这样的才女,应该去当歌星才对。配合着妖媚的蛇舞,不知会迷死多少青春男女。 “纤纤,你对未来有没有憧憬?”我问。 “不懂你的意思。”她喝着汤。 “比如……计划啊,安排啊,理想啊。”我引导着。 “我只关心,下一顿吃什么。”唐纤纤用一种很俗气的眼神看着我。 “我想……等我们解决了柳克凡的麻烦,可以去一座小岛,自由自在,享受生活……” “怎么解决?”她打断我的话。 我抬起脸,直视她的眼睛:“当然是除掉他。” 唐纤纤露出讥诮的笑容。 “你笑什么?”我问。 唐纤纤微微欠了欠身,头顶的灯光泄入她的眼,反射着一片蓝雾。 “夏兰,跟你说实话,对付柳克凡,我根本没有信心。” (8)任性也是一种美德 “夏兰,跟你说实话,对付柳克凡,我根本没有信心。” 唐纤纤说完那句话,收拾自己的碗筷,转身去了厨房。 我静静坐在椅子里。其实,我也没有信心。对柳克凡了解越多,自己的希望就越是渺茫。但我不会放弃。至少,为了柳仲,我也要坚定地支撑下去。 两个小时过去了,柳仲还没有回来。我愈加焦急。 第9章 唐纤纤也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我问:“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没有。”唐纤纤不时看一看墙上的挂钟。随着铛铛的钟鸣声,时针指向上午10点。 我走到窗前,朝外张望。有风吹过,院里洒着薄薄的阳光,不时卷起尘烟,暖冬的空气干燥,更让我无法忍受焦虑。目光投向紧闭的院门,像一张冷漠的脸。院门旁边的藤蔓植物早已枯死。 “纤纤,我们不能这样无所事事地等下去。”我转脸看着唐纤纤。 “那你有什么办法?”她并不看我。 “我们出去找柳仲。”我说。 她将视线移过来。“如果走岔了怎么办?如果柳仲从另一个方向回到家,没有看见我们怎么办?如果他再次出门,由于焦急,失去了警惕性和判断力,怎么办?”唐纤纤连串发问。语气是冷漠的,却有着隐隐痛苦。 我让自己安静下来。必须想到对策。“我出去找,你留在家里等他。” “行了,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唐纤纤生气地站起身。 “你以为我在耍小孩脾气?”我逼近唐纤纤,由于身体虚弱,脚步有些踉跄,“柳仲没有回来,你知道我有多焦急?” “你以为我不急吗?!”唐纤纤一改往常的冷漠,朝我喊叫着,漂亮的短发甩起来,紧握双拳。 我反倒平静下来,坚定地转过身。“那你就留下来等柳仲,我出去找。” 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夏兰,你会死的。” “我不怕。” “你的生命比他自己更重要!”唐纤纤吼道,“这是柳仲对我说的!” 我的身子僵住了。 静默片刻,我喃喃地说:“无论如何,我要跟他在一起。” 唐纤纤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逐渐淡漠下来。“好吧,再等半个小时,如果柳仲还没有回来,我们一起去找。” 我转脸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我猜不透她的眼神。 “可我不能在这里空等。”我说。 “你要怎么样?” “我去屋顶守望。” 唐纤纤叹口气:“你真顽固,变成蛇女也是单细胞的家伙。” “谢谢。” 其实任性也是种美德,更像一种傲然之气。 “好吧,我陪你去。”唐纤纤追上来。 我们从屋子出去,来到院里。淡淡的阳光笼罩在头顶,干燥的风让我忍不住想咳嗽。窗户泛着雾蒙蒙的光泽,一些昆虫在玻璃上爬来爬去,还有些在阳光里飞舞,投下一片碎影。 唐纤纤敏捷地爬到屋檐上,伸手拉我上去。我借着她的力量,双腿一撑,脚尖点着院墙,打个盘旋,跃到屋顶。 其实这样很危险。光天化日,两个女孩蹲在房顶上,难免招人耳目。好在这一带比较偏僻,我们又注意隐蔽,应该不会有麻烦。 我和唐纤纤背靠背,各自望向一边。目光沿着扇形轨迹,缓缓扫描着。 空气在振动,传来各种各样的异声。 看到了古老的西安城墙,大约离我们相距三公里。护城河边树木葱郁,不像是初冬的景像。 “纤纤,有情况吗?”我问。 “没有。你呢?”唐纤纤伏着身子。 “也没有。”我有些不安。 与唐纤纤约定的半个小时很快便过去了,我们要行动了。可是去哪里找柳仲呢?柳仲是不是遇到了“蛇人猎手”?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朝屋檐爬去。唐纤纤忽然用舌头振动空气,传来啪啪的声音。 我暗暗一惊,这是危险的信号。唐纤纤来不及说话,出于本能,直接用蛇人特有的方式警告我。 我刚爬到屋顶边缘,不得不停下动作,侧脸朝院门望去。居高临下,看到门外的小巷出现了两个人,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朝院子走来。 “夏兰,伏低身子。”唐纤纤说。 如果那两个人抬脸朝上看,从他们的角度,恰巧能看到屋顶。 我全身趴下,与屋顶融为一体,面颊贴着瓦片。可惜不在地面上,否则可以通过热源和空气震动,迅速做一个评估,大致分辨出,来者是否带有危险信息。 外面的两个人,果然停在院外,开始敲门。 笃、笃、笃—— 声音沿着院墙,瞬间传到屋顶,透过瓦片,冲击着我的耳膜。 我好像枕着一面鼓。 (9)杀意 “夏兰,现在可以下去了。”唐纤纤小声说。 我朝院门方向瞥了一眼,那两人在敲门,正好是死角,看不到屋顶。 我慢慢滑到房檐边缘,粗糙坚硬的瓦片在我身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我谨慎地探出一只脚,想在院墙上找个支撑点。 由于身体虚弱,再加上冬眠症的束缚,我的脚尖无力的触到墙面,却没留神,右手抠着的瓦片突然一松,连人带瓦急速往下坠落。 忍不住发出惊叫…… 悬空的手猛地被抓住了。 唐纤纤及时握着我的手腕,我在半空荡了荡,往下看,那个瓦片摔碎了,像一块酥烂的薄饼。 唐纤纤面无表情,慢慢把我往下放,似乎往井里送一只桶。大半个身子探在屋檐外面,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木桩。 我的脚尖贴着院墙,随着她的动作往下移。 落地之前,我朝她看了一眼。阳光映在她的双眸间,瞳仁深处掠过一阵细小的波动,仿佛冰山的闪光。那一刻,我突然有个感觉:她其实很想松开手,让我坠下去…… 但她,还是将我小心翼翼地放到院里。 我用力咬着嘴唇,心里暗暗责怪自己:人家救了我,而且是再一次救了我,怎么能这样猜忌人家?! 夏兰,你真是疯了! 我使劲骂着自己,摇摇晃晃靠在院墙上。 唐纤纤在屋顶一缩、一展,柔韧的身体灵敏地飘落到地上,神情毫无变化。 她朝我使个眼色,我会意,朝屋里退去。唐纤纤穿过院子,来到院门前,警觉地问:“谁在外面?” 敲门声停下来。一个男子用浓重的陕西腔说道:“饿是白蚁防治中心滴。” 我已经回到屋里,透过窗户朝外看着。门外的人并没有危险,我们都能感觉出来。唐纤纤打开门。 先是一个矮墩墩的中年男人走进来,一个瘦高的青年跟在后面。 唐纤纤与他们说着什么。青年男子将药桶放到院里,中年男人则在比划,不时朝空中指一指。阳光里的昆虫还在飞,那就是白蚁。 随后,唐纤纤带他们朝屋里走来。我坐到客厅的桌子旁,假装喝水休息。屋门推开,唐纤纤进来说:“是来检查白蚁的。” 我“唔”了声,抬脸看看他们。 中年男子还在啰嗦:“……最近,这一带居民多次反映,发现了白蚁。白蚁分泌的物质,对这样的老屋,侵蚀性太大咧,不得不防呀。” 青年男子解释道:“原本这个季节,白蚁不该频繁活动,最近实在反常,可能是暖冬的缘故。” 我放下水杯,淡漠地说:“找到蚁巢就行了。” 中年男子说:“对对,饿们一路追踪白蚁,发现这附近痕迹最重。” 唐纤纤说:“你们检查吧。” 两人走到客厅的柱子旁边,抠开一片木头,更多白蚁飞出来。 “看看,这家伙不少哩。”中年男子笑着。 青年男子打开橱柜看了看,然后朝地下室走去。中年男子跟过去,唐纤纤给我使眼色,我们尾随在后面。 “蚁巢就在这里。”中年男子兴奋地说。 青年男子则在四处打量,显得好奇心很重。他发现了两张床,不由得看了看我与唐纤纤,大概疑惑:为什么两个女孩住在潮湿的地下室? 中年男子也产生了好奇,嘴巴上提醒同伴,要集中注意力,一双小眼睛却咕噜乱转。青年男子更显得心不在焉。 我的心里,陡然浮起一阵杀意! 唐纤纤的眼中,同样透出了邪气。 我们挪动步伐,一左一右,暗暗将两个人夹在中间…… 正在这时,外面的院门忽然响了。我一惊,侧耳辨别,马上激动起来—— 柳仲回来了! (10)邪恶本性 柳仲穿过院子时,看到药桶,进了门,直奔地下室而来。为了给他一个心理准备,我先朝外面喊:“有客人来了。” “是谁啊?”柳仲不露声色,踩着台阶,来到地下室。 “消灭白蚁的。”我漠然地说。 柳仲的视线扫向两个人,一掠而过,这已经足够了。他很少盯着别人看,炯炯的目光,具有强大的穿透力。很快,他低垂眼睑,恢复到沉静超然的状态。 “情况怎么样?”柳仲问。 “已经发现蚁巢。”中年男子搓了搓手。从他的眼里看得出,他对我们更好奇了。 我侧过身,用目光试探柳仲。柳仲明白了我的意思,却没有回应。 “需要我们怎么配合?”柳仲客气地问。 “啊,没事没事,我们先喷些药,回头再看情况。”中年男人打着哈哈。 青年男子出了地下室,去外面的院子拿药桶。 柳仲送我和唐纤纤回到上面。我们三个围坐在桌子旁,都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地下室飘来刺鼻的气味。那是一种叫作“氯菊酯”的化学药剂,对我们来说,那股味道难以忍受。 我轻声问:“这时候怎么会有白蚁?” 柳仲说:“早几天我就发现了。” 唐纤纤说:“他们说是暖冬的缘故。” 柳仲摇摇头:“这种现象太反常。 第10章 我估计,与我们有关。” 我同意他的想法:蛇人惊动了白蚁——这应该是唯一的解释。 我朝地下室的方向瞥了一眼,说:“我不喜欢他们的眼神。” “我也是。”唐纤纤说。 “白蚁也是异类,与我们一样在地下世界生存。那些人如果发现了我们,会像消灭白蚁一样,毫不留情地除掉我们。”我说。 柳仲平静地说:“这不怨他们,换了我们也一样。白蚁已经越过界限,影响了人类的正常生活。人类是统治者,有权消灭入侵者。” 我们再没有说话。 地下室飘来的味道更浓。他们其实也是在破坏我们的家园。 终于,台阶上传来脚步声,两个人上来了。柳仲与他们周旋片刻,送出门去。房间安静下来。 打开门窗,空中刺鼻的气味还在飘浮,像一阵若有若无的雨雾。 我们把桌子搬到院里,懒洋洋晒着太阳。 我迫不及待地问:“柳仲,今天买菜怎么回来这么晚?” “抱歉,让你们担忧了。”柳仲看看我,“在外面遇到一个家伙,鬼鬼祟祟跟在后面。我把他引进小巷,一问才知道,他认错了人,把我当作某个团伙的兄弟。” 我用焦虑的眼神看了看柳仲:“以后遇到这种情况,预先给我们传个信号,我们差点出去找你。” “不要轻举妄动。”柳仲的神色变得凝重,“无论我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决不会带回来,所以你们在房间是安全的。如果随便离开这里,不仅找不到我,而且容易落入陷阱。” 唐纤纤问:“万一你被猎手抓住,怎么办?” 柳仲冷静地说:“决不吐露半个字。” 我紧张地说:“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记住,他们一定会用我当诱饵,设下圈套,捕获其他人。所以,你们更不能轻举妄动,也不要去救我。” 唐纤纤低声说:“换了我,也一样。” “我也一样。”我看着柳仲。有个问题在心里徘徊——如果我被抓住,你会救我吗? 这个问题,终于没有问出口。 柳仲握着我的手,然后握住了唐纤纤的手。我们三人的手放在桌上,结成一个连环。 柳仲的手掌很凉,对我,却是越来越灼热。我不知道唐纤纤是什么感觉。 沉默片刻,唐纤纤先松开了手,漠然地说:“这座院子,已经不安全了。” 我说:“今天来的两个家伙,好奇心很重,对我们疑虑重重。我和唐纤纤差一点……”欲言又止。 “你们想杀人?”柳仲立刻问道。 我看了看唐纤纤,她低垂着头,齐耳短发映着阳光,修长白晰的脖颈,更显得珠圆玉润。 “一定要控制杀意。”柳仲说。 “那一刻……有种冲动。”我轻声说。 柳仲说:“我理解,因为我也是蛇人。面对危险时,本能的邪性会突然爆发,忍不住便想攻击人。柳克凡培育我们,就是让我们做到这一点,如果我们仍然这样发展,等于还在受他控制,仍然是恶魔的祭品。” 唐纤纤忽然说:“我不同意。到了关键时刻,我们必须听从内心的召唤,大开杀戒,也是迫不得以,否则后患无穷。” 柳仲看着唐纤纤,沉静地说:“果断与冲动,是两码事。纤纤,一定要分辨清楚。” 我问:“柳仲,你能控制自己的邪性吗?” 柳仲说:“仍在努力。” 我明白这种努力带来的痛苦。 邪恶本性已经浸透我们的血液,一点一点腐蚀心灵。我在抗争。但有时却感觉,自己突然变成另一个人,长着黑色翅膀,瞪着血红的眼珠,从心底飞出来,在耳畔念着咒语—— 咝咝。咝咝咝。 化作风声便是:死。死。死。 (11)这就叫傲气 吃晚饭的时候,我们讨论了搬家的事。小院已受到侵扰,无法再住下去。我们这样的异类,不能存有一点侥幸心理,任何疏漏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唐纤纤说:“以前柳仲就和我商量过,只要情况不对,随时可以离开。” “我们搬到哪儿?”我看着柳仲。 “暂时挪到铁道北那边的棚户区,然后再想办法。”柳仲说。 “那地方怎么样?”我问。 唐纤纤笑了笑:“听名字就知道了,脏乱差。” 我迟疑地说:“那会不适应的。” 柳仲说:“我们不喜欢的地方,其他蛇人也不会喜欢,所以——” 唐纤纤接口:“安全第一。” 我说:“还是换个地方吧。” 柳仲说:“我们没多少钱,既要保障安全,也要能生活下去。” 我说:“那我们去挣钱。” 柳仲说:“现在是蜇伏期,至少要等到明年春天。” 唐纤纤笑道:“夏兰不要害怕棚户区,听说那里可有趣了,周围全住着有品位的人,有捡破烂的、小偷、臭流氓、变态、无家可归者……” 柳仲说:“纤纤,别打击夏兰了。” 唐纤纤轻哼一声:“这就算打击?遇到更可怕的事,怎么办?” 我看着唐纤纤,说道:“我不是弱不禁风的小女生。” “好啊,那就试试吧,当作一次磨炼、一场考验呗。”唐纤纤咧着嘴角。 手指在桌面按了按,我“腾”地站起身。“我去睡觉了。” 柳仲想抓住我的手,却没捞到。“夏兰,再喝些汤吧。” “吃饱了。”头也不回朝地下室走去。 柳仲追上几步,低声说:“夏兰,纤纤就是那性格,你别跟她置气。” “我置什么气?反正大家在一起嘛,总会习惯的。”我迈步下台阶。 柳仲跟我来到地下室,稳稳地扶我躺到床上,在我唇角轻轻印了个吻。这样冷血俊美的男孩,温柔起来真令人动心。我的情绪平复下来。 望着他的眼睛,乌黑明亮的双眸映着灯光,闪耀着魅惑的神采。 “柳仲,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任性?” “你这叫傲气吧。”柳仲微微一笑。 我嗔怪地看他一眼,心里却甜甜的。他是最懂我的男孩。 忍不住抬起手,撩开他额前的长发,抚摸丝绸般光洁的皮肤。手指滑到挺直的鼻梁,再到嘴角,沿着完美的唇线勾画着。他微微张嘴,咬住我的手指。我浑身轻颤,一阵电流般的酥麻感从指尖传来,瞬间激荡到心底,掀起层层涟漪。 柳仲用舌尖轻轻吮吸我的手指,间或用牙齿轻咬。吻过指缝,双唇在手背游移,到了手腕,感觉着我的脉搏,有力地跳动着…… 迷醉。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幸福。这一刻,时间仿佛停顿,精致的美。 我惬意地闭起眼睛…… 暖暖地睡去…… 柳仲小心地放开手,准备离开。我忽然抓住他的衣襟,睡眼惺忪地说:“柳仲,你最近太辛苦了。” “没事的。”柳仲重新坐床边,捧起我的手。 其实他和我一样,不久前还是学生,却被迫踏上这条不归路。前途究竟有什么,谁也不知道。我能体会柳仲的压力,他的肩膀上扛着责任,保护我们的家园,保护我们三个。 (12)哭泣 柳仲温存地凝视我,那样的炽热钟情,那样的痴心。“夏兰,你不在身边的时候,真的很想你。” “我也是。”面颊绯红,心跳得好厉害。 “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 “我会尽快恢复过来的。”我笑一笑,“那……你去上面看看唐纤纤吧。” 我想告诉柳仲,我并不是小气的女生,毕竟,我们三个生活在一起,是无法替代的。 我闭上眼睛,沉沉睡去。柳仲离开了地下室。 ……………… 不知睡了多久,感到口渴,从梦中醒来。挣扎着坐起身,习惯地朝对面的床板看一看,唐纤纤却不在。 以为时间还早,瞥了眼闹钟,已快到凌晨二点。马上清醒过来——难道上面出事了? 随即听到隐隐的哭泣声,若有若无地飘浮着,在空中盘旋。听出是唐纤纤在哭。 我下床,先倒了半杯凉开水,喝了几口,滋润焦灼的喉咙。放下水杯,迟疑片刻,决定上去看看。 轻轻踏着台阶,在出口停下脚步,随意朝四周扫视,很快便找到了唐纤纤。 接着眼角一跳,因为唐纤纤抱着柳仲。柳仲在低声劝慰着,唐纤纤只是哭,抽噎的样子显得楚楚可怜。 她从后面抱着柳仲,前胸紧贴柳仲的脊背,手臂紧紧缠着柳仲。 女孩的胸前是男孩的家。用温热绵软的胸口,贴紧冰冷坚硬的脊背,再加上轻声的啜泣,任凭怎样的男孩,都会不战自败,瞬间被融化。 唐纤纤向柳仲传递的,是最真切的爱意、最深情的挽留。 唐纤纤哭得很伤心。面颊贴着柳仲的后背,泪水打湿衣衫。 就连黑暗中的我,都能感觉到唐纤纤的眷恋与柔情,感觉到唐纤纤的脸庞、手指、呼吸、心跳…… 尽管早就看出,唐纤纤爱着柳仲,此刻看到这一幕,还是感到痛苦。“冬眠综合症”似乎更严重了,身子摇晃起来,勉强用手掌撑住墙壁。 “……纤纤,不要这样。”柳仲的声音飘过来。 “你不知道,你今天上午回家晚了,我有多害怕、多紧张。你不知道你进门的一刹那,我的心已经停止跳动……”唐纤纤低诉着。 “好了,纤纤,我该出去守夜了。” “我不让你去。” “我是守夜人,忘了吗?” 第11章 柳仲轻声劝慰。 “我把你从柳克凡的魔窟救出来,就是让你跟我在一起。”唐纤纤的语气有些霸道。 “纤纤,你怎么了?”柳仲微微扭动身体,想要摆脱唐纤纤的拥抱。唐纤纤却抱得更紧。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讲。”唐纤纤呜咽着,“我不是在要挟你,更不是和你做交易。救你出来,是我心甘情愿,柳仲,你不要生气。” “没有的。”柳仲耐心地说,“现在不要说这些,我们的处境很危险,你应该明白。” “你能和夏兰谈情说爱,为什么和我在一起,就是浪费时间?”唐纤纤开始胡搅蛮缠了。 “我没说浪费时间。”柳仲很无奈。 “柳仲,我不是在做游戏,我是认真的。你只要每天晚上让我抱一会儿,就算第二天早晨死了,我也会心满意足,含笑离去。” “纤纤,又说傻话了……” …… (13)痛苦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站在墙角,还能听下去。 唐纤纤其实很怕柳克凡,对自己的前途从来没有幻想,甚至是消极态度,所以才会时而冷漠,时而尖刻。可她为了柳仲,不惜背叛恶魔主人,追随柳仲踏上这条遍布危险的逃亡之路。 从来不做梦的女孩,却做了青春里最大一个梦。宁愿跌进去,永远不要醒来。 难道……柳仲的内心深处,对唐纤纤没有感动吗? 即便没有感动,总该有感觉吧。 柳仲真的想要拒绝唐纤纤吗? 我陷入臆想中,脑子里一团乱麻。忽而是尖啸的风声,忽而是隐隐雷鸣。每个女孩面对这样的情景,都会如我一样胡思乱想。无论想得多么糟糕,都不算过分…… “纤纤,我不能再耽误了,必须到院里盯着。”柳仲掰开唐纤纤的手。 唐纤纤的手紧紧卡在柳仲胸前,两人对抗一会儿,还是被柳仲掰开了。 “你真狠心。”唐纤纤站在柳仲身后,单薄的身影微微抖动。 柳仲迈步朝门外走去。 “为什么夏兰可以?”唐纤纤忽然问。 柳仲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我把你们当作妹妹。” ——这也许是柳仲唯一可以做的解释。“我们是一家人。” 这个回答,不仅唐纤纤不满意,我更痛苦。 即便这句话是柳仲为了平衡现状的无奈之语,然而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却似一场毁灭的打击。 最脆弱的时候,最需要一个爱的肯定。可是柳仲,却放弃了。 他并不知道我在黑暗中看着。 唐纤纤忽然朝我这边瞥了一眼。我与墙角的阴影融为一体,她不应该发现我。可我分明看到,她的嘴角牵了牵,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她在嘲弄我的窥视,还是讥讽我的可悲? “柳仲,我去睡了。”唐纤纤恢复了平静。 柳仲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不要被其它事干扰。”顿了顿,说,“你会和夏兰成为好朋友的,我跟夏兰坐过同桌……” “我也坐过。”唐纤纤马上说道。 这难道更是一种缘分? 我成为蛇人之前的最后一个同桌,是柳仲。 我成为蛇人之后的第一个同桌,是唐纤纤。 “……所以你应该了解夏兰的,她性格单纯,有点内向,还带几分孩子气。” “对不起,我跟她不熟。”唐纤纤漠然地说。 “你们之间有共同点。”柳仲劝道,“她的性格也有些懒散,我行我素,有时显得孤傲,其实是很亲切的女孩,关心朋友,多愁善感。” 听到柳仲在另一个女孩面前评价我,我却没有一点感觉,好像柳仲在说别人。 “嘁,你对她真了解。”唐纤纤噘了噘嘴巴。 我不再听下去,赶到唐纤纤挪步之前,先回到地下室。 躺在昏暗的灯光里,听见台阶传来脚步声。我翻身背对外面,假装熟睡。 唐纤纤在台阶口停了片刻,然后到自己的床边,躺下去。无声无息。 ……………… (14)冬眠综合症 第二天上午,柳仲开始了搬家前的准备工作。他和唐纤纤先把地下室收拾干净,乱七八糟的东西拿到院里,我把它们烧了。然后柳仲用水龙头将地下室冲洗一遍,冲得非常仔细,不留任何痕迹。 忙到下午三点钟,唐纤纤弄了简单的食物,大家坐在屋檐下吃饭。 我从早上起床便显得郁郁寡欢。柳仲问过我,我没理他,他忙着收拾屋子,暂时跳过去了。现在坐在一起吃饭,柳仲又问: “夏兰,你怎么不大高兴?” 我喝着菜粥,没回应。 柳仲自然而然抬起手,试了试我的额头,被我甩开了。“我没病。” “是不是因为要搬家,有些不舍得?”柳仲又问。 “哪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又没有住多久。”我的话里隐藏着别的意思,不过柳仲没有多想。 “对了,你是担心搬到铁道北那边,不适应环境。”柳仲似乎找到了病根。 我不再说话,继续喝粥。 “夏兰……”柳仲想劝我。 “行了,不要给我讲道理!”冷不丁提高语调,吓了柳仲一跳。 我仰脸注视他,很快将目光移开,去看窗户上的灰尘。这一刻,好想流眼泪,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 其实从理智的方面来讲,柳仲并没有做错什么。既然宿命安排,我们三个住在一起,那就必须保持平衡。如果柳仲与我太亲密,则会让唐纤纤感觉自己是个外人,那样的话,就等于在排挤她。 一旦造成压力,自尊的唐纤纤,肯定会带着怨恨离去。她将孤身陷入险恶到社会中,茫茫人海,不仅遍布陷阱,而且随时会碰到“蛇人猎手”的刀尖—— 作为柔弱的同类,那样的场景,只需在脑海中想一想,便不寒而栗。 柳仲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始终做的,就是紧紧抱住我们大家,一起朝前走。而他,也在克制自己的心情。 道理虽然明白,但理智归理智,情感却是无法衡量的。我与柳仲,经历两轮的生死考验,两次跨过死亡线,才最终在一起,好怕再错过。 因此昨天夜里看到的一幕,给我造成了深深的伤害。 ……………… 柳仲见我喝完菜粥,又给我盛了半碗,我却没动。柳仲掏出手绢,轻轻擦拭我的额头,我侧脸避开。 “夏兰,你一定有事,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柳仲语气凝重。 “她呀——冬眠综合症。”唐纤纤终于开口了。 柳仲看了唐纤纤,眼神迷惑。 “对,我就是冬眠综合症。”我冷冰冰地甩了一句。 “你们说什么呢?”柳仲更加茫然。 唐纤纤掩嘴而笑:“嘻嘻,冬眠综合症嘛——就像更年期综合症,烦躁、易怒、消沉。对不对?”她歪着脑袋看我。 我紧抿双唇,将面前的碗筷一把推开,力气有些大,碗筷朝桌下滚去。 柳仲伸手,在半空接住了。 我踉跄着起身,脚后跟却在椅子腿上绊了一下。柳仲伸出右臂,将我护住。我忽然一阵头晕目眩,跌进椅子里,呼吸也急促起来。 唐纤纤发现不对,低声问:“夏兰,你真的没事?” “头痛。”我说。 柳仲扶我回到客厅,躺在沙发上。“好好休息一下。” 唐纤纤拧来湿毛巾,覆在我的额头。“看来昨天晚上没睡好。” “你们不要管我,去收拾东西吧。”我虚弱地说,“不要因为我,耽误了搬家。” (15)一叶孤舟 搬家的事,现在对我们最重要,所有的情感纠缠,暂时都要放在后面。 柳仲与唐纤纤进行了更细致的清除工作,把院里、院外,门前、屋顶打扫得干干净净。后来我才明白,他们要清理的,主要是我留下的痕迹。我刚来不久,而且整天昏昏沉沉的,难免有疏漏。 打扫屋子的间隙,柳仲出去了一趟,为我们的搬迁寻找最佳路线。 终于在第三天晚上,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出发。 为了掩人耳目,柳仲在一家建材市场雇了辆小巴,特意挑了个傻乎乎的司机,一副睡不醒的模样,一路上倒也安宁。 简单的行李塞到座椅后面,我们三个挤坐在一起。 我的脑袋摆动着,忽而碰到左边的唐纤纤,忽而碰到右边的柳仲。柳仲揽着我的腰,我还是不理会他,其实心里觉得好温暖。 外面的重重黑夜就像大海,我们坐着一叶小舟,孤独,迷茫。但身边有了柳仲,随他一起在车厢颠簸,真的是“同舟共济”。 就连另一侧的唐纤纤,忽然也觉得她可亲可爱。 车子沿着冷僻的小街行驶,道路两旁倾斜的房屋连成一片,在夜幕中起伏,仿佛凝固的怪兽。窗外越来越暗,偶尔闪现的路灯,更加重了夜的沉重。 终于越过了铁路,车子剧烈摆动几下,我埋进柳仲怀里。唐纤纤始终望着另一面的窗户,轻声哼唱自己的歌。 “到了。”柳仲低声说。 我抬脸朝外看一看,完全陌生的环境,房屋歪歪扭扭挤作一团,远处的两盏路灯散发昏暗的光芒。 哗啦——柳仲推开车门。 我跟在后面下车,唐纤纤扶着我的肩膀。我能感觉到,她也有些紧张。 从座位后面搬出行李,柳仲挎着一个大包,手上提着皮箱。唐纤纤则是双肩包,只有我空着双手。 来之前,我们做了充分准备,首先在服装上,要多朴素就多朴素。 第12章 我甚至还在脑袋上裹了条围巾,想把自己打扮成柴禾妞儿。 可是到了这里,还是发现我们太扎眼。棚户区就是贫民窟,格格不入的环境,衬托着我们的鲜亮。 柳仲低声说:“我们只管走路,不要东张西望。” 唐纤纤轻笑着:“柳帅,你虽然考虑到了问题,可惜没有考虑到问题的严重。” 我用眼角余光打量四周。这里更像一座破败的村子,不巧的是,一堆人正围在入口的路灯下,似乎在欢迎我们。 唐纤纤又说:“要是有红地毯就好了。” 我加快步伐。柳仲轻轻托着我的腰,带给我力量。 这里的居民对“外来者”极为敏感,投向我们的目光中,有猜疑、敌意、警觉,也有好奇、兴趣。 我们过去之后,人群里三三两两出来几个,跟着我们走了一段。最终,其他人的都停下了,只有一个染着黄毛的家伙,不紧不慢地尾随我们。 唐纤纤嘲弄地笑了笑:“后面有条癞皮狗。” 我看了柳仲一眼。他肯定对那家伙有了判断,首先排除蛇人的可能。 “到家了。”柳仲忽然说。 (16)原来这就是新家 我们停在一幢破落的房屋前。不需要借助路灯的光芒,我也看得清清楚楚,低矮的围墙上爬满了枯死的植物,门口的台阶扔着几块破砖。门板曾经刷过黑漆,如今早已斑驳,露出陈旧的木纹。 柳仲推开门,吱咛一声。我们缓缓步入。 房间里弥漫着潮湿的霉朽味,我产生一阵恶心的感觉。 柳仲找到灯绳,啪嗒一声,屋里充满昏黄的光。墙上有只小蜥蜴,受到惊扰,快速爬到天花板,然后耸起肩背看着我们,琥珀色眼珠鼓突着,似乎有灵性。 唐纤纤朝蜥蜴扮个鬼脸,故意发出低低的怪声。蜥蜴猛地窜了一下,不见踪影。 “纤纤。”柳仲示意唐纤纤。 “怎么了?玩一下嘛。”唐纤纤瞥了柳仲一眼,“这么破的地方,如果不乐观一些,我会崩溃的。”转脸看着我,“是不是,夏兰?” 我没回应,只觉得累,坐在椅子里休息。 柳仲说:“这只是过渡,没有找到更好的住所之前,这里就是最好的。” 我问:“门外的癞皮狗怎么办?” 柳仲站在门后,透过门缝朝外看了看。 唐纤纤惊呼一声:“天哪,门上的缝隙那么宽!” 柳仲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唐纤纤安静。 我淡漠地笑了笑:“纤纤,你怎么不乐观了?” “这怎么行?”唐纤纤显得坐立不安。对她来说,门上的一道缝隙,比这破败的小屋可怕一千倍。 柳仲说:“别担心,木条我都准备好了,钉上就行。” 唐纤纤看了柳仲一眼,轻声说:“这个,你倒想得周到。” 我忍不住笑了。 “夏兰,你还笑?”唐纤纤坐在桌子对面,舒展着双腿,“这一带肯定住满了偷窥狂。” “谁敢偷窥你?”我看她一眼。 “那倒是。我会把他们的眼珠挖出来,让他们吞下去。”唐纤纤恨恨地说。 我相信,唐纤纤一定做得出来。 我环视屋子。好在里面有个小套间,黑乎乎的,懒得去看,估计不到10个平方。外间约20个平方,墙边靠着一块床板,角落横放着两条长凳,门板后面有只铁皮炉子,旁边是青灰色的大铁桶。 柳仲从门边转过身。“癞皮狗还没走,靠在五米外的墙上。” 我皱了皱眉头:“他到底想干什么?” 柳仲说:“看样子,像是小偷。” 唐纤纤说:“这也太张狂了。” 柳仲提醒道:“我们是在人家的地盘。” 我问:“怎么处置癞皮狗?” 柳仲坐到椅子里,说:“先别管他,把情况了解清楚再看。我们初来乍到,不要有异常举动。” 我问:“他为什么盯上我们?” 柳仲说:“夏兰,别想那么多。我们是外来者,换了别人,也一样的。” 我说:“无论怎样,我们要防着癞皮狗。” 柳仲点头说:“你们安顿好以后,我就出去走一走。” 柳仲说的“走一走”,就是探查四周的情况。 唐纤纤伸个懒腰,说:“虽然很困,却不想睡。” 我有些发愁。这里环境太恶劣,用水都成问题。蛇人离开了水,简直无法想像。但这里的确很安全,因为蛇人猎手不会猜到,我们竟然住在这里。 其实我明白,柳仲领我们来此避难,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的身体没有恢复,如果真的遇到追杀,根本无力抵挡。 柳仲提起铁桶,一边朝门外走,一边说:“我到旁边接水,你们先把行李整理一下。” 刚才进门前看到了水龙头,距离小屋不远,在这一带算是不错的地形了。 我与唐纤纤将行李拖进小套间,打开灯,小套间比我们想像的好一些,至少地上是干净的。 “这也算个惊喜吧。”唐纤纤笑道。 (17)新家的第一个夜晚 对面的墙上有扇小窗,黑乎乎一团。我从皮箱里拿出窗帘,唐纤纤配合我,将窗帘挂好。窗帘是粉色的,将屋里的气氛提高了一个档次。 我看了看天花板,说:“收拾一下,还是可以的。” 外面门一响,柳仲提水进来了。“今天晚上先凑合一下,明天去买煤气灶。” 柳仲和唐纤纤将外屋的床板抬进来,直接放到地上,让我们睡觉用。 “你怎么办?”我问柳仲。 “我在外屋,地上铺点东西就行。”柳仲说。 唐纤纤说:“我到了一个生地方,第一晚肯定睡不着。干脆我们聊天守夜吧。” 柳仲看了看我,说:“夏兰顶不住的。” 我接住这个话茬儿,淡漠地说:“那你们两个聊吧,我去睡了。” 柳仲一怔,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唐纤纤说:“夏兰,瞧你,太敏感了。” “哪有?我的确很累,想休息。再说,我是更年期综合症嘛。”我说。 唐纤纤嘻嘻笑道:“好了,逗你开心的。走吧,一起去睡,今天晚上咱俩可是同床共枕哟。” 我的面颊红了红。只要唐纤纤能收敛她的尖刻态度,还是非常可爱的,而且显得调皮率真。 朝里屋走去,我回头瞥了柳仲一下,发现他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 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睡觉前服了“海珠”,原想让自己安宁一些,却辗转反侧,脑袋里嗡嗡直响。 唐纤纤也没入睡,只是静静躺着。 我听见房门轻响,柳仲出去了,开始巡察房屋周围的情况。外面那个小偷肯定离开了,柳仲会跟踪到住所,仔细探查。 房间一片沉寂。 忽然想起我和苏小婉去花圈店的情景,当时遇到的蛇人,就是此刻躺在身边的唐纤纤…… 既然当初唐纤纤可以骗过我们,那么,这片阴森破败的棚户区,会不会也隐藏着更高超的蛇人? 不行,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做着深呼吸,强迫自己睡过去。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疯疯癫癫的叫声—— 我要自杀……老娘要自杀……老娘要自杀! 我从床板上爬起来,走到小窗前,撩开窗帘朝外张望。夜幕中的棚户区,笼罩在一片青灰色的光影中。视野范围里,没有找到那个疯女人。 无意间看见了柳仲,正敏捷地爬过一道围墙。那里也许是癞皮狗的家。 柳仲的身影很快消失了。我不由得攥紧手掌,捏着一把冷汗。 唐纤纤问:“夏兰,在看什么?” 我打个楞怔。“哦,看见柳仲了。” 唐纤纤无声无息地起身,站到我旁边。“在哪里?” “进了那座围墙。”我朝斜对面指了指。 透过窗玻璃,唐纤纤辨别了一会儿。围墙里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唐纤纤忽然伏下去,趴在地上,脸庞贴住地板。 “听到什么?”我轻声问。 她没有回应。一方面是目标不明确,另外,我们对这一带太陌生了,复杂的热源和空气震动会干扰判断力。 (18)附近有个后妈 唐纤纤听不清外面的声音。于是我也趴下来,面颊贴着地板,屏住呼吸,不仅仅通过皮肤感知,还通过耳膜与耳鼓之间的震颤进行辨别—— 先是传来一片凌乱的啸声,然后变得清晰了。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正在恢复,不由得一阵喜悦。 我喃喃自语:“围墙后面,不像癞皮狗的家。” 唐纤纤说:“似乎有人显得躁动、悲伤。” “会不会是刚才那个闹自杀的疯女人?” “像是小孩子。” 我凝神屏气,仔细辨别一下。“嗯,就是小孩子。” 成人的热源与小孩子是不同的,小孩子更单纯。打个比方,成人的热源像是公共浴室的澡堂,而小孩子,则像一泓温泉。 我继续辨别着。距离有些远,能够达到这样的判断力,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我寻找柳仲的信息。如果没有猜错,他应该到了窗边。 随后,他开始移动了。 信息变得模糊…… 忽然增强…… 又模糊…… 终于清晰了。 我和唐纤纤站起身,撩开窗帘朝外看。果然,柳仲的身影出现在围墙上。他回来了。 ……………… “你们怎么没睡?” 第13章 柳仲进门之后,看到我俩排着队,整整齐齐站在屋子中间,不禁一怔。 我笑了:“我们在监视你。” 唐纤纤说:“盯紧你,看你敢不敢花心。” 柳仲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这样的笑容非常迷人,有着孩子气的羞怯,天真而魅惑。 唐纤纤的眼神有些发痴。马上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老实交待,你翻墙干什么去了?” 柳仲的神色变得黯然。“那间屋里,有个后妈在虐待前妻的孩子,很惨。” 我忙问:“怎么回事?” 柳仲坐到长条凳上,静默一下,说:“前几天我来找房子的时候,见过那小女孩,名叫悠儿。当时悠儿被绑在桌子腿上,身上缠着点燃的绒布。” “那后妈太狠毒了。”我愤愤的看了眼窗外。 柳仲说:“绒布条绑在身上烧着,可悠儿却不反抗。甚至,为了讨后妈的欢心,她还为后妈去买折磨自己的绒布,而且要质量好的,燃烧时间有保障的。” “什么?”我目瞪口呆。 就连一向冷漠的唐纤纤,都有些动容。 柳仲说:“我刚才去看悠儿,又见她绑在柱子上,腰里拴着一条点燃的绒布,正在起火冒烟。” “家里其他人呢?”唐纤纤问。 “没人了。她爸和后妈晚上都不在家。”柳仲说,“我决定救悠儿,从窗户钻进去,帮她解开了绒布,可她瞪着我,叫道:‘你别管闲事!’” 我震惊了。 柳仲苦笑一下—— “悠儿对我说:‘我被绑着还好一些,不然,后妈更要折磨我。’”柳仲停下话头,顿了顿,说,“那一刻,我真的有些狼狈。对那个小女孩来说,同情是毫无意义的,那种温情反而给她招来更大的灾难。” “然后呢?”我追问。 “悠儿连叫带哭,求我把她绑上……”柳仲不再说了。 屋里一片沉寂。 我坐到椅子里,第一次开始思索一个问题: 人性究竟是怎样的? 我能够变身为蛇女,也许,真的算是一种解脱吧? (19)再忍耐一下 第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勉强睡着。迷迷糊糊,感觉脸上暖暖的,一道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我艰难地睁开眼睛。面前一片五彩斑斓的光芒,本能地伸手遮住前额。 脑袋晕晕的,不喜欢这样的阳光。空气中飘浮着灰尘,嗓子一阵刺痛,拼命喘了几口气。 楞了一会儿,才想起搬了新家,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地方。转过身,床板另一侧空着,唐纤纤已经出去了。 看看表,竟然已到了上午11点。起身从小套间出去,外屋没人,光线昏暗。桌上放着一杯凉开水,杯底压着纸条:夏兰,记得吃药,我们去买煤气灶了。 柳仲的笔迹刚劲飘逸,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从水杯旁边拿起药瓶,拈起一颗“海珠”放进嘴里,刚用水冲下去,听到房门外面传来脚步声。柳仲和唐纤纤回来了。 柳仲先推开门,看见我披头散发的样子,关切地问:“好些吗?” 我清了清嗓子:“嗯,适应一些。”侧脸朝外看了看,“煤气灶买了?” 唐纤纤一步跨进来。“这下能做饭了。” 我挽起袖子,说:“今天我来吧。” 唐纤纤笑了笑:“你是重点保护对象,柳仲可舍不得让你受累。” 柳仲将脸转到窗外,忽然抬手指了指,说:“那就是悠儿的后妈。” 唐纤纤的笑容立刻收敛了,抢前一步朝外探望。 一个略施粉黛的女人刚从外面回来,穿着鲜亮的大衣,一脸的不耐烦和怨恨。她径直走到斜对面,进了自己家。接着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悠儿在哭。虐待又开始了。 唐纤纤什么都没说,低头走到门边,收拾煤气灶。 我过去帮忙。我俩都默默的。 柳仲在房间里徘徊,显得有些焦躁。我知道他在矛盾纠结,既想过去帮助悠儿,又担心被居民注意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悠儿的哭叫终于停了,过了半小时,她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非常瘦弱。踉跄着走进一家小商店,也许,她去给后妈买绒布了。 ……………… 午饭很简单,唐纤纤做了一盘半生的冬瓜,一锅豆腐汤,撒了些虾米。 在这里吃饭更要谨慎,外面没有院子掩蔽,四周都是窥视的目光。那个癞皮狗又出现了,在路边晃了几下,很快便离开棚户区,大概去外面干活了。 我只喝了半碗汤,放下碗,感到烦躁。 “柳仲,我想出去透透气。” 柳仲慢慢吃着东西,看看我,说:“再忍耐一下。” “忍多久?!”我实在克制不住脾气。 柳仲温和地笑了笑。“夏兰,相信我,不会太久的。” “拜托,有没有期限啊?”我又想发火又想哭,胸口感觉一阵灼痛。 唐纤纤文静地吃着冬瓜,不过我看得出来,她心事重重的样子,鬼知道在想什么。 柳仲轻轻按着我的手背。“夏兰,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我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忽然开始恨自己,哭着回到小套间,躺在床上,盯着破败的天花板。 柳仲来到小套间门口,看着我。 我渐渐睡去,迷糊间,听到柳仲对唐纤纤说:“我去外面买水果,顺便带点书回来。” “一定要小心。”唐纤纤的声音很轻。 “你们更要注意,如果有人问起……”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应对。” 柳仲拉开屋门,静默一下,说:“还有,你多多照顾夏兰,她很不开心。” 唐纤纤没说什么。柳仲出去了。 我滑入了梦乡。 ……………… (20)突然的变化 自从成为蛇人后,我在睡眠中,常常分不清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现实。 今天的午休便很乱。似乎听到唐纤纤的脚步声,尽管静悄悄的,还是感觉她出了门。接着便是远处的狗吠……凶残的声音…… 忽然醒过来,目光穿过小套间,看见唐纤纤坐在外屋的桌子旁,静静的。 “纤纤?”我唤了声。 “哦,你醒了。”唐纤纤瞥了我一下。 “柳仲还没回来?”我问。 “嗯。他走了一个半小时,你睡了一个半小时。”唐纤纤说。 我伸个懒腰,感觉舒服了许多。来到外屋,坐在唐纤纤对面,却不知聊什么。两人都默默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阵尖锐的声音忽然响起,由远而近,打破了午后的沉闷氛围。我暗暗一惊,外面居然来了警车。警车的方向很明确,直接开到了斜对面,停下。 我不由得站起身,走到窗前张望。车里下来三名警察,进了院子。我感到心口一窒——那里,是悠儿的家。 第一个念头是:悠儿出事了? 唐纤纤始终静静坐在桌边,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态。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将目光投向唐纤纤。唐纤纤优雅地喝着水,不时伸出舌尖舔一舔嘴唇。 “纤纤,外面出事了。”我试探着说。 “哦。”唐纤纤转过脸,淡漠地说,“与我们无关的,不必管。” “警察进了悠儿家。” “是吗?”唐纤纤从桌边站起来,走到我身旁。 歪着脑袋朝窗外看了看,嘻嘻笑着:“真有趣。” 我将目光投向斜对面。一副担架从院里抬了出来,上面蒙着一块白布。然后,悠儿走了出来,抽泣着,不时用手背抹着眼睛。 “哎,那不是柳仲吗?”唐纤纤忽然说道。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果然,柳仲已经回来了,正混在围观的人群中观察着。 接着,一个男人骑着自行车飞奔而来,车子还没停稳,便从车上跌下来,看样子,他应该是悠儿的爸爸。 唐纤纤说:“以前没发现,柳仲这家伙喜欢看热闹。” 我牵了牵嘴角,没说什么。 悠儿的爸爸要跟警察回去,悠儿也往前凑,被她爸爸狠狠地踢倒,翻滚在人群边,嘶声哭着。柳仲上前几步,将悠儿扶起来,拍净尘土,从篮子里拿桔子给她。悠儿捧起桔子,哭着跑开了。 一辆警车呼啸着驶离,留下的警察继续照看现场。 ……………… 柳仲进了家门,将一篮水果和一捆书放到桌上。 唐纤纤像管家婆似的,将水果摆弄几下:“又花了不少钱吧?” 我指着那捆书,问:“这是什么?” 柳仲说:“这样会显得我们有事做,否则周围的居民会更加猜疑。” 我点了点头:“原来是表演的道具。” 柳仲坐在桌边,喝了口水,说道:“我们确实需要一个身份掩护自己。” 唐纤纤接着说:“不如继续做学生吧,隐藏在学校最安全了。”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毕竟我们离开学校并没有多久,很留恋那种氛围。再说,就算再破的学校也比棚户区舒服。 柳仲点点头:“这件事不能急,我来办,得找一所靠谱的学校。” 唐纤纤从篮子里拿出几个水果,说:“我去洗一下。” 柳仲却喊住她:“别忙,纤纤,悠儿的后妈被杀了。” 唐纤纤茫然地看着柳仲,问:“那又怎么样?” (21)接受调查 唐纤纤茫然地看着柳仲,问:“那又怎么样?” “我刚才去现场外面看了看,听说悠儿的后妈是被拧断了脖子,还把右手的五根手指掰折了。” 第14章 柳仲不露声色地说。 我心里一寒,同时又一阵放松,脱口而出道:“那个坏后妈,就该这样去死。” 柳仲看了我一眼,“先别说她该不该死,总之,这件事太奇怪了。” 唐纤纤冷冰冰地问:“柳仲,你是什么意思?” 柳仲将视线转向唐纤纤,又移回到我脸上,平静地问:“你们与这件事无关吧?” 我怔了下。“柳仲,你怀疑我们!” 柳仲正要说什么,脸色忽然变得凝重,侧耳听了听,然后朝我们使个眼色。我也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音沉重有力,朝这边走来。 我们立刻开始行动,将那捆书解开,各自面前放了几本,然后坐下来,翻开了书。 很快,敲门声响起:笃、笃、笃。 柳仲有意等了片刻,才问:“谁啊?” “警察。”门外传来回应。 柳仲打开房门。一高一矮两名警察走进来,朝房间打量。我抬脸瞥了他们一眼,继续装作看书。 警察的目光收回来,落到桌上。 “在学习啊?”高个子警官礼貌地问。 我“嗯”了声。 “辅导材料挺新的。”高个警官说。 唐纤纤抬起脸,笑了笑:“谢谢,我们非常爱护书本。” “哦,你们刚搬来吧?”高个警官继续问。 “昨天才过来。”柳仲将话头接过去。 矮警官马上将目光转向柳仲。高个警官与我们对话时,矮警官始终沉默着。 高警官说:“听这里的居民反映,你们是昨天晚上搬来的。” 柳仲说:“是的。我们对西安不熟,好不容易找到这里。” “为什么住在这里?”高警官的目光从柳仲的脸上划到衣服上。 无论从相貌还是穿着来看,这小子都来错了地方——这应该是警察的心里话。 我及时接过了话头:“我们刚到西安,本来是找朋友的,可惜还没有找到,而且财物被偷了。听说铁道北这边的房租很便宜,只好暂时落脚在这里。” 高警官点了点头,似乎理解我们的不幸。“你们是学生吧?” 唐纤纤似乎意识到什么,马上笑道:“我明白了。警官大叔,你怀疑我们在搞传销?” 高警官与矮警官对视一眼,笑了笑。唐纤纤的语气非常天真,配合那张秀丽柔弱的脸庞,具有极强的欺骗性。我说过了,唐纤纤很能装。 矮警官终于开口了:“你们一定知道,斜对面发生了命案,女主人被杀害,希望你们提供线索。” 柳仲漠然地说:“我们会配合的。” “谢谢了。”高警官环视我们,“你们有没有在附近发现可疑人员?” 我反问道:“那家不是有个小女孩吗?” 高警官看了看我,说:“命案发生时,小女孩在昏睡,什么都问不出来。” 我点点头:“哦,那也算万幸,不然小孩子肯定受刺激。” 柳仲站在警察身旁,用蛇人特有的方式提醒我,不要跟警察多说话,以免泄露出什么。我会意,低头继续看书。 柳仲转脸望着高警官,认真想了一下,说:“我们刚搬来,对这一带很陌生。不过今天上午确实看到一个人在外面晃荡。” “什么样的人?”高警官忙问。 “很瘦,染着黄毛,鬼鬼祟祟的……”柳仲说。 我差点笑出声。柳仲把癞皮狗扯了进来,真是一举二得。 我听到唐纤纤的呼吸声,她也忍着笑意。 矮个子警察马上在笔记本上划了几下。 高警官说:“谢谢你们的配合,如果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们。我姓牛,他姓马。”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柳仲,柳仲双手接住,认真地看一看,放进衣服口袋里。 两名警察转过身。矮马警察离开之前,又朝屋里瞥了一下。 我和柳仲在门边目送,他们进了对面另一座屋子,继续进行调查。柳仲关起门,退回房间。 (22)争吵 柳仲退回房间说:“我们刚搬来,就发生这样的事,警察难免怀疑我们。” 唐纤纤牵了牵嘴角:“柳帅,你太多虑了,我们的回答滴水不漏。” 柳仲坐到桌边,直视唐纤纤,却没说话。 唐纤纤低着头,随意翻阅着辅导资料。 “纤纤?”柳仲忽然轻唤一声。 “怎么?”唐纤纤抬起茫然的眼睛。 “你有什么看法?” “我认为,晚饭应该好好庆祝一下,我们三人第一次的配合,天衣无缝。而且事先没有经过彩排,真正的心有灵犀。”唐纤纤转脸看我,“嘻嘻,夏兰,你觉得呢?” 我不露声色,站在桌子旁边。 柳仲忽然说:“纤纤,你做的。” 唐纤纤的嘴角还有笑意,慢慢收住了。 “是我做的。”冷冰冰地回答。 我刚才便猜了出来,在我午睡时,纤纤去了悠儿家,而且就在悠儿身边杀死了后妈。不过唐纤纤可以让悠儿昏睡不醒,即便听到声音、嗅到味道,也只会当作梦里的情景,所以悠儿没有受到惊动。 “我弄死那个臭女人的时候,臭女人眼睁睁看着我,吓都要吓死了,嘻嘻。”唐纤纤在笑,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冷得像二月寒冰封冻的河。 柳仲低沉地说:“纤纤,我们是在蜇伏期。” “那又怎么样?”唐纤纤瞥了柳仲一下。“那女人半夜三更虐待悠儿,你不恨吗?” “我们要克制。”柳仲说,“冲动和果断是两码事,我对你讲过的。先不说那女人该不该死,即便要处理她,也要事先商量一套策略。可你大中午的,竟然孤身潜入……” “行了,我可不需要什么周密的计划。”唐纤纤冷冷地打断柳仲的话。 “纤纤,你这样搞的我们很被动。”柳仲耐心地说,“我和夏兰毫不知情,警察突然上门,你事先肯定也没想到这么快,只是凭一时意气,仓促决定。我们刚才的回答,虽然听起来滴水不漏,万一哪句说偏了,会有什么后果?” “有什么了不起的?”唐纤纤“腾”地站起身,“说来说去,就是怕我把危险带给夏兰,怕夏兰受到惊吓,怕夏兰……” “拜托,不要把我扯进来。”我不得不开口了。 唐纤纤盯着我。“当然跟你有关系!” “你别胡搅蛮缠好不好?”我也感到恼火。这么沉闷的地方,本来就烦,搬来不到一天,就出了这么多事。 “我胡搅蛮缠?”唐纤纤重重地哼了声,“要不是你的什么‘冬眠综合症’,我们至于躲到这里吗?” “唐纤纤,你什么意思?”我踉跄着站起身。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 “你们两个不要吵了。”柳仲提高声调。 然后他迅速走到窗前,朝外看了看,确定没有危险,回到桌边扫视我们两个,沉静地说:“吵闹不能解决问题,我们要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搬家!”我气呼呼地嚷。 柳仲摇摇头:“这里刚刚出事,我们就急着搬走,等于不打自招。” “那我自己搬出去!” “夏兰——”柳仲看着我。 “我在这里只会拖累你们。我是废物。我是包袱。你们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我呜咽一声,说不下去了。 柳仲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看了看唐纤纤。 唐纤纤脸色苍白。“你看我干什么?”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怎么就把那句话甩了出来。现在很后悔,也更加痛苦。 屋里静了片刻,只有我的抽泣声。 唐纤纤猛地推开椅子,大声说:“我终于懂了,你们就是想排挤我,把我赶出去。我离开这个家,你们就是甜蜜的二人世界……我早该明白的,从柳克凡手中把你们救出来以后,就应该识趣地走开,却恬不知耻的赖在你们身边,给你们做饭……给你们当佣人!” 越说越伤心,突然叫道:“我走!” 朝门外冲去。 (23)她知道真相 唐纤纤跑向门口。柳仲伸手去拦,唐纤纤的腰肢一扭,柳仲的手指擦着唐纤纤的胳膊滑开了。唐纤纤冲到门外。 “纤纤!”柳仲急忙追上去。 我楞楞地站在门前,一切发生得太快,只听到脑袋里嗡嗡直响,眼前一片迷茫。 柳仲刚追出去,就看见那两名警察从对面的院子出来,矮马警察朝这边扫了一眼。柳仲只好放缓脚步,假装在送唐纤纤。唐纤纤的背影越来越远。 柳仲快步回来,语气有些急躁:“纤纤跑了。” “那怎么办?”我也急了。 真的不想赶走唐纤纤,因为我体会过孤身一人的逃亡生活,那滋味很痛苦、很冷,而且充满了恐惧。 柳仲看看我。“其实纤纤对我说过,她小时候也有个后妈,经常虐待她。她的性格,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童年造成的。她恨后妈,我刚才忽视了这一点,不应该责问她。”柳仲一边说,一边在窗前徘徊。 我这才明白,原来唐纤纤如此不幸。难怪她渴望爱,甚至比我还要强烈。 可是现在想什么都没用,最重要的,把纤纤找回来。 柳仲望着窗外,神情有些焦躁。我朝外面看了看,那两个警察还站在路旁,偶尔朝这边看一看,不知说着什么。 “柳仲,怎么办?”我问。 “纤纤刚刚跑出去,警察可能在怀疑,我们不能表现得太急切。”柳仲已经镇定下来。 “再耽误下去,就找不到纤纤了!” 第15章 我几乎在嚷。 “夏兰,不要慌。”柳仲用深邃的眼睛看着我,“纤纤是冷静的女孩,也有经验,会保护自己。” “可她毕竟只有一个人。”我脸色苍白,似乎看到一幅画面—— 一个女孩在巷子里奔跑,歪歪扭扭的房屋排列在两旁。巷口有盏孤灯,灯光雕刻着深暗的墙壁,乌云低低压着,流动的云影缓慢沉重。她的后面是蛇人猎手的追捕,前面有人类的堵截…… 或许有一天,那个女孩会是我。 我捂着脸,跌坐在椅子里。 笃、笃、笃。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我猛地仰起脸,刚才脑子太乱,居然没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难道…… 柳仲打开门,平静地说:“悠儿,你怎么来了?” 我怔了怔,转脸去看,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前,仰脸望着柳仲。我第一次面对悠儿,她显得更瘦,蓝条衣服松松垮垮耷在肩膀上,应该有十一二岁的年龄,可是看起来只有八九岁。 柳仲蹲下来,温和地问:“悠儿,有事吗?” 悠儿去握柳仲的手,碰到柳仲时,却哆嗦一下。我注意到,她的手背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手腕上也有灼痕,都是后妈折磨的。 “哥哥,我看到那个姐姐跑出去了。”悠儿说。 “嗯,她出去有点事。”柳仲说。 “哥哥,你昨天晚上救过我,是个好人。”悠儿说。 柳仲淡淡一笑:“可你当时还骂我呢。” 悠儿垂下脑袋,静默片刻,说:“对不起,我害怕后妈。她绑着我,我就能少受一点折磨,总比用开水烫……”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走到悠儿身边,蹲下来。本以为她会痛哭,可她的眼里没有一滴泪。 悠儿从口袋掏出一块糖,递给我,说:“这是我偷偷攒的礼物,给你们的。” “为什么?”我问。 “因为你们救了我。”悠儿马上转身,跑回去了。 我拿着糖,惊讶地看着柳仲。柳仲回望着我。 “悠儿知道真相。”柳仲喃喃地说。 “她是怎么知道的?”我轻声问。 “纤纤除掉后妈时,也许露出了破绽。” “好在,悠儿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把那颗糖珍藏在怀里,找到唐纤纤以后,一定要把悠儿的礼物送给她。 如果能找到的话…… …… (24)寻找 柳仲朝窗外看了一眼。“好了,警察离开了,我出去找纤纤。” “柳仲,我和你一起去。”我坚定地说。 “夏兰,你的身体……” “我一定要去的。”我直视着柳仲,“我们的两双眼睛,总好过一双眼睛;两双手的力量,总比一双手的力量大。你说过的,我们要抱成团,同舟共济。” 就好像在做一个拼图,希望美丽的图画越来越大,可现在,拼图上重要的一块丢失了,必须找回来。 柳仲的眼里升起一团雾,担心我遇到危险。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果断自信的船长,而变得忧虑徬徨。 “柳仲,一定要找到唐纤纤。”我恳切地说。 “好吧,路上,你不要离开我。” “嗯。”我笑了笑。 那么,出发吧。 ……………… 最好的办法,是两个人分头找,但柳仲不放心我,一定让我跟着他。我只能妥协。不过这样也有个好处,在路上能观察得更全面。 我们越过铁路,朝市区方向而去。一路上,我们商量了唐纤纤可能去的地方,依照女孩子的直觉,我告诉柳仲:唐纤纤应该先洗个澡。 然后…… 洗过了澡,肚子会饿…… 根据时间推算,现在的唐纤纤应该在某家餐馆。 我们继续分析…… 蛇人吃的东西很特殊,所以唐纤纤不会在川菜馆、粤菜店等地方。她需要补充新鲜的食物,或者可以自己掌握火候的东西。 那么,答案便浮现出来了—— 火锅店! 既有新鲜的蔬菜,也有肉类可以自己控制。 我和柳仲顺着这个线索开始寻找。虽然答案明确了,可是繁华的街市上,唐纤纤会在哪家火锅店呢? 我们一直没有用手机。一方面,因为蛇人的信息传递,不需要手机来联系;还有个重要原因:在使用手机的任何一个环节上,都可能暴露我们的行踪。所以自从逃离柳克凡的魔窟后,我们不再用手机。 …… 我和柳仲沿着街道朝前走,搜索唐纤纤的气息。 但是陌生的环境中,有各种复杂的因素干扰,热源和空气的震动彻底紊乱。 我和柳仲一直找到傍晚,仍然一无所获。 柳仲见我脸色苍白,脚步越来越虚弱,便提议先回家。说不定唐纤纤已经回去了。目前也只能如此。我们掉转方向,朝铁道北而去。 回来的路上,柳仲半托半抱着我,警觉地观察周围的变化。每个擦肩而过的人,都可能是猎手。我们就像两条小鱼,在昏暗的大海深处游动。 我忽然问:“柳仲,你喜欢纤纤吗?” 柳仲怔了下,侧脸看看我。“夏兰,干吗问这个?” “你说嘛。”我望着他冷俊的脸庞。 “回家再说吧。”柳仲继续朝前走。 我挣扎一下,想从他的臂弯里摆脱出来。 (25)失窃 我挣扎一下,想从柳仲的臂弯里摆脱出来。 柳仲问:“夏兰,又怎么了?” “我就是想知道答案。”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偏偏在这时候,盯住这个问题不放。可能脑子短路了,或者,该是“冬眠综合症”在作怪。 “纤纤是个好女孩。”柳仲说。 “这么说,你喜欢她?”我直视他的眼睛。 柳仲无奈地笑一笑:“生活中,我们会喜欢很多人。” “她抱着你的时候,你有没有动心?”我追问。 柳仲不安地侧过脸。“你都看见了。” “我……没想监督你们……我是无意的……”我辩解道。 “纤纤很孤独,你应该理解。她除了我们,再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所以她很怕失去我们。”柳仲沉静地说。 我不再说什么。 我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忽然感觉好累。干脆什么都不要想了。 ……………… 夜幕降临,从棚户区西侧的小路穿过,远远看到我们的家门虚掩着,在初冬的风中轻轻摇摆。 我惊喜地说:“纤纤回来了!” 柳仲的眉毛扬了扬。离开前,他锁好了门,此刻屋门半开,如果不是唐纤纤回来—— 那就是…… 我们忽然感觉不对劲,因为屋里没开灯。加快步伐跑过去。接近房门时,柳仲伸手揽住我,示意我先退到一边。他朝前移动,辨别着风中送来的信息。 屋里没有任何回应。 柳仲走到门边,脚尖轻轻顶开房门,吱咛一声,木门缓缓荡开。 我一眼看到地上凌乱撒落的杂物。 失窃了! 进门之后,发现地上扔着书本,三只桔子滚在墙角,屋子中间有个香蕉,被人残忍地踩烂了。 我低呼一声:“皮箱!” 小套间同样遭到了洗劫,床上的铺盖卷起来,皮箱被割裂了,张着黑乎乎的大嘴。女孩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几件值钱的衣物不见踪影,包括唐纤纤最喜欢的一件紫色大衣。 柳仲镇定地检查屋里的情况。 我们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痕迹,即便偶尔有一些,小偷应该不会察觉。我们已经锁定了小偷的人选——染着黄毛的癞皮狗! 忽然想到陕西有句著名的俗语:陕西地方邪,说个王八来个鳖。 今天下午接受警察的询问,骗警察说:我们刚到西安,本来是找朋友的,却没找到,财物还被偷了——现在果然应验。 而且找朋友也没找到——唐纤纤。 柳仲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 我一边整理皮箱,一边安慰他:“算了,破财消灾。说不定纤纤感觉自己的大衣丢了,一生气,就跑回来了。” 柳仲说:“夏兰,有个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 “海珠。” 我一怔,这才想起,刚才整理皮箱时,没有看到两瓶蓝色胶囊。急忙将皮箱扒开,更仔细地翻找。真的没有了。 那些药品对小偷来说,毫无用处,可对我们却极重要。“海珠”是“抗排异”药物,增加蛇人血管中的糖浓度,调整血液流速,给大脑供应充足氧气——没有那东西,我无法安然度过这个冬季。 而且,万一柳仲和唐纤纤某天感到不适,也需要“海珠”的调理。 更可怕的是,药品一旦遗落到街上,被蛇人猎手发现,顺藤摸瓜,自然会查到我们的踪迹。 (26)分头行动 “柳仲,必须找到癞皮狗!”我焦急地说。 “我马上去。”柳仲转身。 “那我晚上继续找纤纤。” 柳仲停下脚步,不放心地看着我。 “柳仲,情况紧急,一个晚上会发生无数变故,纤纤在外面完全不知情,太危险了。我必须找到她,然后一起离开。” 柳仲看着我。现在是非常时刻,只能采取非常手段。 “夏兰,一定小心。” “你也保重。” 当天晚上,我们开始分头行动。 ……………… 我再次回到市区,沿着人行道朝前走。 城市的夜生活十分喧闹,我先选择僻静的地方寻找,然后每隔一个小时左右,到灯火辉煌的街口四处眺望。 第16章 唐纤纤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我必须全神贯注。 夜空看不到星星,街灯、车灯与霓虹连成一片,构成了人间美景。但那景色对于我,却可能是致命危险。 灯光背面,也许正有凶残狡诈的眼睛盯着我…… 晚上9点以后,我有意沿着繁华的东大街前行。虽然混乱的环境会干扰我的判断,但同时也能掩盖我的痕迹,阻碍蛇人猎手的追踪。 迎面过来一群学生,叽叽喳喳谈个不停。 与他们擦肩而过时,我突然感觉到什么…… 唐纤纤的气息…… 这些学生也许曾与唐纤纤接触过。 我转回身,喊住他们。 “你有事吗?”一个女生好奇地问。她的年龄与我差不多。 “不好意思,我的同学走丢了,听说那边有很多学生在玩,他们让我过去找一找。”我朝街道远处指了指,“你们是从那边过来的,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女生笑道:“咯咯,有几个坏家伙在骗人,挺有意思的。” “谢谢,我去看看。” “别上当哦。”女生提醒一句,转身回到队列中。 我加快步伐朝前走,心里激动得直跳。感受到越来越强的气息,是唐纤纤的。 东大街的一道岔口拐向僻静的小路,昏暗的角落有群人围在一起,不时传来吆喝声。 我站在街口,转过脸看了看,一眼发现唐纤纤。 天哪,终于找到了! 很久没这么兴奋过,仿佛遇到了久别的亲人,踉跄着朝前跑,几乎要扑倒在地。 与此同时,我的眼角余光突然捕捉到一道影子。 妖毒的魅影! 我的心情一半还在激动中,而另一半,顿时冷静下来。 立刻放慢脚步,装作闲散慵懒的样子。 ——如果在周围发现危险,决不能带到同伴身边,必须马上转变方向,把危险引开,即使自己落入陷阱,也在所不惜——这是我们的军规。 我没有急着拐进小路,停在一家商店前,假装看玻璃门上的招贴画,用眼角余光朝街对面扫视。 那道影子不见了。 或许是我的错觉?情绪在激动紧张时,难免被一些东西干扰,我虽然是蛇女,在这方面同样捉摸不定。 此时,人行道的边缘,一个踩着滑板的男孩飞速而过。莫非我刚才看到的影子,也是踩滑板的? 为了再确定一下,我干脆转过身,直接朝街对面张望。目光越过车辆,看到行人匆匆而过,一切都很正常。 这时,一声呼唤传过来—— “夏兰!” 原来唐纤纤已经看到我了。我只好快步迎过去。 (27)街头三张牌 夜幕中,唐纤纤站在小街旁等我,我快步迎过去。她看起来挺高兴的,已经把下午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 “夏兰,你怎么来了?”唐纤纤笑着问。 “我嘛,晚上无聊,来逛街,没想到遇见你。”我故意说。 “嘻嘻,讨厌鬼。”目光从我的肩膀上飘过去,朝后面看了看。 “别看了,柳仲没来。”我直接说。 “我又没看他。”唐纤纤抿了抿嘴唇,眼里有种难以捉摸的淡淡失落。 我不再开玩笑,扶着她的胳膊,低声说:“快跟我回去,家里出事了。” “嘻,我才出来这么一会儿,就出事了?”唐纤纤斜睨我。 “真的……”话音未落,身后的人群又传来一阵哄笑。 唐纤纤抓着我的手腕,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再玩一会儿。” “玩什么?”我有点着急,想快些离开这里,特别是刚才看到的魅影,让我心里惴惴不安。 唐纤纤说:“我们赚点钱吧。” “啊?” “我们缺钱嘛,这边正好有人送来。”唐纤纤把我拉进了人群,伏在我耳边低声说,“我知道他们在骗人,玩弄他们一下。” “……” “嗨,快下注,快下注!‘抓皇后’喽!” 一个留着板寸头的瘦家伙朝人群扫视,嘴角粘着半个烟屁股。旁边有个光头,穿着件破大衣,目露凶光。人群这边还有两个家伙附和着,明显是托儿。 我朝前面的桌子扫了一眼,很常见的骗术——街头三张牌。 板寸头拿起三张扑克牌,朝人群亮了亮,一张黑桃q、一张草花q、一张红桃q——所谓“抓皇后”,就是从倒扣的牌上,猜出哪张是红桃q。 他的手指很灵活,把牌倒扣在桌面,故意用比较慢的动作,将三张牌移来移去,然后停手。 “嗨,一赔二!下10块,得20!下50,得100!” 一个托儿马上扔出10元钱,指了指最后一张扑克。板寸头翻起牌,果然是红桃q。板寸头嘬着嘴唇,装作很无奈的样子,掏出20元钱,给了托儿。托儿嘎嘎直笑。 游戏再次开始。托儿假装输钱,然后再翻本,几个回合下来,他赢了几百元钱。接着,另一个托儿也加入进来,几个人连喊带笑,有输有赢,装得非常真实,钞票如流水一般滚动着。 唐纤纤饶有兴趣地欣赏。其实这些人的表演技术,与我们相比,还有一定差距。因为我们是用生命在演,如果搞砸了,就是死亡的代价! 围观的人群里,终于有人动心,参加这个游戏。然后四个骗子互相配合着,开始换牌捣鬼。 唐纤纤忽然掏出20元钱,扔到桌上。 “哟!”有人惊讶地喊。 就连骗子们都感到不可思议,恐怕是第一次见到秀丽文弱的小女生,主动跳进他们的陷阱。几个家伙暗暗交换眼色,阴险而得意,仿佛群狼在商量羊羔的吃法。 我站在唐纤纤身边,静静看着。 “好嘞,下注了下注了,一赔二,下20,得40!”板寸头把三张牌亮出来,让我们看到其中的红桃q,然后倒扣在桌面,手指迅速移动起来。 等他停下动作时,我从口袋掏出30元钱,扔到唐纤纤的钞票上。“我再加这些。” 骗子们有点神经,互相看着。 我忍住笑意。这帮垃圾的表演水平还是欠火候,那两个当托儿的,居然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和骗子露出了一样的神情。 人群兴奋起来。 唐纤纤指着中间的牌,说:“皇后。” 板寸头将牌翻开。红桃q。 哗—— 激动人心的时刻。板寸头无奈地给了我们100元钱。 (28)不可一世的笑声 板寸头无奈地付给我们100元钱。接着,骗子们又开始交换眼神,看来要使绝活了。 这次我们把100元钱直接押上去。板寸头全神贯注,用匪夷所思的速度,摆弄着扑克牌。 不过,他的伎俩对我们来说,根本就是小儿科。人类的双手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在我眼里,可以在瞬间切割成一格一格的画面,红桃q始终在我们的监控下。 板寸头停下动作,抬眼瞥了我们一下。 唐纤纤嘻嘻笑道:“夏兰,你来。” 我指着第一张牌。“皇后。” 板寸头阴沉地斜着眼睛,旁边的光头暗暗伸出手,两人准备换牌。他们的行动非常快,常人看不出来。但是—— 唐纤纤突然出手,食指戳到板寸头的手腕上。板寸头哼了声,手一抖,一张牌飞了出来,飘落在地。 眼看行迹败露,光头男人厉喝道:“臭丫头,找死!” 两个托儿朝我们扑来。 唐纤纤将桌上的钱一扫而光,塞进口袋。我一脚把桌子踢翻了。 “我们走!”我抓着唐纤纤的胳膊,朝小巷奔去。 唐纤纤一路笑个不停。 我有些紧张。“纤纤,别笑了,我们刚才可能犯了大错。” “没事,几个混混而已。” “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会暴露的。”我朝后面扫了一眼,四个混混已经追了上来。 “柳仲又不知道,别告诉他,不然又婆婆妈妈的。”唐纤纤说。 “我刚才也疯了,竟然被你勾引。” “那你开心吗?”唐纤纤问。 “嗯,倒是挺开心的。”我笑一笑。 “对嘛,不是我引诱你,而是你的内心召唤。嘻嘻。” “是啊,我们有多久没这么快乐……”话音未落,我猛然停下脚步。 对面又出现了三个家伙,显然是刚刚接到了同伙的消息,一前一后,七个混混将我们堵住,昏暗的小巷没有第二条路。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每次吸气,胸肋之间便传来阵阵刺痛,浑身冷汗淋漓。 “夏兰,怎么了?”唐纤纤不安地问。 “不知道……”我猛地扑倒在地,双腿不受控制,一阵痉挛。全身像被烧红的铁丝紧紧勒着。 “糟了,可能是太累,刚才又太兴奋了。”夏兰搀起我,勉强靠在墙上。 “纤纤……你快冲出去。”我虚弱地说。 夏兰伏在我耳畔,半开玩笑地说:“我倒真想把你扔在这里,可是回去怎么向柳仲交待?” 混混们越逼越近,亮出了刀子和棍棒,笑声夹杂着粗俗的话语—— “小妞儿,乖乖陪爷耍一下……” “嘎嘎,爷的裤裆好爽的,让你们舒服死……” 唐纤纤喝道:“滚开!” “哎哟,这么野性的。” …… “哈哈哈……” 突然传来一阵不可一世的嚣张笑声,回荡在巷子里。 但那笑声并不是混混的,而是另一个人,盖住了混混的声音。 第17章 我与唐纤纤对视一眼,都感到不安。那笑声……绝对不平凡。 一道魅影出现在视野中,身子并不动,但移动速度飞快。 三名混混举刀迎过去。 嗖—— 啊! 一个混混中箭倒地,其他人镇住了。等他们看清情况,全都目瞪口呆。只见那人踩着滑板冲来,斜挎一把弩弓。滑板上居然还在闪闪发光,装饰着彩灯。 又一阵笑声从黑暗中传来:“哈哈哈,你们这些杂碎,敢在这里欺负漂亮妹妹!” 话音未落,他已经到了面前。 ……………… (29)玩世不恭的邪性 一个穿着夹克衫的男孩,鼻梁直挺,嘴角有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容。 他的头发染成浅褐色,像是遭受了龙卷风,桀骜不驯地盘旋着。 戴着一副蓝色太阳镜,标准的圆形,澄澈的蓝,像两个漂亮的水晶盖。 狭窄的巷子里,他肩背弩弓,冲向那些混混。 突然一个转身,脚下一勾,滑板跳向半空,他顺手一捞,狠狠砸向混混。滑板破碎的同时,他纵身而起,双脚掠过墙壁,借着墙面的反弹力,半空大回旋,双脚猛踢,从混混头顶跃过。 嘴角那一抹邪邪的笑意更浓了。 落地后,语调却变得懒散:“快滚吧。” 混混们知道遇见了夜游神,互相搀扶着,准备往巷子外面逃去。 “等等!”男孩喊了声。 混混们惊疑不定的停下脚步。男孩大模大样的穿过队列,来到第一个混混面前。那家伙刚才不幸中了一箭,弩箭还插在肩膀上。 男孩歪着脑袋,动作懒散,好像午睡刚起来,做着一件无聊的事。伸出手,狠狠将箭拔了出来。 一小股血“卟”的溅开。 混混发出一阵叫声,回荡在巷子上空,格外凄惨。 “现在可以滚了。” 男孩懒懒地说着,返身回到我们身边。 ……………… 我警惕地望着他。唐纤纤则显得饶有兴趣。 他的年龄与我们差不多,身材比柳仲略微低一些,却比柳仲稍为健壮。穿着阿玛尼的夹克衫,tough休闲裤,裤脚拖到阿迪达斯的鞋面。浓眉下的眼睛被太阳镜遮住了,看不到眼神,应该充满了邪邪的笑意。 男孩懒洋洋地说:“可爱妹妹,晚上很寂寞吧?” “你是谁?”我问。 “我——脱了衣服是禽兽,穿上衣服是衣冠禽兽。”他露出戏谑的笑声。 现在可以确定,刚才在东大街,我看见的一道魅影,就是他。 他发现了我,并且跟踪了我。 那么,他—— 其实他也是蛇人! …… 唐纤纤也看出来了。其实不用拿眼睛看,蛇人的气息是不同的,只有同类可以敏锐地捕捉到。 接下来的问题是:他究竟想做什么? 如果他是蛇人猎手,为什么要救我们?不过他出手相救,可能是想活捉我们,带到柳克凡面前…… 我与唐纤纤都在揣摩这个男孩。 其实他身上并没有危险信息。或许他隐藏得很深,比我们更高超,我们一时猜不透——在这方面,我与唐纤纤都有经验。 ·奇·“你叫什么名字?”唐纤纤问。 ·书·“陆子鹰。”他并不回避。 ·网·“是不是假名字?”唐纤纤淡漠地笑着。 “我为什么要骗你们,哈?”他的目光在太阳镜后面转来转去,扫视我们。 “你挺厉害的。”唐纤纤说。 “能力越大,女人越多。”他得意洋洋地说。 我侧脸看了看唐纤纤,需要马上做出一个判断,是杀掉他,还是…… 杀掉他的把握究竟有多大? 此时,我的身体恢复了一些,不像刚才那么痛苦。如果我与唐纤纤突然出手,胜算的机会大概有百分之六十。不过,很可能会两败俱伤。 我发现唐纤纤丝毫没有进攻的意思,而且,她似乎很欣赏陆子鹰。陆子鹰的脾性中有尖刻嘲讽的一面,而且他的嘲讽显得不耐烦,并且好斗。在某些方面,真的挺像唐纤纤的。 陆子鹰…… 玩世不恭的邪性。狠辣果断的动作。毒舌。懒散的身姿。桀骜不驯的态度。 ——这一切都符合蛇人的特性。 我问:“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陆子鹰露齿一笑:“我们去喝杯茶,好好了解一下。” 唐纤纤忽然一拽我的胳膊。“夏兰,回家吧。” (30)不是很随便 唐纤纤忽然一拽我的胳膊。“夏兰,回家吧。” 我们转身,离开了小巷。陆子鹰竟跟了上来。我们走得快,他便跟得快,我们放慢脚步,他也慢条斯理。 我低声对唐纤纤说:“我们得马上做出决定,不然他会跟着我们回到铁道北。” 唐纤纤说:“先吃点东西吧。” 穿过小巷,走向另一条僻静的街,街口有卖烤红薯的。唐纤纤掏出钱,买了两个生红薯,给了我一个。我俩香甜地啃起来。 陆子鹰赶上来。“喂,这东西也能吃得下?我看到就想吐。” “嗯,我也看到猪吐了。”唐纤纤嘲弄地说。 “妹妹挺有意思,是不是对我有好感,哈?”陆子鹰说。 “我们对猪没兴趣。”我说。 陆子鹰笑起来,凑近几步,歪着脑袋说:“当然了,蛇只会对蛇感兴趣。” 我与唐纤纤停下脚步,冷冷地注视他。 陆子鹰不以为然地说:“别装了,我一看到你们妖毒的背影,就知道你们很不平凡。” “那你不怕吗?”我问。 “怕什么?”蓝色镜片在路灯下闪光。 “怕我们灭口。”唐纤纤漫不经心地说。一边啃着生红薯,似乎在商量一件小事。 陆子鹰夸张地喊了声:“那可吓死我了!” 我皱了皱眉头,肃然正对他:“陆子鹰,不要跟着我们。” “别那么认真。”陆子鹰摸了摸鼻子。“我请你们吃大餐吧,真的,看你们可怜巴巴地啃红薯,我都怀疑自己看错人了。” “吃什么?”唐纤纤好奇地问。 “当然是蛇人最喜欢的——鱼。”陆子鹰得意洋洋地笑着。 这一刻,我忽然做出一个决定,或许是一次冒险。其实我们逃亡以来,每一步都是冒险,只不过今天晚上更特殊。 “陆子鹰,你先跟我们回家。”我说。 “回家!”陆子鹰搓了搓手掌,显得很兴奋,“我们认识不到一个小时,你们就请我去家里?” “嗯,我们诚意邀请。”唐纤纤说。 “那我们三个……哈?”陆子鹰露出邪邪的笑容。 这家伙真是好色!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迈步朝前走去。唐纤纤跟上来。陆子鹰乐不可支的尾随在后面。“其实我不是很随便的人……” 此时已到了晚上11点钟,我们穿行在无人的小巷,速度非常快。陆子鹰显得十分兴奋。我能理解他的心情,无论如何,能在茫茫人海中遇到同类,的确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然而又过了半个小时,陆子鹰高兴不起来了。 穿过铁路以后,四周越来越黑,陆子鹰的脚步越来越缓慢。 “你走不动了?”我回头问他。 “你们……不是说要回家吗?”陆子鹰朝周围打量。 我和唐纤纤对视一眼,忍住笑。陆子鹰对陌生环境同样充满了敌意,他可能怀疑我们在诱拐他,引到荒郊野外弄死。 我们不再理他。踏过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破败的棚户区出现了,在昏暗的灯光下,歪歪扭扭连成一片。 陆子鹰彻底傻眼了。 (31)带回来 踏过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破败的棚户区出现了,在昏暗的灯光下歪歪扭扭连成一片。 陆子鹰彻底傻眼了。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陆子鹰不停地张望。 我和唐纤纤没理会他。继续穿行在破旧不堪的房屋间,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加重了夜的深沉。一排排砖瓦房、破木板搭的栅栏、油毛毡凑合的屋顶呈现在眼前,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景像。 刚转过路口,一个黑衣女人突然从墙角滑出来,一丝冷笑映在路灯下,阴惨惨的。 “我要自杀……老娘要自杀……老娘要自杀!” 疯女人三十多岁,天天穿着古旧的老衣在这里游荡,不管白天黑夜,谁要撞上她,她就咧开嘴唇,冲人家“嘿嘿”一阵阴笑。 疯女人堵在陆子鹰前面,猛地扬起胳膊。陆子鹰一脸震惊加迷惑。 我给唐纤纤使个眼色,我俩笑着跑远了。 不一会儿,后面传来脚步声,陆子鹰甩掉疯女人,顽强地跟上来。 今晚棚户区特别安静,可能因为中午发生过的凶案,就连狗叫声都是断断续续,像在回避什么。 我们警惕地望着四周。终于快到家了。 一个颀长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路旁的树下,笔挺的黑色风衣,衣襟在初冬的夜风中微微摇动。 “柳仲。”我打个招呼。 柳仲一直在等我们,守望我们。看见我们的身影,快步迎上前,却没与我们搭话,而是突然横在陆子鹰面前。 ——早就看到了他,早就捕捉到他的气息。 两个男孩对峙着。 柳仲的双眼像两片深潭,黑不见底,双眸间浮起的却是杀伐冷厉的光束,仿佛漆黑夜幕中的两颗寒星。 陆子鹰也充满戒备,虽然看不到太阳镜后面的眼神,不过从他微微耸起的双肩看得出,他同样在探查柳仲。 第18章 我趋前一步,介绍道:“柳仲,这位是陆子鹰。” 柳仲看了我一眼,似乎在问:为什么把这个人带回来? 唐纤纤接着说:“今天晚上,陆子鹰帮了我们一次。” “因为什么?”柳仲淡定地问。 “我们……”我看了看唐纤纤,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我们玩的时候,不小心惹了几个混混。” “哦。”柳仲淡淡应了声。 “不管怎样,唐纤纤平安回来了。”我转变话题。 我的视线在柳仲和陆子鹰之间移动着。把陆子鹰带回来,的确冒险,不过我考虑过,与其让他暗中跟踪我们,不如放到桌面上,一举一动都在明处。 陆子鹰究竟是敌是友,有些难以捉摸。直觉告诉我,陆子鹰没有危害,但我的判断需要得到肯定,柳仲是最合适的人选。 陆子鹰忽然笑起来,嘴角咧开,显得得意洋洋。 柳仲的脸上仍然笼罩着寒霜。目光从陆子鹰的脸上,滑到那把弩弓上。 陆子鹰看了看柳仲:“你就是她俩的老大?” 柳仲好久没说话,直盯着陆子鹰的太阳镜,冷厉的目光穿透了镜片,似乎射进陆子鹰的心底。 我提议道:“柳仲,先回家吧,在这里说话不方便。” 柳仲说:“夏兰,你先和纤纤回家。” 唐纤纤说:“既然客人已经来了,不妨请进家里,好好谈一谈。”她的意思很明确:如果发现问题,我们三个在房间里,可以秘密的干掉陆子鹰。 柳仲抿了抿嘴唇,同意了。 ……………… (32)迟来的悲伤 陆子鹰真是来错了地方。从来没见过这么格格不入的人,格格不入的环境。 那把弩弓斜挎在肩头,衬托着一身的名牌服装。浅褐色头发并不长,在头顶盘旋着,乱得很有品位,更显得桀骜不驯。 他站在昏暗破旧的屋子中间,转脸看了看柳仲,对我说:“你们就跟着这样的老大,哈?” 我想笑,还是忍住了。唐纤纤坐在我对面,桌上放着四杯凉开水。 柳仲站在陆子鹰右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陆子鹰将视线移到柳仲脸上:“你带他们出来混,就算不能给她们幸福,至少也该让她们舒服。” 柳仲漠然一笑。 “瞧,说到你心坎里了。”陆子鹰大马金刀地坐在长条凳上。 柳仲居高临下看着陆子鹰:“你从哪里来?” “我就住在西安。”陆子鹰说。 “上学?”柳仲继续问。 “随便了。”陆子鹰不置可否。 “住在哪里?”柳仲盯着陆子鹰。 “喂,审问我啊?”陆子鹰很不服气。目光投向我和唐纤纤,“是你俩让我跟着回家的,到了你们的破家,又把我当犯人,还有没有蛇性?” “陆子鹰,知道我们的身份吗?”柳仲沉静地问。 “别搞那么诡秘,大家都是同类,别装13。”陆子鹰极不耐烦。 我对陆子鹰的判断是正确的,这小子喜怒无常,好斗。不过正因为他性格外露,才能让我们更快地了解他。假如他一脸阴郁,缄默不语,反而令人充满疑虑。 柳仲将视线投向我,又看了看唐纤纤,说:“我们到里边谈一谈。”转身进了小套间。 我和唐纤纤跟进去,顺手将房门关上。 陆子鹰独自坐在外屋,我们不怕他偷听,如果他有异常举动,我们三个都能觉察到。 小套间里光线昏暗,我和唐纤纤坐在床板上,抬脸看着柳仲。柳仲单手插在裤兜里。 “我先给你们说说另一件事——悠儿死了。” “啊……?” 我与唐纤纤对视一下。没想到柳仲突然提起悠儿,而且……她竟然死了? 唐纤纤说:“不可能的。” 柳仲说:“纤纤,我知道你无法接受。” 唐纤纤为了拯救悠儿,不惜冒险除掉悠儿的后妈,却出现这样的结局,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受不了。 “悠儿怎么死的?”我问。 “为了帮助我们。”柳仲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两个药瓶。是海珠。 “这……”我茫然地看着他。 柳仲说:“咱们家里失窃,的确是癞皮狗做的。光天化日,癞皮狗溜进来,悠儿在斜对面看到了,于是跟着癞皮狗,却被发现了。癞皮狗打悠儿,悠儿仍不放弃,一直跟到一座建筑工地,癞皮狗把悠儿骗到脚手架上,推了下去……” “天哪。”我捂住嘴巴。 唐纤纤的肩膀抽动几下,克制着情绪。 柳仲对唐纤纤说:“事先我并不知道,为了夺回海珠,我追踪癞皮狗的气息,在建筑工地下面找到了悠儿。她差不多已经死了,却坚持着一口气,似乎预感到我会出现。临死前,把手里的药瓶给了我。她说……我们是好人……”柳仲停顿片刻,“然后她就死了。” 我忽然想起悠儿给我的一颗糖,拿出来,递给唐纤纤。 唐纤纤冷冷地问:“癞皮狗呢?” “躲起来了。”柳仲朝窗外瞥了一眼,“我找了几个小时,没有发现踪影,心里惦记着家里,所以先回来了。” 唐纤纤面无表情,什么都不再说。 柳仲在房间踱了几步,灯光映在他身上,影子笼罩了半间屋子。 “现在我们谈第二件事——陆子鹰。”柳仲停下脚步,注视着我们。 ……………… (33)杯弓蛇影 柳仲在房间踱了几步,灯光映在他身上,影子笼罩了半间屋子。 “现在我们谈第二件事——陆子鹰。”柳仲停下脚步,注视着我们。 静默之后,我们暂时先放下悠儿。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为悠儿报仇是肯定的,一定要设法找到癞皮狗,让他付出代价。 不过眼下,外屋那个陆子鹰,更为紧急。 柳仲询问了陆子鹰帮助我们的全过程。事已至此,我与唐纤纤不能隐瞒,将“猜皇后”的事都告诉了柳仲。 柳仲静静地听着,偶尔问几个问题,譬如那些混混对待陆子鹰的态度,陆子鹰在路上是否故意留下什么痕迹,陆子鹰有没有异常举动…… 半个小时后,小屋又安静下来。 柳仲在思索。把我们描述的每个环节连接起来,然后通过自己与陆子鹰的接触,进行分析判断。 唐纤纤忽然开口:“柳仲,你不要因为他穿着阿玛尼夹克衫,就断定他是坏人。” 柳仲看了看唐纤纤:“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太招摇了。” 唐纤纤说:“我倒觉得他很有趣。”转脸问我,“夏兰,你不觉得吗?” 我轻轻点了点头。 唐纤纤接着说:“更重要的是,那小子有钱,这是我们现在最缺的。” 柳仲说:“所以更让人生疑——他出现得太巧了。” “不是巧合,是偶然。”我补充道,“我去找纤纤,到了东大街,完全是随意的。假如有敌人设下埋伏害我们,那不可能,除非他们早就知道,纤纤今天中午会跑出去。” 柳仲看着我:“可是,陆子鹰哪来的钱?” 我低垂眼睑。“或许他的家庭富裕。” 柳仲摇了摇头:“不像。” 唐纤纤接口说:“柳仲,你顾虑太多了,可别杯弓蛇影哟。”这句话是一语双关。我们本来就是蛇人,当然更要顾虑蛇影。 柳仲又开始踱步。 我侧耳倾听,外屋的陆子鹰十分安宁,丝毫没有异动迹象。他一定能猜到,我们在开会研究他,而且可能会决定他的生死…… 柳仲低声说:“无论怎样,他已经进来了,我们要么除掉他,要么收下他。总之,他不能轻易离开这间屋子。” 我说:“我感觉陆子鹰很想加入我们。” 唐纤纤说:“可以理解。” 柳仲说:“据我所知,蛇人家族的源头,应该全在柳克凡手上,这个陆子鹰,应该与柳克凡有关。” 我明白柳仲的疑虑:陆子鹰会不会是蛇人猎手? 唐纤纤笑了笑:“我们和柳克凡也有关联的,但不能说,陆子鹰一定就是敌人。” 她忽然从床板上站起身。 我仰脸问她:“纤纤,怎么了?” “我出去和陆子鹰聊一聊,你俩再商量一下吧。”唐纤纤迈步朝外走。 柳仲没有拦她。 唐纤纤的态度已经明确了:希望陆子鹰加入进来。 房门一响,唐纤纤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返手将门带上。小屋剩下我和柳仲。 柳仲走过来,坐到床板上看着我。 (34)握手 我将双手交叉,轻轻搁在膝头,说:“其实你很希望陆子鹰是朋友。” “是的。”柳仲沉静地说,“好不容易又遇到一个蛇人,而且看起来对我们没有危害,如果抛弃他,就等于失去一份力量,更重要的是,他将孤身一人面对社会,那样的话,我无法原谅自己。可我真的怕自己判断失误。” “我明白。柳仲,你的压力太大了,既怕失去朋友,又怕引来一个敌人。无论怎样,我随时都在身边,帮助你,支持你。你是这个团队的带头大哥。” “我还是缺乏经验。”柳仲脸上掠过一阵焦虑神情。 “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了。如果你不能担起重任,还有谁可以?” “舍我其谁。”他注视我。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捧起柳仲的手,脑海中突然闪过唐纤纤拥抱他的情景,我心口一窒,匆忙把他的手松开了,继续说,“无论怎样,听从内心的召唤,即使错了,也不要后悔。” 第19章 ……………… 打开小屋的门,我和柳仲走了出去。唐纤纤正与陆子鹰聊天,陆子鹰不时发出笑声。 听到门响,唐纤纤侧过脸。“商量好了?” 我点了点头。 唐纤纤起身,走到我们这边。接下来是决定的时刻。 陆子鹰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歪着脑袋说:“真是麻烦,你们就这样对待我,哈?我可是你们的救世主……” 他话音刚落,柳仲突然冲过去,速度之快,超乎想像。 我与唐纤纤都怔住了,事先根本没有料到。 陆子鹰却似早有准备,柳仲稍一引动,陆子鹰便迎了上来。 柳仲直接击向陆子鹰的太阳穴。陆子鹰侧身避过,凌空跃起,从上往下踢向柳仲的双肩。柳仲的双脚略一交错,陆子鹰刚刚落地,他便扑上来近身搏击。 每一招都狠辣无比。房间里衣影飘拂,两人在地板上撞击厮打。 灰尘被带起来,四处弥漫,两个缠斗的身体很快沾上了尘土。 柳仲抓住陆子鹰的双肩,膝盖顶向陆子鹰的肚腹。陆子鹰单臂架开,另一条胳膊挥向柳仲的脸庞。柳仲侧脸闪过,一拳击向陆子鹰的胸膛,陆子鹰被击中,后退数步。柳仲紧跟过来,陆子鹰突然跃起,两个膝盖直击柳仲的头部—— 无比凌厉的一招! 柳仲的速度不可思议,腰身猛地一扭,避过陆子鹰的右膝。陆子鹰的左膝勉强撞到柳仲的胸口。柳仲后退数步…… 我站在旁边不知所措,紧张地看着他们。两个缠斗的身影已经裹成一团。 柳仲一拳打在陆子鹰的腹部—— 嘭! 陆子鹰屏气受了一击,胳膊肘撞向柳仲的面门。柳仲侧过脸。陆子鹰的左手从下往上捣向柳仲的下巴。柳仲抓住陆子鹰的手腕,想要拧过来,陆子鹰迅速滑开,右拳击在柳仲的胸膛。 嘭—— 如此凌厉的动作,柳仲躲避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身子后仰,带着灰尘翻倒在地。与此同时,他的双脚踢出,照着陆子鹰的肋骨踏去,一旦踏上,将是骨断筋裂…… 陆子鹰扭腰闪过,双臂晃动,如一只凌厉的大鸟,直向柳仲纵去。 柳仲斜着飞起一脚,踢向陆子鹰的胸腹之间。陆子鹰无法再避,干脆将右肩一沉,左手向下,直扣柳仲的膝盖。 嘭! 柳仲踢到陆子鹰的右肩,与此同时,陆子鹰击中了柳仲的膝盖。柳仲借势后纵,凌空落在屋子对面,单膝点地,一只手撑着身子,昂然面对陆子鹰。 陆子鹰低头看着衣服上的脏土,气急败坏地嚷:“你们就是这样招待朋友的?!” 他的模样十分有趣:衣衫凌乱,颧骨有两道土灰色的擦痕,蓝色镜片在灯下闪闪发光。 柳仲缓缓地直起身,再次向陆子鹰伸出手。 这是握手的姿态。 陆子鹰踌躇一下,握住柳仲的手。 柳仲盯着陆子鹰的脸,看了好一阵子,然后沉静地说:“欢迎加入。” (35)我的出现是个奇迹 陆子鹰坐在破椅子里,前后摇晃着,椅子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斜睨柳仲,似笑非笑地说:“刚才算什么,面试?” 柳仲看着陆子鹰。“我们对你一无所知,所以你加入之前,需要衡量一下。” “以为我真想参加吗?”陆子鹰扫视我们。“这里是冒险者的乐园,还是死鬼的地狱?” 唐纤纤说:“喂,不乐意就离开吧,别在这里讲晦气话。” 陆子鹰转过脸,目光透过眼镜片,认真打量唐纤纤。嘴巴慢慢咧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用舌尖舔了舔上唇。他的舌头呈现淡淡的紫色,很漂亮。 “我真的可以离开吗?”视线移到柳仲脸上,“我猜,这是死亡之旅吧,进来就别想出去了。” 柳仲平静地说:“我们会把你当作朋友,当作家里的一员。” “是不是还要考验三个月?组织上的试用期,暗中观察我、评估我,哈?”陆子鹰一点都不领情。忽然从椅子里站起身,在屋里踱着步子,“我的出现,是个奇迹,可你们能在这种鬼地方生活,更是一种奇迹。” 我说:“陆子鹰,你别在灯下转来转去,我看着眼晕。” “漂亮妹妹,你第一眼看到我,一定心跳加速吧?”陆子鹰走到我对面,直视着我。 我侧过脸没有望他。他似乎有些失落,靠近两步。柳仲忽然朝他伸出手—— “陆子鹰,把你的弩弓给我。” “干什么?”陆子鹰的右手按在弩弓上。 “你不需要带着它。”柳仲说,“过于引人注目的东西,必须收起来。我们要安安稳稳度过这个冬季。” “这就是你的生活方式?”陆子鹰歪着脑袋。 我说:“陆子鹰,与我们在一起,就要按我们的规则办事。” 陆子鹰指着柳仲:“这个小团伙里,真是他说了算?” 唐纤纤说:“是的,我们都得听他的。” “凭什么?”陆子鹰很不服气。 “你听说过柳克凡吗?”唐纤纤忽然问。 陆子鹰抿了抿嘴唇,说不上是害怕,还是激动。“我知道那个人。” “他是个恶魔。”我说。 陆子鹰看看我,点头说:“是的,我听说过。他培育了很多祭品,稍不满意,就残忍地弄死。很个性,也很变态。” “那个恶魔,就是他的叔叔。”唐纤纤看了看柳仲。 陆子鹰第一次皱起眉头,浓眉拧成疙瘩,定定地望着柳仲。“我明白了,你们一直在躲避柳克凡。” 唐纤纤说:“所以你在这里,要听柳仲的。” 陆子鹰咧嘴笑了,戏谑地说:“闹了半天,原来是家庭内部矛盾,哈?” 柳仲说:“现在,把弩弓交给我,我替你收起来。” 陆子鹰迟疑一阵子,目光在我们之间移来移去,终于咕哝一声,把弩弓摘下来,极不情愿地抛给柳仲。柳仲接住,弹了弹弩弓的弦儿,紧绷绷的,发出轻微的“嚓嚓”声。 柳仲把弩弓递给我,我拿进小套间,塞进那口破箱子里。返身回到外屋。 (36)鹰魔or山鸡 柳仲把弩弓递给我,我拿进小套间,塞进那口破箱子里。返身回到外屋。 陆子鹰说:“你们侵占了我的东西,也该给我一点回赠吧,礼尚往来,大家才好相处。” 柳仲说:“我们是为了你好。” 陆子鹰哈哈大笑,边笑边摇头。 我忽然问了句:“陆子鹰,你能不能把太阳镜摘下来?” 陆子鹰看着我,低声说:“我从来不拿掉眼镜,晚上睡觉也不例外。”他的声调虽然懒洋洋的,却透出一种冷漠的气息,仿佛那已经触犯了他的尊严。 唐纤纤笑着说:“你怕别人看到你的眼睛,怕你内心的虚弱暴露出来。” “不是。”陆子鹰认真地说。 “那为什么总戴着眼镜?”我接着问。 陆子鹰牵了牵嘴角,说:“因为,我是眼镜蛇!” ……………… 房间静默片刻。 不可一世的笑声忽然响起。陆子鹰一边笑,一边拍着肚子。 却没人附和他。 陆子鹰独自笑了一会儿,忽然顿住。“这个笑话不好玩吗?” 我打个呵欠:“无聊,去睡觉了。” 唐纤纤伸个懒腰。“嗯,太晚了。” 柳仲说:“我去外面转一圈。” 陆子鹰呆呆地站在屋子中间,好像惨遭抛弃的样子。停顿片刻,他说:“我也该回家了。” 柳仲随即问道:“你一个人住吗?” 陆子鹰说:“是啊。” “在什么地方?” “……城东。” 柳仲说:“够远的。不如今晚住在这里。” “住在这儿?”陆子鹰好像被蛇咬了一口,打量昏暗破败的房间,懒洋洋地说,“如果可以用意念放火,我最想烧掉的,就是这间屋子。” 我咯咯地笑起来。这小子真的有趣。邪恶的趣味。 听到我的笑声,陆子鹰显得更加得意,转脸看着我:“可爱妹妹……” 我打断他的话。“你可以喊我的名字,也可以闭嘴。我的名字叫夏兰。” “好吧——兰妹妹……”看我脸色一沉,他急忙改口,“兰殿下,好不好?” 我居然面颊一红,他盯着我的目光让我感到一阵压力。虽然一直没有看见他的眼睛,却感觉出他的眼神是不同的。隔着澄澈的蓝色镜片,既冰冷又炽烈的目光在闪动,令我周身涌起一阵奇异的震颤感。 说不清、道不明……仿佛连接着微妙的纽带。 忽然意识到,唐纤纤在冷眼旁观…… 旋即收回思绪,掩饰地低下头。 陆子鹰还在说着什么:“……对啊,兰殿下,多好听的绰号。”他指着唐纤纤,“你呢,就叫‘糖精’。” “我不喜欢。”唐纤纤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甜蜜蜜的、有魅力的蛇精——糖精。”陆子鹰乐不可支,随即一指柳仲,“你——柳仲——就叫‘中毒’吧。” 我忍俊不禁。以前在学校时,男生们私下给柳仲取了同样的绰号,看来是一辈子逃不过的劫。 “你的绰号呢?”我问陆子鹰。 “哈,我当然是‘鹰魔’!”陆子鹰得意地说。 “英模?”我与唐纤纤同时瞪大眼睛。“你真是恬不知耻。” 陆子鹰马上明白我们想岔了,大声说:“鹰魔——苍鹰之魔,懂不懂?” “从没见过这么自恋又自大的男生。” 第20章 我咕哝道。 “什么鹰魔?我看叫‘山鸡’还差不多。”唐纤纤撇了撇嘴角。 (37)邪魅四人组 “从没见过这么自恋又自大的男生。”我咕哝道。 “什么鹰魔,我看叫‘山鸡’还差不多。”唐纤纤撇了撇嘴角。 “从没见过这么自恋又自大的男生。”我咕哝道。 “你……”陆子鹰张口结舌,随即一挥手,大度地说,“在我的感召下,邪魅四人组今天正式成立了。”转脸看着柳仲,“你是名誉上的老大,因为你来的比我早,我暂时不说什么了。那你同意不同意我起的绰号?” 柳仲淡然一笑。“可以啊。” 邪魅四人组—— 其实我满喜欢这个名称的。 看着灯光里的陆子鹰手舞足蹈的样子,我忽然想:因为他的加入,我们的生活必将发生改变,这是注定的,是一个宿命,尽管目前还不知道,是福是祸? “……邪魅四人组——x4——怎么样,好听吗?”陆子鹰沉浸在快乐中。 唐纤纤说:“太绕嘴了。不好。” “那就通俗一点,叫‘叉叉4’。”陆子鹰说。 我真想给他一巴掌。 陆子鹰马上说:“‘叉叉4’不够响亮,干脆叫‘红叉4’!” 就这样,好端端的邪魅四人组,硬生生变成了“红叉4”。 ……………… 玩够了,陆子鹰准备回家。 唐纤纤忽然说:“让夏兰送送陆子鹰。” 我心里咯噔一声,说不上为什么,心跳似乎停顿一下。 陆子鹰笑道:“兰殿下亲自送我,真是荣幸。” “谁的荣幸啊?”唐纤纤笑着问。 “当然是本人的。”陆子鹰露出邪邪的笑容,“如果你们不放心我,也可以请兰殿下去我家监督,二十四小时观察我的一举一动。” 我的脸一红,有些生气,有些羞赧。 柳仲起身说:“我送子鹰吧。” 陆子鹰忙说:“不用了,我还是自己走。”眼睛仍然望向我这边,意犹未尽的样子。 我像是赌气似的,自己也不明白,脱口而出:“走吧,我带你出去。” 陆子鹰立刻笑起来,灯光下露出洁白的牙齿。 …… 出了门,我们不紧不慢地走着,绕过一片黑乎乎的建筑。天空有一勾残月,清冷冷的光晕洒在脚边,周围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辉。 由于小路坑坑洼洼很不平整,我们在前行时,身子歪来歪去,不时地互相碰撞一下,急忙避开。 与陆子鹰这样走着,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很久之前曾经发生过,今天晚上,只不过重演了一遍。 就连他身上散发的淡淡的气息,都似曾相识。 而这种莫名的亲昵感,不像是别的,仅仅是一种心灵的贴切……也许吧……我不知道。 其实我对身边这个男孩根本就不了解。忽然就出现了,如此神秘,说是偶然也罢,说是命定也好。柳仲的担心是对的,陆子鹰说不定就是送我们走向灾难的人。与柳仲的沉静相比,陆子鹰太古怪了…… “夏兰,在想什么?”陆子鹰忽然打断我的思绪。 “哦……什么都没想。”朝远处的夜幕望了一眼。 “不是吧?”陆子鹰放慢脚步,戏谑地问,“难道对我不好奇吗?想不想把我剥光,仔细看一看?” “你……”我一时气窒。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陆子鹰笑道,“我是打个比方,意思是你想全面、透彻的了解我。” “不要自以为是,我对你毫无兴趣。”我冷冷地说。 “那你对柳仲有兴趣?”马上追问。 (38)试试他的能力 “不要自以为是,我对你毫无兴趣。”我冷冷地说。 “那你对柳仲有兴趣?”陆子鹰马上追问。 我又一次气窒。这家伙真是魔鬼,实在可恶,既让人头疼的想离开,同时又觉得,可以和他谈谈心,因为他总能直接击中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女孩子都会有这种感觉——既然已经被他看到了心底的脆弱,不如就让他……深入地触摸一下。 当然,这是有限度的。 “夏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柳仲是你唯一感兴趣的男孩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的声调并不急躁。 “哈哈,也许柳仲在某些方面挺优秀的,可他要带着你往前走,还差点火候。” “你可以走了。”我停下脚步。 我们站在路口的一盏孤灯下。 夜深人静,远处偶尔传来狗吠。路灯周围只有一片昏黄的光晕,笼罩着我和他的身影。其它的一切,全部被夜色包裹。 陆子鹰在灯下注视着我,蓝色镜片反射着奇怪的光泽。 “夏兰,我想送你一件礼物。”陆子鹰懒洋洋地说。 “什么?”我的眼神既茫然又充满戒备。 这个家伙,随时可能变成可恶的魔王。 他突然捉住我的手。我一怔,浑身轻颤,想甩开他的手。他的力量不轻不重,握着我,让我无法挣脱,却也不痛。 “干什么……?”震惊,羞赧,怨怼。 陆子鹰将我的手举到脸庞上,我顺势想扇他一耳光。他微微拧着我的手腕,让我反抗不得。我本该抬脚狠踢他,却不知所措。 手指被陆子鹰带到眼前,不知不觉间,帮他摘掉了眼镜。 “我只给你一个人看。”他的嗓音,居然露出了偶尔的温柔。 我拿着他的太阳镜,怔怔地望着他,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若旁边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认为我是舍不得丢下。 那是一双捉摸不透的眼睛…… 让人一辈子没法对付的双眸…… 我颤抖一下,松开了手。太阳镜被他接住了,缓缓地戴上。 重新恢复了玩世不恭的邪性。懒散的身姿。桀骜不驯的态度。 我转身便走,脚步踉跄,像是要逃避什么。 我忽然感到头晕,胃部一阵绞痛,痛得几乎要流泪。他感觉到什么,想伸手拦我,手指擦过衣襟—— “夏兰?”低唤一声。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你说——” “柳仲对我疑虑重重,我可以理解。他可以自认为比我聪明,也可以自认为比我有本事,可他别以为比我帅。”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子鹰继续说:“你回去告诉他,蛇人家族很大,不仅仅只有一个柳克凡,让他不要那么狭隘。”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淡漠地应道。 “柳克凡做的事,有人同时也在做,所以蛇人家族的构成很复杂。改天我带你们去见一个老家伙。” “你自己跟柳仲说吧。” 我不再理会他,匆匆跑进夜幕。 感觉陆子鹰的目光在后面飘落,不知他站了多久。 手腕上还有他的力量,被他的手掌环绕,凉凉的…… “夏兰。”黑暗里传来柳仲的声音。 刚才神思恍惚,居然没看到柳仲就在对面,颀长的身姿伫立着,笔挺的黑色风衣微微摆动,像一尊冷傲的雕像。 “柳仲……”我回应道。 柳仲走过来,轻轻揽起我的腰。我把疲倦的身子倚在他怀里,倾听心跳。 “陆子鹰走了?”柳仲温和地问。 “嗯。走了。” “没说什么?” “他说蛇人家族的构成很复杂,改天会和你谈论这件事。” “那好,我也想多多了解。”柳仲嗅着我的头发。 “柳仲,你觉得陆子鹰到底怎么样?”我忽然问。 “怎么没有信心了?”柳仲微笑着反问。 “也不是……就是有些捉摸不透……”我掩饰着自己。 “再试试他的能力吧。”柳仲说,“刚才在家里,我和纤纤商量了一下。” “怎么试?”我停下脚步,仰脸看着柳仲。 他的脸庞在夜幕中显得格外坚毅,目视前方,沉静地说: “让他除掉癞皮狗。” (39)你想表现一下 翌日中午,我们四个人坐在一家饭店的小包厢里。 柳仲原本想让陆子鹰来棚户区见面,又考虑到陆子鹰太招摇,如果白天出现在那里,人们会把他当作外星怪物一样。再说陆子鹰实在受不了棚户区的风格,于是双方各作让步,在距离棚户区三公里的街上,找了这家饭店。 “能不能把你耳朵上那个玩意儿拿掉?”柳仲看着陆子鹰。 “你说什么?”陆子鹰的上身微微前倾,同时摘掉了耳朵上的mp4。 “好了,没事了。”柳仲低头看菜单。 我与唐纤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这两个男孩,真是两个不同的品种。 “搞什么?”陆子鹰看了看手上的耳机,似乎明白了什么。 随即转脸对我们说:“随便点菜,我请客。” 唐纤纤撇了撇嘴:“这里最贵的菜,也不会超过50块。” “哎,糖精,这是你们老大亲自选的饭店,品位嘛,也就这样了,我入乡随俗。”陆子鹰说。 柳仲把菜谱递给我。“夏兰,你看看。” 我直接说:“吃鱼吧。” 柳仲又把菜谱给唐纤纤:“纤纤也看看。” “我和夏兰一样。” 陆子鹰笑道:“看出来了,你们真是饿红眼了。” 我忍不住解释:“我们能吃得起,只是前两天才搬过来,事情一件连着一件,哪有心情?” “发生了什么事?” 第21章 陆子鹰顺嘴问。 我看了看柳仲。既然话题已经引到这里,应该可以直接说了。 柳仲靠在椅背上,瞥了唐纤纤一眼。唐纤纤会意,把悠儿与癞皮狗的故事,大致介绍了一下。 陆子鹰没什么反应,太阳镜闪了闪,在我们的脸上移来移去——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柳仲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平静地说:“癞皮狗害死悠儿以后,躲了起来,目前毫无消息。我想警察也在找他。” “那就交给警察好了。”陆子鹰其实有别的想法,不过表面上却故意不以为然。 “最好我们自己处理这件事。因为悠儿与我们有了关联。”柳仲镇定地说。 “什么意思?”陆子鹰微微张开嘴,显得既茫然又讶然的样子。 我接口说:“人与人之间有个纽带,连接在一起,就叫缘分。譬如我们四个有了关联。悠儿,与我们也有关联。现在悠儿死了,我们不能不管,就好像——” 唐纤纤接着说:“就好像我们四个人中间,如果有人遇到麻烦,我们一定不会抛弃。这是我们的规矩。” 柳仲说:“类似血缘关系。” 陆子鹰的脑袋又开始摆动,每次镜片掠过,便在窗下闪一道蓝光。 忽然咧开嘴巴笑了,舔着牙尖说:“厉害啊,你们三个人一套一套的,不就是想让我弄死癞皮狗吗?” 我看着陆子鹰。陆子鹰得意洋洋地笑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柳仲说:“我知道你想做。” “你怎么就能知道?”陆子鹰立刻盯住柳仲。 “你想表现一下。”柳仲靠在椅背上,“但我提醒你,不要太招摇。找到癞皮狗,把他除掉——整个过程,必须隐秘。一定要隐秘。” 陆子鹰笑了笑:“这又是你们的规矩,想入伙就要办事。” 我说:“你可以把这当作正式的考核,需要业绩支撑,才能决定你在组里的地位。” “好,兰殿下发话了,小子当然遵从。”陆子鹰戏谑地说,“不过我需要兰殿下出来帮手,你就是我的光和电。” 柳仲说:“你必须单独行动。” “万一我翘辫子怎么办?”陆子鹰盯着柳仲。 唐纤纤接口说:“如果你连癞皮狗都对付不了,还能做什么?” 陆子鹰用食指顶了顶太阳镜,环视包厢,点头说:“我算明白了,你们三个下套给我钻,哈?三个臭皮匠要收拾我这诸葛亮。” 柳仲摆了摆手说:“讨论就到这里,今天晚上行动。我们先吃饭吧。” (40)新计划 我们点的菜上齐了,最诱人的是鱼。我们事先请服务员转告厨房,鱼肉只做到六分熟,服务员并没有多么惊奇,在她眼里,我们原本就是另类叛逆的少男少女。 柳仲与陆子鹰吃饭的样子截然不同,柳仲是优雅淡定型,陆子鹰则是大刀金马,势如破竹。 唐纤纤往我的碟子里夹了块鱼,说:“夏兰,你要多吃一些。” “谢谢。”今天感觉胃口开了,饭量比平常大。 陆子鹰用餐巾纸抹抹嘴唇,问道:“你们打算一直住在棚户区?” 柳仲说:“不,很快就要搬走。” 陆子鹰追问:“那有什么安排?” 柳仲反问:“子鹰,你住在哪里?” “小花园。”陆子鹰笑道。 陆子鹰说话虽然半真半假、玩世不恭,不过语气中总带着雀跃的意味,让人不由得受到感染。 我脱口而出:“改天带我们去参观一下。” 陆子鹰马上放下筷子,兴奋地说:“其实我的意思是,不如你们搬去我家,反正我一个人,房间足够住了。” 柳仲说:“还是再考虑一下。我们突然住在你家,会引起附近人们的关注。” “嗨,柳仲,我觉得你这个人太谨慎了。”陆子鹰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疑神疑鬼只会增加烦恼。”转脸看看唐纤纤,“糖精,我说的对吧?” 唐纤纤喝了口果汁,抿一抿嘴唇:“陆子鹰的话有道理。” 柳仲说:“现在是蜇伏期,一切都要稳妥。” 我始终没插话,静静地吃饭。 陆子鹰又问:“柳仲,那你的新计划是什么?” 柳仲想了想,说:“初步考虑,离开棚户区以后,先住在防空洞……” “什么?!”我和唐纤纤都感到震惊。 曾在柳克凡的地下洞穴受到凌虐,如果不是偶然逃出来,或许已经变成了一枚虫茧。 “除了棚户区就是防空洞,你的品位很不俗哩。”陆子鹰像是看到什么惊人的天文现象,目光透过太阳镜研究着柳仲。 柳仲转脸看看我和唐纤纤。“其实我和你们一样,对防空洞有恐惧回忆,所以一直回避那个地方,宁肯住在棚户区,也没想到去防空洞。不过现在情况不同,我们可以找一座防空洞,暂时落脚。” 我马上说:“不同意。” 柳仲微笑着问:“怎么了?” “嗯……我有幽闭空间恐惧症。”我说。 陆子鹰哈哈一笑:“蛇女也会得这种病,那你后半辈子可就糟了。” 我瞪他一眼,没吭声。 唐纤纤考虑片刻,开口说道:“不如这样吧——我们先搬到陆子鹰家里,然后找一座学校,大家去上学。” 关于上学的事,我们以前讨论过,因为留恋校园生活,都愿意回去做学生。而且从安全的角度来看,一方面,学校里都是同龄的男孩女孩,容易隐藏,另一方面学生比较单纯,即便自己有什么古怪举动,也不会引起过分关注。 陆子鹰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嘴角一勾,露出邪邪的笑容。“糖精的提议很好。” 我看着柳仲,期待他的回应。唐纤纤也从另一侧望着柳仲。 (41)行踪可疑 我看着柳仲,期待他的回应。唐纤纤也从另一侧望着柳仲。 陆子鹰的目光透过太阳镜,意味深长的移动在我和唐纤纤之间。似乎……早就看出我们对柳仲的态度,于是嘴角露出一丝邪趣的笑容。 柳仲靠在椅背上,说:“好吧,先住在子鹰家,那就要麻烦你了。” 陆子鹰哈哈一笑:“我们是一家人嘛,不必那么客气,来——干杯。” 我们端起果汁,准备碰杯。 唐纤纤问:“那,我们为什么庆祝呢?” 我无意间抬起眼,发现陆子鹰正望着我,蓝色镜片反射着澄澈的光芒。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帮他摘掉眼镜的模样,那双眸子…… 侧过脸,回避着,对柳仲说:“柳帅发布祝酒辞吧。” 柳仲微微一笑:“就算为子鹰接风,另外……” 唐纤纤接着说:“为‘鹰魔’除掉癞皮狗饯行。” 大家干杯。 陆子鹰一边喝着果汁,一边用悲惨的声调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醉卧美人堆……” 孩子气的歌声令人忍俊不禁,同时却有种疼惜的感觉。我这是怎么了…… 淡定。淡定。夏兰……你的心里为什么翻江倒海? 恍惚间,看到唐纤纤的目光从我脸上掠过,还有嘴角的笑意。 我离开包厢,去了卫生间。 唐纤纤很快跟过来。 卫生间只有我们两个,我正对着镜子洗脸,她一进门便说:“抱歉,不是我要缠着你,是柳仲让我跟来,担心你遇到麻烦。” 我有点生气。“柳仲干吗总是疑神疑鬼的?” “没办法,谁让他太看重你了。” “其实换作你,也一样的,柳仲也会让我来陪你。”我直视着镜子,唐纤纤的身影在镜子左侧。 唐纤纤兀自笑一笑:“过分的关心是一种累,不过柳仲这样做,并没有错。” 我叹口气。“算了,不说了,总之我不想变成别人眼里的小孩子,更不愿变成累赘。” 由于入冬以后身体的不适,再加上最近接连发生的波折,还有对前途的无望,我的情绪很不稳定。 我猛地转脸,注视着唐纤纤:“你说,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什么生活?”唐纤纤双眼空茫,仿佛初冬凌晨的天空。 “东躲西藏、疑神疑鬼、心惊肉跳的生活。”我提高声调。 唐纤纤仰脸看了看天花板,眼里映着灯光,静默一下,低声说:“在这个社会上,只要我们活着,就无法改变。” 我虚弱地靠着盥洗池,想好好哭一场,却流不出半滴眼泪。 唐纤纤扶住我的胳膊。“走吧,别让他在包厢等得着急。” 与唐纤纤一前一后出来,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刚转过拐角,忽然看到柳仲大步走来,神色凝重,又有事发生了。陆子鹰跟在柳仲后面。 我和唐纤纤快步迎上去。 柳仲说:“马上离开这里。” “怎么了?”我问。 “刚才从窗户看到饭店楼下来了两个人,十分可疑。”柳仲抓着我的手腕,朝饭店后门走去。 我紧张地问:“来的是什么人?” 陆子鹰接口:“柳仲说是什么……蛇人猎手。真是天杀的,我从来没听说过。” 唐纤纤脸色苍白,跟在我们身边。 (42)这小子死定了 来到后门,柳仲说:“我们分头离开。我带夏兰,子鹰照顾纤纤,路上如果遇到危险,一定要及时甩掉。我们在铁道北会面。” 陆子鹰扶了扶太阳镜。“糖精,我们走。” “保重。”唐纤纤对柳仲说。 “嗨,又不是生离死别。” 第22章 陆子鹰咧着嘴角。 “闭上你的乌鸦嘴!”唐纤纤厉声说。 陆子鹰怔住了,第一次见唐纤纤发火。 我们没再说什么,匆匆离去。 ……………… 路上很顺利,我们先一步回到铁道北的家。二十分钟后,唐纤纤和陆子鹰也到了。 陆子鹰进门便问:“什么时候对付癞皮狗?” 柳仲说:“那要看你什么时候找到他。” 陆子鹰急切地说:“总得有个方向吧!” “今天晚上带你去他家,具体怎么做,就看你的能耐了。”柳仲平静地说。 天黑之前这段时间,大家无所事事。我吃了颗“海珠”,去小套间睡了一会儿。醒来后,感觉神清气爽,很想做点什么。这时候天也黑了,柳仲在屋子四周观察一下,癞皮狗仍然躲在外面,没有回家,他平时一个人住,现在去他家正合适。 陆子鹰执意让我带路,我也想活动活动,便领着陆子鹰出发了。 踏着夜色,离开家门,我选取的这条路十分僻静,旁边堆着垃圾,像一座座小山,空中弥漫着浓烈的臭味。一路上,陆子鹰很沉默,我也乐得清静,否则又要应付他的胡搅蛮缠。 十五分钟后,到了癞皮狗的住处。这幢房子不算很破,门外有棵槐树,枯枝在风中摇动,发出“悉悉簌簌”的声音。地上结了霜。不远处隐隐透出灯光,枯黄的光晕像死人的眼睛。 我先把脸贴在门板上。陈年的黑漆散发着淡淡的腥味,粗糙的门板由于风吹日晒,很多地方都有裂纹,面颊贴上去,有一种尖锐的酸涩感。 我轻轻移动脑袋,让面颊在门板上平滑——蛇人的面部神经非常敏锐,能通过细微的空气震动和热源,判断屋里到底有没有人。 陆子鹰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偶尔迸出一句:“专业。果然是专业人士。” 我没理睬他。不过……心里挺希望他能评价几句,毕竟也算一种回应吧。 确定屋里没人,来到窗边,我先爬进去。身体紧贴在窗台上,慢慢滑入,到了屋里,伏在墙角观察一番,随即用舌头震动空气,向陆子鹰发出安全信号。 陆子鹰也爬进来。不过他是倒着爬的,先露出屁股,然后故意往下一沉,让自己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知道他是恶作剧,索性不看他。 视线已经适应了周围的环境,昏暗的房间大约二十平方米。冷风在狭长的过道穿梭,伴随着某个地方的流水声,滴滴嗒嗒,一点一点敲击我的心脏。 “好了,你随意吧。”我对陆子鹰说。 他开始在屋里徘徊,通过房间里的气息,全面深入的了解癞皮狗。 最后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小照片,是癞皮狗的证件照,大约2寸。 陆子鹰嗅了嗅照片,得意洋洋地说:“好了,这小子死定了。” (43)陆子鹰的鬼话 陆子鹰把癞皮狗的照片放到口袋,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朝窗外瞥了一眼,催促他:“走吧,还楞着干什么?” 陆子鹰咧开嘴角笑着说:“不着急,难得我们相处一室,再聊聊。” 他的笑容带着邪趣,我却心口一窒。对我而言,他仍是个陌生男孩,自然会露出警觉之意。 他趋前两步。我马上指着他:“站住别动,不然……” “不然怎样?”他饶有兴味地歪着脑袋。 “你别放肆,这是在别人家。” “怕什么,反正这屋的主人即将变成死鬼。”陆子鹰故意皱了皱鼻子,太阳镜跟着动起来。 “你很自负啊。”我冷笑一声。 “你不是吗?”陆子鹰盯着我。 “什么意思?”我回望着他,隔着镜片看不到他的眼,却能感觉到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你爱柳仲。唐纤纤也爱柳仲。”陆子鹰伸个懒腰,做出一副很享受的姿态,“啊——真的有好戏看了。” 我的心里莫名燃起一缕嫉妒的火,想扑灭那火焰,却烧得心口痛。 静默一下,沙哑地说:“陆子鹰,你不要挑拨离间!” “哪有?”陆子鹰笑了,“兰殿下,何必那么紧张呢?我只不过把自己发现的情况,向你通报一声。” 我的心口更痛了。 陆子鹰初来乍道,便看出了我们的问题,证明这件事已经很明显了。 “夏兰,我没别的意思,只想告诉你,其实柳仲并不适合你。”陆子鹰说。 “你闭嘴。”我瞪着他,面露愠色,“我们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来指手划脚。” “好,我不说了。”陆子鹰抬起双臂,做出认输放弃的姿态。 从癞皮狗的家里出来,我重新打起精神,留意着四周变化,在路口停下脚步。 “陆子鹰,你去吧。记住柳仲的话:一定要隐秘。隐秘。” “真没想到,婆婆妈妈这种病还能传染!”陆子鹰不耐烦地说。 一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动作够快的,天知道他怎么找得到癞皮狗? 我回到家里,柳仲独自坐在外屋等我,唐纤纤在小套间,似乎已经睡了。 见我脸色不好,柳仲起身问:“在癞皮狗家里不顺利?” “顺利。”我漠然地回了句。 “那……” “很困,去睡了。”头也不回地进了小套间。 柳仲的脚步跟到门口,停下,踌躇片刻,退了出去。我和衣躺在床上,身旁的唐纤纤发出轻柔的呼吸声。她身上有股甜甜的香味,这是蛇女特有的气息,在夜深人静时尤为明显。 我身上也有那种香味,不知和唐纤纤相比,哪个更有吸引力…… 忽然猛醒——怎么不知不觉间,竟然跟唐纤纤比较起来了?这种比较有意义吗?无非是求一个心理平衡罢了。 ——只想告诉你,其实柳仲并不适合你。 陆子鹰的鬼话回荡在耳畔。 真的好想看到柳仲的心。可是,蛇人无论多么敏锐的听力,也无法从一个男孩的脉搏中,听出一切。 身旁的唐纤纤翻个身,又变得无声无息了。 我努力闭上眼睛,让自己睡过去。 ……………… (44)两个警察又来了 第二天,陆子鹰没有出现,还在追捕癞皮狗。他的行动应该比我们自由一些,因为蛇人猎手没有盯上他,想来他也没有得罪过柳克凡。 下午,高个子的牛警察和矮个子的马警察忽然来了。 悠儿后妈的死亡事件还没查出眉目,连带着,悠儿也出了事,这两个警察大概忙得焦头烂额。在棚户区转了一大圈,最后又来到我们家。 柳仲下午出去了,我和唐纤纤接待了警察。 “今天没学习?”高牛警官笑咪咪地问。彼此也算熟人了,说话便轻松一些。 “哎呀,其实我可烦念书了。”唐纤纤的语气很像“嗲精”。 我用纸杯给警察沏了茶水,放到桌上,他们没动。矮马警官仍然是一副阴沉的表情,目光偶尔扫视一圈。 “你们的同学找到了吗?”高牛警官问。 我就等着他这样问,立刻接口说:“找到了。” “是一个戴着蓝色太阳镜的男生吧?” “对啊,警官怎么知道?” “哈……随便打听了一下,居民说的。”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刻,我倒很感激那些碎嘴的居民,帮我们做了一个铺垫。 唐纤纤说:“既然找到了同学,我们就准备搬家了。” 我抱怨说:“是啊,这破地方,要不是钱被偷了,谁住在这里?” 高牛警官看了看矮马警官,接着说:“上次你们提供的消息,说命案发生前,有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在路口晃荡。” “嗯,染着黄毛。”唐纤纤单手托腮,显得弱不禁风的模样,随即轻拍胸口,惊惶地问,“哎呀,我们这样讲,会不会遭到报复啊?” 高牛警官咧嘴笑了。“我们会保密的。” 矮马警官终于开口:“这两天,你们见李某了吗?” 原来癞皮狗姓李。我和唐纤纤对视一眼。 我说:“没太注意,好像不在附近——纤纤你看见了吗?” 唐纤纤想了想,说:“我也没见到。” 高牛警官问:“李某有没有干扰你们?” 我和唐纤纤一起摇头:“没有。” 矮马警官立刻说:“可是有居民提供消息,昨天你们家失窃,就是李某做的。” “啊?原来是他呀!”唐纤纤表情震骇。 我说:“糟了,可能是他在报复我们。” 高牛警官问:“你们有没有报案?” “不需要报案,因为没丢什么东西。”我说。 “是啊,他来晚了,我们已经被偷过一次,哪有值钱东西给他?”唐纤纤不屑地说,“做贼做到他的地步,真是一种悲哀。” 高牛警官表示理解:“嗯,混眼子可当不成贼。” 矮马警官忽然说:“李某在一座建筑工地害死了悠儿,你们知道吗?” “哦……?”我与唐纤纤面面相觑,一脸茫然的样子。 停顿片刻,我问:“难道他是连环杀手?” 唐纤纤露出紧张惶恐的表情:“你们抓住他没有?” “正在追捕。”高牛警官严肃地说。 “一定要抓住他,悠儿那么可爱的小女孩,居然被他摔死了。”唐纤纤突然停住话头。 但,已经晚了,我的心脏顿时缩紧! 警察并没有提到悠儿是怎么死的,我们是听柳仲说起:悠儿想从癞皮狗手上,把我们失窃的东西要回来,被癞皮狗骗到脚手架上,推了下去…… 矮马警官的脸色更加阴沉。 第23章 高牛警官笑咪咪地问唐纤纤:“这么说,你去过现场?” “没有。”唐纤纤平静下来。 “那你怎么知道悠儿是摔死的?”高牛警官仍然带着笑容。 …… “……警官,是我告诉她的。”门口传来柳仲的声音。 两个警察顿时坐直了身子。 他们的动作很明显,就像有人在脊背上同时戳了一下。 (45)随机应变 柳仲走进屋子,嘴角挂着淡漠的笑容。黑色风衣上积了些灰尘,肩膀和腰侧有些痕迹。唐纤纤一下站起身,随即意识到什么,又坐下来,看了看我。 我走到柳仲身边,拿过干毛巾帮他拍打起来。屋里腾起淡淡的尘烟。 柳仲说:“不好意思,外面在刮风。” “哦。”高牛警官的目光从柳仲脸上掠过,看了看窗外,果然是一片昏黄的雾蒙蒙景像。 矮马警官用一种迷惑惊奇的眼神盯着柳仲。“你走路很轻啊,我们竟然没有听到一点声音。” “呵,不好意思,我在外面咳嗽了,你们……可能注意力太集中了,没有听见。”柳仲漠然地擦了擦额头。 唐纤纤故意说道:“警官大叔,进自己家,难道还要敲门吗?” “哦……呵呵,刚才可能是我们太投入了。”高牛警官嘬着牙花,“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他注视着柳仲,“悠儿被摔死的事,是你告诉她的?” “是我说的。”柳仲露出茫然不解的神情,“是不是不合规定?”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矮马警官转过脸,直盯着柳仲。 …… “我听外面那个人说的。”柳仲走到窗前,淡定地朝外指了指。 这下,我和唐纤纤更诧异了。 柳仲刚才接过话题,虽然暂时缓解了唐纤纤的压力,但是接下来怎么自圆其说,却是个很大的问题。闹不好,会把癞皮狗的麻烦牵连进来,等到陆子鹰除掉癞皮狗之后,警察首先怀疑的,很可能是我们。 现在柳仲又把另一个人牵扯进来。 棚户区还有谁能向我们提供消息? 我忍不住与警察一起走到窗前,顺着柳仲的手指朝外看去。 差点要笑了。同时又感到一阵强烈的欣慰——柳仲真的好棒! 外面那个人,是个疯子。 ……………… “我要自杀……老娘要自杀……老娘要自杀!” 三十多岁的疯女人,穿着古旧的老衣,在漫天灰尘里手舞足蹈。遇到迎面过来的人,便咧开嘴唇,冲人家“嘿嘿”一阵阴笑。 “她……?”警察怔住了。 柳仲说:“她的脑子确实不太正常,不过,她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两名警察又朝窗外看了看。疯女人的身影融入尘烟中,一路远去,逐渐消失了。 大家回到桌边,落座。 矮马警官却站着,视线一直没有从柳仲脸上移开。柳仲迎着他的目光,唇角是淡漠的、平静的笑意。 “喝茶吧。”我招呼道。 “啊,不用客气了。”高牛警官也将目光投向柳仲,“那个女人是怎么对你说?” “昨天她突然神秘地告诉我,她找到一个自杀的好地方,邀请我跟她一起去。我觉得她很可怜,并不想刺激她,更不想伤害她,就顺便跟她聊了几句。她说最好的自杀地方,就是附近的一座建筑工地,她逛到那里的时候,亲眼看见悠儿从脚手架掉下来。她躲在暗处观望,认出了上面的人。” “原来如此。”高牛警官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可以问问她,说不定,她还能提供别的消息。”柳仲停顿一下,补充道,“不过真真假假的,很难保证。我也是把她的话当作闲聊,吃饭的时候随便说了说。”柳仲看了看唐纤纤。 唐纤纤说:“是这样的,我们都没当真。” 两个警察对视一下。高牛警官起身说:“不打扰三位同学了。” “再见。”柳仲送两人出门。 返身回来后,照例在窗前观望片刻。两名警察一前一后消失在沙尘里。 ……………… (46)冰雨 “刚才都怨我。”唐纤纤说。 “喝水压压惊。”我把杯子递给唐纤纤,“过去的事就算了。” 唐纤纤转脸看着柳仲。自从警察走了以后,柳仲没说话。 “你怎么不指责我?”唐纤纤漠然地问。 “指责什么?”柳仲抬起脸。 “我说错话了嘛。”唐纤纤想承认错误,却又想保留女孩子的矜持和自尊。 我不想气氛闹得太僵,笑着说:“纤纤喜欢挨骂,那我来吧。不过我没怎么骂过人,可能骂不好,大家多体谅。” 唐纤纤看了我一眼:“夏兰,你刚才挺恨我的吧?” “啊……?”我睁大眼睛望着夏兰,“不就是一句话嘛,你太敏感了。” 柳仲摆了摆手,说:“就当作一个教训吧,再次提醒我们,随时要保持警觉。” 我点点头:“那个高牛警官,其实最阴险,看他笑咪咪的样子,根本就是个笑面虎。” 柳仲说:“矮马警官也不好对付,话语不多的人,城府很深的。” 我们花了五分钟时间,探讨了警察的禀性,接着将话题转到陆子鹰身上。 不知道陆子鹰会用什么法子除掉癞皮狗。忽然想起柳仲反复叮嘱陆子鹰的话: ——隐秘。一定要隐秘。 到现在,我们似乎真正明白了,柳仲为什么如此谨慎,不是因为他胆怯懦弱,而是因为他要保护。保护我们窄小的生存空间,保护仅有的爱情、友情。 为了生存和保护,冷血的蛇人会变得更冷血,同时,亦会更炽热。 ……………… 晚饭是我和唐纤纤一起做的。我们烧了一锅汤,菜品比较丰富,时令蔬菜都放了些。火候依然掌握在五分熟的程度。 柳仲提议,为了适应以后漫长的生活,可以逐步将火候加强一些,尽量习惯于人类的胃口,这样才能真正融入社会。 唐纤纤开玩笑说:“柳帅的眼光真远啊,把老年餐的标准都订好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在饭桌上讨论“以后”。 想一想,对于漫长的生活,既有惶惑不安,也有甜蜜憧憬。对蛇人来说,究竟什么样的前途,才是宿命? 在这方面,唐纤纤是用嘲弄、消沉的态度对待的。而陆子鹰则更彻底—— 完全是放纵玩世的心态。将脾性中尖刻嘲讽的一面,淋漓尽致地释放出来。 不过我觉得,陆子鹰其实是目标明确的男孩,这一点和柳仲很像。 吃罢晚饭,陆子鹰仍然了无音讯。 外面的风沙已经停了,天空落下冰雨。这是冬天的第一场降水,雨丝斜斜地掠到窗户上,夹杂着刷刷的冰粒。屋前屋后很快布满了泥点。 不喜欢这样的雨,没有一点浪漫的意味。 服过“海珠”,躺在床上与唐纤纤聊了几句,缓缓向梦乡滑去。 迷迷糊糊间,听到唐纤纤问了句:“陆子鹰会不会把癞皮狗挂到城墙上示众?” 我咕哝一声:“唔……很有可能吧。” 鞭尸? 陆子鹰那家伙,真有可能做出来的。 (47)自拍追踪 这场冰雨断断续续下了两天,陆子鹰终于回来了。从他拿到癞皮狗的照片,直到完成任务,用了三十多个小时。 在茫茫人海中捕到癞皮狗,就像在大西洋底寻找一枚贝壳,两天时间不算长,而且还抢在了警察前面,证明陆子鹰的行动能力很强。 “说说过程吧。”我们围坐在桌边,屋里点着昏暗的灯,柳仲看了看陆子鹰。 陆子鹰没坐,在屋里徘徊一圈,情绪比较激动,一时安静不下来。 唐纤纤说:“你别推磨了,快告诉我们,怎么对付癞皮狗的。” 陆子鹰舔着牙尖,嘴角露出邪邪的笑容。“你们自己看吧。” “看什么?”我一怔。 陆子鹰懒洋洋的掏出mp4。“这个——” “你——拍了片子?!”唐纤纤睁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扇动着。 “是呀。”陆子鹰更加得意。 我皱着眉头看了看他,这家伙搞什么鬼? 伸手拿过mp4,打开,画面摇晃不定,边缘很模糊,似乎焦距没有对准,背景还有嘈杂的人声和车声,嗞嗞啦啦响个不停。 画面终于定格了—— 一张大脸忽然充满小小的屏幕,蓝色的太阳镜,挺直的鼻梁,漂亮的唇瓣…… 镜头后拉,脸庞变小,半个身子呈现出来。 接着画面又开始抖动,西安街头的车水马龙出现在背景。 陆子鹰站在街头,大手一挥,指着不远处的城门说道—— “红叉4的各位成员,这里就是著名的朱雀门。朱雀门是当年唐长安皇城的正南门,门下便是城市中央的朱雀大街。据历史考证:隋唐时,皇上大大经常在这里举行庆典活动。公元589年,隋王朝统一中国,隋文帝曾在此处检阅凯旋大军。所以,追捕癞皮狗的行动,我选择从这里开始,具有特殊的历史意义!” 接着是陆子鹰的叫声:“凯旋!凯旋!” 屏幕猛地跳一下,倾斜了,左上角和右下角各露出一条狭长的黑带。 画外音飘来陆子鹰的咕哝:“怎么回事,没电了?真见鬼……呃,好了……” …… 我和唐纤纤抬脸看着陆子鹰。 “你们怎么了?”陆子鹰好奇地问。 第24章 “你怎么了?”唐纤纤问。 “向你们汇报工作嘛,现场实拍,最有说服力。”陆子鹰不以为然地说,“我向电视学的,记者跟着警察捣毁地下发廊,就是这样子。” 柳仲始终面无表情,看着mp4。 画面一闪,接着便迅速颤动起来,颤动得很有规律,一上一下、一上一下,背景是凌乱的脚步声。陆子鹰的一片衣服露出来,显然,他正在奔跑。 夹杂着气喘吁吁的声音:“……这条巷子里有癞皮狗的气息,他在这一带活动过,但具体时间不好判断……” 接下来画面停顿了,也许这里没什么可拍摄的。 随后画面闪现,时而中断,时而连贯,陆子鹰在漫长的颠簸中寻找着癞皮狗。 屏幕忽然变得模糊了,黑暗与亮光交替闪烁。 陆子鹰跑过马路,冲进一片废弃的楼房。 “……这里是城西,位于昆明路西南部……” 楼房笼罩在昏暗的光线里,远处似有人影晃动。陆子鹰伏低身子,先观察一番,然后纵身而起,扑向一个人。那人怪叫一声,在地上打个滚。陆子鹰低喝道:“闭嘴!” “你他妈干什么……”那人挣扎着。 “你没资格发问。”陆子鹰掏出2寸的证件照,“见过这家伙没有?” “没……” 啪! 一记沉闷的耳光。 “回答错误。再问一遍,见过这家伙没有?”照片戳到那人的面前。 “老子……” 啪! 又一记沉闷的耳光。 “回答错误。再问最后一遍:见没见过他?”陆子鹰一只手掐着那人的脖子,另一只手不知在干什么,只见那人浑身一阵抽搐,呜咽道: “啊——我见过——见过——” (48)柳仲不喜欢你的风格 陆子鹰松开手。那人拼命喘息着,画面闪烁,映到那人的瘦脸上,双眼圆睁,眼白里充满了惊恐,似乎撞鬼一般。 画外音传来陆子鹰的旁白:“我们现在就要审问癞皮狗的同伙,看看他都知道什么——” 接着狠踢那人一脚。 那人痛苦地说:“我只知道他叫李二毛,住在铁道北。” “现在呢?”陆子鹰问。 “听说弄出人命了,到处胡乱跑,条子也在寻他。” “最后一次见李二毛,是什么时候?”陆子鹰连串发问。 “你……你到底是谁?是条子?” “有我这么帅的条子吗?” “不像。”那人迟疑着摇头,“你太年轻了,最多就是条子学校刚毕业的。” 陆子鹰哈哈笑起来,随即语调一转:“少废话,回答问题。” “我……昨天见过李二毛,就在这里。” “后来呢?” “他说他想到咸阳,去朋友家躲一阵子。不过……” “不过什么?” “那小子嘴里没实话,经常放屁,反正我不信他。” “李二毛在城里有没有别的窝点?” “他很可能躲在一个女娃家,那女娃是洗头房的小姐,两人关系很铁。” “在什么地方?” “我听说好像在瓦胡同。” 画面不再闪烁,四周静了片刻。陆子鹰嘶声说:“要是你敢骗我,我就像拧麻花一样,把你拧成疙瘩,塞到炉子里烧成白灰。” “不敢不敢,要有一句假话,我让女人弄死。” …… 接着,画面上的陆子鹰再次奔跑起来,这次的方向,是瓦胡同。 ……………… 柳仲从mp4上移开目光,看了看陆子鹰。陆子鹰也正在看他。 “中毒大大,满意吧,高科技。” 柳仲缄口不语。 唐纤纤嘲弄地说:“陆子鹰,虽然你自导自演,累得吐血,可你的电影风格,柳帅不喜欢。” “其实我是拍给两位美女看的。”陆子鹰邪趣地笑着,“兰殿下,你喜欢不喜欢?” 我漠然地说:“你真是自恋。” “谢谢。”陆子鹰哈哈一笑,“你们继续欣赏吧,精彩节目马上出现——” 接下来的镜头,定格在墙角。陆子鹰潜伏着,与黑影融为一体。 瓦胡同的夜生活已经开始,狭窄的路面两旁,小饭铺里热气腾腾,店主吆喝着生意。墙角对面的出租屋里,偶尔有人影晃动,终于,癞皮狗出现了。 东张西望,朝前走去。画面很不稳定,具有明显的盗版偷拍风格。 陆子鹰尾随在后面。癞皮狗脚步踉跄,掏出手机打着,可能在询问什么。 天空飘着冰雨。癞皮狗从小路拐进更偏僻的巷子里。路灯越来越暗,灯光反射着水光,照在墙边。 陆子鹰突然加速。癞皮狗有所察觉,回头看了一眼,一团黑色影子扑面而来,仿佛一只大鸟朝他俯冲。 “你——”癞皮狗骇住。 陆子鹰已经到了面前,冰冷的蓝色镜片,鬼魅般的身形。 顺手从地上捞起一个东西,狠狠抽在癞皮狗的腰部。 “啊——”癞皮狗尖嚎一声,就像肋骨突然被火钳捅了一下。仰面朝天倒在潮湿的地上。 画面上是陆子鹰的特写,从口袋掏出一个东西,含在嘴里。原来是根棒棒糖。 镜头一晃,癞皮狗出现在画面左下角。陆子鹰慢慢走过去,俯身问:“你是李二毛?” “……” 陆子鹰蹲下来,身影遮住了癞皮狗,只露出半张脸。癞皮狗颤声问:“你……你是谁?” “鹰魔。” “你……你想干什么?” 陆子鹰说:“送你去见悠儿。” “你……” 陆子鹰一拳砸到癞皮狗脸上。癞皮狗顿了一下,五官仿佛软塑料,全部塌了进去。 陆子鹰收回拳头,癞皮狗才发出一声闷叫,浑身一阵痉挛,不动了。 陆子鹰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了看,然后吮着棒棒糖离去。 ……………… (49)庆祝一下 柳仲放下mp4,起身走到窗前,朝外看了看。外面十分安静,远处隐约传来狗吠。 陆子鹰坐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 唐纤纤问:“怎么平时没见你吃棒棒糖?” “我只在干活的时候才吃棒棒糖。”陆子鹰看了看窗前的柳仲,“上次跟他打架,侥幸让他打个平手,就是因为我没吃棒棒糖,战斗力和血值没有得到有效发挥。” 柳仲忽然从窗前转过脸,直视陆子鹰:“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哦,谢谢。”陆子鹰似有些出乎意料。 “下次再隐秘一点,就更好了。”柳仲说。 “我已经很注意了。”陆子鹰说。 柳仲摇摇头:“你打癞皮狗那一拳,很危险,如果警察从他脸上找到什么,你就麻烦了。” “放心,我不会留下痕迹的。”陆子鹰笑着说,“你们没注意到,我当时戴着肉色手套,哈哈,回来的路上已经烧掉了。” 我站起身,给大家倒了四杯水。“事情就这么结束了,要不要庆祝一下?” 柳仲心事重重地端起纸杯。大家开始喝水。 陆子鹰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到我家去?” 我说:“就这几天吧。反正我们告诉了警察,已经找到朋友,要从棚户区搬走,即便警察有所怀疑,也抓不住把柄。” “好,为我们的新生活,再干一杯!”陆子鹰高声说。 四个纸杯碰在一起。 喝过“庆功水”,柳仲没忘了提醒一句:“子鹰,把mp4上的东西删了。” “这件事对我意义重大,我想留作永远的纪念,还打算传到博客上。”陆子鹰认真地说。 “你脑子没进水吧?”我盯着陆子鹰。 陆子鹰乐不可支:“开个玩笑嘛,瞧你吓得花容失色。” 我瞪了陆子鹰一眼,没再说话。 转脸看着柳仲,发现他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许对陆子鹰的担忧,这才是刚刚开始吧。既不能压制陆子鹰的独特个性,又要让陆子鹰的锋芒有所收敛,恐怕不那么容易。 ……………… 癞皮狗的事情发生过四天,我们没有遇到麻烦。 接下来又是搬家。这次带走的东西更少,陆子鹰说他家什么都有,除了药品和几件衣服,其它能扔的就扔掉。 当天夜里,柳仲和我把杂物搬到棚户区西侧的垃圾堆,用火烧掉了。在这方面,柳仲从来没有侥幸心理,他的谨慎和稳重,是非常少见的。 火焰燃起时,我注视着柳仲的侧面。他的脸庞在火光里飘忽闪烁,英挺的鼻梁映着琥珀色的光泽,嘴唇微抿,衬托着坚毅的下巴。 他感觉到我的目光,转脸看着我,额前的头发在火光映射下,很有层次感。 (50)鹰二爷 (我们在外面焚烧杂物……火焰燃起时,我注视着柳仲的侧面……他感觉到我的目光,转脸看着我……) “夏兰,你最近好像在回避我。”柳仲说。 “有吗?”我低下头。 “显得很淡漠。是有什么事吗?”柳仲小心地问。 “没有的。”我极快地瞥了他一眼,“身体在恢复,可能脾气不稳定,又不想影响大家,所以干脆就保持一点距离。” “哦,是这样。真弄不懂你。”柳仲把手边的杂物扔进火堆里,火焰陡然增强了,发出啪啪的爆裂声。 静默良久。 我转变话题:“打算什么时候救苏小婉?” 忽然提到苏小婉,柳仲有些意外,不过马上淡定地说:“等你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我们就去。” 第25章 “柳克凡会把苏小婉抓到什么地方?”我问。 柳仲摇了摇头:“目前还无法确定。即便我们有了消息,情况也可能随时变化。” 我想到一个问题,迟疑一下,说:“柳克凡留着小婉,是为了引我们上钩吧?” “是的。”柳仲直言不讳地说,“不过正因为这样,小婉才不会被杀掉,或者被带到更远的地方。” “我们能救出她吗?” “一定能。”柳仲微笑着注视我。 我的心里却没有底气。 柳克凡张开了网,等着我们去钻。苏小婉就在陷阱旁边站着,我们很可能与她一起坠落进去。 至少,我们之中的某个人,会做出牺牲吧…… 算了,不要想那么多。 抬起脸,将目光投到黑漆漆的夜幕深处。远方隐约闪烁着城市的灯光。 ……………… 陆子鹰的家在城东一处高地上,再往东便是纺织城,他住的地方在一座僻静的花园小区。 那里应该是有钱人才住的,陆子鹰既不像得到遗产的公子哥儿,也不像从事高薪职业的金领,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 我们坐在客厅,欣赏着四周的装饰物。整套房间的装修略显陈旧,大约是多年前的风格。 陆子鹰给我们端来果汁,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欢迎你们从地狱来到天堂。”更加得意的语调。 我喝着果汁,目光投到窗户上。窗帘是紫色的天鹅绒,显得富丽堂皇,却与陆子鹰的审美观格格不入。背景是古怪的音乐,更显得另类。 “这房子原本不是你的吧?”我率先发问。 “呃……兰殿下果然犀利。”这时候还不忘扔一颗糖衣炮弹给我。 柳仲从茶几下面拿出一本时尚杂志,上面落了灰尘,随手翻开。“这是七年前的杂志了。” “是啊,我都没注意那下面还有东西可看。”陆子鹰斜倚在沙发里。 唐纤纤放下果汁,笑着说:“这房子的来历很可疑,不会是你抢的吧?” 陆子鹰露出冤屈的表情:“又开始三堂会审。你们什么时候能真正把我当作亲人,那样的关怀我、抚慰我!” 我说:“你本来就长得像坏小孩,特型演员,就是你这号人。” 陆子鹰用后背撞了撞沙发,然后站起身,做着手势说:“这幢房子原是一个女人的,我帮过她很大的忙,后来她去了香港,小花园就让我暂时栖居。” 唐纤纤讥诮地说:“喔,原来你是吃软饭的,真没看出来——鹰二爷!” 陆子鹰摇摇头,懒得与唐纤纤争辩。 (51)赌气 “鹰二爷”的称呼太绝妙了:陆子鹰这小子够二,又是邪魅四人组里排行第二的男孩,而且唐纤纤认为他是被富婆包养吃软饭的二爷。 偏巧,我们在陆子鹰家吃的夜宵,又是汤圆,唐纤纤更有话讲:“第一次吃这样的软饭,香甜又滑润,果然不一般。” 陆子鹰气得没办法。 我对陆子鹰更好奇,他的财富显然与身份不符。虽然蛇人本身就是独特的,但作为同龄人的我们,刚从学校逃出来,四处躲藏,别说赚钱,有个安定的生活环境就不错了,而这一切,对于陆子鹰似乎很随意。 他一定有秘密。可他却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若不是故意摆谱,恐怕就是有难言之隐。 我吃了三只汤圆,再也吃不下了,想回卧室休息。 陆子鹰忽然说:“我知道你们对我很好奇,恰巧明天有个活动,谁陪我走一趟?”他的脑袋转来转去,目光透过太阳镜打量我们。 唐纤纤随即说道:“你正好带夏兰出去散散心。” 我原本想起身离开,听到这话,马上坐定,看着唐纤纤。“为什么是我?” 唐纤纤瞥我一眼。“你怕什么?鹰二爷又不会把你拐卖了。” 这是激将法。我可以不予理会的。 陆子鹰笑起来,懒洋洋地说:“我怎么舍得拐卖兰殿下,恨不得自己当宝贝藏着。” 这话太直接、太放肆。我不禁偷眼看了看柳仲。他却面无表情,似乎没听到。我心里暗暗来了气,好像我是无关的人,而他丝毫不会触及内心。 冷静一下,又觉得自己太敏感,陆子鹰只不过是开玩笑,难道让柳仲跳起来大喊大叫吗? 抿了抿嘴唇,赌气地说:“去就去,我看看鹰二爷究竟搞什么鬼花样!” 唐纤纤说:“好啊,回来仔细向我们描述一下,如果他真有赚钱的秘法,我们也做。” 陆子鹰哈哈一笑:“那是当然,有财大家发。”边说边看着我。我起身离开了。 陆子鹰却跟了过来。 “你干什么?”在楼梯拐角,我冷冷地问他。 “瞧你紧张的,兰殿下,我带你去卧室。”陆子鹰说。 我这才想起,这里是陆子鹰家,他给我安排的房间,在二楼右侧第二间,隔壁是唐纤纤的房间。柳仲的卧室则在我们对面。 我低头跟着陆子鹰。他打开门,朝里面指了指。“没怎么收拾,你凑合着住吧。” 我环视一圈,房间好久没人住了,里面倒还干净,装修风格与客厅不一样,相比来说还算是温馨的。 “谢谢,肯定比棚户区舒服。”我淡漠地说。 “嗨,那怎么能比呢?根本不在一个层次。”陆子鹰好像受到侮辱一般。 我走进卧室,坐在床边,试了试软软的床垫。这个动作也是暗示陆子鹰,我要休息了,请他回避。陆子鹰识趣,告辞离开。 关起门,躺在床上想心事,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自己想些什么。 天花板是纯净蓝色,犹如春日的天空,四壁则是浅浅的绿意,看起来很舒服。 忽然听到敲门声。 “谁啊?”我坐起身。 “夏兰,是我。”柳仲的声音传来。 我微微有些紧张,也有些激动,声调却是淡漠的。“有事吗?” “嗯……想跟你说说话。” 我打开门。柳仲在门口踌躇一下,走进来。 (52)控制欲 我坐到床边,柳仲坐到斜对面的沙发里,茶几上有倒扣的茶杯,想来好久没用过了。 我们沉默着。 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唐纤纤朝自己房间走去,旁边跟着陆子鹰,两人在说话,不时发出笑声。接着隔壁的房门一响,唐纤纤进去了。然后,陆子鹰的脚步踏过走廊,在我的房间外面,他似乎停顿一下,随即远去了。 我看着沙发上的柳仲。颀长的身姿一动不动,上身微微前倾,勾着头,双手搁在膝头,双脚稍稍交错。 忽然感到怦然心动。那姿势显得寂寞而忧伤,与我平时见到的柳仲不同。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 终于,他抬起脸,撩开额前的长发,双眼升起一层雾气,眸间荡漾着淡淡悲伤。 “仲,你怎么了?”第一次用了亲昵的称呼,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的声调平缓柔和:“只是……忽然很怕。” “怕什么?”我惊讶地看着他。 “怕保护不了你。”喃喃低语。 “你……怎么产生了这些念头?”我从床边起身,坐到沙发上,挨着他,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却没有捧起他的手。他一定很希望我那样做吧,|qi|shu|wang|可我……终是没有伸出手。 “夏兰,我想让你永远住在房子里,哪里都不要去,因为外面太危险。可是,如果禁锢着你,又和囚徒没有区别,所以矛盾不安。”柳仲沉声说。 我惶惑地看着他。 柳仲并不是“征服狂”,可他的声调,却分明透出一丝邪欲。 难道他的心灵已被蛇人的野性控制? 可怕的控制欲,就像……他的叔叔柳克凡。 把身边的一切,紧紧攥在手心,谁要是背叛他,就要将对方毁灭——这是柳克凡一直在做的。 不,眼前的柳仲,不会成为那样的恶魔! “仲,你别这样说,我害怕。”气若游丝的声调。 “对不起,我不会伤害你。”柳仲注视着我。 他的眼神,忽然令我想起过去的一幕:月光里,在校园的西南角遇到他,上身穿着背心,眉毛闪着钻石般光泽。 那时候我只是平凡的女生,并不知道他是蛇人。他的眼里充满了痛苦,因为人与蛇的阻隔而悲伤。 月光下,他的语调融合着悲伤苦恼: ——我想变成正常的人……回到从前,像你们一样。我命令自己只吃一种红色的蛇果,那样会控制我的野性。 ——第一次在教室看到你,就听见自己的冷血在燃烧。遇到你,终于明白我在这世上的原因了,我爱上喜欢你的感觉,每一天、每一个早晨,我感觉每天都重新爱上了你,那甜美的气息,忍不住想吻你…… 我猛醒过来,回到现实。 “夏兰,怎么了?”柳仲凝视我的双眼。 “哦,想起以前见你的情景。”我并未隐瞒。 “哪一次?” “那天晚上,你在校园挖出柳克凡埋下的虫茧。也是在那天晚上,我被柳克凡的毒液刺中,变成了蛇女。 柳仲点点头,双眸闪过一道光芒。 “仲,我知道你的心理压力太大,现在好了,陆子鹰加入进来,多一个人替你分担压力。” 柳仲沉默着。 良久,他轻声问:“兰,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没有遇到彼此,会不会更轻松、更幸福?” 我心头一窒,睁大眼睛看着柳仲。 第26章 “你……是什么意思?” 柳仲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抓得太紧,令我极为恐骇,竟忘了挣扎,就像被毒蛇吓住的小鸟。 (53)狂潮 “兰,因为我,你受到很大的困扰。同样,因为你,我也生活在痛苦中。我们这样纠结下去,最终将是毁灭,不是吗?!”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彻底迷眩了。 疯狂扭动起来,想摆脱他的手。但他的力量大得惊人,冰冷狭长的眼里充满沸腾血色。 “仲——柳仲!”我拼命挣扎。 柳仲猛地伏身,将我压倒在沙发上,嘴唇含住我的耳珠。 “不——”我尖叫。 眼前不是原来的柳仲!那个柳仲,已被邪魔附体! …… 房门突然被叩响了,唐纤纤一边敲门,一边焦急地问:“出了什么事?” “唔……唔唔唔……”我正想喊,嘴巴却被柳仲牢牢封住了。 灵舌迅猛地探进我的唇瓣,将我的舌头紧紧压住,舌尖撩动牙齿,更深地滑进去。我的双腿蹬动起来,越来越没力气。 他第一次吻我时,不是这样,曾经我们的初吻,温柔甜蜜。但今天晚上,柳仲疯狂霸道,让我窒息。 我在铺天盖地的狂潮里陷落,浑身像被无数红色的光珠击打着,目眩神迷。 急促的喘息。胸膛里仿佛驶过一列火车。 柳仲的嘴唇往下移,蛮横地落到我的脖颈上。我的鼻息间充满他的香味,却夹杂着浓烈的苦。 “夏兰——夏兰,快开门,柳仲危险了!”唐纤纤更用力地敲门。 我突然惊醒,睁大眼睛,拼命想转过身。柳仲腾出一只手,用力按着我的肩膀,我的上半身动弹不得,只有双腿无力地踢打。 “仲!你疯了,快放开。”我呜咽着,身体被他牢牢缠着。 “兰,你不喜欢我吗?”柳仲在我耳畔低语。伴着疯狂的喘息。 “仲……” “太爱了所以怕失去。太爱了所以想要逃避。太爱了所以更想紧紧抓住。”柳仲语无伦次地说着,“我不能放手……不能放手……你就是我的掌中沙……宁肯被你揉出血。” 我终于挣脱了一条胳膊,胡乱地拍打起来。手掌掠过柳仲的脸庞时,身体忽然一僵,心中涌起一阵迷惑与不安—— 手上湿漉漉一片。 接着,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落下来,一滴一滴。是眼泪。 柳仲竟然……在哭泣! ……………… 泪水一颗一颗打在我的面颊,很烫,每滴泪落下来,我便颤抖一下。甚至能感觉到泪花绽放的细小泪瓣儿,水银般在肌肤上流淌。 我抽噎着问:“仲……你到底怎么了?” 柳仲的泪珠越滚越多,身体慢慢虚脱了。我用力翻过身,柳仲从沙发跌到地上,眼里布满泪光,双眸却漆黑空洞,十分可怕。 我哭喊:“仲?仲!” 柳仲无声无息地蜷坐在地上,靠着沙发,双手抱在膝头,望着天花板。 我跪坐在旁边,呼唤他:“起来,求求你,起来。仲,我害怕,不要这样!” 柳仲一动不动。 “你想怎样都行……求你……你想怎样都行……”我呜咽着,推柳仲的肩膀。 柳仲用微弱、沙哑的声音说:“走开。” 我震骇地看着他。此时此刻,我看到的,是陌生人的眼神。柳仲的灵魂不知飘到哪里,只留下一副冰冷躯壳。 突然—— 柳仲开始颤抖,浑身扭作一团,痉挛、摆动,仿佛一条蛇在刀丛中舞动。他的四肢有节奏地拍打着地面,不断发出“啪啪”的闷响。 …… 嘭! 房门狠狠推开,甩到墙壁上,反弹回去,撞到唐纤纤身上。她打个趔趄,不顾一切冲过来。陆子鹰跟在后面。 “柳仲!”唐纤纤扑倒在柳仲身旁。 (54)用爱情的血喂养他 房门狠狠推开,甩到墙壁上,反弹回去,撞到唐纤纤身上。她打个趔趄,不顾一切冲过来。陆子鹰跟在后面。 “柳仲!”唐纤纤扑倒在柳仲身旁。 我惊恐交加,眼睁睁看着柳仲抖动着,频率越来越快、四肢越来越疯狂。房间不断响起啪啪的闷响,地上腾起尘烟。 柳仲像一台失控的机器,甚至我感觉他的头发上会冒起蓝色火花。 “快来帮忙!”唐纤纤吼道。 我吓呆了。唐纤纤披头散发,与柳仲搏斗着,娇弱的身体被柳仲甩动,脸上多了几道血印。 陆子鹰跪在地上,双手按住柳仲的胳膊,嘴巴却不闲着:“你真是中毒了,哈?柳大大,什么事把你乐成这样,眼看就大小便失禁!” 这小子注定是“鹰魔”,毒舌与邪性永远改变不了。 我也扑身上前,双膝跪地,压着柳仲的右腿,同时用手掌抚摸柳仲的额头,抹掉淋漓的汗水。 陆子鹰趴在柳仲耳畔,大喊:“你千万别死,红叉4就需要你这样疯狂的老大!” “陆子鹰,你给我闭嘴!”唐纤纤嘶哑地咆哮。 柳仲的摆动节奏稍稍平缓了一些,但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纤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哭着问。 “柳仲的邪性爆发了。”唐纤纤说,“他以前总是背叛柳克凡,接连几次,柳克凡摧残他,留下很多后遗症。今天是月圆之夜,他开始发作,我忽视了。” 陆子鹰说:“今天是阴天,外面看不到月亮。” “农历15号,看不到不等于没有。”唐纤纤怒声说。 陆子鹰又问:“糖精,那你是怎么没事?” “我是柳克凡培育的进化祭品,很多缺陷被柳克凡改善了。” 唐纤纤当初在学校时,我就没看出她是蛇女,而且在偷婴儿的比赛中,我和苏小婉输得很惨。唐纤纤是更高级别的祭品。 “那她呢?”陆子鹰看看我。 “夏兰最近在服用‘海珠’,有延缓作用……” 话音未落,柳仲突然浑身一震,又开始疯狂抖动起来。第二波的来势更猛。 我嘶声问:“现在怎么办?” “快去拿药!”唐纤纤叫道。 我踉跄着冲向皮箱,把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来,抓起药瓶。我已经明白了,柳仲本来也要定期服用海珠,但他想留出更多的药品给我,因为我正处于稳定恢复期,一旦停药,后果不堪设想。 “好了没有?”唐纤纤问。 “好了……好!”我跌跌撞撞扑倒在柳仲身边,打开瓶子,拿出一颗蓝色胶囊。 “快喂他。”唐纤纤催促。 我试着扶住柳仲的脑袋,但在强大的力量中,我的手被甩开,差点将海珠扔掉。唐纤纤索性伏下去,压在柳仲的胸膛上,用全身的力量按住柳仲。 我腾出一只手,抓住柳仲的下巴,想把他的嘴扳开。柳仲死死咬着牙关。 “快啊!”唐纤纤焦躁地喊。全身颠簸,快要压不住了。 “仲!张开嘴!”我哭叫着。 但柳仲根本听不见。 唐纤纤疯了似地喊:“把药塞到我嘴里。”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顺势将药塞给唐纤纤。她仍然压在柳仲胸膛,身体随着柳仲一起狂颤,接着,脖子一伸,凑到柳仲嘴边,紧紧地吻住了柳仲。 我知道她在做什么。 顶开柳仲的嘴巴,将海珠送进去。 她吻了好久,大概在激烈的搏斗……嘴唇……舌头……牙齿。 唐纤纤抬起脸时,嘴角溢出鲜血。“再来一颗!”她嘶喊。 我茫然无措,将第二粒海珠塞进她的嘴巴。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唇,沾满了鲜血。她的舌头也破了。 柳仲在癫狂中尝到鲜血的甜味,本能地吸吮吞咽。 海珠和着鲜血吞下去…… 吞下去…… 仿佛吞着爱情,那么贪婪、那么狂热。 用爱情的血喂养他。 终于,安静下来了…… (1)霸道侵略 寂静的房间。 仿佛经历过一场生死之吻,唐纤纤瘫坐在地上,虚脱地靠着沙发。她真的累坏了,头发披散在前额,发丝粘在汗涔涔的面颊,胸脯起伏着。 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对我也是炼狱般的折磨,身体仿佛还在随着柳仲颠簸。 转脸看看唐纤纤,她星眸微晗,嘴角的血迹已经凝固。 柳仲躺在床上睡着了,呼吸平稳。我挣扎着想爬起来,手一撑,又滑开了。 这时陆子鹰走进来,刚刚打了水,将两块热毛巾递给我和唐纤纤。茶几上还有两杯果汁。 陆子鹰一点也不累,看着我们,乐不可支地说:“真是刺激啊。” 没人理睬他。 “我真想自己也这样病一场,然后你们把我吻醒。”陆子鹰凑到唐纤纤身边,“就像刚才那样,把你的血喂到我嘴里。” “走开。”唐纤纤并不看他。 “瞧这里,”陆子鹰抢过毛巾,帮着唐纤纤擦拭嘴角的血,“真是见鬼了,咬得这么狠。” 唐纤纤表情异样,抬眼看看我。 我低着头,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只有一团一团的风在呼啸。 陆子鹰继续发表言论:“沉静淡定的柳仲,发狂的样子真有趣,今晚赚到了,欣赏到这么精彩的戏码。” 我沙哑地说:“帮我个忙,你能不能闭嘴?” “唉,男生都有两面性,果然如此。”陆子鹰端起茶几上的果汁,递给我,“兰殿下,想不想看看我的另一面?” 差点抢过杯子甩到他脸上。 陆子鹰的注意力很快转移了,指着茶几上的药瓶,问:“这到底是啥鸡毛玩意儿?” 第27章 静默片刻,我有气无力地说:“这是海珠。” “做什么用的?”天真的问题层出不穷。 “抗排异药物,增加大脑供氧,稳定体内的循环系统。” “这么厉害,哪有卖的?” “……” 唐纤纤一边爬起身,一边接口说:“外面没有的。柳克凡掌握着药品资源,别人也能调配出来,但原料却被柳克凡控制,不会轻易让别人得到。” 陆子鹰一惊,不安地问:“万一吃完怎么办?” “要么死。要么冒险去夺。”我回答了这个问题。 唐纤纤疲倦地说:“冒险去夺,也只有一线生机而已。” 陆子鹰半张着嘴,食指顶了顶鼻梁上的镜框。“我终于明白,你们果然得罪了恶魔。” ……………… 安排妥当,陆子鹰回自己房间休息了。我和唐纤纤陪着柳仲。 柳仲睡着的样子像个孩子,嘴唇微抿,双手轻轻握着,睫毛偶尔颤动一下。 那张精致俊美的脸庞怎么都看不够,原本如月光般清冷孤傲的气质,在睡梦中变得温暖了一些。 我忍不住将手指放到柳仲的唇上,沿着完美的弧度滑行,往上,到了鼻翼,感觉着他的呼吸,热热的气息喷到我的指端。我俯身,静静看着他。 想起他霸道侵略我的情景…… 野蛮的力量还残留在身上…… 灵蛇一般的痴缠…… 铺天盖地的征服欲,香味中夹杂着浓烈的苦。 ——兰,你不喜欢我吗? ——太爱了所以怕失去。太爱了所以想要逃避。太爱了所以更想紧紧抓住……不能放手……你就是我的掌中沙……宁肯被你揉出血。 然后他哭了。 我的面颊仍能感觉到柳仲的泪滴。 昏睡不醒的柳仲,其实只是一个男孩,需要我关怀他、抚慰他。 (2)发狂的原因 我正望着昏迷的柳仲发呆,唐纤纤的声音飘来—— “夏兰,怎么了?” “哦,没事。”我应了声,侧过脸。 “刚才的情况……你,不会怪我吧?”唐纤纤轻声问。 “什么?”我茫然地看着她。 唐纤纤的眼神同样是空寂的,乌黑明亮的双眸,仿佛九月凌晨的湖面,平静而淡漠。“刚才……我用嘴巴给柳仲喂药……” “哦,那个啊,你急中生智,救了柳仲和我们大家,我应该感谢你呢。”语调是真诚的。 “夏兰,我并不是在道歉,我也知道自己没做错。只是不想让你有误解。”唐纤纤漠然地说。 我勉强笑一笑。“我误解什么?是你多心了。柳仲和我……和我们,就是一家人。” “其实,我明白柳仲想平衡我们之间的情感,怕我因为受到冷落而逃开,所以他尽力维护。”唐纤纤叹息一声,转脸看了看昏睡中的柳仲,“真是难为他了,总是为别人着想,为别人受苦。不过他心里,只有一个位置,夏兰,你是他的挚爱。” “纤纤,别说了。” 情感这东西,实在是世间最难捉摸的东西。 唐纤纤自然而然伸手,拂开柳仲额前的头发。这个亲昵的动作,她做得风轻云淡。 “夏兰,柳仲今天晚上突然发狂,就是因为对你的爱,克制得太久,再加上月圆之夜的蛇性召唤,终于在你面前爆发了。对他来说,像是大醉了一场。” 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缄默。 “柳仲不是轻易能释放的男孩。”唐纤纤抬脸看看我,又低下头。 静默良久,她说:“我回房间了,你单独陪他吧。” “纤纤……” “放心,他已经没事了。” 唐纤纤头也不回地出去,在外面掩上门,脚步声匆匆到了隔壁,然后房门响动,四周重新变得安静。 我守着柳仲,很困的时候,打个盹儿。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觉到有人触摸我的手臂。 惊醒过来,视线投到床上,柳仲睁着乌黑的眼睛。 “夏兰,我怎么躺在这里?”他不安地问。 “啊,你……你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了?” 一抹阳光透过窗帘洒在柳仲额头,脸上织起一道迷离的网。 柳仲茫然地说:“只记得,我来你房间,想跟你聊聊的,然后就不知道了。”柳仲用胳膊肘撑起身子,坐到床边。他的精神已经恢复,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别紧张,没事。”我笑一笑,“你忽然头昏,就躺下休息了。” “头昏?”柳仲皱眉想了想,然后睁大眼睛,直视着我,“夏兰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发狂了?” 还没顾得回应,房门忽然被叩响。 “是纤纤。” 我走过去,打开门。唐纤纤端着托盘进来,含笑说:“估计你们俩该起床了。” 这句话乍一听,实在太暖昧,我一阵心跳,脸也红了。 “纤纤。”嗔怪地看她一眼。 “糖精说得没错嘛,就算新婚夜,两人也该起床了。”陆子鹰得意洋洋地闯进来。 懒得理他,转身坐到床边。 唐纤纤把托盘放到茶几上。 柳仲不好意思地看着大家。“给你们添了麻烦。” 陆子鹰大笑着说:“中毒,你昨天晚上……” 忽然看到我瞪着他,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只从嗓子里迸出微弱的声音:“……实在狂野。” (3)存到棺材里 柳仲从床边站起身,脚步踉跄。我扶住他的胳膊。唐纤纤走近几步,正要说什么,柳仲忽然盯着她问:“纤纤,你的嘴巴怎么弄伤了?” “哦?”唐纤纤后退两步,抚了抚嘴角,肿胀的唇边仍有鲜明的血痕,“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 柳仲皱着眉头,没再追问。我扶他出了门,一直送到卫生间门口。他进去了,我在外边等。 他洗过脸出来,气色好了许多。 低声问我:“夏兰,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变得很可怕?” “还好……”我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怕从他的眼里看到另一个他,那个蛮横的野性男孩。 柳仲显得很焦虑,用力踩着脚,在走廊徘徊着。 我忙说:“仲,你别着急,那只是偶然的。” “你们是不是给我服了海珠?”他问。 “嗯。”这件事不需要隐瞒。 “几颗?” 我抬脸看着他。“两颗。” 柳仲痛苦地抿着双唇,眼里充满了自责。“现在药品太珍贵,如果我用了,给你留下的就少了,这怎么行?” 我不由得一阵悲伤,哽咽着说:“仲,你……”抽噎地说不出话。 柳仲伸手抹掉我腮边的泪。他的指尖冰凉颤抖,像个衰弱的人。“兰,不哭,不要哭。都是我不好。” 我泣不成声,睫毛已被濡湿。 泪光中,恍惚看到走廊另一端,唐纤纤的身影斜斜的映在墙上,朝这边望了望,随后又悄无痕迹地隐没在房门里。 柳仲牵着我的手:“走吧,回房间。” 跟他回来。唐纤纤正与陆子鹰吃早点。 “不好意思,实在太饿了,顾不得等你们。”唐纤纤嘻嘻笑着。 陆子鹰喝着鱼汤,抬脸扫了我们一眼,却没说话,又低头喝汤。 我和柳仲坐下。腮边的泪痕一定被他们看到了,我掏出手绢轻轻擦拭着。唐纤纤给我盛了半碗鱼汤,我默然地接住。 柳仲直接问道:“纤纤,我们的药还剩多少?” “算上现在的一瓶半,我们在银行的保险柜里,还存着三瓶……” 话音未落,陆子鹰将一口鱼汤喷了出来。 卟—— “哎,你怎么搞的?”唐纤纤惊呼一声。 “拜托,我没听错吧——居然把药存在银行?!”陆子鹰抹着嘴角。 我们三个静静望着他。 他有点不自信了。 “干吗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扶了扶太阳镜,“是我变态还是你们变态?” “陆子鹰,如果是你的命,你会把它存到哪里?”我问。 “我存到棺材里。”他咧嘴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唐纤纤说:“夏兰,不要理他,他没办法理解我们的处境。” 陆子鹰靠在沙发背上。“好了,跟你们开玩笑的。通过昨天晚上的惊险搏斗,我已经充分认识到海珠对你们的重要性。”随即一指柳仲,“你——名誉上的老大,终于有个弱点被我发现了,我随时会推翻你的独裁统治,与两位美女创建自由民主的新团伙。” 我咕哝一声:“神经病。”低头喝我的鱼汤。 “谁掌握了药品,谁就抓住了命脉。”陆子鹰得意洋洋地说。 柳仲点点头:“你说得没错。” “哈哈,你们老强调柳仲的智商,终于被我治伤了。”那小子显得更嚣张。 柳仲注视着陆子鹰,沉静地说:“发现别人的弱点还不够,最重要的是,自己要有能力。” 陆子鹰站起身,在房间踱着步。“我又帅又酷、多金、果断、痴情、浪漫、贴心……噢!” 我突然把毛巾扔到他脸上,盖住了他的狂妄。 “下次就是一锅鱼汤了。”我警告他。 (4)你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我突然把毛巾扔到陆子鹰脸上,盖住了他的狂妄。 “下次就是一锅鱼汤了。”我警告他。 陆子鹰摇着头,叹息着说:“像我这样的极品男生,不被人理解,也只能无奈地苦笑一下。” 唐纤纤说:“陆子鹰做情人勉强及格。” 第28章 “什么叫‘勉强及格’?”他做出非常好斗的姿态,直盯着唐纤纤。 “别光耍嘴皮子,拿出行动嘛。”唐纤纤似乎在诱导陆子鹰。同时,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再想捕捉她的目光,却飘忽得无影无踪。 ……………… 吃过早餐,收拾一下,已经到了上午11点。 昨天吃夜宵时,和陆子鹰约定,今天陪他去做个活动,据他说,他发财的本事就从那个活动中表现出来。 我很想满足一下好奇心,看看这小子究竟怎样赚钱。 柳仲叮嘱我们路上要警惕,发现任何一丝异常,都不要忽略。 从家里出来,陆子鹰晃晃悠悠的,却把我带进了一家饭店。 “怎么又吃饭?”我表示不满。 “在家里吃的是早餐,现在都到中午了。”陆子鹰说。 难怪选择这个时间出来,原来有所图谋。他看出了我的心思,笑道:“拜托,请你吃顿饭而已,不会把你弄傻的。” 我只好跟他进门。饭店装修典雅,他轻车熟路,直接上了二楼,走向一间“情人包厢”。 “这是什么?”我站在外面。 “你不识字吗?”嘴角勾起一抹邪趣的笑容,上下打量我,俨然在欣赏我的窘迫与羞赧。 “陆子鹰,我最烦你露出这种笑容。”狠狠瞪他一眼。 “好多女孩迷死我的笑容,因为我撩动了她们的情脉。” “恶心。” 无奈之下,还是跟他进了包厢,总不能站在外面拉拉扯扯,那样太招人耳目了。 落座后,我说:“其实你骨子里是很纯的男生,为什么偏要学情场浪子,勾着桃花笑?” 他忽然变得庄重。看不到他的眼神,却知他正深深地注视我。 不由得有些紧张。谁也猜不到,这个魔鬼男孩下一秒会说出什么、做出什么。 可能正是因为这种捉摸不透的邪恶性格,才会对他着迷吧——我说的是别的女孩。 “夏兰,你是第二个说我很纯的人。” “是吗?”我漠然地瞥他一眼。 “有人曾经告诉我,说我外表很酷,很邪恶,其实很容易受伤,所以女人既想被我征服,又想在我面前展示母爱……” “行了!”我只觉得浑身发麻,伸手制止了他。“我们安静地吃顿饭,然后去看你赚钱,ok?” “夏兰,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又傻又笨的。”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谢谢。”我嫣然一笑。 “做我的恋人吧。”陆子鹰说。 我怔住。 “虽然只相处几天时间,可是你却非常非常吸引我。第一次在大街上遇到你,就是从人群里捕捉到你的气味——无与伦比的蛇女气息,妖毒、甜美。” 陆子鹰抬起手,慢慢摘掉了太阳镜。 再次露出那双眼睛……难以形容的光芒……双眸间似乎飘荡着催眠曲…… 被他目光笼罩,霎时觉得手足无措,忙低头看桌布。 “夏兰,你的每一个眼神,我都想找到隐藏的含义。我会想:你为什么这样看我?你想告诉我什么?你的冷漠或者任性,傲气或者脆弱,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你?还有,你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陆子鹰!” 我“腾”地站起身,面颊通红,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一把推开椅子,踉跄着跑出去。 (5)约法三章 我“腾”地站起身,面颊通红,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一把推开椅子,踉跄着跑出去。 眼前人影一晃,陆子鹰急如闪电到了我面前。 “夏兰,别跑啊。”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走开!”我用力甩着胳膊。 他没再纠缠,主动放开了手。“其实我刚才……” “闭嘴,不要听你说话!”我捂着耳朵。 “我刚才不是要冒犯你!”他在我耳畔喊,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我们正站在包厢门口,陆子鹰的一嗓子惊扰了走廊的服务生,接连有四个人朝这边张望,还有个食客,一边从卫生间出来打手机,一边盯着我们。 心里一惊:大庭广众之下吵闹太容易引起注意。 “陆子鹰,不要喊。”我的底气弱了三分。 他知道我顾忌周围的环境,咧嘴一笑,忽然搂住我的肩膀。“老婆,乖乖吃饭饭,别闹好不好?” “你……?!”身子猛地一扭,却没有摆脱。 “嘘,我们在演戏,你投入一点。”贴着我的耳朵,邪趣地轻笑着,热热的气息喷到发丝上,撩乱心绪。 “你找死。”我咬紧牙关,迸出三个字。 他马上大声说:“老婆,我好怕怕,保证下次再不花心了,回家给你洗小裤裤。” 我气得差点吐血,肩膀却被他控制,动弹不得。 眼睁睁看着两名服务生走过,一边掩嘴偷笑,一边交头接耳:“现在的孩子真是厚脸皮……” “是啊,年龄不大,说不定堕过胎了……” “不仅堕过,而且是六次!”陆子鹰大声说。 服务生震惊地回过头,两人与我们相距数米,万没想到,我们竟能听到她们的窃窃私语……这样的耳力,对她们来说,犹如白日撞鬼。 我一看形势不对,朝陆子鹰的肚子捶了一拳:“让你胡说。” 连推带搡把他拖进包厢,关起门。陆子鹰大笑不止。 “笑……笑你妈的蛋!”终于无法遏止胸腔的怒火,平生第一次直接使用了粗口。 陆子鹰顿时停了笑声。“夏兰,真的生气了,哈?” “你不要脸!”我指着他。 他双手掐着自己的脸,朝左右两边使劲扯开,然后上下拧着,做出很痛的样子,含混地说:“现在满意了吧?” 我没法表达此刻的心情,感觉恨死了他,因为他的侵犯和羞辱。同时又觉得他的可恶性格,有着天真的孩子气,让人不忍心丢弃他。 我真的应付不了这个小恶魔。 陆子鹰恢复正常状态,柔声向我赔罪:“好了,兰殿下,算我错了。” “以后不准在我面前乱讲话!”我瞪着他。 “好,约法三章,这算第一条。那第二条呢?”他腆着脸问。 “第二条——”居然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走了,“不准碰到我。” “哦,那就是保持距离啰。”他抓了抓头发,显得很忧虑的样子,“要多远的距离才行呢?” “越远越好。” “万一你想踢人,一脚踢不到我,那不是很失落?” “懒得理你。” “算了算了。”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第三条呢?” “不准在我面前说柳仲的坏话。” 他的太阳镜闪烁一下,目光透过镜片盯着我,问道:“如果我看到什么不好的事,必须向你报告,怎么办?” “什么意思?”我茫然地看着他。 “比如他正在干坏事,被我发现了……” “闭嘴。柳仲怎么可能干坏事?” “我举个例子而已。”陆子鹰笑了,停顿一下,认真地问,“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吧?” 想到要和这个家伙长期生活在一起,我便感到后脑勺一阵胀痛。 但是没办法,我们的空间就是这么狭窄,只能忍受了。 ……………… (6)一脸惊艳 在包厢随便吃点东西,匆匆离开饭店。陆子鹰带我来到一座高档写字楼下面。 “这就是你赚钱的地方?”我仰脸朝上看。 “我不像白领吗?”他笑着问。 决定不要跟他纠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陆子鹰看了看手表,他居然戴着一款银色的劳力士。“时间到了。”迈步进了写字楼。 保安拦住:“请问你们找谁?” “李经理。”陆子鹰懒洋洋地回答。 保安去翻本子。“有预约吧?” “让他下楼接我们。”陆子鹰坐到接待台,翘起二郎腿。 我惊讶于他的厚脸皮。 接待台的一位小姐含笑询问:“请问先生贵姓?” …… “哎,陆先生!”电梯口传来一声呼唤。 我们转过脸,看到一个矮墩墩的男人快步走来。 陆子鹰随意抬了抬手,算是打招呼。“李经理。” “真不好意思,临时开个会,耽误了时间。”趋步向前,这人很像太监。 “做生意,一定要守时。”陆子鹰漠然地教训。 李经理朝四周看了看,没人注意这边。转脸面向我,一脸惊艳地问:“这位是……” “她——”陆子鹰观察我的表情,我也盯着他。 “她是我师父”陆子鹰平静地说。 “哦?”李经理瞪大三角眼,“失敬失敬,真没想到陆先生的师父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太厉害了。” 我哼了声,没理睬他们。 李经理说:“那,我们上楼吧。” 我跟在陆子鹰身旁,眼角余光打量他。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却猜不透他的破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乘坐电梯到了九层,李经理引导我们走进一间宽敞整洁的办公室。关门之前,李经理探头朝走廊两端看了看,鬼鬼祟祟的,我立刻警觉起来。 瞥了陆子鹰一眼,他照例勾着一抹笑容,不知打什么坏主意。 李经理坐到沙发里,上半身往前倾了倾,朝对面的陆子鹰担骸翱梢灾苯铀盗税桑俊鄙鞫急淞耍蠲刂屑性幼呕炭帧? 莫非是贩毒?! “我和我师父都是很简单的人。” 第29章 陆子鹰扭脸看看我,语气相当崇敬,“我师父很少出山的,今天能亲自跑一趟,除了我的苦苦哀求,还因为她对你这个人不放心,决定亲眼看看。” “啊……”李经理半张着嘴,脸色青灰,“师父一定对我有误解。” 我只能静静地坐着,面无表情,由着陆子鹰去演戏。 其实越是这样,反而越显得深不可测,让李经理不自在。我能看到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李经理刚把手伸进口袋,陆子鹰忽然拿出一张面巾纸,递给李经理:“我师父让你擦擦汗。” “啊……”简直要震惊了。李经理从自己口袋掏出来的,也是一张面巾纸。 “我师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她刚才给我下了指令,你是看不到、也听不到的。” “是,是,厉害厉害。”李经理一头瀑布汗。 (7)肉肉窃听器 “我师父来之前,还跟我约法三章——”陆子鹰转脸看了看我。他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面,此时一定充满了坏坏的笑意。 “约法三章?”李经理看看我,又看看陆子鹰。 “第一,你不准在我们面前乱讲话!”陆子鹰盯着李经理,煞有介事地说。 “那是自然的。“李经理频频点头。 “第二条——你不准碰到我们。” “是,是,我懂规矩。我会和你们保持距离。” “第三条——不准在别人面前说我们的坏话!!”陆子鹰陡然提高声调。 李经理差点晕倒。“这……陆先生多虑了,李某怎么可能……” …… 如果可以用意念杀人,我现在最想杀的,就是陆子鹰! 他不但戏弄了李经理,而且用我刚才给他的约法三章,狠狠戏弄了我。 忍耐。淡定。 “李经理,现在可以干活了。”陆子鹰说。 李经理浑身一松,马上又紧张起来,看看办公室墙上的挂钟,低声说:“再过十分钟,会议就要开始,剩下的事,isuu書网就靠陆先生……和这位女大师了。” 陆子鹰懒洋洋地起身。我也站起来,不知接下来又有什么鬼花样。 李经理带我们走进后面的小套间,有道门通入一条僻静的走廊。穿过杂物室,走进一间屋子。他把门关好,到窗前看了看。 我环视房间,这是一间文档室,角落摆着一台老式复印机,三面墙堆着乱七八糟的材料。 李经理压低嗓音:“会议室就在隔壁,无论用什么办法,只要告诉我结果就行。” 陆子鹰牵了牵嘴角。“放心,我们是专业人士。” “另外……咳,我必须提醒二位:会议室外面常有保安巡逻,特别是召开重要的会议,你们一定要谨慎。万一暴露了目标……” 陆子鹰大手一挥:“放心,决不会把你供出来。” 李经理马上转身,逃也似地出去了。房间安静片刻,陆子鹰踱了几步,显得十分洒脱。 “陆子鹰,你到底搞什么?”忍耐许久的怨气终于释放出来。 “赚钱啊。”他得意地说。 …… 忽然听到隔壁传来嗡嗡的声音,有人开门,接着是脚步移动,还有人拉开椅子,咣咣铛铛响了一会儿。 我警觉地看着陆子鹰。陆子鹰来到墙边,把耳朵贴在墙面。 我突然明白了—— 原来他要偷听! 像陆子鹰这样的小人,我真是领教够了。所谓的“赚钱秘法”,居然是这种下三滥的技俩。 “你——”怒目欲言。 “我很好。”陆子鹰料到我会生气,低声说,“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你这样还不算错吗?”我瞪着他。 “依靠蛇人的听力,作为自己谋生的手段,这有错吗?只有强大的人,才懂得利用自己的天赋和才能,获得财富。不对吗?” 这番话把我问住了。虽然明知是歪理,却也无可辩驳。 “可你偷听别人谈话,这也太可耻了。” “可耻的是李经理那样的人。”陆子鹰说,“他其实是这家公司的鼹鼠。” “什么意思?” “笨!就是商业间谍呀。” “啊……”感觉像是跌进了漩涡。 “好了,夏兰,商业竞争没有好人,咱们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欲望冲突,总之,李经理想获得高层会议的详情,我们告诉他就行了。” “他为什么不自己搞?” “他只是部门经理,以他的级别,根本不够资格参加那种会议。据他说,秘密会议最多的参加者不超过四名,都是首脑核心人物,李经理没办法收买任何一个人。” “那他……可以安装窃听设备。” “挺专业的,哈?”他打量我,“你不当商业间谍可惜了。” “少废话!”给他一记当头棒喝。 “好,言归正传——李经理连会议室都进不去,怎么安装窃听器?” “所以……” “所以就需要我们这样的‘肉肉窃听器’。”陆子鹰大言不惭地指着自己的耳朵。 (8)恶猫 我盯着陆子鹰,足足看了半分钟。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问:“你这么招摇,就不怕别人产生怀疑吗?” 陆子鹰舔了舔嘴唇。“我骗李经理说,我练过一种气功,可以‘隔墙听音’,不过要用一种高科技的东西进行辅助。” 陆子鹰掏出mp4,晃了晃,“我对他讲,这东西看起来像mp4,其实是最新研制的‘强磁波人耳共振器’。有了这玩意儿,再加上我本身的功力,可以听到任何想听到的声音。” 我像看外星怪物一样,看着陆子鹰,诚恳地说:“你真是个高级骗子。” “谢谢。”陆子鹰把mp4装进口袋,“李经理开始当然不信,我跟他试了七遍,无论他在房间任何角落打电话,我在隔壁都能听到。他彻底拜服。” “白痴遇到骗子,真是你们俩的不幸。” “好,我要干活了,如果你有兴趣,欢迎一起来听。”陆子鹰呲牙咧嘴地说。 我不再理会他,独自走到窗边,朝外边眺望。 远处的楼群被薄薄的雾气遮掩,冬日阳光洒下苍白的光线。我望着城东的方向,此时的柳仲和唐纤纤,不知在做什么…… 陆子鹰的面颊贴在墙上,缓缓移动,寻找最佳的偷听角度。 终于,他的脑袋静止了,屏气凝神,喃喃自语:“会议室应该有三个……也许……嗯……”支支吾吾的。 我想快点离开这里,便问:“到底几个?” “嘘,别干扰我。”做了个很难看的挥手动作。 “这种地方,我一刻也不愿多呆。”很不耐烦地说。 陆子鹰将全部注意力放到墙壁的另一边,耳膜与耳鼓间接受着音流刺激,配合细微的热源变化,进行判断。“奇怪……我怎么感觉……好像有个东西在移动,热源不稳定。” 我被他勾起了好奇,忍不住凑过去,将脸庞贴到墙上。 果然有个东西在缓缓移动,却不像是人…… 耳朵里忽然传来“喀啷喀啷“的摩擦声。原本并不可怕的声音,却由于精神高度集中的缘故,使得耳力变得极为敏感,所以那声音竟成了尖锐的啸叫。 我震骇不已,忙从墙边后退,躲开那声音。 与此同时,陆子鹰脸色苍白,转身逃到窗边。 “是猫!该死的猫!”陆子鹰缩着双肩。 玩世不恭、桀骜不驯、毒性十足的鹰魔,居然怕猫! “讨厌的家伙,开会怎么能带猫呢?!”陆子鹰忧愤交加。 “就是为了防备你这种小人。”我笑着说。 刚才那“喀啷喀啷”的声音,其实是猫在挠墙。或许它感觉到另一边有蛇人。动物的敏锐性超乎想像。 “鹰二爷,你为什么怕猫?”终于找到了报复他的办法。 “因为猫和人太像了,猫的基因与人的基因只差百分之一。”他抓了抓头发。 “哦,原来你怕人。” “错了。我怕的是养猫的人。” “太好了,我回去就养一只猫!”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你敢……”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嘭”的一声,房门竟被撞开了! (9)胜利大逃亡 房门撞开的一刹那,陆子鹰的反应太敏捷了,快到不可思议的程度——猛地将我抱住。 完全没有防备,被他紧紧搂在怀里。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恨不得咬掉他一块肉。 “你们是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秃顶男人冲进来。旁边跟着两名保安。 陆子鹰转脸看着门口,语调茫然:“我们找卫生间。” “谁让你们进来的?”秃顶男人尖声问。 一名保安躬身说:“张经理,是销售部的李经理带他们上楼的。” “李军?”秃顶男人大眼瞪小眼。 陆子鹰早有准备,当即说道:“我们向李经理推销产品,他很感兴趣,可惜说到一半,我女朋友想上卫生间,我就带她出来了。” “这里是卫生间吗?”张经理克制着怒气。 “对不起,是我们不小心。”陆子鹰低下头。 “我看你们不是找卫生间,”张经理缓步逼近,“不三不四的小年轻,在黑房子里搂搂抱抱,你们是哪所学校呢?” 这时,我突然给了陆子鹰一拳。这一拳够狠,我感觉自己的胳膊强烈振动一下,反弹力差点把自己甩到地上。陆子鹰闷哼一声,嘴角乱扭,的确是被打痛了。 第30章 “臭小子,不让你来,你不听,现在被堵住了吧,回家让我爸爸抽死你!” 陆子鹰艰难地直起腰,浑身直哆嗦,装得挺像。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李经理的脑袋探进来。他一定听到了消息。 “哎,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早就让你们离开了!”李经理指着我们,装腔作势地嚷。 陆子鹰忙鞠躬:“对不起,对不起。” 张经理走到我们身边,狐疑地打量着,却看不出什么。 我示意陆子鹰离开这里,我俩慢慢朝门口挪去。 李经理瞪着三角眼:“别想溜,让保安搜一下,看看偷东西没有?”假装要拦住我们。 陆子鹰先给李经理使个眼色,然后一把推开。握住我的手,夺路而逃。 身后传来李经理气急败坏的声音:“抓住他们!” 保安们闻讯赶来,满大楼地围捕我们。 十几分钟后,我们胜利大逃亡。 一口气奔出五六里路,这才停下脚步,靠着街边的树休息。 陆子鹰哈哈大笑。我则冷眼相对。 “夏兰,好玩吧?” 我自顾自朝马路对面走去。他追上来。我们就这样连逃带追,回到了家里。 ……………… 柳仲正在客厅焦急地等待,看到我进来,忙站起身。“夏兰,情况怎么样?” “很不好。”跌坐到沙发里,抓起茶几上的水杯,使劲灌了几口。 唐纤纤从二楼下来,歪着脑袋看着我。“怎么丢盔卸甲的?还以为你跟鹰二爷逍遥快活呢。” 陆子鹰走进客厅,嘴角依然含着懒洋洋的笑意。 柳仲问:“子鹰,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遇到一段刺激的小插曲。”陆子鹰坐到我对面。 “以后再不跟你出去了。”我揉着额头。 “到底怎么回事?”唐纤纤急得问。 我把陆子鹰的“赚钱秘法”向他们描述了一下,两人恍然大悟。 (10)比蛇人更残忍 我把陆子鹰的“赚钱秘法”向柳仲和唐纤纤描述了一下,两人恍然大悟。 柳仲说:“偷听高层开会,然后提供给商业间谍……如果间谍不相信你,或者说你提供假信息,不付给你钱,怎么办?” “无所谓呀。”陆子鹰胸有成竹地说,“我告诉你们,真正的赚钱,并不是卖信息,而是通过公司的商业秘密,自己赚一票。” “什么意思?”唐纤纤催问。 陆子鹰把双脚搁到茶几上,一边得意地抖动着,一边说:“大概半年前,我和另一个人做交易,无意间听到公司几个高级干部商量,准备匿名举报董事长。” “还有这事儿?”唐纤纤用惊奇的目光看着陆子鹰。 “你不懂,商场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太多了。”陆子鹰摆出一副沧海横流的架势。 “你把那消息告诉买家了?” “我傻啊我?”陆子鹰不屑地说,“我把偷听的其它消息告诉了买家,然后回来,自己去买了那家公司的股票。” 我忍不住问道:“董事长快完蛋了,你买股票,不是找死吗?” 陆子鹰哼了声。“这就叫逆向思维——那帮人都有公司的大量股票,他们收拾董事长之前,一定要先想办法抬高股价,把手中的股票卖出去,等赚够了钱,再朝董事长的背后捅一刀,一举二得。” “真黑啊。”唐纤纤咕哝一声。 “比我们蛇人更残忍。”柳仲说。 陆子鹰抬起手腕,展示他的劳力士表。“瞧,我并不贪心,上次赚的钱就买了这块手表。” 柳仲看了看陆子鹰:“如果把这样的本领,用在地震搜索中,会更有意义的。” 陆子鹰笑了:“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红叉4必须一起上阵。” 我们顺着这个话题,探讨了一下蛇人在地震救援中发挥的作用,比如可以通过细微的空气震动和热源,判断倒塌的楼房下面有没有人;或者,当通讯系统遭到破坏后,我们仍能通过特殊方式进行联络…… 这样的白日梦,经常做一做也挺有意思的,感觉我们和人类之间似乎有了某种联系,或许某一天,人类会理解我们、接受我们,因为我们有很大的用处。 聊了一会儿,我和唐纤纤去厨房做饭,柳仲在客厅看书,陆子鹰忙着打游戏。 刚从冰箱里拿出菜,却发现停水了。 “怎么办,晚饭没法做了。”唐纤纤宣布。 陆子鹰扔下游戏机,伸个懒腰说:“太好了,我们去外面吃大餐。” 柳仲从书上抬起脸:“用剩下的开水泡方便面吧。” 陆子鹰说:“蛇人吃方便面,要遭天遣的!” “我们要适应这样的生活。”柳仲说。 “要吃你吃吧,我带两位美女去饭店。”陆子鹰做出暴发户的样子。 柳仲笑了笑。合居生活充满了苦与乐,问题是怎么协调彼此的矛盾。 我说:“柳仲,方便面大家都吃不惯,还是在附近找家饭店吧。” 唐纤纤问:“柳帅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柳仲放下书,从沙发里站起身,说道:“今天夏兰和子鹰出去了一趟,在那家公司遇到了麻烦,现在还不清楚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所以我的意思是,最近暂时不要出门,静观其变。” 这次就连我都觉得柳仲的顾虑太多了。 今天去公司遇到的李经理和张经理,他们无论如何不会想到我们是蛇人,而且路上我和陆子鹰都很小心,没有遇到异常现象。 我低声说:“柳仲,你真的想得太多了。” 柳仲微微一笑,唇角弯成漂亮的弧度。“夏兰……” “柳帅,走吧,你也闷了这么久,该出去散散心。”唐纤纤抢着说。 事已至此,柳仲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好吧,我们一起去。” “对嘛,这才是当老大的样子。”陆子鹰哈哈笑道。 ……………… (11)流氓的笑声 从花园小区出来,在附近找了家中档饭店,我们四个人美餐一顿。吃的什么并不重要,总之大家都很开心。 陆子鹰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有家房地产公司今天落成,在东新广场举办焰火晚会,离这边三站路,我们去逛逛。” 我高兴地说:“太好了!”转脸看着柳仲。 柳仲本来想反对的,面对我的目光,却终于没有开口,默许了。 离开饭店,我们朝东新广场走去。邪魅四人组,第一次集体出现在夜街上,场面很酷。 我穿着红色毛衣,系着浅绿色围巾,长发飘飘。唐纤纤则是白色毛衣,系着红色围巾,齐耳短发在风中扬起。柳仲是笔挺的黑色风衣,衣襟摆动,步履稳健。陆子鹰的夹克衫十分洒脱,桀骜不驯的头发更显得狂放。 路上的行人越聚越多,方向都是东新广场。我们所过之处,引来无数艳羡的目光。 柳仲微微低头,不喜欢被别人关注。陆子鹰昂着脑袋,得意地四处张望,蓝色太阳镜映着街灯,嘴角始终勾着一抹懒懒的笑容。我和唐纤纤也不习惯被行人注目,感觉不大舒服。 “嗨,美女!”陌生的呼唤传来。 心头微微一紧,我装作没听见。唐纤纤和我一样保持着漠然态度。 耳畔忽然响起刹车声,一道耀眼的红光闪烁,车子停在我们身旁。 “没听见啊,冷艳美人!”放荡的笑声传来。 我转脸瞥了一下,是一辆高级轿车,车窗里探出脑袋,肥大的脸庞上挤着笑容,年龄不大,看样子是富家公子哥儿,或者高干子弟。车窗里又响起一阵哄笑声,至少还有三个人坐在车里。 我继续朝前走。轿车缓缓跟来。 柳仲挽起我的胳膊,无意间转脸,忽然发现陆子鹰不见了。 唐纤纤说:“那小子在街边。” 我们回头去看,果然看到陆子鹰站在路旁,盯着轿车里的人。 “看什么看?”肥子从车里伸出一只手,指着陆子鹰,十分嚣张。 陆子鹰歪着脑袋,正要说什么,柳仲抢前一步,将陆子鹰拉回来。 “这里人多,注意分寸。”柳仲说。 “二爷想陪他们玩玩。”陆子鹰说。 我劝他:“不要理会,我们去看焰火。” 唐纤纤扯住陆子鹰的胳膊,往人群里拽。 轿车沿着街边滑行,走走停停,不时传来恶心的喊声:“美女,陪哥哥干一盘……” “……来,你们开个价,双飞一日游!” “嘎嘎嘎……咔咔咔……” 丑陋的笑声此起彼伏,逐渐湮灭在人潮外面。 …… 来到东新广场,焰火晚会已经开始了。由于刚才发生的事,我们心里都不舒服,除了陆子鹰不时玩笑几句,其他人沉默不语。 天空中腾起的绚丽的火花,起初是一小朵、一小朵绽开,大约持续了一分钟左右,然后,蓬松耀眼的焰火彻底释放出来。大朵的烟花,织成瀑布形状,长久地闪烁在天幕上,喷发的银白色火花将半个天幕照亮,十分壮观。 银河瀑布消失后,新一轮焰火出现,五彩缤纷,一束束腾空而起,层层叠叠、似乎永无止境,在夜幕中发出欢乐的啸声。 我们注视着天空,享受着属于自己的美丽时光。 我又听到唐纤纤在低声唱歌,旋律动听,歌声仍然有着淡淡的忧郁—— 烟花绽放到消失,转眼的永恒 像是一场梦 有时想起你的样子,在天边凝望 传说的美丽,我们能否拥有 别离的怀抱,究竟会有多空 谁能触摸焰火的心,冷得多彻底…… …… (12)挑衅 “纤纤,你这是什么时候写的歌?” 第31章 我轻声问。 “就是现在。”她看看我,目光却飘忽越过我的肩膀,投向身后。 陆子鹰说:“真没想到,糖精这么厉害,实力派兼偶像派音乐人,干脆我们‘红叉4’组成乐队吧。” 没有人回应他。 陆子鹰自讨没趣,视线投到天空。焰火表演逐步接近尾声了。 当最后一抹绚烂的彩光消逝后,空中除了滚滚的烟雾,便是昏暗的蓝紫色云层。 我们随着散去的人群往回走,偶尔议论几句刚才的焰火。 “真是冤家路窄。”我咕哝一声。 在我们左侧的大街上,那辆红色轿车又出现了,犹如幽灵般阴魂不散。他们可能一直在跟踪我们。 陆子鹰忽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只矿泉水瓶子。 柳仲意识到什么,对他说:“子鹰,这里不行……” 话音未落,陆子鹰大步冲到街边,矿泉水瓶子砸中了车窗。 嘣—— “垃圾们,二爷在这里!”陆子鹰发出邪恶的笑声,随即转身背对车子,深深地弯下腰,朝车里的人撅起屁股。 公子哥儿顿时被激怒了。他们原本就是没事找事,现在居然有人挑衅,当下一踩油门,轿车如离弦的箭,直朝陆子鹰冲去。 陆子鹰几个纵跃,跑向街道对面。 我们都明白了:陆子鹰是要引开他们。 柳仲说:“夏兰,你和纤纤回家。” “不。大家在一起。”我说。 唐纤纤说:“有好戏看,可不能撇下我。” 此时陆子鹰已经不见了踪影。轿车也远远地驶到另一条街上。 我们三人朝那个方向追去。 根据陆子鹰的速度,可以很快甩掉轿车,或者钻进小巷,一眨眼就会消失。但他刻意保持着距离,在轿车的监视下若隐若现。 我和柳仲、唐纤纤穿过小巷,看到了陆子鹰的背影。 他正朝一条僻街而去。 柳仲问:“夏兰,累不累?” “不累。”我说。 唐纤纤嘲弄地说:“夏兰最享受这样的刺激,累死也会往前冲的。” 我眯着眼睛跑在柳仲身边,夜风切割着皮肤,有一种欲飞的麻醉感。柳仲握着我的手,不时调整着角度和方向,以免我摔倒。唐纤纤寸步不离,娇喘吁吁。 我突然听到街道前边的拐弯处,传来了尖利的刹车声:吱—— 然后是笑声。陆子鹰的笑声。 黑沉沉的夜里,那笑声引导我们朝前跑去。 (13)报复 僻静的街上除了一人一车,再没有其他的活动物体。 街道两旁种着紫槐,枯枝在初冬的夜风中轻轻摇晃。最大的两棵紫槐中间,伫立一盏路灯,孤零零的,散发昏黄的光晕。整条街道仿佛陷入了一场梦。附近连绵起伏的房屋映在蓝幽幽的光线里。 陆子鹰的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站在街中央,与十几米外的轿车对峙。 车尾部缓缓升起一股轻烟,引擎发出轻微的突突声。红色的车子犹如一头野兽,随时准备扑咬。车窗前面的风挡玻璃像深暗的湖水,泛着黑色的光泽。 陆子鹰哈哈大笑,忽然朝车子伸出右手,并且竖起了中指。 这一下激怒了车里的人。野兽一纵而起,两个大灯唰地亮起来,雪白的光束笼罩了陆子鹰。 陆子鹰一动不动,仍然高举着中指,像一面宣战的小旗。 轿车猛地朝陆子鹰撞去。 我在街口低呼一声。从后面看,车头已经撞到了陆子鹰。然而转眼间,陆子鹰到了车子侧面。 “哈哈,垃圾虫,二爷在这里!”陆子鹰狂放地笑着。 一声尖利的摩擦声响起,轿车的轮胎擦过路面,在人行道上颠簸一下,掉转车头,再次朝陆子鹰冲去。 陆子鹰敏捷地闪过。 轿车原地划个弧线,保险杠从陆子鹰的腿边蹭过去,差点刮到陆子鹰。 …… “柳仲,我们去帮忙。”我急得说。 唐纤纤抢着说:“不用。鹰二爷在逗蛐蛐呢。” 柳仲沉默不语,观察着情况。我发现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轿车上面,而是黑沉沉的街道。显然,他并不担心车子会伤到陆子鹰,而是警惕着黑夜中是否潜伏着其它的眼睛…… 陆子鹰突然惨号一声,我们都听出来是假装的,更像亢奋的笑声。 “哎呦,撞到二爷了!”陆子鹰翻滚在地。 引擎在低吼,车轮从一片积水中碾过,朝陆子鹰冲去。 陆子鹰纵身朝前一跃,太阳镜在半空一闪,“嘭”的一声,他的脑袋撞到风挡玻璃上。 车子突然发出尖厉呼啸,轮胎在泥泞里滑了一下,把陆子鹰从车头甩掉。 陆子鹰像一只麻袋落到地上,接连滚了好几圈。 …… 这时,柳仲呼唤道:“子鹰,玩够了,我们走。” 陆子鹰肯定听见了柳仲的声音,却仍在继续表演。 从地上蠕动着爬起来,手臂撑在路面,显得万分艰难。 轿车停在陆子鹰对面,直直地逼视他。排气管冒着烟,慢慢消散在夜幕中,引擎低吼颤动。 陆子鹰抬头看了一眼,摇摇晃晃站起身,举起右手,在雪亮的车灯里,高高竖起中指。 轿车呼啸而来,像被激动的怪兽,疯狂撞向陆子鹰。 陆子鹰突然纵身而起,如一条灵蛇。 车子挟着强大的威势冲过去,与此同时,陆子鹰从半空疾掠而下,狠狠踩在车顶。轿车猛然一颤,车头慌乱地摆动,勉强刹住了。 陆子鹰用胳膊肘猛击风挡玻璃,哗——窗户碎了,碎片后面露出一张肥胖的脸,在恐惧中变得扭曲。 陆子鹰朝车里大喊:“你有法拉利,我不羡慕,因为——我有法克油!” 一拳砸到车顶,嘭!车厢瘪了一块。 陆子鹰接连出拳,嘭!嘭!嘭! 拳头像雨点似的落在车厢上,轿车在拳影中震颤着。车里的几个人完全吓傻了,犹如面对着死神,目瞪口呆。 陆子鹰砸了五六分钟,车厢到处都是凹陷,仿佛一辆拖拉机刚从冰雹里开回来。 …… (14)有人在监视 陆子鹰砸了五六分钟,车厢到处都是凹陷,仿佛一辆拖拉机刚从冰雹里开回来。 …… 这时,柳仲的脸色忽然一变。 我忙问:“怎么了?” “有声音……”柳仲低语。 唐纤纤坐在墙角,慵懒地说:“当然,声音还不小呢。” “不。不是子鹰。”柳仲说。 “那是什么?”我竖起耳朵,同时将眼睛眯成一道缝,朝四周的黑暗中扫视。 除了陆子鹰疯狂砸车的身影,幽僻的街上看不到其他人。不远处的房屋和灌木丛围成狭窄的圈子,隐隐映现着路灯的光芒。 我忽然握紧双手—— 从某个幽暗的角落传出奇怪的响声——咔嗒——也许是树枝折断的声音,或者是一颗水珠落在树叶上。 我又仔细听了一会儿,除了嗵嗵的击打声,和远处传来的汽车声,一切都很正常。 柳仲朝我使个眼色,自己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移去。 我碰了碰唐纤纤,轻声说:“真的有人在监视我们。” “哦……?”唐纤纤起身。 柳仲的背影消失在夜幕深处。 陆子鹰终于砸累了,从千疮百孔的车厢跳下来,指着车窗里的人说:“记住,以后在街上遇到美女,别那么贱!” 车厢里终于发出一点声音,不知在求饶还是在哭诉。 陆子鹰四平八稳地走过来。 后面的轿车发动起来,一溜烟逃了。 陆子鹰来到我们面前,得意地说:“很刺激,哈?”随即一转脸,“柳仲呢?” 我说:“附近可能有人,他要去看看。” 陆子鹰说:“有人很正常,四周是居民区。” 我摇摇头:“情况不对劲。” 陆子鹰说:“兰殿下,你也被柳仲传染了,疑神疑鬼。” 唐纤纤说:“我们快去找柳仲。” 三人朝马路对面走去,刚刚穿过马路,柳仲的身影飘然而至,迎住我们。 我问:“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柳仲摇摇头:“没有。可能跑掉了。” 陆子鹰大大咧咧地说:“我告诉你们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唐纤纤小心地说:“柳仲,刚才的声音,也可能是流浪狗。” 柳仲神色凝重。“算了,我们回家吧。” 就在这时,街上突然又传来一阵呼啸声。不一会儿,四辆汽车出现在视野中,中间正是那辆被砸的轿车。 陆子鹰往地上啐了口,说:“难怪那几个垃圾刚才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车里,原来是等机会来报仇。” 车声越来越近,车头的大灯透过夜幕,像怪兽的眼睛,逼视着我们。 柳仲说:“我们走。” “教训教训那帮杂种。”陆子鹰意犹未尽。 柳仲说:“你已经出过气了。情况越来越复杂,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我说:“陆子鹰,走吧,惊动警察就麻烦了。” 唐纤纤推了陆子鹰一把,不耐烦地说:“陪你玩了半夜,还没玩够吗?” 陆子鹰扶了扶太阳镜,随我们朝路边的树丛走去。 后面的三辆车停下来,车门打开,一伙人冲出来,影子在车灯里疯狂跳跃着。另一辆车拐个弯,急驰而去,看样子是准备到另一边堵住我们,来个前后夹攻。 “站住——”后面有人喊。 “给我狠狠打,打死了,老子报销!” 第32章 肥子的吼声。他刚才坐在车里一定吓坏了,所以这时候的嗓音几乎快要喊破,简直是声嘶力竭。 我朝后面扫了一眼,至少有七八个人。柳仲握着我的手,我牵着唐纤纤的手,陆子鹰紧挨在唐纤纤右侧,两个男孩把两个女孩护在中间。 (15)又想起那个野兽 我们四个冲到马路尽头,果然遇到第四辆车,尖啸着朝我们撞来。 “那边——”柳仲朝一排树后指了指。 掉转方向跑进巷子,以我们的速度,他们是追不上的。冲到一座围墙边,四个人纵身而入。不一会儿,听到后面隐约传来骂声,肥子看到我们翻墙跑了,担心遭到埋伏,只能站在巷口干瞪眼。 我们落到草地上,这才看出来,原来是一座学校的后墙。此时夜深人静,对面的大楼里只有几点灯光隐约闪烁,其它大部分区域昏暗一片。 忽然置身于学校,我们三人的心里都有些触动,多么熟悉的气息,仿佛回到了从前。陆子鹰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似乎对学校毫无感觉。 我说:“顺便参观一下吧。” 唐纤纤轻笑着说:“当心遇到恶魔学生。” 柳仲说:“我们沿着草地去那边。”抬手指向东南方向,那里有座水池,附近伫立着一盏路灯,灯罩是墨绿色的。 我们朝水池走去。我的脑子里莫名地跳出一个念头:这座学校会不会有蛇人? 柳克凡喜欢在学生中间寻找祭品,当初我和唐纤纤、苏小婉都是这样,也包括柳仲。 这时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陆子鹰,你是从哪里来的?” 陆子鹰转过脸,蓝色镜片闪了闪,声调茫然:“夏兰你想问什么?” “是谁让你变成了蛇人?”我追问。 陆子鹰沉默了。 我愈加好奇,同时也有些不安。 陆子鹰这才缓缓开口:“我的父母都是蛇人,我生下来,就无法选择,也成了蛇人。”语气没有变化,既听不出抱怨,更听不出喜悦。 “啊?”答案完全出乎意料。 惊讶的不仅是我,柳仲与唐纤纤一定也没想到。 陆子鹰继续说:“所以我告诉过你们,不要那么狭隘,蛇人部落不仅只有柳克凡的家族。” “那你属于哪一类?”柳仲问。 “怎么说呢?”陆子鹰长长地吁了口气,“举个例子吧,比如吸血鬼族,可能分作‘北山家族’和‘南海家族’。双方的势力范围不同,假如遇到外敌时,双方偶尔可以联盟,但平时会不停的抢夺食物和地盘,世代纠缠下去。” 我点了点头。“这么说,你类似于北山家族的蛇人,而柳克凡,相当于南海家族的。” “可以这么理解吧。”陆子鹰笑了笑。 我们静默下来。 “你们说的那个柳克凡,有多大年龄?”陆子鹰忽然问道。 我们的目光投向柳仲。 柳仲低沉地说:“他33岁了。” “哇,这么年轻。”陆子鹰难得露出惊奇的模样。 唐纤纤说:“我告诉过你,柳克凡是柳仲的叔叔。” “那他的相貌应该不会太丑吧?”陆子鹰故意用迟疑的语调说。 这本来是个玩笑,但我们都没笑。 柳克凡的容貌,集英俊迷人与冷漠阴鹜于一体,黝黑的皮肤闪着邪恶之光,凌厉的眼睛浸满邪毒—— 在我们心目中,他永远是那样的形象。 一个聪明残忍的野兽。 陆子鹰发现我们沉默不语,便问:“柳克凡究竟有多可怕?” 我抬脸看了看天空。这时候我们已经来到水池边,坐在花岗石筑造的台子上。 柳仲低声说:“为了培育蛇人,柳克凡会把婴儿埋在土里,变成虫茧。” 我不禁打个寒战,夜风太凉了,朝四周看去,黑漆漆的校园里,似乎潜藏着窥探的眼睛。 (16)挑选一个新娘 我不禁打个寒战,夜风太凉了,朝四周看去,黑漆漆的校园里,似乎潜藏着窥探的眼睛。 陆子鹰忽然脱下自己的夹克衫,披在我的肩头。我怔了下,用眼角余光看看柳仲,他的表情没有变化。 唐纤纤嘴角含笑,对柳仲说:“柳帅,我也冷。”简直是在撒娇。 柳仲脱掉风衣,裹在唐纤纤身上。唐纤纤居然脸一红,眼里闪过甜蜜的光彩。 我的心中隐隐浮起一阵涩痛…… 陆子鹰随意地问:“柳克凡结婚了吧?” 柳仲说:“没有。” “啊噢?”陆子鹰突然发出一声惊叹。 …… “怎么了?”我们都听出他的口气不对。 陆子鹰皱着眉头,目光透过太阳镜,在我和唐纤纤脸上移动。 “喂,干吗这样看我们?”唐纤纤瞪着陆子鹰。 “你们……嗯,你俩的年龄差不多吧?”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是啊。”我点点头,“对了,还有苏小婉。” “竟然还有一个。”喃喃自语。陆子鹰的镜片一闪,“你们的身材也都差不多。” “对啊,你这么一说,倒蛮正确的。”唐纤纤看看我。 “那,你们在一起生活过吗?”陆子鹰继续问。 我接口说:“当然了。我和纤纤曾经还是同桌呢。”仰脸看着陆子鹰。他站在水池边,身影静止不动,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 柳仲开口了:“子鹰,有什么话,你直接讲吧。” “就是嘛,这样神神鬼鬼的问来问去,搞得心慌意乱的。”唐纤纤表示不满。 更令人惶惑的,还在后面。接着,陆子鹰说了一句惊人的话—— “柳克凡会在你们三人中间…… “挑选一个新娘!” …… “什么?!”我从台子上跳起身。随即又颓然坐下。 唐纤纤不由得提高声调,颤抖地说:“陆子鹰,你别乱讲!” 陆子鹰低声说:“我也希望自己猜错了,可这是蛇人家族的惯例——柳克凡培养你们的同时,更要为家族寻找……嗯,就像皇后吧。” 我震骇地看着陆子鹰。 但愿只是一个恶作剧。一个恶俗的玩笑。 然而,脑子里却电光石火掠过以前的情景—— 曾经在操场上,我协助柳仲挖出土里的虫茧,就在那个晚上,柳克凡率领一群蛇人突然出现,其中就有苏小婉。柳仲与柳克凡搏斗时,喊我的名字,让我快点离开。当时柳克凡漆黑的眼窝里,闪过了一道光芒,并且说道—— “很好,我喜欢这个名字。” ——他说他喜欢“夏兰”。 在当时的危急时刻,我根本没有多想,准备逃走时,柳克凡冲过来,在我的手腕上扎了一下,使我变成了蛇女。 后来苏小婉与柳仲结婚,我去参加婚礼…… 再后来的反叛……坠落……柳克凡成了我的主人…… 但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柳克凡并没有在我面前过多的流露什么,只是偶尔盯着我的眼神里,浮现几道难以捉摸的邪魅光芒,似乎是欣赏,似乎是贪欲…… 此刻听到陆子鹰说出这番话,让我如何面对? …… 唐纤纤忽然说:“可是苏小婉已经被柳克凡抓走了,是不是表明,柳克凡已经选定了苏小婉?” “不一定的。”陆子鹰低声说:“或许他的真正目的是你们,用苏小婉设下圈套,当作诱饵,捕获你们。” 我浑身冰冷。好像全世界都陷入了冰窟。 如果陆子鹰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我和唐纤纤之间,应该有个人,将成为柳克凡的新娘! (17)善变的恶魔 晚上回到家,我们都很沉默。随便洗漱一下,我进了自己卧室,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我们将怎样救苏小婉? 尽管以前就知道,柳克凡可能用小婉当作钓饵,诱捕我们,却没想过,柳克凡真正的目的,却是为蛇人家族选定“皇后”! 救苏小婉,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我们又怎能抛弃朋友? 想起曾经相处的一幕幕,原来我和苏小婉、唐纤纤在很多方面是接近的,除了一样的年龄,差不多的身材和身高,还有身上某种幽幽的气质也相似——其实柳克凡早就把我们选好了,而且把我们集中起来,彼此竞争。 突然陷入了深深的惶恐…… 房门叩响了。笃、笃、笃。那温和的节奏,听出是柳仲。 “夏兰,睡了吗?” “还没有。” “想跟你说说话。” 从床上坐起身,踌躇片刻,拧亮床头灯,打开门。“进来吧。” 柳仲看着我身上的粉色睡衣,还有长发披在肩头,略显慵懒的眼神,让他有些呆怔。 “怎么,没见过啊?”我笑笑。 “哦……不是。”一向沉静的柳仲,竟有些局促不安。抬脸极快地看我一眼,“你身上有种光芒。” “真的?” 走到梳妆台前,望着镜子。蛇女特有的邪魅气息笼罩全身,那是无可比拟的光彩,宛若月色朦胧的秋夜,伫立在湖面,随着微风轻轻颤动,柔美无比,心里莫名便响起了古老的歌。 我拂了拂长发,喃喃地道:“发质越来越好了。” 卧室的光线映照乌黑亮泽的长发,蓬松披垂在身侧。衬着雪白的脸庞与漆黑的双眸,仿佛萦绕在神秘的珠光里。透过睡裙隐约可见青春胴体,柔韧的腰肢微微扭动,说不出的自由妩媚。 猛醒过来,想起柳仲在身后,忙转过脸,面颊绯红。“我真是自恋。” 第33章 “其实……”柳仲也回过神,坐在沙发里凝视我。 “好了,不说我了。”急忙走到床边,坐下,望着对面的柳仲。 柳仲平静下来,笑了笑。“我想陪你聊聊天。今晚你不开心,是因为柳克凡的事吧?” 轻轻点点头,我转脸看看窗户。窗帘无风自舞。“我还是不明白,如果他想在我们中间选择一个新娘,为什么在地下洞穴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却打算处死我和苏小婉,而且还要给我们临终礼物。莫非那时他已经选定了唐纤纤?” “柳克凡非常善变,让人捉摸不透。他当时那样讲,或许只想拿你们做个试验。其实他并不想真的除掉你们,包括我。他每次震怒的时候,都说要杀了我,事后便改了主意。”柳仲沉静地说,“我们是独特的祭品,他在我们身上倾注了心血,所以并不想急于毁灭。” “他从我们身上看到了与众不同的东西。”我望着柳仲。 “嗯。” “那,接下来怎么办?”我的声音微微颤抖,“蜇伏期过后,我们一定要救苏小婉的。” “当然。”柳仲的语调充满自信果敢,“即便明知是陷阱,我们也要闯一闯。” (18)爱焰燃烧 我起身踱到窗前,撩开窗帘一角,朝小区望去。园区东南边设置的环境是古典风格,木质回廊、雕塑、音乐涌泉在夜色中极美。再往后,是一道土坡,上面有个观景台,一座漂亮的小亭子若隐若现。 不由得问自己:苏小婉又在哪里呢? “夏兰,别想太多,早点休息吧。”柳仲起身,朝房门走去。 我从窗边转过脸。柳仲的背影映在眼前。 “仲……”颤声呼唤。 柳仲停下脚步。我无法克制自己,踉跄着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夏兰……”柳仲怔了怔。 “我忽然好怕。从来没这么怕过。”喃喃低语。 柳仲轻抚我的手臂。“兰,我会保护你。”很平静的一句话。 我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 如果…… 我注定将成为柳克凡的新娘,那我…… 一定要把自己最宝贵的第一次,先给柳仲! 那样柳克凡会发疯的,就让他发疯吧,让他癫狂到死。 我什么都不要怕。既然是祭品,我宁愿向爱情献祭! “兰,你在发抖。”柳仲柔声说。 “仲,我想……”却说不出来。停顿一下,“我想这样抱着你。” “好吧。”柳仲不再动,任凭我抱着他。 我的胸脯紧贴着柳仲的后背,肌肤透过薄薄的睡裙,感受他的力量。 这个沉静的男孩,也在微微颤抖。 我的面颊在他背上轻轻蹭着,甜甜的气息使我意乱神迷。我深深地嗅,胳膊环绕在他胸前,双手交叉,握成一个死结。 然后开始吻他,双唇索取着,血脉里激情四溢。 嘴唇在柳仲的背上游移,双唇肿胀,火辣辣的感觉通向喉咙,燃烧着。烈焰往下蔓延,在心底汹涌。 柳仲慢慢转过身,嘴唇找到了我的唇。舌头交缠,宣泄的情感找到了出口。我吸吮他的热情,他轻咬我的舌尖。香滑的灵舌分泌着爱情的花汁。 我忽然流出眼泪。 柳仲舔拭我的泪。舌尖从两腮游移到面颊,再往上,回到眼睛上,围着眼圈轻轻吮吸,反反复复,将我的脸庞吮得干干净净。 我闭起眼睛,身躯抖动。 柳仲将双唇覆在我的眼睛上,印在睫毛上。 一阵麻酥酸痒的感觉,如闪电般,倏忽间从睫毛传来,疾风似地掠过全身。我感到一阵隐秘的快感,呼吸急促起来。 柳仲将完美的唇,再次覆在我的嘴上。第二波绵长的吻。 嘤咛一声。 我竟发出亦喜亦悲的呻吟。 双手在他身上爱抚着,感受他的身体。手指抚到肩胛骨上,像蝴蝶翅膀在扇动。指尖颤抖,沿着脊柱往下移……往下…… 我浑身酥软,瘫倒在床上…… 柳仲伏在我身上,双手捧着我的面颊。转瞬间,他的脸突然变了,嘴唇颤抖。 我从迷眩中惊醒,睁大眼睛看着他,眼里还残留着甜蜜的余韵。 “仲,你怎么了?”以为他又发作了,可是今天晚上,并不是月圆之夜。 “兰,是你……”他震惊地看着我。 我们面对面,几乎贴在一起。他的双眸在我眼前放大。 “我怎么了?” “你的脸庞在痉挛。”柳仲焦急地抚摸我。 “我……”脑袋里突然传来一声轰鸣,仿佛一个巨大的铁锤狠狠砸下来。我的双腿猛地绷直,然后强力收缩,就这样抽搐起来。 “仲……我……”还有仅存的一丝意识,瞪着柳仲。 (19)急救 柳仲忽然掏出手绢,擦拭我的嘴巴。我才感觉到,自己竟然在流血! 身体仍在不断抽搐,无法形容的虚弱痛苦。想哭,却发不出哭声,只有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汇成河流,没完没了。 我在床上翻滚,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柳仲疯了似的打开床头柜,寻找药瓶…… 房门突然推开了,朦胧间,我看到唐纤纤冲进来。她一定听到了我的挣扎。 “柳仲,怎么了?”她惊问。 “是夏兰……” “天哪,我还以为你又发作了……” “快喂她吃海珠……”药瓶拧开,柳仲拿出一颗蓝色胶囊。 “不。没那么简单。”唐纤纤却阻止了柳仲。 “纤纤……”柳仲看着唐纤纤。 我继续在床上翻滚,恍惚间,感觉自己正张嘴大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唐纤纤焦急地说:“柳仲,夏兰的情况跟你不一样,她这个样子,我怀疑是药品的副作用。” “什么?” “海珠是‘抗排异药物’,可以促进血液流通,减轻冬眠症状,但可能有副作用。”唐纤纤的语速越来越快,“以前偶尔听柳克凡提过一次,但是柳克凡对药品不断进行改善,又经过数百例蛇人的试验,确定没有问题了。” “可是夏兰……”柳仲用痛苦的眼神看着我。 “她可能是个特殊例子。”唐纤纤说。 柳仲抱着我。我颤抖的频率越来越弱。 这时,陆子鹰快步走进来。 “怎么又搞成这样?”陆子鹰饶有兴趣的走近床边,看了看我,回头对柳仲说,“每次,只要夏兰跟你单独相处,就会搅得天翻地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火爆动作?” 一旁的唐纤纤看了陆子鹰一眼,眼神冰冷。 陆子鹰马上伸出手,做出投降的样子。“算我没说。” 柳仲坐到床边,把我抱在怀里,不安地问:“夏兰,感觉怎么样?” 从来没见他这样手足无措。我浑身发冷,觉得嘴唇像是裂开了。 陆子鹰走到床头柜前,拿起药瓶,倒出一颗海珠,凑到鼻端嗅了嗅。转脸问唐纤纤:“你说夏兰可能是药物中毒?” “我估计是。所以不敢喂她吃海珠,闹不好,可能火上浇油。。”唐纤纤低声说。 陆子鹰咕哝道:“好端端的,夏兰怎么突然变成这样?”注视着柳仲,问,“你真的没对夏兰做什么?” 柳仲抬眼扫了陆子鹰一下,眼神沉静。 陆子鹰说:“哈,我看出来了,你让夏兰太激动了,导致神经末梢突然放电……” 唐纤纤突然打断陆子鹰的话:“你啰嗦够了没有?!” 陆子鹰瞥了唐纤纤一眼,把海珠放回药瓶。“其实我是在想办法。” “那就闭嘴,好好想吧!”唐纤纤说。 陆子鹰敲了敲脑门。“对,我终于想起来了,可以用碱水试试。” “你说……碱水?”唐纤纤瞪着陆子鹰。 “我只是说可以试一试。”陆子鹰指着药瓶,“我刚才嗅了嗅,这种药有很大的酸性成分。蛇人的体内循环变化,与酸性物质结合,会产生奇妙的反应,好的话,就能增强体能,坏的话,就会产生激变……” “不要啰嗦,直接讲结果!”唐纤纤很不耐烦。 “你怎么比柳仲还急,哈?”陆子鹰咧嘴一笑。“那,我的建议是:把夏兰泡到碱水里,看看效果。”话音未落,他便跑了出去。 玩笑归玩笑,一旦做出决定,真要行动起来,他的速度极快。 …… (20)祭 柳仲抱着我来到卫生间。唐纤纤和陆子鹰已经在浴缸里放满了碱水。 唐纤纤说:“你们离开这里,我照顾夏兰。” 陆子鹰嬉皮笑脸地说:“不如我留下来帮你。我是很勤快的。” “出去!”斩钉截铁的声调。 柳仲说:“子鹰,我们走。” 陆子鹰朝我看了看。“我从夏兰的眼神里,发现了恋恋不舍的情怀。” “你……出去吧……”我气若游丝。 唐纤纤一把将陆子鹰推出去,砰地关起门。 卫生间只剩我们两个。唐纤纤牵了牵嘴角:“不好意思,我要脱你的衣服了。” 我勉强笑一笑。她的手伸过来,解开了我的睡裙…… 浴缸在荧光灯冷冷的白光下显得凝滞僵硬。我赤裸着躺在水里,耳畔回荡着细碎的流水声, 我感到呼吸急促,紧捂胸口,压抑自己的喘息。心脏好像刺入了一把冰锥,不断拧紧、拧紧。 唐纤纤坐在浴缸旁,关注着我。 朦胧中,我忽然感觉卫生间扭动起来,对面的镜子仿佛倾斜了,发出奇怪的“咔咔”声。 第34章 “夏兰,你感觉怎么样?”隐约听到唐纤纤的问语。 “我……很累……”微弱的回应。“还有幻觉……” 唐纤纤拨开我的眼皮,观察瞳孔变化。“夏兰,没有异常变化,你坚持一下。” 肌肤感觉到碱水的浸泡,一波一波荡漾着。 唐纤纤忽然指着我的右肩,低声说:“你皮肤上的花纹,和我的左肩像是一对。” 她扯开自己的睡裙,露出雪白的肩头。果然,肌肤上有个蛇形花纹,泛着浅褐色光泽。 恍惚间,我觉得那个花纹复活了,仿佛一条小蛇在跳舞,变成了一个字—— 祭。 …… 我昏睡过去。 等我醒来时,已经到了第二天上午。一道阳光透过窗帘,洒在枕边。 我坐起身,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隐约记得自己睡在浴缸里,此时却在床上。低头看一看,身上换了件雪白的睡衣,散发着淡淡清香。 房门轻响,唐纤纤走进来,后面是柳仲和陆子鹰。 “夏兰,醒了。”柳仲说。 “我……” 陆子鹰抢着说:“你不会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吧?你可浪费了我家所有的碱面。” “我记得一些。” “现在感觉怎么样?”柳仲问。 “好多了。” “纤纤照顾你到天亮,把你送回了卧室。”柳仲说。 唐纤纤还没顾得说话,陆子鹰大声说:“嗨嗨,怎么忘了我?如果不是我鹰大师指点迷津,兰殿下说不定已经香魂归西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唐纤纤给了陆子鹰一掌。 大家笑闹一阵,唐纤纤和陆子鹰出去了,柳仲留在房间。 我迫不及待的说:“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个梦,可又不像梦,似乎听到唐纤纤和你在门口说话。” “说什么?”柳仲注视着我。 “唐纤纤对你说:柳克凡以前给夏兰注射的基因毒剂,已经在体内慢慢发生了变化,将来的某一天,夏兰可能会突然变得邪恶!” 柳仲的眼神变得黯然。 我明白了:那不是梦,而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 (21)我可以,比你更邪恶 我望着柳仲,颤声说:“看来我没有听错,基因毒剂会让我变得邪恶。” “夏兰,你太敏感了,大家只是猜测而已。”柳仲坐到床边,捧着我的手。 我挣脱他,朝后退缩一下,全身蜷作一团。从来没有这么孤独。 柳仲想安抚我,却不知说什么,默默地注视我。墙上的挂钟一格一格走着,现在是上午10点钟。 良久,柳仲说:“先吃点东西吧。” 我无声地摇摇头。 “你这样我很难过。”柳仲低声说。 “看来我们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语调悲哀,却不敢抬脸看他。 “兰,你现在只是病情没有恢复,所以情绪很不稳定,难免产生悲观思想,等过了蜇伏期,一切都会好。我相信你。” “可我不相信自己!”我突然喊起来,“我会变成邪恶的蛇女……我会成为嗜血狂魔……我会杀死你们……” “夏兰……” “这是无法控制的。无法控制的。”我睁着空茫的眼睛。 我的眼睛漆黑得不见一线阳光,衬托着苍白失血的面颊。柳仲在我眼前变成了影影绰绰的幻象,飘忽着,一步一步远离我。 耳畔回荡着各种声音,有脚步声、车声、哭声、叫声。然后四周变得一片寂静,只有心底传来空洞的回音。 我缓缓抬起头,寻找柳仲的脸庞。 那张冷俊的脸与柳克凡的脸重叠在一起,一会儿交错开、一会儿紧紧粘合。 ——夏兰……你是我的…… 远处飘摇的影子若隐若现,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最后,我的眼前只剩茫茫的白雾。 心底成了一片死海,没有丝毫的声音。 我闭上眼睛,被人拥在怀里。良久,我听到柳仲低沉沙哑的声音—— “无论你变成什么,我们,都会在一起。” “……我会邪恶的……” “那就一起邪恶。” ——我可以,比你更邪恶。 他的声音静静地飘荡,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觉。但愿,这只是我的一个梦。 我的睫毛濡湿了,轻轻颤抖着…… 我又昏睡过去。 …… “……不要紧,夏兰只是病后的忧郁症。”柳仲的声音。 “真的不需要看医生吗?”唐纤纤问。 “脸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至于看不看医生,让夏兰自己决定吧。” “那要等她醒来……” “哦,已经醒了。”最后是陆子鹰的声音。 我的床边飘浮着三个身影,逐渐凝固了。柳仲站在中间,关切地凝视我。 “我不需要看医生。”喃喃自语。 “喝点粥吧。”唐纤纤从床头柜上端起碗,掀开盖子。 “夏兰,这是纤纤煮了两个小时的粥。”柳仲说。 “兰殿下,我来喂你。”陆子鹰笑道。 脑袋在枕上缓缓转动。“现在几点了?” “下午三点。”陆子鹰说。 不记得自己睡了几次,又醒来几次。但现在真的感觉好多了。我从床上坐起身,撩开毯子。“我去卫生间。” 唐纤纤想扶我,我没让她扶,踉跄着出了房门,来到卫生间。 掬着凉水洗脸,望向镜中人,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22)突然看到新闻 回到房间,吃了唐纤纤煮的粥,忽然觉得胃口开了,还想再吃。他们都很高兴,围着我来到楼下,唐纤纤很快将饭菜热了一下。 吃饭的时候,陆子鹰从门外的报箱拿回报纸。“今天都没顾得看报。”顺手扔到茶几上。 柳仲拿过来,翻开,看了几页,忽然停住了。 我发现他眼神不对,便问:“报上有什么新闻?” “陆子鹰上报纸了。”柳仲抬起脸。 “嗯?”陆子鹰正在玩游戏,怀疑自己听错了,“谁上报纸了?” “你。”柳仲平静地说。 陆子鹰直接从沙发上跳过去,一把抓过报纸。 虽然戴着太阳镜,不过我们从他的面部表情看得出,他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唐纤纤抢过报纸,拿到桌前,与我一起看。 果然,报纸的第五版上,有一张陆子鹰的照片,而且那场景非常熟悉,以致让我们感到震惊—— 那是陆子鹰昨天夜里砸车的画面! …… 照片有些模糊,因为是夜里拍摄的,却并不影响画面的质量。 陆子鹰挥拳猛击轿车的车顶。甚至,透过报纸能听到“嘭嘭”的撞击声。车厢上的凹陷部位也是历历在目。 照片上看不到轿车里的人,车窗漆黑一团,整个场景只有陆子鹰一个人在纵情表现。 “这……谁拍的?”我终于发出惊讶的疑问。 陆子鹰绕着桌子徘徊,不时抓一抓头发,不知是感到得意,还是不安。 柳仲神情冷漠,缄默不语。唐纤纤和我对视一眼,都明白,这件事已经触犯了我们的规矩。 我忽然一拍报纸,说:“我想起来了,难怪昨天晚上,柳仲在墙角听到了声音,而且——” “对,后来我也听到了。”唐纤纤接口说。 陆子鹰砸车的时候,我们听见的“咔嗒”声,不是树枝折断的声音,而是有人悄悄按动了照相机快门! 那细微的声音被柳仲捕捉到,所以他才急着到夜幕中寻找,可惜由于环境陌生,柳仲不放心我们,很快又回来了。 没想到,果然被人拍了照片,而且出现在报纸上。 我将注意力集中到新闻上,看看是怎么写的。其实仅看那个标题,就已经很震撼了—— 北四坊街惊现“蛇侠”,夜晚疯砸高级轿车! ……本报记者昨天晚上途经北四坊街,忽然看到一个男孩与轿车对峙,原以为是普通的斗殴事件,而实际情况却大大出乎记者预料……戴着蓝色太阳镜的男孩与轿车周旋,显然在戏弄车里的人……经过一系列冲撞,男孩突然纵身跳到轿车上,身姿迅猛凌厉,记者在恍惚之间,仿佛看到夜色中出现了一条灵蛇……男孩猛击车窗玻璃,窗户应声而碎,然后,男孩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车子上,几乎将轿车砸成一辆拖拉机…… …… “这记者是在写新闻,还是写小说呀?”唐纤纤咕哝一声。 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记者写得虽然略有夸张,但没有写错。 我轻轻碰了碰唐纤纤的胳膊。唐纤纤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柳仲靠在沙发背上,像冰峰一样沉默冷俊。 (23)何里蕉 看过了报纸新闻,陆子鹰干巴巴地说:“真没想到,哈?我居然成了明星,还有狗仔队关照我。” “子鹰,你太爱表现了。”柳仲开口说道。 今天这样的局面,是一定会出现的,因为陆子鹰的性格,终有一天会做出超乎想像的事。 “子鹰,我多次叮嘱你,我们是在蜇伏期,不要随便惹事,会被发现的。”柳仲说。 陆子鹰不服气。“昨天晚上,大家都知道,是那几个杂种先招惹我们,特别是对夏兰和纤纤,出言不逊,满嘴喷粪。” “我也听到了。”柳仲沉静地说,“但我们不必马上行动,可以找适当的机会教训他们。” “对不起,我等不了那么久。”陆子鹰提高声调,“本人一向快意恩仇。” 柳仲直视着陆子鹰:“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冲动。” 第35章 “我做不到……” “好了。”唐纤纤起身说,“你们两个不要吵了。”唐纤纤看了看柳仲,“我也被柳仲批评过,因为在棚户区,我除掉了悠儿的后妈,差点招惹了警察。” 陆子鹰马上说:“那也没什么啊,你们不是仍然很安全吗?” 唐纤纤轻声笑着:“别那么大火气。柳仲只是要提醒我们,要低调。低调。” 我走到沙发前,坐到柳仲对面,劝道:“不要责怪陆子鹰,他的行事风格一向如此。他没有经历过我们的遭遇,所以不理解我们为什么这样谨慎。” 柳仲静默片刻,说:“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考虑怎么消除后遗症。” “怎么做?”我问。 “先了解一下这个记者,看看他是什么来头。” “根据新闻的内容判断,昨天晚上他是偶然路过的。” “嗯,我们还需要确定一下。如果他真是偶然路过,那就好办一些。如果一直在跟踪我们,就需要重新考虑了。” 柳仲说的“重新考虑”,含意很复杂。 我拿过报纸,看了看新闻旁边的小字:图/文:小何。 这个名叫“小何”的记者,便成了我们的目标。 ……………… 两天后,柳仲知道了“记者小何”的具体情况。此人名叫何里蕉,在记者行业混了六年多,是个江湖油子。 柳仲想拜访何里蕉,我决定陪他一起去。 我们约到“大手咖啡”见面。我和柳仲提前半小时到达,再仔细商量一遍,见到何里蕉该怎么说,到时还要随机应变。 何里蕉迟到了十五分钟。他个子不高,有一双好奇而狡猾的眼睛,走路的模样显得不可一世。目光投向我时,他的眼睛眨了眨,闪着惊艳的光彩。我习惯了这样的目光,早就不以为然。 柳仲起身说:“何老师,你好。” 何里蕉正要说什么,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来。 “……对,是我……不用讲那些废话,你就说,他想用炸弹炸你,这样才有新闻价值,你才能出名……什么?他手脚瘫痪不能动?那更好了,你就说他雇凶杀人,买了炸弹,威胁要炸死你全家……对,照我说的做,ok?” …… 这个手机刚放下,另一个手机又响了。 何里蕉接起来:“喂?是我。你可以去死了!”直接挂断手机。 第三个手机又响。“去tnnd,让他们告我吧,我等着……” …… 我忍住笑意。这家伙看来是个挺难对付的人物,不但执著,而且赖气十足,胡搅蛮缠。 “姑娘,你笑啥?”何里蕉盯着我。 “哦……我没笑啊。”我看看他。 “我知道你想笑。”何里蕉耸了耸鼻子,“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可笑?” “何老师真会开玩笑。”我客气地说。 “噢,对了——”何里蕉转脸看看柳仲,“你们是一起来的?” “是的。”柳仲显得很有礼貌。 “金童玉女哇。”何里蕉舔着嘴唇,眼里贼光闪闪。 “何老师……” “对了,你说有重要新闻?”何里蕉瞪着柳仲。 (24)他是个疯子 “对了,你说有重要新闻?”何里蕉瞪着柳仲。 柳仲从包里掏出那份报纸,展开第五版,指了指照片上的陆子鹰。 何里蕉瞥了一眼:“照片怎么了?” “我们可以提供这个人的线索。”柳仲说。 何里蕉眯着眼睛打量柳仲。“你认识他?” “以前见过。他是个疯子。”柳仲回答。 “疯子?”何里蕉的眼皮一跳,“你怎么知道?” “他一犯病就喜欢砸车。”柳仲说。 我马上补充道:“半年前,我表哥的车子就是被他砸坏的。” 何里蕉将目光转过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这就是你们提供的重要新闻?” “我们以为何老师对这个人感兴趣。”柳仲说。 “是的。而且我不相信他是疯子。”何里蕉的眼睛瞪起来,像个松鼠,瞳孔泛着橙黄色的光泽。 “那……”我装作很迟疑的样子,看了看柳仲,“不如我们带何老师去看看这个人?” 柳仲望着何里蕉:“可以吗?” 何里蕉的视线在我们之间来回移动。“今天肯定不行。” “当然,何老师是大忙人,你肯约见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挤出的时间。”我莞尔一笑。 何里蕉说:“你留个手机号,回头我联络你们。” “抱歉,何老师,我们没有手机。”柳仲说。 “嗯?”何里蕉大眼瞪小眼,“你们平时不用手机?” “不用。这次与你联络,是用公用电话打到办公室的。”我说。 何里蕉微微皱起眉头,说:“你们似乎不信任我。” “不不,何老师误会了,我们真的不用手机。我们是‘都市无机族’。”我说。 “现在的年轻人真古怪啊。这又是‘非主流’?”何里蕉嘿嘿一笑。 “这样吧,我们明天给你打电话,再商量见面的时间,好不好?”我问。 何里蕉显得有些迷惑,一边敷衍我们,一边考虑着。然后说道:“明天我要去咸阳,有个重要会议,改天吧。” “那也好。”柳仲做出微微失望的样子。 何里蕉的手机又响起来,一边拿起手机,一边向我们挥手告别,朝门外走去。自始至终,他没有喝一口咖啡。他的身影绕过落地玻璃窗,很快消失了。 “怎么样,他会不会有危险?”我低声问柳仲。 “应该没有。他是个专业的记者。”柳仲朝窗外瞥了一眼。 “可你似乎对他拿不准?”我看着柳仲。 “没事。”柳仲冲我笑了笑,“回家吧。” 如果何里蕉是我们的同类,或者是蛇人猎手,就不会这样轻易放过我们——我这样想着,与柳仲离开了咖啡馆。 (25)二恶鹰来访 回到家里,唐纤纤和陆子鹰问了今天见何里蕉的情况。柳仲大致说了一下,唐纤纤同样感兴趣地问:“那家伙有没有异常反应?” 陆子鹰马上笑道:“男人见到美女才有异常反应。” 唐纤纤白了他一眼,嘲弄地问:“你的话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要么夏兰不是美女,要么何记者是瞎子?” 陆子鹰自知失言,忙说:“还有第三种可能:何记是太监。” 我不想让他们把话题绕到我身上,起身说:“你们聊吧,我去休息了。”准备离开客厅。 柳仲说:“吃了晚饭再休息吧。” “我先躺一会儿。”走向二楼。 陆子鹰咕哝道:“夏兰是不是生气了?” 唐纤纤轻笑一声:“遇到你这只‘二恶鹰’,谁都会头痛。” “二恶鹰?”陆子鹰大笑道:“哈哈,糖精太能搞我了!” 我没再听他们议论,上楼进了自己卧室。躺在床上回想今天见何里蕉的情景。把交谈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在脑子里过滤一遍。我必须要打起精神,因为现在的形势,不仅仅是在躲避蛇人猎手的追踪,而是关乎后半生的幸福——无论如何不能再次落入柳克凡的魔掌,更不能成为他的新娘! 但如果,真要面对他怎么办?我想我必须变得冷酷。 要对恶魔冷酷,首先要学会对自己冷酷——这是社会教育我的。 辗转反侧,半梦半醒,床头柜上的内线电话响了,唐纤纤催我下去吃晚饭。我说太累了,不想吃,接着睡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的,听到房门被叩响。 “谁啊?”睡眼惺忪地问。 “是我。”没想到是陆子鹰的声音。 “哦……有事吗?”抬起上身,右手撑着床。 “夏兰,开门。”陆子鹰说。 我踌躇一下,不知他想做什么。转脸看看表,居然已到了晚上11点多。 感觉有些冷,在睡衣外面搭了披肩,下床打开门。陆子鹰的表情有些严肃,这倒不多见。抬脸看看他的太阳镜,蓝光闪闪,正注视着我。 我朝走廊里扫了两眼,柳仲和唐纤纤的卧室都很安静。他们如果在的话,应该能听到我这边的动静。 “陆子鹰,怎么了?”我问。 “夏兰,出去散步吧。”陆子鹰说。 “发什么神经,”我没好气地说。手指拢了拢头发,“都几点钟了?” “想不想欣赏我家后花园的夜景?”陆子鹰做出盛情邀请的姿态。 “不去。”冷冷地拒绝。 “夏兰,我不是开玩笑。”陆子鹰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莫测的笑容。 “我看你脑子受刺激了。”后退一步,准备关起门。 陆子鹰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一惊,脱口而出道:“别忘了我对你约法三章,离我远点儿!” 陆子鹰松开手。我猛地关起门,门板却弹了一下,低头看,原来他把脚伸到门缝里,挡住了。 不怕痛就塞着吧。我更用力的关门,嗵地响一声。陆子鹰的嘴角咧开,还以为他皮糙肉厚没有知觉。 (26)满腹怨气 我更用力的关门,嗵地响一声。陆子鹰的嘴角咧开,还以为他皮糙肉厚没有知觉。 “马上走开,不然我喊了!”我提高声调。 他的脚塞在门缝,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你喊吧,看看谁能听得见。” 嗯?听他话里有话,不由得抬起脸,认真地打量他。“陆子鹰,你到底什么意思?” 第36章 陆子鹰的手伸进门缝,握住我的手腕。“跟我出去走一走。” 我皱着眉头。今天晚上若不是家里有问题,就是陆子鹰吃错药了。索性随他走一趟,难道会吃了我吗? “别抓着我。”甩开他的手,打开门出去。 陆子鹰转身朝前走。我跟在后面,还在回味陆子鹰的话。经过柳仲的房间外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陆子鹰带我下楼,穿过后门,来到小花园。他家的小花园长期无人打理,已经荒芜不堪,枯草蔓延了大部分区域,透过乱糟糟的石栏,大致能分辨出曾经的美景。 陆子鹰显然是有备而来,引着我七拐八绕,忽然在一幢小石屋前停下。 “夏兰,我们上去吧。” “什么?”我一怔。 陆子鹰不容我多想,抓住我的手腕,往上一纵,攀到了屋顶。 今晚有月亮。一弯残月挂在天边,散发着雾蒙蒙的冷光。更远的天边,有几颗寒星若隐若现。屋顶夜风吹拂,我不由得缩起双肩。陆子鹰脱下夹克衫,披在我身上。我并不领情,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与他保持着距离。 “不要回避我,屋顶就这么大一片地方,相当于一张双人床。”陆子鹰轻笑。 “你……”恨不得踹他一脚,直接从屋顶踹到草堆里。 “好了,夏兰,现在可以看戏了。” “什么戏?”茫然地睁着双眼。 “那边——对,东南方向——” 顺着他的手指,目光越过一丛茂密的灌木,心里突然咕咚一响。 柳仲和唐纤纤正站在一棵花树下,窃窃私语。树木已经凋零,枯枝举向夜空,仿佛凌乱的手掌。 距离他们不远处有一盏路灯,昏暗的柠檬色光泽洒在唐纤纤身上,她依然穿着白色毛衣,腰身姣美,齐耳短发在风中微微扬起,更显得脖子修长。柳仲的黑色风衣凝成一个剪影,衣摆偶尔摇动,随着额前的长发飘飘欲飞。 我竟然……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 这一刻,一片空茫。就像二月凌晨的天空,连一丝云都没有。 随后,空虚和寒冷的感觉蔓延上来。我为什么感觉冷呢?又不是没见过他们在一起,甚至他们…… 远处的唐纤纤,终于再次拥抱了柳仲。仍然是柳仲转身想走,唐纤纤从后面紧紧贴上去,胸脯挤压在柳仲的后背,腰身几乎将柳仲缠住。 他们在说什么,我听不见,也不想听,也不重要。 因为我大致能猜出来,无非是柳仲说:纤纤不要这样…… 唐纤纤说:不,我不要你离开…… 柳仲又说:我要去巡夜…… 唐纤纤说:我舍不得你走…… …… “夏兰,不好意思,不该让你看到这一幕。”陆子鹰忽然开口。 我的满腹怨气终于被激发了,把恨意转嫁到陆子鹰身上。“不该看还是看了,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克制不住自己,觉得应该让你看到这些。”陆子鹰低声解释。 “这么说,你在做好事了?”语气极为冷漠。 “那倒不是。”陆子鹰居然在我面前低下头,似乎自己犯了什么大错。 (27)强吻 “陆子鹰,别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冷冷地说,“他们在一起的情形,我又不是没看到。” “啊……?你们的私生活好乱。”陆子鹰抬起脸,口气讶然。 “我无所谓呀。”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却像戳了一把冰锥。 即便柳仲一开始并不喜欢唐纤纤,随着时间的推移,唐纤纤不断用柔情去感化,用痴情去缠绕,用悲情去打动——无论多冷多硬的心,总会融化的。 何况,柳仲并不是铁石心肠的男生,尽管他表面上冷酷沉静,其实他的责任感和爱心很深,尤其是面对唐纤纤,毕竟唐纤纤从魔窟里救出了他——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更无法回避,是我必须要面对的事实! “你真的无所谓?”陆子鹰轻声问。 “废话。你看我哭了吗?”居然像孩子似的赌气,仰脸给陆子鹰看。 陆子鹰真的凑近一些,似乎想看得更仔细。“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亮闪闪的……”喃喃地说着。 我忽然感觉不妙,他的身子便压了下来,拥抱着我。 “陆……”嘴巴猛地被堵住。 就这样被他强吻了! …… 拼命捶打陆子鹰的肩膀,手指抓挠撕扯,膝盖去顶他,脚尖去踢。他却缠得愈紧,灵舌探进我的嘴巴,缠绵萦绕,香甜的气息裹着我,让我阵阵晕眩。他的热吻从轻柔到汹涌,开始是清风和煦般的拂动试探,逐渐变得狂烈,如同骤然掀起的大风,几乎将我的嘴唇烧化。 “唔……唔……”用尽全力去打他。 却感觉……怎么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少?都跑到哪里去了? 我从来没像今天晚上这么混乱无助。先是为柳仲与唐纤纤,而感到自伤自怜,现在又为陆子鹰的霸道热情而迷眩。 陆子鹰知道我会做出这样的反应,所以先给我看到远处的一幕,再突然来吻我…… 他都算计好了。 我恨他! 恨他! 恨到没有力气…… …… 终于狠狠地咬到他的舌头。 咬出他的血。吞下了他的血。 陆子鹰浑身一震,抬起脸,隔着太阳镜,眼里一定充满了惊骇神情。 他的嘴角溢出血丝,映着我的双眸,冷得深不见底,冷得无比透彻。 “夏兰……” “滚开。”语调冰冷,把自己都冻伤了。 “我不是想侵犯你,真的是因为情难自禁……你身上的味道太香了,甜美怡人,我控制不住自己。”陆子鹰喃喃自语。“那就是……妖毒。” “你真可笑。”比怨恨更可怕的,是轻蔑。 “难道柳仲闻不出来吗?”陆子鹰摘掉太阳镜,凝视着我,“如果他能闻出来,他就会被蛊惑,永远逃不掉。他就不可能让别的女孩拥抱他……” “别在我面前提柳仲。”顿了顿,我说,“柳仲跟你这种家伙不一样,他……”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我知道你想说,他有责任感,所以对身边每个女孩都好。可是,爱情这种东西可以分享吗?”陆子鹰的眼神变得锋利。“你喜欢博爱的男生,哈?” “你闭嘴。”虚弱无力的抗辩,“柳仲对唐纤纤,更像是一种感恩。” “嗯,你自己骗自己的样子真可爱。”陆子鹰戴上眼镜,恢复了玩世不恭的脾性。 “不用你对我指手划脚。”把他的夹克衫甩过去,扔到脸上。 忍不住朝远处眺望。柳仲和唐纤纤还在说什么,路灯下的剪影已经分开了,两人保持着距离。 (28)袭击 正在这时,陆子鹰突然坐起身,全身绷紧。 我不知他想干什么,用戒备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脸扭到楼房那边。我迟疑地看过去,心脏猛地一颤—— 楼房的墙上有黑影在爬行,其中的几个人,已经爬到二楼,钻了进去。那些黑影的姿势灵敏而凶猛,像一条条毒蛇! 我差点惊叫出来,脑袋里卷过一阵狂涛般的风声。该来的,终于来了! 陆子鹰捂住我的嘴巴,在耳畔低语:“别喊,那些家伙应该是来抓你们的。”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柳仲。拼命扭过脸,朝远处的路灯下看去,此时此刻,柳仲已经发现了危险,朝楼房奔去。 我一把扯开陆子鹰的手,朝柳仲喊:“我在这里!” 柳仲猛地停下脚步,顺着我的声音朝石屋这边望过来,惊问:“夏兰,你怎么在那里?” 陆子鹰说:“我们在乘凉。” 这时唐纤纤赶上了柳仲。而楼房那边的蛇人猎手,也被惊动了,没想到我们不在房间里,立刻调整队形,五个人朝后花园扑来,(奇*书*网.整*理*提*供)其他人仍在楼里潜伏。 我从石屋顶上跳下去,陆子鹰跟在身旁,扶了我一把。很快与柳仲会合了。 现在顾不得别的,解决了眼前的危险再说。 柳仲沉静地说:“子鹰,你和纤纤守着夏兰,我回房间去。” 我忙问:“你干什么?” “药品还有房里。”柳仲说。 唐纤纤说:“我和你一起去。” “你和子鹰保护夏兰。”柳仲说。 “我不需要保护!”我脱口而出。 柳仲极快地扫了我一眼,他知道:我早就发现了他和唐纤纤的亲密动作。 “夏兰,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有什么话,我们回头再讲。”柳仲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 “陆子鹰陪着我就行了。”我漠然地说。随后口气缓和一些,“你独自去楼里太危险,让纤纤陪着你,也好有个照应。” 唐纤纤说:“就这样定了。” 陆子鹰抓住我的手腕,对柳仲说:“我带兰殿下去东南边的土坡,那上面有个观景台,我们在那里会合。” “好。”柳仲转身而去。 “记得把我的弩弓带出来!”陆子鹰朝柳仲的背影喊。 柳仲几个纵跃,融入了夜色。唐纤纤紧紧跟随,原本单薄的身影,变得凌厉而迅猛。 “真是厉害啊。”陆子鹰喃喃自语,“嗅到战斗的气息,浑身热血澎湃。” “过去帮帮他们。”我说。 “计划不是这样的。” “现在变了。”我漠然地说。 “你是不放心柳仲的身手,还是担心,他与唐纤纤在战斗中建立更深厚的爱情?” 第37章 陆子鹰笑着问。 我没有回应,朝柳仲消失的方向急奔而去。 陆子鹰快步跟上,还在啰嗦:“用鲜血与战火煅造的爱情,是永远无法摧毁的。我愿和你做一对战火鸳鸯!” …… 柳仲已经和蛇人猎手交战了。 他的速度和力度非常惊人,与第一个猎手一照面,便用一记凶猛的勾拳,将敌人打得凌空翻起,在夜幕中划过弧线,狠狠摔到灌木丛中。 猎手们大概没料到柳仲的手法,很快便反应过来,朝柳仲扑去。 (29)噩夜纠缠 楼下的两名猎手围捕柳仲,另外两个家伙朝唐纤纤冲去。一场混战。 柳仲飞起一脚踢向一名猎手,但对方的反应极为敏捷,柳仲一脚踢空,反而被对方一拳击中,身子斜着飞出去。 “柳仲!”唐纤纤嘶喊一声,却冲不过去。 这时我和陆子鹰已经到了,迅速投入战斗。 陆子鹰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鼻子里发出一阵悠长的声音,纵身而起,在空中一个大回旋,双脚朝猎手踏去。他的蓝色太阳镜和桀骜不驯的头发,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立刻引起猎手的注意。 柳仲朝我跑来,焦急地问:“夏兰……你怎么来了?” “当心后面!”我大喊。 柳仲听到耳边的风声,身子一偏,避过背后袭来的木棒。两名猎手一左一右将他缠住,双方打在一起。 我从缠斗的人影中找到了唐纤纤,她正在全力对付一个瘦高的家伙,那家伙身形敏捷,移动速度飞快,显然也是蛇人家族里的优良品种。不过唐纤纤也不是一般的善类,别看她体型柔弱,凌厉的风格我可是领教过,能在一静一动之间迅速转换。 一个猎手朝我奔来,我集中注意力,专心对付。这家伙长得贼眉鼠脸,姑且叫他耗子。耗子看到我的一刹那,眼里似乎闪过一道光彩,大概找到了真正的目标。 我屏气凝神,虽然身体感觉不舒服,但在这危急时刻,蛇人的野性发挥作用,毫不留情的飞起一脚,朝耗子的心窝踢去。耗子侧身避过,没料到我的第二脚急速到了面前,这次踢向他的脸。耗子低头一躲,顺势滚翻在地,进攻我的双腿。 我被耗子紧紧缠住,几次没踢到,反而被他抓住右脚。我弯腰,直接用左膝去磕他的脑袋—— 嘭! 他躲避不及,被我狠狠顶上,面颊一阵扭曲。 陆子鹰的声音传来:“夏兰,踢他的裤裆,让他断子绝孙!” 我没顾得考虑他的话,全神贯注应付耗子。 耗子突然一挺腰,从地上站起来,他刚刚稳住身形,陆子鹰不知从哪里窜过来,突然一记勾拳,直接击中耗子的下巴,咔嚓一声,颏骨裂了,耗子侧翻在地,一声不吭。 我这才注意到,无论蛇人猎手遭到什么样的打击,始终没有发出惨叫,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着。不知是因为他们的身体构造特殊,没有痛感,还是因为严酷的训练,使他们变得极为冷静? “夏兰,小心!”陆子鹰喊道。 我听到脑后传来一股凌厉的风,忙低头躲过。后面的人接连出手,棍子朝我全身打来。陆子鹰想来帮我,自己却被两个猎手困住,无法靠近。 柳仲突然冲过来:“夏兰,接着!” 我回身,从半空捞住一根木棒,与猎手对打起来。那家伙长得极为丑陋,脸庞像猪大肠,喘着粗气,却比耗子难对付。一是身形敏捷,二是体格健壮,我必须专心致志,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终于瞅个空档,我举棍向他的肚子戳去,他略一迟疑,但那只是我的虚招。双腿一弹,纵身而起,棍子朝猪大肠的脑袋横扫而去—— 猪大肠用木棒挡住,啪地一声脆响,我手中的棍子断了,震得我的手指一阵麻痛。 猪大肠乘势而来,每一棒不离我的身体。 右侧人影一晃,柳仲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借着他的力量,冲出了包围。 猪大肠正要追击,陆子鹰截住他,双拳齐出,打在猪大肠的胸膛上。猪大肠斜着后退几步,再次进攻,陆子鹰跳起一丈多高,劈空而下,如一条灵蛇,手腕在猪大肠的脸上一晃,猪大肠顿时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朝后摔倒—— 陆子鹰将棒棒糖插进了他的眼睛。 …… (30)小丑 我们这边的战斗基本结束了,唐纤纤那边也打翻了两个猎手。 我和柳仲朝楼里冲去,唐纤纤跑在中间,陆子鹰断后,很快进了楼门。 黑暗中“呛啷”一声锐响,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 柳仲低喊:“小心!”将我推开,他自己险些被刀劈中。 我与唐纤纤手牵手,灵敏的听觉捕捉到,黑暗的门厅里至少有三个猎手。我们四个人进退不得,只能奋力朝楼上冲去。最重要的是,拿回我们的药! 柳仲表现出冷酷和干练的作风,勇敢地冲在前面。 又一刀从身旁袭来,柳仲迎着刀锋而上,斜着掠过刀刃,扣住那人的手腕,猛地一扭,咔叭一声——那人的手腕裂了。与此同时,另一刀斜着劈来,柳仲躲闪不及,胳膊上中了一招,有血溅出。 “柳仲,你受伤了!”我惊呼。 “没事,皮外伤。”沉静地回答。 继续往楼上冲。 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我们抬头朝上,竟看见一片五彩斑斓的影子,居然有个家伙穿着小丑的戏装,脸上戴着小丑面具,一只手拿着两只气球,另一只手举着一把鱼枪。鱼枪的尖端对着楼下。 柳仲喝问:“你是谁?” 小丑哼了声,嘴角露出一丝可怕的笑容,白白的眼窝里,红色眼珠突然充满杀意。 柳仲朝楼上冲去。 小丑猛地一纵,朝后跑去。速度飞快,两只脚好像没有挨地,像一只悬浮的螃蟹。 我们紧跟在后面。陆子鹰挨着我,四处观望。“今天晚上妖怪大聚会,哈?把我家当成什么地方了?” 他往上一纵,脚尖踩着楼梯扶手,从半空再一个纵跃,双脚掠过墙壁,借着墙面的反弹,半空大回旋,直接从小丑头顶跃过去,拦在小丑前面。 陆子鹰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小丑,小丑瞪着诡异的眼睛,白白的眼窝、白白的嘴唇,它在笑,永恒、冰冷的微笑,似乎从一诞生就是这样。 陆子鹰哈哈一笑:“变态鬼,你真以为自己这身打扮很帅吗?” 小丑端着鱼枪,却没有发射。他手上只有一支鱼箭,所以要用到关键时刻。 柳仲突然朝小丑进攻,撞向小丑的腰侧。小丑早有防备,原地跳起来,弹射力惊人,脑袋快要碰到天花板时,居然改变方向,直直朝走廊深处跃去。 柳仲趁这个机会,冲进房间,去拿药。 (31)露出真面目 柳仲冲进房间去拿药。 我跟在柳仲身后,进门之后才发现,屋里有两个猎手正在等我们。 真是杀不完怪物! 一个矮胖子朝我扑来,仓促间,我伸出一只手掌迎击,被一股大力震翻。柳仲顾不得他自己,腾身救我。我撞到身后的梳妆台上,把镜子打碎了,脑袋嗡地一阵轰鸣。 “柳仲,别管我,快去拿药。” 柳仲一只胳膊搂住我,朝床边跑过去。 矮胖子扑向我,一团凌厉的冷风向着我的后颈盘旋而至,起身回击已来不及了…… 随即,耳畔传来一声闷哼,那团凌厉的风消失了,一束血花绽放在我眼前。 矮胖子的胸口被一支弩箭刺穿,他瞪着透明的红眼珠,抽搐着。箭尖一定穿破了他的心脏。 我回过头,看到陆子鹰得意洋洋地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他心爱的弩弓。 “兰妹妹,我说过,你会欠我一份情。”摇头晃脑地说着。 “去死吧!”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这时,柳仲已经摆平了另一个猎手。 陆子鹰举着弩弓守在门口,我和柳仲忙着找药。 柳仲忽然低声说:“糟糕,纤纤呢?” 我也醒悟过来,半天没见到唐纤纤,也没听到她的声音。头皮一阵发麻,莫非她…… “陆子鹰,快去找纤纤!”我朝门外喊。 然而,陆子鹰并没有回应。 我震骇地转过脸—— 门口的地上,陆子鹰躺在那里,脑袋上顶着鱼枪…… “陆子鹰……”我捂着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小丑端着鱼枪,一边顶着陆子鹰的脑袋,一边冷笑着。 陆子鹰也在笑:“臭不要脸的,你以为你很帅吗?你的脸就好像被狗啃了半年多,又被公交车压了三个月。” 小丑并不生气,鱼枪的尖端朝前戳了戳,擦着陆子鹰的脸庞。 走廊外面又传来一阵惊扰声,唐纤纤在喊:“放开我!” 她也被抓住了。 ……………… 陆子鹰仍在骂:“……下三滥的小丑孙子,你看你婴儿一样的眼神和火腿一样的双唇,你妈生你的时候肯定被疯狗咬过,于是你爸又咬了疯狗,导致你这个杂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还有脸穿花衣裳,打扮比鬼难看,一打扮鬼都瘫痪……” 陆子鹰层出不穷地骂街,我知道,他是在干扰小丑的注意力。 而且我们都确定,小丑不愿杀他,如果换了别人,那把鱼枪早就应该扣动了。 唐纤纤被蛇人猎手推到门口。门里、门外,双方对峙着。 “柳仲,不要管我,你快走!”唐纤纤说。 陆子鹰急了:“那不行,还有我呢!” 第38章 小丑踢了他一脚。陆子鹰接着骂起来:“你上面一张嘴,下面一个屎孔,整个就是个造粪机器。而且你这个人很有霸气,吃自己的屎都要吃尖儿……” 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如果他真能把这帮家伙恶心死,那倒是万幸,可惜…… “交换!”小丑忽然开口。这是今天晚上,第一次听到蛇人猎手说话,而且是头头亲自说话了。 他的声音……似乎听过……却因为面具的缘故,听得不是很清楚。 “交换什么?”柳仲淡定地问。 小丑指了指我,又指了指陆子鹰和唐纤纤,意思很明确:用他俩,换我。 “我这边的两个,换你们那边的一个。”小丑说。 “同意!”陆子鹰喊道,“这小丑孙子不识数,做生意赔本了。” “你是谁?”我盯着小丑,漠然地问。 小丑静静站了片刻。“让你看看也无妨,夏兰姑娘,反正我们是一家人。” 小丑将面具摘掉了—— 原来他竟是……何里蕉! ……………… (32)以死相逼 何里蕉就站在对面。我看到柳仲的拳头握紧了。 何里蕉嘿嘿一笑:“别激动,大家都在做游戏嘛。哦对了,你们真的是‘都市无机族’?” 揭开面具的何里蕉,比刚才正常一些,不过仍然是个标准的混蛋。他瞪大眼睛,眼珠微微鼓出来,像个狡猾的松鼠,瞳孔泛着橙黄色的光泽。 “原来你早就发现了我们。”柳仲说。 “也不早,就是拍照那天晚上发现的。”何里蕉看了看地上的陆子鹰,“还要感谢这小子,如果他不那么招摇,不去砸车,我怎么能发现你们呢,嘿嘿。” 柳仲平静地说:“在街上,你发现了我们,却没有惊动我们。” “当然,你以为我第一天出来混?”何里蕉阴沉地说,“在街上很难堵住你们,那样只会打草惊蛇——对吧,我们是蛇人,最怕风吹草动,这一点你和我一样清楚。” “所以你只拍了照片,刊登在报纸上,吸引我们去找你。”我接过话头。 “聪明的小姑娘。”何里蕉咧着嘴,“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找我,想看看我有没有危险,尤其要调查一下,我跟蛇人有没有关系。而我答应见你们,给了你们一个机会。可惜你们刚刚踏入社会,太嫩了,我可是江湖油子呀。” 地上的陆子鹰动了动身子。 他终于明白了,柳仲为什么一再重申:低调,慎重。 今晚遇到的一切灾难,归根结底是他的“快意恩仇”引起的,也是柳仲最担心的,他的狂放禀性。但陆子鹰仍是我们的朋友,我们的家人。 柳仲对陆子鹰说:“子鹰,我们并不责怪你。” 陆子鹰趴在地上说:“谢谢。在这里听到爱的语言,我感觉特别温暖。那,什么时候交换,哈?” 我被他气乐了。“你真想交换我?” “兰殿下,形势逼人,先假装用我换你,然后我们再设法救你,好不好?”他跟我商量。 “够了!”何里蕉怒声说,“别在我面前演戏,你们四个都给我乖乖的,敢玩花样,我让你们死得很痛苦。” 我转脸看了看柳仲,他胳膊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了,好在伤口不算严重。 我们都在考虑突围的办法,不过目前看来,似乎没有更好法子,只能暂时进行拖延…… 我问:“何里蕉,你为什么要对付我们?” “我也是奉命行事。”何里蕉说。 “柳克凡派你来的吗?”我直接问。 何里蕉迟疑一下,随即说道:“少啰嗦,我给你三分钟时间,马上走过来,否则他第一个死——”鱼枪的尖端朝陆子鹰戳了戳。 “不要啊!我还是处男啊!”陆子鹰叫起来。 我朝门口跨近一步。 柳仲一惊,伸手想拦我。我看他一眼,让他放心。 “何里蕉,我们真的是同类?”我问。 “不但是同类,嘿嘿,还是一家人呢。我现在就接你回家。” “好吧,我跟你走。你先放了唐纤纤和陆子鹰。” “别跟我耍心眼,小姑娘,乖乖走过来,我保证放过他们。” “你的保证,一钱不值。”话音未落,我突然朝房间右侧急奔而去。 何里蕉一惊,正要扑过来,我从梳妆台上拿起一块碎玻璃,顶在自己的脖子上。“都别动,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何里蕉顿时停下脚步。 这一把,我赌对了——他接到的指令一定是:必须把夏兰活着带回去。 所以我用死相逼,他会很恐惧。 这就是他的弱点! (33)俘获 我用玻璃片顶着自己的脖子,冷冷注视着何里蕉。 他把鱼枪换了个手,舔舔嘴唇说:“你不会真的想死吧,小姑娘。” “要不要赌一下?” 我迎着何里蕉的目光,丝毫没有退缩。我的神情淡漠,犹如初冬黎明的天空,透彻而清冷,即便在炎炎酷暑,也让人不敢侵犯。 是的,要对恶魔冷酷,首先要对自己冷酷 何里蕉有些拿不准了……“夏兰,你是个聪明的女孩。” “这不需要你来提醒我。”我的语调惊人的平静。 他往前走近一步,我立刻将玻璃片往脖子上顶了顶。“你别动。” 皮肤感觉到玻璃茬的锋刃,凉丝丝的,隐隐传来尖锐的痛。 身后的柳仲轻声说:“夏兰,当心一点。” “瞧瞧,你的朋友也在劝你。”何里蕉嘿嘿一笑,“别伤了自己,小姑娘,你身娇肉贵,可是个宝贝呀。”边说边往前凑。 “退后!”我厉喝一声。 何里蕉顿时停住脚步。 他的鱼枪依然抵着陆子鹰的脑袋。后面的唐纤纤仍被蛇人猎手控制着。 我接着说:“何里蕉,放开我的朋友。” 陆子鹰在地上喊:“听到没有,小丑!” 何里蕉在沉思,微微皱着眉头,松鼠似的眼珠鼓出了眼眶,片刻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好吧,如果放了他们,你会跟我谈谈吗?” “当然了。”我冷冷地说。 柳仲说:“夏兰,不要相信他。” 何里蕉瞥了柳仲一眼:“嘿嘿,其实我也很难相信你们。” 我手上的玻璃片略微松了松。与此同时,何里蕉慢慢移开了鱼枪。陆子鹰正要起身,何里蕉突然抬起鱼枪,扣动了扳机—— 嗖! 一道冷光向我射来—— “小心!”柳仲叫道。 但已经晚了。鱼箭飞来的速度极快。 卟! 我闷哼一声,浑身剧烈一震,被强大的穿透力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 鱼箭后面连着一根绳子——渔夫在河里捕获了大鱼,可以把鱼从水面拉出来。就这样,何里蕉猛然拉起鱼钩后面的绳子,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 他的力量大得惊人,我竟被带得飞起来,从空中滑过。 真的像一条扭动的鱼! “夏兰……”柳仲伸手想要抓住我。 但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从我被鱼枪击中,到拽起来,只过了五秒钟。 我的肩膀与胳膊之间,有一块连接的骨头,鱼箭的钢钩,就深深地嵌在骨缝里,钩尖牢牢地扒着骨头,给我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扑嗵! 我跌倒在门前。 何里蕉狞笑着,一点一点把我拖到脚边。我的身体在冰凉的地板上滑行,血水从肩膀渗出来,将绳子洇湿,更多的血水洒在地上。 何里蕉发出恐怖笑声,然后,他猛地将我提起来。 我被迫靠着他的胸膛,被他掐住了脖子。 “真的想死吗,小姑娘?”狞笑伴着粗重的喘息,“我的老板本来不想让你受到伤害,但你不合作,我要抓住你,只能用这个办法。你是咎由自取。” “放开她!”柳仲怒吼着,嗓音震得房间嗡嗡直响。 何里蕉不由颤抖一下。 他躲在我身后,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盯着柳仲。“小子,安静点儿,如果吓坏了我,谁知道我会做出什么,嘿嘿。” 我被何里蕉抓着,随他往后倒退。何里蕉的一只手提着绳索,如果我挣扎得过于激烈,他会狠狠的将绳索一扯,牵动骨缝里的鱼钩,带给我无法忍受的痛苦。我只能跟他来到走廊里。 (34)串串烧 现在的形势已完全被何里蕉掌握。四个蛇人猎手控制着地上的陆子鹰。三个蛇人猎手围着唐纤纤。另有三个猎手准备向屋里的柳仲发动进攻。 柳仲突然吼了一声。 从来没听到他发出这样的声音。 被激怒的柳仲,爆发出无法想像的野性。 …… 一道凌厉的黑影,从房间里一跃而出,几乎将门框撞碎。 柳仲的手里举着一张桌子,以排山倒海的威势,砸向三个猎手。 嗵!! 蜂拥而上的猎手被桌子砸倒在地,走廊里烟尘与木屑横飞,片刻间,竟将墙壁砸出一个窟窿。 柳仲仰天长啸,啸声连绵不绝,仿佛一场暴雨,雨柱如潮,飞激怒涌,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狂怒,而又如此充满力量。 走廊里聚拢的猎手越来越多,包围了柳仲。 我被何里蕉带到二楼的楼梯拐角。透过凌乱的影子,望着柳仲。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仿佛置身在甜美、清澈的水中。我看到柳仲脸上流淌着生命里最完美的光彩,像个熟睡的孩子。 我最后一次睁开眼睛,美丽的睫毛闪动着。 第39章 感觉自己的身体化作一阵青烟,升上屋顶,飘散在空中…… 嘭—— 猎手们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飞。柳仲猛冲过来,眼里布满了血丝。 “何里蕉,放开我的朋友!” “你到底想让我放谁啊?”何里蕉阴阳怪气地说,“我手上可有三份礼物呢。” 他朝身旁看了看,蛇人猎手散乱在四周,正朝这里集结。 “谁说你有三份礼物?” 一声得意洋洋的问话传来。 何里蕉忙低头探视。陆子鹰仍然躺在地上,但是控制他的蛇人也躺在地上,而陆子鹰的手里多了一把弩弓。 “小丑,你真不识数啊,现在,可是两份礼物!”陆子鹰舔了舔嘴唇。 “你——” “别动。”陆子鹰将左手枕在脑后,右手举着弩弓,显得轻松惬意,仿佛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何里蕉狞笑一声:“夏兰在我手上,你最好注意一点。” “我无所谓,反正她是要交换我的。再说,她又不是我女朋友,随你处置好了。”陆子鹰懒洋洋地说着,还朝我扮了个鬼脸。 我的脖子被何里蕉紧紧卡着。他躲在我后面,陆子鹰不可能射中他。 “放下弩弓!”何里蕉尖声说。 “怎么可能?”陆子鹰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何里蕉,“你死定了。” “你想杀我,除非先杀你的朋友。” “你终于会动脑子了,二爷我就是这个意思——这一箭过去,先穿透夏兰的脖子,0.05秒之后,将穿透你的脖子,你们就成了串串烧。不过死了以后,你们会在门口分道扬镳,夏兰可能上楼去天堂,而你注定滚进地狱。” 何里蕉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浑身乱颤。“我……从来没遇到……像你这么有趣的小家伙……” “陆子鹰,啰嗦什么,快和柳仲、唐纤纤离开这里!”我虚弱地喊。 “啊……你这么讨厌我?”陆子鹰做出受伤的表情。 何里蕉说:“夏兰宁肯被我杀死,也不想被你烦死。” 这时,柳仲那边又开始混战了。唐纤纤在寻找解困的办法,却无能为力。 (35)说你爱我 陆子鹰忽然换了一种语气,像是深情告白:“夏兰,我们在石屋顶上亲吻的时候,你真的没有动心吗?” 我不知该生气,还是该悲痛…… “告诉我,我吻你的时候,你的心跳是不是加快了?”陆子鹰温柔地看着我。 还没等我回答,他继续说:“当我捕捉到你的香唇,那一瞬间,黑夜退到了远方,我听到了晨曦的召唤。桔红色的光芒,温暖,令我陶醉,柔软的触须深入梦境深处。是的,我一辈子都在期待这一刻,它成了我的全部美梦……” “够了!”何里蕉声嘶力竭地喊,“别再耍老子,马上放下弩弓,不然……” “夏兰,说你爱我!”陆子鹰注视着我。 夏兰,说——你爱我! 我突然从他眼里看到一种东西。仿佛一种默契。 “我……爱……你……” 三个字说出的同时,我拼尽剩余的力量,猛然朝下一蹲。 何里蕉暴露在陆子鹰的视野中。但他的反应极快,虽然被陆子鹰干扰得头昏脑胀,但在几秒钟之后,他猛然拉动了绳索。鱼钩在我体内突然一震。我眼前一黑,朝前扑倒。 几乎在同一时刻,我听到耳畔传来一声风鸣。 嗖—— “噢。”压抑的低叫。 然后是嗡嗡的震颤声。弩箭已经射中了何里蕉的脖子! …… 现场形势大乱。 我倒在地上,还有一丝残存的意识。何里蕉跪在旁边,一只手扶着箭簇,另一只手捂着流出来的血。 唐纤纤趁这个机会,将身旁的猎手打垮,冲过去,与柳仲会合。 陆子鹰慢慢站起身,扭了扭脖子,晃了晃肩膀,显得很不舒服。 “好了,小丑,别跪着了,二爷没有红包给你。”陆子鹰用脚尖踢了踢何里蕉,何里蕉仰面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着。 “我们走!”柳仲喊。 猎手们的队列垮了,纷纷聚拢到何里蕉身旁。 陆子鹰抱起我,将鱼箭后面的绳索轻轻缠在身上,朝楼下跑去。 我闭着眼睛,脑袋里只是连绵不尽的轰鸣,双手无力地耷拉在身侧,身体随着陆子鹰的奔跑,不停地颠簸。 我们跑出楼房,冲进院子。 唐纤纤问:“家里怎么办?乱七八糟会惊动警察的。” “没关系。”柳仲说,“柳克凡派来的蛇人猎手,比我们更担心警察。他们会把现场收拾干净,能恢复的都会恢复,不会让警察找到他们的痕迹。” 柳仲的分析是对的。柳克凡做事一向严密,当初我和苏小婉为他办事的时候,就因为留下了痕迹,而被他斥责,甚至威胁要除掉我们。柳克凡不允许手下出现任何疏漏。 而且我们都明白:下一次,柳克凡会派来更厉害的猎手。 ……………… “现在最紧要的是给夏兰治伤。”唐纤纤的声音飘在我的耳畔。 “大家跟我走。”陆子鹰抱着我,继续朝前跑着。 我勉强睁开眼睛,四周是黑沉沉的夜幕,偶尔从远处闪现一点灯光,枯黄朦胧,仿佛死神的窥视。 鱼箭的伤口没有多少血,何里蕉不敢让我死,只想抓住我。但是这么一折腾,我却有种垂死的感觉,胸口窒闷,呼吸微弱。 如果就这样颠簸下去……我可能真的……会死的…… “附近哪里有医院?”柳仲问。 “不去医院。”陆子鹰说。 “那我们……”唐纤纤紧张地低语。 “我以前跟夏兰说过,我认识一个老家伙,他有办法解决我们的麻烦。”陆子鹰说。 (36)黑夜的尽头 “我以前跟夏兰说过,我认识一个老家伙,他有办法解决我们的麻烦。”陆子鹰说。 “你确定,那人可靠吗?”柳仲催问。 这次陆子鹰没有开玩笑,肃然说道:“你们放心,我不会把夏兰推向危险。”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我。 “他是不是蛇人?”唐纤纤问了个关键问题。 “也许吧。”陆子鹰回答,“我看他很像,但他从来没有透露过,就像资深的地下工作者。总之,他是什么身份与我们无关,而且他不会和我们的生活产生关联,我们只需要他帮一次忙。就这样。” 我忽然咳了几声,嘴角感觉湿湿的,有血腥味。 “夏兰?”陆子鹰停下脚步。 “天哪,她咳血了。”唐纤纤低喊。 柳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显得十分高大,弯腰检查我的伤口。 “轻点儿。”陆子鹰小心地说。 “莫非鱼箭有毒?”唐纤纤喃喃自语。 “不,不不,不可能。”陆子鹰忽然变得心慌意乱。 “别紧张,没有毒。”柳仲察看一下伤口,“柳克凡想活捉夏兰,何里蕉怎么敢用毒药攻击?” “柳克凡……想活捉夏兰……难道是因为……”唐纤纤迟疑地说着。她想到了新娘的传说。 “夏兰,你千万不要死。”陆子鹰又开始跑起来。他的脚步尽量保持着平稳,以免由于震动,而让我的伤口被破坏。即便如此,鱼钩在骨缝间隐隐牵动,一波一波的痛苦向我袭来。 我闭着眼睛。 这黑夜,哪里是尽头呢? “夏兰,你一定要坚持住。”陆子鹰俯身说,“别忘了你在家里说过,你爱我。” ……………… 凌乱的脚步略微停顿一下,然后又响起来,根据周围的湿气和风声,我判断,陆子鹰抱着我进了一条巷子。 “就在里面吗?”唐纤纤问。 “快到了。”陆子鹰说。 我听见柳仲的脚步声停在巷口。他是最好的守护者,无论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无论遇到多大的变故,都不会忘了自己的职责。 大约10分钟之后,柳仲跟过来。 “巷口安全吧?”唐纤纤问。 “安全。”柳仲沉静地说,“我们不能把危险带到这里,伤害这里的人。” “你……也受伤了。”唐纤纤轻声说。 “没事的。” “嗨,别在那儿谈情说爱,快跟上!”陆子鹰喊。 “这家伙真讨厌。”唐纤纤咕哝道。 “别在背后说我坏话,我可听得一清二楚。” “就是让你听见的。”唐纤纤提高语调。 柳仲快步跟上来,对陆子鹰说:“我们贸然闯入,对方会不会产生疑虑?” “一切有我。”陆子鹰说。 唐纤纤问:“你凭什么有这么大的把握?” “哈,因为那老家伙想把女儿嫁给我!”陆子鹰得意洋洋地说。 然后,我们停在一扇大门前。 (37)非主流女孩 我们停在一扇大门前。 朦胧间,听见陆子鹰叩响大门。不一会儿,门打开,对方显然认识陆子鹰,双方说了几句话,陆子鹰抱着我,迈过高高的门槛。柳仲和唐纤纤跟进来。 出乎意料,陈旧的大门里面,竟是一座中式古典庭院,青砖铺地,有回廊、石雕、鱼塘、细柳。 我睁开眼睛,目光越过院墙,隐约看到远处的夜色里,伫立着一座塔。 “那是小雁塔。”陆子鹰低声说。 “真没想到,我们到了小雁塔后面。”唐纤纤惊奇地说。 前面引路的人,已经进了长廊,廊下挂着两盏灯笼。 柳仲说:“住在这里的老人家很有品位。” 第40章 唐纤纤忽然在陆子鹰的肩膀拍了一下:“鹰二爷,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陆子鹰声调迷茫。 “老人家真想把女儿嫁给你?” “爱信不信。”陆子鹰孤傲的说。 “说你胖,你就喘上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里古色古香,真是世外桃源,你要有本事做了上门女婿,我们也跟着沾光呗。”唐纤纤说。 “施主,你犯了贪戒。”陆子鹰说。 他们这么议论着,脚下没有停,加快步伐朝前走。我倒感觉舒畅了许多,伤口不太痛,似乎忘了刚刚经历过一场灾难。 柳仲近前几步,关切地问:“夏兰,你感觉怎么样?” “不要紧。”虚弱地应了句。 陆子鹰抱着我走在回廊中,木质地板发出悦耳的吱嘎声。 我忽然皱了皱眉头。 在如此美妙静谧的氛围中,耳畔竟然传来—— 摇滚乐? 没错,真的是摇滚乐,还是特别吵闹的重金属。 唐纤纤也听到了。“喂,陆子鹰,这是……” “鹰哥哥,真是你!”一声娇脆的呼唤打断了唐纤纤的话。 “啊……”陆子鹰停下脚步。 一个女孩冲过来。打扮另类超俗,手指上涂着蓝色的指甲油,烟灰色的眼影,乱蓬蓬很有个性的头发。在这样的冬季夜晚,她贴身穿着一件黑色小背心,只在外面随便套了件夹克,露出漂亮的肚脐。一条破损的牛仔裤,裤管飘着丝絮,脚上勾着一双红色拖鞋,黑色指甲油触目惊心。 “鹰哥哥!”一边喊,一边跑了过来。 唐纤纤咕哝一声:“你岳父就想把她嫁给你?” 女孩已经到了跟前。 陆子鹰腾出一只手,拧了拧她的脸蛋。“诗诗,乖,想哥哥没有?” “讨厌。来,么么一下!” 诗诗扑上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地亲了陆子鹰一口。 接着又贪婪地亲了第二口。 然后,她像是才看到我,指着陆子鹰的怀抱,大声问:“她是谁?” “是我妈妈。”陆子鹰严肃的回答。 “这还差不多。要是你在外面认识野女人,我把你们都杀了!”诗诗恨恨地说。 我的面颊一阵烧红。可以想像到,此时的柳仲和唐纤纤,应该也是呆若木鸡。 不过陆子鹰却很能应付诗诗。“乖,不要闹了,客人都看着呢。”似乎很顾脸面。 (38)装糊涂 “你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我?”诗诗双手插腰,质问陆子鹰。 “忙啊……” “放屁!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我对着灯笼发誓,暂时没有。”陆子鹰说。 “要是被我知道了,灭门!” “好,真可爱。你老爹在不在?” 诗诗果然换了副温柔可爱表情,甜甜地说:“他可能上吊自杀了。” “啊,这么巧,就不能晚死几分钟?”陆子鹰显得很失落。“是不是你把老爹气死了?” “我只想把他气疯,死不死是他的事。”诗诗庄重地说。 “噢,我晓得,又是摇滚乐惹的祸。”陆子鹰继续朝前走,“我去安慰他一下。” “哼,就知道你来我家是为了找他,他是老不死,你是赶不死!” “其实我是来看你的,顺便看看你老爹。” “滚你妈的蛋!”诗诗转过身,昂首阔步地走了。 除了目瞪口呆,我们无法表达自己的感觉…… “诗诗就那样,怪可爱的。”良久,陆子鹰说了句。 唐纤纤认真地说:“我觉得吧,她真的挺适合你。” ……………… 在一间宽敞的房子里,见到了陆子鹰说的“老家伙”。老家伙白白胖胖的,额头敷着冰袋,正在害头痛。 “小陆,你来了。”老头哼唧一声,“听到那破音乐了吧,这是想把我折磨死。” “钱叔,你把家产给诗诗,那就万事大吉了。” “给她个屁。”果然有其女必有其父。 陆子鹰不再废话,直接说道:“钱叔,我来请你救人的。” 老头早就看到了我。陆子鹰把我放到屋角的沙发里。老头拿掉冰袋,慢慢走过来,俯身看了看。“伤得很严重。” “快想想办法。”陆子鹰催促。 柳仲和唐纤纤站在沙发旁,望着钱叔。 “肯定要动手术。”老头说。 柳仲接口:“去医院不安全。再说,情况讲不清楚。” 钱叔瞥了柳仲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鱼箭钉在人身上。”他拿起绳子,轻轻扯了扯。 我低吟一声,伤口渗出一些血。 钱叔说:“还好,没毒。”转身朝内室走去,“我去打两个电话。”撩开帐幔,消失在后面。 唐纤纤轻声问:“他真的没问题?” 柳仲说:“我们总得相信一个人,现在必须信他。” 陆子鹰笑道:“难得啊,这次柳大帅没犯疑心病。” 我虚弱地说:“柳仲不是疑神疑鬼的人。” 柳仲掏出手绢,想给我擦擦汗,手绢却被陆子鹰接过去,一切仿佛自然而然的,柳仲没说什么,低头注视我。陆子鹰擦拭我的额头,慢慢移到面颊,又到嘴角。唐纤纤站在旁边,若有所思地看着。 帐幔后面传来脚步声,钱叔走出来。“联络好了,马上有车过来,接你们去诊所。” 柳仲说:“谢谢大叔。” 钱叔摆了摆手,又把冰袋按在额头,闭起眼睛躺在椅子里,一边轻轻摇,一边跟陆子鹰扯闲篇:“诗诗这丫头,总有一天得气死我。” 唐纤纤接口说:“那就找个人家,把你女儿嫁了吧。” “谁娶她谁倒霉一辈子。”老头哼了声。 唐纤纤轻声笑着:“我这位朋友不错啊,诗诗很喜欢他。” 说的当然是陆子鹰。 “哦……”钱叔似乎有所触动,睁开眼睛瞄了陆子鹰一眼,目光划到沙发里,看了看我,又闭上眼睛,故意问唐纤纤,“你说的是哪位朋友?” 真能装糊涂。 (39)生命中的过客 陆子鹰使劲给唐纤纤使眼色,不让她再说。唐纤纤嘲弄地笑一笑,闭住嘴巴。 从窗外飘来的摇滚乐更大了,轰鸣着,似乎在故意报复,想把这座清幽古雅的庭院炸成碎片。 钱叔呻吟一声,哼哼唧唧不知在咕哝什么。 这时,院门外传来车声。 柳仲说:“来了。”转身想出去。 钱叔坐起身,摆了摆手:“你不要动,等他们进来,我叮嘱几句。” 不一会儿,三个人出现在眼前,带着一副担架。 钱叔说:“我跟小马打过招呼了,这几位是我的亲戚。” “叔,我们知道了。”年轻人恭敬地说。 “办完后,给我回个信。” “您老放心。” 钱叔坐回椅子里,补了句:“出去小心点。” 他们把我放进担架,默默地抬出门。 陆子鹰不断催促,让他们快点走。刚到院门口,听到后面传来诗诗的声音:“鹰哥哥,王八蛋,这就跑了?” 陆子鹰紧张地说:“快快,上车上车。” 唐纤纤十分开心:“今天晚上看了一出好戏,叫作‘娇蛮小妞抢女婿’。” “请不要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陆子鹰钻进后车厢。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汽车朝巷子另一端驶去。 远远的,还能听到诗诗姑娘的骂街声…… ……………… 离开神秘的庭院,车子微微颠簸着,不知驶往哪个方向。 柳仲和陆子鹰、唐纤纤围坐在我的担架前。我半昏半醒,伤口不太痛,或许已经痛得麻木。柳仲不时侧过脸,朝车窗外面看一看,辨别着方向。前面驾驶室很安静,没人打扰我们,每个人都刻意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似乎在遵守某种规则。 迷迷糊糊的,我总在想:庭院里的那家人,是不是和我们一样的异类?还有这车里的人,以及将要见到的医生……这座城里到底有多少秘密?人与人之间,是否真的像接触的那样? 柳仲俯身移近我,从担架旁边拿过药棉,蘸了矿泉水,轻轻濡湿我的嘴唇。 “夏兰,别担心,会没事的。” “嗯。”我无力地点点头。 又感觉像是在一叶孤舟里,风雨飘摇。不过我们现在是四个人,更紧密、更温暖。另外还有默默帮助我们的朋友,永远不知他们的名字,根本不认识。总有些生命中的过客,奔波着,充满赤诚…… 那么,我对柳仲他们,是否匆匆过客? 车子终于停下。后车厢打开,我被抬了出去。 接下来是一段狭窄的通道,然后眼前突然亮了,如同进入白昼。 或许是灯光刺激,我感到异常疲倦,沉沉睡去了。 恍惚间,似乎有人影晃动,不断闪现的灯光旋转着,身子在动,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我…… …… (40)单程票 再次睁开眼睛,果然到了白天。却已是第四天的中午。 “夏兰……醒了……”唐纤纤的声音。 脚步声传来。陆子鹰出现在床前。 我茫然地移动脑袋,朝旁边看了看,明亮的房间,窗前有一束花。看到那束花,我的心安静下来。天蓝色的窗帘随风轻动,屋里很暖和。 我收回目光,艰难地问:“柳仲呢?” “他去外面查看情况。”唐纤纤说。 我闭起眼睛,仿佛看到柳仲,伫立在某个角落,密切留意着四周的变化。 第41章 他穿着黑色风衣,长发微微拂动,领子竖起来,像一座冷酷的雕像。他会在那里观察很久,直到确认安全。 我忽然想起什么,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肩膀。 “手术很成功,伤口正在愈合。”陆子鹰的蓝色太阳镜闪烁着。 “那个东西……” “鱼箭啊?你想留作纪念?”陆子鹰笑着问。 我牵了牵嘴角,没再开口。 唐纤纤说:“你安心养伤。这里是钱叔提供的住所,应该不会有问题。” 这时,柳仲从外面进来了,快步走到床边。“夏兰,你醒了。” “嗯。你还好吧?”我看着柳仲。 “好。”柳仲依然那么沉静,两腮多了胡茬儿,显得更成熟。 唐纤纤说:“我煲了粥,夏兰吃点吧。” “感觉饿了。”我笑了笑。 “能吃东西就好。”陆子鹰兴奋地说。 我慢慢坐起身,肩膀感觉还是牵扯得痛,一条胳膊抬不起来。准备喝粥的时候,他们都要喂我,最后唐纤纤拿过碗,由她来喂。 “夏兰是我喂肥的,可别忘了哦。”唐纤纤笑道。 我看了看房间,问:“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显然陆子鹰的家已经回不去了,在西安这座城,哪里是我们下一个落脚点? 柳仲说:“不用担心,等你恢复得差不多,我们就离开这里。” “去哪?”我看着他。 陆子鹰接口说:“反正是离开西安。老家伙给我们安排好了。” 我轻轻点点头,没有多问。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尽快下床行走。 ……………… 养伤这段时间,一切都很安宁,我甚至有些不习惯,仿佛生活在田园,就连风中的香味都是清新的。 伤口痊愈,拆过了线,我们准备动身了。看来这次要去的地方很远,柳仲他们用了好几天时间做准备。买了两个行李箱,除了日常物品,柳仲还与唐纤纤去银行,从保险柜里,把我们剩下的药拿回来。 不过奇怪的是,他们都不知道要去哪里。这是一场“地址不明”的旅行。 离开西安时,我们只知道坐什么车,第一站到哪里,然后换乘什么车,再到哪里,又会遇到谁……以此类推,直到终点。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为了保密。 小雁塔的钱叔安排得很细致,除了保护我们的安全,也要保护他的家人。而且钱叔并不完全信任我们四个人,这也很正常,他不了解我们,万一我们中间某个人出现纰漏,对大家都是灾难。蛇人猎手会顺藤摸瓜,找到钱叔,实施残忍报复——这样的事,我们都不愿发生。 所以一切按钱叔的规矩办。无论怎样,我们是可以信任他的,至少,他救了我。 终于可以出发了。心情很复杂,说不上是兴奋,还是不安。 前途——对我们四个年轻人来说,又是一个未卜的青春谜题。其实不仅蛇人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只要踏上第一步,不可能再重新走过。 我们手中,只握着一张单程票。 (1)玩游戏 火车速度缓慢,这是即将报废的列车,主要为铁路内部的员工服务。由于票价便宜,一些学生选择了这列车,只要消磨得起时间,这趟火车几乎没什么缺点。 昏暗的车厢里没多少人,寒风从破损的窗缝涌进来,里面还是感觉沉闷。 我们四个在玩扑克牌。 硬座的椅子很不舒服,我斜倚在角落,陆子鹰挨着我;唐纤纤和柳仲,并排坐在我们对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自然而然分化成这样的关系。感到最高兴的,应该是唐纤纤和陆子鹰吧。 我微微低着头,心不在焉,跟着他们出牌。 陆子鹰忽然嚷道:“糖精,你出5678多好,我正好有一手jqka。” 唐纤纤不高兴地说:“注意牌品,输了要认铆。” 柳仲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似乎牌局与他无关。 我把剩余的牌扔到桌面。陆子鹰开始洗牌,手指非常灵活,指尖翻飞,扑克牌哗啦啦地响着。不由得想起那次“街头捉皇后”,如果没有那次冒险,就不会遇到陆子鹰…… “好,开始,这次一定要反败为胜。”陆子鹰朝手心哈口气。 我淡漠地说:“有那么严重吗?” 唐纤纤笑道:“就是玩嘛,看鹰二爷认真的。” 陆子鹰说:“重要的是,要赢。就算小孩子过家家,也要拿出诚意。” “游戏就是游戏,无论你多有诚意,也成不了游戏里的爹妈。”唐纤纤嘲讽地说。 扑克牌抓在手里,大家开始出牌。 我扔出一对4,唐纤纤打出一对7,陆子鹰扶了扶太阳镜,马上甩出一对q,柳仲压上一对a。接着柳仲出牌…… 陆子鹰用力喘了几口气,说:“车厢太闷了。” 唐纤纤说:“你把太阳镜摘了,坐在火车上,还装什么样子?” “你不懂,这是策略。我耍诈的时候,你就看不到我的眼神。” “刚才还说讲诚意,现在又玩阴谋,男生没一个好东西。”唐纤纤咧了咧嘴,眼角余光瞥向柳仲。 柳仲静静地跟着大家出牌。 “哎,别一棍子打死。就算耍诈,也要讲诚意。”陆子鹰恬不知耻地说。 “说真的,我还没有看见过陆子鹰的眼睛,快摘掉太阳镜,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唐纤纤说。 “不。这是我的风格。”陆子鹰孤傲的说。 “德性。有本事永远戴着!”唐纤纤哼了声。 “我的眼睛,只给有缘人看。”陆子鹰说。 唐纤纤故意用酸溜溜的语气问:“谁是有缘人啊?” 陆子鹰伸出胳膊,忽然扶在我的肩头,往我面前一凑。“当然是我的兰兰老婆。” (2)雾气沉沉 我没想到他来这么一下,正要说什么,他识趣地收起胳膊。我狠狠瞪他一眼,却没搭腔,不然他更上劲。 唐纤纤有意无意看了看柳仲,对陆子鹰说:“你的脸皮比城墙拐角都厚。” “我是认真的。那天打架的时候,夏兰亲口说,她爱我。现场不光有我们四个见证人,还有一帮坏蛋监督着,别忘了何里蕉可是我们的证婚人……” “行了。”我漠然地打断他的话。 他马上闭起嘴巴,抓了抓头发。 唐纤纤嘻嘻笑着,忽然转脸问柳仲:“怎么半天不吭声?” “没事。”柳仲说。 “你看夏兰跟陆子鹰,是不是天生一对儿?”唐纤纤注视着柳仲。 柳仲极快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垂眼睑,没说话。 唐纤纤意味深长地说:“一物降一物,夏兰就是上天派来收拾陆子鹰的。” 陆子鹰及时加了一句:“这么说,糖精是上天派来伺候柳仲的!” 唐纤纤高兴得面颊绯红,眼里闪过亮晶晶的火花,像个小女孩。不过嘴上却嗔怪地说:“陆子鹰最讨厌,谁要伺候别人?” 陆子鹰看在眼里,当然什么都明白,而且非常难得的,他居然不再说话,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我把手里的牌扔到桌上。“我去趟洗手间。” 柳仲本能地抬起身,楞了下,随即又坐稳了。与此同时,陆子鹰也起身,既想扶着我,又像是拦着不让我出去。局面僵了僵。 唐纤纤咯咯笑着。“你们两个男生,想干吗?” 陆子鹰说:“那个……车上不安全,我想送夏兰去洗手间。” “别假装好人了,还是我去吧。哼。”唐纤纤用力推了柳仲。“快让路。” 柳仲侧过身,唐纤纤挤出去,在过道握起我的手。我低着头,与她一起朝中间的车厢走去。 ……………… 往车窗外扫了两眼,雾气沉沉的。离开西安已经三个小时,那座城市在我心里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凌乱的片断。 然后一个清晰的画面浮现在脑海:唐纤纤抱着柳仲,胸脯贴着柳仲的背。 两次,两个场景,奇妙地融为一体,凝固成剪影。想起来便有微微的疼。不过,疼得不那么厉害了,或许我变得更冷漠,或许在面对生存问题时,原本不该有什么非分之想。那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夏兰,在想什么?”唐纤纤握了握我的手。 “没什么。”转脸朝她笑笑。 (3)不寒而栗 我们继续往前走,慢慢穿过车厢。角落坐着一个中年人正在抽烟,头上戴着严严实实的雨帽,可能是铁路员工。我皱着眉头,看到对面坐着一个瘦弱的少年。 越往前,越靠近车厢的连接部位,晃得很厉害。一扇车窗开着,旷野的风把我的头发卷起来,舞动着。 列车滑过铁轨的,耳畔传来撞击声,咣铛咣铛,像一只巨大的筛子。 我朝前迈了几步,来到两节车厢的连接部位。这里很冷,厕所的门扇动着,啪啪作响,像蝴蝶翅膀,却毫无生气。 随意往另一节车厢看了看,那边空荡荡的,车顶有三盏灯,青白色光芒,在角落投下一片污迹。 “夏兰,你的脸色不太好。”唐纤纤说。 “嗯,肚子不大舒服。”我说。 “是不是刚才喝了凉东西?” “可能吧。” “你进去,我在外面守着。” 我进了洗手间,关起门,狭窄的空间让我更难受。朝车窗外面看去,灰蒙蒙的玻璃上映着我的脸庞。 “夏兰,怎么样?”唐纤纤在外面问。 “哦,没事。”我应道。 第42章 忽然很想吸一支烟。当初在学校偶尔吸过烟,却没有此刻这么迫切。 迟疑一下,对着门板问:“纤纤,你有烟吗?” “没有。”外面传来唐纤纤的声音,“夏兰,你真的没事?” “算了,随便说说。” 我从洗手间出来,唐纤纤进去了。我靠在对面等她。 无意地转过脸,忽然看到下一节车厢里,有个身影走过。那人迈着小碎步,像猴子一样鬼鬼祟祟踮着脚尖,很快消失了。我忙站直身,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怀疑自己看错,定睛辨别,什么都没有。 可是,怎么会有人那样走路? 厕所门一响,唐纤纤出来,低声说:“夏兰,你的脸色好白。” “我看到一个人像猴子一样走路。”想起来便不寒而栗。那躬着腰、蹑足而行的模样…… 唐纤纤皱起眉头,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一排排座椅上,散坐着几个乘客,昏昏欲睡。 我抓起她的胳膊。“我们走吧。” 她被我弄得有些紧张。我俩跌跌撞撞地回去了。 ……………… 远远飘来陆子鹰的声音:“……女生上厕所都这么慢,我怀疑,糖精从窟窿里掉到铁轨上去了。” 我们忽然出现在面前,他一怔。 唐纤纤捶了他一拳:“大白痴。” 陆子鹰转变话题:“13点方向有个女孩,一直在欣赏柳仲。” 我们朝那边看了看,有个女孩在静静看书。 唐纤纤挤进座位,说:“那有什么,柳仲本来就吸引人嘛。” “你好像对艳遇很感兴趣……”陆子鹰说了半句,看看我的脸,忙问,“夏兰,你怎么了?” 唐纤纤把我看到的情况跟他们说了。 “像猴子一样?”陆子鹰皱起眉头。 柳仲起身说:“我去看看。” (4)杜陵 柳仲起身说:“我去看看。” 唐纤纤一下抓住他。“算了,不要去。”声调充满了担忧,似乎柳仲要去赴汤蹈火。 我说:“让陆子鹰去看吧。” 唐纤纤瞥了我一眼,轻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陆子鹰笑着说:“其实我对猴子特别感兴趣。”起身走了。 剩下我们三个沉默着。 唐纤纤摆弄着扑克牌:“夏兰,咱俩玩‘接火车’。” “不想玩,肚子不舒服。”我蜷在椅子里。正好陆子鹰挪开了地方,可以让我把双脚撑开。 柳仲忽然站起身。“我去看看子鹰。”他还是不放心。 这次唐纤纤没拦他,自顾自摆弄着扑克牌。 “夏兰,我帮你算算命。” “好吧。”勉强点点头。 “算算爱情?”唐纤纤注视我,嘴角有一丝笑容。 “还是算算前程吧。” “女生对爱情最感兴趣了。”唐纤纤引导我。 我淡漠地说:“其实我更想知道,这列火车会把我们送到哪里。” …… 柳仲和陆子鹰回来了,并没有发现异常情况,真是我看错了。 陆子鹰见我躺在椅子里,便从货架上打开皮箱,拿出一条毯子,盖在我身上,然后挨着椅子边坐下,没有影响我休息。 我随着车厢摆动着,迷迷糊糊,仿佛坐在摇篮里。 唐纤纤轻声唱着歌—— 玫瑰花香还是麦芽甜? 清晨醒来看不见 你到天涯,风筝断线 只因命运作弄人,欠了缘分 在寂寞中寄居,怨恨像玫瑰,蓝花瓣、变遗憾…… …… 歌声沙哑悦耳,含着淡淡的忧伤凄楚。沉闷的车厢里,因为唐纤纤的歌声,有了全新的氛围。 火车轻微地震动一下,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到了。 杜陵。 其实杜陵没有站台。传说杜陵有座“白骨堆”,明孝宗弘治十六年,一场地震毁了一座小城,被震碎的房屋和翻倒的墓地形成了一座山包,里面埋着各种各样的死人。他们年年月月躺在里面,眼窝里塞满灰尘,直至灰尘在他们的骨头上刻满花纹。后来,一群神秘的人在这里安家,把坟墓清理干净,深埋、或者重新堆积,于是这里成了石冢。 杜陵就是一座石冢。 我以前听过这个传说,并没有觉得恐怖。 这是个野站,除了我们,另一节车厢下来两个背包的中年人,很快便消失在雾蒙蒙的远处。 现在是傍晚6点,这趟车晚了一个小时。 我们都有些茫然。柳仲和陆子鹰各自提着一个大皮箱,我与唐纤纤背着双肩包,极目眺望。 “我们先朝大路上走一走。”柳仲提议。 我说:“约定接我们的人,肯定等不及,我们的火车晚点了。” 陆子鹰说:“那破火车,根本不是在赶路,完全是消磨老年时光。” 柳仲走在前面。“来接我们的人,应该考虑到晚点的情况。” (5)瓦蓝镇 我们只能往前慢慢挪着。一段狭窄的水泥路过去,到了柏油马路上,同样是坑坑洼洼,年久失修。路旁伫立着几株白杨,笔直的树干伸向灰暗的天空,枯枝在风中摇动。一群鸟惊飞了,从我们头顶掠过,融化在天边。 柳仲忽然停下脚步。 我们都听到车声。然后看见一辆吉普车晃动着开过来,后面卷起一溜尘烟。距离我们500米时,速度放缓。 柳仲朝陆子鹰使个眼色,他俩站到我和唐纤纤前面,放下皮箱,严阵以待。 吉普车停在斜对面,车窗里探出一个硕大的脑袋:“西安来的?” “是的。”柳仲上前两步。 我的目光越过柳仲的肩膀,看到司机脸上挂着平静的笑容,没什么危险。 “上车吧,老头交待过。”司机招招手。 我们坐到车上。副驾驶室还有个人,始终背对着我们。 车子掉头,朝东南方向驶去。 柳仲客气地说:“让你们久等了。” 对方却没有回应,而且一路上再没有说话。我们也都沉默着,随车厢颠簸。偶尔互相递一递矿泉水,或者拿出苹果分享一下。 夜幕降临,吉普车驶进一座镇子。视野中闪烁着点点灯光,电线杆和树木交替而过,楼房都不高,难得看到鲜亮的建筑。 吉普车忽然停下。我朝车窗外张望,眼前居然是一家小旅社。 司机这才开口:“这里是瓦蓝镇,今天晚上住在这里,都安排好了,直接上二楼,23、24号房间。明天中午1点钟,镇子要过长途汽车,一星期只有这一趟,你们坐车去这个地方——”司机再没多话,把一张纸条交给柳仲。 我们凑过去看了看,上面写着一个地址,一个人名。 从车里出来,柳仲朝司机点头致谢,司机随意摆摆手,吉普车绝尘而去。 陆子鹰吁了口气,说:“我忽然有一种被拐卖的感觉。”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陆子鹰十分兴奋:“夏兰,触动你的笑神经,真不容易啊。” 我说:“要是被拐卖,也是你的缘故。” “我不值钱。你和糖精才能卖个好价……” “住口!”唐纤纤用胳膊杵了他一下。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补了句。 我们站在衰败的小旅社门前,抬头仰望。招牌是白底红字,陈旧的油漆写着:大香港酒店。 我们走进去。 陆子鹰抓了抓头发,用充满敬意的声调道:“那种被拐卖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6)小旅馆 我们走进小旅馆的时候,外面忽然起了大风。小街对面的一块木牌子被风刮掉,啪地一声甩到街上,在漫天灰尘中翻滚着。 旅馆里沉寂无声,前厅摆放着两把长椅,茶几上有盆塑料花,显然放了许久,花叶破损,积满尘土。接待台里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头顶悬着一盏白炽灯,没有点亮,四周一片昏暗。 柳仲走过去说:“我们预订了23、24号房。” 女人面无表情,甚至都没多看柳仲一眼,从墙上摘下钥匙,扔到台面。柳仲拿起来。我们跟着到了二楼。走廊里飘浮着水气,有股淡淡的霉朽味。 柳仲看了看地形,23号房间靠近楼梯,他和陆子鹰住,我与唐纤纤住在斜对面的24号房。 打开门,有些出乎意料,房间倒还干净,甚至还喷了空气清新剂,弥漫着一股茉莉花香。床单微微泛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也都是刚洗过,能闻到洗衣粉的气味。 唐纤纤选了靠门的床铺,我坐到里面的床上,身后不远处便是窗户,挂着厚厚的窗帘。 “屋里挺冷的。”我一边说,一边环顾房间。 墙边有暖气片,走过去探了探,所幸有点余温。 “没办法,瓦蓝镇人烟稀少,又是冬季,生意萧条呀。”唐纤纤躺在床上,舒展着双腿。 “或许明天长途车路过,会带来客源吧。”我也躺下去,望着天花板。 想到明天,也算有个憧憬,长途车会把我们带到另一个地方,遇到未知的人,然后再踏上另一条新的道路。 唐纤纤侧身面对我:“难怪陆子鹰有被拐卖的感觉,我们这一路,是挺神秘的。” 她的声调很轻松,一定是因为柳仲在身旁,而且她第一次感觉,自己距离爱情很近了,这趟神秘的旅行,甚至可以当作蜜月,更能增添乐趣。 我说:“其实路上安排的人,都不知道真正的目的地在哪里,他们各自负责一段,我们就这样走下去。只有最后一个人,才知道我们的终点。” 第43章 “嗯,这样才安全,即使中间某个人出问题,也不会危害我们。” “那位钱叔真的很细致哦。”我走到窗前,朝外看着。 天变了,风越来越大,窗户咣咣地响着,街上弥漫着尘烟,不见人影,只有两家饭铺还在继续营业。一盏路灯亮起来,仿佛垂死的眼睛。 我们的房门叩响了,陆子鹰的声音传来:“方便不方便,我进来了。” 唐纤纤躺着没动,说道:“进来吧。” (7)回报 陆子鹰推门而入,看到窗边的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兰殿下,在看风景?” 我淡漠地“嗯”了声,回到床前。 陆子鹰手上提着暖水壶。“来,喝点水,刚从开水房提来的。” “哟,鹰二爷变成店小二了。”唐纤纤坐起身,夸张地说。 “反正我总是二。”陆子鹰笑起来。 我和唐纤纤拿出自己的杯子,陆子鹰倒了水。 我问:“柳仲呢?” “你还不了解他?”唐纤纤说,“到了新地方,肯定要在楼上、楼下转一转。” 陆子鹰说:“我现在越来越理解,柳仲这家伙真的很周密。” 我低声说:“因为你的生活中,没有过他那样的遭遇。” “也对。”陆子鹰抓了抓头发,“我从小算是一帆风顺的,什么都按自己的想法来,自由自在。不过遇到你们以后,不自由了。” “你好像在抱怨我们。”唐纤纤马上说。 “不,跟你们在一起,我有了责任感。”陆子鹰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假装没听见,扭脸望向窗外。天空中逆风飞过一只鸟,凌乱的羽毛一掠而过。 唐纤纤转变话题:“陆子鹰,一直没顾上问你,小雁塔的那位钱叔,为什么甘愿冒险帮助我们?” “因为我爸曾经帮过他一个大忙。”陆子鹰说,“这是回报。” “哦。”唐纤纤点了点头。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柳仲回来了,听到我们这边说话,推开半掩的门,径直进来。 陆子鹰嬉皮笑脸的说:“欢迎领导下基层检察工作。领导对这里的住宿条件还满意吧?” 柳仲笑了笑说:“楼上楼下,包括我们,四间客房有人住。” “咱们等于把这里包了。”陆子鹰显得财大气粗。 唐纤纤问:“我们今晚有什么活动?” 陆子鹰提议说:“先上街考察一下当地的饮食吧。” 柳仲说:“今天不出去,早点休息。” 我接口说:“真无聊。” 柳仲看看我。“夏兰,我们对瓦蓝镇的环境不熟,最好不要动。再说我们只是路过,没必要节外生枝。如果你想玩,明天中午上车以前,陪你在镇子走一走” “好了,知道了。”我漠然地喝着水。 唐纤纤掩嘴轻笑。“仲妈妈,你真是名不虚传。” “哦……?”柳仲怔了下。 唐纤纤说:“人家夏兰只是想跟你说说话,看你认真的。” 我的面颊一红,居然被唐纤纤猜中了心思。这女孩太过尖锐,有时候真的不给人留余地。 (8)凌晨三点 陆子鹰一脸茫然地问:“什么意思,我没明白。” “你是鹰猪头,怎么明白女孩的心?”唐纤纤白了他一眼。 陆子鹰抓了抓头发。“还是玩牌吧,简单一点。” 柳仲说:“我们先吃点东西。” 晚餐用我们随身带的干粮解决,外加一些水果。大家都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一点。窗外已是漆黑一团,我拉起窗帘,不知什么时候,风声已经小了。 房间没有电视,聊了一会儿,柳仲和陆子鹰回了房间。我与唐纤纤随便洗漱一下,上床休息。她大概是累坏了,往常到了陌生地方,第一夜睡不安稳,今天晚上却很安宁。 我躺在黑暗的屋里,听着外面隐约的风声,渐渐睡去。 ……………… 凌晨三点钟,我忽然醒了,感到口渴。睡觉之前,床头柜上留了半杯水,下床又往杯子里添了些开水,温温的喝了。 随意走到窗前,撩开窗帘,朝外面扫了一眼,差点惊呼出声。 映着昏蒙的路灯,外面白茫茫一片,居然下了雪,我毫无知觉。雪花还在悄无声息地飘着,大团大团如棉絮,在天地间撕扯。风声呜呜响过,雪花在视野中旋转如潮水,抽打着对面的店铺门窗。隐约传来阵阵狗吠。 我突然捂住了嘴巴…… 一声尖叫堵在嗓子,几乎就要迸发出来了—— 眼睁睁望着街道,在漫天的风雪中,有个身影从街上滑过。 迈着小碎步,像猴子一样鬼鬼祟祟踮着脚尖,不一会儿,消失在一家饭铺的拐弯处,被漆黑的夜幕吞没了。 我踉跄着后退两步,窗帘掩上了。 站在黑暗的房间里,浑身冰冷,仿佛孤身坠入一口寒井,伸手不见五指,四周却仿佛有无数的眼睛窥视我,听到凌乱的呼吸声,喷到我的后脖颈。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似乎有人正用尖尖的指尖,缓慢的挠动我的脖颈——猴子的尖指甲,弯弯的,凉丝丝。 “夏兰?”黑暗中猛然响起呼唤。 啪—— 我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夏兰!”唐纤纤慌了,从床上一跃而起,跑到身边,握着我的手,“天哪,你的手这么凉。” “我……”却说不出话。 “出了什么事?”唐纤纤焦急地看看我,马上跑到窗边,撩开窗帘朝外张望,“呀,下雪了!”随即回过身,“你不会因为下雪,变得这么激动?” 我该如何向她解释? 火车上看到的身影,居然出现在瓦蓝镇。 谁会相信? 根本连我自己都不敢信。因为这是不可能的。 可我的眼睛,刚才透过风雪,分明看到……那蹑足而行的姿态,弯着腰,鬼鬼祟祟…… (9)惊动 我抬起双手,放到眼前,翻看着,如同研究一个陌生的东西。 唐纤纤拿起被子裹在我身上,引着我坐回到床边。 这时,房门叩响了,外面传来柳仲急切的声音:“你们怎么了?” 接着是陆子鹰:“快开门!” 唐纤纤跑到门前,先开了灯,然后放柳仲和陆子鹰进来。他们一眼看到床边的我,浑身缩成一团,裹在被子里。 “夏兰,出了什么事?”柳仲看了看地上的杯子碎片。 陆子鹰快步到我身旁,伸手揽住我的肩膀。“告诉我们,你没事吧?” “我……做了个噩梦。”虚弱地说。 柳仲用目光询问唐纤纤。唐纤纤说:“我刚才醒来,看到夏兰站在窗边,不知在干什么,就唤了声,她猛地颤抖一下,杯子掉在地上。” 柳仲移步到窗前,朝外张望。他已经知道下雪了,目光扫过雪地,然后退回来,问我:“夏兰,你是不是在窗外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我抬起脸,极快地瞥了他一眼,“可能是我太累了。 柳仲转脸对陆子鹰说:“子鹰,你守在房间,我出去一趟。” 唐纤纤不安地说:“柳仲,明天早上再说吧,我们四个在一起,不会有事的。” 柳仲说:“别为我担心,我在街上看看,马上回来。”转身离去了。 我也感到紧张,不想让柳仲出去冒险。如果,我看到的身影是真的……如果,那身影就是为了引诱我们……不敢再想了,各种可怕的念头涌进脑子,太阳穴一阵胀痛。 陆子鹰轻声说:“夏兰,没事了,你躺下好好休息。” 我慢慢躺下去,被子紧紧缠在身上,感到屋里越来越冷。 唐纤纤在屋里踱步,不时到窗边看一看。 “柳仲在那边。”唐纤纤咕哝一声。 我能想像到,此时在漫天风雪中,柳仲如何艰难地跋涉。蛇人很怕冬天,更怕雪,柳仲的身体素质虽然可以抵抗恶劣的天气,但谁又知道会出什么样的差错。 万一他真的遇到变故,我该如何原谅自己?又怎么对唐纤纤交待? 越想越不安…… 四十分钟后,柳仲回来了,在门外掸了雪花,沉稳的走进房间。 唐纤纤问:“街上有什么异常?” “我在附近转了转,没发现什么。”柳仲说。 我缄默不语。即使那个猴子一样身影真的经过,脚印也会被大雪掩盖,不过,他一定会留下气息。 我暗下决心:明天悄悄到街对面的饭铺后边探察一下,也许会嗅到气味,到那时也好向柳仲他们解释。 (10)谁会出现在你的梦中 柳仲说:“纤纤,你也休息吧,我和陆子鹰坐在门边。” “那怎么行?很冷的。”唐纤纤说。 陆子鹰拍了拍胸膛。“没事,我结实着呢。” 我发现,陆子鹰有意无意在和柳仲竞赛,这大概是男生之间天然的斗志吧,就像女生在一起,难免会比较相貌和衣着。 柳仲和陆子鹰坐在门边,靠着墙。唐纤纤躺到床上。我也闭起眼睛。 无论如何,只有这一个晚上,明天……明天就会离开这里了…… ……………… 第二天上午,雪还在下。我9点钟醒来,躺在床上却不想动。房间有了些温度,听到卫生间传来水声,唐纤纤在洗漱。 我侧身朝门边看去,柳仲和陆子鹰已经回到房间了。 唐纤纤从卫生间出来。“夏兰,睡得怎么样?” “还好。”我揉了揉太阳穴,慢慢坐起身。 第44章 “来,先把药喝了。”唐纤纤把药瓶递给我,又在床头柜上放了只新杯子。 我往手心倒了一颗海珠——忽然想到个问题:他们说这药可能会对我产生副作用,虽然目前并不完全确定,不过,这药会不会让我产生幻觉? 昨天在火车上看到的影子…… 凌晨在雪地上看到的影子…… 都是我的幻觉吗? “夏兰,你怎么两眼发呆?”唐纤纤推推我。 “哦,没事。”我回过神。 “是不是犯了花痴?”唐纤纤笑道,“还在想昨天晚上梦到的超级大帅哥?” 我勉强笑一笑。 唐纤纤忽然凑近一些,俯身注视着我,用半玩笑、半认真的口气问:“谁会出现在你的梦中——柳仲还是陆子鹰?” 我微微一怔,抬脸说:“纤纤,别拿我开心了。” “说嘛,他俩谁会出现在你的梦中?”唐纤纤摆出小无赖的姿态。 “都会吧。”我故意说。 “哈,你真贪心。” “我梦到他们在打架。” “原来是这样。那谁赢了?” “你赢了。”我笑着说。 “怎么还有我?” “你是糖精,哪里不能去?钻到我的梦里也很正常呀。你在我梦里发嗲,他们两个男生就像秋天的花朵,全都败了。” “啊——我有那么大的魅力?!”唐纤纤夸张地说。 “谁呀这是?谁这么得意?”陆子鹰推门而入。 唐纤纤马上指着陆子鹰说:“你太粗野了,下次记着,进女孩子的闺房要敲门!” 陆子鹰敬个礼。“遵命。糖司令。” 笑闹一阵,我的心情好了许多。柳仲也进来,看样子已经收拾好了。我们随便吃了点东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中午12点,我们下楼,朝长途汽车站走去。 (11)人算不如天算 长途汽车站距离旅馆并不远,往南走10分钟,拐角便是。 站牌耸立在积雪中,已经锈蚀倾斜,顶端的金属架只剩半个罩子,随时可能断裂,在风中发出凄厉的“吱嘎”声。 大雪还在下,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我的眼前仿佛织着一张网,铺天盖地的风雪抽着我的身体。幸好从西安出发前,柳仲给我和唐纤纤准备了羽绒衣,刚才离开旅馆时,唐纤纤一边穿羽绒衣,一边亲热地喊着“仲妈妈”,眼神间充满了满足和小小得意。 我站在雪地上,不时看一看柳仲。他仍是一身黑色风衣,风雪对他似乎没什么影响。陆子鹰自然也不肯加衣服,还把阿玛尼的夹克衫敞开,反倒比柳仲更随意。 我暗暗发笑。陆子鹰真的傻气十足。 站在外面,才知道这场雪究竟有多大,路上的积雪已有数寸厚,街上行人稀少,风在檐下发出凄厉的呜咽。更远的地方,视野模糊,整座镇子变得一片凄迷。 抬腕看看手表,已经到了中午1点钟,可是长途车根本连影子都没有。就连镇子原有的车辆,也几乎绝迹了,街道上的车辙都看不见,全部被大雪覆盖。 只不过一夜之间,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们的等待,渐渐不再有希望。柳仲仍然很沉静,伫立在街角,望着三面岔口,从任何方向过来的车都能看见。他偶尔跺跺脚,将身上的积雪扑掉。 陆子鹰已经显得烦躁了,我和唐纤纤同样煎熬着。 快到2点的时候,有个行人匆匆而过,陆子鹰急忙拦住,哈着白气问:“大婶,长途车啥时候到?” 中年妇女从围巾后面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瞥了陆子鹰一下,目光又从我们身上掠过,嘶哑地说:“还等啥?这么大的雪,镇子前边的路封了,长途车绕过去咧。”话音未落,人已经缩着脖子走了。 我们面面相觑,心头涌上千般滋味,绝望,惶惑,孤独清冷。四个年轻人被抛弃在茫茫雪镇。 柳仲淡定地说:“先回旅馆。”转身走去。 我们跟在后面,耷拉着脑袋,明白什么叫作“人算不如天算”。 风雪更狂烈的旋转,打得我耳朵阵阵疼痛。深一脚浅一脚,再次走进小旅馆,接待台的女人早料到我们会回来,冷漠地扔出钥匙。 …… “送我们进镇的人说过,长途车一星期一趟。”柳仲看着我们。 四个人散坐在房间,喝着热茶,感觉舒服了一些。 (12)被困 “送我们进镇的人说过,长途车一星期一趟。”柳仲看着我们。 四个人散坐在房间,喝着热茶,感觉舒服了一些。 我说:“那我们就被困在瓦蓝镇了。” 陆子鹰倒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没什么了不起,一个星期而已。” 唐纤纤说:“问题是,我们怎么度过这段日子?” 柳仲说:“我们就装作学生出来旅游,被困在这里,应该很好解释。” 我喝掉茶水,又给自己续了半杯,暖暖地捧在手心。“那我们下午休息,晚饭在外面吃吧。” 陆子鹰马上说:“同意。我们要好好考察本地的饮食文化。” 唐纤纤当然赞同了。柳仲便不再说什么。无论怎样,总不能把我们关在房间,坐等一个星期吧? 傍晚5点多,陆子鹰迫不及待来到我们房间,他的意思很明显,想单独约我出去。唐纤纤也乐得分开走,这样她和柳仲便有充足的空间。 我和陆子鹰出来的时候,没有惊动柳仲。我俩沿着旅馆前面的小街,朝西北方向走去。雪花终于变小了,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细碎的雪粒打在脸上,比中午好受一些。 路过一家网吧,我和陆子鹰都有些好奇,在这样的瓦蓝镇,网吧里不知什么景像。 掀开厚厚的黑门帘,扑面一股浓烈的烟味,呛得我一阵窒息。陆子鹰托着我的胳膊。 “要不,我们不进去了?”他小声问。 我朝网吧里瞥了一眼。昏暗的灯光里,大概三四十台电脑,黑压压坐着一些学生,不知从哪里出来的,有人在玩劲舞团,有人玩魔兽,吵闹声很大。 我们退出来。 “在街上走走吧。”我说。 “好啊。”陆子鹰显得很兴奋。 低头默默走着。身边有个人陪伴,其实也挺好的,尽管我并不想说话。 其实静下心来欣赏雪景,发现镇子还是挺美的,大雪掩盖了瓦蓝镇的贫陋,一切都是银妆素裹,变得浪漫富有情趣。远处的房屋连绵起伏,仿佛雪白的蘑菇,要是有照相机就好了。 走着走着,心里忽然掠过一丝阴影——忽然想起凌晨在窗外看到的情景,那个猴子一样的身影…… 心情马上低落了。 陆子鹰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思蛮细的,马上问:“夏兰,你不舒服?” “我想往那边走。”伸手指着另一边。 “好,我陪你过去。” 陆子鹰以为我是漫无目的,其实我想去的地方,就是“猴子”消失的角落。 踩着积雪来到旅馆对面,忽然看到柳仲和唐纤纤出来,朝小街另一边远去。他们没有发现我们。 (13)发现蛇人 陆子鹰始终在观察我的脸庞。我回过神,低头扫视。 “夏兰,你找什么?”陆子鹰好奇地问。 “随便看看。”我敷衍着。 就是这个地方没错,凌晨,我站在旅馆窗户里,眼睁睁看到风雪中,那个身影从这里经过,消失在饭铺的拐弯处。 我蹲下来,仔细探察…… 那个人应该留下气味…… 或者别的东西…… 可惜大雪遮掩了一切,使我的寻找变得很困难。 陆子鹰彻底被我搞糊涂了。“夏兰,难道你来过这里?” “没有。”我咕哝一声。 他用双手撑着膝盖,弯腰,顺着我目光四处打量。 我一无所获,站起身说:“算了,去吃饭吧,饿了。” 陆子鹰忽然低下头,手指朝墙角伸去,指甲轻轻刮了刮。 我心脏一颤,忙侧脸去看。陆子鹰指的地方,有一小片冻住的结晶体。 陆子鹰咕哝:“这是什么?” 我俯身,眼睛瞪大了。 想起当初和苏小婉在学校,那个时候我们只是普通女生。学校附近出现了婴儿失踪事件,法医进驻居民家,只在门框上找到一些腥甜的液体…… 没错,就是这些液体。只不过,眼前的结晶体,是被风雪冻住的物质。 “夏兰,你认识这东西?”陆子鹰惊奇地问。 静默片刻,我喃喃地说:“镇子上,有蛇人。” “什么?”陆子鹰被雷到了,“你该不是在说我们吧?” 我摇摇头。“是另外的家伙。” “他们想干什么?难道……是来追杀我们的?”陆子鹰扶了扶太阳镜,“这么快就跟来了,我还以为路上很安全。” “不,不会是蛇人猎手。猎手不会留下痕迹的。”我又朝墙角的结晶体看了一眼,“这个蛇人,应该比我们的级别还要低。” “那就好办了。”陆子鹰马上挺起胸膛,做出一副欺软怕硬的姿态。我知道他是哄我开心。 “我在火车上看到的身影,是真的。”我感到欣慰,原本以为是幻觉,这么看来,我并没有精神分裂。“那家伙正巧与我们坐了同一列火车。” “这倒不奇怪。蛇人家族越来越大了,表面看起来正常的人,谁知道他是什么。”陆子鹰说,“可是这家伙,来瓦蓝镇干什么?” “他特意选择了这座偏僻小镇,是为了偷婴儿。” 第45章 我低声说。 “啊……这么变态?”陆子鹰梗着脖子。 “估计是个新手,想练练本事,不敢在大城市乱动。”我指着墙角说,“这就是蛇人留下的黏液。像是某种树蛇分泌的口涎,凝固以后,有绸缎般的光泽。” (14)寻找蛇人 陆子鹰俯身观察一下,点点头。随即又问:“这家伙偷婴儿干什么?” 我简单向陆子鹰解释了一下:为了蛇人家族后继有人,最快的办法,就是偷出人类的婴儿,用营养液包裹起来,制成虫茧,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育,变成蛇人的新生力量。 “如果婴儿培育失败,会怎么样?”陆子鹰更加好奇。 我沉默了。永远忘不掉曾在学校的一幕,我和柳仲从土里挖出虫茧,那些婴儿已经具备了蛇人的雏形,破茧而出,全身布满花纹,并且能发出“咯咯”的笑声,那声音却很残忍…… “如果失败了,婴儿的身体萎缩,变成一张蛇皮。”我低声说。 陆子鹰夸张地哆嗦一下。“那我们一定要制止这个家伙。” “那是当然的。”胸中陡然萌发了力量。 “而且我明白这家伙是什么身份。”陆子鹰煞有介事的说。 我望着他,等着说下去。 “这家伙就像个业务员。”陆子鹰牵了牵嘴角。 “嗯?” “为了完成业绩,不辞劳苦,来到偏远小镇,开拓新的市场。”陆子鹰严肃地说。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这么古怪的比喻,却很恰当。“也对哦,这家伙的年终业绩表,一定很漂亮。” “如果我是公司老总,要给他发一个大大的红包。公司就需要这样的人才,勇于拓展边缘市场,而且懂得逆向思维。”陆子鹰双臂抱在胸前,做出很臭屁的样子。 我在他肩膀捶了一拳,忍不住笑起来。 “夏兰,你笑了。”陆子鹰温柔地说,“你笑的时候,真美,像月亮。” 我清了清嗓子,立刻沉下脸。 陆子鹰深深地注视着我:“你看,你眼里的笑意还没有散尽,这样憋着自己,会很痛苦的,时间久了,会眼膜肿大,排泪困难。” “恶心死了。”我转身离去。 “哎,去哪里?” “吃饭啊,饿死了快。” 眼前就是一家饭铺。陆子鹰紧走几步,陪在我身旁。 ……………… 我穿着红色羽绒服,很醒目。陆子鹰更惹人注意,即便这里的人不认识阿玛尼的品牌,也会对他的太阳镜感兴趣,何况他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我们走进饭铺时,四周短暂的静了一下。我低着头,暗示陆子鹰要低调,我们毕竟是“外来者”。 陆子鹰收敛了许多,缩着脖子走到窗边,那里有张空桌子。 出乎我们意料,这家“鲜屯酒馆”的生意很好,店里笼罩着一团烟雾,倒也显得暖和。 一阵哄笑声从店子深处的角落传出,一群人围着桌子,指手划脚,喧闹声不断。 (15)出乎意料 我把店里扫视一圈。到这里吃饭,一方面是填饱肚子,更主要的是听听消息。瓦蓝镇的饭铺是八卦集散地。 我的视线越过人群的缝隙,朦胧灯光里,一名服务员来回走动着。 这是一家火锅店,其实就是麻辣烫,客人自己到前面拿菜,用竹签串着,拿回来自己涮。 服务员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提来一壶茶,对我们木然地笑了笑。 “那里在干啥?”陆子鹰用当地方言问着,指了指角落的人群。 服务员瞥了一眼。“猜数。” “猜什么数?”陆子鹰追问。 我给他使眼色,不让他乱问。 服务员却兴奋起来:“那边有个人,是昨天来的,没钱吃饭,就靠‘猜数’赚钱。”服务员给我们倒了两杯茶,用肩头的毛巾擦了擦额头,“客人们准备一堆钢蹦儿,放进帽子里,摇一摇,然后随手抓一把,那人能猜出手里一共多少钱。” 我与陆子鹰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如果仅仅只是猜测硬币的数量,难度已经很大了,还要把手里所有的硬币加起来,精确算是结果,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神了,”服务员又朝后扫了一眼。“钢蹦儿有好几种,一元的,五毛的,一毛的,还有五分和一分。玩了十几把,没错过一次。” 那边的哄笑声又响起来。笑声夹杂着赞叹,还有“哗啦哗啦”的硬币撞击声。 “黑子——上茶!”有人吆喝着。 服务员赶紧跑过去。 陆子鹰看着我。“那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我轻轻吁了口气。“应该是的。除了蛇人,谁有那么强大的听力?”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我有些紧张,更有着兴奋。 我又把视线转向那边。正好有个客人起身离去,露出一个空隙。 我不由得睁大眼睛—— 没想到,那人竟然是个女孩! ……………… 难怪昨天在火车上感到难以把握,今天凌晨在窗前看到的,也有类似的感觉,踮着脚尖走路的身姿很像女人。只不过,当时不敢想像,会有女人像猴子一样蹑足而行。 一个的邪恶女孩。 一个年轻的蛇人。 陆子鹰也看到了,即便感到惊讶,也要本性难移的调侃:“嘿,是个新业务员。有胆量,第一单生意,就敢跑到偏远地区。” 我恢复了平静。其实刚才第一眼看见,马上想到了苏小婉。可惜那女孩不是苏小婉。 陆子鹰说:“你坐着别动,我去拿菜。”起身朝墙边的桌子走去。 (16)游戏 陆子鹰去墙边拿菜了,我从侧面观察那个女孩。从相貌判断,她的年龄比我们还要小一些。我是第一次遇到级别比我低的新蛇人,而她应该不会看出我,这让我有了某种优越感。 她静静坐着,头发挽在脑后,扎了个松松的马尾。脸色苍白,眼神冷漠,透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力量。粗鄙的男人们围着她,却似被她的气质镇住,不敢放肆,只是玩着“猜数”游戏。 我在衡量她的时候,她有所感觉,转脸看了看我。我不露声色,装作很随意的样子,环视着火锅店。 距离我不远的桌子,几个人正在笑闹。镇上的人,说话声音都很大,尤其是在喝酒的时候。 “……大木,你儿子昨天周岁,今天可要好好给伙计们补一顿酒。”一个粗嗓门说道。 “你们喝嘛,喝不死你们。”一个沉闷的声音回道…… 那个女孩显然也听到了他们的议论,目光朝这里飘过来。 这更让我确定,她就是蛇人。她现在最关心的,是谁家有婴儿! ……………… 陆子鹰端着菜篮回来,坐下的时候,朝女孩那边扫了一眼。女孩仍在玩“猜数”,传来一阵哄笑。 陆子鹰低声问:“情况怎么样?” 我朝旁边的桌子指了指。“那边有个人叫大木,昨天儿子刚刚周岁,很可能成为猎物。” 陆子鹰侧脸望了一下,点点头。 我说:“我们密切留意大木,今晚他家估计会有麻烦。” 朝窗外瞥了眼,夜幕中偶尔飘过雪花,街道上没有行人,路灯在远处孤零零的伫立着。 陆子鹰看了看手表:“现在是8点一刻,我们先吃东西。” 他把菜蓝往我面前挪了挪,里面有生菜,也有鱼丸和香肠。我抓起一把生菜,直接放到嘴里嚼起来。菜挺新鲜的,吃起来凉爽宜人。 忽然想:柳仲和唐纤纤在吃什么? “夏兰,我们最好跟柳仲打个招呼,镇子来了蛇人,要提醒他一下。”陆子鹰说。 “嗯,是要告诉他的。”一边吃菜,一边观察四周。 吃饭的高峰期逐渐过去了,食客们三三两两离开火锅店。邻近的桌子,大木还在和几个人喝酒猜拳。 我吃得差不多了,对陆子鹰说:“咱俩过去瞧瞧。” “哪里?”陆子鹰看着我。 “猜数。”我站起身。 他有些兴奋,马上起身跟来。 我们走到店铺里面,装作看热闹的样子,站在人群后面。桌边围绕的客人没有关注我们,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女孩身上。 (17)李晨妍 女孩微微低头,右手按着茶杯,左手随意把玩着一枚硬币。她的脸色更显得冷漠,鼻梁在面颊投下阴影。嘴唇抿着,嘴角的阴影使她的脸显得更柔弱。昏暗的灯光反射到瞳孔里,偶尔激起一道炫目的火花。 “好了,猜猜我手里是多少钱?”一个胖子往前凑了凑,紧握的手掌抖动着。 “十二块三角四分。”女孩低柔地回答。她的声音很小,却盖住了所有的喧闹。 胖子松开手,一阵急促的碰撞声,桌面亮闪闪的,跳动着硬币。 十二个1元硬币,三个1角硬币,四个1分硬币——毫厘不差! 人群再次哄闹起来。胖子自觉的从口袋掏出纸币,按照猜中的数字,把纸币放到女孩面前,那里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 另一个人将硬币重新投入礼帽。游戏继续进行。 又一阵摇动声响起。客人们低声议论着,不断将敬佩、好奇,甚至是畏惧的目光投向女孩。 女孩按着茶杯的手,突然抖动一下,随即站起身。人们一惊,不安地望着她。她低头朝人群外面挤去。 “哎,正玩的高兴呀,这是咋了……”客人们起哄。 我看了看陆子鹰,他也看看我。 第46章 我们都明白,女孩之所以想离开,一定是感觉到某种危险,尽管她并不知道我们也是蛇人,但是本能的恐惧,会让她突然做出反应。 我伸手拦住她,淡漠地笑一笑:“再玩会儿吧。” 我的忽然加入,使得桌边的气氛陡然提高,一片议论声跟着响起: “……哎,这女学生也要玩……” “真他妈热闹,城里的娃娃现在就兴这个?” “还是大城市的娃娃聪明!看咱这里的娃,都是些瓜怂,谁敢耍这个?” …… 女孩极快地扫了我一眼,目光更冷。 我含笑道:“我们也是被风雪困住的,大家认识一下吧。” 陆子鹰马上说:“幸会幸会,我姓陆,这位是我女朋友,姓夏——”指了指我,我漠然没有回应,他轻咳一声。 女孩慢慢坐回去,抬脸看着我:“你也想猜数?”声调轻柔文弱,却不带一丝情绪。 “我很好奇,想请你教教我。”坐到她对面。 客人们自动起身,让到桌子旁边。陆子鹰坐在我身旁。 女孩牵了牵嘴角,似乎想笑。 我问:“怎么称呼你?” “叫我李晨妍吧。” 陆子鹰来了句:“名字真好听。” (18)充满怜惜 李晨妍看看陆子鹰,陆子鹰也正嬉皮笑脸看着她,蓝色太阳镜闪闪发光。 “既然你们想玩,那就开始吧。”李晨妍淡漠地说。 “好,就按你的规矩来。” 我拿过礼帽,随手掂了掂,传来沉甸甸的哗啦声,里面的硬币不少。李晨妍一定知道礼帽里有多少钱,当客人从里面挖取的时候,再通过听觉进行判断。 我抖了抖礼帽,递给陆子鹰:“你先来。” 陆子鹰接过礼帽,用力甩几甩,硬币在灯光下跳跃飞舞。而后把礼帽放到桌上,我伸手进去,轻轻抓了一把,握在手心,直视着李晨妍。 她平静地说:“八元二角五分。” 我松开手,钢蹦儿滑到桌上。五个1元硬币,六个5角硬币,两个1角硬币,一个5分硬币——加起来正好是八元二角五分。 围观者已经习惯了李晨妍的本领,所以这次没有太激动。 但我却说:“不好意思,你猜错了。” 嗡—— 人群掀起一阵声浪,一边议论,一边朝前挤: “错了?……” “咋会错?” …… 李晨妍有些紧张,毕竟是新手,望着我的眼神里多了些焦躁。 我慢慢松开食指和中指,中间夹着一枚1分钱的小硬币,铛啷一声掉到桌面。 “……呀,真的错了1分钱!” “厉害,这女娃是咋藏住的?我刚才也藏过,根本没用。” “你能跟人家比?人家玩的是魔术,是城里的新玩意……” 李晨妍猛地一探身,盯着桌上的硬币。“不可能!” “别着急,你只不过漏算了1分钱,没什么的。”我安慰她。 她冷冷地逼视我,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敌意和妒忌。 我把礼帽递给她。“现在该你来了。” 她接过礼帽,用力摇了摇,然后从里面挖了一把钱,紧紧攥在手心。 …… “李晨妍,你太贪了,居然抓了二十六元九角九分。”我微笑着说。 李晨妍的眼角抖动起来。她已经意识到,我不是一般的女生。 陆子鹰有些迷惑,看了看我,他觉得我是在打草惊蛇。 不错,当我知道镇上又来了一个蛇人,而且准备偷婴儿时,当时的第一想法是:要把那个蛇人除掉,不能让蛇人祸害瓦蓝镇。 可我在火锅店遇到李晨妍,却转变了意识。我总是不由自主,拿李晨妍和苏小婉相比,而且还会想起当初,我刚刚成为蛇女时,那样战战兢兢、茫然绝望。所以我对李晨妍充满了怜惜。 (19)新情况 我了解蛇女的心情。眼前的李晨妍是家族的新人,被迫做着邪恶的事。她一定感到矛盾纠结、徬徨无助,所以我想挽救她,甚至想请她加入我们的团队,这样虽然很危险,但我的生活,原本就是冒险之旅。 此刻我故意向李晨妍展现自己的本领,就是提醒她、警诫她,让她明白:镇上有更厉害的人在关注她。然后,我再根据她的反应,做出新的决定。 这些想法,陆子鹰并不了解,因此他迷惑。 而我,继续微笑着对李晨妍说:“还玩吗?” 李晨妍打开手心,将硬币扔到桌上。我猜得一分都不差。 围观者议论什么,对我并不重要,我只盯住李晨妍的眼睛。她的眼神从惊讶、不安到惶恐。 猛然站起身。陆子鹰以为她要扑过来,不由得耸起双肩。我不露声色,仍然望着她的双眼。 李晨妍推开椅子,朝外跑去。 我说:“你忘了拿钱。” 她没有回应,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我朝陆子鹰使个眼色。我们结了账,离开火锅店。 今天晚上,关于我和李晨妍的故事,一定成为这座镇子唯一的话题。 ……………… 从火锅店出来,穿过马路,朝旅馆走去。柳仲与唐纤纤正从另一侧的小街走来。 唐纤纤喊:“夏兰,你们去哪了?” 我朝对面的火锅店指了指。唐纤纤转脸看看,笑着问:“遇到什么好玩的事?” 陆子鹰说:“讲出来吓死你们。” 柳仲的目光从陆子鹰身上掠过,投到我脸上。 我问:“你们在哪吃饭的?” 唐纤纤说:“一家包子铺。”停顿一下,说,“嘻嘻,柳仲又批评我了。” “怎么?”陆子鹰问。 唐纤纤看了看柳仲,对我说:“你们单独出去,没跟他打招呼,他不放心呗。” 柳仲低声说:“大家最好集体行动。” 陆子鹰抢着说:“拜托,给我们一点自由空间吧。你们不是也需要二人世界吗?” 唐纤纤最喜欢陆子鹰说这些,面颊飞起一抹红霞,又看了看柳仲,眼里的内容很复杂。 柳仲说:“我们刚到这座瓦蓝镇……” 话没说完,我们一起捂着耳朵,朝旅馆跑去。柳仲一个人苦笑着站在雪地里。 ……………… 仲妈妈回到房间的时候,我们已经开始喝茶了。 唐纤纤往柳仲的杯子里倒进开水,放到茶几上。“又在外面转了一圈?” “嗯,看了看情况。”柳仲端起水杯喝了口。 我笑了笑说:“人都到齐了,我们有个情况需要汇报一下。” 唐纤纤侧过脸。“说吧,刚才就看你们不对劲。” 柳仲注视着我。我避过他的目光,说:“镇上还有个蛇人。” “啊……”唐纤纤半张着嘴,一时没反应过来。 (20)商量对策 柳仲微微皱了皱眉头。“夏兰,你确定?” “确定。”陆子鹰接过话茬儿,“我们见过那个女孩。” “女孩?”唐纤纤睁大眼睛。 “嗯,年龄比我们小一些。”我说。 “天哪……难道会是蛇人猎手?”唐纤纤不安地说。 柳仲摇摇头。“不应该有那么年轻的蛇人猎手。而且猎手行动都是有组织的,一座镇子不可能只有一个。” 唐纤纤问:“会不会是出来探听消息的?或者由于下雪走散的?” “猎手组织严密,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柳仲喝着茶水。 我说:“柳仲分析得对。我们和那女孩面对面接触了,她叫李晨妍,是个新蛇人,级别比我们低,到这座镇子是为了偷婴儿。” 柳仲喃喃地说:“又来了。” 唐纤纤好奇地问:“你们怎么跟她接触的?” 陆子鹰笑着说:“夏兰陪她玩游戏,双方都很开心。” 柳仲看看我。“你跟李晨妍过招了?” 我点了点头。 柳仲接着问:“那她现在已经知道,你们也是蛇人?” 陆子鹰说:“应该是的。” 唐纤纤往我的杯子里添了茶水,然后说道:“夏兰敢这样做,一定有了什么想法。” “我原本也想神不知、鬼不觉把李晨妍除掉,但随后觉得,我们更应该挽救她。毕竟,我们也曾经历过那个迷茫绝望的新人阶段。” 陆子鹰马上说:“夏兰,我一直很好奇,你打算怎么救她?” “我想请她加入我们。” “……” “不行。”唐纤纤立刻表示反对。 “怎么?”我看着她。 “我们对李晨妍根本不了解。”唐纤纤说。 “可是陆子鹰加入的时候,我们也不了解他。”我看了看陆子鹰,“而且纤纤你说过,不要因为陆子鹰穿着阿玛尼夹克衫,就把他当作坏人。” 陆子鹰马上激动起来,颤声问:“糖精,你真的那样说过?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己,我该怎样报答你呢?” 唐纤纤神情平淡。“不错,陆子鹰加入的时候,也是个考验,可我们当时经过判断,排除了他的危害,而且柳仲也实际考察过。可是这个李晨妍,本身就是邪恶的。” 我用特别的眼神看着唐纤纤,心里有句话很想对她说:当初你也是邪恶的蛇女,不是改变了吗? 唐纤纤明白了我的眼神,牵了牵嘴角,正要说什么,柳仲接口说:“那我们再了解一下李晨妍。她住在哪里?” “不知道。”我说,“不过她今天晚上肯定会有行动。” 陆子鹰说:“对了,有个叫大木的男人,儿子昨天周岁,李晨妍应该去偷那孩子。” 第47章 我却说:“李晨妍不会去偷的。” 柳仲表示同意:“李晨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会有所顾忌的。” “那她……”陆子鹰思索着。 “李晨妍今天晚上肯定会来旅馆。”我平静地说,“她要来探察我们的动向!” (21)终于来了 午夜,整座瓦蓝镇都在沉睡。风雪已经停了,除了隐约的狗吠声,四周静得邪乎。旅馆外面偶尔驶过一辆车,压过路面时,车轮吱嘎作响。昏蒙的路灯下,到处铺满了白色和浅灰色混杂的积雪,雪团起伏的姿态和诡秘的颜色让人感到惶惑不安。 房间里的暖气片仍然没有多少温度。我坐在漆黑的床边,等待着。 终于听到了…… 脚步声。不是猫,也不像人,那声音十分奇怪,越听,越觉得是一只猴子迈着小碎步,鬼鬼祟祟踮着脚尖。 唐纤纤坐在对面的床上,同样一动不动。 房间外面的脚步停下。我知道,李晨妍正把面颊贴在门上,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揣摩着……猜测着…… 我无声无息地走到门边。然后,猛地打开门。 我的速度太快了,李晨妍毫无防备,一下僵立在门前。我浑身裹着一团黑影,盯着她。 “李晨妍,你来了。”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 我吓住了她,对她来说,这样的恐怖经历,也许只在噩梦里出现过。其实蛇女很脆弱,害怕很多东西,比如突然而起的灯光、电话铃、脚步声、尖利的笑声…… “你……”李晨妍的嗓子里迸出咯咯的颤鸣。 我心里的怜悯之情更深了。“李晨妍,进来吧,我想跟你谈谈。” 唐纤纤来到我身后,目光越过我的肩膀,冷漠地注视着李晨妍。“夏兰,当心一点儿。”唐纤纤对李晨妍充满敌意。 李晨妍逐渐平静下来。“你们……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同类。”我轻声说。伸手朝她的肩膀搭去,想拍拍她,表示亲昵。 但她本能的退缩一下,眼里瞬间划过凶残歹毒的冷光。我不露声色。此时的李晨妍,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李晨妍,进来吧。”我呼唤着。 她突然出手,两根手指朝我的眼睛刺来,十分凌厉。 唐纤纤斥喝一声:“臭丫头!”伸手迎上。 其实我早有防备,侧身避过,同时挡住了唐纤纤。“纤纤,别这样,李晨妍还不了解我们……” “可我们也不了解她!”唐纤纤激动的时候,语速极快。 “交给我,我跟她谈,好吗?” “你会后悔的,夏兰。”唐纤纤说。 “她是我们的同类。”我的语调干净简洁。 “正因为是同类我才更明白她的可怕,她是邪恶的蛇女。”唐纤纤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声调忽高忽低。 “至少,她目前是无害的。”我淡淡地说。 “你喂不熟她的,夏兰同学,看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了,那么恶毒的目光,会带进你的梦里。”唐纤纤恢复了她的嘲弄与讥讽。 …… (22)不敢侵犯 我们轻声争论着,李晨妍站在门外,观察我们。 我并不指望马上感化她。我需要深入进行了解,弄清她的主人是谁?她的周围还有谁?她要去的老巢在哪里——最后一个问题最关键,就像当初,我和苏小婉去防空洞见柳克凡一样,只要找到那个接头地点,说不定……能在里面找到苏小婉。 “喂,你怎么还不逃?”唐纤纤指着李晨妍。 李晨妍居然笑了笑。“我为什么要逃?夏姐是我的朋友。” “你太能装了,这么一会工夫,就成了姐妹。”唐纤纤冷冷地说。 李晨妍不再搭理唐纤纤,转脸看着我。“夏姐,在火锅店我就知道,你是高手。” “我不是高手,只不过比你早一些成为蛇女。”我平静地说。 “不管那么多,反正我可佩服你了。”李晨妍的眼睛闪烁着,睫毛下的眸子充满狡黠的光芒。 我忽然意识到:李晨妍之所以没有急着逃掉,是想挑拨我和唐纤纤的关系。她看出我和唐纤纤有矛盾,所以想利用这一点,让自己得到好处。 想到这里,我感到一阵悲哀。李晨妍还是太嫩了,她有这些想法,怎么能瞒得了我?唐纤纤当然早就看出来。 “进来吧。”我无声地叹息一下。 李晨妍迟疑着走进房间。 唐纤纤出了门,在走廊上低喊:“你们两个回来吧,夏兰已经接管了小丫头。”语气仍是讥讽的。 柳仲和陆子鹰从走廊拐角出来,入夜之后,他俩一直潜伏着,准备等李晨妍逃窜时,现场抓住她。 “怎么回事?”陆子鹰因为计划的改变,而感到郁闷。 “问你家夏兰吧。”唐纤纤没好气地说。 柳仲进了门,看到我和李晨妍坐在一起,沉静地问:“夏兰,这就是李晨妍?” 李晨妍歪着脑袋打量柳仲和陆子鹰,随即一指陆子鹰。“这位陆哥哥,我见过的。”然后看着柳仲,用更甜的声调说,“这位哥哥没见过。” 唐纤纤在旁边哼了声。 陆子鹰大马金刀地坐在斜对面。“李晨妍,你变了。” “哦,什么意思吗?”柔柔地问。 “在火锅店,你的眼神好冷漠,谁也不敢侵犯你。”陆子鹰咧嘴一笑。 “哎哟,因为那是在外面嘛。出来混社会,没有一点架势,会让人家欺负的。”娇滴嘀的声音。 唐纤纤讥诮地说:“那倒是,饭馆的坏男人可多了,你得用特殊的气质镇住他们,让他们不敢放肆。” “是喔,我就是那样想的。”李晨妍说。 (23)故意欺负人家 陆子鹰往前凑了凑:“李晨妍,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哥哥你说吧。”李晨妍用乌黑的大眼睛看着陆子鹰。 “你能不能,不用这种语气跟我们说话?”陆子鹰嘴角含笑。 “你……哥哥好坏哟,故意欺负人家,不理你。”声音更嗲了,就连我,都禁不住打了几个寒战。 陆子鹰忙站起身:“你们先聊,我去睡了。”做出逃跑的姿态。 “陆哥哥拜拜。”李晨妍朝陆子鹰的背影挥了挥小手,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柳仲始终在冷眼旁观。我朝他使眼色,让他也回去。柳仲却不放心。 “李晨妍,你和谁出来的?”柳仲问。 “我一个人。” “来干什么?” “偷个婴儿。” 我们目瞪口呆。这女孩太直接了! “你……”柳仲一时无语,貌似被打败了。 我接口说:“李晨妍,告诉姐姐,你为什么要偷婴儿?” “为了完成任务。”李晨妍认真地说,“老板交给我的使命。” 我心中一颤。当初的我,不也是这样吗? “那你的老板是谁?”我追问。 “这个……我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只见到他的影子,很矮。”李晨妍说。 我盯着李晨妍的眼睛,她不像在撒谎。而且她的上级老板,不一定是柳克凡,现在的柳克凡应该有着更大的家族规模,手下一帮人为他做事,给一个新蛇女派任务,不会由他亲自处理。 李晨妍忽然推了推我的胳膊,说:“兰姐姐,你们一定也是来偷婴儿的。” “我们……”我不知怎么解释。看来在李晨妍的心目中,天底下只有一种蛇人,而且她并不觉得邪恶。 唐纤纤冷冷地说:“我们就是偷婴儿的,这座镇子已经被我们包了,你别想插手。” “咯咯,凭什么呀?”李晨妍笑起来。笑声却有种寒意。 “因为我们来得早。”唐纤纤漠然地看着她。 “哦,抢地盘。”李晨妍说,“不管怎样也不能独霸镇子呀,别人还要做事嘛。再说你们来得并不早,别忘了我们是坐同一列火车哦。” 唐纤纤往前耸身。“这么说,你打算和我们争一争啰?” 我接口说:“纤纤,别给李晨妍精神压力。” “哪里是我给她压力?你看看现在的小女生,摆明了要抢我们的活路嘛!”唐纤纤居然认真起来,好像我们来这里,真的是为了偷婴儿。 柳仲说:“好了,这个问题先不讨论。”转脸看着李晨妍,“记住,这座镇子的每个婴儿,都不准动。” “凭什么呀?”李晨妍又是这句话。 “喂,你是死脑筋啊,你……”唐纤纤忍不住发火。 我推了推她的胳膊。“我跟李晨妍谈。” “还谈个屁啊,她已经彻底变得邪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唐纤纤越来越激动。 (24)哭泣 李晨妍忽然哭起来,捂着脸,泪水从指缝溢出来,啪啪地打在衣襟上。 “装!真能装!”唐纤纤回到自己的床上,气呼呼躺下去。 我拍着李晨妍的肩膀。“好了,不要哭。姐姐跟你讲,每个婴儿都是别人的宝贝,是爸爸妈妈的心头肉,你怎么能把他们偷走呢?” “不听不听。”李晨妍用力摇着头,“反正我完不成任务,老板就要杀了我。” 我真的感到无力,但又不愿放弃她。 “那,明天我们再谈谈吧。你今天晚上就在这里休息,好不好?” 她没反应,看样子是默认了。 柳仲朝我使个眼色。我会意,跟他出了房间,来到走廊。 “夏兰,你真打算把她留下?” 第48章 “你也看到了,她只是个小女孩,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的眼神很邪恶,你不会看不出来。”柳仲低声说。 我沉默不语。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不仅刚才用两根手指刺我的眼睛,即使她在笑的时候,那种残忍阴毒的光芒,也会瞬间掠过。她的心灵已经浸了毒,如果再坠落下去,就会变成真正的毒蛇。 “我觉得,现在挽救她,还来得及。”我轻声说。 “夏兰,听我说,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想救更多的蛇人,但别忘了我们现在的处境。我们在逃亡,不能让任何一丝危险,出现在你身边,明白吗?”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李晨妍?你……要除掉了她?”我抬起脸,忧虑地看着柳仲。 柳仲沉静地站着,颀长的身姿在灯光映衬下,显得刚毅而威严。 我知道他经历了太多的灾难,遇到了太多危险。他做出的每个决定,都是为了我们的生存,所以有些决定,会给他带来痛苦。 “你会觉得我是一个残忍的人。”柳仲低沉地说。 “你……真的要……”我几乎不敢相信。 “我们再给李晨妍一个机会。”柳仲注视着我。 “什么?”我茫然地看着他。 “放她到镇子里,看她会不会偷婴儿,如果她还要去偷……” “你打算怎么办?”我急切地问。 “那就证明她有一颗无法改变的狠毒灵魂。”柳仲说。 “不……” 柳仲忽然伸出手,按着我的肩膀。“夏兰,你是在感情用事。我知道你一看见李晨妍,就想起了苏小婉,想起你们曾经的岁月。” “是的。是的。”我喃喃自语。双眼是空茫的。空荡荡没有一点内容,仿佛二月夜空下的海面。 “但是李晨妍不是苏小婉。” “但我们也曾经是新蛇人。” (25)正在变得冷酷 “所以我们是自己改变的,不是吗?”柳仲凝视着我,“只有自己改变的人,才会真的改变。要知道反叛是痛苦的,我们经受了怎样的煎熬你应该很清楚。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牵扯的,已经不仅是我们四个人的生存安危,还有所有帮助过我们的人——小雁塔的钱叔,他的家,他的女儿——还有路上开车送我们的,以及我们以后将遇到的更多的人。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名字,甚至根本不认识他们,可是因为一条纽带,我们和他们联系到一起。他们不求回报,只希望我们能平平安安到达目的地。但如果因为我们的疏忽,使得恶魔发现他们的蛛丝马迹,并且实施报复,我们该怎样向他们交待?” 自从认识柳仲以来,他第一次讲这么多话。他的手指在颤抖,紧紧握着我的肩膀,让我感到沉重。 我睁大眼睛,长久地注视他。 柳仲…… 不再是曾经坐在我同桌的男孩。不再是阳光下奔跑的恋人。 但柳仲是对的,他之所以变得越来越冷血,是因为我们背后跟着一个恶魔,如影随形。 其实我也正在变冷酷。因为我说过:要对恶魔冷酷,首先要对自己冷酷。 但比冷酷更糟糕的,是我还有一丝侥幸和幻想。 我缓慢地抬起头,睫毛轻轻扇动着,眼底像湖水一般。 我的声音静如涟漪:“我还是觉得,李晨妍只是个小女生。” 柳仲无力地垂下双臂。随即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就按我说的办吧:再给她一个机会,看她能不能自己改变。” 我低头,回到房间。 李晨妍已经睡着了,斜倚在我的被子上,微微蜷着双腿,真的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儿,跌倒了会哭,需要有人安慰。她的唇微微抿着,像粉色的花瓣。却在偶尔间,唇角会扭曲一下,露出一丝冰冷残忍的笑容。 我不敢再看。 回过头,发现唐纤纤坐起身,意味深长地望着我。 她一定猜出来,柳仲在走廊对我说了什么。但她什么都没问,翻身躺下了。 这个夜晚,不会出什么事的。 (26)气急败坏 凌晨三点多,李晨妍还是离开了房间。她知道我们没有睡,所以没在我们身旁牵连,径直打开门,悄悄滑进了走廊。她仍然蹑足而行,迈着小碎步,鬼鬼祟祟像个猴子,墙上留下一抹邪恶狰狞的影子。 我克制自己不去阻拦她,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如果她真的离开旅馆去偷婴儿,我们会跟踪她,那样的后果,将很难收拾。所以我希望李晨妍把握这个机会,最好马上回到房间。 我在煎熬中等待了十五分钟,令人惊喜的是,李晨妍回来了。虽然还是蹑手蹑脚的小碎步,我却觉得悦耳。看来李晨妍只是在走廊散步,可能想让自己冷静沉思一下。 李晨妍躺到我的腿旁,十分安静。 第二天一大早,陆子鹰把我喊了出去,似乎有些气急败坏,让我很纳闷。 我跟他来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四周静悄悄的,距离房间很远。“谁冒犯你了?” “李晨妍。”他直接说道。 “什么?”我睁大眼睛。 “你爱信不信,今天凌晨,大概三点多的时候,她来到我身边……” “她怎么会到你身边?” “我接替柳仲出来巡夜,就在这个位置,朝楼上楼下察看着。”陆子鹰指了指脚边。 我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李晨妍忽然过来,我以为她梦游,她却朝我露出笑容。” “她喜欢你嘛,看到你,就有安全感。”我笑了笑。 “可是那种安全感,还没到那种地步。”陆子鹰显得很恼火。 “到底怎么了?” “她……引诱我。”陆子鹰居然低下头。 “什么什么?”我瞪大眼睛。 “她朝我露出那种……妖冶,放荡的笑容。”陆子鹰艰难地说,“我告诉你,当时我震惊了。我在一天不同的时间,看到李晨妍的好几种表情,先是火锅店里的冷漠,还有输钱时的妒忌,后来回到房间,则变成了撒娇的嗲精。可你能想像吗,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就在你现在站的地方,她朝我露出风骚淫荡的表情……” “不可能!”我大声说。 “是的,我也希望自己看错了。要么是我在梦游,要么是她在梦游。”陆子鹰勉强笑了笑,“首先我向你承认,我以前也是个坏男孩,不过看到李晨妍的笑容,我怕了。她简直成了一个小妖妇,虽然她的风骚还有些嫩,却已经很有经验了。” (27)不相信! “那是你的幻觉!”我毫不客气地说。 “那……她在我面前脱衣服,也是幻觉了?”陆子鹰喃喃自语。 “什么?” “这么冷的天,她在我面前脱光了。”陆子鹰说。 “你……” “对不起,她的动作太快了。我刚被她的笑容震惊,不知怎么回事,她的衣服和裤子就松到了地上。”陆子鹰终于开始调侃了,“我猜,她一定常和别人比赛。” “你……你变态。”我急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真正变态的不是我,而是李晨妍。”陆子鹰语重心长地说。 “她还只是小女生。” “我承认,她的身体发育……呃,对不起,我只看了一眼,马上转过身去。”陆子鹰愤愤不平地说,“我不容许小女孩勾引我!” “闭嘴!可耻!”我指着陆子鹰,差点扇他一耳光。 “兰殿下,你是不是因为我看了别的女孩的身体,而在吃醋?”陆子鹰嬉皮笑脸地说,“如果你觉得不公平,那你可以……” 啪! 我终于扇去一耳光。 陆子鹰被我打蒙了,楞楞的站着,忘了捂脸。 “陆子鹰,你骗我!你和柳仲商量好了,为了对付李晨妍,用这种下流变态的事情诬蔑她!”我羞愤交加。 “夏兰,你疯了?”陆子鹰惊讶地看着我,“我为什么要和柳仲商量这种事?你是不相信柳仲,还是不相信我?” 我转身想走。陆子鹰却抓住了我的胳膊。我一把甩掉他。 “夏兰,我发现你走火入魔了。”陆子鹰认真地说,“李晨妍还跟我讲了一段话,我真的怕了,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复述给你。” “你说吧。”我忽然感到虚弱。 “她说她要陪我睡觉,要让我快乐。”陆子鹰侧脸看着墙壁,不与我进行视线的接触,“我问她为什么——” ——李晨妍,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比那个哥哥好。所以我希望你帮我。 ——帮你做什么? ——帮我偷婴儿。只要你想办法收拾了其他人,我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你真的想偷婴儿? ——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这是任务,是我的使命,我必须完成。就好比我接到命令,要我陪你睡觉,我就和你睡。只要你帮我偷婴儿,干什么就行,我从来不问为什么。 ——你回房间吧,咱们明天再说。 ——陆哥哥,我现在就是你的,随你怎样都行。放心,我不会叫的。不过如果你喜欢听我喊,我就喊给你…… …… (28)逃掉了 “够了!”我制止了陆子鹰的复述。 “夏兰,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女孩。她再成长几年,就是一个魔鬼。”陆子鹰说完这句话,转身进了走廊。 无助。绝望。痛苦。仿佛回到曾经的时光,那种心情,就和现在一样,甚至可能更糟糕。 ……………… 我回到房间,却发现李晨妍不见了,唐纤纤独自坐在床边,正在看杂志。 第49章 “李晨妍呢?”我问。 唐纤纤翻着杂志,“我去卫生间的时候,她还在,出来就不见了。”抬头看看我,“你去哪了?” “哦,陆子鹰有事跟我谈。”走到窗边,朝街上张望。难得见到了太阳,雪地上泛着晶莹的白光。一些地方正在消融,露出一块一块黑色污迹。 唐纤纤拿着杂志来到我身边,往外看了看,“你说李晨妍会不会再回来?” 我摇摇头。“不知道。” “其实你希望她逃走,对不对?”唐纤纤露出讥诮的笑容。 “你们好像都很了解我。”用冷漠嘲弄的语气回了她一句。 “是啊。”唐纤纤趴到我的床上,杂志翻得哗哗作响,“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李晨妍偷了一瓶药。” “什么?”我朝壁橱走去,打开柜门,皮包的一角张开,显然被翻过。 “婴儿没偷到,偷一瓶海珠也好。你说她是在预习,还是在报复我们啊?”唐纤纤笑意吟吟。 “别阴阳怪气跟我说话。”嘭地关了柜门。“都是我的错,你高兴了?” “这人真是的,开个玩笑都抓狂。”唐纤纤咕哝着,“反正贼不走空嘛,既然小妍妍偷了药,应该不会再偷婴儿了吧?夏兰同学用一瓶药,不但救了一个迷途的邪恶蛇女,还救了全镇的婴儿,可歌可泣。” 我转身朝外走去。 “哎,你要去找李晨妍?”唐纤纤冲着我的背影问。 我没回应,径直出了门。步子太急了,从走廊的出口转弯时,迎面差点撞到柳仲。柳仲手里提着早点,另一只手扶住我。“夏兰,干什么去?” “柳仲,我是不是一个废物?” “夏兰,别这样讲。” “我是不是?!”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因为李晨妍的事吗?”柳仲沉静地说,“你只是想救她,这并没有错。” “可我……” “人人都有弱点,所以才需要我们互相协助。”柳仲轻轻按着我的肩膀,“夏兰,别忘了你有朋友。” (29)偷药 我望着柳仲。他的冷血,其实是我们安全的保障,他把痛苦深埋在心底,就像船长在面对险风恶浪时,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柳仲……李晨妍她……” “我已经知道了,她偷了一瓶药。”依然是淡定的声调。 “这可能会造成一场灾难。”我颤声说。 “不会那么严重。” “你是在安慰我。实际情况可能更可怕——”我嘶声说,“李晨妍偷的药,一旦被其他蛇人发现,就会传到柳克凡那里,我们就暴露了。” “别太焦虑。”柳仲温和的笑一笑,“李晨妍偷药应该是为了自己服用,别忘了她是个新蛇人,要对抗漫漫冬季,也需要药物补充力量。” 我的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一片影子,知道是陆子鹰。 他看到柳仲很亲近的站在我身旁,两人的影子重叠着,斜斜地映在走廊上……但我无所谓,什么都不愿多想。 我转身朝楼下走去。 柳仲说:“我已经找过了李晨妍,没有找到,可能藏起来了,或者离开了镇子。” “我去做另一件事。” 下楼离开旅馆,走进对面的火锅店。 二十分钟以后,我回到旅馆房间。柳仲、陆子鹰、唐纤纤都在。 陆子鹰把塑料袋递给我,里面是热腾腾的包子:“吃吧,虽然口味很不习惯,先填饱肚子再说。” 我没动,自顾自喝水。 唐纤纤笑着问:“夏兰干什么去了,这么神秘的。” “我去散播谣言了。” “啊?”他们三个都很惊讶。 我坐到床边,望着窗外的天空,一抹阳光映在我的额头,眼前是迷离的光雾。“我在火锅店放了个消息,说有人贩子在附近偷小孩,相邻的镇子已经出事了,希望大家注意。” “真是高招,哈?”陆子鹰马上反应过来,“这个消息会像猪流感一样,迅速传遍全镇,家里有小孩的,就会高度戒备。” 唐纤纤说:“嗯,真不错。即使李晨妍藏在镇子里,想偷婴儿,也无法轻易得手。而且镇上的居民会对外乡人充满警觉,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监控。” 我低声说:“我们也一样会被怀疑的。” 柳仲说:“所以这几天不要离开旅馆,安心等待下一趟长途车。” 陆子鹰怪笑一声:“中毒就盼着这样呢——把我们全部关在笼子里。” 房间的气氛轻松了许多。无论如何,我尽了自己的努力。 ……………… (30)陆氏风格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过得很平静。柳仲和陆子鹰每天晚上出去巡察,镇子上也没有什么异常变故,看来李晨妍真的已经离开了。 有时,我会突然产生惶惑的感觉,这样放掉李晨妍,除了对别人是一种威胁,李晨妍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总有一天,她会孤苦的死去——不是被人们打死,就是被她的老板除掉。 每当我郁郁寡欢时,陆子鹰便设法逗我开心。他看得出,我仍然留恋柳仲,所以时常对我进行冷嘲热讽。 “是不是很怀念中毒的嘴唇?”类似这样的怪话,仍是那么直接。 还有—— “我的吻和柳仲的吻,哪个更甜美?”陆氏风格,得意洋洋,好斗。 “你变态。”我的回答。 “还有自恋。”他补充。 “你神经病。” “又叫勇敢。” “你滚一边去。”不得不粗鲁一些。 “恭喜你,终于被我训练得很有现实性了。”懒散地看着我。 “你是流氓、恶棍、混混的综合体。”用更残酷的话语打击他。 “谢谢,我还是高级知识分子,和伟大的武术家。”更加得意。 “如果可以用意念掐死人,我最想掐的人就是你。”居然使用了他的句型。 他会突然抱住我,吻我的嘴巴…… 我手脚并用,推他、打他、踢他…… “唔,唔,唔,走开……” “我真的爱你……” 他的吻常常是排山倒海的,事先没有一点预兆。被他吻的感觉很奇怪,会让我甜蜜,也会让我不安。因为我总是会想起柳仲。这是一种罪。好像我……同时跟两个男孩亲吻……还有点变态…… 有时我一慌神,微张的唇匆匆闭上,陆子鹰就知道,我的脑海中闪过了柳仲。 于是他用更加猛烈的吻,淹没我的想法。 我从开始的拒绝,到逐渐的回应。 也许因为太寂寞太孤单,我真的需要彼此取暖,来排遣内心的忧伤。 我只和陆子鹰接吻,却从来不敢认真的问自己:我爱他吗? 有时觉得自己很坏,只想用陆子鹰的热情在填补我的空虚,只要把心里的空间占满,就能把柳仲挤出去。 黎明醒来时,听着旁边床上唐纤纤的呼吸声,我对自己说:应该重新学会与柳仲相处,把他当作朋友,当作船长,以至当作大哥都行,就是不能,再当作恋人了。 柳仲的天分和才能,既有智慧也有判断力和行动力,他是领导者,具备独特的人格魅力——或许他真的只适合唐纤纤…… 这样的想法,难免让我有些酸楚,只能拼命克制着,昏昏沉沉睡去。 …… 接下来的几天,阳光纯净透明,街道的积雪大部分已经融化。镇上依然平静,来往的车辆明显增多,再过两天,长途车就该到了。 中午,我和陆子鹰在火锅店吃饭时,听到一个消息:明天镇外要举办一场细狗大赛。 我们很感兴趣,回去跟柳仲、唐纤纤商量。唐纤纤当然激动,扬言就算柳仲不去,她也要和我们去,憋闷了好几天,她都快疯了。 柳仲同意一起玩。于是大家有了小小的憧憬,如同上学时盼着春游一样。 (31)细狗大赛 镇外有个地方叫“碎草滩”,是一片非常广阔的平地。我们乘坐三轮蹦蹦车到达这里时,居然发现四周已经围满了百姓,至少有五六千人。这么偏僻的镇子,真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冒出来。 我们四个有露面后,引起了一些关注,但人们的视线很快被那些细狗吸引了。 这种狗腰很细,腿部细长高挺,耳朵也是细长,整个形体显得瘦而精干,一看就是特别善跑的种类,难怪会成为狩猎撵兔的能手。 “据说此狗原产地在古埃及。”陆子鹰开口说道。 “你还懂这个?”我看了看他。 唐纤纤忽然一拍手。“我明白了!” 随即用一种妩媚温柔的眼神凝视陆子鹰。 陆子鹰使劲搓了搓胳膊,“拜托不要这样看着我,你让我就有种恐怖的感觉。” 唐纤纤笑道:“有个词叫作‘鹰犬’,说的是不是你和这些细狗啊?” “如果可以用意念掐人……” “你最想掐的人是夏兰。”唐纤纤抢着说。 陆子鹰被噎得很难受,转脸看我。 “看我干什么?”我瞥了他一眼,目光移到别处。 唐纤纤这几天很兴奋,其实我也为她高兴。 柳仲照例神色凝重,密切观察着四周。在这样人潮汹涌的地方,每个异常变化都可能引起他的警觉。 “快看那条狗!”唐纤纤往前一指。 我转脸望过去,远处有只细狗昂然站立,浑身赤红,透出一股英姿勃发的骄傲之气。 “……哟,那是去年的冠军狗,王子!”旁边有人议论。 “乖乖,老皮把它当儿子一样,每天拿上等精肉伺候……” “狗x的一条狗值30多万,纯种的,一个狗崽子都要卖四五万……” “你懂个屁,这家伙去年到欧洲参加过赛狗比赛,荣获青年组冠军……” …… 唐纤纤越听越好奇,正要走过去,柳仲一把抓住她。 第50章 “别动。” “怎么了?”唐纤纤正在兴头上。 “那狗很危险。”柳仲说。 “有那么严重吗?”唐纤纤咧了咧嘴角。不过还是停下脚步,只是远远地观望着。 王子沐浴在阳光中,全身的短毛熠熠生辉,居然呈现出血红色。 (32)盲老人 陆子鹰称赞道:“真是好狗。你看那玉石眼,透着阳光多漂亮。还有颈围、胸围、腰围,完美的正比例,细狗的尾巴像鼠尾,公犬十六节,母犬十八节,一点都不会差。这种狗嗅觉灵敏、衔取欲望和捕猎欲望极高……哎,夏兰,你在听我讲吗?” “听不懂。”我呆呆地说。 陆子鹰哈哈一笑,扶了扶太阳镜。 我将视线投到茫茫的原野上,仍然有不少人朝这里赶来,那些开着高档轿车的,估计是从省城或者更远的地方赶来,有的还带着猎枪。一时人山人海、群情激昂。 所谓“细狗大赛”,就是把提前捉住的兔子放出去,让细狗分组追逐,先叼到者为胜。 距离比赛还有一点时间,我在附近散步。陆子鹰陪在身边。地上有些积雪没有消融,被路人踩成了泥浆。我小心地绕行,正要往东南边的土坡走去,迎面遇到一个老头,戴着墨镜,像是盲人。 陆子鹰大声问:“老爷爷,你也能看见比赛?” 我瞪他一眼,不让他骚扰老人家。 老头却嘿嘿一笑:“我……闻得到。” “闻到啥?”陆子鹰打趣地问。 老头不再理睬他,低下头,侧面对着我,用特有的苍老声音问道:“你是谁?” “学生。”我回答。 老头诡异地笑一笑,随即敛容道:“这里凶气弥漫,最好远离。” “是啊,一会儿有细狗大赛,当然凶气弥漫了。”我笑了笑,并不信任他,只当是糊涂老头的呓语罢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慢吞吞的语调。 “那是什么?”我看着他。 “我……给你算算命。” “好啊。”我笑道。 陆子鹰凑过来说:“老爷爷,你算她啥时候能生宝宝?” 我踢了陆子鹰一脚。 老头问:“姑娘,你想算啥?” “你能算出感情吗?”我淡淡地问。 “感情——”顿了顿,老头说,“把你的手伸出来。” 我迟疑一下,担心老头从我的手上摸出什么。 陆子鹰对我说:“咱们走吧,比赛快开始了。” 老头沙哑地问:“你害怕?” “我……” 老头忽然抓住我的手,颤抖着摸索起来。片刻后,他放开了我的手,脸上的皱纹缩成一团。 “老人家,怎么了?” 静默良久,老头说:“真是奇怪呀。” “什么奇怪?” “你的手骨和脉相……”却欲言又止,转过身,打算离去。 “老人家,你还没告诉我的感情结果。”我更加好奇。 “……二龙争珠。” (33)惊变 老头说完四个字,马上走开了。他的两条小腿干枯萎缩,移动速度却很快,像一只老虾米在地上滑行,脑后的白发飘舞,令人不寒而栗。 我望着老头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人群深处。 陆子鹰问:“夏兰,他说的什么意思?” “不知道。” “我只听过‘双龙戏珠’。” “嗯。”我没再说什么。 …… “各参赛狗请注意——请按顺序排队!”随着广播的通知,狗主人牵着各自的爱犬,抽签决定出场顺序。 大约半小时之后,比赛开始了。 野兔是用笼子带来的,早就吓得浑身哆嗦,刚一放出来,就玩命朝远处逃去。 一群细狗排着扇形队列,发号令一出,如开闸的洪水,猛冲上去。 一时间狗奔兔窜,人声鼎沸,荒原上尘烟滚滚,卷起的雪泥扬在半空,在阳光下泼洒着。 冲在最前面的一只花斑细狗突然一纵,前爪奋起,将野兔扑倒在地。野兔拼命一扭,在地上打个滚,继续逃窜。但几秒钟之后,被另一只白色细狗扑倒,狠狠咬了一口。 …… 真是惊心动魄。站在土坡上,我终于喘上一口气,只见那只白色细狗叼着野兔,兴致勃勃回到主人身边。其实整个过程还不到两分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久。 我转过脸,发现陆子鹰也看得入迷。这样的阵势,的确太少见了。 视线落到远处,那只名叫“王子”的冠军狗依然站在原地,似乎对它来说,真正的比赛还没有开始,周围一切对它毫无意义。它在等待。血红的毛色映着阳光,那玉石般的眸子令我感到一阵隐隐的不安。 忽然看到唐纤纤朝王子走去。她终究抑制不住好奇心,被那只狗的王者之气吸引。 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忍不住朝唐纤纤走去。 柳仲不在身边,陆子鹰跟了过来。 这时,我突然看到王子转过脑袋,盯着唐纤纤。双方隔着数米距离,王子的胸腔发出低沉的吼声,如同一阵闷雷,隆隆响过。一股强烈的煞气从王子的眼里射出,夹杂着恐惧和愤怒。 我突然明白了—— 那只细狗嗅到蛇人身上独特的气味,它把唐纤纤当作敌人! “纤纤!”我大喊。 唐纤纤已经意识到什么,稍微楞了下。王子猛然朝她扑去,身体一纵,两只爪子扑向唐纤纤。 与此同时,柳仲从远处疾掠而至,以不可思议的力量将唐纤纤推开,迎向王子。 王子的前爪已经到了,甚至看得见锋利的指甲。柳仲抬臂挡了一下,利爪狠狠挖过,哧啦一声,柳仲的衣袖撕烂了,留下三道锐利的裂痕,渗出鲜血。 (34)血红王子 “柳仲——”我嘶叫。 陆子鹰已经冲过去,却被柳仲的吼声制止:“子鹰,快带她们离开!” 陆子鹰一怔,马上明白了柳仲的意思,当即转身,一手抓着唐纤纤,一手抓着我,朝荒野里狂奔而去。 “为什么不救柳仲?”我喊。 陆子鹰紧抿双唇,只是疯了似地奔跑,喘息声越来越粗重,这一刻,只要越跑越远,才是他唯一的使命。 我和唐纤纤被陆子鹰带动着,大部分力量都借助于他,几乎感觉不到双脚的奔跑,像是在飞! 我拼命回头看去,柳仲已经避开了王子的撕咬,从后面赶了上来。 王子仰天狂吠,悠长的啸声响彻天地。瞬间的静默后,荒野上的细狗仿佛接到指令,疯了似地朝我们扑来。很多细狗原本绑着绳索,或者被主人牵着,此时全部挣脱,仿佛一群野狼,咆哮着,漫无边际地冲过来。 我明白刚才柳仲为什么让陆子鹰带我们快跑。既然王子已经知道我们是蛇人,顷刻间,所有的细狗都会知道,由于恐惧和愤怒,细狗的兽性被激发出来,唯一的意念,便是撕碎我们! 大约一百多只细狗冲来,扇形的阵列越收越紧,距离我们越来越近。 雪泥从脚下喷溅而起,绽放在阳光里,荒原在我眼前变得倾斜,枯草和土堆连绵起伏,我有几次绊倒,陆子鹰一把抓起我,继续狂奔。 “……不要停!”他喊。 细狗追撵猎物绝不惜命,累死都会穷追不舍,但是细狗的自控力比较弱,如果一场追击超过三分钟,总有一些细狗负伤,有的碰破头,有的摔断腿。所以细狗比赛,一个场次的时间通常控制在三分钟之内。 但是要把一百多只细狗累死,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一只细狗还能奔跑,它就不会停止! 自从逃离柳克凡的魔窟,这是我们第二次面临重大危险。 唐纤纤被一丛杂草绊了下,猛然跌倒。我和陆子鹰扶她起来。唐纤纤的胸脯剧烈起伏。 “跑——”身后传来柳仲的呼喊。 我回头去看,细狗群掀起了滔天尘烟,跑在最前面仍然是王子,血红的毛色耀眼夺目。 我惊叫:“柳仲——快啊!” 柳仲的风衣凌乱不堪,衣摆上撕裂的布条在风中飘舞。在他身后,王子的眼珠射出血光,奋起的前爪几乎已经扑到柳仲的脊背上。 “去救柳仲!”我朝陆子鹰喊。 “我去,你们继续跑,”陆子鹰嘶声说。他的额头浸满汗珠,嘴唇微微颤动,“那些狗已经疯了。” 荒原上不断有细狗翻倒在地,仍有几十条凶顽的细狗紧追不舍。 王子的前爪终于搭上柳仲的肩膀,电光石火间,猛地扑倒柳仲。柳仲在地上奋力一挣,王子早已习惯了猎物的挣扎,毫不留情地咬向柳仲的脖子。 柳仲一拳击向王子的脑袋,王子敏捷地闪过…… (35)恶斗 情况万分危急,我返身朝柳仲跑去,唐纤纤紧紧跟上,陆子鹰奋不顾身冲在最前面。 柳仲一拳没有击中王子,第二拳紧接着砸向王子的肚腹。 嘭! 王子闷吼一声,身子一颠,从柳仲身上跃过去了。柳仲纵身而起,后面同时冲来五只细狗,被我和陆子鹰、唐纤纤截住。 一场惨烈的撕打。 柳仲奋起一脚,踢中王子的腰。狗的腰很弱,原本应该一踢就折,但王子太过生猛,半空顺势一拧,避过了柳仲最狠辣的一脚。 王子落地后,准备发动新的进攻,但柳仲没再给它机会,将王子踢翻在地。王子脑袋一扭,居然咬住了柳仲的右脚。柳仲挣脱不开,情急之中,身子往前一倾,|奇+_+书*_*网|一拳砸到王子的脖子上。 第51章 王子嘶吼一声。柳仲不容王子反抗,直接将左膝送上,狠狠撞向王子的脖颈,呜呼一声,王子毙命。 柳仲丝毫没有迟疑,解决了王子,即刻返身救援我们。 王子是犬们的头领,刚才之所以疯狂追击我们,就是受到了王子的召唤。此刻王子已死,恐惧感弥漫在荒原。 先有十几条细狗颤鸣几声,夹着尾巴逃开。 局面散乱,声势浩大的犬阵顿时瓦解。 …… 但是麻烦并没有消除,我们四个继续奔逃,这次是朝镇子跑去。 “狗的主人马上就会寻来,我们一定要快!”柳仲边跑边说。 包括王子在内,我们被迫除掉了五只细狗,这对狗的主人是非常严重的伤害。特别是王子,尊贵的身价且不说了,仅仅是感情就会让人崩溃。我们非常理解狗的主人,却无法向他们解释清楚。 荒野的远处,传来隆隆的汽车声,那是狗的主人,我见过他们的猎枪。 我们一路奔回镇子,进了旅馆。柳仲让我们保持镇静,上楼,收拾行李,然后下楼退房。为了迷惑对方,给追击者散播假消息,我们故意讨论回程的计划,其实是告诉店主,我们找到了顺风车,准备回西安。 出了旅馆,我们先走向镇子北侧,到了无人处,突然转向,朝东南方向跑去。 前几天柳仲探察过,那里有座树林,可以暂时隐蔽。此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长途车明天中午才会到,如何平安度过这段时间,对我们又是一个考验。 (36)幽暗树林 树林从外面看,似乎并不大,但走进来才知道很深。踏入第一步便感觉一阵森森寒意,下午的阳光原本便软弱无力,树林里更是昏暗。我们走过的地方仍有厚厚的积雪,树根和树杆上到处泛着青白色光泽。 “休息一会儿吧。”我靠着一棵松树。 他们也都累坏了,与犬阵的搏斗几乎耗尽气力,却不能松懈,狗的主人随时可能找到我们,并且带着猎枪。 柳仲在附近找到一块大石头,踩在上面朝四周眺望。树林外面无声无息,看来很安全。 “我们今天晚上,真的要在这里过夜?”陆子鹰问。 我反问他:“你有更好的去处吗?” “就因为那些破狗……”陆子鹰咬了咬牙关。 唐纤纤忽然笑起来。“就是那些破狗差点要了我们的命。” 想起那一幕真是不寒而栗,如果不是身临其境,无法想像被数百只疯狗追咬的恐怖。 我喃喃地说:“以前偶尔被一只狗追咬,都会心惊肉跳。” 陆子鹰抓了抓头发。他同样很狼狈,阿玛尼夹克衫的背部撕了一道口子,飘着几根布条,胳膊肘也烂了,裤子上还有两块明显的擦痕。好在他的太阳镜没有破损,依然保持着自己的风格。 柳仲从石头下来,喝了几口水。“我们还得朝前走。” 我问:“万一他们真的追来,怎么办?” 陆子鹰说:“只能继续跑了。” 唐纤纤忽然碰了碰柳仲的胳膊,用柔弱沙哑的口气说:“你背我。” 这是唐纤纤第一次在柳仲面前,提出亲密要求。我们都感到意外。 唐纤纤催促柳仲:“快呀,我累坏了。” 陆子鹰笑道:“事情因糖精而起,你还好意思让中毒背你。” 唐纤纤抗辩道:“我也没想到王子会发疯,只是想凑近看看它,谁料到,竟然把它的野性激发出来……” 柳仲说:“这对我们又是一次教训。以后要尽量回避猫狗,我们骗得了人,却无法骗过这些动物,它们能通过我们身上的特殊气味,判断蛇人身份。” 唐纤纤像是生气了,噘着嘴巴说:“不想背我就算了,何必转变话题呢?”自己朝前走去。 柳仲没说什么。我们跟上去。 透过树枝,可以看到沉郁的天空,云层压得低低的,四周的灌木丛里不时传来奇怪的“咔咔”声。 我越走越慢。陆子鹰发现我脸色不好,轻声问:“你病了?” (37)红砖大怪物 我喘息几下:“头痛,脑袋里总有一阵嗡嗡声。” 柳仲从皮箱里拿出罗盘,辨别着方向,防止我们迷失在树林。“大家集中注意力,跟在我后面。纤纤,别那么快。” 我们排成一行,穿过高大、阴郁的松树林。除了那奇怪的“咔咔”声,周围没有风,像座坟墓。 我倚着一棵树,失血的嘴角微微颤抖。陆子鹰摇摇我的肩膀:“夏兰,我背你吧。” “不用。”我勉强挪动步子。 “我们要这样走到天黑吗?”唐纤纤问。 “应该快到了。”柳仲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什么快到了?”陆子鹰问。 “前几天我在附近探察,从外面看到一个尖顶,树林深处肯定有建筑,大致在西南方向。”柳仲说。 这句话给了我们动力。只要有房子,今晚就能对付过去。 唐纤纤开始唱歌了,婉转的歌声萦绕在寂静的树林—— 写下最美的名字给你,要用多少心意 月亮浮上心头,相思在眼底 夕阳里远望背影,风筝无人飘逝 烟灰燃烬,刻下爱情的谜语…… 我说:“纤纤的歌真好听。” “谢谢。”唐纤纤止住歌声,抿了抿嘴唇,竟有了小女生的羞涩与徬惶。 柳仲在前面停下脚步,转脸说:“夏兰,你忘了服药。” 我点点头。因为没有吃药,所以感到头重脚轻,仿佛大病一场。陆子鹰从包里拿出矿泉水,再把药瓶递给我,我吞下一颗海珠。 四个人继续朝前走。 无意间抬起头,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这才发觉,已经到了晚上7点多。我看着月亮,突然打个冷战,月亮变成了一张肿胀、乌青的脸,眼睛是两个黑洞,向上翻起,露出惨白的瞳仁。接着,那张脸开始飘移,颤巍巍地穿过云层,露出蛇一样麻木的笑意。 陆子鹰碰了碰我。“夏兰,怎么了?” “月亮!”我惊叫一声。 我的尖叫像一种鸟的笑声,把他们吓一跳。唐纤纤忧虑地看了看我。 我将视线收回来,发现前方不远处有条小溪。 柳仲说:“我们到了。” ……………… 一片荒草遮蔽的废墟,透过薄薄的水雾,看起来像个幻影。坍塌的房屋连成一片,像一群风干的海豹,狰狞恐怖的轮廓连绵起伏,中间矗立着一座完好的建筑。那是一个巨大而丑陋的红砖大怪物。 “我感到很难受……”我不由紧握陆子鹰的手腕,颤抖着。 或许是我的眼神传染了陆子鹰,他也有些惶惑。 (38)废弃的学校 唐纤纤皱着眉头,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们注意没有,自从我们进了树林,这一路竟然没有看到一个小动物。” 柳仲平静地说:“是的,连鸟叫声都没有。”他早就发现了。 “我明白你们想说什么,”陆子鹰故意用不屑的口吻说,“就算这是一座死谷又怎么样,也比狗牙舒服吧?” 说话间,我们来到那座建筑的大门前。 …… 刚才服下的海珠开始发挥药效,我感觉舒服了许多,朝前跨几步,抚摸着残垣断壁。旁边有些屋子没有坍塌,呈螺旋状排列在一起,屋檐和门框有火灾痕迹,多数房屋像龙卷风袭击过后,留下的扭曲姿态。 柳仲若有所思地说:“你们看,这像不像一座学校?” “对呀,你这样一讲,还真是的。”陆子鹰赞同,“周围像教室,这里像礼堂。” 我后退几步,看到礼堂的屋顶居然长着野蔷薇,却已凋零,或许早就枯死了。礼堂的尖顶直插黑色夜空,屋檐上的装饰图腾已经锈蚀倾斜,呈现出冷酷无情的姿态。 这时,天空又飘起细碎的雪花。 我突然低呼一声——“啊!” 恍惚间,看到前方雪雾中,似有个枯瘦的背影在瑟瑟发抖,一抹亮色摇晃着,雪粒打在上面,发出“悉悉簌簌”的响声。 “那个人……很像……”我颤声说,“很像柳克凡。” 这一声,使得在场的每个人都震惊了。 陆子鹰勉强笑了笑:“兰殿下,你真逗,柳教授要抓你回去写论文呢。” 那边的影子已经消失。我想我又看错了,那里只是一片阴影罢了。 柳仲伸手推开学校大门。生锈的铁门转动着,发出“咯吱吱”的惨厉叫声。我的血管仿佛被拧紧了,不由自主迈进去。 冷风扑入礼堂大厅,空气卷起黏糊糊的灰尘,蠕动着,像一群腐烂的虫子。 柳仲拿出手电筒,给了陆子鹰一支。灯柱扫过的地方铺着地毯,座椅全都挤在中间,与外面的建筑物一样,椅子排列成螺旋状态。四周弥漫着浓烈的腐朽气味,但我却嗅到另一种诡异的香味——蛇人的味道! “我们……我们得离开这里。”我颤声说。 “夏兰,放松一点,你太紧张了。”柳仲在身边安慰。 “柳仲你知道吗,这里让我想起曾经的教堂——你和苏小婉举行婚礼的教堂。” 柳仲没顾得说什么,唐纤纤猛然提高声调:“什么?你和苏小婉结过婚?” “纤纤,你不知道?”我更惊讶。 唐纤纤只是盯着柳仲,用一种茫然压抑的声音问:“是真的吗?” (39)突然失去理智 柳仲轻轻点了点头。“可那是柳克凡强迫我们的。夏兰也收到了请柬。” 第52章 “去年春天,我刚刚成为蛇女,苏小婉找到我,让我去教堂参加婚礼。”我走到唐纤纤身边,想挽起她的胳膊,但她避开我,一脸冷漠。我说,“纤纤你别这样,柳仲和小婉的婚礼是场阴谋,根本就没有实际意义。而且婚礼刚开始,柳仲便引爆了祭坛里炸药。” “不……怎么会?”唐纤纤木然地说,“去年春天我在家族北部接受训练,不知道那一切。” “所以你不必有受伤的感觉,那时你和柳仲,完全没有关系。”我注视着唐纤纤。 “你的意思是,就算要伤心,也应该是你,对吗?”唐纤纤尖刻地说。 “我……” “你和柳仲、苏小婉曾是同学,你们之间的纠葛,我懒得管!”唐纤纤厉声说。 谁也没料到,唐纤纤怎么突然失去了理智。 陆子鹰听了半天,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于是劝道:“糖精,婚礼显然是个笑话,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柳仲和那个苏小婉,完全没必要承担什么。” “你住口!”唐纤纤用更加尖利的声音喊道,“蛇人家族的戒律:只要走上婚礼的祭坛,就是终生的伴侣!” “不可能吧……”陆子鹰后退半步,躲开了唐纤纤的逼视。 我低声说:“那些戒律,只不过是柳克凡用来控制蛇人的,我们反叛了他,当然所有的戒条都毫无意义。” “我们反叛了柳克凡,却不能改变我们的身份,我们仍然是蛇人祭品!”唐纤纤几乎在吼叫,“契约!那就是契约,就像我们体内流的蛇血,永远烙在身上!” 学校大厅回荡着嗡嗡的声音,唐纤纤的喊叫变得歇斯底里。 迷茫间,我的眼前出现了柳克凡的身影:站在祭坛上,显得更年轻、更英俊,肤色黝黑,额头宽阔,颧骨像刀刻一般,嘴唇泛着墨紫色的光泽。 他是阴魂不散的,无论我们怎样逃避,他都会突然跳进我们的脑海…… “纤纤,安静一些,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要面对以后。”柳仲温和地说着,牵起唐纤纤的手,轻轻握了握。“好吗?以后的生活,才是真正有意义的。” “可你们……” “忘了那场婚礼。”柳仲微微一笑,“我把那场婚礼炸了,可惜你没有看到。” 唐纤纤跟着笑起来。柳仲的笑容有种吸引力,无法抗拒的诱人气质。 “如果当时我在场,很可能被炸死喔。”唐纤纤调皮地说。 (40)怪诞的蜡烛 我转身不去看他们,仰脸将视线投到高高的穹顶。高不可攀的弧形顶棚黑乎乎一团,缝隙中透进几缕月光,仿佛薄薄的雾气。 我收回视线。附近的窗户上布满灰尘,在手电筒的光芒映衬下,显得鬼影憧憧。凌乱的断木从墙壁伸出来,那上面沾着血迹。 “真是……大开眼界。”良久,我舒了口气。 学校里恢复了平静。我来到一排变形的椅子前,让陆子鹰把手电筒的光柱对准某个角落。 “连蜘蛛都没有。”我说。 “是啊,到处都是灰尘,却没有常见的蜘蛛网,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陆子鹰喃喃自语,“学校外面也没有小鸟和虫子。” 柳仲沉声说:“咱们上楼看看吧。” 唐纤纤眯缝着眼睛扫视我们:“这里就像一座棺材。木乃伊的收藏俱乐部。” “别乱讲话,”陆子鹰抬高嗓门。 我忽然压低声音:“嘘,你们听到了什么?” 陆子鹰与唐纤纤停止争论,一起竖起耳朵。是风掠过屋顶的声音,或者,金属指甲正在轻轻刮挠门板,咯啷啷啷。还有僵硬的笑声,慢慢低了下去…… 唐纤纤脸色苍白,望着柳仲。 柳仲镇定地说:“先上楼。” 楼梯拐角挂着一片霉烂的皮货,我的胳膊蹭在上面,把皮货掀到地上。那东西贴在黏稠的灰尘里,像死人的手指,微微蠕动着。 阶梯最后几级是断裂的,似乎有几百年没有修复。我跨过黑洞洞的裂缝,来到二楼大厅。这里腐烂的恶臭味更加浓烈,像一朵酸臭变质的乌云浮在空中。风在某个角落发出诡异的尖叫,一根金属带子不停敲打廊柱。 此时,我反而镇静下来。 “我相信世界上有很多地方,永远见不到阳光,却很温暖。”陆子鹰喃喃自语。 我前进几步,透过昏暗的光线,隐隐看出紫檀木的栏杆围成一圈,大大小小分列着十几个包厢。最外面有座烛台,我接过陆子鹰的手电筒,仔细照了照,烛台约有一米高,上面插满了蜡烛。 “怎么可能?”陆子鹰靠近烛台。“这些蜡烛和平时见到的不一样。” “怎么不同?”我走过去。 “这是把灯芯浸在油脂里,点燃后照明的。”陆子鹰轻轻摸着烛台。 “所有蜡烛都是这样的。”唐纤纤不屑地说。 “这是动物油脂,”陆子鹰肃然转脸,看着唐纤纤,脸色竟有些发白,“可是,这座树林根本没有动物!” “从外面运进来就行了嘛。”唐纤纤嘲弄地说,“真是白痴。” “你难道没有注意吗?自从我们在杜陵下火车,直到这座镇子,除了狗以外,没有看到其它动物。尤其是这座树林,根本没有活物的气息,也没有任何车辆的痕迹。”陆子鹰沙哑地说,“谁能给我一个更好的解释?” “还有野兔呀。”唐纤纤说。 我接口说:“野兔都在荒原那边,而且是用笼子带去的。” “也许……很早以前有过动物……”唐纤纤咽了咽口水,“这里的人们大肆狩猎,导致动物绝迹。” “别骗自己了。”陆子鹰冷冷地说。 “既然没有人,那学校是谁建造的?”唐纤纤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也在瓦解。 “不知道。”陆子鹰抓了抓头发。 “我现在不关心这座学校是谁造的,”唐纤纤的语调变得枯涩。“我只想问问,烛台里的油脂,到底是什么生物的?” “蛇。”柳仲忽然说道。 (41)怎么是你? 柳仲的话使我感到惊恐。“柳仲,别吓唬我们。” 陆子鹰用打火机点燃一支蜡烛,一股怪诞的气味散发出来。我不由得后退两步,盯着火焰。焰心仿佛一只眼睛,里面似有蛇影在扭动。 柳仲低声说:“如果我的推测没错,这座学校以前曾是蛇人的训练基地。” 我虚弱地点点头,依然盯着蜡烛。如果这里真的曾经训练过蛇人,这些蜡烛又是干什么用的?难道是实习工具? 越想越惶恐。仿佛一种沉睡的邪恶力量,在这座学校生存了很多年,潜伏在黑暗角落等待复活的机会。也许我们四个的出现,就是那种力量特别选定的。 烛台整个燃烧起来,发出“噼噼剥剥”的响声,诡秘的温暖感弥漫开来。远处,巨大的黑影在墙上扭动,四周充满难以忍受的征兆。 唐纤纤端起烛台,向大厅深处走去,脚步踉跄。突然一道反光袭来,她惊得喊出声。对面,倾斜的墙壁上挂着一只镜框。 唐纤纤颤抖着举起烛台,借助侧光,看到一张黑框照片,一个女孩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我站在另一边的黑暗处,不知唐纤纤在看什么。很快,柳仲和陆子鹰的目光也被吸引,一起望向镜框。唐纤纤突然低呼—— “夏兰……夏兰,”她转过脸,盯着我,声调变得压抑古怪,“镜框里的女孩,怎么是你?!” ……………… 镜框里的女孩很漂亮,一种妖毒的美,脸色苍白透明,乌黑润泽的头发直直地披在两肩,仿佛是活的。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进行思考。 我的……我的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觉得,那女孩的眼神让我不敢正视,但她的确就是“我”。 大厅顿时一片死寂,除了蜡烛燃烧时的啪啪声,所有人都被窒息了。 唐纤纤无力地放下烛台。与此同时,我看到大厅的角落有一团蠕动的黑影。后退两步,看清了,那里赫然伏着一群猫。群猫体形硕大,最大的一只像狗,瞪着蓝幽幽的眼睛一动不动。从猫群里发出一阵咯咯的窃笑,像婴儿的笑声,慢慢低下去。 我惊叫一声,转身向窗口逃去。柳仲拦住他。 “夏兰,冷静一点,你一定出现了幻觉。” “放开我……放开我……”我想喊,尽管我用尽全力,喊声并没有发出来,而是折回胸腔,跌进了黑暗深处。 (42)干扰心灵 镜框里的“我”,在眼前飘移起来,像月亮里那张脸,颤巍巍地穿过乌云。 我摆脱柳仲的手臂,跪在地上深深喘息。“咱们……咱们不该来这里……我受不了这种刺激。” “现在怎么办?”唐纤纤跪在我身边,抬脸看着柳仲。 柳仲的视线移到烛台上。“一定是这东西散发的气味刺激了夏兰。” 陆子鹰大步向前,一脚踢翻桌子,烛台啪地一声滚落到地上。 “小心!”柳仲将烛火踩灭,“房子木质糟朽,很容易发生火灾。” 我挣扎地站起身,靠着廊柱休息。陆子鹰和唐纤纤打着手电筒,光柱划来划去,尽量避开墙上的镜框。 “嘘,你听……什么声音?”我歪着脑袋,喉咙发出一阵风鸣。 声音来自上面,又似乎萦绕在学校内部,微弱的拍击声蕴含着强大力量。在一种无法形容的颤栗中,我觉得自己滑入一个旋涡。对面墙上的镜框变得倾斜了,照片里的“我”抬起手,举着一只鲜红的苹果。 第53章 接着更可怕的一幕发生了:镜框里的“我”手指攥紧,血丝从指缝渗出来,悬在半空,晃荡着。 “不!”我尖叫一声,浑身抽搐。 镜框继续倾斜,“我”的双手从照片里伸出来,拍着墙壁,发出轻微的“嘭嘭”声。声音越来越大,地板不停的摇动,似乎发生了地震。 眼睁睁看着“我”从镜框里爬到墙上,薄薄的一层躯体,逐渐拉长,变成一条蛇,蠕动到天花板,然后,返身倒退下来,爬进屋角的猫群里。“我”的脸庞还是人面,昂起脑袋,五官清晰历历在目。空中响起咝咝声,“我”在和我打招呼,但我听不懂自己说什么…… 我全身汗水,呼吸越来越急促,疯狂向大厅角落逃去,那里正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仿佛有团黑影迫切地敞开怀抱。 柳仲追过来,后面是陆子鹰和唐纤纤。 “夏兰,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柳仲焦急地问。 “你们没看到吗?”我尖叫着反问。 他们三个都在摇头。 “不,你们骗我。你们看到了,只是不愿让我相信!”我歇斯底里的喊。 “夏兰,不要怕。”柳仲握住我的手,温和地说,“夏兰,无论你看到什么,都是幻像。你要记住,有人想干扰你的心灵。” (43)楼上 陆子鹰对我说:“夏兰,是那些蜡烛影响了你。” “是啊。”唐纤纤附和。 “可你们为什么没事?”我哭起来。 陆子鹰说:“每个人受刺激的感应力是不同的,就像过敏体质一样,脑子也会过敏。” 柳仲点头:“子鹰说得对。我怀疑有人专门针对你,知道你服用‘海珠’,而且药力发挥时,会使大脑中的糖浓度增强,所以利用蜡烛的气味激发药性,让你产生幻觉。” 唐纤纤接口说:“墙上的镜框也是为了刺激你,要不然,为什么单独挂出你的照片?” 我忍不住朝镜框扫了一眼,眼前只有一团迷离的彩雾。 柳仲轻轻拍着我的手背。“夏兰,相信我们。我们是朋友,别忘了,生死与共、同舟共济。” “可是,谁又知道我们会来这里?”我沙哑地问。 “是了解我们的人。”柳仲说,“即使我们不在荒野遇到细狗的进攻,那个人也会设法挑起别的纷争,逼迫我们来这里[奇][书][网],让我们看到这一幕。” “难道是柳克凡?”我惊惶失措。 “当然不是他本人。”柳仲安慰我。 我们对话的时候,陆子鹰在附近徘徊,观察整座大厅。忽然停下脚步。“这里还有楼梯!” 我抹了把额头的汗。唐纤纤拉着我走过去,果然有座梯子斜搭在角落,前端消失在上面的黑暗中,如一只手臂引导我们。 “要不要上去?”唐纤纤问。 柳仲在旁边观察。 陆子鹰说:“我先去看看。” 柳仲说:“还是我去。子鹰,你留下陪夏兰和唐纤纤。” “柳仲……”唐纤纤不安地低语。 我说:“算了,要上一起上,无所谓的。” 柳仲环视我们。“好吧,大家当心点。” “从这里上去,楼顶应该有平台,可以呼吸新鲜空气。”我的思路变得很清晰。 四个人慢慢爬到梯子上,大约五分钟以后,我们来到终点。但这里没有平台,而是一间更小的房子。地上铺着花岗岩,空气沉寂。 小屋只有一座大木柜,柜子泛着陈旧的油漆光泽。手电筒的光束晃动,几乎同时停留在对面的墙上——有扇窗户虚掩,雪花从外面飘进来,带着潮湿的恶意。 我们到窗前,唐纤纤迫不及待推开窗子,冷风挟着雪雾扑面而来,我们贪婪地呼吸着。 (44)妖毒的美 从窗口可以看到树林的全貌。夜幕下黑沉沉一片,在风中摇晃,仿佛汹涌的波涛。浓重的阴影弥漫到远方,更远的地方,隐约可见灯光闪烁,那是瓦蓝镇的位置。 我独自转身,朝柜子走去。似乎有种力量吸引我,顺手拉开柜子上的抽屉。 第一个抽屉,空的。 再打开第二个抽屉,仍是空的…… 我的动作迟缓、艰难,像个老太太思考问题。 当我拉开第三个抽屉时,一张照片赫然出现—— 竟然,又是我自己的照片! 在里面微笑。妖毒的美。 我说不出话。照片在手里的感觉变了,像尖锐的冰碴,我与自己对视。苍白的面容越来越清晰,而且发出了微弱声音,在我耳边不停嘟囔,伴随着咯咯窃笑,向我发布命令。 ——现在,去做吧…… ——夏兰,你是祭品新娘…… ——现在,去做吧…… ——夏兰,你逃不掉…… ——你永远逃不掉…… ——就像一个人永远无法逃掉身后的影子一样…… ——现在,去做吧! ——把他们三个杀死。把他们三个杀死。把他们三个杀死! “他们是阻碍你进化的绊脚石。他们总有一天会除掉你。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被命运选中的,比他们高贵……” “夏兰,你在说什么?”唐纤纤用震骇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凝视着照片,嘴唇轻轻蠕动。 ——现在,去做吧…… “不!”我猛然尖叫一声,照片脱手而出,仿佛一片落叶,飘飘荡荡落到地板上。 照片里的“我”,突然像个青蛙似地跳起,向照片外面扑出来。 我本能地躲了一下。照片里的“我”继续向外冲,撞到一层塑料薄膜,照片随着“我”的冲力,疯狂地鼓了起来。“我”的脸紧紧贴在薄膜上,向外挤压,脸庞微微变形,眼睛凸出来…… 四周沉入了黑暗,只有照片上有一层淡淡的光晕,里面的人像青蛙在塑料袋里冲撞—— “夏兰……夏兰……你、是、我、的。” 我目瞪口呆,发根直竖,全身像有蟑螂在爬。我想要大声尖叫,但是惟一发出的,是从喉咙里传出的微弱咳声。 接着,照片里的“我”脸上渗出鲜血,在塑料薄膜里洇开。 “我”终于停止冲撞,照片恢复到平面状态。鲜血从照片上流了出来,淌到地面。“我”静静站在血泊里,右眼突然眨了一下,嘴唇蠕动,哼唱着:“很快就要见到你了。夏兰。” …… (45)不寒而栗 我瘫倒在地。 柳仲跑来扶起我。“夏兰,你怎么了?” 陆子鹰想开个玩笑:“兰殿下,你被自己咬了?” 这个玩笑不仅不好笑,更加重了我的恐惧。但我已经喊不出来了,嗓子里仿佛堵着一团湿棉花。 唐纤纤揽着我肩膀低声说:“夏兰,别这样。你究竟看到什么,快告诉我们。你看大家多着急。” “那照片……”我朝地上指了指。 柳仲捡起照片。“没什么的。” “有血。”我喃喃自语。 陆子鹰抢过照片,翻来覆去地看着:“什么都没有。” 唐纤纤不安地说:“又是幻像。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不,不是幻像。”我的语气非常平静,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将来要发生的。那就是以后的我。邪恶的我……” 唐纤纤打断我的话:“夏兰,你又乱讲什么?” “是真的。”我惨然一笑,“我刚才听到黑暗里的召唤。我会变成一个邪恶的蛇女,你们以前也提到过,我这样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心灵会浸满邪毒。” 陆子鹰急得嚷:“夏兰,你疯了!” “我倒宁愿自己疯了,那样会减轻痛苦。”我茫然地看着墙壁。 “马上离开这里。”柳仲说。 唐纤纤轻声说:“外面在下雪,我们怎么过夜?” “无论如何,我们得出去,这环境太刺激夏兰。”柳仲拿过手电筒,示意陆子鹰背起我。 陆子鹰来到我身前,弯下腰,唐纤纤协助着,把我放在他背上。 我们沿楼梯朝下。水雾在头顶盘旋,陆子鹰走得跌跌撞撞…… 脑海深处有声音仍在微弱的回荡: ——夏兰,把他杀死,就这样掐住他…… “不。”我在心里抗争。 他们是我的朋友。我绝不允许自己做出这样的事。 终于到了下面,柳仲快步朝大门走去。唐纤纤迫不及待冲到前面,用力去拉大门,随即轻叹一声。 “怎么锁住了?” 柳仲帮着唐纤纤拉门,却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我突然低呼一声。 在我左侧的黑暗中,看到两条腿—— 两条小腿干枯萎缩,衬托着青白色的微光。再往上,大半个身子被阴影遮掩,什么都看不到。如果那两条小腿不动,我以为那里站着个死人,然而,他开始动了,而且移动速度飞快,像一只老虾米在黑暗中滑行。 刹那间,那人的脸庞浮现出来,脑后白发飘舞,令人不寒而栗。 他就是荒原上遇到的算命老头! (46)不用怕 陆子鹰“噫”了声,手电筒逼向老头。“你怎么在这里?” 柳仲已经冲了过去。与此同时,老头停下脚步,与柳仲对峙。 柳仲冷冷地问:“你是谁?” 我从陆子鹰的脊背爬下来,走到柳仲身旁说:“他是算命老头。” 唐纤纤挤过来,站在我和柳仲中间,沙哑地问:“这人从哪里来的?” 陆子鹰将手电筒移来移去,光柱沿着老头的身体滑动。 第54章 “他是我们在荒野遇到的,当时的细狗比赛还没有开始。” 任凭我们的发问和议论,老头始终未开口,一动不动站着,墨镜映着手电筒的光芒,仿佛两片漆黑明亮的黑玉,闪着诡秘的波纹。老式对襟衣服系着布扣,衣摆搭在双膝,裤子破旧不堪,露出两条枯瘦的小腿。黑色布鞋很厚,积满泥土。 柳仲提高声调问:“是你把大门锁住了?” “是我。”老头终于开口了,比白天听到的声音更加苍老。 陆子鹰盯着老头说:“老爷爷,你是不是算准我们会来这里,想留我们吃晚饭?” 唐纤纤低声说:“他会不会……也是蛇人?” 我喃喃自语:“很有可能。” 柳仲往前一步,逼近了老头。 老头冷哼一声:“你们几个想杀我?” “你先回答我:为什么要关起大门?”柳仲针锋相对。 老头慢吞吞地说:“为了帮助你们。” 什么? 我睁大眼睛。这个诡秘可怕的老头,居然想要帮我们! 陆子鹰哈哈笑起来。“老爷爷,你应该先整整容。你看你老迷糊一个,嘴巴笨的像棉裤裆似的,而且没有秃顶,说话根本没有可信度,就别学人家吹牛啦!” 老头静静等着陆子鹰说完了,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 “你笑什么?”陆子鹰瞪着老头。 老头挪动脚步,朝我们走近。我们都紧张起来,柳仲横在最前面,随时准备出手。 老头咕哝道:“小年轻,不用怕我这个老朽。” 陆子鹰大声问:“你是真瞎还是假瞎啊?” “眼睛是黑的,可我的心里敞亮。”老头说。 “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柳仲的目光始终盯着老头的脸。 “不。这里以前是学校,所有东西都是学校留下的。”老头侧面对着柳仲,墨镜在黑暗中闪闪发光,长长的白发无风自舞,十分怪诞。 “二楼墙上的照片呢?”我忍不住问。 (47)老疯子 “我虽然看不见,却也听说过。你是不是觉得照片上的人很像你?”老头反问。 “是啊。”我有些意外。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女人,年轻时就那个样子。那时我还没有瞎,见过她,很漂亮的女孩,当年也是个祭品……” “噢,你看到她以后就瞎了?”陆子鹰喜不自禁,“是不是因为她太美,让你感到绝望,自己把眼睛戳瞎了。或者你看了不该看的景色,被人家弄瞎了眼睛。” 老头哼了声,对于陆子鹰的无理取闹,他保持着极大的克制力。 唐纤纤说:“陆子鹰,废话少讲。” 柳仲接口说:“现在最紧要的,我们要出去,这里的环境对夏兰的伤害太大。” “不错。正因为她有特殊气息,才会被柳克凡选中,这是蛇人家族的传统。”老头说。 “你也知道柳克凡?”我望着老头。 老头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自顾自说道:“这里以前有不少蛇人学生,每隔一段日子,蜡烛的气味会让一些女生出现幻觉,就像做实验。不过她们后来都死了。” “什么?!”陆子鹰惊道。 我漠然地看了看陆子鹰。奇怪的是,我自己反倒没什么感觉,似乎他们说着别的事,与我毫无关系。 柳仲低沉地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事?” “因为我的确是来帮助你们的。”老头更近两步,忽然抬起手,掌心露出一个东西。 我失声道:“海珠……” 唐纤纤抢着说:“这瓶药是前几天被李晨妍偷去的!” 老头微微一笑,笑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反正太奇怪了。“我就是因为跟踪那个小蛇女,才来到这座镇子的。但那个小蛇女并不是要害你们。” “嗯,李晨妍是为了偷婴儿。”我说。 “也不全是。”老头轻声说。 “那你跟踪李晨妍,又是什么目的?”我接着问。 “不让她干坏事。就这么简单。”老头嘶声说。 我重新打量这个神秘的老头。他看起来矮小枯瘦,又是瞎子,究竟想做什么呢?从衣服上判断,他一定常年在外奔波,风餐露宿……或许,他是另一种猎人,是“蛇人猎手”的天敌,专门对付邪恶之徒,就像传说中的“道士”…… 种种疑问无法得到回应,估计老头也不会详细解释。 我问:“老人家贵姓?” “叫我‘老疯子’吧。” (48)教训 “哈,这名字我喜欢!”陆子鹰笑道,“欢迎加入邪魅四人组,我们红叉4需要一个会计,你不但会算账,还会算命,是一位复合型人才,浪费了太可惜。” 老疯子却对陆子鹰说:“你们逃到这里,是老钱安排的吧。” 忽然提到钱叔,我们都怔住。 老疯子继续对陆子鹰说:“当年你爸爸救过老钱,作为回报,老钱这次冒险安排你们出逃……” “你……你怎么知道?”陆子鹰终于收敛了邪性,不由得后退半步。 “你说过嘛,我不但会算账,还会算命。”老疯子嘿嘿冷笑。 柳仲走到老疯子面前,沉静地问:“是钱叔请你来的?” “老钱听说这里大雪封路,你们被困在瓦蓝镇,打乱了计划。你们的环节很可能断掉,因为下一个联络人不可能空等一个星期,那样变数太多。只要一个环节断了,后面的所有链条将全部崩毁——这个道理,你们应该明白吧?” “明白。”柳仲说。 “不!你们根本不明白!”老疯子突然吼道。 我们震骇地看着他。一直慢条斯理的老头,像是换了个人——我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叫作“老疯子”。 柳仲谨慎地解释:“大叔,天要下雪,我们也没办法。长途车过不来,只能等一个星期。” “多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老疯子嘶声说,“你们身处危险,本应该乖乖等待下一个机会,可你们却有闲情逸致,去看狗撵兔子!” 最后一句话既好笑又让人心中不安。 其实柳仲当初不想让我们去,却架不住我们的热情,而且明天长途车就会来,难免放松警惕。 柳仲诚恳地说:“是,我错了,不该带他们抛头露面。” “听说你是他们的小头头?”老疯子转过脸。 陆子鹰接口说:“中毒是我们的名誉老大,因为他来得比较早,暂时由他领衔,我们打算重新选一个……” 唐纤纤低喝一声:“你闭嘴!” 我用胳膊撞了陆子鹰一下,用眼神警告。陆子鹰立刻安宁下来。 老疯子晃了晃手里的药瓶,继续说:“要是这东西没落到我手里,而被那个小蛇女带出去,带到她老板那里,你们知道后果吗?” 柳仲点点头。“知道。将是一场灾难。” 老疯子忽然抬起手臂,用干枯的手指狠狠在柳仲胸膛戳了一下。“遇到灾难的不光是你们,除了老钱和他女儿,还有其他人。你们这几个小东西,自私的以为,他们帮助你们是应该的,所以他们家人的性命就可以随意践塌!” (49)潜藏 “不,老人家,我们绝对没有那样想过。”柳仲说。 “可你们是那样做的!”老疯子给了柳仲一拳,打得柳仲一个趔趄。 “对不起,我们错了。”柳仲诚意道歉。 “如果不是因为老钱,你们的死活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老疯子恨恨地说。 我们除了低头认罪,没有抗辩资格。 老疯子把药瓶扔给柳仲。“拿着吧,以后更要谨慎!” 柳仲接住药瓶,返身交给我。我装进羽绒服的口袋。忍了好久,还是小声地问道:“老人家,你把那个李晨妍怎么处置了?” “管好你自己就行。”冷冷地回了句。 我无语。 柳仲低声说:“老人家,我们还是想出去。” “就留在这里,直到天亮。”老疯子断然说道。 唐纤纤说:“这里的环境不适合夏兰,你也知道,她的身体特殊。” 老疯子侧身,墨镜闪烁着,似乎在寻找我的踪影。我有意往前跨了半步。老疯子喃喃地说:“柳克凡的新娘会很悲惨。” 我的后背漫过一层寒意。 陆子鹰说:“老人家,别吓唬我们家夏兰。” 老疯子重重地“哼”了一下。“口口声声‘你们家’,你真能保护她吗?” “要不……您来?”陆子鹰禀性难移,毛病又犯了。 老疯子居然笑了笑,大概是被陆子鹰气疯了。 静默一下,老疯子说:“就留在学校吧。一楼大厅的气味并不重,虽然会感到不舒服,也比外面好。” “为什么?”我追问。 “因为那些细狗。”老疯子不耐烦地说,“你们在野外惹了大乱子,狗的主人到处搜寻你们,如果离开这里,你们的气味就能被狗嗅到,到时别想从树林出去。” 柳仲似有所悟:“那些狗不敢到学校附近寻找,因为这里的味道,它们也害怕。” “算你聪明。”老疯子显得十分疲倦,“学校的气味掩护了你们,外面的人白白折腾一夜,等明天早晨松懈的时候,你们再离开。” ……………… 这天夜里我们留宿在学校大厅。四个人挤在窗下的角落,老疯子蜷在另一边。遇到他,真是我们的幸运,我不时将目光投向角落,老疯子无声无息,不知睡着了没有。 忽然一阵感动,原本是无缘无故的人,一辈子不可能相遇,却因为一条奇特的纽带,让我们在路上邂逅。 第55章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醒来,倾听外面的动静。远处隐约传来狗吠,在夜风中若隐若现。再次睡过去,梦里乱糟糟的,总是在担忧,既怕群狗追咬我们,又怕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又将道路封闭…… (50)离开学校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微微一动。我睁开眼睛看到柳仲起来,在窗口探望。 天已经亮了,微明的光线映在柳仲脸上,使他的面颊显得更英俊。接着陆子鹰、唐纤纤都站起来。我坐直身子,随意朝对面角落看去,老疯子却不在。 “老人家呢?”我问。 “在外面。”柳仲说。 我挤到窗前。老疯子站在大门外的石头上,静静望着树林。四周薄雾缭绕,细碎的雪花还在飘,地上没有多少积雪。我心头一喜——今天终于可以离开了。 老疯子伫立良久。我忽然明白:老疯子做的事,和柳仲以前一样,在守护。他虽然看不见,但他可以听、可以嗅探…… “没有危险,出来吧。”老疯子对我们说。 依次出了大门。我感觉舒服多了,呼吸着清冷空气,忍不住跑了半圈。 我们围站在老疯子身边,听他安排。 “我陪你们等到中午,送上车。你们去下一个地点,直接找联络人。” “已经晚了一个星期,联络人会不会继续等我们?”唐纤纤问。 “还有,他还会不会信任我们?”柳仲看着老疯子。 “这些问题,老钱想到了,他会设法处理。” 老疯子微微弯着腰,手里拄着一根枯树枝。在清晨的微光中,我发现他更瘦了,身体几乎缩成一团。 “老人家,真的谢谢您。”柳仲说。 老疯子面无表情,皱缩的脸上挤作一团,似乎没听见。 我走近两步,低声问:“老人家,您真的会算命吗?” 老疯子却侧身面对着树林,仍然装作没听见。 陆子鹰凑过去,顽强地说道:“我一直不明白,什么是‘二龙争珠’?” 老疯了径直走开了,只给陆子鹰一个冷漠的背影。 唐纤纤喃喃地说:“真是怪癖老头。”随即一转脸,笑着问我,“夏兰,陆子鹰说的什么‘二龙争珠’?” “我也不懂。”侧脸看了看唐纤纤。 “老头到底怎么对你讲的?”唐纤纤越发好奇。 “是玩的,没什么大讲究。”我笑一笑。 唐纤纤狐疑地打量我,不再说什么。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离开学校,沿着另一条路朝西北方向走,老疯子在前面引导。我们不回镇子,直接在路上拦住长途车,避开狗的追踪。 小路曲折难行,不时踩进雪泥中,艰难地拔出脚。四周是高大密集的树木,光线越来越暗,偶尔,一抹阳光穿过树枝投在我们脚边。侧耳倾听,仍然没有鸟叫,没有小动物。 终于出了树林,从一座土坡翻过去,绕过一条干涸的渠道,我们停下脚步。 眼前就是公路。长途汽车将从这里经过。 (51)追击 公路上偶尔驶过一辆车,卷起一溜尘烟。太阳在云层里若隐若现,空气变得闷热。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四个人站在一丛灌木后面,距离公路约20米。老疯子独自站在路旁,为我们守望。 中午1点20分,终于有辆大巴摇摇晃晃驶近了,车顶被行李包压得严严实实,车厢积满灰尘,仿佛刚从地洞开出来。 老疯子朝这边招招手,我们鱼贯而出,到了路边。 柳仲挥手,示意司机停车…… 我忽然听到一阵声音,来自后面的荒原。唐纤纤随即皱起眉头。她也听到了。 老疯子低喊一声:“你们快去拦车!” 陆子鹰冲到公路上,伸开双臂用力摆动着,像只大鸟。司机踩住刹车,一脸很不高兴的神情,打开车门。 陆子鹰朝我们喊:“快过来!” 这时,荒原的喧嚣越来越近了——犬吠、越野车的咆哮。 弥漫天地的灰尘滚滚涌来,一大群细狗出现了,犬阵中夹杂着各种汽车,还有几辆哈雷摩托轰响着,犹如数道黑色魅影,瞬间劈开尘烟,在荒原里狂奔,冲向我们! 老疯子催促:“上车!” 柳仲喊:“老人家,跟我们一起走!” “别管我,不然一个都走不了。”老疯子狠狠推了柳仲一下,提起行李箱扔给柳仲。 唐纤纤焦急万分,抓着柳仲的胳膊,往车上拉。 “老人家……”柳仲呼唤。 “滚你娘的!”老疯子破口大骂。 旋即转身,迎着追击者冲了过去。他躬着腰,移动速度飞快,脑后白发飘飘,手中举着一根枯树枝。 陆子鹰把我安顿在座位上,跑到车门前,协助唐纤纤将柳仲拽上来。 陆子鹰朝司机喊:“快开车,土匪来了!” 司机吓得面无人色,拼命踩着油门,大巴剧烈一颤,朝公路远方逃去。 我坐在车窗边,往荒原里眺望。有两条细狗冲上了公路,一边追击,一边狂吠着。老疯子侧身迎上,一棍将领头的细狗击倒,另一条细狗扑向老疯子,老疯子扭腰避过,跟着又是一棍…… 三辆哈雷摩托朝老疯子撞去。老疯子舞动树枝,横扫过去,接着几个纵跃,将其中一个摩托骑手打到半空,一脚踢到公路下面…… 大巴车越跑越远,公路上的一幕逐渐看不清了。 我只看到最后一个背影,老疯子手持树杆,挺着枯瘦的腰,坚守路口…… 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眼睛。 (52)笑得很得意 天上的太阳突然变成了血红色,硕大无朋,在流云中缓缓飘移。荒野连同公路,全部染成了橙红色。这一天,这一刻,永远印在脑海中。 “夏兰喝点水吧。”陆子鹰轻声说。将矿泉水和一张纸巾递给我。 我接过来,纸巾按在眼睛上。哽咽着问:“老疯子会不会出事?” 陆子鹰拍了拍我的胳膊。“我从来没遇到那么命硬的老家伙,你就放心吧。” 柳仲在前排侧过脸,对我说:“老人家是为了一个承诺。” 我点点头。老疯子给了钱叔一个承诺,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我们不再说话,默默看着窗外的风景。偶尔,陆子鹰朝后面张望片刻,确信没有人追上来。 我喝了几口水,环顾车厢。乘客不多,大部分在闭目养神。我也感到困了,脑袋一歪,靠在陆子鹰肩膀上。真的太累,不由得往陆子鹰身上挤去。陆子鹰轻轻揽着我的腰。 我蜷在他怀里,随着车厢颠簸,逐渐沉入梦乡。 ……………… 冷不丁醒过来,感觉汽车停下来。心里一紧张,忙问:“怎么了?” 陆子鹰在我耳畔轻笑:“老婆,别怕,司机去尿尿了。” 我瞪他一眼。“谁是你老婆?” “不是已经默许了吗?”他显得很惊讶。 “谁跟你默许?”用更凌厉的眼神瞪他。 “自然而然就习惯了,习惯了就成一家人了。”洋洋得意地看着我。 懒得与他纠缠,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不由得低叫一声,“哎呀。” “怎么了?”陆子鹰慌乱地问。 “头发……” 一绺头发缠在他的衣服钮扣上,稍微一动,便是一阵疼痛。 “我来。”陆子鹰侧过脸,小心翼翼地解我的头发。 忽然停下动作,朝我露出邪邪的笑容。 “笑那么诡秘,想干吗?”没好气地问他。 因为头发被钮扣缠住了,两人的距离非常近,几乎脸贴着脸,嗅到他的气息,好闻的味道,沁人肺腑。 “老婆,这是不是天意?”陆子鹰笑着问。 “什么天意?”我脱口而出。随即心口一窒,发现中了他的圈套,只要我开口问,就等于先承认是他“老婆”。 他笑得更得意,嘴角咧开,露出洁白的牙齿。我盯着他的太阳镜,真想给他一拳。 (53)难舍难分 陆子鹰笑得更得意,嘴角咧开,露出洁白的牙齿。我盯着他的太阳镜,真想给他一拳。 “要说天意嘛——”他懒洋洋地开口了,“你的青丝缠住了我,我们打了结,挽在一起,一辈子牵手不放。好不好?” “不好。”我一挣,头发又被扯回来,“哎呀,你快点解开。” 他索性靠在椅背上,笑吟吟地看着我。我气得不行,想打他,又怕这么一动,头发更痛。可是要让我去解,却看不到钮扣。而且还不能闹,因为是在车厢里,不仅不能闹,还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老婆,要乖嘛。”陆子鹰温柔地说。 “你……是个小人。”我恨声说。 “知道就好,小人不能得罪的。”歪着脑袋看着我。 “我……我没想得罪你。”眼泪都快气出来了,真明白什么叫忍气吞声。 唐纤纤忽然在前排转过脸,看了一会儿,笑道:“哎,夏兰,你的脸色怎么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纤纤……”我有苦说不出。 陆子鹰摆手说:“糖精,去找你们家柳仲,别影响我们小两口。” 一句话,竟使我的心里,莫名的痛了一下。 这时司机上来,朝车厢里喊:“今天就住在这里,想在车上睡的就在车上睡,想到对面旅馆的,就去旅馆。” 乘客咕哝:“咋住在这儿?” 另一个乘客刚从外面回来。“车子出毛病了,要修一下。” “这是啥破车……” 纷纷的抱怨中,有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车。 第56章 柳仲也从外面回来,来到我们身边,看了看我。我还蜷在陆子鹰怀里,因为实在动不了。 柳仲忙问:“夏兰不舒服?晕车?” 唐纤纤瞥了柳仲一眼,嘲弄地说:“你怎么就不会想点好的,净盼着夏兰有病。” “那……”柳仲有些茫然。 “人家夫妻两个难舍难分,在亲热呀。”唐纤纤咯咯笑着。 我的脸“刷”的红了。 柳仲“啊”了声,尴尬地摸了摸面颊。“我没想那么多。” “你是想得太多了。”唐纤纤抬起手,嗔怪地戳了戳柳仲的肩膀。 陆子鹰不能再闹了,乖乖给我解开了头发。挣脱的一刹那,我抬手便朝他打去。他早有防备,抓住我的手腕。 我伸出另一只手,奋力再打。同样被他抓住了。 “陆子鹰,你是小人!”气得嚷。 唐纤纤朝柳仲使个眼色,柳仲转身朝车下走去。唐纤纤含笑道:“你们闹吧,等一会儿想下来的时候,我们再吃东西。”跟着离去了。 (54)这样的爱 我这才发现,车厢里的人都离开了,有的去上厕所,有的安排住宿。我起身想走,陆子鹰却搂住我。我拼命挣扎,根本挣不开。陆子鹰摘掉太阳镜,凝视着我。 “老婆,亲一下。” “滚!”嘴上骂他,回避着他的眼神。他的眼睛好深好深,像幽静的深潭。 他霸道地吻过来,吮住我的唇。我推他。他抱得更有力,吻却是轻柔的,像是含着一朵娇柔的蓓蕾。他的舌尖轻轻滑过我的唇瓣,恍若春风,我瞬间迷醉了。这种感觉真的好奇妙。 他的舌头顶开我的唇,掠过牙齿,然后找到我的舌头,吸住,缠绵悱恻,似乎吻了一千年。 我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想要抗拒这种吻…… 我对陆子鹰…… 真的就是爱情吗? 可有什么地方不大一样。既然不一样,为什么又贪恋他的吻?是我太冷了。也许吧。居然开始迎合他。舌头与舌头碰撞纠缠,品尝他的唇。男孩的芬芳气息,热烈而持久,每一次深吻都带来激动的感觉,身体轻颤,瑟瑟发抖。 嘤咛一声。忍不住低吟。 更激发了陆子鹰的火热。他全身紧贴着我,手指不由自主滑进我的羽绒服…… 瞬间我僵硬一下,后背一挺,唇舌间的热情顿住了。本能地推他。 “不。” “夏兰……爱你……”呢喃着。 “不行……”我的手找到他的手,两人在衣服里扭结推拒。 他迫不及待想要抚摸我。手指烫极了,几乎将我灼伤。我稍一迟疑,他摆脱我的手,指尖更加深入,竟然触摸到我的内衣上。我像电击般低哼一声,身体往后一躲,差点碰到旁边的椅背。 陆子鹰用一只手臂紧紧揽着我,另一只手迫切地深入,隔着内衣摩娑…… “不……”像是泣诉。 “夏兰……”他再次吻住我,这次的吻热烈而狂放,仿佛汹涌澎湃的浪涛,将我推向一个又一个巅峰。 我几乎要昏迷了。恍惚间感觉到他的指尖,已经探入了内衣,抚摸我的肌肤。 第一次被男孩子这样爱抚…… 奇妙而惶恐。 身体不由自主扭动起来。妖毒的姿影更激起陆子鹰的爱。指尖滑过我的肚子,在玉脐四周轻柔地抓挠。我颤抖得更加剧烈,犹如风中一片花瓣。额头和鼻尖渗出细密汗珠,意识越来越薄弱,就连心脏的跳动,也感觉不到了…… (55)激动 只觉得,自己正沿着一个陡峭的山峰朝上飞,在天空旋转,太阳变成无数小红果,碰撞着我的身体,溅起明亮的火花…… 闭上眼睛,呻吟两声。醉在这一刻。 陆子鹰的手指抚上我的胸脯…… 轻轻握住。 他的嘴唇紧抿,由于激动而呼吸急促,面颊紧绷着,那双幽深俊美的眼睛,燃烧着无尽的爱火…… “不要!”我惊醒过来,疯了似地推他。 他的后背撞到座椅上,激情没有褪去,瞬间被惊愕取代,嘴巴微微张开。 “夏兰……” “不要这样。”颤声说。 起身的时候,绊了一下。可我的胸脯上分明还有他的感觉,手掌轻轻握着,抚弄……小小的樱桃因他的触摸而激动……没想到我的身体这么敏感。 羞赧。惶恐。对自己春情的抗拒。蓬勃绽放的蛇女玉体,第一次被爱潮淹没。 …… 陆子鹰慢慢戴上太阳镜,恢复了平静。 掏出纸巾给我。我没接。 “夏兰,生气了?”陆子鹰跟着起身,想扶住我的肩膀。 我甩开他,踉跄着朝车下走去。他追过来。我在车门前碰了一下,身子一歪,他忙伸手抱住,自己的手却狠狠蹭在门框上,蹭出一道血口子。 我不由得有些心痛。毕竟,他是爱我的。而且我也付出了热情。 “要不要紧?”轻声问,却不看他。 “没事。”他毫不在意,扶着我慢慢下车。 ……………… 唐纤纤快步迎过来,距离还远,便笑着问:“小夫妻谈好了?” 我低头不语。唐纤纤观察着我的神情,似乎看出了什么,或许仅仅是我心虚吧。 陆子鹰问:“柳仲呢?” “他呀,只知道干活。”唐纤纤的语气有些隐隐的醋意,大概因为柳仲对她有些疏离,不能像别的情侣一样,时时腻在一起。“他去旅馆登记房间,去晚了可就没了。” 正说着话,柳仲从破旧的旅馆大门出来。我更深地低下头,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羞愧。 柳仲说:“好不容易抢了间房,没想到这里的客房这么紧张。” “不奇怪呀,周围没有住的地方,这里也算交通要道,车上的乘客都下来了。”唐纤纤说。 陆子鹰问:“柳仲,你的意思是,只有一间房?” 柳仲点点头。“我们进去吧,把行李收拾一下,然后吃饭。” 唐纤纤忽然指着旅馆楼顶,大声说:“我们到上面去吧,风景多美!” 我仰望屋顶。此时晚霞漫涌,铺展了大半个天空,一群鸟欢快地飞过去。 陆子鹰伸开双臂说:“好浪漫。” 柳仲却已提着行李进了旅馆。唐纤纤望着柳仲的背影,咕哝一声,不知说了什么。 我们跟在柳仲身后进了旅馆,在一楼的拐角处找到房间,开门把行李放进去,然后拿了食物,准备去楼顶享受一下野餐的风情。 (56)怎么受得了 旅馆是一幢二层的青砖小楼,右侧有座铁梯蜿蜒向上。由于风吹雨淋,楼梯扶手和台阶早已锈迹斑斑。我们提着食篮来到楼顶平台,找个背风的地方,铺了一块硕大的塑料布,席地而坐。陆子鹰还拿了条毛毯,裹在我身上。 唐纤纤笑道:“鹰二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心了。”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看着柳仲。 柳仲脸色平静,目光在别处,望向不远处的公路。 我们虽然坐在背风处,楼顶上还是感觉冷,北风从耳畔呼呼吹过,撩动秀发,不时遮住我的眼睛。 不过这里的风景的确很美。壮丽的晚霞几乎伸手可触,四野没有建筑物,空阔而辽远,极目眺望,一轮落日正在地平线缓缓下坠,散发着神秘而宁静的光芒。鸟群贴着云霞飞过,渐渐融入夕阳。 “真漂亮。”我喃喃自语。 唐纤纤也看得入迷。良久,她打开一听水果罐头,递给我说:“别只顾饱眼福,肚子在抗议了。” “谢谢。”我接过来,用小勺舀着吃。 陆子鹰一边啃着午餐肉,一边问柳仲:“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柳仲放下水杯,用筷子夹了块鱼片,还没顾得说话,唐纤纤抢着说:“还能怎么打算?当然是明天跟着长途车继续走嘛。” 柳仲点点头。 我还惦记着老疯子,不禁问道:“你们说,那位老人家会逃出来吗?” 柳仲沉静地说:“一定会的。” 陆子鹰端起杯子喝着水,大声说:“人家是老江湖,只要我们摆脱狗群,他就能全身而退。” 唐纤纤吁了口气,躺到塑料布上。 柳仲说:“纤纤,地上凉,注意身体。” 唐纤纤面颊泛红,眼里闪过喜悦的光彩。柳仲对她的关心,对她而言,像是来自天上的福音一般。 “那你去给我拿条毛毯。”注视着柳仲,撒娇道。 柳仲微微怔住,显然没料到唐纤纤会“得陇望蜀”。 “快嘛。”娇嗔着催促。 陆子鹰夸张地搓了搓胳膊。“天哪,受不了。” 唐纤纤马上转脸瞪着他:“有什么受不了的?你和夏兰在车里亲嘴的时候,怎么受得了?!” “啊……”陆子鹰顿时无语。 我更为惊讶,脸庞烧得滚烫,比晚霞更红,一直烧到了耳垂,就连手腕都变成了粉色。 “纤纤,你……”我呼吸急促。 (57)忧郁更浓了 “哦,不好意思,我太直爽了,哈哈。”唐纤纤笑起来,拍着我身上的毛毯说,“我还不是被你家鹰二爷气的,只许你们亲嘴,就不许我们说情话?” 越来越直接,越来越过分。其实我明白唐纤纤的意思,她故意要激惹柳仲,因为她知道,柳仲心里对我还是有情,所以要拼命制造分裂感觉,让柳仲难过,更让我难受,以后面对柳仲产生强烈的愧疚。同时也在提醒柳仲:夏兰和陆子鹰已经到了非常亲热的地步,你最好面对现实。 第57章 我偷眼瞥了柳仲一下,他倒没什么反应,不过眼里的忧郁更浓了。想起第一次在教室见他时,永远忘不掉他看着我的眼神,悲伤苦恼…… 柳仲起身说:“我下去了。” 晚霞映着他的身躯,勾勒成挺拔的剪影,大风吹拂他的长发,飞扬的姿态与落寞的背影让人怜惜,也让人忍不住想随他一起去。 这时才意识到:柳仲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从来没有变过。 我急忙转脸,不让泪水淌出来。 爱情,真是莫明其妙。我已纠结不清了。 目光忽然对上陆子鹰。隔着太阳镜,他深深地凝视我。可惜,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那里是欣慰还是哀痛。 平台上静默片刻,只有风在耳畔掀起的颤音。 陆子鹰笑了笑。“糖精,你看柳仲是不是生气了?” “他生什么气?”唐纤纤反问。 “你故意激他。”陆子鹰一针见血地说。 “哪有?你别乱讲。”唐纤纤提高语调。随即移开视线,不再看陆子鹰。我们三人望着不同的方向。 不一会儿,柳仲又回来了,竟然真的抱了条毛毯,到了唐纤纤身边,轻轻裹在她身上。“这里冷,要当心。”平静的声调。 唐纤纤的眼神很奇怪,怔了片刻,以为她要说什么,却只是默默缠紧了毛毯,望着柳仲。 ……………… 晚霞散尽,夜幕降临,我们回到旅馆。到处都是闹哄哄的,外面的走廊、过道、楼梯人来人往,简陋的水房更是人满为患,不时传来争吵声。 我们坐在一楼拐角的房间里,随意地聊天。到了晚上8点多,外面终于安宁下来,累了一天的人们开始休息。 房间里越来越冷,暖气片大概很久没用过了,没有一点温度。 (58)又病了 房间有两张木板床,原计划是我和唐纤纤挤一张,柳仲和陆子鹰挤在另一张。陆子鹰却半真半笑,非要和我挤。唐纤纤其实满同意的,不过柳仲没有呼应。 我不想参与讨论,只感到身上忽冷忽热,知道自己在发烧。我想忍住,不告诉他们,陆子鹰很快发现了,收敛笑容,焦急地问:“夏兰,你是不是病了?” 我的嗓子仿佛堵了一块燃烧的煤球,又干又痛。却摇头说:“没事。” “还说没事?”唐纤纤打量我,“声音都在变。” 柳仲也走近了,映着灯光看了看,说:“夏兰发烧了。” 陆子鹰伸手试试我的额头,手指一颤。“这么烫。” 其实不用试就能看出来,我感到脸庞烧得越来越重,像蒙了一块红布。 “肯定是在楼顶着凉了。”柳仲说。 “都怪我们,忘了夏兰在恢复期,这几天奔波得太厉害,不该让她跟着我们穷折腾。”唐纤纤拧了湿毛巾,轻轻敷在我的额头。 我虚弱地说:“每次都是我拖累你们……” 陆子鹰说:“不要多讲话,好好休息。” 我躺在床上。陆子鹰要照顾我,让唐纤纤睡另一张床。柳仲晚上不打算休息,夜深人静后,他出去到旅馆外面巡察。房间剩下我们三个人。 我的脑子一片恍惚,其它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还是冷吗?”陆子鹰轻声问。 身上已经加了三条毛毯,还是浑身哆嗦。唐纤纤从另一张床下来,把最后一条毛毯盖在我身上。 “陆子鹰,好好照顾夏兰,我出去陪陪柳仲。” “可你……” 唐纤纤已经转身离去了。 房间十分安静,我缩成一团,牙关紧咬,呼吸困难。 陆子鹰俯在我耳畔,柔声说:“夏兰,你别怕,我帮你暖一暖。” 他爬到床上,钻进毯子里,小心翼翼地偎在我身上,却不敢抱着我。我感觉好了一些,至少没那么孤独了。昏迷中,不由自主往陆子鹰的身上贴,寻找那份温暖、贪恋那份温暖。 陆子鹰终于伸出双臂,将我拥在怀里。我紧紧蜷成一团,缩得像个婴孩儿。心跳与他的心跳在一个节奏,卟嗵卟嗵卟嗵…… 紧咬的牙关慢慢松开,呼吸平稳了一些。 我想好好睡一觉,进入梦乡,明天一定要好,因为我们还要出发。 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一阵异常响声。 (59)放纵的声音 我想要回避那声音,但是敏锐的听觉却牢牢抓住不放—— 隔壁房间传来床榻的摇晃声,伴随着女人亦喜亦悲的呻吟,听起来很激烈。 我的心脏猛地一颤,明白了那声音的含义。 隔壁的鸳鸯仿佛要证明什么,越来越激烈,女人的呻吟已经变成了低叫,夹杂着床板撞击墙壁的咣咣声。 我的心跳剧烈,原本烧得通红的脸庞,更灼热得像是一团火。 陆子鹰亦有些尴尬。 “陆子鹰……你下去吧……”我轻声说。 他迟疑着。“你冷,我还是……” “下去吧,我好多了。”我晃了晃肩膀。 他怕我生气,不敢惹我,缓缓松开了胳膊。“真的没事?” “没事。” “其实……我们可以不在乎那些声音……”低声咕哝着解释。 “下去吧!”又羞又愤,不由提高了语调。 他从毯子里滑下去,返身替我掖好毯子。 隔壁房间的床板还在摇动,呻吟声还在持续。也许陌生的环境很容易激发男女的狂热。其实傍晚见过他们,将近四十岁的样子,唐纤纤还告诉我:他们一看就是偷情的野鸳鸯…… 陆子鹰给我倒了杯热水,我闭着眼睛。他喂我喝了几口。 随着床板最后的用力震动,夹杂着女人悠长的呻吟,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我重新陷入昏迷,什么都不记得,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陆子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我。我的呼吸声像飘渺的细雨。 “夏兰,如果晚上你感到冷……”陆子鹰说。 “没关系,有你在身旁。”我痴痴地说—— “只要你—— “只要柳仲你在身旁,我就不怕……” 我紧紧闭着眼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无知无觉地说着。 陆子鹰后来告诉我,我当时说得很动情,却像是另一个夏兰,一个来自梦中的夏兰,不知哪个才是真的我—— “柳仲,想你的时候,我叠了三个纸船,放到鱼缸里。纸船在水上,金鱼在水下。我把纸船点燃,火焰跳跃着,腾起烟雾。我感到温暖。纸船奄奄一息,纸船融化了。灰烬毒死了金鱼……” 我低诉着,就那样昏睡过去。梦中,却仍有啜泣声在飘荡。 …… 陆子鹰一动不动地坐着,感觉身体悬浮,然后跌落下来。黑暗的空白,皮肤、内脏、骨骼,全部被塞满。 他融入了黑夜,融入了时间。融入这一刻。 (60)排解苦闷 偶尔,他还会听到我从梦中飘来的声音:“不是有柳仲你在么?无论多冷,贴着你,就是春暖花开。” 也许刚才,我一直把他当作了柳仲…… 也许也许,谁知道当时在想什么…… 陆子鹰的脸颊上,有些像钻石一样冰冰凉凉的东西,在黑暗里慢慢滑落,无声无息。 他站起身,出去,回身小心地掩好门。在门前站了片刻,仿佛还能听到我的呼吸,静静的,悄然深入他的思绪。 他轻轻捂着心口,就在那里吧。不管怎样,夏兰就在那里。夏兰的呼吸和夏兰的心跳,是他能触摸到的。 陆子鹰出了走廊,来到后院。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圆。 他没有见到柳仲和唐纤纤,他们应该在旅馆前面巡察。今夜,谁又能听到夏兰的低诉? 旅馆的一个伙计从后院经过,看到陆子鹰,有些惊讶:“你在这里干什么?” “乘凉。”冷冷地回了句。 伙计嘟哝着,快步走开了。应该把陆子鹰当作了神经病。 陆子鹰站在院里,只剩他一人。月光下凄冷的影子,随他缓缓移动。孤独的感觉,无法拯救的姿态。他笑了笑,月亮里映出他的脸。 那天晚上的情形,后来变得很热闹,唐纤纤后来跟我提到过,说她无意间发现,陆子鹰在发酒疯—— 有陆子鹰的地方,就有疯闹的故事。 话说陆子鹰正在后院黯然神伤,那个伙计又回来,再次从他身边经过。 陆子鹰马上问:“喂,你小子怎么老盯着我?” 伙计看着陆子鹰的太阳镜,胆战心惊地说:“我刚去上厕所了。” “你以上厕所为名,其实是在监视我,对不对?”开始无理取闹。 “我……监视你干啥?”伙计有点神经。 “为啥你上厕所就能碰见我?”继续胡搅蛮缠。 “我……” “算了算了,你身上带酒了吗?”陆子鹰大咧咧地问。 “没有。” “去买一瓶。” “这都啥时候了?”抬头看了看天空,指着月亮说,“那里边可能有卖酒的。” 陆子鹰笑了。“你小子挺有意思,敢逗二爷。” “你是谁二爷?”伙计一梗脖子,做出打架的姿态。 陆子鹰冷笑一声。旁边正好有棵小树,陆子鹰一脚踹过去,咔嚓一声,小树拦腰踢断。 伙计顿时惊住,震骇地想:如果这一脚…… “如果二爷我这一脚踢到你的裤裆里……” 无限恐怖的想像,一切皆有可能。 (61)当了一回爸爸 伙计耷拉着脑袋,想逃又不敢逃,呜咽着说:“半夜三更,真的买不来酒。” 第58章 “你自己想办法,”陆子鹰从怀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甩给伙计,“买不来就去偷,这些钱都是你的。” 伙计的眼睛直了。同时他确信:今天晚上遇到了传说中的神经大神。 伙计二话不说,蹲在地上捡起钱,然后塞进口袋,只说了四个字:“哥你等我。” 一溜烟跑了。 十五分钟后,伙计满脸带着偷情般的兴奋来见陆子鹰,从大衣口袋掏出两瓶白酒。“咋样?” “好。”陆子鹰接过一瓶。“你也喝。” “行,暖和暖和。” 于是两人开始对饮。 于是两人都醉了。 四十分钟后,陆子鹰大着舌头问:“伙计,如果……你给我五百块钱,今天晚上我就给你当儿子。” 伙计楞住,费劲地想了半天,说:“我没钱。” 陆子鹰又问:“你说,值不值得为五百块钱当儿子?” 伙计说:“太值了。不就一个晚上嘛,碎碎的事情。我平时给老板做牛做马,还不如儿子哩,干一个月才五百块。” “来,喝酒!” 铛,两只酒瓶碰住了。 伙计抹抹嘴唇,兴奋地说:“我的观点就是——谁给我银子,我给谁当儿子。” 陆子鹰立刻从怀里掏出五百元钱,在伙计面前晃了晃…… 伙计大眼瞪小眼。“你……玩真的?” “你自己看着办。”陆子鹰把钱放到石板上,用酒瓶轻轻压住。 伙计把酒瓶拿开,把钱攥在手里。“爸爸!” “等一下,我还没做好准备。”陆子鹰制止了伙计。 “还要啥准备?”伙计迷茫地看着陆子鹰。 “你得先改个名字。” “当儿子还要改名?” “废话,现在我是你爸,你必须听我的。” 两个醉鬼默默对视片刻—— “行呀,反正就一个晚上,爸你说,改啥名字?” 陆子鹰得意地笑着说:“你就叫柳仲。” “柳仲?”伙计皱着眉头想了想,“这名字真怪。” “柳仲——” “哎,爸,我在。” “柳仲!” “是,爸,你想干啥?” “要是我能用意念掐死人,我真想把你个混账东西……” 陆子鹰虽然醉了,不过脑子里偶尔灵光闪烁,忽然一想:不对。如果我成了柳仲的爸爸,那么万一……只是万一,如果夏兰真的和柳仲结婚,我岂不是成了夏兰的阿公?那我和夏兰……岂不是再没机会了?不然人家会说我…… 陆子鹰在自己脑袋上狠狠砸了一拳。 伙计认真地说:“爸爸,您真的喝醉了……” 说完后,父子两人一起仰躺在石板上,呼呼睡去。 (62)狡辩 后来陆子鹰是被冰雨淋醒的。 一个激灵坐起身,脑子里迅速盘旋起来,却迷迷糊糊的,不知身在何处。天边的月亮依然明亮,可是头顶的雨…… 一阵嘻嘻的笑声让他更清醒了。 “糖精,是你……” “鹰二爷,怎么睡在这里?”唐纤纤往陆子鹰脑门上淋着水。 陆子鹰躲避着,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想起刚才的一场大醉,从来没这么疯过。 旅馆的伙计也醒了,一溜烟跑进走廊。 唐纤纤喜不自禁。“陆子鹰,还真是浪漫,跟小伙计睡在石板上,原来你有龙阳之癖。” “别乱讲,我是纯爷们,取向很正常。”陆子鹰彻底回过神。 “那就是你家夏兰把你赶出来了。”唐纤纤笑道。 陆子鹰突然想起什么,跳起身喊:“糟糕,我把夏兰扔在了房间!” 这时柳仲从斜对面走过来。“子鹰,别慌,我刚刚提过水,夏兰睡得很好。” 陆子鹰吁了口气。 唐纤纤拍了陆子鹰一掌。“老实交待,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陆子鹰躲避着唐纤纤的拍打。 “不可能没事,那你怎么会睡在这里?”唐纤纤穷追不舍。 “夏兰想安静一会儿,我就出来换换空气,顺便喝点酒。”陆子鹰说。 “狡辩!”唐纤纤撇了撇嘴角。 柳仲走近陆子鹰,注视着他,低声说:“子鹰,你跟夏兰……” “行了。”陆子鹰不耐烦地摆着手,“喝酒的事,我已经全忘了,你们问什么都没用!” 唐纤纤看着陆子鹰。 其实两个小时之前,她独自巡察到后院,无意间听到陆子鹰和伙计的对话。陆子鹰喝醉了,拿出钱来,让伙计当他的儿子,并且改名“柳仲”……唐纤纤开始觉得又可气又可笑,随即却有些同情陆子鹰,知道他一定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唐纤纤默默走开,没有打扰陆子鹰…… 柳仲沉静地说:“子鹰,你回房间吧。夏兰生病了,无论她说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 陆子鹰转过身,快步进了走廊。 ……………… 第二天早晨,一切恢复了正常。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陆子鹰斜靠在椅子里,正在打盹儿。我稍稍一动,他便惊醒,忙探身问:“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他用手背试了试我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点头说:“退烧了。我去倒水。” “嗯。谢谢。” “干吗跟我客气?”陆子鹰笑起来像个孩子。 “昨晚没睡好吧?”我问。 “还好。”一边倒水,一边笑道,“哈哈,我这个人意念比较强。” (63)以为他不会受到伤害 又听到熟悉的笑声,心里一阵安慰。不过他的笑声却比平时略显沉重一些。 “陆子鹰,昨天晚上……没发生什么事吧?”我坐起身,迟疑地问。 “发生什么?”水杯递到我手里,陆子鹰直视我的眼睛。 他在试探我,想知道我记得多少。我隐约记得陆子鹰给我取暖,抱着我拥在毛毯里,还有……隔壁男女的声音……想到这里,不禁耳热心跳。 至于后面的事,只有凌乱模糊的碎片,应该都在梦中……似乎念了柳仲的名字…… 又是柳仲。 总有些记忆无法消除,但这一切,却由不得我。 忽然想:是不是陆子鹰听到了什么? “夏兰,喝药吧。”陆子鹰转变话题。 “你昨晚一直坐在这里?”我问。 “嗯……出去走了走。”他回避着我的目光。 “肯定有事。”我喃喃地说。 他俯身到床边,撩起我的秀发,轻柔地拨到耳后,用手指梳了梳。“以后有机会,我会讲一讲昨天晚上,我遇到的奇闻。”他注视着我,“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心养病。” 门外有人轻咳一声。陆子鹰直起腰。我朝门口看去,唐纤纤含笑走进来。 “小两口蛮恩爱的。”唐纤纤说。 “纤纤,别老是这样说。”我嗔怪道。 “我只是描述一个事实嘛。”她总要确定这一点。 陆子鹰笑了笑问:“外面情况怎么样?” 柳仲大步走进来。“先吃早饭吧。”将手中提着塑料袋放到桌上。 ……………… 我们乘坐的大巴还在附近的修理厂,听说下午才能出发。乘客们除了抱怨,无能为力,他们三三两两穿过外面的走廊,大声议论着,用各地的方言进行骂街。 吃罢早饭,柳仲和陆子鹰出去了,打算到不远处的集镇采购一些日用品。 我的体力恢复了许多,唐纤纤陪我离开房间,在后院散步。 后院有棵小树拦腰断了,旁边有块大青石。经过那块石板时,唐纤纤有意无意停下来。 “坐一会儿吧。”她拍了拍石板。 我观察着她的面容。“纤纤,你一定有话要讲。” “告诉你吧,昨天晚上,我看见陆子鹰在这块石头上睡觉呢。”她故意做出神秘的表情,嘴角带着笑意。 “怎么会?”我愕然。 “你紧张了?”她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 “我不明白……” “没事的,他是鹰魔,本来就是怪里怪气。嘻嘻。” 我低头看了看石板,想像不到他怎么会睡在这里。莫非我在梦中真的说了什么,刺激了他? 一直以为,像陆子鹰那样玩世不恭、嘴巴毒、桀骜不驯,又喜欢尖刻嘲讽的男孩子,不会受到伤害。 或许,我还没有深入了解他。 只知道他在某些方面与唐纤纤相似——都会主动夺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且善于抓住人的弱点。 (64)幽远而沉醉 我坐到唐纤纤身旁。石板凉飕飕的,我换个姿势,仰脸看着天空。阳光绵软无力,天边的浮云很厚。 “夏兰,我一直想好好和你谈一次。”终于步入正题了。 我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嗯,你说吧。” “你看,现在我们很好。” 我没回应,等着她说下去—— “你和陆子鹰在一起,他爱你,关心你。我呢,就和柳仲在一起,虽然柳仲对我总是淡淡的,但他属于表面沉静、内心火热的男孩。我接受他的性格,也相信他会爱上我、迷恋我——或许他早已爱上了我,只是不愿直接表现出来,特别是以前有你在中间,他还要照顾你。不过现在好了,我们各自有了归属。 “你……会和柳仲幸福的。”我低声说,“他是好男孩。” “当然了,我很清楚自己爱的男孩是什么样的。我从见他第一面就喜欢他,喜欢他洞察一切的眼神和睿智,喜欢他的嗓音和身上的气味,还喜欢他对敌人的狠,对朋友的关切爱护。” 第59章 唐纤纤毫不掩饰。 “他是天生的领导者。” “是呀。他是我的一个梦想,是梦想的实现。”唐纤纤的眼神变得幽远而沉醉,“我小时候……你一定听说过,我是后妈养大的,家庭环境十分恶劣。那些年,每当我独自坐在家里,望着窗外的天空,总是想:以后能够出去闯荡江湖,能够不被人欺负,还要骗得人晕头转向的感觉,实在兴奋。”唐纤纤的嗓音颤抖起来,“一个小女孩,总是想啊想啊,一天一天熬着,就为了这个梦想。是不是很可笑?” 我的内心有了震撼的感觉。很少有小女孩会做那样的梦。 我淡淡地说:“那要祝贺你,遇到柳仲,你实现了那个梦。” “是的。柳仲不仅是领导者,还将成为世界上最好的恋人。”痴痴地笑了。笑容慢慢敛起,喃喃地说,“我一点也不后悔当初救了他,宁肯搭上性命……” “还搭了个我。”我笑一笑。 “嘻嘻,夏兰的冷幽默很有水平呢。” “谢谢。”平静地说。 “我想我们的谈话应该很深入了。”唐纤纤注视我。 “你想让我远离柳仲?” “也不是远离了。我不是那种小气的女生。” 听她这样讲,我的心里忽然一颤。当初我也这样对自己说:我不是小气的女生,我只想让柳仲多照顾唐纤纤,不让她太孤寂…… (65)温暖的借口 “毕竟我们生活在一起,完全的回避是不可能的。”唐纤纤自顾自地说,“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四人将一直在一起,所以平时的言谈举止,当然要注意喽,尽量不要给别人造成误会呀。”眉眼间带着笑意,眸子却是凉凉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好。夏兰你是我的好姐妹,也是最聪明的女孩子。” “你是在夸我,还是在威胁我?”半认真半玩笑的看着她。 “哪有威胁?再说我怎么敢威胁?你现在有鹰二爷罩着,有钱、有势。”她笑得很开心。 “纤纤,我一直有个问题。” “你说。”她有些紧张。 “当初陆子鹰出现的时候,你极力赞同他加入我们,是不是就为了这一天?”我直视着她。 唐纤纤轻声笑了笑。“就算是吧,我也是为了你好,我们身边都需要有男孩照顾。而且陆子鹰的加入,在三个人中间达成了平衡,也减轻了柳仲的压力,isuu書网不然他的顾虑更多。”唐纤纤凝神看着我,“夏兰,你是不是在埋怨我?” “怎么会?”我抿了抿嘴唇,“我应该谢谢你才对,你……” “我是你的红娘呀。”她非常愉快。 又聊了一会儿,院子起风了,周围灰尘弥漫。回到房间,我躺在床上休息。柳仲和陆子鹰终于回来了,新买了两支大手电筒、几盒电池、军用水壶,另有些常用的外伤药。虽然蛇人自我修复能力很强,不过这些药可以在关键时刻帮助我们。 他俩还给我和唐纤纤各买了一条围巾,花色老土,裹在脖子上笑了半天。 下午三点多,我们再次踏上征途。随着车厢颠簸,我靠在陆子鹰肩头。回忆唐纤纤的话,她其实是在警告我,让我不要再对柳仲有幻想。我闭起眼睛,心里并没有多少感觉,或许……我真的是麻木了,在逃亡中,所有的敏感神经,都关注着外界的危险,除了生存的念头,其它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爱情…… 也许仅仅是一个互相依靠、互相取暖的借口。 现在这样挺好的。真的。每个人都有了安慰。 我深深地埋进陆子鹰的怀抱。不知他在想什么,长久地沉默着。 我滑入梦乡,这一觉睡得很香,没有梦。 ……………… (66)骆君 长途车沿着没有尽头的公路行驶着,为了把耽误的时间补回来,两名司机轮班,一刻也没有停。 第二天傍晚,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这是一座小城,没有任何特色。钱叔把这里当作我们的中转站,大概就是因为这里的环境不惹人注目。 下车后,我们沿着公路的岔口往东南方向走了二十分钟,进入城市腹地。继续往前行进,路上的行人多起来,出租车从身旁驶过,不时按着喇叭呼唤我们。 一路打听,半个小时后,我们拖着行李,来到了南四街,先吃点东西。 柳仲掏出纸条,上面是联络地址,就在南四街的白府巷。 因为在途中耽误了一个多星期,接头的人是否仍会信任我们——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我们。尽管老疯子说过,钱叔已经考虑到了,可我们还是惴惴不安。 “走吧。”柳仲提起皮箱,率先进了白府巷。 我们三个紧紧跟随。陆子鹰断后,密切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小巷尽头,柳仲停下脚步。白府巷53号出现在眼前。这是一扇沉重的红漆铁门,关得严严实实。柳仲转脸看了看我们。 我问:“联络人叫什么名字?” “骆君。”柳仲说。 陆子鹰来了句:“他会不会放狗咬我们,哈?” 唐纤纤瞪了他一眼。 柳仲按响门铃。 在等待中,我们猜测,房主一定通过监视器观察我们。为了表示诚意,我们主动将脸庞抬起,接受检查。柳仲还把纸条举起来,晃了晃。我忍不住掩嘴而笑。 红漆铁门啪地响一声,自动弹开了。 “真高级哈。”陆子鹰东张西望。 我们鱼贯而入。身后又是啪地一声,铁门关闭了。我的后背不由渗出一层冷汗。 陆子鹰感觉到我的紧张,牵起我的手。唐纤纤则主动伸出手,握住了柳仲。我们穿过小院。院里没有任何装饰物,光秃秃的水泥地,连根杂草都没有。 我猛然抬头,发现台阶上静静伫立一个人。是个女人,而且非常漂亮。 难道……她就是骆君? “欢迎你们。”嗓音文雅礼貌,却冷冰冰的。 “你好。”柳仲快步迎上,“我们找骆君。” “我就是。”女人约莫三十岁出头,高贵典雅,穿着一条紫色旗袍,外面罩着狐皮氅。 骆君打量我们几眼,转身进了屋子。 我发现她的腰肢柔韧优美,充满了魅力。毫无疑问,她也是蛇人。一个妖毒而冷艳的蛇女。 (67)真的挺像的 “钱先生还好吧?”进门后,刚刚落座,骆君便开口问道。 “还好。”柳仲说。 陆子鹰笑着说:“只要不听摇滚乐,钱叔就没事。钱诗诗快把他气疯了。” 陆子鹰的反应很快,回答得也巧妙。其实骆君那样问,就是想考察一下,看我们到底是不是钱叔送来的人。陆子鹰提到了钱诗诗,证明我们和钱叔关系不错。 骆君将视线转向陆子鹰。“你就是陆子鹰吧?” “是我。”陆子鹰迎着骆君的目光,太阳镜闪烁着。 骆君给我们沏了茶。她的态度始终是冷冰冰,漂亮的脸庞看不出丝毫情绪,更不知道她对我们的态度。从气质判断,她应该有三十岁了,面容却像二十岁的女孩,皮肤光洁,头发挽在脑后,修长的脖子挂着一条珍珠项链。 她家的客厅也是高贵典雅的风格,有点像钱叔家的装饰,与外面的院子完全不同。 我饶有兴趣的环视一圈,正要端起茶杯,骆君忽然端详着我,问道:“那么你就是夏兰小姐?” 我停手,抬脸回望她,微微一笑。“是的,骆姐。” 她保持着礼貌,却忍不住对我左看右看。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能侧过脸,避开她的目光。 “真的挺像的。”骆君喃喃地说。这句话,她倒是带了一些感情。 “像什么?”我问。 “哦……夏兰小姐别介意,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骆君端起茶杯,“大家请用茶,既然是钱先生的客人,到了这里,就不用见外。”语气恢复到冷冰冰。 陆子鹰脱口而出:“骆姐,你是不是想说,夏兰和以前的一个女人很像?” 我们都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在别人家,又是初来乍到,大概只有陆子鹰的厚脸皮,可以做到这一点。不过,也正是他这样的“自来熟”风格,帮了我的忙,我也迫切想问那个问题。 骆君微微敛了敛眉头。她的眉毛精致完美,深潭似的眼睛,更加幽静。 默然良久,方缓缓开口:“不必隐瞒的。确实很像那个女人。” “我们看过那女人的照片。”陆子鹰像是急于表白什么,以证明他见多识广。 “哦。”骆君淡淡应了声,看样子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因为事关自己,我忍不住接口说:“我们是在一座旧学校看到照片的。骆姐能不能讲一讲那位女士的故事?” (68)希望你比她幸运 骆君轻轻啜饮香茶。再次静默。“我们还是不要谈这个,毕竟是多年前的事,已经过去了太久。” “有多久?”我随意地问。 骆君放下茶杯,敛着的双眉松开了,抬眼看看我,嘴角竟然浮起笑意。她的笑容美极了,仍是冷冰冰的,仿佛清冽澄澈的天池上,缓缓浮现的涟漪,一点一点漾开。 “我是二十岁的时候遇到她的。”骆君淡淡地说,“我今年已经五十岁了,你说,过去了多久?” 啊……?! 手指一颤,险些将茶杯掉到地上。我慌忙将杯子放到桌上,靠着沙发背,这样才能感觉安稳一些。 第60章 陆子鹰难得露出难堪的神情。“您……五十岁了?那您……” “怎么变成‘您’了?”骆君依然面带笑容,“刚才谈得好好的,该不会改口叫我‘骆姨’吧?” 唐纤纤冷不丁说:“骆姐真会开玩笑。” 骆君不再纠缠这些问题,又看了看我,说道:“你对那位女士的身世感兴趣,倒也不必着急。你的确跟她年轻时的气质、风度、神采很像,不过我希望你比她幸运一些。毕竟,每个人要走的路不同。” 我茫然不知所措。 脑子开始慢慢思考,把老疯子的话,还有骆君的话拼接起来,大致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那个女人曾经也是祭品,成为某个恶魔的新娘,并且被当作偶像,挂在墙上。后世的蛇女在学校接受教育,要以她为楷模,然后像她一样,接受考验,并最终成为下一代新娘。其实无论她们能不能成为新娘,结局都是悲惨的,等待她们的,应该只有死亡。 骆君说我有自己的路,不必在意那个女人的身世,但我很清楚,假如我走错一步,仍会踏上那个女人的路。而我,不想成为那个女人的翻版。 ……………… 久未开口的柳仲,此时说道:“骆姐,由于大雪封路,我们在途中耽搁了一个多星期,给你添麻烦了。” 骆君淡漠地说:“出门在外,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不必介怀。” 唐纤纤有些坐立不安,我知道她身上难受,我也一样。 骆君瞥了我们一眼,说:“佣人正在准备洗澡水,你们一路奔波,马上就能放松一下。” 我说:“谢谢骆姐。”她真是善解人意。 (69)岁月不留痕迹 一名女佣从外面进来,躬身,轻声说:“君姐,准备好了。” 骆君点点头:“阿纯,带客人去吧。” 我们跟在阿纯后面。她的脚步谨慎小心,似乎怕惊动什么。从客厅出去,穿过一条富丽堂皇的走廊,这才知道,这幢宅子非常深。 停在廊柱前,阿纯用平淡的声调说:“浴室就在那边,一共两间,各位请随意。” “谢谢。”我微笑。 阿纯面无表情,即刻转身离去了。 …… 泡在澡盆里,感觉通体舒泰。蛇人离开水简直不敢想像,可我们四个,居然就这样艰难地挺过来。我闭上眼睛,全身沉浸在温泉中。氤氲热气弥漫在头顶,浴缸雪白光洁,扑鼻是清幽的香味。我深深地吁了口气,不管以前和以后遇到什么,至少我能享受这一刻,就是值得的。 结束沐浴,换上骆君为我们预备的衣服,整个人顿时焕然一新,走路的脚步也变得轻快。四人先在走廊集合,周围静悄悄的,微风拂面。 “骆姐真好人。”陆子鹰说。他穿着白色的短袍,仍然戴着太阳镜。 我问:“不知道我们会住多久?” 唐纤纤笑着说:“我都不想走了,这么好的地方,简直是公主的享受。” 陆子鹰马上说:“太悲哀了,你已经被腐蚀,忘了我们光荣而伟大的使命。” “切,只不过随便说说嘛。我们是在逃亡,当然不能赖在这里,不然会把危险带给骆姐的。”唐纤纤咧着嘴巴。 柳仲静默良久,低声说:“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怎么?”我忙问。 “说不上来。”柳仲微微敛着眉头,英俊的脸庞掠过一道沉静的冷光。 陆子鹰说:“不就是年龄问题嘛。五十岁的老女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岁,这并不奇怪。” 唐纤纤兴奋地说:“对了,我第一次感觉做蛇人这么好,看看骆姐就知道了,我们以后就是这样子,青春永驻。”转脸看着我,“夏兰,你不喜欢?” “当然喜欢了。” 没有哪个女人会抗拒这种诱惑——岁月不在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因为我们体内流淌着蛇的血液。记得当初见到柳克凡便是这样,他虽然只有三十来岁,不过每次见他,都感觉比上次更年轻英俊。 柳仲朝走廊两旁看了看,说:“总之大家多留神,毕竟是在陌生地方。” 聊了几句,我们返身朝客厅走去。刚刚转过拐角,忽然听到骆君的声音,不知正与什么人谈话—— (70)偷听谈话 我们洗过澡返身朝客厅走去,刚刚转过拐角,忽然听到骆君的声音,不知正与什么人谈话—— “……是钱先生这样安排的,我也没办法。”听骆君的语气,似乎有着无奈和不悦。 一个粗嘎的声音传来:“君姐,尽快把他们送走就是,不会出意外的。” “但愿吧,我并不想得罪柳克凡。”冷冰冰的声音,依然保持着高贵气质。 “蛇人猎手有四五年没有出现在我们这里,这多亏了君姐。”粗嘎的声音有些谄媚。 “哲叔你应该知道,这样的平静期不会太久,我讨厌柳克凡,却无能为力。”微微叹息一声,“谁也不能一手遮天,我只求自保。” “送走那四个小家伙,一切恢复原貌。”哲叔陪笑道。 “所以这几天要格外注意。” “君姐放心。” “你下去吧。” “是,君姐。” 一阵“扑扑趿趿”的脚步声远去了。 我们四个人迟疑地站在角落,面面相觑。刚才没有看清谈话者,除了骆君,另一个人站在墙壁侧面,地上只有一小团影子。 随后,骆君的脚步声也离开了。 我们悄悄商量一下,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慵懒地回到客厅。骆君静静坐在沙发里,正在饮茶。抬脸看看我们,露出冰冷笑容:“感觉怎么样?” “很好。”我坐到骆君对面。 陆子鹰伸个懒腰:“洗澡真舒服啊,谢谢骆姐。” 一个仆人进来,躬身说:“君姐,晚餐好了。” “唔。”骆君应了声。仆人悄悄退下。 骆君说:“家里准备了便饭,大家别客气。”起身朝餐室走去。 …… 餐室装饰典雅,斜对面的墙上有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帘悬在一侧,是条漂亮的蓝色天鹅绒。餐桌十分漂亮,镂空的花纹雕琢精美,只是椅子坐上去不大习惯。 桌上的菜肴琳琅满目,虽然都是家常便饭,却色香味俱全,别有一番风味。我们都盯着桌子中间的鱼。太馋了,不记得上次吃鱼是什么滋味。 陆子鹰搓了搓手。“哇,好久没有享受过美食了。” 骆君端起酒杯。“大家随意。” 我们端起杯子,扑鼻的果香甘爽宜人,嘴巴里不由得分泌出涎水。 放下酒杯,一起甩开筷子朝那条鱼发动进攻。 骆君微笑地观察我们,眼里有了一点喜悦,大概看我们这样饥不择食,心里也有点满足感。 “小柳,你似乎没胃口?”骆君将视线投向柳仲。 柳仲沉静地说:“骆姐,我在吃。” “我家的饭没有吸引力吗?”骆君轻声笑了笑,接着说,“或者,担心饭菜有毒?” 这句话凉飕飕的。我们不由得放慢节奏。 柳仲淡淡一笑:“骆姐开玩笑了。” 陆子鹰嘴里塞着鱼肉,含糊地说:“骆姐……要说怕毒,柳仲最不应该怕,他的绰号就是‘中毒’。” “是吗?”骆君看了看柳仲,“那我倒要担心了,别给我们传染了毒药。” 我们都笑了。 (71)琴声 骆君微笑片刻,忽然收敛笑容,淡漠地说:“你们刚才都听到了。” 我们一怔,茫然地看着骆君。 “你们在走廊,听见我和哲叔谈话。”骆君直截了当的说。 原来她早就知道!这下,我们都有些难堪。 “骆姐,我们……”我想解释几句。 骆君轻轻摆了摆手。“夏兰小姐,我知道你们不是有意偷听,我也不想防着别人。那些话,我说了,你们也听到了,反正我的态度就是这样。” 柳仲说:“真的给骆姐添麻烦了。” “我只希望你们这两天静静的,大家都平安。然后你们继续你们的路,我呢,继续过我的无聊生活。”骆君的语气平静得让人发寒。 我说:“骆姐请放心。我们一路吃了很多苦,得到的最大教训,就是要谨慎。” “那就好。”骆君的脸色柔和许多,“大家都是聪明人,多余的话,我就不必讲了。”用餐巾揩了揩嘴唇,起身说,“我去休息一下,你们随意些,别客气。” 目送骆君离开餐室,我们静默片刻。 随后陆子鹰夹起一块鱼。“吃,吃,啥都别说。” 于是重新开始抢食。桌上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我们像四个小孩子,叽叽喳喳地闹着。 ……………… 用过晚餐,阿纯带我们上二楼,两套房子,供我们自由组合。阿纯下楼去了。 柳仲仍和陆子鹰一间屋子,我与唐纤纤住在隔壁。进去以后才知道,其实两间屋子之间有门相连,这样很好,万一有紧急情况,彼此能照应。陆子鹰却把那扇门称作“偷情小道”。 各自安顿妥当,我走到阳台上,后院的景致与前院完全不同,花园很漂亮,东南角有两幢平房,像小型的别墅,建筑风格精巧别致。平房外面是水池,映着淡淡的灯光。 唐纤纤打开电视,马上就入迷了,把这段日子缺失的文化生活恶补回来。 我不想看电视,决定去散步。只要不走出大门到街上,就不会惹麻烦,这一点我牢记在心。朝唐纤纤打个招呼,下楼,信步踱至后院。 第61章 我对骆君的家充满兴趣,当然对她本人更好奇,一路走来,从每个细节都能看出骆君的典雅和精致。 天空又扬起了细碎的雪花。 雪雾中隐约飘来一阵幽冷的琴声,声音来自花园东南角的平房,绕过那座水池,发现有间屋子亮着灯。 我慢慢走过去,发现屋门虚掩,门楣上的镂空花纹雕着百鸟朝凤。刚到门前,琴声戛然而止,弹琴的人一定听到了我的脚步声。 透过门缝朝里看了看,屋子很干净,里面还有一间,被天鹅绒帘布隔着。外屋的墙边,一个女人侧身坐在藤椅上,膝头放着一把古筝。果然是骆君。 我正在迟疑不决。骆君低声地说:“进来吧,外面下雪了。” 她慢慢转过身,原先的旗袍已经换了,淡绿色长裙拖在地板上,犹如出水芙蓉。 (72)鼓励 我迈步踏进屋子,一时无从下脚。干净光洁的地面映出身影,颇有些不好意思。“骆姐,我刚从花园过来,鞋底太脏。” “坐吧。”骆君淡淡地说。 坐到窗边的椅子里,打量房间,掩饰不住的好奇。房子的风格与骆君很搭配,虽然典雅,却让人不可亲近。 “夏兰小姐,这几天最好别出门。”她又提醒我。 “放心吧,骆姐,我只在院里走一走。” “想满足一下好奇心?”骆君善解人意地笑了笑。 “说实话……是这样。”面颊微微一红。 “好奇心太重的女孩子,生活会很累的。”骆君站起身,淡绿色的裙摆拖过地板,仿佛一道魅影,到了窗前,把窗户关紧了。返身从房门前经过时,朝外面瞥了两眼,半开的门缝里飘进细碎的雪花。 骆君坐到藤椅中。“不过,我的好奇心也很重,呵。”难得发出了笑声。 “骆姐整天待在院里,不去外面吗?”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地方可去的。”骆君将话题拉回来,“听说你们是从柳克凡那里逃出来的,那可真不容易。怎么做到的?” “这个……” 说来话长,我不愿对骆君描述细节,一方面是不想提起那个恶魔,另一方面,我们和骆君毕竟是初次相逢,有些话说出来,对她也没什么意义。 “不方便讲吗?”骆君注视着我。她真的很美,乌黑明亮的眼睛深如清潭,长长的睫毛仿佛一场雨。她怎么可能五十岁了? “哦,其实也没什么。”我收回思绪,“我们虽然是柳克凡的祭品,不过心里一直对他……嗯……” 骆君接过来说:“一直想背叛他,对吗?” 我极快地扫了骆君一眼,点点头。“我们不想成为他那样的恶魔。” “所以终于找到一个机会,逃了出来?”像是疑问,又像是知道答案。 我只能点点头。 “于是他很生气,一定要气疯的。”骆君居然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清脆悦耳,像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我有些不安,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简直像换了个人。 “骆姐,其实我们已经逃了很长时间,却不知前途会怎么样。”我诚恳地说。 “唔,柳克凡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骆君喃喃地说,“不过你们四个,看起来蛮好的,志同道合,都是很有主见、很有能力的年轻人,面对险恶的社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港湾。” (73)赫然看到她 听到骆君的鼓励,感到心里非常温暖。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以前听到的安慰,最多就是感激,从来没像此刻这样,心里有股力量。或许因为骆君这样冷情的女人,说出的话更让人信服吧。 同时我心里还有个最大的疑问:骆君与柳克凡究竟算是什么关系?朋友还是敌人? 不过这个问题,无论如何是不能问的。我决定告辞。 “骆姐,不打扰了,我先回房休息。” 骆君起身送我。到了门口,我转回身面对她,再次向她鞠躬告别。 骆君的目光却变得飘忽起来,仰起脸,目光仿佛穿透我,注视外面的院子,轻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句话莫名其妙。我楞一下,突然明白了——院里还有人! 我忙转过身,赫然看到一个女孩子,举着一把菜刀,袖口和前襟沾着鲜血,污血和着水渍“滴滴嗒嗒”淌在脚边。女孩脸上糊着一些棉絮状的东西,露出麻木痴呆的笑意。 那女孩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我不由得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颤抖着扶住墙壁。 让我感到无比震骇的并不是那把刀,而是我在一瞬间认出了女孩,失声呼道:“李晨妍——怎么是你?!” …… 她竟是瓦蓝镇上遇到过的李晨妍—— 在火锅店“猜数”,一边探察镇子的情况,寻找机会…… 为了偷婴儿不惜色诱陆子鹰…… 行迹败露后,偷了一瓶药逃走…… 被老疯子劫获,后来下落不明…… 此时此刻,眼睁睁出现在我的面前,怎能不让我目瞪口呆?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我无比惊讶—— 李晨妍似乎不认识我,甚至连正眼都不瞧一下,径直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这……什么意思? 想装作陌生人,可也不能装这么像。而且就算她很会作戏,突然在这里见到我,眉眼间总该露出异常反应。这些全都没有。她,真的不认识我了。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呆呆的目送李晨妍举刀进了屋,对着骆君发出奇怪的笑声,就像青蛙被掐住了脖子。 骆君叹了口气,亦嗔亦怜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外面的猫咬我……我生气了……外面的猫咬我……我杀了猫。”李晨妍的声调十分含混。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原来那个聪明狡猾的李晨妍吗,不过几天没见面,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同时我也明白了,李晨妍脸上沾的棉絮状东西,是猫的皮毛! (74)宠物 我不顾一切冲进屋子,摇着李晨妍的胳膊,大声说:“李晨妍,我是夏兰,李晨妍,你到底怎么了?” 李晨妍全身僵硬,突然低吼一声,一道凶狠的光芒从瞳孔射出。我骇地一抖,本能地后退几步。 李晨妍又恢复了麻木的神情,“咣啷”一声把刀扔到桌上。 骆君生气地说:“快把这脏东西拿开!” 李晨妍居然变得十分乖巧,立刻把刀抓起来,胡乱塞进棉衣中。我越看越惶惑,呆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 直到此时,骆君才把目光转向我,随意地问:“你认识晨妍?” 我无力地点点头。 骆君幽幽地说:“一个女孩子成了蛇人,会变成两种类型——要么是魔鬼,要么是傻瓜。”她盯着我,冷冷地问,“你选择哪种?” 额头渗出一层冷汗,感觉屋里的煞气越来越重,我结结巴巴地问:“骆姐……你跟李晨妍……什么关系?” 骆君冷冰冰地说:“她是我的宠物。” 我又一次张口结舌。 骆君的语气非常随意,轻描淡写的说:“不错,她就是我的宠物。我把她从垃圾堆捡了回来,当时她正跟一群野猫抢食,野猫把她的头发一缕一缕扯下来,她反过来撕咬野猫,半空飞舞着带血的毛发,场面非常可怕。我买了一袋香肠给她,她就跟我回来了,她只知道自己叫李晨妍。” 我的目光转向李晨妍。她正蹲在墙角,撕扯一块腊牛肉。我的鼻子一酸,禁不住流下眼泪。我曾付出那么大努力,想要救她…… 与此同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疑惑,脱口而出:“李晨妍怎么会变成这样?” 骆君牵了牵嘴角。“你问她吧。” “晨妍,我是夏兰,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走到李晨妍身旁,轻轻拍了拍肩膀。蜷缩在墙角的李晨妍惊恐地抬起头,嘴角挂着一块腊牛肉。她的眼睛变成了青灰色,雾蒙蒙的,微微歪着脑袋,似乎在听远处的音乐。 她真的成了白痴…… 这么看来,是老疯子把她变成这样的。 老疯子这样做,应该是对李晨妍最好的选择吧,她本是邪恶的蛇女,无法改变。让她变得疯傻,至少她不再有痛苦,而且她的邪恶之心,将被禁锢,不会危害到别人。也许她不记得主人是谁,不必再为她的主人去偷婴儿…… 突然想到她的主人,我猛地仰起脸,迷惑而震惊的看着骆君。 莫名其妙的,我打了个寒颤。 (75)哲叔 “夏兰小姐,你怎么了?”骆君注视着我。 “你和李晨妍,真的只是刚见面不久?”我轻声问。 骆君淡淡一笑,却没回答这个问题。是不屑,还是不敢? 我正要说什么,骆君忽然拉开桌子旁边的抽屉,伸手在里面按了一下。我隐约看到,那是个电铃。 骆君慢慢合上抽屉,坐进藤椅,耐心等待着。 我的嗓子里堵着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骆君朝李晨妍招了招手,李晨妍从墙角爬过来,伏在骆君脚边,像一只猫,用面颊蹭着骆君的膝盖。 骆君轻轻抚摸李晨妍的头,叹了口气,低声说:“世间的事,终有报应。” 我鼓足勇气,问道:“你到底是谁?” 屋里突然旋过一阵风,骆君的裙摆微微抖动,似乎要飘起来。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扑扑趿趿”的脚步声。我听过那声音,骆君曾与那人在走廊谈话。 不一会儿,一个人穿着雨靴走近门口,显得十分小心。 第62章 骆君提高声音:“哲叔,进来吧。” 果然是他。 哲叔慢慢走进来。我的心里“咯噔”一声,手指一阵抽搐,让我感到惊骇的,哲叔竟是个侏儒! 哲叔身高约一米,脑袋很大,皱缩的眼睛微微翻着眼白,暗灰色的脸上纹络纵横,像一块揉烂的抹布。进门以后,哲叔迅速扫了我一眼,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那笑容使我惶恐不安。 哲叔立刻转向骆君,恭恭敬敬地说:“君姐,您有什么吩咐?” 骆君说:“晨妍又淘气了,你把领到后面,让佣人好好洗一下。” “是,君姐。”哲叔毕恭毕敬地应道。 骆君推了推李晨妍。“听话,跟哲叔去,就像昨天晚上一样,佣人陪你玩水,给你好吃的,再哄你睡觉,好不好?”声音竟有着宠溺的意味。 “好……好。”李晨妍拍了拍手,脸上的猫毛飞起来,撒落到地板上。 哲叔正要离开,骆君忽然指了指我,问道:“你见过夏兰小姐吗?” 哲叔瞥了我一眼,低头答道:“这孩子看着面善。” 骆君笑了笑说:“这就对了。” 我听不懂他们的对话,正在疑惑,骆君又说:“哲叔,你下去吧。” 哲叔鞠躬后退,带着李晨妍离开了。我在门口目送他们的背影。哲叔穿着一双硕大的雨靴,靴子几乎齐腰,包住两条腿,看起来既可笑、又让人惶惑。哲叔飞快地迈动脚步,卷起一片泥水,不一会儿就把李晨妍甩开了。然后他停下脚步,等李晨妍跌跌撞撞跟上去,再继续往前赶。 (76)原来是这样 我忽然想明白了—— “骆姐,其实你一直是李晨妍的主人。”语气出奇的平静,连我自己都惊讶。 骆君坐在藤椅中,顺手拨了拨琴弦,清冽的音韵飘起,瞬间消失了。 我想起李晨妍在瓦蓝镇对我们说的:我没有见过主人,只看到一个矮矮的影子——那就是联络人:哲叔! 而幕后真正的主人,给李晨妍发布指令,派她去偷婴儿的,正是眼前的骆君! 顿悟之后的我,反倒没有了恐惧。该来的总会来,我在逃亡中已经磨砺的很有承受力。 “夏兰小姐,”缓缓开口,骆君抬脸看着我,“此时你一定认为,我是个邪恶的蛇女,对不对?” 我缄默不语。其实我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 骆君笑了笑,笑容照例冷冰冰的。“我知你的好奇心很重,如果没有一个答案,你会很难受。” “骆姐,我太累了,想回去休息。”我转过身。 “这就走了?”身后响起淡漠的问语。 我一阵紧张。 …… “夏兰,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院子里忽然传来柳仲的声音。 我紧缩的心脏猛然一松,感觉无比欣慰。接着柳仲的身影出现在门前,身后跟着陆子鹰和唐纤纤。 唐纤纤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笑道:“真是讨厌鬼,把我扔到房间,自己偷偷跑到这里玩儿。” “你在看电视嘛。”轻声应了句。 骆君淡淡地说:“既然都来了,进屋坐坐吧。” 我忙说:“不用了,我们回去休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陆子鹰握着我的手,指尖在掌心轻轻划了划,既是在安慰,又像在探询。 唐纤纤也在打量我,一脸疑惑。 柳仲望着骆君。“骆姐在弹琴。” 骆君说:“夏兰正盼着你们来呢,救兵呵。” “她……”柳仲转脸看着我。 话已至此,反正已经捅到了窗户纸,索性直接戳破,让大家豁然开朗。 “我刚才看到李晨妍。” “哦……?” 他们三个怔了怔,一时没有回过味。 “李晨妍——瓦蓝镇偷婴儿的女孩!”我加重语气。 陆子鹰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的印象最深刻,因为,李晨妍色诱过他—— “噢,是她!”随即朝我倾身,“怎么可能?” 唐纤纤震惊地问:“夏兰你确定是她?” “……确定。”骆君接口说。 大家一起转过脸,注视着她。 我提高声调:“骆姐就是……就是李晨妍的主人!” 这句话不亚于一场小型地震,就连一向淡定的柳仲,肩膀也不禁晃了晃。但他很快平静下来,抢前两步,本能的将我护在身后。 门边的气氛霎时变得很冷。 (77)只剩下一个遗憾 “原本我不必向你们解释什么,不过既然说到这里,总该讲几句的。”骆君依然是冷冰冰的,仿佛二月清晨的一潭池水,缭绕着清冽的薄雾。她可能从来没有发过脾气。 陆子鹰忽然说道:“我相信骆姐无论做了什么,都是有理由的。” 我一怔,万没想到陆子鹰会为骆君说话。或许他担心我们的安全,毕竟是在骆宅,不仅寄人篱下,而且生命堪忧,真要得罪了骆君,恐怕大家都不好过。 但是陆子鹰的神态又很真诚,不像在阳奉阴违。 我脱口而出:“陆子鹰,你是什么意思?” 陆子鹰牵了牵嘴角,太阳镜闪烁着澄澈的蓝光,似笑非笑靠近我,在耳畔轻声说:“反正我相信钱叔——钱叔总不会把我们推到火坑来。” 原来他是反向思维的:因为信任钱叔,所以骆君也值得信任。 但我却无法释怀,想起李晨妍在瓦蓝镇的言谈举止,真的让我伤心。 唐纤纤说:“无论什么理由,命令李晨妍去偷婴儿,就是不对的。” 我点了点头。这正是我的想法。 骆君等我们说完了,这才慢条斯礼的开口:“我承认,我以前是邪恶的蛇女。大概就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做了很多坏事。直到我遇到钱先生……”说到这里停顿片刻,视线在我们脸上移来移去,“难道你们没有这样的经历吗?因为遇到了命定的人,而使自己的心灵发生转变。” 唐纤纤不禁低下头。骆君说得一点没错,唐纤纤就是因为遇到了柳仲,从邪恶的蛇女,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可以说亦正亦邪吧,至少她能分得清对与错。而我,差不多也是如此。 “所以,我想试着重新开始自己的生命。”骆君缓缓地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一切的欲望都没有感觉了,除了平平淡淡活下去,只剩下一个遗憾——” “孩子?”我轻声问。 骆君马上将目光投向我,眼里闪烁着光彩,竟让我有些感动。 “是的,孩子。一个女人活到我的年龄,怀里却无儿女疼爱,你们知道那会多么悲哀、多么可怕!” “可你……也不能去偷婴儿啊。”唐纤纤说。 骆君眼里残留的神采慢慢褪色,恢复到冷冰冰的状态。“我是蛇女,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78)不认输 骆君眼里残留的神采慢慢褪色,恢复到冷冰冰的状态。“我是蛇女,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只为了自己的人生愿望,不惜给别人造成……” “不,你错了。如果我真的想得到许多婴儿的话,现在已经有了。可你们看,我仍然是孤独一人。”骆君喃喃自语。 我问:“那是为什么?” “不是每个婴儿都是我想要的。我前前后后一共见了三十几个婴儿,却都不满意,仍然送回去了。我想,他们的父母会更加激动,会更疼爱自己的孩子——失而复得的感情,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事。”骆君的话,似乎有着别的含义。 但我已经开始原谅她了。 不像柳克凡那样,偷婴儿是为了培育邪恶的祭品。 骆君只是为了满足母爱。 或许,她仅仅只是想看一看那些婴儿,在自己身边陪伴几天,然后就会送回去。对一个蛇女来说,这样的结局,究竟是可怜还是可悲? “骆姐,你从来没有杀死过婴儿?”我问。 她剧烈颤抖一下,第一次在我们面前流露出震恐的表情。“杀婴儿?我怎么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颤抖的频率越来越快,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和伤害。 “对不起,骆姐,我……”想解释安慰一下。 骆君无力地摆摆手。“你们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太累了。”此时的她,才真的像个五十岁的女人,表情疲倦悲戚。但很快,她就恢复平静,挺直腰杆,面容冷淡。 一个永远不认输的蛇女! 柳仲说:“我们走吧。” …… 回到房间,我们围坐在一起讨论今天的事。骆君看起来并不危险,而且李晨妍现在已经痴傻了,不可能再去偷婴儿,这件事大概可以做个了断。接下来我们仍然要住在骆君家,没有别的办法。 晚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骆君现在的样子,可能就是我以后的样子。虽然蛇女可以永葆青春,但作为代价,骆君却付出了悲惨的年华。 不,我不会像她那样。我的身边有人陪伴……至少,目前是这样。 第二天,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我们等待骆君的进一步安排。午餐和晚餐后,我们会结伴去花园散步,经常见到李晨妍,陪她玩耍。 她对我们毫无印象,除了傻傻的笑,就是手舞足蹈。可是如果我们不小心触犯了她,她会突然变得狂暴,目露凶光,很吓人。 有一次陆子鹰开玩笑地问:“小美女,记不记得你曾经勾引我?” 就因为这句话,李晨妍发狂了。大概“勾引”两个字对她来说很恐怖,她立刻扑上去,撕咬陆子鹰。 第63章 (79)想安慰她 陆子鹰大叫着躲避。开始我们都为他捏把汗,后来就当作笑话来看了。这个厚脸皮的家伙,是该让小女生好好教训一下。 李晨妍披头散发,瞪着眼珠,脸上充满仇恨,绕着花园追逐陆子鹰。 陆子鹰完全乱了方寸,一边喊着:“你们这些叛徒、小人,快来救我!”一边往灌木丛里钻。 唐纤纤问我:“夏兰,你不去救他?” “谢谢,把鱼片递给我。”我接过鱼片吃起来,“呃?你刚才说什么?” 唐纤纤笑了。“哇,夏兰也可以修炼到没心没肺的境界。” 陆子鹰的号叫从灌木里传出来:“世界太悲哀了,朋友都变成恶棍了!” 柳仲终于忍不住,想过去帮陆子鹰解围。唐纤纤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别去,让鹰二爷受点苦,对他的成长有好处。” 柳仲苦笑着摇摇头。大概,他心里有句话—— “天下最毒女人心啊!”这句话,终于由陆子鹰喊出来了。 …… “晨妍!”忽然从花园西北角传来粗嘎的呼唤。我们转脸去看,是哲叔。依然穿着大雨靴,扑趿扑趿走过去。 陆子鹰箭一般窜到哲叔身后。哲叔的个子太矮了,最多能到陆子鹰的腰侧。李晨妍怒吼一声,撞上去,把哲叔撞了个四脚朝天。 柳仲赶忙跑过去,将哲叔扶起来。 李晨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马上变乖了。 “哲……哲叔……” 哲叔并不生气,掸了掸身上的土,说:“晨妍,别闹,他们是君妈妈的客人,懂不懂?” “客人。”李晨妍含糊地应了声。 陆子鹰气喘吁吁跑回来。李晨妍似乎忘了刚才的事,正在嚼着哲叔给她的腊牛肉。 “鹰二爷,祝贺你凯旋归来。”唐纤纤笑道。 “嗯,我是打不垮的。”陆子鹰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地说,“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我们一起做出呕吐状。唉,这就叫本性难移! ……………… 晴朗的天气持续了两天,第三天又飘起雪花。 这几天我们很少见骆君,她平时便很少出门,除了吃饭偶尔露一面,其它时间都不管我们。我忽然发现自己开始留恋这个地方,这里有花园,有可口的饭菜,更有安宁的时光。只是在平静生活下面,浮动着一种孤寂和忧郁的气氛。 不过正因为这样,我才对这里更加不舍。 因为,我居然想留下来陪伴骆君,安慰这个冷冰冰的蛇女。 (80)游荡的猎手 雪花飘了个上午,花园里更显得美丽如画,一切都是新鲜宜人。潮湿的石板像闪光的流水向前延伸,道路两旁的树木似乎焕发了生机,虽然是冬天,却像是早春提前来临一般,充满了喜悦。 我在花园散步,享受着雪花拂到面颊的感觉。陆子鹰陪在身旁,没有说话破坏我的情绪。 一丛侧柏树的暗影出现在眼前,后面露出小屋的飞檐,远处的围墙如梦如幻。 忽然看到哲叔的身影快速经过。陆子鹰也发现了,我们停下脚步。哲叔个子太矮,没有看到我们,大雨靴几个起跃,消失在树丛后面。 我朝陆子鹰使个眼色,悄悄跟过去,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观察着。 哲叔面前站着一个人,看打扮像是仆人。两人不知在说什么。随后哲叔朝花园一角的平房走去,那边正飘来琴声,骆君在屋里。 哲叔到了门外,躬身说了几句话,房门打开,骆君披一条鲜艳的披肩,紫色流苏在微风中摇曳。哲叔一边比划,一边描述着。骆君静静倾听,接着点点头。 “陆子鹰,你说他们出了什么事?”我轻声问。 陆子鹰说:“我们先回房间,通知柳仲和糖精。”挽着我的手臂,离开了树丛。 …… “会不会与我们有关?”唐纤纤听了我们的叙述,第一个问道。 柳仲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我坐到床边,一边喝着果汁,一边说道:“即便和我们没有直接关系,也是骆姐家里有了什么变故,归根结底也会影响我们。” 柳仲点点头。“夏兰分析得对。” 陆子鹰皱着眉头说:“这么看来,我们住不久了……” “——是的。很快就要离开” 门外忽然传来骆君的声音。 我们一惊,急忙站起身。骆君推门而入,冷漠地环视我们,嘴角却牵了牵,似乎在笑。“自从你们住进来,我家里就没有秘密了,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被小探子侦察到。” 骆君在嘲讽我们。我们只能勉强笑一笑。 柳仲问:“骆姐,究竟出了什么事?” 陆子鹰说:“如果需要我们帮忙……” 骆君淡漠地摇摇头。“情况不太乐观,与你们有关。我收到消息,柳克凡派的蛇人猎手可能嗅到了你们的蛛丝马迹。路上有一批游走的猎手,虽然现在看不出他们的目标,不过很有可能游荡到这座小城。” (81)离开 柳仲以前对我说过,游荡的蛇人猎手最可怕,因为他们没有直接的目的地,随时可以转变方向,只要接到指令,马上行动,效率极高,而且心狠手辣,办完事就离开,不留任何痕迹。 甚至有时候,他们会故意迷惑对手,一部分猎手装作毫无目的地游荡,其实暗中却有另一部分猎手已经赶往目的地,当对手还在分析情报、犹疑不决时,凶残的猎手突然出现在面前…… 柳仲的表情凝重起来。他很清楚:如果看到游荡的鬼影,说明危险已经很近了。 陆子鹰笑着说:“那我们还有几天可以玩一玩?” 骆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今天下午必须离开。” “哦……?”陆子鹰半张着嘴。 骆君淡漠地说:“你们离开了,对大家都好。我家的小秘密,你们管不着了,你们呢,生死安危看天命,与我无关,也不用我来承担风险。” 话说得直接坦率,比虚情假意的唠叨好得多。 我低声说:“其实我们……嗯,真的有些舍不得。”自己脸庞倒红了,这句话很容易让人当作虚伪。 唐纤纤接口:“夏兰说得一点没错。” 骆君面无表情,根本没有受到触动。不过她这样的女人,我了解,已经习惯把情绪深埋心底,这样大家都轻松。 骆君说:“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下午两点半,外面有车接你们走。” “去哪里?”我随口问道。 “跟着走就是了。”冷冰冰地看我一眼。 柳仲注视着骆君,沉静地说:“骆姐,我们真的不会把危险带给你吗?” 骆君漠然一笑。“谁知道呢?” ……………… 下午两点半,外面准时开来一辆车。我们已经收拾停当,并且简单地吃了午饭,听到车响,马上提着行李朝院门走去。 忽然很难过,却要强忍着,不让自己回头,不然真的会流泪的。 后面传来“扑趿扑趿”的雨靴声,接着李晨妍朝我们喊:“会编花篮的姐姐……去哪里啊?不跟小妍妍玩了?” 她在呼唤我。 我抬手抹了抹眼角,转身朝那边看,努力绽放一个笑容。“姐姐会回来的,你乖乖不要闹。” “小妍妍不闹,听话等姐姐回来……等莎、莎、莎……” “是‘夏兰姐姐’。”哲叔温和地纠正。 “莎——啦——” 我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喷涌而出。哽咽着,眼泪顺着面颊淌到衣襟上。陆子鹰揽着我的腰,把我拥在怀里。 唐纤纤也在哭。柳仲,第一次主动伸出手臂,把唐纤纤紧紧搂在怀中。 四个人——我们两对情侣,就这样离开了骆君的家。 骆君始终没有出来送我们。 但我有个直觉:我和她应该还会见面的。 也许,她也这样想。 (82)车在路上 接我们走的是一辆陈旧的面包车,黄色车厢布满泥斑,像是刚从野外奔波回来。 直到车子行驶在街上,才知道这辆车的好处——没人愿意多看一眼,城里到处都是这种车。 “师傅,我们这是去哪里?”柳仲问司机。 司机戴着鸭舌帽,帽檐低低压着,既不想让我们看清他的面容,他对我们也没什么兴趣。 “到了地方,自然会告诉你们。”闷闷地来了句。 我们坐在后两排,身体随着车子颠覆。外面的雪花还在飘,忽大忽小。陆子鹰在我身上裹了条毛毯,我蜷成一团,干脆什么都不要想。 从骆宅出发前,哲叔让我们把行李收拾一下,只带最简单的东西,其它的留在骆宅,他们会处理掉。 忽然意识到:其实我们原本就是一无所有。除了身边的恋人。 我小憩片刻,睁开眼时,发现车子行驶在一条宽阔的公路上,速度飞快。远处的原野映在青灰色的天光中,地平线蒸腾着袅袅白雾。雪已经停了,云层边缘探出太阳,将一抹橙色的光芒洒在车窗上。 “这是到哪了?”轻声问着,我转脸看了看陆子鹰。 “只知道往东南方向行驶。”陆子鹰在耳畔低语。 我朝前面看了看。唐纤纤倚在柳仲肩头,看样子在打盹儿,脑袋微微摆动着,漂亮的短发扎成羊角,非常可爱。 面包车的时速应该在80公里,感觉飘忽不定,不禁为司机捏了把汗。 唐纤纤忽然坐直身,揉了揉眼睛,侧脸望着柳仲。柳仲看看她,唐纤纤温柔地笑了笑,然后回过头看着我。 第64章 “夏兰,没睡一会?” “打了个盹儿。”淡淡应道。 “还在想骆姐?” 被她猜中了心思,我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啦……” “切,我还不了解你?”唐纤纤故意歪了歪嘴角。 “真的,糖精你会算命?”陆子鹰凑过来。 “去去,女孩子聊天,小车男生不要插嘴。”唐纤纤白了陆子鹰一眼。 陆子鹰严肃地说:“你满脑子封建迷信思想,我担心你把我们家夏兰带坏了。” “我——带坏她——”露出震惊加无辜的表情,唐纤纤的眼睛瞪起来,几乎占了脸庞的三分之一。 “对了,你们说老疯子怎么把李晨妍弄成了傻子?”陆子鹰转变话题。 我心里一颤。“别说这个,太沉重了。” 唐纤纤说:“老疯子手段高超,下次直接把鹰二爷作废。” (83)毒蛇的禀性 柳仲始终没有开口,默默听我们聊天。近段时间,他越来越沉默,我对他捉摸不透,既感觉他离我远了,又感觉他从另一个角度贴近了我的心。 面包车猛地刹住,车轮发出吱嘎一声。我们怔忡地看着司机。 司机说:“下来吃点东西,跑了一下午。” 我朝窗外看去,面包车已经从国道下来了,正停在岔口,旁边有家饭馆。司机从驾驶室出去,自顾自往饭馆走去。 陆子鹰说:“那家伙肯定先上厕所,看样子憋得够呛。” 柳仲哗地一声拉开车门,身子探在外面,四处观察片刻,转脸说:“下来吧。” “我没胃口。”我靠着椅背,“你们去吃吧,随便带点东西回来就行。” 唐纤纤留下来陪我。柳仲和陆子鹰进了饭馆。 关起车门,我和唐纤纤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对于下一站将到哪里,我们毫无头绪,心情都有些灰暗。 我忽然眯起眼睛,目光定定地望着窗外。唐纤纤发现我的神情不对,忙问:“夏兰怎么了?” 我的心脏突然缩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跳动,似乎要从胸腔迸出来。 唐纤纤顺着我的手指朝外看。随即捂住了嘴巴。 有个人慢慢走过来,在饭馆的斜外面徘徊着,似乎在考虑什么。 他竟然是——何里蕉! ……………… 我记得清清楚楚,在西安陆子鹰的家里,何里蕉凶狠地控制了我,最后被陆子鹰一箭射中脖子。 但眼前的一幕却告诉我:这个恶毒的蛇人猎手,并没有死。 “冤魂不散。”我沙哑地低语。 “真是何里蕉本人吗?”唐纤纤喃喃地问。 “除了他还会有谁?” “也许是相貌……” “纤纤,不要自己骗自己,我肯定就是他。”一边说,一边朝车窗另一边张望。 根据以往的经验,何里蕉不会单独出现,四周肯定还有同伙。不过我扫视片刻,除了几个过路人匆匆的身影,并无可疑人员。 对于何里蕉出现在这里,既感到震惊,同时也能理解。 蛇人猎手都是毒蛇的禀性,有着执迷不悟的决心、无休无止的愤怒。他们决不允许猎物从自己手上逃脱,一旦发生失误,会以千百倍的决心将猎物捕获。 如果他抓不住我,他的老板也会让他死。 如今的何里蕉,不仅是为了完成任务那么简单,而是要报仇雪恨! “夏兰,怎么办?”唐纤纤轻声问。 (84)射箭 我们必须马上想出对策。何里蕉究竟是偶然路过,还是循着我们的气味追踪而来,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干掉他。”我冷冷地说。 这三个字从我嘴里蹦出来,没有任何迟疑。 唐纤纤点点头。“我也这样想。柳仲和陆子鹰在饭馆,还有那个司机,我们不能让何里蕉进去。” 我们的军规——遇到危险决不能带到同伴身边,马上转变方向,即使自己落入陷阱。 “陆子鹰的弩弓还在包里。”我说。 唐纤纤马上弯腰,在座位旁边的皮包里翻起来,很快将弩弓拿出来。“你用过没有?” “凡事都有第一次。”我接过弩弓。 “也好,就用何里蕉练练手。”唐纤纤笑了笑,“天底下很难再找到这么烂的活靶子。” 弩的机械构造非常完美,像一把猎枪。转动金属架上的旋钮,弩弦发出轻微的“吱吱”声。我把弩箭搭上去。唐纤纤轻轻打开车窗玻璃,给我留出射击空间。 我的手指颤抖着。 “夏兰,我相信你,你是天才。”唐纤纤鼓励道。 何里蕉还在饭馆外面徘徊。他个子不高,有双好奇而狡猾的眼睛,走路的模样仍然显得不可一世。何里蕉转过身时,我看到脖子上的绷带,那次陆子鹰没有射中他的喉管。 我的弩弓缓缓移动着,寻找最佳角度。这一箭,必须让他毙命! …… 头顶突然传来“咣铛”一声巨响。 由于我的精神高度集中,那响声震得我惊叫起来,吓出一身冷汗。我们还没反应过来,车厢一侧传来更多的轰响。窗户震得粉碎,飞起的玻璃渣四处激射,很多碎片打在我和唐纤纤身上。 我们本能地捂住脑袋…… 中了埋伏! 车厢顶部有人在砸动,刚才那声巨响是一块石头。透过车窗玻璃,我们看到四五条黑影围在外面,犹如跳跃的鬼魂撞击着面包车。 外面传来阴阳怪气的呼唤—— “夏兰——亲爱的小姑娘,千万别伤了自己。你身娇肉贵,可是个宝贝呀。”何里蕉的影子晃来晃去。 他在揣摩我们的力量,而且投鼠忌器,最怕弄伤我。 我朝唐纤纤使个眼色。她会意。何里蕉害怕的事,恰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武器,而且是唯一的武器。 外面的撞击暂时停止。唐纤纤悄悄移到最后一排,故意弄出一阵声响,那是蛇人特有的声音,只有蛇人可以捕捉到。 我趁机移到驾驶室,做出类似的声响。 何里蕉被我们搞糊涂了,不知道我在哪边,仍然不敢贸然出手。 (85)搏斗 我以前开过汽车,趁着短暂的平静,想把车子发动起来,撞向何里蕉。这才想起车钥匙被司机带走了。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柳仲和陆子鹰,在饭馆里为什么还不出来?外面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不可能听不见。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他们被困在了饭馆。 “小姑娘,乖乖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不然等我们抓住柳仲,当着你的面,把他一点一点撕碎……哎呀!” 何里蕉侧身一闪,一支弩箭从脑袋旁边飞过去,嗖地一声钉在对面的树上,箭尾啪啪地震颤着。 我收回弩弓,又在上面搭了一支箭。 唐纤纤朝我竖起大拇指。 何里蕉气急败坏地嚷:“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臭丫头!” 我抱定一个想法:决不与他搭话,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是这样空耗也不是长久之计,何里蕉把我们和柳仲分隔开,对我们非常不利。 “放火烧!”何里蕉嚷道。他在吓唬我们。 但是很快,我看到外面亮起了火光。何里蕉真想把我们烤出来。 这时,饭馆的门突然撞开了,从里面飞出两个人,“嘭嘭”两声落到地上,腾起一片灰尘。 我一惊,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唐纤纤反应敏捷,定睛一看。“不是他们。” 我吁了口气。那两人肯定是蛇人猎手。 接着,柳仲浑身染血的冲出饭馆,后面跟着陆子鹰。陆子鹰一手拎菜刀,另一手举着一条板凳,狂乱地挥舞着。柳仲纵身而起,几个跳跃,到了车前。 “杀!”何里蕉嘶吼。 陆子鹰大步赶来。“小丑孙子,你还没死,哈?”长条凳朝何里蕉砸下去。 何里蕉躲开了。陆子鹰的菜刀又到了面前,贴着何里蕉的肩膀斜砍而过。“二爷有板刀面、还有馄饨汤,你想吃哪个?!” 柳仲刚冲到车旁,两个蛇人猎手扑向他。柳仲的后背贴着车厢,我迅速举起弩弓,一箭射出,将其中一个猎手击中。另一个猎手稍一楞神,我将弩弓递出去,交给柳仲。 柳仲马上射出一箭,猎手应声而倒。 柳仲连连发射。外面视野开阔,射起来得心应手。蛇人猎手的气焰顿时矮了三分。 “上车!”柳仲朝陆子鹰挥手。 陆子鹰把手里的凳子狠狠甩出去,砸倒一个猎手,几个纵步来到车旁。柳仲断后,掩护陆子鹰先上车,接着飞起一脚,将追来的猎手踢翻,自己也上了车。 (86)新的麻烦 “司机呢?”我问。 柳仲把弩弓递给我。“夏兰,射击。” 唐纤纤正把饮料瓶、罐头桶往外扔,干扰猎手的脚步。 我接过弩弓,一口气把箭射光了。 柳仲把钥匙插进锁眼。“司机是敌人。” “什么?!”我震惊。 陆子鹰气呼呼地说:“妈的,中了无间道!” “那骆姐……”跳到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不,骆姐肯定不知情,否则不会把我们送出来。”柳仲发动引擎,“司机在途中给猎手留下了痕迹,他们跟踪过来,在这里设伏……” 原来如此。因为骆君与此事无关,我反倒轻松了许多。 面包车一个大回旋,尖啸着朝公路冲去。 “你们身上的血……”唐纤纤焦急地喊。 陆子鹰用血手抹了抹额头。“没事,是那个杂种的。 第65章 吃饭的时候我们发现不对,司机鬼鬼祟祟,很可疑。我们正在盘问,后门突然冲进四个家伙,直接下死手。我们把司机放翻,抢了车钥匙……哎,小心!” 车头那里冒出两个猎手,其中一个家伙敏捷地冲到车顶。柳仲猛地刹车,将他甩下去。 陆子鹰从口袋掏出一张纸条。“这是从司机身上搜出来的,是我们的下一个接头地点。不过现在计划要变,联络点必须取消,重新制订路线。” 我忽然感到一阵空虚,无依无靠。 柳仲一边开车,一边沉静地说:“没关系。我们甩掉这帮家伙,马上给钱叔打电话,让他通知下一个联络点。” 唐纤纤说:“幸好每次只联络一个点,不然全完了。” 我点点头。“还是钱叔考虑得周到。就算司机知道下一个联络人的名字,却不知道第三个、第四个联络点,我们只要修改短期计划就可以,不用全盘作废。” “是啊。” 柳仲将油门踩到尽头,面包车疯了似地跃上公路,朝东南方向狂奔而去。 身后,何里蕉暴躁地喊着什么,接着便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四周只有茫茫雾气。 “现在去哪里?”我大声问。 “等下给钱叔打电话,然后我们赶到下一座城市。” “我有个计划。”陆子鹰忽然说。 “什么?”柳仲问。 “纸条上的原计划是坐火车。那我们为什么不坐坐飞机呢?”陆子鹰得意洋洋地说。 车厢静默片刻。 唐纤纤说:“不错啊,鹰二爷,你这个馊主意篓子,终于开始生产好东西了。” “你可以污蔑我的人格,但不要污蔑的智商。”陆子鹰高昂着孤傲的头颅,幽幽地说,“我就是那个最寂寞的绝世高手,有着诸葛亮一样俊逸的身形、刘伯温一样明亮的眼神、姜子牙……” “姜子牙一样的大板牙!”唐纤纤说。 车厢里爆发一阵大笑。 (87)从空中离开 靠近下一座城市的时候,柳仲把面包车开到陡坡上,我们下来,把车子推到坡底,用枯树枝围起来,放了一把火。考虑到坐飞机要安检,那把弩弓也扔进火里。 柳仲和陆子鹰将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我们趁着夜色潜入城市,先给西安的钱叔打了电话。 钱叔事先警告过我们,除非万不得以,否则不要随便联络他。现在就是危急时刻,柳仲把这边的事情描述了一下,钱叔马上明白:骆君身旁出了问题。他让柳仲不要急,马上实施新方案。柳仲说我们想坐飞机离开,钱叔考虑之后,同意了。 随后柳仲通知了骆君,请她高度戒备,最好暂时离家一段时间。骆君说她自有安排,不用我们管。 放下电话,柳仲说:“我们先在城里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去飞机场。” 陆子鹰说:“我可不住什么棚户区、防空洞。” 我问:“那你的意思呢?” “当然住酒店了。”陆子鹰说,“我有钱。”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唐纤纤想了想,说:“酒店很安全,那里的保密措施比外面更好。” 柳仲说:“可是酒店需要身份证明,我们可能会暴露行迹。” 这个问题把我们难住了。只能沿着街道朝前走,在僻静的胡同找了家小旅馆,凑合一夜。 一晚上没有休息好,第二凌晨,天麻麻亮的时候,我们便动身赶往机场。 蛇人猎手不会想到我们会从空中离开…… 飞机腾空而起的一瞬间,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不过耳朵里很不舒服,由于气压的缘故,脑袋里嗡嗡响个不停。唐纤纤的脸色也不好,我们第一次知道,原来蛇人乘飞机是一种折磨,但也不至于送命,总比在陆地上被猎手追杀好得多。而且正因为高空给蛇人造成的强大压力,猎手更不可能追踪我们。 安全……而痛苦。 我昏昏欲睡。每当气流袭来,飞机出现轻微的颠簸,我就仿佛挂在一架铁轮上,不停地旋转。 陆子鹰也变得沉默,原本桀骜不驯的姿态,现在换成一副受虐的表情。 柳仲偶尔转脸朝我这边看一眼。我要了杯饮料,慢慢喝着。窗外的云层毫无变化,看了一会儿,便感到索然无味。大团大团的云朵几乎贴着机翼,透过云影可以看到下面的原野、河流、房屋。 (88)《时装新苑》杂志 陆子鹰无意间朝过道另一边扫了两眼,一位乘客正在翻看时装杂志。陆子鹰忽然“噫”了声。 “怎么了?”我随口问道。 陆子鹰扶了扶太阳镜,没顾得向我解释,却对那位乘客说:“不好意思,我能借那本杂志看看吗?” 乘客是个年轻女子,可能把陆子鹰的行为当作了拙劣的搭讪,不过对于陆子鹰这样的帅哥,她还是乐意做个顺水人情。 “好啊,你看吧。”女孩把杂志递过来。 “谢谢。”陆子鹰勾起嘴角,装模作样地笑了笑,笑容温和亲切。我似乎听到女孩的心里咕咚一声,她肯定想:天哪,这男生真是风度翩翩…… 我暗暗拧了陆子鹰一下。装,让你装!话痨也想变绅士?! 陆子鹰咧了咧嘴巴,掩饰地轻咳一声,低头翻看这本《时装新苑》。 我很好奇,忍不住凑过去。陆子鹰把杂志翻到某一页,停住了。 我的眼睛顿时睁大—— ……………… 那一页印着好几张图片,是一位穿着冬装礼服的模特儿,身材高挑柔韧,漂亮精致的颧骨,小巧的鼻子,双眸忧郁,浓密的头发染成了金色,波浪似地披在双肩。 我的脉搏越跳越快,就连十根手指也传来震颤,加上机舱里的沉闷和晕眩,我几乎昏厥。 模特儿的脸庞虽然经过了妆饰,但我不会认错—— 我竟然……看到了苏小婉! “夏兰,你认识这女孩?”陆子鹰低声问。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急切地反问:“你……你怎么对这模特儿感兴趣?”陆子鹰没有见过苏小婉,不应该认识她。 陆子鹰俯在耳畔,轻声对我说:“难道你看不出吗,她是蛇女。” 一句话让我醒悟。不错,只有蛇人才能看透彼此的气质,苏小婉的级别比我略低一些,陆子鹰当然能看出来。那妖毒的身姿,冷漠而冶丽的眼神——如果换了别的女孩,即便经过专业训练的超级模特儿,也无法达到蛇女的天生魅力。 可是苏小婉怎么做了模特儿? 我的脑袋一阵胀痛,无法进行思考。 陆子鹰把杂志翻到下一页,仍然是苏小婉的照片,换了夏装,体态纤细妖娆,目光似乎穿越杂志,直接投进我的眼睛。 我把《时装新苑》杂志拿过来,顺手递给唐纤纤,什么都没说。 唐纤纤翻开杂志的一瞬间,差点惊呼出声。随即,柳仲也愕然了。 唐纤纤朝我使个眼色,她急于和我商量这件事,但机舱里肯定不行。我起身,和她一起来到卫生间。 (89)模特儿 周围没有别人,唐纤纤开门见山:“夏兰,苏小婉成了模特儿。” “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看着唐纤纤,“难道柳克凡真的放过了她?” 我们都记得最后一次见苏小婉的情景:在防空洞深处、柳克凡的地下巢穴,苏小婉为了救我,向柳克凡发动进攻,被唐纤纤咬伤了……后来我和柳仲被唐纤纤救出来,而苏小婉则被柳克凡带走了,从那以后,下落未明。谁知今天突然见到,而且看起来,苏小婉很不错,能够登上时装杂志,说明生活光鲜耀眼。 “我实在想不通,柳克凡会发善心?”唐纤纤喃喃地说。 “或许……小婉逃出来了?”我喃喃自语。 唐纤纤敛了敛眉头。“可能性很小。” “对呀。”我轻叹一声。自己骗自己没什么意义,我们都很清楚,假如苏小婉真的逃出来,绝对不敢这样抛头露面,否则蛇人猎手会在第一时间捕获她。 “看来柳克凡仍然控制着苏小婉,只不过换了种方式。”唐纤纤分析道。 我点头。 一个想法忽然跳出来—— 莫非柳克凡有了新的目标,于是将苏小婉培养成模特儿,然后利用高明的手段,将苏小婉送入模特界,打算在里面寻找新的祭品。 只是猜测而已。却根本猜不透那个恶魔。 “纤纤,我们回去吧,免得别人起疑。”我朝外面看了看。已经有空姐注意到我们了。 我们离开卫生间,回到座位。 陆子鹰问:“你和糖精是怎么商量的?” “下了飞机再说。”现在脑子一团乱麻,无法集中注意力。 那边的唐纤纤和柳仲窃窃私语几声,也安静下来。 ……………… 中午1点多,飞机降落。我们离开机场,在附近找家饭店,进了包厢。柳仲在四周巡视良久,确认后面没有尾巴。我们随便点了几个菜,关起门,开始讨论苏小婉的事。 柳仲先开口:“柳克凡这样做,很可能就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就像广告。” 陆子鹰喝着茶水。“你们的意思是:柳克凡那个恶棍用苏小婉当诱饵,骗你们过去。” “主要是骗夏兰。”唐纤纤看了看我。 她说得一点没错。柳克凡的目标,就是我。 陆子鹰咧嘴笑了。“兰殿下可真是抢手的新娘。” 唐纤纤瞪他一眼。“都到这时候了,还乱讲话!” (90)新的转机 陆子鹰敬礼道:“是,糖司令,我错了。” 第66章 我平静地说:“不管怎样,肯定是要救苏小婉的。” 陆子鹰把杂志掏出来,放到桌上。“可是柳克凡已经张开了网。” 我瞥了杂志一眼。如果找一般的模特,并不难,只要按照杂志提供的线索,打电话到经纪公司,很快就能查到模特的消息。或者更省事的方法:在网络上搜索。但是寻找苏小婉,绝对不容易。 陆子鹰问:“你们有什么想法?” 唐纤纤说:“我的意见是,现在不能急躁。”转脸看着我,“你说呢,夏兰?” 我不置可否。他们都明白我急迫的心情,不过我在努力克制自己。在瓦蓝镇遇到李晨妍的经历,已经给了我很大的教训。所以在面对苏小婉时,更要谨慎、不能任性,假如一步做错,中了柳克凡的圈套,不仅我们和苏小婉会面临危险,那些帮助我们的朋友也会跟着遭殃。 “我想,还是根据钱叔安排的路程,继续往前走吧。”我喃喃地说。 柳仲点了点头,投向我的目光中多了几许欣慰。“我们要对抗的,是个恶魔,狡诈、凶残。苏小婉肯定要救的,但目前最重要的是搞清柳克凡的路子。” 陆子鹰说:“而且我们继续往前走,同时也是在牵制柳克凡,让他变得手足无措。” 我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流云缓缓飘移,一个晴朗的日子。“是的,我也想通了,我们暂时不去触动柳克凡,苏小婉反而更安全。因为诱饵在没有钓到猎物之前,是最宝贵的,柳克凡会好好保护苏小婉。” “对啊,兰殿下的智力水平提高很快!”陆子鹰笑道。 唐纤纤马上问:“你的意思是,夏兰以前很笨?” “啊……她原来就聪明,在我身边生活了一段日子,越来越聪明了,以后会更加聪明。”陆子鹰恬不知耻地拍了拍柳仲的肩膀,“加油啊,中毒,你家糖精已经落后我家夏兰了。” 柳仲淡淡一笑,没有回应。 “行了,吃饭吧。”我用筷子戳了陆子鹰一下。 ……………… 吃过午饭,我们赶往新的联络点。 钱叔已对计划进行了调整,我们去的地方是座公园,联络人名叫李晓刚。 路上我始终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苏小婉的模样。她曾是我在校园里最好的朋友,成为蛇女后又陪我一起应对冷酷的社会。曾以为永远失去了她,却这样出现在眼前,似乎触手可及,心中不由得涌起千般滋味,惊喜、担忧、焦躁一起向我袭来。 令我担忧的,是苏小婉的眼神—— (91)高大的品种 图片上的她,除了身姿更为妖毒,那双眼睛也和以前不同。只有蛇人能够看透,在那漠然的双眸中,隐藏着冷厉的光芒。 她在改变…… 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怕她已经被柳克凡完全控制,彻底沦为邪恶的祭品。 “夏兰,在想什么?”柳仲忽然问。 “……没事的。”轻声应道。 柳仲走在我的右侧,唐纤纤在另一边。柳仲又问:“是不是在想小婉?” “呵,被你猜出来了。”抬脸看他一眼。 “别难过,我们不会抛弃小婉的。”依然是那坚定的目光。 陆子鹰凑过来,笑着说:“不管怎样,小婉曾是柳仲的新娘嘛。” 我瞪他一眼,随即将视线转向唐纤纤。唐纤纤面无表情,装作没听到。我对陆子鹰说:“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本来就是嘛,又没瞎说。”陆子鹰扶了扶太阳镜,不以为然地看着我。 我又气又无奈。 “一日夫妻百日恩……”陆子鹰没完没了。转脸看着唐纤纤,“对不对?” 唐纤纤居然笑了笑,笑容却是冰冷的。 陆子鹰似乎无法理解唐纤纤的心情,也无法理解蛇人所谓的“婚姻契约”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到了。”柳仲停下脚步。 丰祥公园出现在眼前。我看了看手表,约定时间就是现在。抬眼发现一个高大健壮的中年人站在公园门外,披着一件棉大衣,东张西望,看到我们的时候,他不动了。 我轻声问:“他就是李晓刚?”很少见到如此健壮的蛇人,更像饭馆的大师傅。 柳仲说:“夏兰和纤纤在这里等一下,我和子鹰先过去看看。” “小心点儿。”唐纤纤拍了拍柳仲的胳膊。 由于之前出现过一系列变故,我们都变得极为谨慎,再也不会轻易相信哪个人。 柳仲和陆子鹰离去后,唐纤纤对我说:“夏兰,我觉得那家伙真不像蛇人。” “钱叔不一定找蛇人跟我们联系。” “那倒是。”唐纤纤牵了牵嘴角,嘲弄地说,“该不是花钱从地摊上雇的人吧?” 我笑了。“地摊上有那么高大的品种吗?” “哈,夏兰,你偶尔也能爆出不俗的幽默感。”唐纤纤忍俊不禁。 “只是偶尔吗?看来我大部分时间是个乏味的人。”我说。 那边的柳仲忽然朝我们招了招手。 “警报解除了。”唐纤纤说。 “嗯。我们过去吧。” 我和唐纤纤手挽手,走向公园大门。 (92)视频 我们和李晓刚的交流挺有趣的,他是个话痨,说起来眉飞色舞。我们这一路遇到的都是冷漠沉寂的人,李晓刚确是个异类。请我们去他的住所,就在丰祥公园里面,他是一名售票员。 “卖票只是我的表面工作,其实我是研究物理和数学的。”他说。 “噢!”我们做出惊讶而钦佩的表情。 李晓刚带着我们经过一条石板路,转个弯,前方出现一道圆拱型的雕花木门,里面是座花园。他继续朝前走,出了另一道拱门,踏上宽宽的石径,而后绕过一座凉亭。四周的树木大多凋零了,透过树枝的间隙,影影绰绰看到一幢老式小楼。李晓刚的住处就在一楼。 一间很小的屋子,大约十几个平方,非常非常乱,兼备卧室、书房和餐厅三种功能。靠墙的大床占了屋子五分之一位置,上面堆满了书籍,果然都是物理、数学一类。旁边的电脑桌上脏乎乎的,扔着几个泡面桶,茶杯上沾着水垢,键盘缺了个角儿,有个灯正在不停地闪,鼠标耷拉在桌子一侧。 李晓刚从书架旁边拉过两把椅子,请我们坐。我们都很犹豫,因为椅子太脏了。 “坐啊!”他热情招呼。不知从哪里翻出一袋瓜籽,扔给我,“小姑娘没事喜欢嗑这个。” 我和唐纤纤对视一眼,感觉这家伙有点小神经。 他打开电暖器,把大衣脱了,一屁股坐进椅子里,手指梳了梳头发,硕大的脑门闪闪发光。 柳仲问:“李先生,我们的下一步行程怎么安排?” “别着急。”他从桌子一侧抓起鼠标,在桌面轻轻摔了摔,不一会儿,电脑屏幕亮起来,剧烈跳动几下,光芒逐渐稳定了。 我们都感到茫然,不明白他要干什么。难道下一步的方案,在他的电脑里存着? 陆子鹰不免有些焦躁。“李先生,咱们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李晓刚看了陆子鹰一眼:“你别嚷嚷,不然我打人了。” 陆子鹰“咦”了一声,初次见面就要打别人,李晓刚不是一般的神经。 他不再理会我们,全神贯注投入电脑操作中。随着屏幕又一闪,陆子鹰再次“咦”了一声,这次的声音更大。 不仅是陆子鹰,我们都感到震惊了。 因为李晓刚正跟别人进行视频聊天,而且,屏幕上跳出的视频框里,出现了一个女孩子的面容—— (93)爱与恨 在暗色的背景中,那女孩坐在灯下摇头晃脑,显然正在听音乐。那烟灰色的眼影、乱蓬蓬很有个性的头发、贴身的小背心、漂亮的肚脐,还有叮当作响的手镯、稀奇古怪的项链和耳环,无不表明她是潮流中的非主流。 她就是钱叔的女儿——钱诗诗! …… “诗……诗?”陆子鹰艰难地咕哝一声。 视频框猛地跳了一下,诗诗从椅子里站起身,指着电脑说:“终于看到了,鹰哥哥,王八蛋,我让你跑!” “咳……诗诗是你啊,想哥哥没有?”陆子鹰陪着笑脸。 虽然隔着万水千山,但是网络的距离,却仿佛只有一个耳光那么短。我们都能感受到一股凌厉的煞气。 “呸!王八蛋,每次见我就跑,你等着,下次遇到你,搞不死你!”诗诗放肆地表达着对陆子鹰的爱与恨 “那个……哥哥也是很无奈的,为了朋友嘛——朋友江湖奔命,哥哥我舍命相随,怎么能独自偷欢呢?”陆子鹰无耻地哄着小姑娘。 我差点在他腰里杵一拳。 唐纤纤终于无法忍受陆子鹰,干脆撕破脸皮说道:“鹰二爷,不要总把自己说那么高尚,你陪你老婆出来旅游,说什么舍命相随?” 我脸一红。陆子鹰正要说什么,只听音箱里猛然传出诗诗的吼叫:“什么老婆?是不是你身边那个女孩?”她愤怒地指着我。 “她是我妈妈,上次不是告诉你了吗?”陆子鹰亲切地说。 “我不管她是谁他妈,总之你要敢骗我,我掐死你……” 等不到诗诗来掐陆子鹰,我已经出手了。 一拳打中他的肩膀,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李晓刚身上。在西安的时候,因为我被何里蕉的鱼枪射中,任由陆子鹰抱在怀里,毫无反抗能力,这次可由不得陆子鹰撒野。 陆子鹰揉着肩膀,小声说:“当我妈不好吗? 第67章 疼我、爱我不好吗?” “变态。”我咬着牙关。 “……诗诗,又在闹什么?” 电脑的背景处传来钱叔的声音。接着钱叔的身影出现在视频框里。 我们一起打招呼:“钱叔好。” “唔,好。我还是第一次用这玩意儿。”钱叔用抗拒的眼神看着电脑。 “死老爸,你坐过来,电脑又不会咬你。”诗诗大声说。 钱叔揉了揉太阳穴。“你能不能把音乐关了,我受不了。” “哎,你让我帮你弄电脑,又命令我关音乐,别忘了这是我的房间!”诗诗说。 钱叔叹口气:“那你先出去一会儿,爸爸有话跟他们谈。” 诗诗知道有重要的事情,没再胡搅蛮缠,转脸对着电脑说:“鹰哥哥,等下咱们再算账。” “好好,你出去吧。”陆子鹰迫不及待地说。 “来,么么一下!”诗诗不顾一切扑到摄像头上,屏幕顿时被一个硕大的嘴唇充满了。 …… (94)神秘的图画 钱诗诗终于离开,周围静了片刻,忽然有些不习惯,以前没想到会和钱叔通过视频聊天进行交流。钱叔坐在那里显得更不自在,他是第一次。 我们这边的李晓刚也出去了,剩我们四个面对着钱叔。 柳仲说:“钱叔,这次给你添了太多麻烦。” 钱叔摆了摆手。“不用讲那些客气话,只要你们一路上别出岔子,平安到达目的地,我就算尽心了。” 柳仲没讲途中遇到的波折,直接问钱叔:“我们下一步怎么安排?” “唔,对于李晓刚,你们尽可以放心,他不像你们看起来那么糟糕。至于以后的路……”钱叔弯腰从皮包里拿出一本书,里面夹着一张纸。他把纸拿出来,展开,笨拙地对准摄像头。 我们仔细辨别着,纸上画着一幅画:一个人站在夜空下,正在仰望流星。 “你们记住这幅画。”钱叔叮嘱道。 “有什么玄机呢?”我问。 钱叔微微一笑:“别想那么复杂。”他把画放到一边,对我们说,“骆君那边出了内鬼,险些给你们造成重大损失。出事以后,我认真考虑了一下,决定启用最古老、最隐密的联络方式——就是这张图。” 陆子鹰催促:“钱叔,请讲细节。” 钱叔再次把图画展开:“你们以后联络的人,都要向你们出示这张图。你们见到图画,就可以完全信任他们。因为只有蛇人部落最核心的联络者,才有这幅画。” “钱叔,只要看到画就可以了吗?”我又问。 “不。为了防止图画发生流失,或者被仿制,你们定要注意:以后每一次与联络人接头,画上的流星都会少一颗。” “哦?”我们四个人互相对视着。 钱叔耐心地说:“现在这张画上,有十六颗流星。也就是说——” 我的脑子里灵光一闪,还没顾得开口,陆子鹰抢着道:“就是说——下次看到的画,应该有十五颗流星才对。” 钱叔笑着点点头。“正是如此。” 柳仲说:“依次类推,逐渐递减,往后每见一个人,画上的流星都会少一颗。” 唐纤纤睁大眼睛,沙哑地说:“啊……难道我们还要见十六个联络人?” 这个数字的确够惊人。粗略计算一下,如果全部见完,恐怕得绕着中国跑一圈。 钱叔呵呵笑道:“没那么严重,图画只是暂时拿来用。这幅画以前的功能不是这么简单的,这次为了弥补失误,更为了你们行程的安全,我特别用了这个办法。” 钱叔的口气虽然是轻描淡写,但我们都听得出,钱叔做出这个决定,是经过艰苦思索的。 这幅画真正的功能,也许和蛇人部落的某件大事有关,或者关系到部落的命脉,或者是蛇人与人类对抗时,最后的联络图…… 这些,对于目前的我们,都是不敢想像、也是无法承受的。 (95)公园 柳仲注视着电脑屏幕,诚恳地说:“钱叔,谢谢你。” “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能够平平安安到达彼岸,我就安心了。”钱叔微笑道。 背景突然传来一阵惊心动魄的摇滚乐,重金属打击,轰击着钱叔脆弱的心灵。钱叔顿时变得萎靡不振。 “……死老爸,完了没?”钱诗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老爸我已经死了,死了就是完了。完了很多次,你就别催了。”钱叔拧着眉头,无奈地看了看电脑,“就这样吧,你们好自为之。” 陆子鹰深情地说:“钱叔,你也要保重。” “……保重什么?”钱诗诗冲到钱叔身后,朝摄像头扑来。 钱叔说:“保重你老爸死了又活,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死老爸,我最爱你了。”钱诗诗对着摄像头,“当然更爱鹰哥哥!” 钱叔挪开椅子,站起身,咕哝着:“谢谢。还好我不是第一个被气死的。”弯着疲惫的腰,出门而去。 “鹰哥哥……” “诗诗,哥哥有大事要办,拜拜!”陆子鹰闪电般抓起鼠标,关了视频。 音箱里传来最后的余音:“……王八蛋,又跑?!” 世界,终于清静了。 ……………… 我们坐在李晓刚的房间,沉默不语。那幅画给大家的印象十分深刻。根据钱叔的安排,以后我们的行程将是绝对安全的,至少不会遭到内鬼的暗算。 李晓刚从外面回来,提着一袋水果,热情地分给我们。 “晚饭我们去吃烧烤。”李晓刚大声说,“大家都要去,谁不去我打死谁。” 汗一下。请客都这么霸道。 接着李晓刚邀请我们去公园散步,反正大家无聊,便随他出门,漫步在石径上。 丰祥公园地势较偏,又是冬季,周围久久不见一个游客。心情舒缓起来,陆子鹰牵着我的手,边走边聊,不时讲笑话逗我开心。柳仲和唐纤纤则沉默得多。 渐渐地,我们拉开了距离。 李晓刚带着柳仲他们走远了,风中飘来他的声音:“……爱因斯坦的公式有点问题,我通过十五年的研究,决定推翻《相对论》……” 陆子鹰说:“天神,那家伙比我还狂。” “嗯,你是够谦虚的。”我瞪他一眼,牵了牵嘴角。 “老婆,我这样不好吗?”他拥着我的腰,下巴在头发轻轻蹭着。 “去那边坐坐吧。”我朝右前方指了指。 树下的凉椅落着几片枯叶,陆子鹰把叶子拂开,用纸巾擦拭干净,扶我坐下。 又一片树叶飘下,落在我的肩头。陆子鹰轻轻拣起来,放在鼻端嗅了嗅。 “老婆,你真香。” 心里咕咚一声。要说这个家伙,有时候真是挺让人感动的,不过经常暴露的另一面,却让人又恨又无奈。 (96)缠绵的吻 仰脸朝上看,枫树的枝桠交错着,露出斑驳的青灰色天空。陆子鹰偎着我,握着手。想起很早以前看过的一张明信片,大概就是这样的风景:两个人静静坐在冬日斜阳中,画面的远方是一群鸟。 “老婆,喜欢这样吗?”陆子鹰轻声问。 “难得有这样的安宁。”我喃喃自语。 如今已经养成了习惯,学会不再忧虑,不去管明天会遇到什么,只要享受此时此刻的美好,这就是永恒。 不过毕竟是在逃亡,内心深处,偶尔还会掠过一丝阴影。根据以往的经验,每次平静过后,总会遇到麻烦。但愿,那一切只是我的臆测。 陆子鹰看出了我的心思,柔声说:“放心,我们会转运的。” “唔。”淡淡地应了声。忽然问,“你和钱诗诗是怎么认识的?” “嗯?”他一怔,没料到我提这个问题,“先认识了钱叔,自然而然就认识诗诗了。” “她喜欢你。”我低声说。 “怎么,吃醋了?” “别臭美,谁会吃你的醋?”我看也不看他。 “真希望你吃点醋。” “我又没病,干吗给自己找别扭?”没好气地说。 “老婆,吃个醋嘛,满足一下相公的虚荣心。”开始胡搅蛮缠。 “我发现你这种劲头,跟诗诗很般配。” “什么劲头?”茫然地问。 “耍无赖。” “噢,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无赖走遍天下,有理寸步难行。” “你的歪理总是一套一套的,干脆去考研吧。” “我说真的——柳仲挺讲道理吧,等以后你再看,他肯定玩不转。” 忽然提到了柳仲,我的神情一暗,完全出于本能,没办法掩饰的。即便我想掩饰,也逃不过陆子鹰的双眸。太阳镜一闪,陆子鹰似笑非笑地问:“心里还是放不下他?” “毛病。”我瞪他一眼。 “别生气,开个玩笑。” “你是小人。”莫名其妙地,我真的生气了,站起身要走。 “哎……老婆怎么……”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我脚下一滑,跌坐到他怀里。还没回过神,双唇便感到一阵温热,被他紧紧封住了。 缠绵的吻…… 唇舌交接,情丝缭乱…… “我要你永远只念着我一个人。”陆子鹰在我耳畔呢喃。 “自私……” “我是……” 更热烈的吻。吻得我透不过气。甜蜜的窒息。就这样蜷在怀抱中,任凭他咬着我的唇,咬着我的舌尖,仿佛要把他的名字印在我心里。 (97)再次上路 夜幕降临,我和陆子鹰走进公园深处找柳仲他们。 第68章 老远便听到李晓刚的声音:“……我的研究成果给十几个老教授看过,他们只能看懂一部分……” 唐纤纤转脸看到我们,招手道:“夏兰,这里!” 我们迎过去。唐纤纤朝我扮个鬼脸,我理解她的心情,李晓刚的纵横言论让她十分痛苦,更无法与柳仲享受甜蜜的二人世界。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反倒有些隐隐的安慰……我是不是有毛病啊? “我们该吃饭了。”陆子鹰提醒道。 李晓刚说:“对了,我要请你们吃烧烤,谁不去我打死谁。” 我们跟着他往外走,一边笑个不停。出了公园,对面的巷子里有家烧烤店,虽然不大,但生意很好,而且美味诱人,我们好好吃了一顿。 晚上住在李晓刚安排的旅社中,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没有受到惊扰。 第二天上午,他来送我们,给我们带了大包小包的礼品。我们想回赠他一些东西,却没有任何可以拿出手的。李晓刚送我们上了火车,挥手告别。 “他那个人真的很怪啊。”唐纤纤说。 目送李晓刚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融入人群,我收回视线。“在一起的时候,挺烦他的,不过真的离开了,却很同情他。” 唐纤纤说:“我也是这种感觉。”顿了顿,又说,“真希望他能获得诺贝尔奖。等他领奖的时候,或许可以说一句:我曾经帮助过四个蛇人。” 这句话本来是个玩笑,可我们都没笑。唐纤纤自己也是一阵伤感。 火车奔驰在原野上,远处掠过树木、房屋,偶尔看到小河,仿佛一条白蛇蜿蜒前行。 我们在车上待了一夜,第二天中午12点40分,火车到站。下车的时候,柳仲和陆子鹰走在前面,观察站台上的变化。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一只牌子晃动着,蓝底白字: 佳美学院实习接待处。 按照约定,那就是来接我们的。 柳仲和陆子鹰照例先过去,与那人交流片刻。我与唐纤纤随后迎上。对方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矮墩墩的,看起来非常普通,毫无特色。 “你们好,我叫吴丽。”她朝我们打招呼。 “吴姐好。” “我们走吧。”吴丽是个爽快人,转身朝外走去。 我有意放慢脚步,轻声问柳仲:“见到那幅画了吗?” (98)渡口 “这里人多眼杂,先出去再说。”柳仲托着我的胳膊。 从车站出来,拐入一条小巷,吴丽从包里拿出画,画上的人仰望着夜空。我暗暗数了数,果然减了一颗,画上一共十五颗流星。 柳仲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只能跟吴姐用这种方式见面。” 吴丽很大度:“什么都不用多讲。” 我们跟着她穿过巷子,沿着僻静的街道朝东北方向而去。在一家饭铺里吃了午餐,吴丽对我们说:“你们的情况我不了解,只知道形势紧急,有个人在追捕你们。” “是的。”柳仲沉静地点头。 “所以这里不便久留,现在就离开。我已经安排好了,坐船走。” “船?”我怔了怔。 “城郊的河里有渡船,你们沿着河面一直往东,在一个‘驿马亭’的地方靠岸,那里有人接待。”吴丽说。 陆子鹰舔了舔嘴唇,笑道:“真有意思,哈?我们这一路享受了各种交通工具。” 唐纤纤嘲弄地瞟他一眼。“你就差坐驴车了。” “对对,我就是差驴。”陆子鹰笑得更开心。 我发现吴丽一直在暗中观察我。不过每次把视线投向她时,她又回避了,彼此没有正视过。 柳仲说:“那,我们出发吧。” 从饭铺出来,吴丽带我们到街口,沿着人行道朝前走。大约10分钟左右,我听到了水声,水声沉缓庄重,空中拂动着水气,夹杂着淡淡的腥甜味。我们很喜欢这样的味道,都变得兴奋起来。 唐纤纤忽然往前一指。“快看,大河! 河水依偎在216国道旁边,波光粼粼的河水映着冬日阳光,河面上漂浮着碎木头和水鸟,缓缓向东流淌。沿岸大树成林,树的根部深深扎在河水里,虽然是冬季,很多树上的叶子并没有落尽,在风中摇曳。一部分河面开始封冻,远处有几艘渡船横在水面,船家耐心地等待着。 “这里的杨树真多啊。”我忍不住赞道。 吴丽笑了笑,说:“我们这里最有名的就是杨树,上百个品种,就连珍贵的欧洲黑杨都有。” 河对岸,一只盘羊正在黑杨树下啃食荒草。 我们朝渡口走去。河流南岸的水湾呈马蹄形,长20公里,宽8公里,入口处约3公里,渡船可自由出入。 在栈桥边,吴丽放缓了脚步,我意识到她有话要讲,便跟着停下。其他人朝入口走去了。 (99)开船 “你就是夏兰吧?”吴丽看着我,轻声问。 “是我。”朝她笑一笑。 她也笑笑,却不再说话。 “吴姐,我们以前没见过吧?”我问。 “没有没有。”她急于表白什么。 “那……” “呵呵,你的名气现在很大的。”她说。 “不过这种名气,对我并不算好事。”喃喃自语。 “哦,那倒是。抱歉,我不是有意想伤害你。”她做了个放松的手势,不给我压力。 “不要紧,吴姐,反正这是事实嘛。”再朝她笑一笑。 “真是气质独特的女孩子。”她的眼里闪过赞许的光泽,当然并不是讨好我,而是发自内心的。 “吴姐,你的意思是,我不漂亮哦?”跟她开了个玩笑。 “啊……不不。” “不漂亮的女孩子,人家就说她‘气质独特’。”掩嘴轻笑。 吴丽的表情开朗许多。“你的气质比容貌更吸引人,要好好珍惜。” “我会的。”用安慰的眼神看着她。 吴丽将视线投到远处,柳仲他们三个正在和船家聊天。 “你有好朋友陪伴,真是幸运。”吴丽说。 “还有很多帮助我们的人,像吴姐你,我们永远不会忘掉的。”我说。 吴丽将目光转到我脸上,牵了牵嘴角。“还是忘了吧。” 我理解她的心情。她并不想得罪柳克凡,但是帮助我们逃亡,本身便已经成了柳克凡的敌人。她要冒很大的风险,看她的年龄,一定有个幸福的三口之家,老公兢兢业业地工作,孩子上学,她也有自己的事业……但这一切都可能因为某个疏漏,而被彻底毁灭。 我忽然感觉自己像个罪人。 不仅让柳仲他们跟着我奔波,还要影响那么多人。我身上维系着几十条性命,快点让这一切结束吧,不要再把更多的人牵扯进来! “吴姐,对不起。”我颤声说。 “哎呀,千万别这样讲。”吴丽拍拍我的胳膊,“夏兰,能帮助你,是我们的荣幸,也是我们的使命。” 我不知该说什么,眼眶一热,溢出泪水。忙掩饰地侧过脸,不让吴丽看到。 陆子鹰的声音传过来:“夏兰,开船喽!” “吴姐,我得过去了。”朝吴丽伸出双臂,拥抱她。 她的身子僵了僵,大概不习惯这样的礼节。随即抱住了我。“年轻的感觉,真好。” “吴姐你也很年轻呀。” “跟你们比起来,怎么能算得上呢?”吴丽笑了。 “吴姐,再见。” “再见。一路保重。” 挥手告别。快步朝渡口走去。 (100)要求自由选举 坐在船上,回头朝栈桥望了望,吴丽还站在那里。 “夏兰,吴姐跟你聊了什么?”唐纤纤问。 “叮嘱我们要当心。”我说。 陆子鹰说:“别怕,我会游泳,就算船翻了……” “喂,闭上你的乌鸦嘴!”我和唐纤纤一起怒道。 一旁的柳仲呵呵笑了。 …… 船工是个四十多岁的精瘦男人,虽然是冬季,他的上身却穿着坎肩,露出黑红色的臂膀,在船尾轻松地摇着橹。 这是一艘宽大的木船,看起来很陈旧,至少有二十年的风雨历程。船在行驶中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船底划过河面,不远处就是冰茬儿,看不到鱼的影子。 陆子鹰对船工说:“大叔,你的肌肉很棒啊。” 船工可能没听清,或者没听懂,憨厚地看着陆子鹰。陆子鹰弯起自己的胳膊,摆了个姿势。船工似乎明白了,嗬嗬一笑。 我说:“陆子鹰,你要是那样干苦力,不出三个月也会变样。健身房的器械不过如此。” 陆子鹰马上回头看着我。“你喜欢那样的肌肉吗?” “……”我面颊一红,被陆子鹰问得没话讲。 唐纤纤吃吃笑着。“喜欢嘛,夏兰当然喜欢得很。”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瞥着柳仲。 柳仲坐在船舷另一侧,静静望着对岸的树林。渡船缓缓行驶,不时有水鸟飞起来,扇动翅膀掠过头顶。 陆子鹰挽着袖子说:“柳仲,来,咱俩掰手腕,让你家糖精看看,到底谁更厉害。” 唐纤纤撇着嘴角。“切,自大狂,到底想让谁看啊?” 陆子鹰坐到柳仲对面,作出挑战的姿势,并且嘴上还在不停地激着柳仲。“实话跟你说吧,你当老大,我实在不服气。这个小团伙里,就因为你来得早,排在了前面,如果我来得早,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坐老大的位子?” 柳仲淡然一笑。“我们这里面没有老大。” “算了吧,别装出一副潇洒自如的样子,咱们这是红叉4,不是电影学院的表演小组。” 第69章 陆子鹰挑衅地看着柳仲,似乎要把连日来的郁闷之气全部倾吐出来,“要说没有老大,那才是骗人的。那两个丫头,凡事都问你,你点个头,她们就乖乖点头,你放个屁……” “嗯?”我和唐纤纤一起瞪着他。 “啊,柳仲放个屁,当然自己闻了。”陆子鹰亲切地说,“总之,我不服气柳仲当老大,我要求自由选举,不能搞独裁,更不能按时间顺序排列,而要按能力。俗话说:能力越大,女人越大……” (101)掰手腕 “就是掰手腕?”柳仲打断了陆子鹰的满嘴乱喷。 “嗯……掰手腕。敢不敢?” “来吧。” …… 从乌篷里抬出一张小木桌,放到甲板上。我和唐纤纤一人坐一边,热切地等待比赛开始。 陆子鹰用力活动活动手腕,仍然用不可一世的眼神看着柳仲。 “喂,别挑逗我们家柳仲。”唐纤纤说。 “哎?”陆子鹰没反应过来,“糖精你这话……” 唐纤纤嘻嘻笑着。 我忽然为柳仲捏了把汗。陆子鹰比柳仲略微健壮一些,自从逃亡以来,柳仲因为压力太大,明显比以往更瘦削了。 唐纤纤宣布:“掰手腕大赛,现在开始!” “先等等,我需要动力。”陆子鹰摆摆手。 “又起什么妖娥子?”唐纤纤不耐烦地说。 “我这人有个特点,需要一些特殊的东西来激发我的潜力。如果外界没有刺激,我的潜能就会沉睡,无法爆发出来,这对你们是个重大损失。” “哪那么多屁话,到底要干嘛?”唐纤纤急了。“是不是扇你一耳光,你就劲头十足了?” 陆子鹰勾起嘴角,转脸看着我:“老婆,亲老公一下,给老公动力。” 我一怔。 唐纤纤大声说:“真是烦死了,不就是索吻嘛,这么多废话!”瞪着我说,“夏兰,你快亲他,帮他闭上嘴巴。”这句话一语双关。 我有些难堪。突然被陆子鹰推到这一步,不知如何应对。 “算了……别人在看呢。”我朝船工瞥了一眼。船工正饶有兴味地等待着。 陆子鹰居然朝船工说:“大叔,我们小两口办点私事,麻烦你先看看那边的水鸟。” 船工嗬嗬一笑,真的转过身去。 陆子鹰得意地说:“现在可以了吧?老婆,快来。” 我知道他的鬼心思——他就是想在柳仲面前做出亲密动作,让柳仲不要对我再抱有幻想。 小人。陆子鹰这样的小人…… 陆子鹰忽然凑过来,吻在我的唇角…… “哈哈,好啊。”唐纤纤抚掌笑道,“真是一对甜蜜的小可爱。” 我睁大眼睛,被陆子鹰吻着,竟然僵在原处。 唐纤纤像个巫婆似地笑个不停。她,一定也很满意这样的结局。 我有意无意看了看柳仲。他眼里的忧郁和伤感更浓了,但他克制了自己,很快便恢复过来,只是双眸间的雾气久久不散,缭绕着、缭绕着,从心中弥漫到视野里。 陆子鹰退回到凳子上。掰手腕比赛开始了。 (102)又不是挑逗你 比赛仅仅持续了两分钟,结果柳仲赢了。 陆子鹰甩着手腕,大声说:“你哪来这么大的邪劲?” 唐纤纤笑道:“输了就要认,别那么多废话。” 陆子鹰转脸看着我。“夏兰,要不要再比一次,挽回咱们家的面子。” 我没理会他,转脸看着河面。远处的水鸟都飞走了,茫茫水面只能看到漂浮的枯枝。 柳仲和陆子鹰的力量,本应该不相上下,至少,比赛也该持续比较长的时间,才会分出胜负,柳仲却这么快赢了陆子鹰。他……是不是在吃醋? 这个想法让我有种莫名的愉悦…… 因为比赛前,陆子鹰当着大家的面吻了我,于是柳仲生气了…… 我是在自恋吧?还是我太自私了? 如果柳仲真是因为嫉妒,想要教训陆子鹰,或者想做给我看,表达他的不满,我该怎样回应? 装作什么都不懂…… “夏兰,看风景呢?”唐纤纤嘻嘻笑着挤过来。 我心里一颤。如果我的猜想没错,那么唐纤纤应该也能看出柳仲的情绪,唐纤纤又会怎样回应? “夏兰,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沉默?”唐纤纤注视着我。 我从侧面能感觉到她的盯视。淡然说道:“没什么,有点累。” 甲板那边飘来陆子鹰的声音:“……就算你今天赢了,咱们的比赛也没完。在我有生之年,我将不断挑战你……” “好啊。”柳仲平静地应道。 “至于老大的位子……我认为,我们应该讲民主,皇帝轮流坐,四个月一换,你看怎么样?” “好啊。”柳仲的声音毫无情绪。 …… 唐纤纤咯咯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扭脸看看她。 “哎,你说他们两个家伙,怎么凑到一起的,简单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那么躁动,一个那么沉静;一个总想跟人挑战,一个却平淡如水……” “你就是想说柳仲好嘛。”我瞟她一眼。 “嘻嘻,那又怎么样?”她笑着回望我,眼里却没多少喜悦,更像一种挑衅。 “喂,别这样看着我。”轻轻推她一下。 “怎么,不好意思了?我又不是在挑逗你。”唐纤纤说。 (103)温暖 “拜托,这种话你真能说出来。”我仍然将目光投向对岸,交错的枯树在风中摇晃着。河面起了大风,头发瞬间扬起,甩在面颊上,抽得微微疼痛。 “夏兰,你对陆子鹰到底爱得有多深?”唐纤纤忽然问。 “莫明其妙。”我咕哝一声。 “说说吧。”她用力摇我的胳膊。 又一阵大风吹来,我侧身避过,寒风像刀子似地割着我的皮肤。 “我们还是……进船舱吧。”我用手背遮住额头。 那边传来柳仲的声音:“你俩快回来——” 唐纤纤却抓着我的肩膀。“夏兰,你快说。” “说什么啊?”我忽然有些惶惑。 “你和陆子鹰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神经病……”抬脸看到她的眼睛,冷幽幽的。或许风太大,我竟然打了好几个寒战。瞬间有个臆想—— 唐纤纤可能会把我推进河里! “夏兰,你别紧张,咱们在聊天嘛。”她看出我的不安,口气缓和一些。 “进船舱再聊吧,我头痛。”并非骗她,这会儿感觉太阳穴像有锥子在扎。 船工伫立在船头,看我们推推搡搡,忍不住提醒道:“姑娘,别在那里玩耍,当心出事故。” 哪里是玩耍?我急得摆脱唐纤纤。或许只是我多虑了。 “不玩了,我们回去。”唐纤纤挽着我的手臂。 柳仲和陆子鹰迎过来,把我们接回船舱。船舱是一座乌篷,空间不算小,可以同时容纳八人,我们四个倒也宽宽敞敞。外面的风更大了,乌篷顶端发出啪啪的震颤声。 陆子鹰把一条围巾系在我头上,感觉暖和多了。唐纤纤和柳仲坐在对面,唐纤纤倚在柳仲肩膀上,轻声说着什么。 陆子鹰转脸问我:“夏兰,要不要喝点水?” 我摇摇头。 这时,几片细碎的雪花忽然飘进乌篷。接着,渡船忽然一震,船头那边传来咔嚓一声。 柳仲箭一般出了船舱,背影凝固在舱口。 船工说:“没啥,船底碰到冰凌了。” 接着渡船又一震颤,不断响起咔嚓声。 (104)乌鸦嘴 陆子鹰扶了扶太阳镜,用神秘压抑的语调说:“难道我们坐上了传说中的泰坦尼克号?” “喂,你闭上乌鸦嘴能死啊?”唐纤纤生气地嚷。 “女孩子真是过敏……”陆子鹰咕哝一声,“还是我家夏兰比较冷静,你看……”他忽然一怔,用力推了推我,“你怎么了?” “我没事。”艰难地说。 “脸色这么红,还说没事?”唐纤纤从对面过来,坐到我身旁。“又发烧了,唉,真是的。” 陆子鹰从包里拿出矿泉水,往毛巾上洒一些,拧了拧,敷在我的额头。 我沙哑地说:“我真讨厌自己……为什么总是容易生病。” “你是林黛玉转世嘛。”唐纤纤嗔怪地说。 “我知道你们烦我……” “瞧,又来了。”唐纤纤说,“病人就是不可理喻。” “夏兰,没事,船一靠岸就好了。”陆子鹰抚着我的面颊,“肯定是刚才受了寒风。” 柳仲从舱口回来,朝这边看了看。“怎么了?” “娇嫩的兰妹妹在生病。”唐纤纤说,“反正我都习惯了,这也没什么。” 柳仲低声说:“纤纤,别这样讲,夏兰很难受的。” “我没别的意思。其实我也想这样病一病,大家都来关心我、爱护我……” 我虽然很疲倦,却仍能听出来,唐纤纤话里带着颤音,有着深深的酸楚。她属于外表柔弱、内心要强的女孩,那股不服输的劲头,我一直都羡慕。不过我也明白,她心里有诸多痛苦。 柳仲揽着她的腰。“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哪有抢着想生病的?” 陆子鹰笑道:“如果可以进行意念互换,我真的希望糖精替夏兰病一场,那样大家都满足了。” “呸!要替你替,少来拽我。”唐纤纤横了陆子鹰一拳。 “是你自己刚才那样讲,我只是帮你填补人生的缺憾。” 第70章 陆子鹰捂着肚子。 渡船摇晃的节奏越来越快,咔嚓声不断响起,听起来惊心动魄。 柳仲安慰我们:“没事的,我看过了,渡船很牢固,只是进了一片河封区,要慢慢绕出来。” (105)撞上冰棱 “会不会冻住啊?”唐纤纤不安地问。 “相信船工的能耐。”柳仲朝舱口外面瞥了一眼,“我去帮帮他。” 陆子鹰说:“我也去。” 唐纤纤坐到我身旁。“我陪着夏兰,你们小心点儿。” 眼前的身影晃了晃,船舱里安静下来。我闭起眼睛,随着船身摇动。 唐纤纤从我额头拿起毛巾,洒了些水,再敷上来。忽然俯身问我:“夏兰,你说,假如我们俩一起掉进河里,柳仲先救哪个?” 我又气又乐。“你是小孩子吗?问这种白痴无聊的问题。” “好,就当我白痴,你帮我回答一下。”她推了推我。 “我是病人,拒绝回答一切没名堂的问题。”我把脸扭到另一边,干脆避开她。“再说我怎么知道柳仲的想法,你去问他自己。” “我觉得……”话没说完,渡船猛然一震,分明感觉船体朝一个方向倾斜下去。唐纤纤惊呼一声,“糟了,船要沉!” 我立刻坐起身,惶恐地看着她。 柳仲从外面冲进来。“别怕,渡船没事。” “可是这……”我茫然不知所措。 渡船明显侧向一个方位,从外面看,至少斜了三十度角,乌篷里的东西朝船头那边滚过去,桌子卡在一角,水壶发出咣铛咣铛的声音。 陆子鹰快步进来,身子突然一晃,扶着舱壁站稳脚跟。接着,四周安静下来。没有了咔嚓声,渡船也不再晃动。 我们都知道:船被卡死了! ……………… 我不顾他们的反对,执意要出舱看一看,不然心里不会安宁。陆子鹰往我身上加了件羽绒衣,脖子上也围着围巾。|qi|shu|wang|唐纤纤说:“夏兰真像孕妇。” 船工站在船头,神情间有些无奈,倒也没有恐慌。回头看着我们说:“有些麻烦,现在肯定走不了。” 柳仲问:“以往遇到这种情况,怎么解决的?” “找大船拖出来,眼下肯定不行。”船工蹲在船头,点燃旱烟袋,叭叭地抽着。 “总该有凿冰船吧?”陆子鹰问。 船工摇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106)遇困 我问:“大叔,我们只能困在这里吗?” 船工朝河面扫了两眼。雪花还在飘,越来越大。“姑娘,最好的办法是在船里等到明天早上,河上冰的冻结实了,你们走到对岸。” 柳仲点了点头。“看来也只能这样。” 四个人回到乌篷里,除了等待,别无他法。陆子鹰想试试现在能不能走,柳仲反对他随便冒险。 柳仲走到舱口对船工说:“大叔进来吧,外面冷。” “不碍事,我抽袋烟。”船工说。 他心里一定有些愧疚。但这样的事,谁也没办法负责任。 我忽然想起什么,朝外面喊:“大叔,驿马亭还有多远?” “近得很哩,明天一早就能走过去。”船工说。 这个答案让我们稍稍安了心。只是不知道那位联络人会不会等到我们。 ……………… 这一夜平安无事,我勉强睡了一会儿。第二天出舱一看,大雪下了一夜,河面白茫茫一片,冰上的积雪起伏绵延,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如果不是身上的病痛,真想再住两天,这景色实在壮观而浪漫,就连这艘渡船也换了模样,变得像童话中的白色精灵船。 陆子鹰伫立在船头,伸开双臂,准备抒发感情。 唐纤纤轻轻推了推我,笑着说:“夏兰快去,男主身旁还少一个女主。”她说的是泰坦尼克号的经典镜头。 “无聊。”我咕哝一声。 然后听到陆子鹰在船头喊:“赐予我力量吧——我就是踏雪无痕水上漂!” 我们正要笑,陆子鹰竟然直接从船头跳下去了。 我惊呼出声。旁边的船工不以为然地说:“没事没事。” 眼看陆子鹰连滑带跑,朝对岸冲去,兴奋地喊:“鹰二爷冲锋——天下无双!” ……………… 告别了船工,我们徒步赶往驿马亭。雪已经停了,一抹晨曦透出云层,河岸两边更显得壮美绮丽。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我朝前一指。“那就是驿马亭吧?” 一座亭子出现在视野中,往常是破败的,不过此时被积雪修饰,像童话中的蘑菇小屋。亭子旁边有几株腊梅,已经开花,迎风送来清香,沁人心脾。 踏雪寻梅……这样的景致,让我们的心情变得极为舒畅。 随后,更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我们接近驿马亭时,一起停下脚步。 一个人背对我们,伫立在亭子里,眺望远处的河面。脑后的白发在风中飘舞,枯瘦的身躯上裹着一条蓝色棉袍,手里拄着一根树枝。 他就是……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一起惊喜地喊:“大叔——” 老疯子缓缓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然后不耐烦地说:“怎么来这么晚?” “游轮晚点。”陆子鹰说。 (107)故人相见 我们笑着围住老疯子,他却丝毫没有露出故人相见的激动。 陆子鹰拍着老疯子的肩膀;“守株待兔,大叔你真行,果然会算命。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唐纤纤抢着问:“您又是怎么来的?” 我想起另一件事:“大叔,我们见过李晨妍了。” …… “你们废话真多,我是来联络的,不是听你们叙旧的。”老疯子漠然地扫视我们,从怀里掏出一幅画,“看仔细了,这是联络图。” 画上有十四颗流星。 真没想到,钱叔居然会触动老疯子,亲自当了联络人。 不过这也说明了,接下来的行动将变得更隐秘、更安全,所有的核心人士都出动了。 ……………… 老疯子的效率极高,当天便安排我们赶往下一个联络点。 连续的奔波,几乎将我的体力耗尽。唐纤纤也有些吃不消,柳仲和陆子鹰还在支撑着,陆子鹰完全是为了和柳仲比拼,决不让自己垮下来。 后面的路程还算是顺畅的。偶然听一个联络人说:我们这是特级保护措施,蛇人部落中极少使用,除了我们,只在二十年前用过一次。 而这场经历,对于我,则学会了很多东西。这是一次长征,让我从内到外彻底进行了洗礼。我更明白蛇人在社会中的位置,明白了自己应该怎么做,明白了朋友和敌人之间的斗争残酷。 征途的最后阶段,当画上的流星减少到七颗时,我们的目的地,终于到了。 可惜我提前一星期彻底累垮,是在昏迷中进入终点站的,所以没有体会到那种兴奋和激动的心情。 当我醒来时,一片纯净的阳光沐浴在身上,空中流动着暖暖的清香。门外传来水声,像是沉醉的低诉。 我坐起身,茫然地看着四周。房间明亮清新,对面的沙发上罩着漂亮的印花布,墙上挂着花卉图,下面是精致的落地灯。微风拂动,柠檬色的窗帘舞起。 我推开玻璃门,走入一道回廊。回廊环绕着房子的三面,藤蔓上挂着粉色小花,风铃在檐下摇响,清音悦耳。 我停了脚步,站在遮阳篷里朝斜坡下眺望,胜景尽收眼底。 怀疑自己在梦中,而这场梦,太美了,美得让我不愿醒来。 但这不是梦。柳仲朝我走来,陆子鹰和唐纤纤也看到我,一边打闹着,一边跑过来。 他们挽着裤管,手里提着沙滩鞋,脸上洋溢笑容…… 背后是蔚蓝色的大海。 一艘白色的游船斜靠在栈桥尽头。 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 (1)新居 房子距离大海约有三百米,从斜坡下去,便来到一片的金黄色的沙滩,海浪在脚边缓缓涌动,耳畔充满了醉人的涛声。 站在海滩上,回头看我们的房子,发现它是如此漂亮。白墙板的两层小楼,四周长满了飞燕草、野玫瑰和紫丁香,前面的八扇窗户上,百叶窗刷成了粉红色,与纯净的白色墙壁交相辉映。台阶上是双扇门,木质门廊十分宽敞,檐下摆放着木桌,绿椅子环绕在四周。椅子旁边放着八盆天竺葵。 红色屋顶上栖息着一群小鸟,每当我走过,它们便呼啦一声飞走了。 直到两天后,我才从梦幻状态清醒过来,相信这里的确是我们的新家。 这座岛名作“安澜”,毫不出名,但风景绝佳。岛上有三所学校、一座电影院、一家大型超市,最著名的是一条酒吧街,夜生活丰富多彩。另外有座501研究所,在岛屿腹地的小山里,偶尔会看到那边的人在海滩上游玩。 钱叔把我们送到这里,着实费了一番苦心,既要保证我们的安全,又要我们生活惬意,因为这毕竟不是蹲监狱。 落户小岛三个月以来,我们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岛上的居民大多是从外面迁来的,所以很容易接受外来者,我们与他们保持着距离,同时又很融洽。 我非常喜欢这里,每一天都要在楼上楼下走来走去,享受温馨的氛围。走累了,坐在装饰美观的客厅里,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眺望大海。 岛上虽然安宁,我们却丝毫不能放松警惕。 第71章 四个人的卧室安排,则根据情况的特殊,进行了分配。 柳仲和陆子鹰住在楼下,分别占据东、西两侧厢房,为了保证安全。 我与唐纤纤住在楼上,我在走廊入口处,唐纤纤在隔壁。 正常时间的值班与巡察后,陆子鹰经常上来和我在一起,而唐纤纤则下楼,到柳仲的房间陪着他。我们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既有私密的空间,又能紧密联系在一起。 晚饭通常是我和唐纤纤一起做。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经常出去买菜,并且熟悉了小岛的环境。菜市场的斜对面,可以看见一座技校,我有意从校门外经过,感受一下校园的气氛,看一看进进出出的学生,他们真是快乐。 (2)浪漫的海滩 每天吃罢晚饭,陆子鹰陪我去沙滩散步。从台阶下去,往前走二十分钟,就到了栈桥,陆子鹰把这里称作我们的“私人码头”。一艘白色的游轮靠在栈桥上。这艘游轮,连同我们住的房子,以前属于一个人,后来那人出国定居,这一切便成了我们的。 坐在栈桥边,脚下就是海水。海湾里一片宁静,湛蓝的海水映着夕阳,闪烁着金子般的光泽。越过海湾,我能看到安澜岛海滩那月牙型的轮廓。 “……我小时候是个发明迷,什么都想发明……”陆子鹰仍在跟我聊天。他像是有谈不完的话题,而我已经习惯了他的风格。其实这样挺好的,身边有个人说说话,陪着走一走,寂寞的心灵被充满,不再孤独,的确有种幸福的感觉。 可是不知为什么,近来我常常走神,即使和陆子鹰接吻时,脑子里也会突然啪嗒一声,转到了另一个方向。然后我再突然回过神,迎合着陆子鹰。 现在我又在楞神…… “……我看到家里药瓶,里面的软木塞很难打开,就想发明一种小工具,可以把软木塞挖出来。我真的开始制作,那年我才6岁,你说我是不是天才?……夏兰?” “哦?”猛然回过神。“是啊,当然是了。”我应道。 陆子鹰注视着我。他已经摘掉了太阳镜,我们能够看到彼此的眼睛。他的双眸映着海面的霞光,熠熠生辉,明亮而动人,充满了无尽的魅惑力。头发在风中飘拂,仍是那样桀骜不驯。 “夏兰,你在听我说话吗?”陆子鹰笑着问。 “听啊,当然在听了。”我朝他绽开笑靥。 陆子鹰伸出手,轻轻抚摸我的面颊。我觉得他的目光穿透了我,让我有些窒息,便扭过脸,轻轻摆脱了他的手。 “夏兰,喜欢这里吗?” “喜欢。你呢?”我看看他。 “跟你在一起,无论在哪里都好。” “哦。”我朝沙滩望去,眼神定定的。无意间看到柳仲和唐纤纤在晚霞中散步,两人慢慢走着,影子拖在身后,越来越长。海浪缓缓冲刷,洁白的泡沫仿佛一片钻石。 陆子鹰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笑了笑,忽然问:“夏兰,想不想过去?” “嗯?过去干什么?”怔怔地扫他一眼。随即意识到:他是故意说反话。 “你虽然坐在我身边,心却不知飞到哪里,不如大家一起凑个热闹。”陆子鹰说。 (3)未知数 我抿了抿嘴唇。“算了,回家吧。” “还是再坐一会儿。”陆子鹰看了看远方。风景正美,落日在海平面上燃烧着,天空变得像海市蜃楼,远处有两艘渔船正朝岸边驶去。 那边的唐纤纤也看到我们。“夏兰——”唐纤纤朝我打招呼。她的笑容很美。 我朝她挥挥手。柳仲往我这里看了看,淡淡一笑。英俊的面容映着晚霞,像一座雕塑,撼人心魄。 我转脸对陆子鹰说:“我们走吧。” 陆子鹰陪着我离开栈桥,回到小楼。进了客厅,陆子鹰顺手打开电视。我没兴趣,先上楼洗了澡,独自坐在窗前看书。夕阳渐渐黯淡,不知过了多久,陆子鹰走进来,把房间的灯打开了。 “这样看书会很累。”他说。 “没事的,我们的眼睛跟人类不一样。”我提醒他。 他点点头。重新戴上了太阳镜,大概是为了遮掩什么。“夏兰,我想跟你好好谈一次。”难得的严肃语调。 “谈什么?”我仍然趴在床上,抬脸看看他。心里微微有些紧张,猜到他可能要说的内容。 “我们……嗯,我和你……”有些语无伦次的,陆子鹰考虑怎么开口。 “这不是你的风格呀。”我笑一笑,缓解彼此的压力。 “我的风格?”他歪着脑袋。 “你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吗?”我盘腿坐在床上,把书合起来,放到一旁。一阵海风从窗口吹进来,窗帘拂动,空中萦绕着淡淡的花香。 陆子鹰摘掉太阳镜。“夏兰,我想和你结婚。”终于说出这句话,他仿佛完成了一个使命,深深地凝视着我。 “你说什么?”我顿时睁大眼睛。 “你听见了。”他的目光一动不动。 “可我们……现在根本谈不到那些。”我显得很急躁,主要是他的突然袭击让我措手不及,心里一团乱麻。 “怎么?”他仍然注视着我。 “我们的前途根本就是未知数,柳克凡的追捕不可能停止……” “就因为这样,我才要保护你,和你生活在一起,时时刻刻不分离!”陆子鹰打断我的话,口气果断,甚至有些冷酷。 “我们现在不就是这样吗?”我看着他,“难道我们不结婚,你就要离开?” “夏兰,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不是在要挟你。我只想你的心里……能把我当作特殊的一个人。” “我是这样的。”轻轻回了句。 他摇摇头。“有时候你的眼神流露出来的,才是你的真心。” (4)感觉自己是坏女孩 “你看到了什么?”我低声问。 陆子鹰从沙发里起身,踱到窗前,眺望大海。忽然改变了话题,喃喃地说:“真不敢想像,我们一路奔波,经过那么多曲折,承受了那些残酷的环境,最终能在这里落脚。” 我静默不语。 陆子鹰坐到床边,直视着我。“夏兰,这一路上,我看得出来,你还爱着柳仲。” “没有。”漠然地说。 他用探寻的目光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别这样盯着我。”我有些不耐烦。 “夏兰,你这样下去,对大家都不好。”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沉着脸扫他一眼。 “唐纤纤和柳仲是天生一对。你也看得出来,现在这样对我们四个人是最好的局面,大家都有归宿。如果你想破坏平衡,那我们的大家庭,真的可能会崩溃的。” “你还是在威胁我!”不由得提高语调,或许因为陆子鹰的话有些刺伤了我,让我感觉自己是个坏女孩,专门破坏人家的幸福。 “夏兰,别激动,我没有威胁的意思。” “行了,你回自己房间吧。”下了逐客令。 “还没有谈出结果……” “你要什么结果?!”大声质问他,“请不要无理取闹。是不是这几个月生活太安逸了,你就想无事生非。” “你……怎么能产生这种想法?”陆子鹰的语调很苦。 “这想法是你产生的,你要破坏我的宁静。”我丝毫不退让。 “夏兰……” “我不听!”双手堵住耳朵。 陆子鹰竟然掰开了我的手,在我耳畔说:“心里盼着跟柳仲在一起,对不对?做梦都是柳仲吧?发烧的时候,念的也是柳仲的名字。” “够了!”我推了他一下。 他早有防备,一把抓住我的手,恢复到玩世不恭的状态,咧着嘴角说:“兰殿下,你要专心专意地生活,这样才能活出精彩,不然就像八十岁老太太盼望着七十岁的坏老头儿……” “出去!”我吼道。被他气得,几乎变成泼妇了。 “夏兰……” 我一枕头砸过去。他接住枕头,看样子也生气了,直接把枕头扔到床上,转身朝外去。 “不许再踏进我的房间!”我朝他的背影喊。 他没有回头,大步消失在门外。然后从楼梯那边传来咯噔噔的脚步声,他忽然又来到门外,探身说:“柳仲从来没这样对待过你,是不是?他总是那么沉静,就像前列腺炎晚期的老妖猴……” 我跳下床,狠狠关了门。 ……………… (5)怎么会危害到我 “夏兰,昨天晚上怎么回事?”第二天做早餐的时候,唐纤纤忽然问道。 “你想问什么?”淡淡地反问。 “我和柳仲从外面回来,还没进门,就听到楼上传来‘嘭’的一声,然后看见陆子鹰冲下楼。” “哦,那是他在发神经。”我说。 唐纤纤笑了笑。“小两口难免吵架的,很快就好了。” “谁跟谁是小两口?”没好气地说。 “哎呀,看来你们还真是遇到麻烦了。”唐纤纤关掉天然气,用勺子轻轻搅拌锅里的粥。 “纤纤,你是不是很担心这样?”我用眼角余光打量她。 “我当然操心你们的事了,大家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她转过身,用茫然无辜的眼神看着我,甚至还有些天真。 我苦笑一下。“算了,没什么。” “既然你要说话,就把它说完,不要贪污一半,自己摘回去煮汤啊?”讥诮地说。 我索性直视她。 第72章 两人静默片刻。我平静地开口了:“你担心我和陆子鹰的感情出现裂痕,然后波及到柳仲,最后危害到你。”声调柔和,不像是在探讨爱情,而像是谈论今天的早餐。 唐纤纤居然咯咯地笑了。 笑了一会儿,叹口气,说道:“夏兰,你真会开玩笑。你和鹰二爷的事,怎么会危害到我?” “你懂我的意思。”我拧开水龙头,一边洗手一边说。 “夏兰,你太敏感了……” 话音未落,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柳仲走到厨房门口。 “陆子鹰呢?”他问。 唐纤纤笑道:“我们又不是鹰二爷的保姆。”转脸看看我,“哎,我差点忘了,陆子鹰的老婆在这里,你问她好了。” 我瞪她一眼,低头没吭声。 柳仲问:“夏兰,你见陆子鹰没有?” “不知道。”冷冰冰地说。 柳仲看看我,又看看唐纤纤。唐纤纤朝他扮个鬼脸。柳仲意识到我和陆子鹰之间有问题,但他没多问什么,返身回到客厅。 唐纤纤站在厨房门口,对外面说:“马上开饭了。吃饭的时候,鹰二爷自然会回来的。” 但是早餐摆在桌上,并没有见到陆子鹰。 我们决定边吃边等,吃过饭,仍然没有他的身影。 柳仲说:“我出去找找。” 唐纤纤说:“你别太紧张,陆子鹰又不是小孩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我说,“要不,我陪你出去找找?” “懒得管他。”我说。 话虽如此,毕竟与我有关,收拾停当,我和唐纤纤出门朝沙滩走去。 (6)全身忽然紧绷 上午十点钟的阳光,纯净而透明,早上出海的渔船已经回来了,岸边热闹起来,女人们和孩子穿梭在渔船之间。船上卸下银白色的鱼,在网里翻腾着,溅起水花。另一艘船则是硕大的龙虾,阳光下闪闪发光,还有五颜六色的螺壳,一些孩子抢到手里,准备磨光以后卖给游客。 我忍不住走近一些,看个究竟,唐纤纤在身旁催促我,还是寻找陆子鹰要紧。 我们绕着月牙型的沙滩走了一个多小时,没有见到陆子鹰身影。这时我有些不安了,生怕他真的做出什么。 “纤纤,你看这家伙会去哪里?”我问。 唐纤纤茫然四顾,也显得有些紧张。“陆子鹰会做出莫名其妙的事,你应该了解他才对。” 我沉默不语。就算把我的脑袋分成三瓣,恐怕也对付不了陆子鹰。 我朝唐纤纤使个眼色,决定用蛇人特有的方式寻找。 沿着海湾朝东南边走去,找了个极僻静的地方,只能看到远处影影绰绰的船只,除此而外,再没什么干扰我们。 我走到一块大礁石后面,全身伏在海滩上,面颊紧紧贴着沙地。唐纤纤站在一旁帮我放哨,顺便通过海风中的味道,辨识陆子鹰的气息。 我的面颊在沙地上平滑,利用敏锐的面部神经,通过空气震动和热源,判断陆子鹰的方向。 这样做,却比陆地上困难得多,因为海洋是一个巨大得无法想像的能量场,向外散发的气息,有着汹涌澎湃的力度,犹如一场龙卷风。要想在其中分辨我们的线索,好比在大海深处捡拾一条红丝巾,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的全身忽然紧绷…… 面颊不再滑动,停在一个角度。 手指也能感觉到一股震颤,从遥远的海面传来,一波一波涌动着…… 那里有陆子鹰的热源,越来越强烈,伴随着轰鸣声。 “纤纤,我听到……” “夏兰,起来吧,我已经看见了。” “哦?”一怔之下,我从礁石后面站起身。 海湾里呈现一片宁静的湛蓝,波涛间跳跃着钻石般的光点。一艘摩托艇逐渐加速,越来越快地飞驰在视野中。艇后卷起浪花,翻腾跳跃。一个人突然在蓝天的衬托下出现了,就像一支旗杆猛地跳入眼帘,身体略微倾斜,由于强大的惯性,他的身体迎风展开,头发仿佛火焰在急速舞动。 果然是陆子鹰。 (7)摩托艇 他一定也发现了我们,摩托艇吼叫着朝这边驶来。即将冲向沙滩的一瞬间,摩托艇猛地向右侧急转,大回旋的姿态非常狂放。亮银色的海浪掀起数米高,变成一座水幕,浪尖向前涌动,犹如一只大手,将摩托艇不断朝前递送,速度快得惊人,几乎看不到陆子鹰的身影。 摩托艇瞬间消失在海潮中,仿佛被吞没了。 两分钟之后,又吼叫着出现,这次的速度明显放缓,在平息的海浪中,慢慢靠近沙滩。 陆子鹰坐在艇上,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们。 “陆子鹰,你想干什么?”唐纤纤朝他喊。 “你看不见吗?”陆子鹰咧着嘴巴。 “快上来,夏兰都快急死了。”唐纤纤把我抬出来。 我却不看陆子鹰,漠然地欣赏天上的白云。 “真的有人着急吗?我只看到休闲的女学生在海边采风。”陆子鹰嘲弄地说。 “陆子鹰……”唐纤纤还要再喊,被我制止了: “纤纤,我们回去吧。” 唐纤纤看看我,再转脸看看陆子鹰,咕哝一声:“你们两个真像小孩子。” “别把我跟他扯到一起。”我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哎呀,至于吗?”唐纤纤快步跟上来,挽住我的胳膊,“夏兰,我可要批评你,这样的态度不行。就算你不想跟他在一起,你也不该甩下我,总不能连朋友也不要吧?”笑嘻嘻地望着我。 “行,被打你败了。”我用额头在她肩膀上撞了一下。“不敢得罪你,好了吧?” 陆子鹰开着摩托艇,在海边不紧不慢地跟着我们。 唐纤纤俯在我耳畔说:“夏兰,那小子都认错了,你就放他一马。” =奇=“他哪里是认错?看他玩得多高兴。”我哼了声。 =书=“原来是这样。那家伙也真是没心没肺,你焦急地找他,他反倒自己在海上撒野,换了哪个女孩子都会生气的。”唐纤纤安慰我。 =网=我马上说:“他爱玩就玩,跟我有什么关系?” “嘻嘻,你们到底为什么吵架啊?”唐纤纤套我的话。 “哪里有吵架?”我瞥了唐纤纤一眼,“你会跟不相干的人吵架吗?” “哟,看来真的很严重呀,鹰二爷都变成了‘不相干’的人。”唐纤纤做出愁肠百结的样子。 陆子鹰的声音忽然传来—— “两位漂亮的同学,请问浪漫小楼怎么走?” 所谓“浪漫小楼”,就是我们四个人住的那幢房子。 (8)银鱼羹 我没理他,唐纤纤配合我,也装作没听见。 陆子鹰讨个没趣,干脆自己哼起了歌。 唐纤纤贴着我的耳朵说:“夏兰,还记得鹰二爷第一次跟我们回家的情景吗?” 当然忘不掉。那次陆子鹰帮我们收拾了几个街头混混,就像这样尾随在我们身后,我们邀请他到棚户区,让他感受到底层社会的冲击…… 前方的海里有块大礁石,陆子鹰的摩托艇不得不开过去。等他绕了一圈再到海边时,我和唐纤纤已经沿着斜坡上去,走向小楼。 陆子鹰独自漂在海上,对着我们的背影大声喊:“午饭我想吃银鱼羹!” …… 唐纤纤真的给陆子鹰做了银鱼羹,体现了大家庭的温暖。她可能跟柳仲说了什么,吃饭的时候,柳仲有一搭、无一搭地跟陆子鹰聊天。陆子鹰仍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说他早上无聊,就去租了摩托艇。 唐纤纤被他说的兴起,提议我们找个机会,一起乘坐游轮出海,好好玩一天。 我没参与讨论,只吃了半碗饭,便离座回房间了。 在身后,我听到唐纤纤小声说:“陆子鹰,快去哄哄夏兰。” 陆子鹰怪里怪气地说:“让你家柳仲去哄吧,钥匙在他手上。” “哎,你这是……”唐纤纤不由得提高语调。 柳仲低声说:“好了,不要吵。” 陆子鹰笑道:“哈,有意思,我又成功地挑起了柳、糖之争。” 我一边上楼,一边咬牙想:小人——陆小人! ……………… 陆小人同学下午又出去玩了,这是他耍脾气的一种方式:用更疯狂的玩闹表达自己的不满。 爱干嘛干嘛去——这是我的方式。 我倒乐得清静,独自窝在房间看书。这本书是在岛南的书店买的,很吸引人。 因为隔三岔五去店里转转,我逐渐跟老板熟了,书店名“红朗书屋”,老板名叫张红朗,很年轻,看起来只比我们大三四岁,长得斯斯文文,总是静静坐在窗前看书,或者在电脑上敲敲打打。我便喊他“红老板”。 奇怪的是,第一次见到张红朗,就感觉似曾相识,但我们以前肯定没见过面。 那种奇怪的感觉始终伴随着我,我想可能是“缘”吧。 不过我很注意分寸,从不与张红朗多谈什么,这一点不用柳仲提醒我。换了任何一个人,只要有过我们的经历,就会自然而然在身旁筑起一道篱笆,特别是在人类社会生存,必须时刻保持固有的警觉。 (9)张红朗 下午四点多,我终于把这本书看完了,感觉很爽快,马上决定再去买一本。 我独自出门,从回廊穿过去,藤蔓上的小花散发着清香,檐下的风铃发出悦耳音韵,更让我心情舒畅。 迎着海风朝小岛南边走去。上了一条石阶路,爬到一处高地,极目四眺,海面上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第73章 红朗书屋在一片小树林外面,绿色的廊柱,米黄色屋顶,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红老板,你好。”我进门,朝窗前打招呼。 他转脸往门口看了看,微微一笑。“你好,那本书看完了?” “嗯。我想再买一本。”走到架子前,饶有兴味地寻找起来。 他的书店约有四十平方米,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面朝大海,窗下是一片繁茂的花地,蝴蝶翩跹。 拥有这样的书店,曾是我少女时代最大的梦想,却没想到,自己真的有一天会成为这里的常客。 “你看书很快呀。”张红朗含笑道。 “吸引人的书,我看起来很痛快。” 我们的对话通常就是这样,张红朗也从不多问什么。我继续在架子上寻找。 这里的书并不是一排排挤在一起,而是将封面对着外面,既美观,又一目了然。 “红老板,你又进了一批书。” “是啊,今天上午刚进的。”他的语气颇有满足感。 “都是悬疑类。”我拿起一本,翻了翻。 “喜欢吗?” “还行吧。你给我推荐两本。” 他走过来,顺手从第二层书架拿起一本,又从第三层书架拿起一本。“根据你的阅读喜好,这两本书,你应该喜欢。” 我莞尔一笑。“谢谢。那我都买了。” “不着急,你先坐到那边看看。”他指了指窗户另一侧的休闲区,那里阳光明媚,有几把藤椅,楠木茶几上放着茶叶筒。 说完后,他快步回到电脑前,又开始敲敲打打,似乎很急切。 我忽然产生了兴趣,问道:“红老板,你是作家吧?” 他抬脸看我一眼,笑了。“算不上作家,喜欢写点东西。” “难怪经常见你在那里敲字。”我说,“真不好意思,把你的思路打断了。” “没什么的,我很容易就能接上。”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孩子气十足。 我没再影响他,直接付款,将两本书带走了。 真是幸运,岛上遇到了作家。 ……………… (10)为你的幸福干杯 回家之后,直接上楼进房间,又昏天黑地看了起来,直到惊觉外面已是夜幕降临,我才抬起头。其实不开灯我也能一直看到半夜,不过那习惯不好。我坐起来伸了伸懒腰,从房间出来,站在楼梯口朝下看,客厅静悄悄的。 “纤纤?”轻唤一声。却无人应答。 从楼梯下去,正好柳仲从客厅外面推门而入。“夏兰,你在家?” “嗯,在楼上看书。” “怪不得下午没见到你。”柳仲打开客厅的吸顶灯。 “纤纤呢?” “她去参加美术班了,我刚送过去。” “啊?美术班?”我怔忡地看着柳仲。 柳仲淡淡一笑。“她想学点东西,不然太无聊,那天在外面散步,无意间看到有美术班招生,一时兴起,就报名了。” 我点点头。唐纤纤这样做,一方面是打发无聊时光,更多的是想让自己更有气质,选择画画是不错的,可以在性格中多一些典雅。或许是以前遇到的骆君,给了唐纤纤这样的感悟,大概只有音乐和美术能达到那种境界吧。 “对了,夏兰,你还没吃晚饭吧?”柳仲问。 “嗯。你呢?”抬脸看看他。 “那一起去吃点东西。”柳仲一边朝外走,一边问,“子鹰呢?” “不知道。”我低头跟在柳仲身旁。 柳仲没再说什么,我们默默朝前走。过了十分钟,柳仲问:“想去哪里?” “酒吧街。”我随意地说。 酒吧街又叫“情人街”,繁荣而不喧嚣,几乎家家店里有驻唱歌手,是岛上最有特色的地方。 我们沿着沙滩漫步,绕过一排排白色的椅子,还有游人在这里玩,不断传来孩子的欢笑。 海上悬着一轮月亮,散发着无法形容的神秘之光。 蛇人的血液中,对于这样的月色有着无尽的憧憬。沐浴在月光里,我忽然感到身体轻飘飘的,似乎已经迎风而起,在空中飞翔,一直飞向月亮。 “夏兰。”柳仲忽然低唤一声。 “哦?”我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不知不觉间,腰肢扭动轻舞,柔韧的身影仿佛在月光下融化了。 “对不起,我没控制好。”我抿了抿嘴唇。 “夏兰,我没别的意思。”柳仲温和地说,“你的舞姿很美,很迷人。” 他话一出口,我俩都楞了楞。柳仲马上说,“哦……其实你可以参加舞蹈班,不过你会比老师都跳得更好。” “嗯,我考虑一下吧。”我轻声说。 唐纤纤之所以参加美术班,其实是为了柳仲,想让自己更有吸引力,让柳仲更迷恋她。不知道柳仲明白不明白这一点。 酒吧街到了。石板路两旁全是装饰典雅的店面,灯光温馨宜人,空中飘浮着香味,歌声在头顶萦绕。 信步走进一间酒吧。客人不多,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从这里能看到远处的大海,月亮依然高悬在海洋上方,波光里的银辉耀眼夺目,似乎一串串美丽的珍珠。 我们点了简单的菜品。我以前来过这里,消费并不高,葡萄酒很好喝。 “那,应该为什么干杯呢?”我举起酒杯,问柳仲。 透过晶莹的玻璃杯,看到柳仲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的笑容。 “为你的幸福干杯。”他说。 (11)凭什么管我 酒吧的背景音乐是《蓝色多瑙河》,舒缓柔美的钢琴曲萦绕在耳畔,如同清风荡漾在海面。我望着窗外的大海,此情此景,犹如梦幻,更让我醉意朦胧,尽管并没有喝多少酒。 柳仲愈加沉静,不时抬脸看我一眼。 “你和陆子鹰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忽然问道。 “没事。”我淡淡地说。 “子鹰是个不错的男孩……” “不提他,好吗?”我看看柳仲。 “我只是不想你难过。”柳仲说。 “我这样挺好的,清静、自在,想干嘛就干嘛。对了,你有空也常去红朗书屋转转,那里总能找到好书。” 柳仲给我斟了杯葡萄酒,注视着我,低声说:“纤纤也为你们担心。” “是吗?”我淡淡一笑,“又让她费心了。” “女孩之间更好理解沟通,纤纤也觉得子鹰能很好地照顾你。” “那你呢?”我直视他。 柳仲一怔,没听懂我的意思。“夏兰,你说……” “你希望我和陆子鹰在一起吗?”我感觉血管里燃烧着酒的力量,面颊发热,双眸一定很亮。 “当然。”他轻声说。 “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我眯缝着眼睛。 “以前……”他似乎在艰难的思索。 我忘不掉在西安的时候,我们住在陆子鹰的小别墅,那时柳仲叫我“兰”。有天晚上我突然犯病,柳仲抱着我,对我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我们,都会在一起。 我说我可能会变得邪恶。他说:那就一起邪恶。 ——我可以,比你更邪恶。 那真的像一场梦…… “夏兰,子鹰对你更合适。”柳仲沉静地说。 “谢谢。我自己知道该怎样选择。”我乘着酒兴,语调含混而冷漠,“谁说我一定要和陆子鹰在一起?说不定我会……会和那个红老板结婚呢……嘻嘻,嘻。”我发出奇怪的笑声。 “夏兰,你醉了。”柳仲忧郁地看着我。 “我清醒得很。”努力睁大眼睛,自己能感觉到,眼圈发红,似乎要落泪一般。 “我们回家吧。”柳仲欠身,想扶起我。 “要回你回,我还想喝酒。”转脸对着吧台招招手,马上有侍应生走过来,鞠躬问道:“小姐有什么要求?” 我说,“再来一瓶酒。” 柳仲却对侍应生说:“不用了,你去忙吧。” “柳仲,你凭什么管我?”我生气地喊。 (12)又见杂志 我们这里一吵,旁边桌上的两位客人起身离开了。柳仲把侍应生打发走,坐到我身旁,扶着我的肩膀,温和地说:“夏兰,你先休息一下,然后我们回家。” “我要喝酒……”咕哝着。 “好,一会儿喝。”耐心地哄着我。 他的身体忽然倾斜一下,不知看到了什么。我感觉到他的异常反应,抬脸瞥他一眼。他的视线投向旁边那张桌子,刚才的客人离去后,在椅子上扔了本杂志。 看到杂志的一瞬间,我的酒意醒了大半。 ——《时装新苑》。我记得这本杂志,曾在飞机上见过。 柳仲把杂志拿过来,顺手翻开。我们再一次看到了苏小婉! 这张图片是跨页的,画面精致大气,具有喷薄欲出的诱惑力。苏小婉站在硕大的图片中间,穿着一套裙装,背景是豪华办公室。这套裙装的名称叫作“金领佳丽”。 柳仲把杂志翻过来,扫了眼封面的日期,就是这个月最新的一期。 我喃喃地说:“看来,这本杂志在连续推介小婉。” “可能是柳克凡与杂志、时装公司的合作项目,小婉成了主打模特儿,不同的衣饰、不同的场景,每期推出一个主题。” 我接过杂志,哗哗地翻看起来。 “夏兰,我们走吧。” “好。”这么一折腾,我也不想留在酒吧了,随手把杂志塞进包里,和柳仲出了门。 …… 柳仲把我送到小楼前,说:“你先进去吧。” 第74章 “你要去美术班接纤纤?”我问。 柳仲点点头。 我没再说什么,快步上了台阶,穿过回廊,打开客厅的门。陆子鹰还没回来,小楼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趴在床上,好久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起包里的杂志,拿出来,又仔细看了一遍。忽然产生一个念头,想订阅《时装新苑》,这样的话,每个月都能得到苏小婉的最新消息,尽管那些消息真假难辨,至少也能看见小婉,知道她生活得很好。 楼下客厅传来震动声,陆子鹰回来了,伴随高亢的歌声,那小子很快乐呀。 噔噔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了几下,随即却停住,脚步声重新响起,这次是往下,回到客厅,不一会儿便进了西厢房。 我暗暗撇嘴:陆子鹰本来是按照习惯,一回家先上楼找我,可他跑了几步,才想起正跟我闹别扭,于是返身回到自己房间。 不来才好! (13)兴师问罪 我去冲了澡,准备睡觉。而后听到柳仲把唐纤纤送回来了,他们在客厅低声说着什么,然后唐纤纤朝楼上走来,经过我的房间时,轻轻叩了叩门:“睡了吗?” 我起身去开门。“本来要睡的,可是大画家来了,当然要接待一下。” 唐纤纤进了门,笑眯眯地看看我。“气色不错嘛,听说柳仲陪你去吃饭了。” “他汇报得很及时啊。”我坐到床边,拢了拢头发。 唐纤纤观察着我的表情。“哟,还喝了酒,酒味好浓的。难怪闻到柳仲嘴巴里也有酒味。你们喝了多少?” “喂,你在审查啊?”抬脸瞥她一眼。 唐纤纤放下书包,里面叮铛响着,大概是画具。“夏兰,别多心,随便聊聊嘛。” “你一回来,连自己房间都顾不得进去,就跑到我这里兴师问罪,却说我多心?”我看着她。 “怎么就‘兴师问罪’了?”她的声音变得冷冰冰的,“既然没事,聊聊也不行吗?” 没想到说着说着,竟然有了吵架的苗头。我并不想发生这样的事,这样的争吵既可笑又没有意义,而且实在太累,身心疲惫,于是口气缓和一下:“好了,纤纤,算我没说,你回房间吧,我要睡觉了。” “哟,赶我走啊。”唐纤纤笑一笑。 我忍着怨气,躺到床上,侧过身,索性不理她。 “纤纤……” “拜托,不就是跟你家柳仲喝了点酒,你至于这样没完没了吗?!”终于来了火气。 “因为这两天情况特殊,你正处于‘感情空巢期’,敏感寂寞需要安慰。”唐纤纤嘻嘻笑着,“好了,跟你开玩笑的。我在楼下听柳仲说,你们找到一本杂志,就是上次在飞机上看到的。” “原来为这事呀,你早说呗。”坐起身,把杂志扔给她。 唐纤纤拿过杂志,翻到苏小婉那一页,神情严肃起来:“果然是这样。” “看样子柳克凡对她很重视。”我说。 “用连载的形式推出一位模特儿,这倒不多见。不过我觉得,这更像是柳克凡吸引我们的一种手段。” 我点点头。又聊了会儿,眼皮直打架,困得不行,唐纤纤也就离开了。 ……………… 醒来时,已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多。洗漱完毕,我推开窗户眺望大海。海水冲上沙滩,形成一个个喷泉样的水柱,这样的景像是第一次见到。空气中漂漂洒洒是带着咸味儿的水雾。外面阳光明媚,白色浪花上光影跳动,远方的地平线已见点点渔帆。耳畔回荡着海鸥的鸣唱,依稀还有几声歌雀的嘁喳,从小楼上空掠过。 (14)订杂志 没跟他们打招呼,我匆匆出门,往小岛南边而去。走进红朗书屋,老板正在窗前写作,见到我,不禁有些愕然。“昨天的两本书你都看完了?” 我笑一笑。“哪有那么快?” “也是呵,不过一晚上时间。”他从电脑前起身,迎向我。 我从包里掏出杂志,在他面前扬了扬。“我想在你这里订杂志。” “去邮局不是更好吗?”他看着我。 “我不想麻烦邮递员送来送去的。”主要是不想和更多的人打交道。 他接过杂志。“哦,《时装新苑》,我见过这种杂志,不少女孩子都喜欢。” “那拜托你了,会不会很麻烦?” “没事的,我的书店也有杂志卖,举手之劳。”他把《时装新苑》还给我。 “真的感谢。”我拿出钱包,准备预付款。 “不必了,等见了杂志你再买嘛。”他微微一笑,“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方便留个手机号吗?” 我楞了一下。“不好意思,我从不用手机。” “哦,无机族。”他并不觉得惊奇,仍是淡然一笑。 “杂志的出版日期是每月1号,过后我来取。” “嗯,也好。” 我朝电脑那边瞥了一眼。“不影响你写作了,红老板,拜拜。” “再见。”他挥手告别。 我离开书店,像是完成了一件任务,感觉浑身轻松。 …… 特意沿着沙滩往前走。天色有些阴霾,极目远眺,沉伏下来的海水敛息静气,地平线上的船影久久不动。俯首近看,潮湿的海滩上有一片一片的蛤蜊壳,灰色的、粉红色的、白色的。偶尔从海里冲上一些杂物,滑落到脚边。 会不会在海边捡到漂流瓶呢? 不禁浮想联翩…… 感觉肚子饿了,加快步伐回到家。刚刚推开客厅门,便听到厨房传来争吵声。随便听了一下,原来是唐纤纤和柳仲吵架,当然主要是唐纤纤的声音。 “……我不管那么多,反正不愿意!“ “纤纤,大家在一起挺好嘛。” “我有我的想法。” “好了,别闹……” “凭什么不让我说话?是不是讨厌我了?柳仲你说,我到底要怎样你才满意?”女孩子一旦说出这句话,证明事情已经很麻烦了。 …… (15)以为自己是卖醋的 我轻手轻脚朝楼上走,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回来,免得彼此尴尬。我隐隐猜得到,唐纤纤忽然找麻烦,或许与昨天晚上柳仲陪我吃饭有关。 最近到底怎么了,事事都跟我有联系,是不是触到了霉星? “夏兰,你回来了。”楼梯口传来陆子鹰的声音。 我脸色一暗,朝他做个手势。没想到,他的嗓门更大:“夏兰,你去哪了?” “用你管!”没好气地回了句。 这下好了,我们俩也要吵起来。 厨房里静默片刻。柳仲出来,什么都没说,兀自出了客厅,去外面了。接着听到唐纤纤用力剁菜,案板嘣嘣响着。 我没再理会陆子鹰,急忙回到房间,换了衣服,下楼去厨房帮忙。 唐纤纤知道我来了,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忙碌。我系上围裙,主动帮她洗菜。今天的午饭有贝类,有鱼,还有些海菜。 洗好了菜,我对唐纤纤说:“我来做鱼吧。” 她没吭声。 我又说:“今天晚上去后院烧烤,怎么样?” “不怎么样。”冷冰冰地回了句。 我心里很不舒服,忍了忍,说:“我刚去红朗书屋,订了本《时装新苑》。” “随便。”漠然地应道。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站在侧面看着唐纤纤。她感觉到我的目光,把菜刀放下了。“夏兰,你看我做什么?” “你到底怎么了?”我直视她。 “我很好呀。”她不再看我,低头刮着鱼鳞,喳啦喳啦响个不停。 “干脆把话挑明吧——我跟柳仲出去吃顿饭都不可以吗?别忘了,我们认识的时间,比你早。他曾是我的同学,就算一般的朋友,在一起吃饭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罪过,你何必没完没了地吃醋!” “笑话,谁吃你的醋了?”她瞥了我一眼,嘲弄地说,“你以为自己是卖醋的?” “你真要不依不饶的,大家就没法在一起住了。”我脱口而出。 她似乎就在等我这句话,当即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面对我。“好,你说出来了。刚才我跟柳仲也是这样讲的,不如大家分开住,我要和柳仲搬出去。” “你……”我一时无语,怔怔地看着她。 “怎么,后悔了?舍不得了?”她紧紧盯着我,眼底浮着寒光。 …… “喂,二位学妹,这是干嘛?”陆子鹰终于参与进来,“人家的肚子早就饿扁了,等着开饭呢,你俩有什么问题,吃过饭再讨论好不好?就算要掐架,也要饱餐战饭,更要为我们这些观战的群众着想……” “你出去!”唐纤纤突然喊道。 陆子鹰呆住,没料到唐纤纤会朝他发火。 我摘掉围裙,扔到案板上,大步离开厨房。 陆子鹰朝我的背影说:“哎,夏兰,糖精是在赶我,没赶你,你快回来做饭啊……” 我头也不回地跑出去,穿过回廊,一直跑到沙滩上。 (16)继续虐待你 我刚跑到沙滩上,陆子鹰便追了过来。 “夏兰,等等我!” “你跟着我干什么?”我快步朝前走。 陆子鹰冲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我低喊一声,惯性太大,猛地打个趔趄。陆子鹰不管不顾,将我用力一带,拥到怀里。我使劲捶打他,拳头落到胸膛上,嘭嘭响着。 陆子鹰紧紧抱着我,丝毫不放松。我突然朝他的肩膀咬了口。狠狠咬下去。 他皱了皱眉头,嘴里却说:“咬得好,留下一个印迹,谁也带不走。” 第75章 “你是疯子!疯子!”我吼着。 “本来就是嘛。”他懒洋洋地说。 “放开我!” “不放。你走丢了怎么办?”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算老几?” “我是你……” 他刚要说什么,我用膝盖狠狠顶了他一下。他“哎哟”一声,痛得弯下腰,我趁机跑开了。 陆子鹰捂着小腹,抬起脸,颤声说:“女孩……真是狠心呀……” 我倒退着朝前跑,脚下没留神,绊倒了,重重地跌到沙滩上,后脑勺差点撞到一块石头。 陆子鹰忍着自己的疼痛,踉跄着走过来。“夏兰,你没事吧?” 我的脚腕扭了,痛得脸色发白,额头浸满冷汗。 陆子鹰想抱起我,刚一碰,我便喊:“别动……脚疼。” 他跪在我身旁,抬起我的脚,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怀里。“哪里痛?” “……脚腕。”我咬着下唇,嘴角痉挛。 陆子鹰轻轻地揉起来,手指小心地抚过脚腕。“哎呀,肿了。”边说,边转动我的脚,然后突然一拧。 我尖叫一声,浑身一阵抽搐,额头渗出一片汗珠。 陆子鹰仍然跪在沙滩上,俯身在我耳畔,嘿嘿笑着说:“知道厉害了吧,男孩发狠的时候,也很可怕的。”接着又是反方向一拧。 简直是骨断筋裂的残酷感觉—— “啊!”我的尖叫声更大,嗓子都要喊破了。 “昨天晚上是不是跟柳仲出去喝酒了,哈?”他笑着看我。 “陆子鹰……你……你是混蛋!”我用了这辈子最狠的骂人话。 “呵,从‘小人’进级到‘混蛋’,不错嘛。”他笑得更得意,一只手轻轻抚着我的脚,“快向我求饶,不然我继续虐待你,让你痛不欲生。”手指沿着脚腕朝腿上爬去,到了膝盖…… “滚!滚!!”我吼叫着。 (17)烈妞儿 “火气这么大,真是烈妞儿。你昨天晚上跟柳仲出去偷情,把糖精都快气疯了,居然要搬出去。”陆子鹰贴近我,舌头轻吮我的耳垂,“老婆,我也很生气,不过,还是不要闹了,眼看这个大家庭快要被你摧毁了,真是红颜祸水……” 我突然抬起脚,拼尽全力踢到他胸口,把他踢得后翻过去,整个身子窝在沙滩上,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怒视着陆子鹰,跳起身,冲过去双脚齐出,在他身上又是一阵猛踹。 陆子鹰捂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别踢脸……破相就不好玩了……” 我一口气踢了十几脚,累得不行。原来打人这么累。 “老婆,发泄一下就行了,累坏身子怎么办?以后还要生bb,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会遗传到bb……哎哟……” 本来没劲了,现在更疯狂地踢了七八脚。“变态狂,踢死你!” 连骂带打,终于虚脱地坐在沙滩上,呼呼喘息起来。 陆子鹰爬过来,偎在我身旁,歪着脑袋看我。“享受了虐待的快感,现在舒服了吧?我说过的,就算不能给你幸福,起码能给你舒服。” “闭嘴。”气喘咻咻地说。 “老婆,你现在好诱人,慵懒不堪,媚眼如丝,就像贵妃出浴……” “流氓,走开!”怒斥道。 “我现在可不能走,要保护你的,”陆子鹰嬉皮笑脸地说,“海滩上有很多色狼,你一个娇弱的如花少女,摆在这里,岂不是白白送给他们?” 我不想跟他纠缠,爬起来,慢慢朝前走。 陆子鹰跟过来。“小心点儿,刚刚把你的脚腕治好,别再伤了。” 他刚才拧我的脚,其实是给我疗伤,却故意做出一副虐待狂的嘴脸,我越想越生气。 他仍在咕哝:“唉,好人没好报,这个世界太崩溃了。早知道你这么狠的踢我,就不该帮你治疗,我还能顺手沾点便宜,至少也该让你好好求我。”随即又低语道,“奇怪,刚治好的脚,怎么能爆发出那么大的威力?” 我扑哧一声笑了。 “嘿,老婆,被我说到了心坎里。”他凑过来。 我马上绷起脸,冷酷地看着大海。 他试探着揽着我的腰。我甩了甩,没甩掉。他拥住我,愁眉苦脸地说:“怎么几天没搂,腰变得这么粗了?” “你——” 我刚一转身,他顺势迎上来。我全身扑进他怀里,被他牢牢抱住。随即嘴巴堵了上来,深深吻住我。 (18)女孩子很敏感 我一阵窒息。朦胧间,感觉他的嘴唇更加灼热。女孩子很敏感可以通过男孩的嘴唇,分辨他的心。他的唇是热的、甜的,也是急迫的。舌头霸道的顶进来,缠绕着我的舌尖,撩拨着、吸吮着。 意乱神迷。 但在千分之一的空隙中,忽然想起了柳仲…… 柳仲的脸庞晃了晃,挤进我的脑海,其它地方都被陆子鹰的吻占满,唯有……唯有那个角落,从来不曾被替代。那里只属于一个人,就是柳仲。他的忧郁,一点点荡漾,一点一点侵蚀我的心…… 陆子鹰似乎探到我的心,更热烈的吻涌来,似乎在抢夺爱情地盘,要覆盖我的一切。 柳仲的吻,没有这样的狂热,只是偶尔……他太沉静了,习惯把深情掩埋心底。如果两个人都把爱埋藏起来,如何碰得出激烈火花? 尤其是逃亡以来,柳仲更加沉默。我理解他的心,但我无法靠近他。他其实是爱着每个人,虽然有所区别,但他是领导者,太苦太累。 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不知不觉靠近了陆子鹰。转折点发生在何里蕉袭击我们的那天晚上,陆子鹰用弩箭救了我,然后他抱着我,去找钱叔疗伤。大概就是从那一夜,我们四人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唐纤纤更适合柳仲,因为唐纤纤能够主动索取自己的爱情,无所顾忌地进攻柳仲深冷的心。而且她真的太爱柳仲,爱到不惜生命。女孩子爱上一个男孩,不一定起于别人爱自己之后的回报,更可能由于自己最先的奉献与牺牲。牺牲愈大,爱得愈深。 今天唐纤纤和柳仲吵架,甚至赌气要搬走,都是因为那可怜的爱情。 她太怕失去柳仲,所以,任何一点臆测,都让她惊惶不安。她的嫉妒和愤怒,其实更多的包含着恐惧。 这样的女孩,也许会变得可怕…… …… “夏兰,你又走神了。”陆子鹰松开双唇,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是不是几天没亲你,让你魂飞天外?” “我……嗯……这个姿势不舒服,脚有点痛。”我退后半步,面颊发烫。 “来,休息一会儿。” 我们坐在沙滩上。陆子鹰抱着我,帮我捶腿、揉脚,渐渐不再酸疼。他揉脚的时候,我迷迷糊糊想睡觉。他把我拥进怀里,侧过身,为我挡着海风。 (19)作家都有怪癖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一声汽笛长鸣吵醒了我。 “怎么不睡了?”陆子鹰轻声问。 “回家吧。”我起身看着他。 “饿了?” “嗯。” “来,我背你回家。”他站在我前面,微微弯腰。 我爬到他背上。他背着我使劲跑、使劲跑。没想到途中遇到了红老板,他也看见我们。我朝他打招呼:“红老板!” 他微微一笑,走过来看看陆子鹰。 我从陆子鹰的背上滑下来,介绍道:“红老板,这是我的同学陆子鹰。” “哦,是男朋友吧。”红老板伸出手,与陆子鹰握了握,“幸会,我叫张红朗。” “你好。”陆子鹰上下打量张红朗,“常听夏兰提到你的书店。” “呵。欢迎来作客。”张红朗的嘴角含着笑意。 “红老板还是作家。”我对陆子鹰说。 “啊,真好。出过什么书?给我签个名吧。”陆子鹰热情地说。 张红朗不置可否,转脸对我说:“你们玩吧,我去那边办点事。” “拜拜。” 双方挥手告别。 陆子鹰重新背起我,一路颠簸着朝前跑。他的头发在风中飘拂,散发着好闻的香味。 “张红朗怪怪的。”陆子鹰忽然说。 “别乱猜了,作家都有怪癖,深居简出。”心里却在想:你懂个屁。 “柳仲验过货吗?”陆子鹰问。 “什么?”我楞了下,马上明白过来,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你才验货呢。” “柳仲的疑心比女人都重,他没看上眼的,你敢随便交往,哈?”陆小人随时不忘了攻击柳仲。 “你才是小人鸡肠。”我恨恨地说。 “我说真的,柳仲见过张红朗吗?”陆子鹰侧过脸,用眼角余光看着背上的我。 “烦死了。见过的。” “我就说嘛,柳仲怎么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目标,特别是那么斯文的男人。” “喂,你到底什么意思?”在他耳畔喊。 “哈哈,瞧你激动的。” 陆子鹰飞快地跑起来,一路奔回小楼。进门的时候,我仍然赖在陆子鹰背上。故意这样做,是为了给柳仲和唐纤纤看看,当然主要是唐纤纤。 果然,唐纤纤在客厅看到我们进来,脸上的阴霾立即变成了晴空万里,笑道:“哎呀,真是恩爱甜蜜。” 陆子鹰说:“我们这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我用力拧他的肩膀。他吃痛,把我放到沙发里。 唐纤纤说:“你们去哪玩了,我和柳仲很担心呢,以为你们又吵架。”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20)飞! 第76章 飞!飞! “我们没吵架,只是打架。”我回望她。 “打是亲、骂是爱。小情侣甜甜蜜蜜多开心呀,千万可别无风起浪。” “谁无风起浪?”我嘴上不饶她,听出她是在暗示我。 “算我乱讲,好吧?”唐纤纤嘻嘻笑着,起身说,“走吧,去厨房端午餐,正给你们热着呢。” 我和她进了厨房。一直没见柳仲,但我忍住没问。唐纤纤自己却提起来: “柳仲去岛上了,要走一走。” “哦,有事吗?”随意地问。 “他呀,你又不是不了解,心思太多,不放心周围的环境,没事就要出去看看。”唐纤纤虽然是嘲弄的语气,却透着关爱之情,而且还有着骄傲,因为柳仲真的是一个有责任感、值得信赖、完全可靠的男孩。 “要是没有柳仲,我们可能早就……”忽然不知该怎么说。柳仲的缜密和慎重,不仅救了我们,而且潜移默化的影响了我们。 “好了,不说他了,吃饭吧。”唐纤纤端起蒸锅,朝餐室走去。 ……………… 吃过饭,柳仲仍然没有回来。陆子鹰在客厅打游戏,我回房间睡了一会儿。 起来后,朝窗外看了看,天空的阴云消散了,阳光洒在沙滩上,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下楼到客厅,四周看了看,发现茶几上有张纸条,拿起来,是唐纤纤笔迹—— 夏兰,借你家陆子鹰当苦力,出去买点货。 我笑了笑,伸个懒腰。忽然想去游泳,正好可以独自享受一下。回房间换了泳衣,外面罩了条粉红的长袍,出门朝沙滩走去。沿着月牙形的海湾朝东南方向走,寻找最好的地方,当然首先是要避开游人,越远越好,我的安全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为了游人的安全——我那妖毒的泳姿可能会吓死他们。 走了半个多小时,我停下脚步,终于找到一处湾道。左侧前方伫立着一块巨大的礁石,将海滩那边遮挡住,使这里变成一座半封闭的泳池。 我把长袍放到礁石下面,穿着黑色的泳衣,迎着一片浪涛冲进去,很快便融入了大海。 我的身子浮起来,在浪尖打个旋儿,迅速沉进海里。再次冒出水面时,我躺在海浪间,实在太舒服了,身体随着涌动的海浪来回摇摆,柔韧的腰身仿佛就是为海水打造的,那么灵巧,那么愉快。 我开始滑动四肢,正赶上一排巨浪迎面砸来。我急忙侧身避过,还是被砸了一下,有点晕头转向。我调整姿势,发现这处湾道有几个旋流,不过这样更刺激、更有趣。 我放松身体,不与海浪抗争,随意地被浪涛卷来卷去,仿佛婴儿躺在摇篮里。 浪头越来越多,四周全是小山一般的巨浪,一排一排涌向我,一会儿侧拽我、一会儿往下摁,接着又把我朝前推,似乎变着法儿要把我吞没。 我的身体越来越舒展。背后又一股波推浪涌,我举身借力,跨上浪尖,猛地朝前一纵,身子仿佛被一只大手甩出去,腾空而起—— 飞!飞!飞! 我享受这一刻,身体掠过层层浪头,四周是海鸥的鸣叫,它们在欢迎我…… 或者,在警告我! (21)海蛇 我挟着巨浪朝前飞跃,海鸥围绕着我,在身旁盘旋。我忽然从海鸥的鸣叫中听出一种恐惧。 不知它们的恐惧是因为我的出现,还是别的什么。我沉浸在无比的欢愉中,忘了一切,只是享受着身体在浪尖飞翔时的快感。 危险就是在此刻出现的…… 当我发现它的时候,已经能看到它的眼睛了,晶莹的死光,瞪着我,仿佛有了灵性。 那是一条青环海蛇! 我随着一个浪头扑入海中,潜到30米左右时,突然看见了它,体长约150公分,蛇体的前部是圆形的,后面到尾巴变成侧扁,像船桨。它的背部呈现青灰色,从头至尾有五六十个青灰黑色的宽横纹,环绕在整个蛇体,腹部翻动着橄榄色的光泽。 这条蛇应该算是我的同类,但我却对它充满恐惧。同样的,它也害怕我,随即冲向我——蛇身猛地一扭,箭一般向我攻来。我骇住,转瞬醒悟过来,本能地想要逃跑。 海蛇已到了我的身侧,张嘴咬向我。它本来是咬向我的脖子,我在惊恐中迅速避过,接着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来自肩膀。裸露的肩头顿时出现两个黑色的牙印,血丝渗出来。 我痛得浑身一抖,四肢拼命划动,沿着逆流朝海面游去。 青环海蛇的牙齿含有神经毒素,能麻痹我的横纹肌,如果被咬得严重,得不到及时救助,可以致死。 我拼尽全力朝海面冲击,逆流纠缠着我,仿佛沉重的海藻围着我的身体。眼前一片模糊,只有无数明亮的水泡在撞动。每次我接近海面已经能看到外面的礁石,但总有一股退流将我卷回来,眼看生还无望。 我感到身上的力气正在逐渐消散,划动的胳膊越来越虚弱。终于,我的身体蜷曲,像被一只魔手牵扯着,缓缓消失在浪窝下面…… …… 一声震响从远处传来。模糊的意识捕捉到一个影子,有力的臂膀托着我的腰,身体朝上浮。耳膜中鼓荡着轰鸣的潮声,终于一跃出了海面。 我趴在沙滩上,剧烈的抽搐。随着身体一个摆动,看到旁边的柳仲。 “仲……” “先别动。”他托着我的小腹,帮我清理积水。 我拼命地咳嗽,喘息,吐出海水。浑身骨头似乎被拆散了,没有一丝力气。 柳仲将我平放下来,头枕在他怀里。我瑟瑟发抖,从来没这么冷过,血管里仿佛结了冰。 (22)不祥的预感 他的手指轻轻掠过我的肩膀,然后伏下脸,嘴唇贴在我的伤口上。我浑身颤动,那是迷醉的感觉,让我感到辛酸的甜蜜。 柳仲舔着我的伤口,用舌尖耐心地清洗。当我感到一阵刺痛时,他停下来,抬脸看着我。 “感觉怎么样?”轻声问我。 “嗯……好些了。”呢喃着。 “不要动,让伤口凝固。”他说。 “你……怎么找到我?” “当然能找到的。”他温和地笑一笑 我睁开迷蒙的眼睛,看到空中堆积着越来越厚的云层。天边隐隐传来雷声,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海岸线上的树木剧烈摇摆着,那里是台风的前哨。 “回家吧。”柳仲抱起我。 黑色乌云在头顶翻涌,看起来很低,伸手便能触及。我努力睁开眼睛,望着不远处的海面。地平线上已经没有了船影。 一道闪电突然在海面亮起,稍纵即逝,犹如一条青白色的鞭子,狠狠抽出了几道裂痕。 咔啦一声震响。霹雳从云层深处滚过,缓缓蔓延到远方。接连响起的雷鸣连番应和,大雨狂暴地倾泻下来。 雨声连绵不绝,雨柱如潮,飞激怒涌,上苍如此狂怒,如此充满了力量。 柳仲紧紧抱着我,由于逆风而行,他往前的每一步都是艰难的,要付出全部的力量。 “柳仲——我们先躲到礁石后面,等天晴再走!”雨太大,他听不清我的声音,我只能拼命喊叫。 柳仲大声说:“外面太危险,涨潮就麻烦了。” 还有一个原因:陆子鹰和唐纤纤也会出来找我们,所以得赶紧回去,不然他们出来也会有危险。 继续艰难地往前走。 我感觉好一些,挣扎几下,想从柳仲怀里出来,以减轻他的负担。“让我下去,我能走。” “夏兰,别动……” 又一道霹雳滚过,余音久久不散,震得我的耳朵嗡嗡直响。 海潮已经涌上沙滩,形成无数个盘旋的涡流,泛着白色泡沫。柳仲的双腿深深陷进去,拔出来的时候,几乎耗尽他的力量。 极目远眺,茫茫海滩上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如瀑的雨幕席卷在天地之间。 我忽然感觉柳仲在颤抖…… 一丝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柳仲——”大声呼唤他。 柳仲脸色苍白,嘴唇变成了青灰色,双眼空洞茫然,目光涣散。 “柳仲!”我搂着他的脖子,用力摇着。 他突然跪倒在地,仿佛一座山轰然倒塌。 (23)救助 我从他怀里跌出来,滚落在潮水中,呛了口水。他往前一探,想要捞住我,身体却栽进水里。 “柳仲!柳仲!”我拼命爬过去。 这时才发现,他的小腿上渗出血丝,刚刚浮到积水上面,便被大雨冲散了。 原来,他也被海蛇咬伤了! “仲——仲,起来,我们回家!”我声嘶力竭地喊。但我的声音,无法抵挡咆哮的暴雨。 用尽全力把柳仲拖出来,往斜坡上爬去。我紧紧咬着牙关,咬出了血。视野中只有一片飞卷的潮水,抽打着我的脸庞。我哭叫着,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分辨不出哪个是我的悲伤,哪个是上苍的愤怒。 眼前一黑,我跪倒在地,与柳仲趴在一起。 但我马上惊跳起来。不行,我们不能死在这里。 抓着柳仲的双臂,继续往斜坡上拖。我以为自己走出了很远,回头看一看,斜坡却像高山一样遥不可及。 “仲,醒来啊——我一个人不行,一个人不行。我不能没有你……”撕心裂肺的哭喊。 柳仲忽然动了动。 “仲!你醒了!”我惊喜地叫着。 他并没有醒,而是在昏迷中与自己搏斗。我能感受到他的信念,命令自己醒来。这已经足够了,我激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几乎将柳仲抱起来,朝斜坡上拖去。 第77章 我吼叫着,声音在海边回荡,夹杂着潮水的轰鸣和大雨的狂噪。 惨烈的吼声,一辈子也不会忘了这一刻。嗓子喊出了血。不仅是嗓子,心也在流血。 我终于,把柳仲拖到了安全地带。耗尽了一生的力量,虚脱在地。 周围的沙子被雨水冲成了连绵的沟壑,几只小螃蟹急急地钻进沙地里,到处都是白色泡沫。 “仲……我们没事了……”沙哑地低语,将嘴角的血丝抹净。 突然想起来,麻烦才刚刚开始——柳仲的腿上有海蛇留下的伤口! 我爬过去,把柳仲的脚搁在怀里。他仍处于半昏迷中,四肢不断痉挛,体内仿佛有低压电。 我俯身,嘴唇按在柳仲的伤口上,像他那样吸吮起来。 用牙尖小心翼翼地将伤口咬开一些,释放瘀血。舌头缓慢柔和地掠过皮肤,清洗伤口上的海水和污迹。稍稍用力,嘬起一些毒血,吐到一旁。然后再用些力,吮吸着、倾吐着。 我冻得瑟瑟发抖,身上只有一条泳衣。大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伴随着隆隆的雷声,雨柱冲刷我裸露的肌肤,白得耀眼。 (24)毒液 柳仲的身体也在颤抖,可能是毒液的麻痹作用在他体内产生了异化。我们的血管中虽然有蛇液,但仍有一部分属于人类,在与海蛇的毒素碰撞融合之后,很难说会发生什么,我们以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希望海蛇的毒液能被我们自身的能量消解。 柳仲抖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先是四肢的摆动震颤,然后身体起伏仰合,像一台失控的机器。 我曾经见过他的失控状态,那是一个月圆之夜,他像邪魔附体一般…… 但我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仍在努力地吮吸着他的伤口,感觉嘴唇微微发胀,那是毒素的作用,宛若火焰般灼热,给我带来一种奇妙的兴奋感觉。 柳仲的身体突然一颤,小腿从我怀里抽离了。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柳仲的胸腔发出一连串奇怪的声音,仿佛压抑的风,嘶哑地旋转着。 “仲,你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怔住了。他用冰冷狭长的眼睛望着我,眸子里沸腾着血色。 他——又要开始了! ……………… 霸道的席卷而来,柳仲化身如一团飓风,瞬间将我裹挟,压倒在斜坡上。我的后脑勺一震,所幸后面是沙地,且被大雨冲刷得十分松软,并没有伤到我。 柳仲压着我的手臂。我无力地躺在雨中,浑身早已没有力气了。勉强挣扎几下,然后,全线崩溃。 柳仲的吻铺天盖地,比大雨更汹涌。 “兰——兰!”他在耳畔低诉,嗓音成熟富有磁性,“兰,我要你……” 我迎合着他。 一种奇妙的吸引力将我紧紧缠在他身上。与上次柳仲发病时完全不同,这一次,我没有恐惧。 我身上只穿着黑色泳衣,衬托着雪白的肌肤——更刺激了柳仲的欲望。 他咬我。我也咬他。我们像两条剧烈波动的蛇,在沙地上翻滚。 我忘了一切,只是尽力施展自己,因为只有这一刻,我才是最美的。作为女孩最温柔也是最疯狂的一刻。 我的四肢裹住柳仲,挺起上身,寻找柳仲的嘴唇。找到了,便狠狠地吻上去。我们的舌头碰撞着,甚至听得到啪啪的火花声。 柳仲的一只手放到我的胸前,另一只手滑到腿上…… 爱抚我。 我呼唤他的名字,永远不要停下来。 天边的雷声隐隐退去,但雨水还在瓢泼而下。不远处的大海翻腾着,海浪拍打着沙滩,一波一波涌动的潮水冲到我们脚下。我同样感受到一波一波的快乐,无法扼制,犹如岩浆爆发…… ——仲,不要停…… ——兰,我爱你…… 我们放纵着激情! 终于,我们彻底拥有了彼此的身体。 ……………… (25)究竟是谁离开了谁 那一刻,我感到疼痛,但在爱潮爆发的一刹那,却有比海啸还要强大的力量,从我体内冲击而过。 迷眩。仿佛浪尖上的舞蹈,飞跃着,更高、更远,一直融入了天空,融入到乌云后面的蓝天和太阳…… 结束了。 柳仲伏在我身上,轻轻地吻我。 他似乎已经清醒,吻的那么温柔,这才是真正的他,没有了冷酷的外壳,没有了邪魔般的狂暴。 我慢慢坐起身,想找个什么东西裹在身上。柳仲把散落的衣服披在我肩头。 我突然感觉到两道锋利的目光…… 转脸寻找。在一丛灌木后面,陆子鹰和唐纤纤朝这里望着。 我们相距几十米,大雨在我们之间倾泻,形成一道水帘。但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四周的一切变得冰冷。这一刻,就此凝固下来,印在每个人眼里、心里。 究竟是谁离开了谁? 我面无表情,脑海中,亦是一片空白。 裹着柳仲的衣服,我慢慢爬起来,朝那边走了两步,猛地跌倒。柳仲踉跄着赶上来,扶起我。 当我们再次抬起脸时,陆子鹰和唐纤纤已经不见了。 也许,只是我的一个幻梦?我安慰自己。 可我为什么要骗自己?我和柳仲,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吗? 这一切,又如何向他们解释呢? 我回头看一看柳仲,他显得异常平静。我知道刚才的纠缠中,他根本不能控制自己,同时我也知道,我帮助了他,他也帮助了我。 带着复杂的心情,我们朝小楼走去。 雨势终于减弱。 踏入客厅时,看到唐纤纤独自坐在沙发里,没有陆子鹰的身影,不知跑到哪里。我什么都没说,低头上楼,回房间换衣服。 我洗了澡,磨蹭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必须面对。我从二楼下去,客厅没人,四周静得吓人。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我裹着睡袍坐在沙发里,马上又站起来,在客厅徘徊,然后又坐下去,显得六神无主。 突然从柳仲的房间里传来哭叫声。 我反倒放了心。 唐纤纤能够哭喊,说明,她还正常。 她哭喊着什么,我没听清,大约有几个字眼迸出来:勾引……妖女…… 然后房门猛地打开了,唐纤纤冲出来。本来我以为她赌气离家出走,可她的方向却是我。 我第一次见到一个女生,眼里燃烧着如此怨毒的火焰,漂亮的短发也像火焰般凌乱不堪。 我被她的眼神骇住了。 她朝我扑来。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在柳克凡的地下洞穴,唐纤纤也是像这样,仿佛被电激活了,窜过去,一口咬住了苏小婉的脖子,动作迅猛而准确。 现在,唐纤纤的猎物就是我! (26)凌厉攻势 唐纤纤冲来的一刹那,我侧身避了一下。她挟着凌厉的风撞到了沙发上。 嗵——沙发竟被撞得翻起来,连同她的身体一起滚到墙边。 以唐纤纤的能力,原本可以控制自己,不会撞到障碍物,但她实在太愤怒了,我理解她的情绪。 “纤纤!”我朝她喊。 她从墙边站起来,面无表情,双唇紧抿,冷厉的目光射向我。突然一跃而起,再次向我扑来。我早有防备,在她腾空的瞬间,抢先一步退到客厅门前。 唐纤纤不停地跃动,此时的她,不再是那个柔弱娇美的女孩儿,而变成了疯狂的毒蛇! “纤纤,别闹了!”柳仲跑过去,想拦住她。 唐纤纤狠狠抓向柳仲,把柳仲的衣服撕裂了,哧啦一声,飘起的碎布扬在客厅。她的目光始终在我身上,片刻没有转移。第三次向我进攻,这次的速度更快,角度更加刁钻。 我身体虚弱,脚下略微慢了一步,终于被她扑倒。她掐着我脸庞,我则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往后扯。她的脖子被迫抬起来,手上更用力的掐我,冰冷的指尖简直要把我的颧骨攥裂。 我猛地一松手,她没留神,脑袋往前一甩。我将另一手击向她的下巴。她敏捷地闪过去,随即用胳膊肘狠狠击打我的腹部。 我尖叫一声。 唐纤纤原本就比我的级别高,再加上我刚从海滩逃回来,浑身无力,根本不可能抵挡她的凌厉攻势。 我拼尽全力朝她的脸上抓去,感觉击中了她的额头,她身子朝后一仰,我趁机跳起身,朝楼上跑去,准备躲到房间里。 唐纤纤不容我逃走,从后面将我扑倒。我们两个在地板上翻腾打斗。 柳仲无从下手,急得晕头转向。终于瞅个空档,横插进来,将我们强行分开。而他自己,前胸与后背各挨了两拳,打得他浑身一震。 “纤纤、夏兰,不要打了!” 他紧紧搂着唐纤纤,想把唐纤纤抱起来。唐纤纤凶猛地扭动着,像一条发狂的鱼,四肢胡乱抓挠踢打。“放开!放开我”不停地尖叫。 客厅仿佛遭到了龙卷风袭击,早已变得一片狼藉:两只沙发翻滚在一旁,落地台灯碎了一地,碎片上还有血迹,不知谁的手划伤了。摆放在窗下的花盆也惨不忍睹,茶几上的茶具更别提了。 柳仲以身为盾,隔开了两个疯狂的女孩。脸上被抓了数道血印,终于把唐纤纤抱起来,冲进自己的房间,嘭地一声关了门。 里面传出声嘶力竭的喊叫:“柳仲你是混蛋!柳仲我恨你!恨你!” (27)你这个妖女 我已经虚脱了,瘫坐在一地碎片上,这才发觉手掌好痛,上面沾着玻璃渣子,渗出血迹。 第78章 房间里传出柳仲的声音:“……纤纤,冷静一点,听我解释。” “我不听!不听!” “纤纤,我们是一家人……” “你和她是一家人!” “我们四个……” “你和她!” “纤纤,你别这样喊,伤身体的。” “你还管我伤身体?!我真恨我这双眼睛,如果没有看到,我可以自己骗自己,你可以瞒着我……” “纤纤,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是要骗你……” “不是我想的?那是什么样的?你说——你们都缠到了一起,把该做的都做了,我眼睁睁看着,你还要怎么样?!”更加惨烈的哭叫声。 “好了……好了……” 接着是嘤嘤的哭泣…… 柳仲一定拥着唐纤纤,温柔地安抚她。 随后又传来吵闹。接着房门猛地拉开,唐纤纤再次冲出来。我仍然坐在一地碎片上,脑子里木然一片,就在想:随便了,爱怎样就怎样吧。 唐纤纤朝我扑来。柳仲从身后抱住她。由于惯性太大,两人摔倒在地,朝前滑了一段路。柳仲的一条胳膊拖在地上,狠狠蹭了几下。 “纤纤,冷静一点。”柳仲抱着唐纤纤,唐纤纤在他怀里挺动着,喷着怒火的眼睛看着我。 我低声说:“纤纤,你来吧。” 唐纤纤猛地往前一挣。“你这个妖女,你……” “纤纤,够了!”柳仲终于喊了声。 唐纤纤一下怔住,紧绷的身体僵了僵,缓缓松软下来。 柳仲说:“夏兰已经成那样了,你还要怎样?那件事不怪夏兰,是我——我当时无法控制自己……你知道的,我以前也曾经犯过一次……” 唐纤纤的嘴唇颤抖着。其实她知道柳仲失控的原因,但她不愿相信那一切,她的怨气需要找一个出口,于是偏执的选择了我。 我平静地说:“柳仲,你放开纤纤,她的邪火发不出来,也会崩溃的。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纤纤你看着办吧。” 唐纤纤的眼神变得很复杂,愤怒中夹杂着绝望,似乎我夺去了她的最爱,让她的一生充满了黑暗。 我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走过去。柳仲紧张地抱着唐纤纤,生怕唐纤纤发疯。 我走到他们面前,蹲下来,直视着唐纤纤。 唐纤纤泪流满面。 (28)已经犯了个错误 我伸出颤抖的手,在她脸庞前面迟疑一下,然后,轻轻地抹过去。一点一点抹净她的泪。但她的眼泪如那场大雨,怎么也抹不干净,像从心脏里抽出的血,一股一股喷涌而出,烫着我的手,使我的心跟着她一起战栗。 “纤纤,我知道你难受……你打我吧……今天的事……我并没有错,但我体谅你的心情。你想出气就冲我来,我愿意接受一切。”我的语调太平静,甚至是冷漠的,连我自己都不敢想像。 唐纤纤朝我伸出手。我想:她会掐住我的脖子,还是会扑过来咬断我的颈动脉? 柳仲想要拦住唐纤纤。我让柳仲放开。我们都很清楚,这件事如果不解决,就永远没有完。 “夏兰……你……挖掉了我的心……”唐纤纤的语调缓慢而颤抖,那沙哑的嗓音,是我以前从来没听过的。嗓子已经喊破了。 然后,她的手无力地垂下去,拄在地上,整个身体向前倾斜,随时可能垮塌。 我轻声说:“柳仲,你先回避一下吧,我想和纤纤谈谈。” 柳仲眯着眼睛看看我,又将视线转向唐纤纤。 我惨然一笑:“柳仲,没事的。” 柳仲站起身,他的腰居然弯下来,真的太疲惫了,长长的头发斜掠过额头,露出狭长的眼睛。双臂垂在身侧,微微耸着肩膀。他的样子,让我的内心涌起一阵深深的怜惜之情。但我立刻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是的,柳仲不应该属于我。我已经犯了个错误,不能再错下去。 柳仲朝大门外走去,边走边说:“你们谈吧,我去找陆子鹰。” 我似乎把陆子鹰忘了。今天在海滩上,陆子鹰和唐纤纤一起看到那一幕,那对他的打击和伤害,不会输于唐纤纤。他一定认为,我已经彻底离开了他,接下来他会怎样宣泄发狂的情绪?天知道。 …… 客厅只剩下我和唐纤纤。我俩面对面坐在地上,谁也没看谁。我的手还在流血,玻璃碎片扎在皮肤上,我懒得管。唐纤纤的膝盖在流血,对我的“追杀”也给她造成了伤害。 “那,你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我先开口了。 唐纤纤瞥了我一眼,目光很冷,不过已经没有了狠戾之气,更多的是漠然和痛苦,像一个陌生女孩。“你说呢,夏兰?” “我觉得……” “事情是你造成的。”她又补了一句。 (29)痛苦绝望 “当时的情况,你没容柳仲解释,其实他没法控制自己……” “那你呢?”唐纤纤冷冷地盯着我,“他发病了我承认,因为我们以前都见过那种样子。可是你呢?你也发病了?” “我……”无语了。 “你故意穿着泳装勾引他。”唐纤纤居然来了这么一句。 换作平时,我会笑的,但此刻,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女孩到了这种时候,什么样的问题都会找出来,即便我只是换了一枚新发卡,她也认定我另有所图。 “纤纤,我去游泳,和柳仲没有任何关系。我下楼的时候,客厅没人,看到你给我留的纸条,说是和陆子鹰去买东西了,我正想自由自在去海里玩一会儿……” “你说那么多干嘛?”唐纤纤不耐烦地打断我。 “纤纤,我在跟你解释,把事情的细节告诉你。”我不急不躁。 唐纤纤没再说什么。 我接着说:“……我游泳的时候,被一条青环海蛇攻击了。” “蛇?”唐纤纤扫了我一眼。 “你看,肩膀上还有伤口。”我欠了欠身,给她露出右肩。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不过那种麻痹的感觉已经很轻了,伤口正在凝固。“柳仲看到我在海里翻腾,救了我,然后帮我把毒液吸了出来。” “哦,还帮你吸了毒液。”唐纤纤又朝我的肩膀瞥了一眼。 此时的唐纤纤,已经变得极为敏感脆弱,我尽量不刺激她。“纤纤,换了你,在那种情况下,也会这样做的,对不对?” 她不置可否。 我继续说:“……后来下了暴雨,柳仲突然发病,无法控制……” “所以你们就在一起了。”唐纤纤又开始颤抖。她的脑海中,一定像电影似的,一遍一遍播放着海滩上的一幕。我与柳仲激吻,我与柳仲纠缠,我与柳仲…… 唐纤纤的眼底浮起血色,痛苦绝望的情绪积聚起来。 我忙说:“当时的情况,我的确有责任,如果我……” “如果你克制一下,还是能避免的,”唐纤纤瞪着我,“可你完全投入了他。你心里早就盼着这样,打雷闪电只是给了你一个借口,并且给了你一个机会。” “纤纤,你不要把我设想成那种阴险狡猾的女孩……” “难道不是吗?事实明摆着。柳仲对你的感情一直压在心里,你一激发他,他就爆发了。所以,一切都是你的错!” “我不想跟你吵。我们现在是要解决问题。”我仍然控制着情绪。 “解决?好啊,你说说看。”唐纤纤终于露出嘲弄的冷笑。 (30)谈判 我略微放了心。至少表明,唐纤纤逐渐恢复正常了。 “纤纤,我承认,那一刻,我的确……嗯……没有把握住自己……” “不不,你可真是把握住了呢。”冷笑更浓了。 “别这样,纤纤。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只是……” “你只是情难自禁,要不就是想帮柳仲释放心中的爱,对吗?”她继续冷嘲热讽,“那我真要谢谢你了,为了救人,宁肯献出自己宝贵的身体。我该向居民委员会申请,在岛上给你立个碑,最好建一座纪念馆。” “纤纤,你听着:我不会再和柳仲发生接触,手都不会碰一下。”我用异常平静的语调说道。 唐纤纤猛然睁大眼睛,似乎没听懂,或者,不相信我会说出这样的话。随即,她目光犀利地瞟了我一眼,生硬地说:“你要为你的话负责的。” “我再说一遍:我不会再和柳仲发生接触,除非万不得以——比如,快死了,或者别的重大灾难,我才会碰他。” 唐纤纤换了一种探究的目光,揣摩我的诚意。我迎着她的目光。 其实说到最后一句时,我好想哭,眼泪已经涌到了眼底,被我硬生生吞进喉咙。 我必须是个坚强的女孩。 必须! “纤纤,我不想破坏每件事,如果你觉得我的话不可信,那我搬出去。”我挣扎着起身。 她忽然伸手,握住我的胳膊。翘首凝视着我,缓缓地说:“我信你。” 我没再说什么,轻轻甩开她的手,艰难地朝楼上走去。 真的感到孤独。从来没有过的异样空虚和寂寞。 同时却有一阵轻松。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 我刚刚走上二楼拐角,客厅大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心里一颤,本能地意识到什么。侧脸朝下张望。客厅的门被推开了。 我跌跌撞撞下楼,双腿发软,差点滚落。 还没走完楼梯,便看到张红朗进来了。我暗暗一惊,书店的老板怎么…… 随即看到张红朗半拖半搀着一个人。 第79章 是柳仲。 “柳仲!”我喊了声。 唐纤纤已经跑过去,接住了柳仲。张红朗小心地将柳仲放到地板上,然后朝狼藉不堪的客厅看了看,再将视线投向我,丝毫没有惊奇的感觉。似乎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值得大惊小怪。 “红老板,这是怎么回事?”我焦急地问。望着地上的柳仲。但我不能过去,刚刚保证过,不再碰柳仲一根手指。 唐纤纤正在呼唤:“柳仲,醒醒。” “我没事。”柳仲勉强笑了笑,“就是头痛。” “谁干的?是谁?!”唐纤纤嘶声问。 ——“我干的。” 门口传来陆子鹰的声音。 (31)打架 陆子鹰懒洋洋的走进来,朝客厅扫视几眼,看了看柳仲。 张红朗已经把沙发搬过来,扶柳仲坐了进去。柳仲的衣服凌乱不堪,脸上有伤痕。陆子鹰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的下摆撕裂了,太眼镜勉强搭在鼻梁上,嘴角有血迹。看来他们打得很厉害。 陆子鹰大大咧咧地坐到柳仲对面。 我指着陆子鹰,大声问:“你想干什么?” “哈?你问我?我倒想问问你们!”他瞥了我一眼,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气得肚子痛。“柳仲今天的身体不好,还出去找你,你这个混账东西,居然打他!” “哦?身体虚啊?怎么搞的?”陆子鹰咧嘴一笑,“是不是在大雨中,你们两个缠在一起太激烈了,掏空了身子……” “你无耻!下流!!”我吼道。 陆子鹰脸色一暗,可能是我的吼声让他感到痛苦了。 旁边的张红朗大约猜出了什么,神情显得有些难堪。轻声问我:“要不要报警?” “报警,哈?”陆子鹰跳起身,“你又是什么货色?” 我喊道:“他是我的朋友!” “又认识新朋友了?”陆子鹰上下打量张红朗,“哦对了,二爷我气糊涂了,你不就是那个啥啥书店的啥啥老板吗?” “幸会,我是张红朗。”平淡的语气。 我不想让陆子鹰纠缠张红朗,转身说道:“红老板,谢谢你帮忙,天晚了,你先回去吧。” “那这里……” “没事的。我们朋友之间有点误会。”我苦笑一下。 他表示理解,点了点头。“有事随时找我。” “好的。”我送他出门。 在门外,我问了问大致情况。原来张红朗去小岛西边办事的时候,发现海滩上两个人在打架,本来不想管,却认出其中一个是柳仲,而另一个,就是曾经背我回家的陆子鹰。 张红朗上前劝阻,将两人分开。因为柳仲伤得比较重,于是把柳仲带了回来…… 张红朗说完后,又看了看我。“真的没事吗?” “不要紧的。”我低头轻声说。 在张红朗的心目中,此时我变成了怎样的女孩,或许他会觉得我轻浮,纠结在两个男孩之间,还让他们打架……不管了,随便怎么想就想吧,我也没必要多解释什么。 送走张红朗,我返身回到客厅。 唐纤纤正用热毛巾擦拭柳仲脸上的伤痕。 陆子鹰翘着二郎腿,摆出不可一世的样子,不过我能看出他的脆弱,特别是此刻,他越是做出那种张狂的模样,越表明他的孤独。我忽然有些不忍心了。就像唐纤纤为柳仲出头要打我,而陆子鹰,是为了我去打柳仲。 (32)赌场得意 这件事真是奇怪,他们两个各自选择了正确目标,一个都逃不掉。 我走到陆子鹰面前。他抬脸瞥了一眼,没吭声。 我掏出纸巾,递给他。“擦擦吧。” 他却看也不看,兀自转头望着别的方向。我把纸巾揉成一团,扔到脚底下。忍了忍,问道:“你刚才干什么去了,害得柳仲去找你?” “玩色子。”生硬地回了句。 “你——去赌博了?”我瞪着他。 “很新鲜吗?二爷以前是赌场高手,凭着高超的听力,赚了无数的昧心钱。”愈发得意洋洋了。 陆子鹰的“赚钱秘笈”我曾经领教过,他带我去一家公司偷听隔壁会议室的秘密会议,然后把信息卖给别人。今天去赌场掷色子,当然是相同的方法——利用蛇人那无与伦比的听力,从色子的翻滚中听出“大小点”。 “那你一定赢了不少吧?”我撇了撇嘴。 “承蒙您的厚爱,我是情场失意、赌场得意。”陆子鹰抖着二郎腿,“虽然外面风大雨急,却正好助我一路凯歌,小赚了四千多块。要不是柳仲那个丧门星跑去找我,我能赢得更多。” “真厉害啊,你就不怕被那些赌棍砍死?”我瞟了他一眼。 陆子鹰忽然转过脸,注视着我,低沉地说:“我已经死了。刀子不是砍在身上,而是砍在心里。”他张开拇指和中指,在胸前比划一下,“就在这里,从中间砍进去。” 我心里一颤,因为他的语气里透出的悲伤,是我以前没有听过的。 这次,真是伤害了陆子鹰。 可我……我现在能做什么呢? “陆子鹰,我想跟你说一下……” “你还想在我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他冷冷地问。 这时,一旁的柳仲说道:“子鹰,你不要责怪夏兰,她……” “你闭嘴!”陆子鹰突然吼道,“你凭什么在那里指手划脚?!” “子鹰,”柳仲忍着伤痛,艰难地坐起身。唐纤纤想拦住他,他轻轻推开唐纤纤的胳膊,直视着陆子鹰,“不许你对夏兰这样。” “哈?真是怪鸟天天飞,今天撞上我家门——你这怪鸟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你真以为自己是老大?猪圈里赶黄牛,你茄子大一个星宿,也他娘的冒充神仙!告诉你柳仲,我从一开始,压根就没把你当一回事,以前让着你是给你面子,别把二爷当成好捏的软柿子……” (33)别太过分 “陆子鹰,你放屁!”唐纤纤陡然跳起身,怒视着陆子鹰。“不服气现在就滚,谁让你赖在这里的?贱格的东西!” “哎……别忘了这座岛、还有这幢房子是钱叔帮我们找的。钱叔冒着风险,一路协助我们逃过来,是看我鹰魔的面子。” “那又怎样?我就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不服气赶我走啊!”唐纤纤双手插腰。 “好好,你你你……”陆子鹰干瞪眼。面对暴躁的唐纤纤,他的法术不灵了,如果真和唐纤纤对骂,那就真的太不象话。陆子鹰反而笑了,边笑边摇头,“我真是服了,你眼睁睁看着柳仲那样,居然还护着他,别忘了我也是替你出气……” “滚一边去,我唐纤纤该做什么,用得着你来代替吗?” “好了,都不要吵。”柳仲异常疲倦,“今天的事,归根结底都怨我,是我的责任。” 陆子鹰斜睨柳仲。“那要怎么罚啊?”他咧着嘴角。 我看了看陆子鹰,说道:“行了,别太过分。” “夏兰,不要说了,”柳仲从沙发里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到客厅中间。灯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更加瘦削,双肩耸起,腰却微微弯着,额前的长发泛着光泽。“别忘了我们后面还有恶魔在追踪。如果我们内部出现瓦解,不是正好中了他的意吗?柳克凡大概料到我们早晚会出现分裂,所以他虽然想找到我们,却显得并不着急。我终于明白他的想法了:四个人,终归将出现难以调和的矛盾,到那时再各个击破……” “别讲那些大道理,二爷听不懂。”陆子鹰站起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困了,去睡觉。把你那些战略战术都用去泡妞吧!” 我们望着陆子鹰的背影,随后传来“嘭”地一声,房门关了。 客厅静默片刻,柳仲疲惫地退回沙发里,缓缓坐下。良久,他低声说:“至少,我们四个还在一起。” ……………… 这个“海滩事件”看来结束了,至少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原本唐纤纤喊着要搬走,现在也安宁了。陆子鹰也没在家里乱闹,不过他每天都出去玩儿,他在岛上越来越有名气,很多人听说有个男孩不仅会玩,而且号称“赌神”。他们经常看到陆子鹰在海湾里驾驶摩托艇,或者冲浪,其它时间要么在赌场,要么在酒吧请客,出手豪绰,人缘极好——尤其是,深得美女们的喜爱。 (34)陆子鹰又恋爱了 柳仲对于陆子鹰的现状十分担忧,知道他的放浪形骸是故意做出来的,也劝过他。但是陆子鹰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比以前更招摇,更加玩世不恭。 如果把他催急了,他就胡言乱语地唱歌:“我就是禽兽,啦啦啦,我是禽兽,我是禽兽!我从不掩盖自己……” 我很少跟陆子鹰接触,也不和柳仲接触,事情发展到现在,我成了家里最孤单的一个人。 唐纤纤还是定期去美术班学习画画,有时在家里画了画,她会拿给我看,并且告诉我,她的画想表达什么意思。我们的关系恢复到最初的状态,若即若离,既像朋友,又像远房亲戚。 柳仲变得更加沉默。他在岛上找了两份工作,一份是在建筑公司做监理助理,一份是在渔船上帮别人处理海产品。 我把更多的时间用在了读书上,经常去红朗书屋,与张红朗越来越熟。 张红朗清润如水,在他的亲切与真诚中,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疏离,沉默与温和背后,自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力量。 他的性格,对我来说正合适,因为我并不想与他靠得太近,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而且我并不能彻底信任他——这也是我痛苦的地方,必须与人类社会保持距离,无法全部融入,也不可能融入。 第80章 张红朗写书的间隙,会听我诉说,我把一点点苦闷告诉他,当然是有限度,我永远不会告诉他:我是蛇女。 …… 日子安静平淡地度过。我终于报名进了一所技校,学习服装裁剪。 这个科目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陌生,当初第一次遇到柳仲,就是在艺术学校的课堂上,那天他走进教室,坐在我身旁。一切如旧梦…… 技校的服装裁剪更实用一些,直接面对市场,要求学生一毕业就可以干活。所以理论方面,比当年周敏老师讲的更直接。课堂上只有十几名学生,一部分是当地居民,一部分是外地来的女孩,随着家人留在了安澜岛。 我仍然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交朋友。 柳仲经常提醒我们:虽然现在生活平静,但我们要时刻怀有危机感,要有对抗一切危险的意识。 谨慎。 不能暴露目标。 柳仲永远是最清醒、最理智的一个。 ……………… 两个月之后,陆子鹰又恋爱了。 他的新恋人居然是我的学友,不过是另外一个班的,学习酒店服务,还懂一些插花艺术。这样的女孩,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温柔娴雅的,至少脾气好,有耐心。 “她叫韩雪晴。”陆子鹰笑眯眯地说。 (35)韩雪晴 那天我们正在餐室吃饭,陆子鹰忽然走进来,胳膊上挽着那个女孩。 他搞了突然袭击,事先没有一点征兆。那天是6月12日,距离我们的“海滩事件”刚刚过去两个月。 唐纤纤第一个反应过来,淡漠地笑一笑,起身说:“欢迎啊。” 我默默地打量韩雪晴。忽然发觉,陆子鹰也在观察我。我挺起腰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陆子鹰那点鬼心思,我很清楚,不过要说我没有感觉,那是骗人的。面对一个温柔纯真的女孩,心里难免会生出醋意,即便我与陆子鹰没有任何关系,同样作为女孩,遇到那么漂亮的韩雪晴,也会自然地揣摩比较。陆子鹰正是用这个行为暗示我:夏兰,你是失败者。 我当然不服输。 而且,我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否则岂不中了他的心思? 想狠狠地报复我,做梦! “韩雪晴,名字真好听。”我也从餐桌旁站起身,飘然迎过去。 “谢谢。”韩雪晴的脸庞红了。其实从一进门,她的面颊就是好看的粉红色,始终是那样的羞怯温婉。 餐室里,只有柳仲是清醒而沉静的。 他冷漠地望着韩雪晴。如果换了别人,看到他的眼神,会觉得这个男孩不近情理,面对这样娇柔可人的女孩,怎么能用那种目光审视? 韩雪晴感觉到柳仲的不信任。其实那是柳仲的本能,而并非单独对这个女孩有什么偏见。 “喂,柳仲,干嘛这样盯着我女朋友?”陆子鹰没好气地问。 唐纤纤回身看看柳仲,抿了抿嘴唇。她也明白柳仲的想法。 陆子鹰接着问:“是不是每次我有了女朋友,你都要过过手?” 我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马上说道:“陆子鹰,别讲那么难听。” “本来就是嘛,有些做领导的,不懂‘朋友妻不可欺’的江湖古训,什么事都想横插一脚。”陆子鹰说。 韩雪晴用天真茫然的眼神看了看陆子鹰。陆子鹰拍了拍她的手背。“雪晴,没事,我跟他们开玩笑的。” “我想回家了。”韩雪晴轻声说。声音温柔极了,简直是天簌之音。 唐纤纤笑着说:“急什么,刚来就要走?是不是怪我们款待不周啊?” “啊……没有没有。”韩雪晴的脸庞更红了,越发显得娇柔可爱。她一定感觉到房间里的压力,所以急着离开。 陆子鹰说:“对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三位——”先指了指柳仲,“他叫柳仲,是个小头头,疑心病很重、坏毛病很多,别理他。”接着指了指唐纤纤,“她是糖精——唐纤纤,是柳仲的保姆,牙尖嘴利,特别会讽刺人,别招惹她。”最后指了指我,“她是我前妻——” “嗯?”韩雪晴瞪大眼睛。 我怒视着陆子鹰。 陆子鹰嘿嘿一笑。“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掰了。我终于挣脱了精神和肉体的枷锁,并且有了新的希望。”边说,边搂紧了韩雪晴。 韩雪晴又羞又喜,在陆子鹰怀里扭了扭,更显得楚楚动人。 陆子鹰转身,带着韩雪晴走进自己的房间。 (36)纯情小女生 陆子鹰带着韩雪晴进了自己房间,客厅里留下我和柳仲、唐纤纤。静默良久,三个人不知该说什么。还是柳仲打破了寂静。 “纤纤,你找机会问一下情况。” 柳仲的意思的是,让唐纤纤了解陆子鹰和韩雪晴相识的经过,算是一种调查程序。 “我做不了。”唐纤纤当即拒绝。 “纤纤……”柳仲看着她。 我低头不语。他们都在回避我,除了唐纤纤,没人可以向陆子鹰打听这件事。 “碰钉子的事,怎么都让我做?”唐纤纤故意说。 其实她是在和柳仲撒娇,有种恃宠而骄的意味。 我抬脸看看他们,微微一笑。“纤纤,你只要跟陆子鹰谈一次,他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哟,我又不是谈判专家。”唐纤纤笑了。 “陆子鹰巴不得对别人说这些。”我看着她。 唐纤纤不再说什么。我们都清楚,陆子鹰太爱表现自己,比如他的情史,如果别人不去问他,他会很难受,甚至要自己找机会说出来。 客厅又沉寂了。我们似乎在等待什么,等着陆子鹰把韩雪晴送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子鹰仿佛要跟我们比耐力,迟迟不出来。偶尔,他的房间会传出一阵笑声,除了他的豪放笑声外,便是韩雪晴温柔轻婉的声音。 “那女孩真纯呵。”唐纤纤忍不住赞道。 韩雪晴的笑声可以用“娇莺初啭”来形容。 柳仲咳了声,唤起我们的注意力。我与唐纤纤对视一下,都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好像在偷听人家谈情说爱。 唐纤纤问柳仲:“你觉得韩雪晴怎么样?” “看不出来。”柳仲慎重地说。 唐纤纤转脸面向我。“夏兰,这个问题本不该问你……” “何必吞吞吐吐的?”我笑起来,“陆子鹰跟我没什么关系,他在我眼里,就和你们一样,只是住在一起的朋友而已。”我虽然在笑,声音却是苦涩的。 “夏兰,你看韩雪晴和陆子鹰真会在一起吗?”唐纤纤问道。 “那要看他们自己的爱情发展了,我又不是巫婆。” 柳仲打断我们的议论:“先了解一下再说吧。” 随后我上楼去休息。不知陆子鹰什么时候送走了韩雪晴。晚饭我也没下来吃,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 事情果然如我预料的,第二天傍晚,唐纤纤便把陆子鹰的情事打听到了。 据唐纤纤询问的结果,韩雪晴的父亲是本岛一位商人,而且先认识了陆子鹰,这一点挺有意思的。 (37)难舍难分 话说陆子鹰混进了一家俱乐部,在里面充当青年才俊,引起了韩父的注意。韩父与陆子鹰谈话时,惊讶地发现,这个男孩有“特殊才能”,比如,他能通过某种方法,探听到竞争对手的机密信息,这在金融领域非常实用。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做成了第一笔生意。 陆子鹰利用他的无限听力,为韩父跟踪、搜集了几个商业情报,韩父给了他一笔钱——这一切,陆子鹰只用了两个下午时间就办完了。事后两人再无瓜葛。 至于韩雪晴与陆子鹰的邂逅,则更有浪漫意味。某天傍晚,韩雪晴放学后独自在港口散步,忽然看到一艘摩托艇离开海滨码头,逐渐加速,然后一个男孩突然在蓝天的衬托下出现了,身体迎风展开,太阳镜闪闪发光,桀骜不驯的头发飞扬着,顿时迷住了韩雪晴。 与此同时,陆子鹰也看到了韩雪晴,一身素雅的白色连衣裙,如一朵娇柔的蓓蕾,不染纤尘,纯洁得像是月光之美。 后面的事情,便不奇怪了。 陆子鹰发挥了他的另一种“特殊才能”,很快便与韩雪晴成了恋人,而且直接提升到热恋阶段,两人难舍难分、如胶似漆…… 最后两句成语,是唐纤纤的总结。 柳仲沉思片刻,问道:“既然韩雪晴的老爸是很大的商人,为什么韩雪晴却要到技校学习什么酒店服务?” 这果然是个疑点。唐纤纤在叙述中,我也想到了。 唐纤纤笑一笑,说:“我问过陆子鹰,他的回答就两个字——” “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愿意。”唐纤纤说。 柳仲敛了敛双眉,看着唐纤纤。 唐纤纤说:“韩雪晴的老爸名下有两间酒店,韩雪晴一方面是为了以后进老爸的公司工作,另一方面,是她的确喜欢酒店工作。而且别看她外表娇弱,是富家小姐,其实很有个性,很要强的。不想受老爸的庇护,一定要自己从头做起,从底层一步一步做到管理部门,最终接过老爸的大旗。据说她老爸也很支持,希望女儿把每个部门都经历一番,以后管理公司才能得心应手。” 等唐纤纤一大套说完了,我问:“即便想学酒店服务,以她家的实力,完全可以送到外埠,或者海外更好。” 唐纤纤说:“那就要问他们了。不过故土难离,应该是个很大的因素。换了我,也不想离开这片美丽的地方。 第81章 柳仲,你觉得呢?”转脸看着柳仲。 柳仲始终在静静聆听。“哦……听起来似乎没有问题,不过……” 唐纤纤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就此罢休的。” (38)万一…… 柳仲看了我一眼。他很想听我的建议,不过在这件事上,我处于比较尴尬的位置,毕竟陆子鹰曾和我有一段故事,而韩雪晴的出现,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情敌”的角色。 按照唐纤纤的说法:我不幸被“三”了。 “柳仲,你放心,我会站在客观的角度分析这件事的。”我缓缓开口。 柳仲用赞许的眼光看着我。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练,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如何克制感情。拿我的经历来说,以前在学校遇到的唐纤纤,后来在逃亡中遇到的何里蕉,以至李晨妍等人,都给我留下了教训。 是敌是友,真的很难判别,越往前发展,这种判断力就面临更大的考验。而最难以辨别的:有时敌人会变成朋友,而有时,朋友则会变成死敌。 我从沙发里站起身,踱到客厅的窗前。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视线投到斜坡下面,蔚蓝色的大海显得温柔而沉静,沙滩上,陆子鹰正和韩雪晴漫步,两个相依相偎,不知在诉说什么。 我转脸问:“接下来怎么办?” 柳仲说:“继续观察,静观其变。” ……………… 从那天开始,我们的小楼住进了一个异类。 在外面的人类社会,我们是异类,而在家里,韩雪晴却是这里的异类。 唐纤纤曾经问过陆子鹰:你的蛇人身份,能在韩雪晴面前隐瞒一辈子吗? 陆子鹰的回答是:只要今天快乐就行了。 唐纤纤偶尔跟我聊起这些事,她问我:“夏兰你说,如果韩雪晴知道陆子鹰是蛇人,她会不会疯掉?或者吓死?” 那个场景不难想像:某天早晨,公主醒来,终于发觉自己身旁躺着一个蛇人,她会崩溃的。 “也不一定,万一,韩雪晴也是蛇女呢?”我笑了笑。 唐纤纤摇摇头。“我暗中仔细观察过,无论怎么看,都不像。” “当初我和柳仲也没有看出何里蕉。”我提醒她。 “不一样的。你们跟何里蕉见面不到一个小时,双方接触一下就散了。何里蕉确实隐藏得很深,但只要有足够时间,还是能发现蛛丝马迹的。”唐纤纤肯定地说。 “但也别忘了,柳克凡手下的蛇人在不断进化,级别会越来越高。柳克凡曾经亲口对我们说:以后的蛇人,会与人类融合在一起,或者说,就是人类。他们善于掩藏自己的特殊体能,懂得控制自己的思想意识——旁人根本不可能发现,即使生活了一辈子。” (39)不想越描越黑 “夏兰,你太悲观了。”唐纤纤在我的房间踱了几步,“那只是柳克凡的一个设想,能不能实现很难讲的。” “纤纤,不能有侥幸心理。”我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来回移动着。 她停下脚步,转脸面对我。“好,就算韩雪晴是级别更高的蛇女,那也有两种可能,第一,她是善良的蛇女。第二,她是邪恶的蛇人猎手。” 唐纤纤坐到床边,挨着我,轻声分析起来。 她的分析倒是没错。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没话讲,我们的团队又多一个朋友,我们的大家庭又多一位家人。如果是第二种可能——唐纤纤认为,那韩雪晴不应该主动搬进来,否则就是自投罗网,很容易暴露身份,被我们直接剿杀。 “综上所述,无论从正面还是反面来看,我觉得韩雪晴是无害的。” 我无可辩驳。 其实退一万步讲:假如韩雪晴真的是蛇人猎手,发现了我们的行踪,那为什么不马上调来大批杀手,将我们捕获呢? 再说了,安澜岛一直非常安全,钱叔把我们千辛万苦送到这里,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没道理我们刚刚住进来半年多,就被柳克凡嗅到味道? 我们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即便像陆子鹰那样招摇,也仅限于岛内。这里,几乎是个封闭的场所 看来真是我多虑了,被恶魔追怕了,难免产生“杯弓蛇影”的脆弱心理。 “不过我觉得,还是要慎重……”总觉得不太对劲,却又讲不清楚,只能这样含糊地向唐纤纤表达。 唐纤纤看着我,忽然笑了笑。歪着脑袋,一副若有所思、意味深长的神情。 “纤纤,干嘛这样看我?”我瞥她一眼。 “夏兰,我理解你的心情,毕竟你和陆子鹰……” 原来她把我的担忧理解成了女生的小心眼。 我无奈地说:“我要怎样讲,你才能明白呢?我是站在大家庭的角度考虑问题,并不是因为自己吃醋,而急着赶走韩雪晴。” “是吗?”唐纤纤夸张地应了声。 我苦笑一下。谁都不会相信,一个刚刚失恋的女孩,会这么冷静大度。这件事解释下去,只会越描越黑。 ……………… 陆子鹰没有和韩雪晴住在一起,另外在一楼给她安排了一间房子,可能这是韩雪晴自己的要求,或是韩家家教甚严,有很强的约束力。有时我会忍不住想:韩父真的已经接受了陆子鹰? 生活就这样稳定下来了。 (40)妙缘 韩雪晴不仅漂亮乖巧、心地善良,而且从不找麻烦。虽然生在富豪家,却很勤快,打扫卫生、洗衣做饭都愿意做。 唐纤纤不止一次笑称:“陆子鹰那个家伙不知哪辈子修的福,竟然在安澜岛遇到这么完美的老婆。” 陆子鹰越来越得意,看起来全世界的阳光都被他吸走了。 他在我面前,大大咧咧地喊我“前妻”,即便当着韩雪晴的面也不避讳。我警告他数次,他却屡教不改,反而更上劲。我懒得理他,随他去吧。 韩雪晴每次见我,都温柔地称:兰姐姐。 而我在潜移默化中,已经接受了她,拥有这么可爱的妹妹,应该是每个女孩的梦想。而且我们都看得出,韩雪晴对我,比对唐纤纤亲近得多,这,大概也是一种缘分。 我享受着这种妙缘。 …… “兰姐姐,你做的衣服好漂亮哦。”韩雪晴欣喜地说。 她的语气一点也不矫揉造作,表情更不虚伪,任何人听到都会开心,因为她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就连眼角眉梢都带着诚意,没人能够这样作戏。 “谢谢。雪晴,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裙子?”我微笑地问。 “我喜欢天蓝色,最好是三月天空那么纯净的。”她认真地说。 “哎呀,可没有哪种布料能达到这种境界,除非,是老天爷自己开的布店。” “嘻嘻,兰姐姐真有意思。”她掩嘴而笑,面颊羞红了。 我用卷尺给她量腰围,她显得很不好意思。 “哇,好完美的尺寸。”我捏着卷尺赞道。 韩雪晴更羞涩了。面对这样的女孩,真的很难嫉妒,只希望她更加聪明漂亮,更加可爱。 不过,我心里倒忽然产生了愧疚。 我刚才给她量腰围,借着做裙子的名义,其实是想试探一下她的腰。 蛇女的腰与人类女孩的腰不一样,蛇女更柔韧,有种妖毒的美。 试过以后,没有发现异常。看着韩雪晴那完全信任的透亮眸子,我一阵自责,感觉做了件错事,玷污了她纯洁的心灵。 “雪晴,一周后来试裙子吧。”我说。 “谢谢兰姐姐,我会每天每天盼着的。”她抚掌欢笑,忽然一怔,“哎呀,我要去厨房帮纤纤姐。”一阵清风似地跑了。 陆子鹰忽然走进来。 我警觉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前妻,别害怕,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他一脸坏笑。我真是猜不透他,经过那次的打击与动荡,他的心里似乎没有留下丝毫阴影,一切都像是本来的样子,该干嘛就干嘛。 “说,什么事?”我后退半步。料到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果然—— “我发现你和雪晴特别亲近、特别投缘。我有个构思,希望你俩都当我的老婆,一大一小,你俩自己协商一下。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婚后你们一定非常和睦,不会闹得鸡飞狗跳……” “陆子鹰,不要脸,给我滚蛋!!!”我气急败坏地吼。顺手把一个东西扔了出去。 他脑袋一缩,急如闪电地逃了。 那东西砸到门上,咣铛地一声巨响。我这才看清,原来是把剪刀! (41)晴老婆 吃晚饭的时候,唐纤纤问我:“夏兰,刚才听到楼上咣铛乱响,是什么声音?” 我正把一块鱼肉夹进嘴里,瞥了陆子鹰一眼。他勾了勾嘴角,朝我坏笑一下。我说:“我在打野猫。” “啊?”韩雪晴睁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兰姐姐,家里进了野猫?” 唐纤纤若有所思地看看我,目光掠过陆子鹰,最终回到柳仲脸上。柳仲沉默地吃饭,没有参与我们的讨论。 陆子鹰哈哈一笑,说:“兰殿下,你别吓唬雪晴,她可没你们那么彪悍。” 唐纤纤用筷子敲了敲碗。“喂喂,说谁呢?别把我也带出来。” 陆子鹰扶了扶太阳镜。“难道你老人家不够彪吗?” “你才彪。”唐纤纤作势要把碗砸过去。 “哎,别闹,你们三个一定要团结。”陆子鹰咧开大嘴,嘿嘿笑着。 唐纤纤怔了怔,转脸看看我。我假装没听见,知道陆子鹰又在撒野。 第82章 “我呢,现在已经是桃花岛主了。身为岛主,应该有三个老婆才对嘛。”陆子鹰搂着韩雪晴的肩膀。 韩雪晴娇嗔道:“鹰哥哥,你又乱讲话。” 陆子鹰说:“晴老婆,如果我再引进两个小老婆,你会不会吃醋?” “不跟你说了。”韩雪晴红着脸,站起身,推开了椅子。 “怎么生气了?”陆子鹰说。 韩雪晴嘟着嘴,扭过脸,小脚轻跺,加上娇嗔的话语,真是可爱极了,有着无法比拟的魅惑力。 “鹰哥哥,你最坏。”转身跑开了。 陆子鹰一把没抓住。韩雪晴进了自己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唐纤纤这才喘上一口气。“今天真是大开眼界,连生气的模样都让人嫉妒。不过我要提醒你,陆子鹰,以后不要在我们跟前演这出戏,会影响别人吃饭的。” 陆子鹰得意地说:“我们这是真情流露,哪里是演戏。”转脸看看我,“对不对,前妻?” 我根本不理他。对他这种人,冷漠的态度,就是最好的手段。 陆子鹰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既然糖精都开始嫉妒了,看来我的计划有点小麻烦。原打算娶三个老婆,可是谁当老大的问题,却不好办呀。”居然露出一副庄重的神情,煞有介事的模样。 虽然隔着太阳镜,我却猜得到,那小子的目光一定投向了柳仲。那句“可是谁当老大的问题”,摆明了就是说给柳仲听的。那小子可太能气人了。 (42)扭腰的动作 唐纤纤果然一拍桌子。“陆子鹰,别蹬鼻子上脸。你想玩就玩你自己的,少在这里装什么大瓣蒜。” “糖精,你瞧你原来挺文雅一个女孩儿,现在怎么这么粗俗。”陆子鹰慢腾腾地喝了口果酒,“看来古训真是没错呀——男怕跟错人,女怕嫁错人。” “滚!”唐纤纤把筷子扔了过去。 陆子鹰从空中接住,放到桌上,起身离开餐室,去找韩雪晴。 …… “这小子越来越气人了。”唐纤纤说,“夏兰,你怎么不生气?” “要是为他生气,早气死了。” “也对。”唐纤纤笑了笑,转脸看着柳仲,“怎么半天不说话?还是不放心韩雪晴?” 我忙提醒她:“纤纤,小点声。” 唐纤纤夸张地捂住嘴巴。 柳仲放下酒杯,靠在椅背上:“你们没注意吗?韩雪晴刚才扭身回房间的时候,她的动作——”柳仲欲言又止,扫视我们。 我茫然地问:“怎么了?” 唐纤纤却笑着对柳仲说:“看你埋头吃饭,好像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没想到却会抓细节,只看女孩子扭腰的动作,是不是很诱人啊?” 柳仲淡然一笑。笑容很快止住。“在不知觉的情况下,一个人难免暴露真实的自己。” 我催问:“柳仲,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她的腰,扭动的角度,不是人类女孩可以达到的,特别是柔韧度。”柳仲说。 “不会有问题啊。”我喃喃地说,“我给她量过腰围,也试探了一下。” “但那是静止的。”柳仲提醒我。 唐纤纤说:“平时也没看出什么问题,她经常帮我做饭,打扫卫生也很好。柳仲,我承认你很敏锐,可是超过限度就成了一种负担。” 我忍不住说:“柳仲的谨慎并没错,别忘了我们吃了太多的苦头。每次都是事后才反省,万一遇到一个大灾难,我们全完了。” 唐纤纤无声地叹口气。“话是这样讲,不过,就拿韩雪晴来说,也许她学过舞蹈呢,或者练过瑜伽。” 柳仲静默片刻,说:“再留意一下吧。” ……………… 自从韩雪晴住进了小楼,我们的生活气氛变得轻松愉悦。她每天从学校回来,总会给大家带小礼物,或是水果,或是花花草草一类,而且每个人的礼物是不重样的,就像“个性专送”。 韩雪晴真是讨人喜欢,却一点不轻飘,也不是那种粘人的小姑娘,很懂得拿捏分寸。对柳仲的态度最能说明问题。 (43)柔情 她看得出柳仲对她保持着防范距离,虽然柳仲不是冷冰冰的,但那种审视的目光,换了别的女孩,一定会不舒服,甚至会生气。 但据我观察,韩雪晴从来没在陆子鹰面前抱怨这件事,陆子鹰虽然警告过她,说柳仲有很强的疑心病,让她远离柳仲。不过韩雪晴并没有敬而远之,更没有故意摆谱耍性子,而是更加温柔可亲的对待柳仲。 对柳仲的称呼是:仲哥。 别看一字之差,对陆子鹰称“鹰哥哥”是小女生的撒娇,对柳仲则是明确的尊敬,是一种仰慕和崇拜。 甚至我发现,柳仲也开始松动了…… 即便铁石心肠,也会被韩雪晴的柔情融化。 …… 那段时间,我去红朗书屋的次数越来越多,最频繁的时候,达到了两天一次,有事没事就去那里看书,或者,是去看看张红朗。 张红朗一定感觉到我的寂寞和空虚。这也不奇怪,如今“浪漫小楼”有了两对情侣,我成了一个多余的人,而且我与两对情侣之间,都曾发生过纠结。所以我在家里的位置越来越尴尬,总想走出来。 安澜岛虽然很美,但对我而言,可以去的地方并不多,太远的去处,我不敢涉足,近处,除了海滩,便只有红朗书屋。那里像一座宁静港湾,至少,这里有个人,可以听我慢慢倾诉。 张红朗经常穿白衬衫,周身弥漫着八月阳光的味道。他会煮浓香的咖啡给我喝,会沏清爽的薰衣草茶,还会调制奇妙的鸡尾酒。 他的笑容,就像早上醒来时,看到折射在窗外叶子上的晨露和日光。 每次看到那瘦削的身影,简单的笑容,我就在想:每个女孩子,都会希望有一个像他这样的知己。 …… 张红朗是一个不善言辞的男人,甚至有轻微的自闭,从来不去公众场合玩闹。 慢慢的,张红朗给我看他写的书稿,文笔很美,通透的叙述风格。 我常问他:“书里有没有你自己的生活?” 他总是笑。 我又问:“男主和女主的原型究竟是谁?” 他仍是笑。 其实没有答案的答案,我更喜欢。 有时,他会挎着包包,踩着单车带我去海边,找个安静的地方,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写作。我坐在一旁,看书,听音乐,听海涛的歌声。 张红朗从来不问我从哪里来,会住多久,岛上还有什么朋友。 (44)掩饰 他似乎没有好奇心,或者对他来说,应该发生的一切,总是会发生的,无所谓你多问一句或者少问一句。 有一天,我订阅的《时装新苑》到了。我迫不及待地翻开,又看到了苏小婉。 这次她穿着泳衣,站在一处海滩上。 看到照片的一刹那,我的手指不禁颤抖几下。海滩——恍惚间,我竟然感觉小婉就站在我对面,背景是海浪轻摇的哗哗声。 “夏兰,你怎么了?”张红朗看出我的紧张。 “哦……没事。”我把那一页翻过去,不让他注意到我的异常反应。 张红朗淡淡一笑,继续在电脑上写字。 我再把那一页翻回来,仔细看着。苏小婉的照片是五张,一张最大的跨页图片,占了整个书页的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由另外四张照片填满。 杂志的印刷极为精美,高档铜版纸,闪闪发光,五彩斑斓的画面映衬着苏小婉姣美的身材,每个人看见了,都会受到诱惑——男人会被她的身材吸引,女人会被那些泳装吸引。 “是你朋友?”张红朗忽然问。 “啊……”自己太投入了,居然痴迷地欣赏许久,没有发觉张红朗的视线移过来,“哦,我常在杂志上见这个模特儿,感觉挺像我一个同学,嘻嘻。”我掩饰地说。 “说不定真是你同学呢。”张红朗说。 “怎么会?”我扬脸看他一眼,笑着说,“我恨不得全世界的电影明星、歌星、模特儿,都是我同学,或者我家亲戚。” 张红朗笑了。他的笑容很开朗,与他平静的时候不一样,特别有感染力。我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笑。 我边笑边说:“不过呢,我还是蛮幸运的,至少我认识一个作家。” 他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脸,看着远处的海面。“我算不上什么作家,只是喜欢写。” “是你倾诉的一种方式吗?”我问。 “嗯,算是吧。”他看看我,低垂眼睑。 “那你,没有女朋友吗?”忽然这个问题就脱口而出,我自己事先一点没准备,一切好像是自然而然。但问题一出口,我便后悔了。我不想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弄得太暖昧,但我这样问,很容易被别人当作一种暗示。 他却没什么惊奇或者别的特殊反应,只是淡淡一笑,好像我们在讨论午餐后的茶点。“以前有过女朋友,后来没有了。”平静的一句话。 (45)韩父 这也是我第一次触及他的隐私,虽然只是蜻蜓点水,却荡起了涟漪。 随后,我便匆匆地告辞,带着杂志回到小楼。 ……………… 特意从沙滩上绕了一圈,慢慢朝家走。刚登上斜坡,忽然发现回廊前的台阶下,停着一辆高级轿车。心中一颤:谁来家里了? 我们的小楼从来没有客人拜访。我加快步伐,推开大门。 先看到唐纤纤,正端着托盘往客厅那边走,听到响动,回头看看我。 第83章 我正想问什么,扭脸看到柳仲、陆子鹰和韩雪晴正围着一个中年男人。 那人显得十分儒雅,肩宽背厚,头发丝毫不乱,穿着笔挺的西装。 韩雪晴看到我进来,忙迎上前,温柔地笑道:“兰姐姐,你可算回来了。这是我爸爸。” 啊…… 没想到韩父上门了。 “叔叔好。”我打个招呼。 韩父亲切地点点头。“你一定是夏兰吧,小晴常提起你。” “哦……” 韩雪晴挽着我的胳膊。“大家都在等你呢。兰姐姐,快坐下。” 此时的陆子鹰,显得非常沉静,看来他也不是那种糊涂蛋,什么时候该装深沉,他挺有主意的。 大家落座。唐纤纤沏了茶。 韩父微笑着说:“我来这里,就是随便看一看。” 韩雪晴皱了皱鼻子,说:“爸爸不放心我在外面住。我跟他说,是几个好朋友合住,环境可好了,而且大家都谈得来。” 唐纤纤坐在柳仲身旁,笑着说:“韩叔叔,现在这样子很流行的,几个要好的朋友住在一起,大家互相照顾,还能过集体生活。国外把这叫‘sharehouse’。” 韩父说:“对,你说‘集体生活’,我就特别满意。”转脸看一看韩雪晴,眉眼间充满慈爱之情,“我一直希望小晴成长为一个有用的人,以后公司是要交给她的。” 我说:“您已经把雪晴培养得很完美了。” 唐纤纤笑道:“是啊是啊,跟雪晴住在一起,我和夏兰真的羞愧得很。” 韩雪晴的脸庞红得像玫瑰。“哎呀,两位姐姐又拿我开心了。” 陆子鹰冷不丁来了句:“只要你住的开心,大家都开心。” 韩父将目光转向陆子鹰,亲切地指了指他。“小陆很有天赋,是可造之材。” 我们都知道,陆子鹰和韩父曾做过一笔生意,却不知韩父是如何评价陆子鹰的。不过从表情来看,似乎挺满意。对这里的居住环境也满意。 又聊了一会儿,韩父忙着事业,起身告辞了。我们送他到门外。他边走边说:“你们一定不要宠着小晴,让她多吃点苦。如果做了错事,一定要指出来。” 唐纤纤说:“韩叔叔放心吧,陆子鹰会经常帮助雪晴的。” 韩父看了看陆子鹰,没有说什么。 (46)人模狗样 送走韩父,我们回到客厅。陆子鹰和韩雪晴坐到窗下的沙发里,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什么。从神情判断,韩雪晴既羞涩又兴奋,看样子陆子鹰今天在韩父面前的表现,令韩父比较满意。所谓“知父莫若女”——韩雪晴应该从父亲那里得到了什么信息。 我忽然朝陆子鹰招了招手。他一怔,扭脸看着我。 “陆子鹰,你过来一下。”我说。 陆子鹰慢慢站起身。韩雪晴朝这边看过来,脸上是探询的神情。陆子鹰对她低语一句,她点点头,陆子鹰独自走过来。 “前妻,有事吗?”他咧着嘴巴问我。 我平静地说:“上楼开个会。我们四个。” “嗬,是不是看我和雪晴卿卿我我,你不舒服,想个法子拆散我们啊。”一脸得意地看着我。“假公济私。” “陆小人,别自恋了。”我径直朝楼上走去。 身后,柳仲对陆子鹰说:“关于苏小婉的事,我们四个碰面,商量一下。” “哦,是这事儿,行啊。”陆子鹰跟我们走来。 四人步入我的房间。我把门轻轻掩上。 陆子鹰劈头便说:“我觉得我们不该歧视雪晴。” 柳仲说:“没人歧视她。” “这还不算啊?鬼鬼祟祟的,把雪晴排斥在外,她会伤心的。”陆子鹰说。“雪晴为我们付出那么多,难得连起码的平等都做不到吗?” 唐纤纤嘻嘻笑道:“哟,鹰二爷学会体谅别人了。” “既然我们允许雪晴住在这里,就是一家人,对不对?”陆子鹰的视线在我们三人的脸上飘过。 柳仲说:“情况不同。有些事,她不知道最好。子鹰,你很清楚我们的处境,不希望雪晴遇到什么麻烦吧?她的生活环境本来就和我们不同,让她保持纯真的心灵,不好吗?” “是啊,”唐纤纤帮腔,“本来就不该把雪晴扯进我们家。” 陆子鹰没话讲了,却不服气,轻声嘟哝一句。 我从包里拿出最新一期的《时装新苑》,翻开苏小婉的照片。 陆子鹰顿时低呼:“哇,好白的皮肤、好诱人的身材。流鼻血呀!” 唐纤纤卷起杂志,照着陆子鹰的脑袋打了一下。“刚才当着雪晴的老爸,装得那么人模狗样,现在怎么撕破脸皮了?” “情况不同嘛——柳仲说的。”陆子鹰揉着乱蓬蓬的头发。 “哼,当心雪晴剪断你的狐狸尾巴。”唐纤纤警告道。 “嘿嘿,只要不剪小jj就好。”陆子鹰怪笑道。 (47)关于杂志的秘密 唐纤纤跳起来,想要狠揍陆子鹰。眼看一场秘密会议即将变成狂欢活动,柳仲忙挥手制止了。 “好,我们商量事情吧。” 房间静默片刻。 柳仲转脸问我:“夏兰,你有什么想法?” 我接过杂志,翻开苏小婉的照片。小婉隔着铜版纸,仿佛在看着我,忧郁的眼神、微抿的嘴唇,这一切似乎都在向我传达什么信息。 “我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心脏用力颤了一下。”我喃喃地说。 照片上的海滩背景,真的让我震撼惊讶。 甚至在一瞬间,感觉柳克凡已经找到我们的痕迹,故意用那张照片威胁我们,甚至是,戏弄我们。 我接着说:“冷静下来一想,可能只是偶然吧。是我太紧张了,总往可怕的地方想。” 唐纤纤说:“夏兰忧虑过度。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柳克凡真的已经发现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派蛇人猎手上岛?” “同时我又觉得,小婉在向我传达什么信息。”我说。 陆子鹰拿过杂志,看了看照片,对我说:“你可真能联想。苏同学怎么能知道,你正在看她的照片?” “说不清楚。也许她觉得我总会看到照片,所以就用各种方法暗示我。” “嘿,这样讲似乎也有道理。”陆子鹰来了兴致,“你俩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约定过什么暗号?” 我费力地思索着,而后摇了摇头。“不记得有什么特殊暗号。” “那就麻烦了。”陆子鹰把杂志翻来翻去,“就算她想告诉你什么,你又怎么能看得懂呢?还需要密码专家帮你分析一下。” 唐纤纤看了看柳仲。柳仲正在沉思。 片刻后,柳仲说:“如果小婉通过眼神、嘴型、手指的动作,想告诉夏兰一句话,那么这句话最可能是什么?” “她的地址!”唐纤纤脱口而出。 我感觉心脏震颤一下。唐纤纤的分析没错。苏小婉被囚禁的地方,是我们最关心的。我们想救苏小婉,首先要知道她被柳克凡困在哪里。 陆子鹰猛地一拍大腿。“太对了!比如人质被恐怖分子挟持后,恐怖分子给他们录像,然后寄给家人索取赎金。有些人质就通过暗号,告诉警察他们被关在哪里。” 柳仲轻轻点了点头。“如果我们的分析正确,那我有个想法。”他环视我们。 “你讲吧。”我催促道。 “也许小婉每次只告诉我们一个字。”柳仲沉静地说。 “哦?”我望着他,心里忽然激动起来。 “假如这句话有十二个字……” “那就是一年的杂志!”我顿时醒悟。 …… (48)请张红朗协助 房间里的气氛立刻热烈起来。这个猜谜游戏,已经变得越来越具体了。 苏小婉每次只暗示一个字,然后将十二个字组成一句话,分期通过杂志传达出来,这样就会简单得多。 “柳仲,你真厉害哇。”陆子鹰大声说,“我对你终于有了一点小崇拜。请在我屁股上签个名吧!” 我们没理睬陆子鹰。 唐纤纤说:“现在需要收集一年的杂志,从中找到规律,分析小婉想说什么。” 柳仲说:“只能如此。” 我把另外两期杂志放到床上,一本是陆子鹰在飞机上拿到的,另一本是我和柳仲在酒吧拣的,连我订阅的第三本杂志全部翻开,看着苏小婉的照片。 观察了许久,不得要领。 柳仲说:“这件事不能着急。仅凭这三期杂志,很难找出小婉的规律。” 唐纤纤表示赞同。转脸看看我。“夏兰,你觉得呢?” 我点点头。“是啊。必须够一定的数量才行。” 陆子鹰兴奋地嚷:“哈哈,集齐12个兽首,可以唤醒秦始皇10万阴兵!” 我瞪着他:“拜托不要这么亢奋。” 唐纤纤嘲弄地说:“鹰二爷打了鸡血,永远这副德性。” 陆子鹰说:“好吧,我收回刚才的话。应该是——集齐12份杂志,有神秘大奖赠送——这样可以吧?我们是不是要在报纸上登个广告?” 柳仲转脸面向我。“子鹰倒是提出了一个问题——剩下的杂志怎么凑齐?” 我想了想,说:“以后的杂志,当然只能按期买了。至于前几个月出版过的,看来还要拜托张红朗,让他想想办法,找到那些过期杂志。” 唐纤纤说:“张红朗通过书刊渠道,应该不算难。就看他肯不肯帮忙了。” 陆子鹰马上说:“肯定愿意帮忙。 第84章 对不对,前妻?” 我忽然有种成就感。自从“海滩事件”发生后,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孤单了。 “我想张红朗不会拒绝我的!” ……………… 第二天上午去书屋找张红朗,却扑了空。书店的门关着,我看看表,已经到了十点钟,往常这时候即便没生意,他也会依照惯例开门。其实张红朗开书店并不是为了赚钱,纯粹是他的爱好。 我在门前徘徊,等张红朗回来。 书屋后面是一片树林,清风徐徐,树影婆娑起舞,树林四周盛开着野花,风中送来阵阵香气。我坐在凉椅上,忽然看见左侧前方驶来一辆电瓶车,就是旅游区常见的那种观光车,素雅的车篷,天蓝色流畅造型。司机正是张红朗。 “红朗——”我朝他打招呼。 (49)清风温柔 他挥手致意,微笑着驶近了。“请上车。” 我跑到车上。“哈,在哪弄来的玩具?” “订购的,早晨刚到货。” “难怪书店没开门。”我坐在第二排,欣喜地打量着。 车子四周是敞开的,前后左右都能看到风景。安澜岛空气清新,不用担心灰尘,坐在里面还能遮挡太阳和雨水,真是一种享受。 “想去哪里?”张红朗回头看看我。 “随便啦。”我靠在椅背上。 “好,就带你去一个叫作‘随便’的地方。”张红朗的笑声透明爽朗,极富磁性。 观光车启动了,发出轻柔地唰唰声。车篷微微颤动,整个车厢也跟着有节奏地轻摇。不时有游客站在路边,朝我们挥手,以为是岛上的旅游车。 张红朗总是含笑道:“这是专车,只送公主。” 途中,我下车买了只风铃挂在车篷上,行驶中,风铃轻摇,悦耳动人。车子一直往南部而去,爬过一座缓坡,人烟逐渐稀少,安澜岛呈现出另一派美丽的风光。 我从来没到过岛南,这里的海水更加湛蓝澄澈,映着上午的阳光,海面萦绕着五彩斑斓的水气,美不胜收。 张红朗停下车。我随他上了一道山坡。眼前顿时一亮。 谷地下是广阔的花海,在阳光里尽情舒展着。五彩缤纷的花瓣充满了神秘的美感。风中弥漫着花香,就连那香味也有特别的感觉。 花海后面是一望无际的葵林。层层涌动的葵花散发着独特的香气,那味道就像一种浓郁的思念,对阳光和岁月的思念。更远处是山峦,远远的可以看到一座小湖,映着蓝天白云。漂亮的水鸟在湖边徜徉。 阳光在我们面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张红朗痴迷地看着谷地风景。 良久,我才从震撼中回过神,喃喃地说:“这里就是天堂吧。” “是啊。”张红朗看着我。 我闭起眼睛,微风拂面,心里漾起一缕甜蜜。 张红朗忽然握住我的手。我一怔。张红朗带着我朝山坡下跑去。 我感觉自己在飞。 速度越来越快,温润的山风拂动面颊,带着花香浸入皮肤,仿佛将全身洗涤了一遍,洗得通通透透。太阳悬在天边,静静望着我们,直到我们扑入那片花的海洋。 花瓣飘零,紫色、红色、蓝色,落在我们身上、脸上。清风温柔地从花丛间淌过,呢喃着。 …… (50)岛的最西边 在花海中漫步一个小时,我们回到山坡上。再次极目远眺,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美景,而这一切,真的就属于我。 “红朗,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只要想找,总能找到。” “这座岛上一定还有很多秘密仙境。”我大声说。 “是的。”张红朗微微一笑,“这座岛比一般人想像得更大,只不过,多数人习惯在人群聚集的地方生活。” “你最远去过哪里?” “岛的最西边,尽头是海崖,坐在那里欣赏日落美景,夕阳、晚霞、云海——简直难以形容。”张红朗难得露出激动的神情。 “作家都形容不出来,那我们这些俗人只能白白看着了。” 张红朗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我们回去吧。” “改天带我去海崖看看。”我说。 “好啊。” 我们来到车旁。他送上坐进去,自己坐在驾驶室。 “夏兰,你一大早来找我,有事吧?”他含笑问道。 “想麻烦你帮我找些杂志。” “是《时装新苑》吗?”他问。 “嗯。你怎么知道?” “你最关心的只有那份杂志。呵呵。” 观光车掉头,朝岛中心驶去。 “我喜欢收集杂志,从今年1月份的杂志,直到最新的一期,现在我一共有三本。前边那些过期的,想请你帮我找来。” “小事一桩。”他淡淡地说。 脑海中忽然一闪,我脱口而出道:“红朗,我想请你去家里吃午饭。” 他静默片刻,回头看看我,温和地笑了。“找杂志很简单,不需要特别回报的。” “不是不是。我想请你去家里吃饭,也真的是感谢你,当然包括以前帮我的。”我有些语无伦次。 他感觉到我的紧张,笑着说:“好啊。不过突然这样过去,会不会太仓促?” “没事的,家里有两个人做饭。”我嘻嘻笑道。顿了顿,又说:“只是,耽误了你的书店营业。” “难得有人请我吃饭,很划算的。”张红朗开了个玩笑。 观光车一路行驶。张红朗给我讲了这座岛的传说,原来与宋朝末年的一位公主有关。蒙古军队侵入宋朝江山,公主被流放到这座岛。从外面看,小岛是蛮荒之地,但是走进来才发现,这里美极了。 “而且,这座岛在不断成长。”张红朗说。 “什么?”我没听懂。 “就像一个小孩子,一点一点长大。这座岛的面积和体积,也在慢慢膨胀。” “啊?不可能!”我惊讶地说。 张红朗笑了。“信不信由你。” “有什么证据?”我感到十分新奇。 他沉默片刻,认真地说:“安澜岛一年一度的落潮,发生在7月12日。那天晚上11点,最西边的海崖上,会有一阵石浪腾空而起。石头像惊飞的鸟群一样在半空旋转,带着嘶嘶的气流。然后会有更多的石头脱离小岛,一浪接着一浪,在空中猛烈碰撞,溅起火花……” 我听得目瞪口呆。良久才反应过来。“你,看到过?” “是啊。”他淡然地说。 (51)不像你的风格 我坐着张红朗的观光车直接到了小楼前。刚从车里出来,准备上台阶时,唐纤纤正巧从回廊里穿过,看到我们,楞了下,随即打招呼:“红老板,你好。” “你好。”张红朗微笑致意。 唐纤纤将视线转到我脸上。“夏兰,出去玩了?” “嗯。我中午想请红朗在咱们家吃饭。”迈步上了台阶。张红朗跟在身旁。 “欢迎啊。”唐纤纤将手里的篮子抖了抖,“正好晒了点鱼干,请红老板尝一下我们的手艺。” 我往竹篮里看了看。安澜岛的阳光真好,晒出的鳗鱼干色泽鲜亮,十分诱人。 唐纤纤朝我使个眼色,一脸诡秘的笑。我随她走到一旁。唐纤纤迫不及待地说:“夏兰,你今天很高兴啊。” “怎么,你希望我整天愁眉苦脸?”笑着反问她。 “那倒不是。最近看你心情不太好,我……和柳仲一直挺担心的。” “没什么。”我淡淡一笑。 “哎,你跟那个红……红老板怎么样?”朝我眨眨眼。 “纤纤,这不像你的风格呀。”我在她胳膊捏了下,“你以前对这种事从不关心。” “情况不同嘛,尤其是你的事。”唐纤纤用一只手拢了拢头发。我发现,她的发型也有变化,以前是漂亮的短发,现在有些自然卷,舒展地披在耳畔,显得更加妩媚。这就是爱情的力量。爱情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我跟红朗只是朋友。”低声说着,朝回廊扫了一眼。 那边的张红朗遇到柳仲,两人正在闲聊。 接着陆子鹰也出来,看到张红朗怔了怔,接着便嚷起来:“红老板,你怎么来了?” 张红朗不知跟他说了什么,陆子鹰朝我这边看了看,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走开了。 唐纤纤说:“好了,我们去做饭吧。” 随她朝厨房走去,我问:“雪晴中午回来吗?” “应该回来吧。”唐纤纤说。 ……………… 我们用鳗鱼干做了一道简单的菜,是用蒸的。 半斤鳗鱼干,配以姜、葱、精盐、辣椒油、味精、酒等调料,一起上屉蒸熟。很快便闻到厨房里香气四溢,虽然是鱼干,却自有一种独特的鲜美味道。 笼屉刚端起来,便听到客厅门一响,随即传来韩雪晴的声音。“啊,终于赶回来了。”接着她的脸庞探进厨房,“好香哦,两位姐姐,做的什么好吃的?” 我笑着说:“你是馋猫变的吗,闻到味儿就回来了。” (52)千万别赌气 陆子鹰忽然出现在门外,大声说:“别提猫,我最怕猫。” 唐纤纤接口说:“就让雪晴这只猫好好治治你。” “那我怕死了。”陆子鹰夸张地喊。 我忙着切菜,没参与他们的讨论。唐纤纤对韩雪晴说:“快来,帮我把菜筐抬到后院晾一下。” 两人离开了厨房。陆子鹰趁机走进来,凑到我身旁,似笑非笑地说:“前妻,外面那个小老板是不是在勾搭你?” 第85章 “能不能好好说话?”这小子越来越烦人。 “对不起,我重来——那位风度翩翩的作家,是不是在追求你?” 我扑哧一声笑了。 “瞧,一下说到了心坎里,差点乐得大小便失禁。”陆子鹰摇头晃脑地说。 我拎起菜刀,传说中40块一把的好刀,刀锋一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 “还想谋害前夫?”他扶了扶太阳镜。 我不再理他,转身继续切菜,故意把案板震得砰砰响。 陆子鹰走到我的另一边,认真地说:“念在我们旧情难舍的份上,尤其是作为最了解你、最心疼你的前夫,我必须冷静严肃地劝告你:那男的其实不怎么样,不要只看外表斯斯文文的,其实文人的臭毛病特别多,说不定他三个月不洗脚、六个月不换内裤……” 我狠狠把菜刀剁到案板上,咣地一声,陆子鹰吓了一跳。 “马上从我眼前消失!”我怒视他。 他摇摇头,哀叹道:“所谓良药苦口,我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 “我告诉你陆子鹰,本来我跟张红朗没什么,不过你这样一讲,我偏就和他在一起,你能怎么样?” “哎,小女生千万别赌气,这样会毁了你一辈子的。”陆子鹰苦口婆心地说,“我不是把你往火炕里推。俗话说:宁做富人妾,不做穷人妻——我的意思就是,与其被那个男人糟践,干脆你不如当我的小老……” 我一脚踢过去,直接命中他的膝盖。 他怪叫一声,一瘸一拐地逃出去了。门口正遇到唐纤纤和韩雪晴。雪晴错愕地问道:“鹰哥哥,你怎么了?” “我……不小心撞到腿。” 唐纤纤低声哼了下。“活该。” ……………… 餐室第一次这么热闹。六个人,三对,围坐在饭桌前。张红朗首度出现在“浪漫小楼”,所以受到特别关注。我原本担心他不习惯这样的气氛,会觉得难受不自在,但他表现得自然洒脱,我暗暗舒了口气。 (53)家庭宴会 “……红老板,你的书店一个月能赚多少钱?”陆子鹰咄咄逼人地问。 韩雪晴马上碰了碰陆子鹰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这么直接,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这样问的? 陆子鹰却满不在乎地看着张红朗。 我接口说:“陆子鹰,你是查税的还是城管的?” 张红朗微微一笑。“没关系。我的书店不赚钱。” “噢,原来你在做善事,为全岛居民免费提供精神食粮。”陆子鹰说。 张红朗不卑不亢:“开书店是我小时候的一个梦想。” “你有女朋友吗?”陆子鹰马上转变目标。 “呵,这个问题没必要回答吧。”张红朗看了看陆子鹰。视线从陆子鹰脸上移到韩雪晴脸上。韩雪晴也在看他,两人相视一下,目光各自移开了。 我往张红朗的碟子里夹了块鱼。“红朗,吃饭,别理陆子鹰,他有神经病。” 张红朗说:“谢谢。” 柳仲和唐纤纤坐在桌子另一个角上,柳仲很少关注别人,自己吃着饭。唐纤纤朝我们这边扫了两眼,笑着说:“难得红老板这么好的脾气,夏兰真是好福气。” 我看看唐纤纤。她总是希望我身边快快有男朋友,好把我空虚寂寞的心灵占满,她才能感到安宁。 我说:“今天请红朗来家里吃饭,主要是感谢他一直以来的帮助。” 张红朗淡淡一笑:“呵,不必客气的。” 陆子鹰脱口而出:“对了,让红老板收集杂志的事,已经说定了吧?” 我不由得敛起双眉。唐纤纤也皱了皱眉头。收集《时装新苑》是我们四个人单独开会决定的,不仅瞒着韩雪晴,而且张红朗也以为是我自己的爱好,现在却被陆子鹰捅漏了,虽然没有直接说出什么,但对敏感的人来说,肯定会多转几个念头。 柳仲平静地放下筷子,端起酒杯说:“来,为我们结识新朋友,干杯。” 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别处。 餐桌上的气氛越来越融洽,陆子鹰大概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慢慢收敛一些,不再找张红朗的麻烦。只是偶尔问一些怪话,比如:红老板,你觉得我前妻漂亮吗? 张红朗还没开口,他便接着说:你要说她漂亮就是毁她…… 诸如此类。 我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陆子鹰撕破脸皮——如果他真的有脸皮的话——我只能私下对张红朗说:“他讲什么都别理,不然他更嚣张。” 张红朗淡然一笑。 韩雪晴忽然端起酒杯,对张红朗说:“红朗哥,我敬你一杯。” (54)不许用手机! 张红朗举杯。“谢谢。祝你学业顺利。” “哎,这也太老土了。”陆子鹰喝了太多酒,舌头不大利索,转脸问韩雪晴,“你……为啥要向他敬酒,是不是……觉得他挺文静?” 韩雪晴面颊一红,却没说什么,轻轻抿了口果酒。 张红朗将杯中酒喝了。 下午两点多,宴会结束,韩雪晴赶着回学校,张红朗也要走,书店还一直关着门。 送走他们两个,柳仲也出去,到码头帮着渔船处理海产品。陆子鹰喝醉了,踉跄着回房间睡觉。 我在厨房帮着唐纤纤收拾碗筷。 唐纤纤问:“你的服装裁剪学的怎么样?” “还好。我以前学过,有基础的。” “哪天有空,好好帮我设计一套服装,我想——” “想结婚的时候穿?”我直接问道。 她怔了怔,说:“我倒没想那么远。” 我笑一笑。收拾干净,上楼去休息了。 ……………… 一觉睡到傍晚时分,睁开眼睛,一抹夕阳投在面颊,暖暖的。坐起身朝窗外看去,蔚蓝色的大海被晚霞映成了金黄色,灿烂的景致像一幅油画。 洗漱完毕,下楼去客厅。突然发现一个惊人现象—— 陆子鹰坐在客厅,正在用手机通话!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揉了揉眼睛,确定了:陆子鹰拿着手机,得意洋洋地说着什么,不时发出笑声。 之所以感到如此震惊,是因为自从逃离柳克凡的魔窟后,我们早已不再用手机。因为使用手机的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暴露行踪。 “陆子鹰!”我低喊一声。 他还在笑着,一半思绪在手机里,另一半思绪被我干扰,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啊……哦……宝贝儿,稍等一下——”他朝手机里说了句,然后捂住手机,转脸看着我,“夏兰,怎么了?” “你在干什么?”我冷冷地问。 “跟我老婆通电话。”他露出无辜的眼神,“怎么,又吃醋了?” “你忘了我们的规则……” “什么规则?”他显得不耐烦。 “不许用手机!”我喊道。 唐纤纤被惊动了,从门外进来,看看我,又看看陆子鹰,马上紧张起来。“陆子鹰,快把手机关了。” “搞什么?”陆子鹰很生气,“我打个手机也要管,这里是监狱还是黑煤窑?” 我上前两步,去抢手机。他敏捷地避开,把手机高高举起。 唐纤纤喊:“陆子鹰,我们没开玩笑!” (55)愤怒 陆子鹰说:“我也是认真的!”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耐着性子说:“你这样很危险,会把我们的位置泄露给柳克凡。” “太可笑了,谁知道柳克凡在哪个犄角旮旯缩着,你们当他是上帝啊,什么都知道?” “还有那些蛇人猎手呢?”我吼道,“他们无处不在!” 陆子鹰楞了几秒钟。 这时,他的手机里传出韩雪晴的声音:“鹰哥哥,那边出了什么事,你们在吵架吗?”语调颤抖,十分惶惑。 陆子鹰吁了口气,对着手机说:“没事。等你放了学,先回家陪你爸吃晚饭,回头我去接你。拜拜。” 挂断手机,陆子鹰斜坐在沙发里。“现在满意了?” 外面大门一响,柳仲走进来,带着一身鱼腥味,还没顾得进卫生间,看见我们三个在客厅,气氛不对,马上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唐纤纤朝沙发上指了指。“你自己看。” 柳仲瞥了一眼,眉头皱起来。“手机?” “恭喜你,居然能认出手机!”陆子鹰嘲弄地说。 “这……” “好啊,你们都来吧,我今天就是用手机了,而且跟我老婆聊了20分钟,你们说吧——枪毙还是活埋?”完全摆出一副无赖的劲头。 “子鹰,我们以前说过,为了大家的安全……” “是大家的安全,还是你的安全?”陆子鹰跳起来嚷,“二爷跑这么远,困在小岛,就想能自由一点,不是缩在老鼠窝里混日子!” 眼看场面不可收拾。我说:“算了,这件事先不讨论了。” “从来都是你们指手划脚,告诉我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烦透了!”陆子鹰不依不饶。 显然,他今天用手机就是故意的,是一种反抗行为。 我看到唐纤纤朝柳仲使眼色。“回头再说吧。反正这座岛基本上是封闭的,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柳仲没再说什么,坐到对面的沙发里。 我站在客厅中间,忽然感到无所适从。 陆子鹰拿起手机,准备装进口袋。柳仲说:“子鹰,把手机给我。” “凭什么?!”陆子鹰再次跳起来。 “因为我们立下的规矩。”柳仲平静地说。 第86章 陆子鹰把手机狠狠摔到地上,咣铛一声,手机弹起来半人多高,翻滚着摔到墙上,反弹回来,落在沙发旁边。 “拿去吧!” 陆子鹰大喊一声,甩门而去。 (56)调皮的笑声 柳仲从地上捡起手机,平静地看了看。 陆子鹰刚才的狂躁并没有影响他的情绪,依然镇定自若。 我坐到沙发里,看着柳仲的一举一动。 唐纤纤喃喃地说:“陆子鹰变得越来越暴躁。” 柳仲说:“他会醒悟的。” 唐纤纤将目光投向我。“夏兰,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苦笑一下,摇摇头。 这时手机忽然响起来。我们都怔住。好久没有听到手机在房间回响,铃声虽然悦耳,对我们来说,却像古怪的咒语。 柳仲看看手机屏幕,说道:“是韩雪晴打来的。” 我猜现在陆子鹰的手机里,应该只有韩雪晴的号码。 唐纤纤不安地问:“怎么办,接不接?” 柳仲把手机递给我。“夏兰,你接吧。” “我?” 唐纤纤马上说:“对啊,夏兰,雪晴平时对你最亲近,只有你接手机,雪晴才不会太紧张。” 手机铃音仍在响。我不再多想,接过了手机。屏幕闪动着三个字:我老婆。 我摁了接听键。 “鹰哥哥?”雪晴的声音传出来。 “嗯……我是夏兰。”难堪地回了句。 “啊……是……兰姐姐?”雪晴迟疑地低语。 “呵,不好意思,陆子鹰出去了,手机忘在了客厅,怕你有急事,我就接了。”小心地解释着。 “这样啊……我是想问问刚才的事,听你们那边好像在吵架,我不放心,打过去问一下。” “也没什么,陆子鹰那家伙……呵,你也知道嘛,经常怪里怪气的。” “嘻嘻,那倒是。”雪晴的声音开朗了许多,“兰姐姐,我听你的声音怎么断断续续的?” 我暗自苦笑:陆子鹰用力摔了手机,想来一定有损伤的。 “可能是岛上信号不好吧,”我转移话题,“你没上课吗?” “因为不放心,偷偷在卫生间打电话。嘻嘻。”手机另一端的雪晴,一定露出了可爱的有些淘气的笑容。 我忽然看到柳仲在纸上写了一句话,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按照柳仲的意思,问道:“雪晴,你和陆子鹰一起去买的手机吗?” “嗯,是我帮他办的。”韩雪晴说,“我们联系起来不方便,他很想买个手机,可他担心……”欲言又止。 “担心什么?” “我也不知道。好像你们都没用手机,所以……怪怪的。”韩雪晴小声说。 我笑一笑。看见柳仲又在纸上写了一句话。 “雪晴,陆子鹰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为什么不用手机?”我问。 “他说你们是‘无机族’,我想可能是担心手机辐射吧。嘻嘻。”调皮的笑声。顿了顿,又说,“兰姐姐,我感觉你在审问我呀。” “啊……没有没有,怎么会……”我不愿再纠缠,匆匆说了几句,挂断手机。 …… (57)快变成了特务 手机扔到沙发上,我抹了把额头的汗。好久没用手机了,胳膊都变得生硬,仿佛刚刚举过哑铃。 柳仲拿起手机,关掉,拆开后盖,检查起来。 我问:“你怀疑什么?” 柳仲说:“随便看看。” 唐纤纤轻笑道:“柳仲快要变成特务了。” 柳仲默默地取出电池,拿起手机卡看了看。我凑近一些,根本看不出什么。 我接着问:“你打算怎么处理手机?” “收起来。”柳仲说。 “万一陆子鹰非要拿回去呢?”唐纤纤忍不住问道。 “跟他讲道理吧。”柳仲沉静地笑一笑。 我注视着柳仲。忽然有个感觉:我们四个人正在疏远——先是陆子鹰,然后是我。柳仲独力支撑着,拼命要把我们拉回来,重新抱成团,可是,有个无形的力量却朝相反的方向推着,如同一艘破船正往海里沉没…… ……………… 晚上九点多,安澜岛忽然起风了。台风从岛西登陆,沿着海岸卷向安澜岛北部。不过这场风并没有造成伤害,小岛一切如故。 我在门外的回廊里坐了很久,望着漆黑的夜空,风中弥漫潮湿腥咸的气味,夹杂着阵阵花香。 身后门响,柳仲走了出来。 “夏兰,这里冷。”他脱掉外衣,想披在我肩膀上。 我侧身避开,尴尬地笑一笑:“没事,我不冷。” 他举着衣服,呆了片刻,把衣服搭在自己肩头,然后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用手捂着,点燃了。 “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我问。 “断断续续。”柳仲喷出一股烟雾。 看得出,他还不适应烟草的刺激。以前我吸过烟,如果控制不好,香烟里的成分会给蛇人造成伤害。 我望着柳仲的脸庞,双眼深邃,两腮布满胡茬,愈加显得英俊沧桑。 轻声说:“柳仲,你真的太辛苦。” “哦,没什么。”淡然一笑,他看看我。我急忙将视线移开了。 “纤纤呢?去美术班上课了?”我转移话题。 “嗯。”柳仲吸了口烟,咳嗽几声。 “要当心呢。”忍不住劝道。 “还好。”他弹了弹烟灰。香烟在手指间一明一灭,风把烟雾卷起来,稍纵即逝。“对了,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已经全部恢复了。”做了个深呼吸,“这座岛真的适合我,不再服用‘海珠’也没事。” (58)悲凉 “我以前担心海珠吃完了,你可怎么办,现在看来没事了。”他坦诚地笑着,声音沙哑。 我忽然一阵感动,想要落泪。喉头哽咽着,拼命忍住了。 他继续说:“而且海珠可能有副作用,停下来还是好的。”边说边吸着烟。 忽然提到了副作用,不由便想起我和柳仲在海滩上纠缠的情景。 我的面颊发烫,忙侧过脸,低下头,怕柳仲看出什么。但那种感觉是忘不掉的,无论用多大的力气去回避,都不可能抹消……柳仲在我身上……我缠着柳仲……身体的力量……爱火在燃烧……汹涌澎湃的欢潮……其实我们已经拥有了对方。真正的拥有。 只是,不愿承认,也不能承认。 我仰望夜空。风将乌云吹散,露出两颗星星,如同镶嵌在墨蓝色天幕上的宝石。“不知陆子鹰在什么地方?”我喃喃自语。 柳仲沉默不语。 良久,他忽然说:“夏兰,如果有一天,我们几个注定要分开,你,也要好好的。” 我浑身一颤。“为什么这样讲?” 他又沉默下来。随后说道:“子鹰的脾气越来越怪戾,其实是为情所伤。他,还是对你……” “好了不要讲了。”我紧张地制止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特别想逃避似的,“我们做什么都是自己的选择,大家都没错,不是吗?” 柳仲将手中的烟蒂扔到脚边,轻轻碾灭。抬脸朝大海望去,远处的灯塔透过夜幕,像一只神秘的眼睛。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子鹰还是值得信任的。夏兰,我们都会竭尽全力保护你。” 我转脸注视着他。 他接着说道:“即使只有子鹰一个人在你身旁,他也会做到。” 我皱起眉头,越来越不理解柳仲。 他似乎……变得悲观了……似乎从他的脑子里,有触须伸出来,带着一种凄凉的颤动……或许是我自己太忧虑,反射到柳仲身上,就变成了悲凉。 我摇摇头,摆脱不良的臆测。 夜风越来越凉,我上楼去睡觉。 ……………… 夜里11点多,陆子鹰回来了。他是被韩雪晴搀回来的。那么柔弱的女孩,一路把陆子鹰扶回来,一定吃了很多苦。 陆子鹰被人打了,而且伤得挺严重。 “妈的,二爷要报仇!”陆子鹰在客厅嚷。 (59)二爷被打了 他把我惊醒了。我从房间出来,站在二楼的栏杆后面朝客厅看了看。陆子鹰的脸上有血迹,衣服也撕破了,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韩雪晴惶惑不安,一边轻轻地哭着,一边给陆子鹰擦拭伤口。 我下楼,给韩雪晴帮忙。唐纤纤也跟过来。 “怎么回事?”我问。 “二爷一定要报仇!”陆子鹰只是嚷。 韩雪晴哭着说:“别这样,我难过。” “谁打的?”我催问。 韩雪晴抽噎着说:“鹰哥哥又去赌场玩,不知怎么打起来……” “那帮狗东西,看二爷赢了钱,诬陷二爷出老千!”陆子鹰越说越激动。 唐纤纤用热毛巾捂住他的脸。“好了,安静一下。” “想闷死我啊?!”陆子鹰甩开毛巾。身子一挺,想站起来。 韩雪晴用力压着他的肩膀。“别去,鹰哥哥。” “此仇不报非君子。”陆子鹰怒声说。 我喃喃地说:“你怎么能被打成这样?” 陆子鹰的蛇人力量是很强的,几个人不可能近身。 “那帮龟孙子,趁我最高兴的时候,突然从背后袭击我!”陆子鹰气得直哆嗦。 唐纤纤撇撇嘴,轻声说:“得意忘形,这就是教训了。” “糖精,看我挨揍,你好像很爽?”陆子鹰说。 “让你以后收敛一些,不听话。”唐纤纤说。 陆子鹰忽然扭过脸,四处打量。 第87章 “柳仲呢?柳仲!” 我问:“你找他干什么?” “他不是号称老大吗?现在兄弟被人欺负了,他怎么当了缩头乌龟?”陆子鹰气愤地嚷,“我也是交了保护费的,这次必须要出手!” “鹰哥哥,你到底想怎么样?”韩雪晴瑟瑟发抖。 “铲平那家赌场!”陆子鹰继续嚷,“柳仲——出来!” 唐纤纤说:“好了,柳仲不在家,到海边去了。” 我忍不住问道:“他去海边有什么事?” 唐纤纤看看我,说:“两个小时之前,听说从海上冲来一艘救生艇,撞到沙滩边的礁石。柳仲不放心,去看看情况。” 韩雪晴抚着胸口,惶惑地问:“会不会有人死?” 唐纤纤摇摇说:“我也不清楚。看样子,是刚才那场台风造成的。” 韩雪晴想了想,说:“今天我和爸爸吃晚饭的时候,爸爸提到过,晚上有一艘货轮要靠岸,会不会是那艘船在海上出了事故?” (60)打破平静 陆子鹰冷不丁嚷道:“那些破事儿跟咱们有什么关系?现在最重要的是为我报仇!” 客厅正在一片忙乱时,柳仲终于回来了。刚推开门,唐纤纤便迎上去。“情况怎么样?” 柳仲说:“救生艇在礁石上撞坏了,在附近沙滩找到三个人,是从一艘货轮下来的,有个船员负了重伤,另外两个人还算好。”柳仲弯腰换掉湿漉漉的鞋,裤腿也在滴水,“但他们说,还有个人失踪了,是个女孩儿,不知怎么混进了货轮。货轮遇灾的时候,他们才发现那女孩儿,跟着他们挤进救生艇,撞到岸上后,却不见了踪影,可能被潮水卷走,死了。” “啊……”唐纤纤半张着嘴。 我同样感到一阵悲哀。 柳仲走进客厅,一眼看到陆子鹰,忙问:“子鹰,你怎么了?” 陆子鹰似乎已耗尽了力气,懒洋洋地说:“没事,我用脑袋撞墙,瞎玩的。” 柳仲看看韩雪晴,又看看我。 我向他解释了一下,柳仲点点头,却没吭声。 “喂,名誉老大,你不是一向自夸很讲义气吗?怎么突然掉线了?是变聋子还是变成了哑巴?”陆子鹰冷嘲热讽。 “你想怎么样?”柳仲平淡地问。 “踏平赌场!” 柳仲马上说:“好啊,等你养好伤。” “说定了?”陆子鹰大眼瞪小眼,对于柳仲突然这么支持,感到不可思议。 “当然。”柳仲沉静地说。 我看着他们两个,忽然很想笑。 感觉柳仲像是在哄小孩,不过神情又不尽然。 真是猜不透他。 ……………… 一周后,我从张红朗那里拿到了《时装新苑》的过期杂志。现在一共凑够了六本——半年的数量,至少算个小丰收了。 连续几天,我和唐纤纤把杂志摊在床上,仔细琢磨每张照片上暗含的意思。 如果我们的分析没错,那么,苏小婉究竟要通过照片,告诉我们一句什么话呢? 柳仲有时也会进来钻研一番,但我们把六本杂志按顺序看了无数遍,仍然不得要领。 这期间,陆子鹰的伤已经养好了。按照约定,柳仲真的在一天深夜,陪着陆子鹰袭击了赌场。 赌场在小岛北部,那里原本就是岛上最乱的区域,鱼龙混杂,与小岛其它地方完全不同。柳仲和陆子鹰潜夜暗行,以蛇人特有的复仇方式,把那家赌场砸烂了。事后报纸出了一则小新闻,说有蒙面人夜闯地下赌窝…… 赌场本来就是非法的,警察和报纸都认为是黑吃黑。调查一番后,不了了之,谁也猜不到,会是柳仲和陆子鹰。 我看到柳仲单独找陆子鹰谈了几次,估计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陆子鹰安宁了许多,可能因为柳仲肯帮他报仇,让他觉得柳仲还算凑合,心理上便接受了。 接下来的生活又变得平静。 随后,安澜岛最美的八月来了。 我们的杂志已经收到8期。 我和张红朗越来越亲密,似乎比朋友更近一步,却比情人远三分,就这样相处着,倒也甜蜜。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静。 故友相见(1) 在安澜岛,柳仲原本找了两份工作,后来辞了建筑公司的监理助理,专心在渔船上帮人处理海产品。 我曾经跟柳仲到过海边,看他干活。处理海产品虽然辛苦,却自由自在,而且在风口浪尖拼搏,与那些活蹦乱跳的鱼、虾、螃蟹在一起,感觉特别过瘾。他工作时非常投入,显得更加成熟英俊,无论多苦多累的活儿,别人都在回避,他却愿意干,深得各渔家的赞赏与信赖。 生活就在颠簸中继续着,直到有一天下午…… “夏兰,你怎么来了?”柳仲正在渔船上帮着收网,看到我出现在海滩上,便从船上跳了下来。 “哦,纤纤在家洗衣服,我来买点海鲜。”一边解释着,一边打量他。 红色背心裹着上身,皮肤黝黑,肌肉强健。帆布裤子和黑色胶鞋上沾满水,浑身散发着大海的气味。 柳仲笑一笑。“我是不是很臭?” “啊……没有。”面颊一红,侧脸避开他的目光,“你去干活吧,我随便看看。” “我的活已经干完了,走,陪你去买海鲜。”柳仲转身朝船上打个招呼,带我朝沙滩另一边走去。 海边很热闹,渔船密密地排列在水面,渔妇和孩子穿梭其间,夹杂着吆喝与笑骂声。 “每天很累吧?”轻声问他。 “不累。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他说。 转脸看他一眼。只有在工作时,他才显得轻松愉快。他会忘了自己的蛇人身份,与那些朴实的渔民融为一体。 海鲜市场到了。 距离海边大约2里的开阔地上,搭起一片凉篷,几十个摊位陈列在两旁。行人从中间走过,饶有兴味地挑选着,与小贩讨价还价。 我提着竹篮漫步在人群中,只觉得眼花缭乱。柳仲跟在身边,不时朝两旁看一看,有人认得他,热情地打招呼。 “小伙子,看看我的螃蟹——”硕大的蟹钳朝我们张牙舞爪。 柳仲沉静地笑一笑。 “小柳,那是你女朋友吧?比俺老婆好看多了……”有人朝他喊。 “你老婆算个屁……”旁边的人瞎起哄。 一阵笑声响起。 我面颊绯红,感觉所有的目光都在我身上。忙低下头,加快步伐朝前走。 柳仲说:“别走那么快,还要挑东西呢。” “哦……”放缓脚步,轻声说,“没想到你是这里的明星。” 柳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陪着他笑,经过一个卖虾的摊位,并未停留,走过去五六步,突然停下来,脑袋里嗡嗡响了几声。 柳仲发现我的异常反应,忙问:“夏兰,你怎么了?” 我皱着眉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刚才目光一闪,随意投向卖虾的摊位,竟然看到了…… 故友相见(2) “柳仲,你看那个女孩——”我瞪大眼睛,回身指过去。 柳仲眯了眯眼睛,神情也显得愕然。“钱诗诗?” 没错,就是钱叔的女儿,钱诗诗! ……………… 无论如何不敢相信,眼前那个朴实的女孩,怎么竟是钱诗诗?! 在我们的印象中,钱诗诗属于喧嚣的摇滚乐,还有烟灰色的眼影、乱蓬蓬很有个性的头发、贴身小背心、漂亮肚脐、叮当作响的手镯、稀奇古怪的项链和耳环…… 然而此时此刻,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不是那个酷潮的另类女孩,而是一个渔家小妞儿,穿着绿色碎花衬衫,与所有的本地姑娘一样,头发上扎着天蓝色头巾,穿着一条深蓝色裤子,裤腿下露出脚踝,一双黑色布鞋,没穿袜子。 她发现我们盯着她,她也茫然地回望我们—— 没错,她的眼神是茫然的,就好像我们从来没见过面。 柳仲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我才恍然而醒,踉跄着朝前走了几步,来到摊位前。 “你们……买虾吧?”钱诗诗笨拙地问。神情既茫然又羞怯,一点都不老练。“这虾……是大叔刚刚捕上来的,大婶说这虾可好吃了。” “诗诗?”我试探着轻唤一声。 她歪着脑袋打量我,眼里的神情渐渐变得不安起来,随即将目光投向旁边。有个中年女人侧身对着我们,此刻转过脸,看了看我和柳仲,朴实地笑一笑。“你们想买什么?” “她……”我不知该说什么。 柳仲敛眉思索片刻,直接问道:“钱诗诗,你认识我们吗?” “你们……是谁啊?”钱诗诗费力地问。 我朝前迈了一步。钱诗诗本能地往后退。我问:“你还记得陆子鹰吗?” “谁?”她反问我。 我转脸看了看柳仲。 那位大婶可能明白了什么,朝我们示意。我们跟她走到摊位后面。 “你们认得那丫头?”她开门见山。 “嗯,是我们的朋友。”我说。 柳仲问:“大婶,她怎么会在这里?” 大婶见过柳仲,柳仲在渔民中间的名声很不错,所以大婶并没有太多疑虑。她叹口气,说道:“前阵子有个货船沉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知道。那天晚上我去了海边,找到救生艇,折腾很久,把三个人送进了医院。”柳仲说着,忽然睁大眼睛,喃喃地说,“原来是这样——” “怎么了,柳仲?” 第88章 我忙问。 “夏兰你应该记得,当时船员说救生艇上有四个人,可是那个女孩一直没找到,都说被海浪卷走了。” 我点点头。 故友相见(3) 大婶说道:“对,就是那个丫头。”转脸朝摊位上看去,钱诗诗也在看我们,不知我们在谈什么,既紧张又期待。 “然后呢?”我催问。 “第二天俺家男人出海,在礁石后面发现她,赶紧送回家让俺守着,一直过了三天才醒,醒来以后却什么都不知道。不知自己叫什么、不知从哪来,只隐隐约约记得,上岛是为了找人,可又忘了要找谁。真可怜。”大婶忧虑地说。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钱诗诗的头受到撞击,已经失忆! 把那些船员的说法,与眼前的情景联系起来,事情的过程大概是:钱诗诗从钱叔那里得到了陆子鹰的消息,非要来安澜岛找陆子鹰,好不容易混进一艘货轮,却在即将靠岸时遭遇台风,货轮失事,钱诗诗和三名船员坐着救生艇流落到海边,救生艇撞到礁石上,钱诗诗被海潮卷走,侥幸冲到一座礁石后面,被好心的渔民救助。 …… 大婶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丫头在俺家住了几天,非要帮我守摊,我就让她来了。真是可怜,她父母该急死了。俺也有个闺女,在外边上学,看到这丫头,就想起俺闺女……”眼里溢出泪水。 我说:“大婶别难过。她叫钱诗诗,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想把她接回家,慢慢调养。你要是不放心,跟我们回去看看。” 大婶抹着眼泪说:“你是好姑娘,俺也信小柳,帮俺家男人干过活。”转脸看了看那边的钱诗诗,“丫头还有好命的,遇到你们这样的朋友。” 我们回到摊位前。钱诗诗紧张地望着我们。 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这次她没有躲避,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我。“你们是谁?” “诗诗,我们回家吧。”我说。 钱诗诗楞了片刻。“你家有谁?” “都是你的朋友。”柳仲说。 钱诗诗马上将视线转向柳仲,轻声问:“我见过你们吗?” “我们在西安见过。你爸爸救了我们。”柳仲低声说。 钱诗诗费力地思索片刻,眼神更加茫然。随即挥了挥手,说:“算了,不想了,那我跟你们回家。” 我笑了。这才像钱诗诗的风格,虽然她的变化已经太大,但性格深处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比如——冒险,自由自在,野性。 告别了大婶,我们带着钱诗诗往回走。互相做了介绍,钱诗诗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走在路上,我忽然忍不住偷偷笑了。柳仲问:“你笑什么?” “是啊,兰姐,你笑什么?”钱诗诗跟着问道。 “没什么,自己瞎乐的。”抬脸看看天空,阳光明媚。 刚才是想起了钱诗诗以前的样子,对着钱叔嚷:死老爸,我最爱你了!当然更爱鹰哥哥! 故友相见(4) …… 咣铛—— 陆子鹰手里的盆子掉在地上,“咣哩咣铛”滚到了台阶下面。 他刚刚端着面盆出门,猛然间看到我们三个人,顿时如遭雷击一般,直接变傻鸡了。 我第一次看到陆子鹰的脸庞扭成这副样子。场面实在太震撼、太精彩、太……可惜当时手上没有数码相机,不然把他的尊容拍下来,一定能获奖,标题就是:《被雷劈的男孩》。 “诗……诗?”陆子鹰终于迸出两个字。 “咦?你也认识我?”钱诗诗好奇地打量陆子鹰,“你这人真怪,在家里也戴着太阳镜,不过蛮酷的,也很帅……等等,我好像见过你……” “好像……”陆子鹰彻底神经了。 虽然隔着太阳镜,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不过很容易猜出来,此刻的他,一定是绝望而受虐的眼神。“夏兰,这……到底什么意思啊?”随即嘟哝道,“难道我在做梦?” “你抽自己一个耳光,就知道是真是假了。”我严肃地说。 陆子鹰真的想抽自己。这时唐纤纤从门里出来了。 “干什么呢?让你端个盆子,你梦游去了,你……” 顿时呆住。 陆子鹰扭过脸,做了个难看的笑容:“糖精,你也见到上帝了?” 唐纤纤摇摇晃晃走过来,一把抓住钱诗诗的胳膊。“诗诗?真是你?你怎么来了?” “噢,你好。”钱诗诗已经不感到太惊奇了,反正这里的人都认识她,而她,一概不认识。 我忙说:“好了好了,回头再说,诗诗累了,请她进屋啊你们。” “对对,诗诗,快进去。”唐纤纤上下打量着,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陆子鹰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盯着钱诗诗身上的渔妞儿装扮。 我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腰。“哎,没吓得大小便失禁吧?” “别开玩笑,会出人命的。”他认真地说。 我得意地笑了笑。可怜的陆子鹰,耳畔一定响起了噩梦中的呼唤——鹰哥哥,王八蛋,我让你跑! 冤家啊,怎么逃不掉呢? …… 钱诗诗坐在客厅喝茶,好奇地看来看去,然后总结道:“你们家比大婶家富裕。” 我钻进厨房,把事情的经过对唐纤纤说了。唐纤纤正在感慨,陆子鹰鬼鬼祟祟溜进来,作揖道:“二位神仙姐姐,谁能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天庭上边的系统崩溃了?” 我瞪他一眼。“快去陪着诗诗。她现在失忆了。” “失忆?”陆子鹰皱着眉头。 “就是那天晚上你去赌场被人打回来的时候,诗诗坐的船沉了。”我解释道。 “怎么会这样?”陆子鹰的声调略微放松一些。 故友相见(5) 唐纤纤斜睨着他。“你是不是在偷偷高兴——因为诗诗失忆,认不出你,你就可以装模作样了?” “那倒没有。”陆子鹰诚恳地说,“我很同情她。” “好好陪着诗诗,她是为了找你,才变成这样的。”我说。 “哦……”陆子鹰难得露出淡淡的哀伤。“我现在发愁的是:咱们晚饭吃什么?我好饿。” “滚出去,没心没肺的东西。”我狠狠推他一把。 唐纤纤捏着假嗓子,学着钱诗诗的口气,对陆子鹰说:“呸!王八蛋,每次见我就跑,你等着,下次遇到你,搞不死你!” 陆子鹰一溜烟逃回了客厅。 ……………… 晚饭时间,我们充分领略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钱诗诗。虽然我们第一次和诗诗共进晚餐,不过能想像到,以前的诗诗吃饭会是怎样壮观的景像。但此刻的她,却显得手足无措,就像渔妞儿第一次进城那样。 韩雪晴也回来吃饭了,看到钱诗诗,感到很好奇。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韩雪晴问。遇见失忆的人,好奇心是难免的。 钱诗诗茫然地摇摇头。 我坐在钱诗诗身旁,往她碟子里夹菜,她显得受宠若惊。“兰姐,谢谢,我自己来。” “别客气,我们是好姐妹。”我很高兴钱诗诗能来家里,让我多了个伙伴,而且我相信她的记忆力能够恢复。 韩雪晴说:“我听人家讲,失忆以后的人,性格脾气会和原来相反。” 陆子鹰忙不迭点头。“对对,绝对是反的。”关于这方面的情况,陆子鹰最有发言权。 “鹰哥哥,你和诗诗很熟吗?”韩雪晴马上问。 “啊……也不是啦,我们大家都认识她,没什么。”陆子鹰的额头出了点汗。 钱诗诗还在思索刚才的问题。“那我以前的性格脾气,是什么样的?” 我端起果酒,说:“先吃饭吧。” “兰姐,我原来是不是很温柔?”钱诗诗天真地问。 “啊……”我将视线转向陆子鹰,“你问他吧。” “温……温柔得很。”陆子鹰结结巴巴地说。 “唉,难怪我现在做什么事都很野。”钱诗诗幽幽地说着,双手托腮,望着天花板。 我差点把酒杯吞进嘴里。 午夜窥探(1) 钱诗诗住进来以后,逐渐暴露出最大的问题,就是胆小怯懦。 虽然偶尔的,她性格深处的野性会迸发出来,但那就像闪电似的,稍纵即逝。大部分时间,钱诗诗都用犹疑惊惶的目光看着四周。 在我们眼里,钱诗诗以前是老虎,而她现在是只老鼠。给她安排的房间在二楼,我的隔壁,但是第二天半夜,她就敲我的房门,哭着要和我住在一起,因为不敢一个人睡。我接纳了她。她就像我收养的小妹妹。 几天来,我们一直设法联络西安的钱叔,给家里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我们几个人商量了多次,有的说钱叔可能搬家了,有的说钱叔可能正出门寻找诗诗,还有个可怕的猜测:钱叔的家被蛇人猎手洗劫了…… 无论怎样的猜测,都无法得到证实,因为除了那个电话号码,我们再也没有其它联络方式。 如果联系不到钱叔,就没办法把钱诗诗送回去,事情就这样搁浅了…… 钱诗诗白天待在家里,很少出门,要么收拾卫生,在厨房帮忙,要么坐在客厅看电视。俨然成了家里的小保姆。 我注意到,每次陆子鹰在家的时候,钱诗诗总是有意无意地观察他。陆子鹰小心翼翼地回避着,钱诗诗说:“鹰哥,我真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哦……是吗?我这张脸属于大众型的,哪里都有熟人。” 第89章 陆子鹰憨厚地笑着。 钱诗诗将视线转向我,问道:“兰姐,你们以前是怎么认识我的?” 我没办法向她讲的太详细,因为这里面有个很大的问题,是为了保障安全。其实钱诗诗失忆之前,对我们的事也不了解,钱叔刻意隐瞒了她,她更懒得过问,qi书+奇书-齐书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现在更不能对她讲得太多,万一泄露出去,很可能迎来一场灾难。 “诗诗,我们认识很久了,先是普通朋友,逐渐变成了好朋友。”只能这样回答她。 “哦,那我以前有什么爱好?”她好奇地问。 “听音乐啊。”我说。 “什么音乐?” “这个……好听的音乐都喜欢。” “原来我有音乐天赋。”她显得惊喜。 陆子鹰皱着眉头看看我,咧着嘴巴露出痛苦的笑容。我瞪他一眼,自顾自与诗诗聊天。 …… 晚上,我和诗诗回到房间休息。房间重新做了安排,给诗诗另外加了一张床,她一躺到床上就变得活跃起来,总问我些怪问题。比如: “兰姐,你的男朋友是不是很怪?” “为什么这样问?”我笑笑,透过昏暗的光线看着她,忽然想起当初在地下室,我和唐纤纤就像这样,隔着一段距离聊天。 午夜窥探(2) “嗯,柳仲哥和纤纤姐是一对儿,子鹰哥和雪晴是一对儿。那天来的红老板,好像蛮喜欢你的,可他真的挺怪。” “怎么怪?” “看你的眼神……嗯,说不上来。”钱诗诗打个呵欠,缩进被子里。 “可他不是我男朋友。”我纠正道。 “啊?”她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兰姐你喜欢谁?” “算了,睡吧。”我翻过身,望着墙壁。 她咕哝了几句,又问:“我们会永远住在这里吗?” “你想离开?” “兰姐,为什么我每次问你问题,你都要反问过来?” 我笑了,翻身看着她。“因为你的问题太多,而且好古怪。” “我只记得,我出来是为了找一个人,可那个人是谁,我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你觉得她是谁?” “是我的梦中情人,白马王子。”她羞涩地说。 “你的梦中情人是什么样的?” “嗯——要酷酷的,很深沉,话不多,非常真诚,不会耍脾气……” 我差点晕过去。 她要的这些特点,陆子鹰身上一个都没有,完全是陆子鹰的反义词。如果钱诗诗知道,自己历尽艰险,差点把命搭上要找的人,居然是个玩世不恭、嘴巴毒、又喜欢尖刻嘲讽的家伙,她会不会直接疯掉? 老天爷太会搞笑了! “兰姐,你怎么不说话?”钱诗诗催问。 “啊……我在听。” “你觉得我是不是很过分?”她不安地问。 “没有啦,还算正常。” “嘻嘻,其实我要找的,就是像柳仲哥那样的男生,虽然怪怪的,但是很可爱。特别是他不说话的时候,默默地抽烟,还用深邃的眼神看着你……” 我再次晕眩。 “乖,睡吧,太晚了。”我伸个懒腰。 “晚安。”钱诗诗缩进被子,很快便睡着了,继续做她的梦。 我知道诗诗一直在关注我们。自从住进小楼的第一天开始,就用乌黑明亮的大眼睛观察四周。因为大家知道她失忆了,所以有些事不大回避,她总能发现一些细节。 她有起夜的习惯,每天凌晨要喝半杯水,据说是“美容水”。 我好不容易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推我。 “兰姐……兰姐……” 我一惊,马上醒过来,看清是钱诗诗。“诗诗,你……” “兰姐,我刚从外面回来。”她站在床前,弯腰看着我,脸上是兴奋而惶惑的表情。 “你去外面干什么?” “先在走廊上了厕所,然后听到一阵声音。” 我坐起身,低声问:“什么声音?” 午夜窥探(3) “开始我也不知道,就到楼梯口看了看,发现雪晴站在客厅的窗前。” 我敛起双眉。“你确定?” “兰姐……”她先朝房门看了一眼,门已经关了,她紧张地坐到我的床上,压低嗓音,“我感觉雪晴怪怪的。” “她怎么又怪怪的?”我看着钱诗诗。她觉得每个人都很怪,其实她自己最奇怪。 “我在走廊听到的声音,就是雪晴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 “什么?!”我惊愕。 “兰姐,小点声。”她钻到我的被子里,我仍然呆坐在床头。她用被子把自己裹紧。 我打算出去看看。钱诗诗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兰姐,别扔下我,我害怕。” 我苦笑一下。“不要紧,我们都是朋友嘛。” 她却不松手,越攥越紧。 “好,我留下陪你。”我慢慢躺下来,用平和温柔的语调说,“你告诉我当时的情况。” “我躲在楼梯口,看到雪晴站在那里,透过窗户不知在看什么。过了一会儿,‘噼啪’声又响起来,一声、再声,每响一声,她的脑袋……就快速震动一下。” 我紧握的手心已经汗湿一片,额头也浸满冷汗。但要保持表面上的平静,不能吓到诗诗。 我暗暗深呼吸,低声说:“呵,挺有意思的。然后呢?” “我不知道她在干嘛,忍不住好奇一直等着。然后子鹰哥的房门忽然一响,他出来了。雪晴听到子鹰哥的声音,马上像是变了个人,浑身一松,朝子鹰哥迎上去。子鹰哥感到很意外,问她:你在客厅干什么?雪晴回答:睡不着,看看今晚的月亮。子鹰哥笑着说:睡不着来找我嘛。雪晴一下扑进子鹰哥怀里,说:我就是要找你。然后……”钱诗诗迟疑片刻,小声说,“他们亲嘴呢……还抱在一起,滚到客厅沙发上……” “行了,不必讲了。”我的脑子突然一团乱麻。 不是因为他们亲热的事,而是整个事情有什么地方明显不对劲。 我能想像到,韩雪晴站在窗前的情景,月光透过巨大的窗户洒在身上,她静静的等待着什么,随后发出声音……那声音我很熟悉—— 噼啪。噼啪。 当初在学校遇到柳仲时,第一次听见柳仲在树林里就发生那样的声音,后来我也发出过类似的声音。 那声音代表的含义很复杂,不过至少可以证明一点: 韩雪晴,是蛇女! 但她,为什么要隐瞒这一点? 而且当陆子鹰发现她的时候,她分明是在作戏。 我突然感到急躁,特别想把柳仲和唐纤纤找来,商量这件事。但我不能轻举妄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我如果表现得太反常,首先会吓到钱诗诗,难免流露出来。 午夜窥探(4) 现在一定要保持冷静。 冷静。 我笑了笑,侧过脸,在钱诗诗的鼻子轻轻戳了一下。“你呀,淘气鬼,半夜三更不睡觉,去看人家亲热。是不是自己有什么想法?” “兰姐,我不是故意的。”诗诗的脸庞羞得通红。 “他们没有发现你吧?”我随意地问。 “没有没有。”诗诗忙说。 “嗯,那还行,不然看你怎么交待。” “兰姐,你千万别告诉他们。”诗诗摇着我的肩膀。 “你自己可要管好嘴巴,小心被人家当作偷窥狂。”我有意吓唬她一下。 “拜托,兰姐,现在这事儿只有你知我知,求你,一定为我保密。” “嗯,你肯告诉我,说明你信任我。放心吧,我可不是八婆,不会传播这种无聊的消息。” “兰姐最好了,么么一下。”钱诗诗高兴地手舞足蹈。恍惚间,我感觉以前那个钱诗诗又回来了。 但我的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钱诗诗很快睡着了。 我闭起眼睛,把整个事情仔细考虑了一遍。 ……………… 第二天上午,韩雪晴没去学校,说是学校老师有活动,放假一天。陆子鹰得意地宣布:下午他要带韩雪晴去冲浪。 正好,等他们出了门,利用那个时间和柳仲、唐纤纤开个会。 吃早饭的时候,钱诗诗有意回避着陆子鹰和韩雪晴,生怕人家从她脸上看出什么,而她因为窥视到那样的亲热画面,自己也感到羞愧。 我一切如常,没有表现出什么。 韩雪晴忽然对钱诗诗说:“诗诗,你好像在躲我。”边说边笑。笑容温柔可爱。 “啊……没有没有。”钱诗诗双手乱摆,险些把汤碗撞翻。 我微微一笑:“雪晴,诗诗不仅躲着你,这两天也在回避我呢。” 唐纤纤接口问:“诗诗怎么了?” 钱诗诗灵机一动,顺着我的话头,低声说:“我……我觉得自己是大家的负担。” 我叹口气:“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钱诗诗看我一眼。“我觉得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整天混吃混喝。” 柳仲放下筷子,温和地说:“诗诗,你已经做得太好了,不要有顾虑,我们大家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钱诗诗“嗯”了声。 韩雪晴始终静静看着钱诗诗,嘴角含着甜蜜的笑意。“哪天有空,我带诗诗去我家玩一趟。” “谢谢哦。”钱诗诗扫了韩雪晴一眼。 陆子鹰用餐巾抹着嘴巴,嚷道:“好了,我讲个笑话吧……” 我马上站起身。 第90章 “我吃好了,拜拜。” 钱诗诗跟着起身。“我去厨房收拾一下。” 午夜窥探(5) 唐纤纤说:“我回房间画画。” 柳仲说:“我要到后院除草。” 转眼间,餐桌旁只剩陆子鹰和韩雪晴。雪晴柔声说:“鹰哥哥,你讲吧。” 陆子鹰把餐巾扔到桌上,哼了声:“一帮无聊的家伙。我们走,去冲浪。” “现在就去?”韩雪晴站起身。 “对。”陆子鹰大步朝外走。 “我还想听你讲笑话嘛。” “路上讲……” “一定很好玩吧……” “那要听过才知道……” …… 厨房收拾停当,我对钱诗诗说:“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大婶?” “对哦,怪想大婶的。”钱诗诗说,“如果没有大婶和大叔帮我,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拿出一盒点心。“正好这个礼物给大婶带去,代我们向大婶问好。” “嗯。”钱诗诗十分快活,接过点心出了门。 唐纤纤下楼看到这一幕。“哟,夏兰真是细心啊,连礼物都准备好了。” 我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纤纤,我们得开个会。” “什么事啊?”她随意地问。 “你去后院把柳仲喊回来。”我说。 她收起嘴角的笑容,打量着我。“夏兰,发生了什么事?” “去喊柳仲,我们三个必须马上开会。”我催促她。 唐纤纤快步出去,绕过回廊,把柳仲叫回来。 我们三个坐在客厅。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关注外面的动静,无论谁回来,十几米外都能发觉。 “今天凌晨,韩雪晴就站在那里。”我指着窗户。 “什么意思?”唐纤纤皱着眉头,靠在沙发里。 柳仲坐在旁边,同样是一脸困惑。 接着,我把钱诗诗告诉我的一切,全部说出来。 随后客厅陷入了沉寂。 良久,唐纤纤迸出一句话:“原来,雪晴真的是蛇女。” 柳仲低沉地说:“而且,毫无疑问,她的级别比我们高得多。” 挑战刚刚开始(1) 在蛇人的等级中,级别越高,隐藏得越深,越不容易被发现。如果韩雪晴真的是蛇女,那么她的进化程度,几乎已经完全融入了人类。所以我们几次试探,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而她看我们,则是透明的。她就好像看着瓶子里的小虫。 客厅安静下来,我们陷入沉思。 柳仲问道:“诗诗说的话可信吗?” 这是目前面临的第一个问题。 钱诗诗在凌晨时分看到的一切,真的发生了吗?她会不会把梦境与现实交织起来?她是不是产生了错觉?这些都有可能,因为她是失忆症患者,大脑原本就受到了损伤。 “我问过诗诗,她很肯定,说她的确看到了,包括声音、动作都描述得很详细,不像在梦游。”我扫了眼柳仲和唐纤纤,“而且,诗诗没必要骗咱们。” 唐纤纤把一只手枕在脑后,斜靠在沙发里,喃喃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情况就糟糕了。” 我直视着她,沙哑地问:“难道韩雪晴另有企图?” 柳仲说:“雪晴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我们眼前,她的身份对我们始终是个谜。按照子鹰的说法,他们是在港口一见钟情。我当初虽然怀疑,可是经过各种调查,却没有发现破绽。” 我看着柳仲。“你刚才也说了,如果雪晴是蛇女,她的级别比我们高得多,我们不可能发现她。” 柳仲点点头。 唐纤纤问:“现在怎么办?” 柳仲说:“先从子鹰那边入手,提醒他多注意。” 我低声说:“那小子已经鬼迷心窍,对我们的劝告,根本不会接受,说不定还会跟我们对着干。” 唐纤纤忽然笑一笑,说:“夏兰,现在就需要你施展魅力了。” “什么?”我用困惑的目光看着唐纤纤。 “一点一点感化陆子鹰,把他重新夺回来。” “啊?”我愕然,“你想让我当‘小三儿’?” “拜托,陆子鹰原本就是你的人,只不过中间出现了裂痕,韩雪晴乘虚而入。追根溯源,要说‘小三儿’,雪晴才是呢,你只不过抢回自己的爱情。” “可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我木然地说。 “哪有什么不可能?”唐纤纤挤坐到我身旁,挽着我的胳膊,“情人之间难免有矛盾,人会变得脆弱,猜疑、苦闷,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反而能增进感情。”她瞥了柳仲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错误谁都会犯,只要宽容一些,就能修复裂痕。” “呵,纤纤,你倒成了爱情顾问。”我说。 “夏兰,我说真的,这次情况特殊,你要挽救陆子鹰,更是挽救我们大家。”唐纤纤凝重地说。 挑战刚刚开始(2) “拜托,别吓我……”我的底气越来越弱。 “你是不是挂念张红朗?”唐纤纤忽然提高语调。 “哪有?”我脱口而出。 “对嘛。现在一切恢复正常。好在你和张红朗只是朋友,没有多接近。”唐纤纤一边推搡我,一边笑着说,“安危成败在此一举,夏兰,我们就指望你了!” 始终没有开口的柳仲,此时点燃一支香烟,吸了口,透过飘渺的烟雾看着我。“夏兰,你自己考虑吧,没必要给自己心理上造成负担。” 唐纤纤马上不高兴了。“柳仲,你什么意思?好像我在逼迫夏兰?!” 我心想:难道不是吗? 嘴上却说:“好了,不要为这事儿吵起来。” 唐纤纤缓和下来。“是啊,还没行动呢,我们内部千万不能搞分裂。” 柳仲吸了口烟,沉静地说:“至于韩雪晴,我们几个都要努力,提高警惕。” 唐纤纤说:“我估计她会越来越谨慎,恐怕很难抓住把柄。” 我忽然意识到:韩雪晴真的变成了一个大麻烦,赶又不能赶走,因为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韩雪晴是邪恶的蛇女,仅凭钱诗诗的一番话,别说韩雪晴不服气,陆子鹰也会抓狂的,到时还会怨恨我们故意破坏他的美好爱情。 我静默片刻,说:“我现在担心的是,如果雪晴从陆子鹰身上下手,那可怎么办?” 唐纤纤立刻说道:“这才是最可怕的。雪晴整天和陆子鹰粘在一起,如果她想把陆子鹰变得邪恶,一定有很多办法,我们防不胜防。等到某一天,陆子鹰彻底沦陷,我们内部将出现灾难,根本无力逃避……” 唐纤纤说的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脑子里一团乱麻想得很多。 唐纤纤并不是危言耸听。蛇精把好人变成坏人的事,每天都在世界上发生着,特别像韩雪晴这样的蛇女,媚术高超,手段毒辣,最近陆子鹰变得越来越暴躁,也许真的与她有关…… 我无声地叹口气。“我们可能对付不了雪晴。她超过了我们以往遇到的所有危险。” 柳仲把烟蒂摁灭,注视着我。客厅静默下来。 我接着说道:“如果不是钱诗诗偶然看到她在窗前的表现,我们不会发觉身旁盘踞着一个蛇精。” 说着说着,我自己都不寒而栗。韩雪晴与我们朝夕相处,温柔可爱,充满了幸福。我们都被她吸引了,喜欢她、宠溺她,而她,却在暗中冷冷地笑着,就连睡梦中,都把狰狞的牙齿藏起来。 “但她的目的是什么?”柳仲低声问。 我摇摇头。唐纤纤同样感到困惑。 我将目光投向那扇窗户。凌晨,韩雪晴就站在那里,嘴里发出“噼啪”声,或许……她在给外面的同伙传递消息…… 挑战刚刚开始(3) …… “夏兰,你怎么在发抖?”唐纤纤不安地碰碰我的胳膊。 “没事。”深吸一口气,我说,“那就这样吧——我试着接近陆子鹰,争取把他从爱情陷阱里拉出来。” 唐纤纤有些激动,握着我的手。“夏兰,谢谢你。” 我苦涩地笑一笑。“不用谢的。既是为了我们大家,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安全。” 柳仲凝视着我,沉缓地说:“夏兰,你一定要当心。” “我会的。”我朝他露出坚定的笑容,“既然我们的家里进了贼,那就要想方设法赶出去。” ……………… 事实证明,这个“贼”的确很难对付。 从韩雪晴的外表,完全看不出她的心思。她永远是那样朝气蓬勃,漂亮的脸庞上,带着温柔善良的笑容,与每个人亲近,不停地给我们送礼物。 她在陆子鹰面前,更是将魅力发挥到极致,忽而恃宠而骄的耍点脾气,忽而含嗔带羞地躲着陆子鹰,忽而甜蜜地粘着陆子鹰,忽而变得小小不讲理,刁蛮地折腾陆子鹰。 陆子鹰被她拧着来、磨着去,早已迷得七荤八素。这也不能责怪陆子鹰,任何一个男孩遇到雪晴这样的女朋友,都会被俘虏。 她,天生就懂得攥住男孩的心。 说真的,挑战这样的女孩,我感到底气不足。倒不是我自惭形秽,而是因为面对这样的花样女生,我竟然有些……不忍心。 甚至在迷蒙间,我对自己说:也许雪晴并不是邪恶的蛇女,只是一些误会而已。 随即我猛然惊醒过来,狠狠地自责:夏兰,你也被她迷惑了! 一千次警告自己:韩雪晴与我们曾经遇到的所有对手,都不同。 她是克星! …… 平常生活中,唐纤纤帮我制造一切机会,让我接近陆子鹰。 第91章 但要做的巧妙,不能让陆子鹰感觉自己进了圈套,万一刺激得那小子发狂,那可是六亲不认的。 这天下午,韩雪晴在学校,柳仲去渔船上干活。陆子鹰睡过午觉,起床后缩在客厅沙发上打游戏。我和唐纤纤在厨房准备晚饭,钱诗诗给我们当下手。 唐纤纤朝客厅看了看,给我使个眼色,意思是:那小子正在烦闷。 我无动于衷。唐纤纤暗暗掐我一下。 钱诗诗忽然问:“纤纤姐,你干嘛打兰姐?” “嗯?我哪有?”唐纤纤愕然。 我轻笑。诗诗的眼睛越发厉害了,简直像锥子。 唐纤纤拍了拍手,对钱诗诗说:“走吧,姐姐带你出去玩。” “兰姐去不去?”诗诗马上问。 “她要留下干活。”唐纤纤一边解开围裙,一边说,“诗诗,咱俩去市场买点海鲜,你懂行情,陪我去。” 挑战刚刚开始(4) “好吧。”钱诗诗洗了洗手,默默地跟在唐纤纤身后。 经过客厅时,陆子鹰跟她们说了什么,接着客厅的门一响,外面安静了,只有游戏机发出“叮叮铛铛”声。 我继续切菜。然后打开天然气,开始煎炒。 不到十分钟,厨房里弥漫起烟雾,呛得直咳嗽。 陆子鹰像头野牛奔过来。“前妻,你是炒菜还是打仗啊?” “你管我?”一边咳着,一边回他一句。同时将一把辣椒扔进油锅,哧啦一声,辣椒爆炸,厨房里浓烟滚滚。 “你疯了,会不会炒菜?!”陆子鹰猛烈地咳嗽。 “滚出去!”我叫道。 ——唐纤纤说过:男孩有时会很贱,你越是赶他们走,他们越是往你跟前凑。特别像陆子鹰这款男生,他就像你的影子,你跑他就追,你追他就跑。 其实这个道理,我比唐纤纤更明白。我太了解陆子鹰了,天生的反斗星。 要说韩雪晴有什么弱点,那就是在爱情中,她对陆子鹰缠得太紧,有点粘乎乎的。时间久了,会让陆子鹰感到腻——无论多好的蜜糕,也不能天天吃、顿顿吃。 男孩有时候需要辣椒刺激一下。刺激得他们流泪咳嗽,心里对你既恨又爱。 此刻的厨房,已经变成了战场。 油锅里不知什么东西在响,咔叭乱跳,大团的烟雾涌动着,夹杂着各种调料的混合气味。 陆子鹰忽然不见了踪影。我正在微微失望时,他再次扑进厨房,而且…… 手里提着灭火器! 咝啦——咝!咝咝咝…… 对着烟雾一通猛喷。 “陆子鹰你疯了!”我在白色泡沫中尖叫着。 “是你先疯的,我这是以毒攻毒,帮你治病!” 咝啦——咝咝咝…… 白色泡沫喷到锅里,天然气早就扑灭了,我赶紧关了总阀。玩归玩,玩出人命就不好玩了。我还是比较冷静的。 半个小时后,厨房烟消云散。但已经不是普通的厨房那么简单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变成一个严重的事故现场。 陆子鹰放下灭火器,得意地说:“幸亏我临危不惧、急中生智,挽救了前妻的生命。你也不用太感谢我。” 我冷漠无视,就当他不存在。 他往前凑一凑。“前妻,你没受惊吧?” 我径直离开厨房,坐到客厅。脸上潮乎乎的,沾了油烟,手指隐隐作痛,被飞溅的油星弄伤了。 陆子鹰跟出来,坐在我身旁。我避开。他又挤过来。往常,他会把我的手拿起来,吮着我的手指,轻轻含着…… “前妻,让我看看哪里伤了?” “不用你管。”忽然哽咽一下,竟流出泪水。 挑战刚刚开始(5) 自己也不知怎么了,莫名就开始哭。虽然开始是想作戏的,可在转瞬间,感到自怜自哀,真的伤心难过了。 “哎呀,别哭。”陆子鹰有些惶惑,“你看你,不会做饭就别做嘛。” “谁说我不会做饭?”抬起泪眼看他一眼。 “你那叫做饭?”他呆呆地指了指厨房。厨房里还有丝丝缕缕的青烟冒出来。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含泪的笑容,一定很动人吧?反正陆子鹰痴痴的,怔了几秒钟。我马上变得冷漠,沉声说:“我要是不做饭,你吃空气去!” “吃空气也比吃屁香,对不对,前妻?”他嬉皮笑脸地说。 “滚!”我侧过身,再离他远一些。已经挤到了沙发尽头。 他凑近。“前妻,你是不是因为心里苦闷,做饭的时候才失常的?” “谁苦闷了?”我瞪他一眼。眼角泪痕未干。 他掏出手绢,本来想替我擦,迟疑一下,往我手里递去。我没接。他将手绢放到我的膝盖上。“你难道没有相思苦闷吗?”他低声问。 “你有病。” “是啊。相思就是一种病。”陆子鹰长吁一口气,双手枕在脑后,斜倚在沙发里。 ——唐纤纤对我说过:陆子鹰仍然爱着你,只不过他的自尊不让他有认真的表现。他的玩世不恭,遮掩了他的真心。有时想故意刺伤你,有时又故意刺伤自己。 其实这一切,我何尝不懂? 只是,我也有自尊和矜持。 我从沙发里站起身,膝盖上的手绢飘然落到地上。我连看也不看一眼,径直朝厨房走去。 身后的陆子鹰沉默着。他一定在注视我的背影,却不知眼里是什么表情。无论怎样,他应该能看出我的寂寞和忧伤。 但此时我不能回头,对他,必须“欲擒故纵”—— 这是我的策略。 对韩雪晴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另一种浪漫(1) 我进了厨房,拿起钢丝球,在铁锅里使劲擦起来。每次郁闷的时候,我就喜欢刷东西,用尽力气,直到累得胳膊酸软。 我正在“嚓啦嚓啦”地刷着铁锅,陆子鹰来到厨房门口,低声说:“你又在自虐。” 我没理他,继续“嚓啦嚓啦”。 铁锅里烧得黑糊糊一片,干辣椒变成了化石,菜叶粘成一团,钢丝球蹭过的地方散发出难闻的油腥味。 这时唐纤纤带着钱诗诗回来了,刚进客厅,便听她嚷:“天哪,屋里怎么了?一场浩劫!” 钱诗诗小心地说:“纤纤姐,好像什么东西烧臭了。” 匆促的脚步声响起,唐纤纤冲进厨房,夸张地喊:“夏兰,你在野炊吗?” 我仍然“嚓啦嚓啦”的刷锅。唐纤纤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虽然我们事先商量过要演一场戏,她却没想到这么激烈。 钱诗诗走过来,把锅铲递给我,认真地说:“兰姐,用这个带劲。” 我用力喘了几口气,揩了揩额头的汗。“你来你来。”退到一旁。 钱诗诗挽起袖子,举着铲子大步上前,狠狠戳进锅里,用力刮起来。厨房里充满了“咣扎咣扎”的怪声|奇+_+书*_*网|,噪音污染十分严重。 我朝钱诗诗喊:“诗诗,锅底都被你铲漏了!” “啊?不会吧?”她可怜巴巴地看看我。 我逃离厨房,回到客厅。留下唐纤纤和诗诗收拾烂摊子。 陆子鹰也到了客厅。我不耐烦地说:“你干吗总跟着我?” “没有呀。”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家里空间狭窄,难免磕磕碰碰的。” 我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喝着。陆子鹰坐在我对面。两人忽然无话,默默的,此时无声胜有声。 “夏兰,其实……”陆子鹰刚要说什么,客厅门一响,韩雪晴忽然走进来。陆子鹰忙闭住嘴巴,转身望着门口。 韩雪晴猛然看到我和陆子鹰坐在一起,楞了下,马上笑着说:“兰姐姐,我放学了。” “哦,累不累?”我放下水杯,微微一笑。 真正的演出开始了,决不能让她在我脸上看出什么! “有点累。”韩雪晴放下书包,坐到陆子鹰身旁,“鹰哥哥,今天下午体育课,我跑了二百米,还举了哑铃。” “谁这么虐待你?”陆子鹰挤出笑容。 “快嘛,帮我按按肩膀。”韩雪晴撒娇。身子歪到陆子鹰怀里。 陆子鹰抬手放到韩雪晴的肩膀上,却看了看我。我假装不以为然,喝着水。陆子鹰轻轻按摩几下,说道:“雪晴,我们回房间吧。” 韩雪晴似乎意识到什么,脸上却没变化,兀自温柔地笑着说:“那,你抱我回房间。” 另一种浪漫(2) “真是淘气包。”陆子鹰咧嘴一笑,抱住韩雪晴。 起身离开的时候,他又朝我瞥了一眼,我依然没有反应。 …… 唐纤纤悄悄来到客厅,坐在我身旁。“夏兰,情况怎么样?” “你觉得呢?”漠然反问。 “我认为,a计划已经成功。”她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v”字。 “你到底是a计划,还是v计划?”我开个玩笑。 “av计划。”唐纤纤脱口而出,赶紧捂住嘴巴,“哈,咱俩真色。” “是你色。”我淡漠地喝着水。 唐纤纤注视着我,眼里的神情很奇怪。 “喂,干吗这样看我?”被她盯得怪怪的。 “我发现你越来越跟以前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 “特别能沉住气,特别冷静,有种漠然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我已经麻木不堪。”瞥了她一眼,我把水杯放下,靠着沙发。 “看着你,我忽然想起一个人——” “谁啊?”随意地问。 “骆君。” 第92章 “嗯?骆姐怎么了?”诧异地看看她。 “我忽然觉得,等你慢慢长大,就会变成骆君那样的蛇女。” 唐纤纤的话,瞬间把那个女人拉到了面前。脑海中浮现第一次见到骆君的情景——神态高贵典雅,却冷冰冰的,身穿紫色旗袍,外面罩着狐皮氅,腰肢柔韧优美,充满魅力。一个妖毒而冷艳的蛇女。 不过,我更愿意相信,自己会变成另一个蛇女,我们都见过那人的照片,在一所废弃学校的墙上。骆君说我和那个女人年轻时的气质、风度、神采很像。我猜那个女人后来成了蛇人家族的“皇后”…… “夏兰?”唐纤纤碰了碰我的胳膊。 “噢。”我回过神,喝了口水。 唐纤纤轻声说:“现在可要集中注意力,首先要对付的,是韩雪晴。” “我知道。”淡淡地应了句,我站起身,上楼休息去了。 ……………… “厨房浩劫”发生后,家里恢复了宁静。陆子鹰看不出有什么变化,照样和韩雪晴卿卿我我,而且我发现,韩雪晴对陆子鹰的态度和以往不大一样,她在制造新鲜感,为了更紧地粘住陆子鹰。 唐纤纤时常催促我,让我提高效率。但这种事怎么能说快就快? 柳仲不想给我压力,更不想让我为难,好几次他想和陆子鹰谈一谈,都被唐纤纤拦住。在这方面,我与唐纤纤的立场一致:陆子鹰本来就是个犟种,何况正在热恋期,这时候跟他说什么都没用,反而让他产生逆反心理,与韩雪晴更亲密。 可是要如何瓦解陆子鹰的爱情,我也没什么好办法。 另一种浪漫(3) 每次烦闷时,我就到红朗书屋走一走。 “夏兰,最近你来得少了。”张红朗从电脑前站起身,缓步迎过来。 “不想影响你写书嘛。”我笑一笑。 张红朗用深邃的眼睛看着我,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你有心事。” 他虽然言语不多,却目光犀利,不是轻易能瞒过去的。“还好了,一点点心事。”我瞥他一眼,视线转到书架上,“最近又有什么新书?” “你随便看吧。”他一只手插进裤兜,陪在我身旁。 “算了,不看书了,你开车带我去海边。” “好啊。”张红朗转身,“你等等,我们带着咖啡上路。” 二十分钟后,观光车出发了。 坐在车里才发现,张红朗对车厢进行了改造,中间除掉了两排椅子,搭设了一个漂亮的平台,像张桌子,咖啡杯放在上面十分平稳。 “哇,越来越浪漫了。”我由衷地赞道。 “不是浪漫,是实用。”张红朗笑了笑。“想去哪里玩?” “上次你跟我说过,西岸尽头的海崖能看夕阳。” 张红朗从驾驶室探出头,望了望天空。“那里挺远的,今天估计赶不上落日了。” “那,随便走一走吧。” “我们试试,能赶多远就赶多远。”他加快车速,观光车发出呜呜的轻响。 我啜饮咖啡,欣赏沿途的风景。 “对了,红朗,一直没问过,你在安澜岛住了多久?” “呵,大概有七八年了。”他说。 “为什么来这里?”我问。 “嗯。”莫名其妙应了声。 “为了某个女孩吗?”继续追问。 “哦?”他好像没听清楚,“为什么这样问?” “乱猜的。因为爱情会让人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我望着不远处的沙滩,海水轻柔地摇曳,五彩缤纷的贝壳在阳光下闪烁。 “你好像挺有经验。”他笑一笑。 “嘻嘻。”面颊红了,我放下咖啡杯,“你还没回答我,到底是不是为了爱情?” 他不再说话,默默地开车。 良久,他忽然说:“也许是因为恨呢?” “啊?”我怔住。 “别介意,我是乱说的。”他侧过脸,看了看我。 与此同时,我的心里突然一阵撞动,一阵不可思议的情绪推动着我,犹如海潮一般卷向内心深处——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便脱口而出:“红朗,你到底有多大年龄?” 他茫然地瞥了我一眼。“奇怪,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你该不会……有很大的岁数吧?”怔怔地看着他。 他皱起眉头,苦笑一下。 另一种浪漫(4) 我忙解释:“我曾经遇到一个女人,五十岁了,可是看起来却只有二十岁的样子。” “唔,驻颜有术,真令人羡慕。”他淡淡一笑,“不过她跟我比起来差远了,我是民国18年出生的,到今年,应该有……整整80岁了。” “什么?!”我差点惊倒。 张红朗发出爽朗的笑声。“夏兰,开玩笑的。你今天真奇怪,总问些怪问题。” 我用手绢擦了擦嘴角。余悸未消。却不明白,我为什么怕成这样?就算张红朗真的80岁又如何? “红朗,没想到你开玩笑这么狠。”我在他后背打了一下。 这好像一个暗示动作,打过后,我挺不好意思的。他也僵了僵,马上松驰下来。“还好吧,也没多狠。” “你这样的男人,属于典型的闷骚型。”我有点小小报复。谁让他刚才吓唬我。 “唔,谢谢。”他耸了耸肩膀。 这样一闹,我的心情开朗了许多。观光车一路往西行驶。已经到了傍晚,一缕斜阳透过车篷洒在脸庞上,纯净透明的琥珀色,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西边天空已经变成了壮丽的玫瑰色,晚霞如一片波澜壮阔的海潮,在风中缓缓涌动着。 远远看到了西海崖,不过我们显然已经赶不到那里了。 张红朗劝我不要去。首先,观光车不能直接开到尽头,到小山下面,必须徒步穿过一片树林,还得往上爬1000米左右。而且按我们的速度,到达目的地,至少需要三个钟头,那里没有人烟,道路艰险,夜里不安全,张红朗答应改天再带我去。 观光车顺便停在路旁,这里的景色也不错。海平面的落日变得神秘而庄严,像一只红色镜子。然后,落日沉入了大海,四周顿时一片昏暗。天空中残存的霞光映着海面,晚归的渔船化作剪影,几乎看不到移动。 我走到山坡前,朝远方大喊:“嗨——嗨——” 张红朗静静靠在车旁,注视着我。 我喊够了,回到车里。 张红朗说:“夏兰,最近你真的有什么心事。” “现在没了。”我兴奋地拢了拢头发,嗓子有些沙哑,不过很过瘾。 张红朗微微一笑:“现在回家吗?” “嗯,出发——回家——”我朝东边一指。 观光车晃晃悠悠转过头,朝小岛中心驶去。 ……………… 张红朗把我送到小楼外面,我邀他进去吃点东西,他说店里还有事,要回去。我估计他的那本书正写到关键时刻,便不再强留,挥手告别。 刚迈上台阶,忽然看到一个人斜倚在回廊里。定睛一看,是陆子鹰。 “搞什么,鬼鬼祟祟的!”我大声说。 另一种浪漫(5) 陆子鹰黑着脸,显得很不高兴。“你这么兴奋,好像有喜了?” “呸!” 瞪他一眼,想从他身边挤过去,他却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那个文化小贩又陪你浪了一回?”怪声怪气地说着。 “你有病啊,什么话到你嘴里就变成了狗屎!”好心情全被他破坏。 陆子鹰见我生气了,自己马上高兴起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前妻,你能平安回来,我感到很幸福。你可一定要守身如玉啊……” 我抬起另一只手,劈头盖脸朝他扇去,他早有防备,随手接住了。现在两条胳膊都被他抓住。 他说:“虽然柳仲那个臭大粪玷污了你……” 我快被他气死了。这种货色留在人世间,好像就是专门用来气死我的。我越恼怒,他越得意。 “……不过呢,柳仲情有可缘,他有病,我不跟病人一般见识。再说了,柳仲是名誉上的老大,咱们的组织里也有潜规则,你也算为组织献出身体、做出了牺牲。可是那个文化小贩,他算什么东西……” “你又算什么东西?!混账、小人!”我现在终于明白,钱诗诗以前为什么见到陆子鹰便破口大骂,这就叫“物以类聚”。 “前妻,我故意恶心你,就是为了让你恶心他。以后你只要一见他,就反胃,就想吐,我就很幸福。因为这样,你才能护住自己的身子……” “我看见你才想吐!!”抬脚朝他踢去。 “啊——来真的,敢往这里踢啊?”他急忙松开手,护住自己的裤裆,“女孩太阴毒了,我也要护住自己的身子。” 我气得头痛,转身朝屋里走去。陆小人这么放肆,肯定因为韩雪晴不在家。 可他为什么要纠缠我? 等等……我不正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吗? 一边想着,一边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回头对他说:“陆子鹰,你给我记住,以后少在我面前诬蔑红朗。” 陆小人朝我靠近几步。“我乐意。” “你再骚扰我,我就告诉雪晴!” “你想告黑状,哈?告我脚踩两只船?告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陆子鹰懒洋洋地倚着廊柱,“我告诉你吧,雪晴愿意接受我的个性。我一开始就对她交待过,我是个色魔,一直梦想着娶三个老婆——至少,娶两个吧。” “你……无耻下流!” 第93章 愤怒地扔下一句,转身跑掉了。 越来越紧张(1) 进了客厅看到柳仲坐在那里,正在吸烟。昏暗的光线中一明一灭,暗红色的烟头闪烁着。 “柳仲,没出去干活?”我打开吸顶灯。客厅亮起来。发现柳仲神情忧郁。 “下午提前回来了。”柳仲说。 “出了什么事吗?”我坐在对面的沙发里。 “我干活的那条渔船上,有个伙计淹死了。”柳仲把烟蒂摁灭。 “哦。”心里涌起隐隐的酸涩。 忽然意识到,柳仲与那些人有了感情,从他的神态看出来,他开始留恋这里的人,而在以前,他对人类充满了警惕。也许,我们都在改变吧。 “柳仲,不要难过了。”只能这样劝他。 他舒了口气,又点燃一支烟。最近他吸烟很凶,我为他担心。 柳仲问:“刚才子鹰去了外面,见他了吗?” “嗯。”想起陆子鹰的德行,心情马上低落。 “他可能又去赌场了。呵。”柳仲无奈地说。 “由着他吧。”我咕哝一句。 “夏兰,你这两天和子鹰的情况如何?” “还在努力。”我靠在沙发里。 “不要太为难自己。”他看看我。 “嗯,我知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低声问,“柳仲,我们是不是在给陆子鹰设圈套?” 柳仲吸着烟,在雾蒙蒙的光线里,我看不清他的面容。片刻后,他说:“我们的动机是好的,是为了他,也为了我们的邪魅四人组。” “其实这几天我在考虑,就算我感化了陆子鹰,把他拉回身边,韩雪晴会善罢甘休吗?” “你担心她报复?”柳仲反问。 “她的目的没有达到,不会退缩的。”这是蛇女的禀性。 柳仲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说:“只要陆子鹰醒悟过来,我们就可以除掉韩雪晴。” 我暗暗一惊,但同时也意识到,这是唯一的办法。 柳仲摁灭烟蒂,抬脸看着我。“在此之前,我们不要打草惊蛇,看看韩雪晴的背后还有谁,争取把她的同伙一网打尽。” “她的家人——比如她爸爸,会不会是共谋?”我问。 柳仲沉思片刻,说:“目前无法确定。” 顿了顿,他换了话题:“最近研究《时装新苑》有没有收获?” 我摇摇头。“怎么也看不出苏小婉的暗语,也许我们判断错了,小婉根本不想通过照片给我们传递什么。” “不要着急,还有几期杂志,全部收集起来再看看吧。” 我点点头。还想跟他多聊一会儿,却忽然不知说什么,只是静静注视着他,而他,目光并不在我脸上,移到了窗外。他在有意回避我,尽管我们曾经拥有了彼此。 越来越紧张(2) 其实,只要能这样看着他,也是好的。 “柳仲……我们会在安澜岛永远生活下去吗?”喃喃地问。 他静默片刻。“一起努力吧。” 但我们心里都清楚,安澜岛已经不安全了。既然有了韩雪晴,就会有别的蛇人出现,危险会越来越多,最终迎来的,将是柳克凡的蛇人猎手。 我们还会继续逃亡吗? 那么,下一个逃亡地点,又是哪里呢? ……………… 当天晚上,韩雪晴回来得很晚,说是有自修课。我在楼梯口听到下面传来低声争吵,大概是陆子鹰在询问什么,韩雪晴小声辩解。 回到房间,我躺在床上翻看《时装新苑》,钱诗诗从外面进来。 “兰姐,他们吵架呢,雪晴还哭了。”她一脸神秘地说。 “小探子,你呀,好奇心太重,不好。”我瞥了她一眼。 诗诗吐了吐舌头。“我也不知怎么搞的,就是特别感兴趣。” “你为什么总盯着雪晴?”我有意无意地问。 “不晓得咯。”她认真地摇摇头,“可能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切,小丫头还懂缘分。”我耸了耸鼻子。 “兰姐,我不小了,按这个年龄,已经可以生孩子了。”她说。 “好好,姐姐怕你了。”我吃吃笑着。 她爬到对面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想什么心事呢?”我问。 她沉默一阵,小心翼翼地说:“我总觉得,我和子鹰哥好像有某种联系。” “唔,可能又是缘分吧。”我笑一笑。 “真的,兰姐,我每次见到子鹰哥,就觉得好像见过他,或者以前梦到过。”她趴在床上盯着我。 “那他是怎么说的?” “什么都没说过。他故意躲着我,跟我说话也是应付。”钱诗诗双手撑着面颊,忧虑地问,“兰姐,我是不是很让人讨厌?” “别乱想了,可爱的小丫头,乖乖睡觉吧。”我放下杂志,把自己床头的灯关了。 “每次我想和子鹰哥说话,雪晴就不高兴。”钱诗诗意犹未尽。 “那是她嫉妒你漂亮。”我说。 “真的?”钱诗诗很不自信地摸着面颊,“兰姐你没哄我吧?” “你真是小仙女,不骗你。”我严肃地说。 “好,信你了,兰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钱诗诗高兴地翻了几个身。 我忽然觉得诗诗好可怜,她的所有记忆,都是在安澜岛留下的,在渔民家醒来之后,她开始了全新的人生。不过同时,又觉得她是幸运的,因为这里的蓝天、大海,使她变得像童话里的小公主。 但愿这场梦不要醒。 …… 越来越紧张(3) 不知睡了多久,我忽然从梦中醒来,隐约听到一阵脚步声,以为是错觉,抬头朝对面床上望去,钱诗诗不见了。我暗暗一惊,又朝房门看去,虚掩的门板轻轻摇晃着,显然,钱诗诗刚出去,空中还留着她的气息。 耐心等了一会儿,估计她起夜去了卫生间。可是等了十五分钟,她仍然没回来。我出了门,到走廊另一端看了看,卫生间的门没锁,钱诗诗并不在里面。我越来越不安,不知这丫头究竟在干什么。 悄悄来到楼梯口,站在栏杆后面朝下看。客厅里没人,落地窗前映着一片月光,家具的阴影环绕在四周。我忽然看到一个影子慢慢从窗外滑过,很像钱诗诗。 难道她在梦游? 我下楼,先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柳仲和陆子鹰的房间都没有声音,他们可能出去巡夜了。我特别留神韩雪晴的房间,同样是无声无息的。 今天晚上好奇怪,或许是我自己有什么问题。 我走到窗户前,朝外面张望。回廊下的风铃在风中摇动,隐约传来清泠的音韵。钱诗诗的身影又出现了,在灌木丛后面一晃,很快消失在月光下。 我从客厅出去,站在门外的黑影中。大约过了十分钟,钱诗诗忽然回来了,脚步踉跄,显得诚惶诚恐的。 “诗诗?”我低唤。 “啊……”她吓了一跳,险些摔倒。 “别怕。是我。”从黑暗中出来,朝前挪了几步。 “兰姐……吓死我了。”钱诗诗脸色苍白,额前的头发汗涔涔的。 “你干什么去了?”我盯着她。 她浑身瑟瑟发抖,先朝后面看了看,对我说:“咱们进去吧。” 我皱着眉头。“快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钱诗诗凑近几步,在我耳畔说:“雪晴刚到海边去了。” 我怔了片刻,随即问道:“你干吗要跟踪雪晴?” “兰姐,我就是好奇,控制不住自己。”钱诗诗哭丧着脸。 “你呀。”我叹口气,朝斜坡下面望去,不远处的沙滩上黑乎乎一团,看不到人影,海浪缓缓冲刷着。 我将视线转向诗诗,“你先回去吧,我有点闷,想在这里透透空气。” “哦,好吧。”诗诗低头进了门。 我静静等了一会儿,确定她已经上楼回到房间,随后朝斜坡下走去。我隐身在灌木后面,全身趴下去,耳朵紧贴地面,仔细辨别着。透过热源和细微的空气振动,判断海边的动静。 海水如潮汹涌,声音极为惊人。但我的听力和感知力早已适应,能透过海潮的轰鸣,寻找需要的声音。我想辨别韩雪晴的痕迹。 全神贯注…… 听到小海蟹匆匆忙忙钻进沙洞的声音…… 越来越紧张(4) 还有甲虫打架,螯足相撞,发出悉悉挲挲的响声…… 莫名的,我突然一惊,后背漫过一阵寒意。 等我醒悟过来,已经晚了一步。头顶传来温柔的问语:“兰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仰脸朝上看。韩雪晴的面庞出现在月光里,居高临下看着我,嘴角含着一丝笑意。她的脸很白,像一轮小月亮。 “噢……我在休息。”慢慢爬起来,羞愧加上惶惑,使我的动作变成艰难。 韩雪晴伸手搀扶我。“兰姐姐真有意思,趴到这里乘凉呢。” “是啊……呵,夜里无聊嘛。”我控制着心跳,让自己镇定下来。 我实在没料到,韩雪晴会无声无息来到身旁,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恢复过来。 “雪晴,你在外面干什么?”想起来反问她。 “一样嘛,夜里无聊,到海边走一走。”她注视着我,脸上依然是温柔体贴的笑容。 “回去吧,外面有些凉。”我朝前走去。 “先在回廊里坐一会儿。”她扶着我的胳膊,指了指廊下的木椅。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穿着,一条白色纱裙轻盈纤细,衬托着姣美的腰肢,显得魅力动人。 第94章 索性陪她聊一聊,且看她如何演戏。坐在椅子里,我问:“雪晴,海边有什么好玩的?” “赏赏月,在沙滩上坐一坐,享受独处的时光。” “怎么不和陆子鹰一起啊?”我笑着问。 “他呀,最近老是发脾气,可烦人了。” “小情侣生气拌嘴是常有的事,千万别当真。”我认真地劝道。 “哦,兰姐姐,你以前和鹰哥哥谈恋爱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我一时无语。 “兰姐姐,说说吧,我不在乎的。” “不在乎还问?”瞥了她一眼。 韩雪晴揽着我的胳膊。“其实鹰哥哥总在我面前提到你,口口声声说你是他的前妻。” 这个我一点都不奇怪,陆子鹰人前人后都是一副无赖的嘴脸。 “……其实开始我挺难受的,觉得他怎么能把另一个女孩放在心里,那我的位置又在哪里?不过随着相处时间越来越久,发现他就是那样,玩世不恭嘛,又可恨又可爱。”韩雪晴语调幽幽。 我不禁多看了她两眼。恍惚间,我问自己:韩雪晴是在利用陆子鹰,还是真的爱他? 这个问题瞬间迷惑了我。 但我马上警告自己—— 夏兰你一定要清醒,别忘了身边这个女孩是个可怕的蛇女,她的邪恶就隐藏在漂亮温柔的面容下面! “……兰姐姐,你怎么不说话?” 越来越紧张(5) “哦,在听你讲。”我抬起脸,看了看月亮。 “兰姐姐,你是不是也有烦心事?”韩雪晴轻声问道。 “我……还好啦。”瞥了她一眼。 “嘻嘻,一定有很多很多心事,又不好意思讲出来,所以一个人趴在树丛里。”她掩嘴轻笑,再次把我的伤疤揭开。“如果不认识你,还以为你有什么怪癖呢。” 感觉她分明是在嘲弄我,讥讽我的笨拙。原本想跟踪她的痕迹,结果反倒被她摆了一道。即使她不嘲笑我,我自己都觉得羞辱。 “是啊,我是有些怪癖,只是你不了解罢了,呵呵。”我的语调轻松愉快。 “怪癖我倒不怕,我怕的是,兰姐姐是在针对我。”她的口气有些凉。 “怎么会?”抬脸扫了她一眼,“雪晴,你多心了。” “嗯,因为特别喜欢兰姐姐,所以担心兰姐姐哪天忽然不理我,甚至要赶我走,那可怎么办?”她越逼越紧。 “我可没那个权利,你是陆子鹰的女朋友。”我笑着。 韩雪晴却没笑。“最近我有个奇怪的感觉,好像大家都在暗中窥探我。鹰哥哥也变得好奇怪,有点神不守舍。我被孤立、被排斥。” 我心里一惊。韩雪晴是在挑战吗? 把这些话直接说出来,分明就是捅破了窗户纸。 “雪晴,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我稳定情绪,耐心地说,“可能是你和陆子鹰最近有什么矛盾,让你变得疑神疑鬼的。” “也许吧。”韩雪晴直视着我,“反正我已经想好了,我爱鹰哥哥,决不会让他离开我的!” 我再次一惊。“好了,该进去睡觉了。” 回到客厅,我与韩雪晴告别,上楼进了自己房间。刚刚掩上门,钱诗诗便从床上坐起来。“兰姐,外面怎么样?” 我坐在自己床上,静静看着她,用低沉的语气说道:“诗诗,记住我的话,以后不许跟踪雪晴!” “啊……”钱诗诗被我的神态骇住了。“怎么了,兰姐?” “没事,休息吧。” 我不想给她太大压力,翻身躺到床上。心里却为诗诗捏了把汗。那么胆小的女孩,却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再发展下去,后果很难想像。 我可以确定,今天晚上诗诗跟踪韩雪晴的时候,韩雪晴是知道的,因为她比我们都厉害。 她背后的可怕力量(1) 第二天早上,我把昨夜的情况告诉了唐纤纤。唐纤纤亦感到震惊。韩雪晴无声无息出现在我身边,而我竟然没有一点知觉,实在令人不安。 我和唐纤纤在后院的小花园,提着竹篮,说是摘花,其实是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这么说,她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唐纤纤思忖着说。 “是啊,原本我是在跟踪她,却反被她盯住,真让我羞耻。” “你当时不是趴在地上吗?耳朵贴着地面,应该不会遗漏任何响动的。”唐纤纤微微皱着眉头。她一直对我的听力有信心。如果我都听不见韩雪晴,换了她,恐怕也差不多。 “我也不明白,难道,韩雪晴是飞过来的?”我想开个玩笑,可是一点不好笑。 “今天抽个时间跟柳仲说一声。”唐纤纤看了看花园。 “他一大早就出门了?”我问。 “嗯。去渔船干活了。” “那我们直接去找他吧,不能再拖延了。”我催促道。 唐纤纤点点头。“你说得对,现在时间紧迫。” 我们随便摘了些花,提着竹篮回到客厅。陆子鹰刚刚起床,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伸懒腰。他昨天晚上又去赌博了。 “喂,烂赌仔,梦醒时分,感觉如何啊?”唐纤纤嘲弄地说。 “对我这样的赌神,你要学会尊重。”陆子鹰抓了抓头发。 “切,赌棍上面挂两只镜片,就想装神弄鬼?”唐纤纤讥讽陆子鹰戴着太阳镜。 陆子鹰转脸看着我。“兰殿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昨晚梦到我了?” 我看看他,没吭声。显然,韩雪晴没有把昨天夜里的事告诉陆子鹰,她在隐瞒,或许有更大的计划。 就在这时,陆子鹰的房间里传出响动,接着房门打开,韩雪晴穿着睡衣走出来。 我和唐纤纤都怔住,没想到韩雪晴在陆子鹰的房里睡觉。 韩雪晴的睡衣是粉色的,半透明纱质,映着客厅的光芒,柔媚的胴体若隐若现,天生的小媚精。 韩雪晴看到我们,脸庞居然红了。“呀……二位姐姐都在呢。” 唐纤纤咳了声,瞥了眼陆子鹰,陆子鹰满不在乎地歪着脑袋。唐纤纤将视线投向韩雪晴。“雪晴,怎么没去学校?” “哦,起床晚了,今天肯定迟到。”韩雪晴用一只手梳着头发,脸上带着慵懒娇憨的笑容。 我忽然一阵心痛,说不上为什么,也许看到韩雪晴从陆子鹰的房间出来,让我产生了嫉妒。 我突然意识到:韩雪晴故意这样做,就是给我看的。她在迎接我的挑战,而我,一输再输。 “纤纤,我们走吧,买点海鲜。”我提醒唐纤纤。 她背后的可怕力量(2) 唐纤纤正要随我转身,韩雪晴忽然说:“兰姐姐,你帮我做的裙子,好了没有?” “正在做。”我回头,冲她笑笑。 “真的等不及想看看呀,”韩雪晴嘻嘻笑着,“昨晚做梦都穿着兰姐姐做的裙子,和鹰哥哥一起漫步沙滩,真浪漫。”边说,边蹭到陆子鹰旁边,四肢缠在他身上,“好不好,鹰哥哥?” “好嘛,你想怎样就怎样。”陆子鹰应付道。 “我还想让兰姐姐帮我做一条婚纱。”韩雪晴脱口而出。 “啊……”陆子鹰张了张嘴,随即笑道,“你比我都急。” “讨厌,什么急不急的?”韩雪晴轻轻打了陆子鹰一下。 唐纤纤夸张地搓了搓胳膊,做出肉麻的样子。“小两口甜蜜得让人受不了,我们两位老人家先撤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快步朝门外走去。 身后传来韩雪晴的声音:“兰姐姐,今天晚上如果有空,咱们再去外边乘凉。” 她又拿昨夜的事嘲讽我。 接着是陆子鹰的声音:“……你昨天晚上和夏兰干什么去了?” “不要你管,就知道赌钱,我们也有自己的小秘密……”韩雪晴娇嗔道。 …… 从小楼出来,我和唐纤纤下了斜坡。我长长吁了口气,郁闷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夏兰,别难过。”唐纤纤轻声劝我。 “我难过什么?”斜睨她。 “那……韩雪晴第一次钻进陆子鹰的房间,你说他们会不会……” “我才不管那些破事儿。”倔强地说道。 “哎呀,我是说:他们会不会做什么神秘的事?”唐纤纤压低嗓音。 “什么神秘的事?”我茫然反问。 “比如,韩雪晴偷偷给陆子鹰喂药,从里到外改变他;或者,韩雪晴用什么秘术引诱陆子鹰……”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副画面—— 陆子鹰原本躺着睡觉,韩雪晴慢慢爬上去,柔韧的腰肢缠在陆子鹰身上。陆子鹰仍在酣睡。韩雪晴的脸庞贴着陆子鹰,玉润鲜泽的小嘴吻着陆子鹰,伸出的舌尖上莹莹闪光,是一种药。韩雪晴将舌尖顶入陆子鹰的双唇,把药喂了进去,然后堵住陆子鹰的嘴巴,用特殊的呼吸将药剂催入陆子鹰的喉咙,直至咽下去。接着便是更激烈的吻,狂热躁动,妖女的贪婪。嘴角露出邪欲的笑意,享用着猎物…… 我突然打个寒战,清醒过来。后背渗出冷汗,仿佛在偷窥什么,既惶恐又自责。 “夏兰,你脸色很不好。”唐纤纤说。 “哦,不要紧的。” 我们正走在沙滩上,不远处的海水缓缓冲刷着海岸,地上不时见到五彩的贝壳,在阳光里泛着光泽。 她背后的可怕力量(3) “纤纤,我刚才忽然产生了可怕的臆测,好像韩雪晴已经控制了陆子鹰。”忍不住说道。 “哦。” 第95章 唐纤纤淡淡应了声,似乎并不感到震惊。 “不过刚才看陆子鹰的反应没那么糟糕,是我太担心了。” “如果任凭这样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出现那种事。”唐纤纤说。 “是啊。韩雪晴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到时就有两个月时间,天天和陆子鹰在一起,我们想要接近陆子鹰就难了。”我越想越发愁,即使我想重新夺回陆子鹰,也需要时间和空间,但这两样,显然都对我不利。 “我们和柳仲好好商量一下。”唐纤纤加快了步伐。 …… 小岛东南部海边一片繁忙景像,早市开张不久,穿梭的游人与当地居民四处走动着,夹杂着吆喝声。肥美的螃蟹挤在筐里,大鱼在盆子里跃动。我们穿过市场,抄近路到了柳仲干活的地方。 这里停泊着十几条渔船,光着膀子的渔民晃动着,黝黑的皮肤映着阳光。 “柳仲——”唐纤纤伸手呼唤。 柳仲从一条渔船上直起身,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脸上是淡淡的笑容。他在人群中很突出,一是他穿着背心,没有赤膊上阵;二是他的肤色比较浅。 柳仲穿着雨靴大步走来,喀吱喀吱响个不停。一抹朝阳投在他的双眸间,深邃而沉静,令人怦然心动。 “你们怎么来了?”柳仲微笑着问。 “不欢迎吗?”唐纤纤凝视着柳仲,眼角眉梢满是爱意,无法掩饰。 看到她的眼神,我也会被感动。 柳仲甩了甩手背上的鱼鳞,朝不远处指了指。“我们坐到那边。” 一块礁石旁边有几块小石头,这里背风,凉爽宜人。我们分别坐下。 我开门见山,把昨夜的经历告诉柳仲。柳仲一边听,一边沉思着。 “……我现在对诗诗也挺担心的,她的好奇心重,总在观察韩雪晴。”我说。 柳仲从裤子口袋摸出烟盒,抽出一支香烟,点燃,用力吸了口。 唐纤纤忍不住说道:“韩雪晴真的很难对付。柳仲,你怎么想?” 柳仲看了看唐纤纤,视线转到我脸上。 我平静地说:“昨天夜里我考虑了很久,如果按照正常方法,这么发展下去,不但对付不了韩雪晴,反而给了她时间,让她有机会控制陆子鹰。陆子鹰一旦被控制,就像柳克凡当年控制祭品一样,陆子鹰会变成行尸走肉……” 唐纤纤接口说:“还有个例子,就是瓦蓝镇的李晨妍——骆君是她的主人,你们看她后来变成了什么样子,虽然骆君不算很邪恶的蛇女,但是李晨妍不惜一切、不择手段的态度,真是可怕。” 她背后的可怕力量(4) 柳仲点了点头。李晨妍只不过是个低级别的新蛇女,已经给我们制造了很多麻烦,更何况韩雪晴这样高级进化的蛇女。 柳仲看着我。“夏兰,你一定有了什么想法。” 唐纤纤眼巴巴瞅着我。 我一字一顿地说:“我的想法就是——用暗的。” 他们立刻明白了。 所谓“暗的”,就是阴谋,包括毒药、暗杀等。 我们沉默了。我能看出来,柳仲和唐纤纤都有些惊讶,因为这样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是如此的平静淡漠,仿佛在讨论一部肥皂剧。 是我的性格变了吗?也许吧。但这是现实教育我的。 我接着说道:“我们不能再拖下去,必须用最有效的办法解决问题。既是为了我们的安全,更是为了钱诗诗。” 我反复提到诗诗,不仅因为她爸爸曾经不顾一切救助我们,还因为钱诗诗的失忆,与我们有关。尽管诗诗是为了寻找陆子鹰才变成这样,但我们不能袖手旁观,更不能再给她造成伤害。 柳仲将烟蒂扔到脚边,碾灭了。抬脸看看我。“夏兰,既然韩雪晴已经识破了我们的想法,知道我们在怀疑她,她就会千方百计防范我们,不容易下手的。” 唐纤纤说:“确实是这样。咱们家里,目前还保持着平衡,谁也没有打破表面,也还能应付过去。如果我们真的要撕破脸皮,首先陆子鹰那一关就不好过。” 随后又静默下来。 耳畔只有海风吹过的声音。远处的渔船上,喧嚣的吵闹声逐渐平息下来。 我有个不好的预感:这座安宁的小岛,将因为我们的出现,而变得动荡起来。我们是引来灾难的人,我们四个是传输病毒的坏家伙。 柳仲吸完第二支烟,说道:“我再仔细考虑一下。” 他说这句话时,从他的眼里看到一丝黑暗的闪光。我突然产生一个想法:柳仲想独自下手,除掉韩雪晴…… 不。不会的。这只是我的错觉。 ……………… 离开海滩,唐纤纤回家了,我信步来到红朗书屋。张红朗照例坐在窗前,正在电脑上写字。听到门帘响,他转过脸,微笑道:“欢迎啊。” “每次都这么客气。”我冲他莞尔一笑。 “从小老师就教育我们,要做有礼物的好孩子。”他从电脑前起身,给我沏了杯薰衣草茶。 “礼物?噢,你怪我每次都是空手来。”我笑道。 “呵呵。” 没想到他也会冷不丁开个玩笑。 “一直以为你是个乖乖仔。”我打趣道。 “不像吗?”微微歪着脑袋,嘴角是温和的笑意。 她背后的可怕力量(5) 我沿着书架走了一圈,目光流连在各种悬疑探案小说上。随手抽出一本,尽量用轻松的语调问:“红朗,你们作家写书,是不是都从真实事件里寻找素材?” 张红朗说:“想像都有生活基础,人不可能凭空胡乱捏造。” “这么说,书上写的,都是可以相信的?”我看他一眼。 “小说呢,除了人名是假的,其它的都是真的。历史呢,除了人名是真的,其它的都是假的。” “好深奥呀。”我咯咯一笑。 “夏兰,你怎么忽然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他注视着我。 “啊……没什么,随便问问。”我掩饰地低头,翻开手里的书。看简介,知道这是一本与凶杀有关的小说,快速扫了两眼,对张红朗说,“生活无聊,总想在书里找点刺激,女孩子都喜欢恐怖的。” “这本书是挺恐怖的。”他笑了笑。 “那我买了。”我已经恢复了平静。 ……………… 离开红朗书屋,没顾得回家,在海滩上找了处僻静角落,我如饥似渴地看了一大半。晚上趁着钱诗诗睡着以后,忍不住从枕头下面拿出书,把剩下的内容看完了。 这本书名叫《模仿死亡》,是讲一个女人为了报复出轨的丈夫,用了各种方法谋杀丈夫。最终成功的干掉了丈夫。 书里介绍了好几种谋杀办法,比如润唇膏里抹上慢性毒药,自行车轮胎里注入毒气,还有——爆炸。 我忽然想起当初柳仲在他的婚礼教堂,点燃炸药,轰掉了柳克凡的祭台。 爆炸—— 这个词吸引着我。 现在我们面临新的问题,就是韩雪晴和她背后的可怕力量。 我开始认真考虑一个计划。 杀掉韩雪晴(1) 我看过的书上有个杀人方法:42克的镁电池塑料炸弹——两个触发器,一个化学雷管连着包装纸,一个动作监测器。当有人打开包装盒,稍微一动就会爆炸。 这东西做起来并不难,我也可以模仿。这样做有个好处,不会让别人怀疑到我。因为这种方法,一般是比较专业的男人做的,不会有人怀疑到一个女孩。 唯一麻烦一点的,就是化学雷管。 不过,张红朗可以帮忙。 把事情告诉他,有点冒险,可我以前常说:我的生活就是一个又一个危险组成的。这次的险值得冒,因为要对付的是一个险恶的蛇女,如果不除掉她,她就会弄死我们。 当然我没有告诉张红朗真实目的,只对他说我想捕鱼,听说用雷管炸鱼很刺激,想试试。于是张红朗答应帮我做一个。 我正在暗中计划的时候,这天下午,柳仲忽然把我叫到外面沙滩上,直接说道: “夏兰,最近你神秘莫测的,一定有事。” “我没什么。”心里一惊,居然被柳仲看出来了。更让我惊诧的是:如果柳仲能看出来,韩雪晴是不是早就嗅到了味道? “你是不是在谋划什么?”柳仲索性把话挑明了。 我摇摇头,决不能承认。“我真没事。” 柳仲忽然按住我的双肩,忧虑地说:“夏兰,你这样很危险。盲目冲动不是勇敢。” 我默默地挣开柳仲的手,快步走到一旁,坐到一块石头上,任凭海风将我的头发撩起来,时而遮住面颊、时而甩到脑后。 “柳仲,其实你想自己承担危险,对不对?”我轻声问。 柳仲走近几步,站在斜对面。“应该怎样对付韩雪晴,我有计划,不过首先,我要知道她的背后还有谁。最关键的是,她的同伙到底在不在岛上,如果在,又在哪里?” “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太难了。”我低语。 “且不说你能不能除掉韩雪晴,即便你成功了,问题也没有解决。还可能有‘张雪晴’、‘王雪晴’跳出来。”柳仲说。 我耷拉着脑袋。 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我不知道,也不愿想。 但柳仲却必须考虑,无论这个问题多难,他都要思索清楚,并且面对。 “夏兰,答应我,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时机成熟,我们一起下手。”他凝重地说。 “好吧。” 第96章 我点点头。 柳仲放松下来,慢慢走到对面的石头旁,坐下去,点燃一支烟。 天空是黛青色的,云层正往岛中央涌动,眼看一场雨水即将来临。海风越来越大,呼呼响着,从耳畔席卷而过,层出不穷。|qi|shu|wang|辽阔的沙滩上人烟稀少,远处只有几个黑点在移动。 杀掉韩雪晴(2) 柳仲吸着烟,问我:“你原来打算怎么做?” “本想做个炸弹。”我不能再隐瞒了。 “你会做炸弹?”柳仲讶然。 我笑了笑。“原来想请张红朗帮忙的。” 柳仲顿时警觉起来。“你告诉他了?” “我说要在海里炸鱼。” “他信了?” “嗯。我觉得他相信。我说的话,他应该会信的。”这样说着,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柳仲低声“嗯”了声,继续吸烟。 片刻后,他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就跟他说,我不想炸鱼了,没意思。反正女孩善变很正常。”我笑起来。抬脸看着柳仲。 柳仲与我对视一下。我的喉咙里忽然涌起千言万语,想对柳仲说,但我必须克制自己。他是唐纤纤的男朋友,而我,也该有属于自己的牵挂。 “夏兰,你回家吧,我去渔船干活。”柳仲站起身,脚步忽然踉跄一下。 “你怎么了?”我抢前两步,想扶住他。 “不碍事,呵。”他摆摆手。 “你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病了?”我注视着他。 “可能这两天有点累。”他笑一笑,凝神看看我,“我没事,结实着呢。” “不要太拼了,身体最重要。”只能这样劝他,虽然说的话很平实,却是发自肺腑的。 “嗯。你回家吧。”柳仲朝我挥挥手,大步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好想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转了好久,终于流出来,沿着面颊缓缓淌到下颏,打湿了衣襟。 转过身,迎风朝沙滩上走去。 天色越来越暗,乌云低低地压着,沙滩上只剩我一个人。不禁为柳仲担忧起来:天气已经变了,这时候在海边干活一定很危险。 我猛然停下脚步,脑海中跳出一个念头:也许柳仲不是去干活了,而是在做别的事…… 我回转身,朝柳仲消失的地方望去,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我决定跟着去看看。 这时天边滚过一道闷雷,雷声隐隐朝西南方向滚去。海风陡然变大了,猛烈吹着我的身体。我艰难地朝前迈步,呼啸的风将的头发拼命扬起,犹如燃烧的火焰。 身旁不远处,海潮涌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海里仿佛有怪兽被唤醒,发出沉闷的咆哮声,卷起的浪花打在我身上。我跌跌撞撞躲避着,同时寻找柳仲的踪迹。 空中有他的气味,引导我不断往前。 我先到码头看了看,海边的渔船大多收了起来,没有人干活,柳仲果然不在这里。 掉头往东南方向而去。柳仲的气息越来越明显。我忽然意识到,这个方向通往韩雪晴的学校! 杀掉韩雪晴(3) 二十分钟后,我到了学校外面。虽然是一所技校,但外观巍峨华丽,与岛外的普通技校完全不同,更像一座贵族学院。 我在门外寻找柳仲的身影,没有发现。 决定从校园侧后方进入,先来到围墙边,朝附近看了看,没有人注意这里,墙下长满了青草。 头顶又响起一阵闷雷,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大雨即将落下。 幸好此时天色昏暗,我选了个树荫浓密的地方,小心地爬到围墙上,全身贴紧,继续朝四周窥探。校园里的学生正往教学大楼跑去,雨滴已经落下来,噼噼啪啪打着树叶和屋顶。雨点很硬,打在我的头顶隐隐作痛。 郁郁葱葱的树叶遮蔽着,我屏气凝神,慢慢滑到墙里。蛇人的能力,可以让我做到无声无息。潜伏在树下,寻找柳仲的身影。仍然没有看到。 莫非我判断失误,柳仲没有来学校? 我不甘心,沿着树丛朝外移了几步,耸起脖子,警惕地向四周张望。 这里是校园最幽静的区域,茂密的灌木丛和枫树林围成一个狭窄的圈子,一般不会有人过来。但我似乎听到,从某个幽暗的角落传出奇怪的响声—— 咔嗒—— 也许是树枝折断的声音,或者是雨滴打在树叶上。 那声音让我一阵紧张。 不容我做出反应,一只手突然搭在我肩头。我正要惊叫,另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巴。 “夏兰,是我。”竟是柳仲。 我全身一松,跌进他怀里。他抱着我,只是短暂一会儿,把我松开了。我也回过神,到这里来不是和柳仲秘密幽会的。随即面颊一红,掩饰地轻咳两声。 “夏兰,你怎么来了?”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反问他。 “我……想来看看。” “还说去渔船上干活,原来是骗我。”嗔怪地看他一眼,我轻声说,“以后不许骗我。” “呵……”他笑笑。 “我都没骗你,你也不要骗我。”说着说着,心脏一阵急跳。这句话挺暧昧的。 柳仲温和地笑一笑,随即收起笑容,在我耳畔说:“你来这里太危险。” “怕什么?” “如果韩雪晴发现就不好了。” “我不怕雪晴发现,我倒更怕纤纤发现。”我笑道。 说真的,假如唐纤纤撞见我和柳仲蜷在树丛里,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了。 “纤纤不会为难你的。”柳仲低声说。 “是啊,她不会为难我,只会杀了我。”我苦笑。 他极快地看了我一眼,低头,摸了摸后脑勺。 …… 我稳定情绪,问他:“见到韩雪晴没有?” 杀掉韩雪晴(4) “刚才进了教学大楼,还没出来。”柳仲朝对面望去。 教学楼在操场另一边。此时眼前白茫茫一片,大雨在操场上喧嚣着,溅起水花,在半空织成一道网。树丛里可以遮雨,不过这里也很危险,如果闪电落到头顶,瞬间就会把我们两个烧焦。 我倒不怕死。即便成了焦干的炭尸,与柳仲在一起,也有一种慰藉。 “她出来了。”柳仲忽然说。 我忙侧过脸,顺着柳仲的目光看过去—— 韩雪晴打着伞站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正和一个男孩说话。男孩显得很恭敬,频频点头…… 我轻声问:“那男孩会不会是蛇人?” “不知道。”柳仲密切观察着,“我会调查清楚的。” 我们沉默不语,静静看着。 恶魔柳克凡很喜欢学校,一向都是在学校里寻找种子,然后设法培养成新蛇人。难道韩雪晴也肩负着这样的任务? 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凭我的直觉,韩雪晴的出现,是专门针对我们的——确切的是,是针对我的! 韩雪晴与男孩的谈话结束了,男孩朝校门走去,脚步匆匆。韩雪晴站在台阶上,举着天蓝色的伞,像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她说过,她喜欢天蓝色,有着如此透明笑容的女孩儿,怎么会是邪恶的蛇人呢? 恍惚间,我忽然发现韩雪晴的目光飘向我们这边。 心里咯噔一声,随即告诉自己,那是错觉,即便韩雪晴真的望过来,也是随意的,我们隐藏得很好,不可能被发现。 我用眼角余光看了看柳仲,他沉静如初,丝毫没有动摇,脸上亦没有焦虑。 校园里忽然响起电铃声,远处的韩雪晴返身进了教学楼。 我暗暗松了口气。“柳仲,现在做什么?” “你先回家。” “你又想去渔船上干活?”故意笑着问。 柳仲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面颊。“我想……” “你要去找刚才那个男孩,对不对?”我直视他。 他不再回避,点了点头。 “我和你一起去。”我坚定地说。 “太危险了。” “你觉得我是累赘?” “不,夏兰,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带我一起去。” “好吧。”他没办法再拒绝。 我们很快离开了学校,一边寻找那男孩的痕迹,一边跟踪而去。走着走着,我忽然意识到,我们的方向是西边,不由得咕哝一声。 “怎么了?”柳仲问我。 “那男孩会不会去了小岛西边的海崖?” “什么海崖?”柳仲催问。 我把张红朗对我说过的话,给柳仲描述了一下—— 杀掉韩雪晴(5) 岛的最西边是海崖,坐在那里可以欣赏全岛最美的日落美景。而且,等到安澜岛一年一度的落潮发生时,7月12日晚上11点,海崖会有一阵石浪腾空而起。石头像鸟群在半空旋转,带着嘶嘶的气流。然后会有更多的石头脱离小岛,一浪接着一浪,在空中猛烈碰撞…… “张红朗告诉我:这座小岛是在不断生长的。”我说。 柳仲微微皱着眉头,显然不大确信。“他有什么依据?” “因为安澜岛在成长,膨胀到一定程度,就会有石头迸射出来——就像一个人越来越胖,撑破了衣服上的钮扣。”我想起这么一个解释。 柳仲淡淡一笑。“自从认识了张红朗,你的文学水平进步很快。” “嘻嘻,谢谢。” 我俩已经淋成了落汤鸡,却还有闲情逸志在这里开玩笑。 柳仲说:“如果的确在小岛西边,那我们今天不能过去了。” 第97章 “那个男孩怎么办?” “没关系,我埋伏在半路,等他回来。” 这个办法很好。 “那我们一起等。”我说。 柳仲坚定地摇摇头。“夏兰,这次等待的时间不确定,也许要到晚上。如果咱俩都在外面,韩雪晴回家以后肯定会起疑心。” “嗯,纤纤那里也不好交待。”我脱口而出。 柳仲抿了抿嘴唇。“我没别的意思。” 我朝他笑一笑。“我明白。这也是为了大家好。” 现在最关键的是对付韩雪晴,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内部再产生矛盾,反而让韩雪晴有了可乘之机。所以我必须回家,稳定局面。 “柳仲,你一定要小心。”我注视着他。 透过雨幕,他的脸庞更加英俊坚毅,雨水沿着面颊肆意流淌,仿佛小溪穿过了岩石。 “好,快回家吧。”柳仲朝我挥挥手,冲进了雨幕深处。 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了。四周只有茫茫大雨。我仿佛站在水中央,感到一阵孤独的冷。 我转身朝家里走去。雨水冲刷着身体。随后我奔跑起来,一直跑一直跑,在雨里化作一片妖毒的魅影。 寻找钱诗诗(1) 回到家,在廊下抖落身上的雨水,我刚一踏入客厅,便迎上了陆子鹰,不怀好意地盯着我,一边上下打量,一边说:“兰殿下,你怎么湿身了?” 我用双臂抱着前胸,湿透的衣服紧紧裹在曼妙的身躯上,让陆子鹰看了个够。 “闭上眼睛,闪开。”我瞪他一眼。 “哈,这样的景色难得一见呀。”陆子鹰尾随着我。 “什么难得一见?”韩雪晴的声音忽然传来。 “啊,没什么。”陆子鹰还是顾及脸面的,马上转过身去。 韩雪晴从厨房出来,看到我,惊讶地问:“兰姐姐去哪里了,怎么搞成这样?” “呵,在外面看风景,不小心遇到大雨。”我说。 韩雪晴若有所思地说:“不是一个人吧?” 我早有防备,随即说道:“当然了,我和张红朗一起的。雪晴,你怎么关心这个?” 陆子鹰也问:“对啊,晴宝宝,你为什么关心夏兰的私生活?”随即俯在韩雪晴耳畔说了句什么,韩雪晴嘻嘻一阵笑,推了陆子鹰一下,“讨厌,兰姐姐才不是。” 我懒得理睬他们。心里却能猜到陆子鹰狗嘴里会吐出什么莲花,无非就是攻击我“私生活比较乱”等等。我上楼,在自己房间换了衣服。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一听就知道是唐纤纤。 “进来吧。” 唐纤纤推门而入,坐到床边直接说道:“下午看见柳仲喊你出去,聊什么呢?” 我笑着反问:“怎么,要审问我?” “那倒不是。”唐纤纤笑了笑,低声说,“我知道肯定是因为韩雪晴的事。” 我点点头,在这件事上,我们三个人绝对不能糊涂。不过我没有告诉唐纤纤,我原想用“盒子炸弹”除掉韩雪晴,也没告诉她,柳仲反对我这样做。 “柳仲问我最近针对陆子鹰的行动进行得如何,我说还没影儿。” 唐纤纤说:“可我发现,已经有效果了。” “什么?”我一怔。 “真的,陆子鹰有些微妙的变化,你可能不愿注意,我可是仔细盯着呢。”唐纤纤换了个坐姿,“他最近和韩雪晴有点小问题。” “什么问题?” “感情这种事,没办法说得太具体,总之不正常。” 我笑了笑。“别忘了,韩雪晴最近常在陆子鹰的房间过夜。” “那并不能说明什么,夫妻两个都有同床异梦呢。”唐纤纤说。 我摇着头。“你呀,没办法说。” “反正,你要乘胜追击,早点把陆子鹰拿下。” “努力吧。”我懒懒地靠着被子。 唐纤纤这才想起什么,问道:“柳仲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寻找钱诗诗(2) “他——有点事,让他自己回来向你解释吧。”我说。 唐纤纤没再问什么,离开了我的房间。我躺下睡了一会儿,猛地醒来,开始考虑前前后后的事情。从韩雪晴走进这个家,直到今天下午在雨中,看她打着伞站在图书馆外面的台阶上……那一幕一幕情景从脑海中闪过。 我试图找到韩雪晴的弱点,但是,一无所获。我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韩雪晴——这太可怕了,她生活在我们身边,与我们和睦相处,可我竟然不了解她。 想着想着,我躺不住了,决定到外面看一看,顺便等柳仲回来,不知他拦截学校那个男孩,结果如何,万一中了什么圈套,那可怎么办?越想越慌,下楼坐在客厅,听着外面的雨声哗哗响着,心情更乱。 韩雪晴飘然而至,一身雪白的连衣裙,坐到我对面,温柔地笑着。“兰姐姐,看你坐卧不安的样子,是在担心什么吧?”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平静地反问。在她面前决不能露怯。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诗诗呢,没跟你在一起?” “下午一直没见她,我也纳闷呢。”韩雪晴说。 莫名的,我心里咯噔一声,有种奇怪的感觉。我转变话题:“纤纤呢?” “她和鹰哥哥出去了,不知有什么事。”韩雪晴说。 “怎么没叫我?”我喃喃地问。 “我想不会有急事吧。”韩雪晴笑了笑,“他们也没让我去。” 我迅速思考起来:唐纤纤和陆子鹰出去,是找柳仲,还是找钱诗诗?随即我意识到,现在家里只剩我和韩雪晴,客厅忽然显得空旷寂寥。 “雪晴,就要放暑假了,有什么打算?”我笑着问。 “挺无聊的。”她说。 “跟陆子鹰在一起,怎么会无聊?”我看着她。 “那倒是。鹰哥哥花样可多了,不过总这么粘在一起,他也会烦的,对不对,兰姐姐?” “嗯,有道理。”我点点头,“你没打算出去旅游,跟爸爸妈妈一起?” 韩雪晴似乎考虑了一下:“再看情况吧,他们都忙,何况安澜岛本来就很美,其它地方找不到这样的风景。” 忽然不知说什么,我和她都沉默下来。 这时,唐纤纤和陆子鹰进了客厅。房门推开的一刹那,我便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听到唐纤纤说:“诗诗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 陆子鹰的头发上滴着水,太阳镜显得更蓝。“她能去的地方,就那么多。” 我急地说:“你们到大婶家问过没有?” “去了,大叔大婶这几天都没见诗诗,他们也急了。”唐纤纤答道。 寻找钱诗诗(3) 我皱着眉头,眼角余光看了看韩雪晴,她的表情显得挺焦急,不过眼角眉梢却隐隐有一丝得意。我暗暗一惊,正要仔细看,那一丝得意之情倏忽间消失了。 唐纤纤环顾客厅,问:“柳仲呢?还没回来?” 我摇摇头。 唐纤纤又朝门外走去。我起身拦住她。“纤纤,不要冲动。” “诗诗不见了,柳仲也没了踪影,怎么能不急?”唐纤纤难得露出六神无主的神态。 我把目光投向陆子鹰,只剩唯一的男生就是他,可他看起来,却不像能够挑起大梁的人。 陆子鹰嚷道:“你们看我做什么?柳仲和诗诗又没在我口袋里!” 唐纤纤指着陆子鹰说:“我鄙视你。”说完夺门而出。 但她很快就退回来,因为,柳仲回来了。 …… 柳仲浑身湿漉漉的,衣襟和头发都在往下淌雨,鞋子显然泡过了泥水,已经皱得不成型。 唐纤纤冲上去问:“你去哪了?” 柳仲沉静地说:“帮着一家人干活,不小心摔了一跤。” 我朝唐纤纤使个眼色,唐纤纤终于冷静下来,知道韩雪晴在场,有些话不能多问,柳仲也不会说的。 韩雪晴对陆子鹰说:“既然仲哥已经回来,你就没事了。我们进房间,我帮你换衣服。” 陆子鹰说:“你再帮我洗澡吧。” “讨厌。”韩雪晴推了陆子鹰一下,两人嘻嘻哈哈走进房间。 唐纤纤用力咬着下嘴唇。我也充满了怒气。情况已经变得这么糟糕,钱诗诗下落不明,他们居然还在打情骂俏。 唐纤纤终于迸出两个字:“贱人。” 柳仲提醒道:“纤纤,不要这样。” 唐纤纤做了个深呼吸,稳定情绪,陪着柳仲朝房间走去。我跟了几步,才想起人家是一对情侣,换衣服的事,当然与我无关。随即停下脚步,返身回到沙发旁,慢慢坐下去。 一时间,偌大的客厅,只剩我一个人,独自坐着等天黑。 ……………… 晚上9点多,雨已经停了。陆子鹰带着韩雪晴出去逛夜市,正好给了我们开会的时间和空间。柳仲和唐纤纤聚集在我的房子。 我直接问道:“柳仲,你跟踪那个男孩,结果如何?” 唐纤纤已经在房间听柳仲提了一下,抢先开口道:“柳仲把那男孩干掉了。” “哦?”我一怔,这个答案万没想到。 柳仲说:“当时不得不下手,他已经发现了我,如果不除掉他,韩雪晴就会知道已经暴露,我担心她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我问:“那男孩是蛇人吗?” 柳仲点头:“是的。身手敏捷,显然经过了严酷训练。” 寻找钱诗诗(4) 我抚了抚胸口,喃喃自语:“这座岛上,还有多少这样的蛇人?” 第98章 唐纤纤说:“要把他们一个一个找出来,太难了。” 柳仲说:“只能从韩雪晴这里入手,设法一网打尽。” 我忍不住说道:“你们看,钱诗诗会不会被韩雪晴带走了?” 房间静默片刻,柳仲低沉地说:“现在没有发现任何迹象,所以无法确定。” 唐纤纤说:“就算韩雪晴想带走诗诗,诗诗也会反抗的。” 柳仲轻轻摇了摇头。“恐怕诗诗没有那个能力。” 我催促道:“无论怎样,必须找到诗诗!” 唐纤纤说:“夏兰你别急,一会儿我们再出去找。” 我看着他们,小声问:“要不要请张红朗帮忙?他对这座岛很熟,或许能发现某个角落。” 柳仲沉思片刻,说:“可以。只要能找到诗诗,无论用什么办法。” …… 四十分钟后,柳仲和唐纤纤一组,先出发了。我去红朗书屋找到张红朗,向他说明了情况,他二话没讲,马上跟我出来,在小岛上寻找起来。 张红朗的寻找并不是盲目的,我注意到,他似乎有些特别的路线。这个发现让我感到很放心,如果他跟我一样像没头苍蝇四处乱撞,这个晚上必将白费工夫。 绕了一圈,张红朗带我走进一家酒吧,先让我在窗前等候,他与吧台里的侍者说了几句话,侍者神色凝重,很快转身走进内堂。不一会儿,侍者出来,朝张红朗点点头。张红朗回身朝我招招手,我快步走过去。 昏暗的灯光下,我跟在张红朗身旁,穿过一条走廊,来到一间屋子。屋里有个胖暾墩的中年男人,斜靠在沙发里抽雪茄烟,旁边站着两名黑衣人,应该是保镖。 “哎哟,红朗老弟,你可是稀客。” “肥哥,我有事相求。”张红朗平静地说。 “你呀,连个客套话都不讲,直接就下贴子,”肥哥哈哈大笑,“可我就欣赏你这样的性格,说吧,什么事?” “有个朋友失踪了,想请肥哥帮忙找一找。”张红朗说。 肥哥皱了皱稀白的眉毛。“你说仔细一点。” 张红朗转脸看看我,用目光鼓励。我把钱诗诗的外貌特征形容了一下,肥哥听得很仔细,随即一指右手边的黑衣人:“听懂了没?” “是,大哥。”黑衣人十分恭敬。 “传话出去,有多少人就用多少人,马上给我找,就算老鼠窝也要给我翻出来——哎哟,不好意思。”肥哥自知失言,转脸看着张红朗,脸上堆满了笑容。 张红朗说:“肥哥,谢谢了。” “客气什么!”肥哥显得不大高兴,“跟我客气就是把我当外人,来,陪哥喝一杯。” 寻找钱诗诗(5) “抱歉,肥哥,今晚有事,改日一定奉陪。”张红朗说。 肥哥哈哈笑道:“明白明白,今晚陪美人嘛。” 张红朗淡然一笑,没有多说什么。与肥哥告别后,我们快步走到街上。我问:“他们能不能找到人?” “岛的东边没问题了,不过,岛的西边还需要再请一个人。”张红朗淡定地说。 我忽然觉得,张红朗比我想像的复杂得多、神秘得多。直到我见到另一个女人,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红朗,难道一见啊。”那女人的神态气质很像骆君,恍惚间,我甚至觉得她是骆君的姐妹,一样是高贵典雅的容貌,一样是冷冰冰不掺一丝杂质的语气。 “欧姐,想请你帮忙找个朋友。”张红朗依然是淡漠的语气。 “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欧姐转脸看看我,扫了两眼,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显然对我漠不关心。但我觉得,她在有意掩饰什么。她再将目光转向张红朗,“既然是找人,说说吧,长什么样子?” 照例由我来描述。我把肥哥面前的话,相应地重复了一遍。欧姐仍是面无表情,朝身后点了点头。一个矮个子男人趋步上前。我忽然想笑:这些女人身边,为什么都要跟一个矮个子男人?是为了突出她们修长的身材吗? “你笑什么?”欧姐忽然问我。 “啊……我……”我骇住。只是嘴角牵了牵,居然被她看出了笑容。“欧姐,我没笑,只是因为冷,打了个寒战。”我恢复了平静的语气。 欧姐哼了声,不再看我,转脸向矮个子男人吩咐了几句,那人匆匆忙忙出去了。 “红朗,要不要留下喝杯茶?”欧姐冷冰冰地问。 “谢欧姐,改天奉陪。” “嗯,我就知道。”欧姐冷哼一声,“记住,你欠我一杯茶。” “是的。” 张红朗带我离开了这处豪华的住所。 一定要查出谁干的(1) 走在回来路上,我忍不住问张红朗:“他们为什么都肯帮你?” “当然总有些原因的。”张红朗淡然一笑,并不多言。 “那现在呢,我们只要等待他们的消息就行吗?”我又问。 张红朗看看我说:“如果不介意,我们在岛上走一走吧。” 我轻轻点了点头。月亮已经出来了,我陪着张红朗漫步在月光里,两个斜斜的影子越拉越长。张红朗沉默不语,我也不知说什么,两人到了海边。硕大的月亮低代地悬在海面,明亮耀眼。月亮中弯弯曲曲的山脉清晰可辨,仿佛皮肤下面的血管。 与此同时,我能感觉到,大海深处有一阵隐隐的躁动。一年一度的落潮即将发生,7月12日,安澜岛不知将出现什么奇景。此时的大海似乎在等待那一刻,沉缓的喘息声聚集起来像闷雷。 “夏兰,你听到了吧?”张红朗忽然问道。 “听见什么?”我反问。 “海里的咆哮。”张红朗凝视着黑沉沉的海水,“就像怪兽快要醒来,一个时代即将来临。” “怪吓人的,呵。”我轻笑一声。 张红朗忽然转脸面向我。“夏兰,安澜岛将会出现变化,你想不想离开?” “哦?”我惶惑地看他一眼,“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你要寻找的那位朋友,不是死了,就是遇到了别的事情。”张红朗忽然换了话题。 “什么意思?诗诗会遇到什么事?”我追问。 张红朗却摇摇头。“只是猜测。死亡的可能性最大。” 其实我也预感到了,钱诗诗凶多吉少,但总要看到答案,人才会安心,不能就让诗诗这样不明不白消失不见。 张红朗朝我迈进两步,我本能地后退一下。他直视着我。“夏兰,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你的朋友。不过你更要关心自己的命运。” “我不懂。”瞪大眼睛看着他。 张红朗正要说什么,远远传来唐纤纤的呼唤,把我们的交谈打断了。 “夏兰——” 我扭脸朝沙滩上面看去,柳仲和唐纤纤朝这边跑来。我对他们扬了扬手。 “夏兰,老远就看见你。”唐纤纤跑近了。 柳仲看了看张红朗,问我:“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我说:“在等消息。” 柳仲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困惑。 我问道:“你们有没有钱诗诗的线索?” 唐纤纤摇摇头。“刚才转了好大一圈,问了三十几个人,都说没见过。” 柳仲问我:“你们有进展吗?” 我瞥了张红朗一眼,说:“红朗找了几个朋友帮忙,正在全岛搜索,我们就是在等他们的消息。” 一定要查出谁干的(2) 唐纤纤“哦”了声,不由多看了张红朗几眼。张红朗说:“今天晚上不一定有消息,但也不会太久。” 静默片刻,我说:“我们先回家吧。红朗,你跟我们回去喝杯茶。” 张红朗说:“我还是回书店,在那边等消息比较方便。” 我表示理解。他的那些朋友或许不希望张红朗把别人牵扯进来,那些朋友都是些神秘莫测的人物。 彼此告别,张红朗保证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们,让我们不要着急。 回到小楼,我像是虚脱一般,浑身没有一丝力气。陆子鹰和韩雪晴很晚才回家,还没进门便听到嘻嘻哈哈的说笑声。一进门看到我们三个坐在客厅,陆子鹰楞了下,随即笑道:“想不想听笑话,哈?我们刚刚遇到一个天杀的臭小子……” “陆子鹰,你闹够了吧。”我冷冷地说。 陆子鹰的笑声响了一半,顿时闭住嘴巴,疑惑地看着我,太阳镜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唐纤纤怒声说:“诗诗到现在一无消息,你还在那里得意洋洋,真恶心!” “我……我也没办法呀。”陆子鹰牵了牵嘴角,“诗诗失忆又失踪,不是我造成的,谁知道她逛到哪里去了?” 韩雪晴温柔地说:“是啊,可能是诗诗又失忆了,遗落到岛上,不知道回家的路。” 陆子鹰忙点头:“对对,晴宝宝分析得很有道理。失忆的人脑子都不正常,稍微受点震动,说不定马上就忘了自己是谁。” 他们俩一唱一和,我终于怒不可遏。“陆子鹰,别忘了钱叔是怎么帮我们的!” 这句话一说出口,我便后悔了。韩雪晴就站在陆子鹰身旁,我这样说,就等于把钱叔招供出来了。但事已至此,估计韩雪晴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我现在最恨的就是陆子鹰的态度,完全就是个没心肝的混混,一具行尸走肉! 唐纤纤也变得激动起来。“陆子鹰,当初诗诗怎么对你的?我看你真的是王八蛋,诗诗骂得一点没错。” 陆子鹰脸色苍白,站在那里半天不动,也不说话,似乎受到了触动。 第99章 但他逐渐恢复过来,嘿嘿一笑,说:“幸亏她不见了,我再也不用做噩梦。” 我拎起茶几上的水壶,劈头盖脸朝陆子鹰砸去。水壶的盖子在半空掀开了,热水泼向陆子鹰。陆子鹰侧身避过,水壶砸到后面的墙上,砰地响了一声,碎了。热水泼了一地,冒着白气。 柳仲说:“夏兰,别冲动。” 我恨得牙根发痒,真想上去咬陆子鹰一口。用“丧尽天良”来形容陆子鹰,也不算过分。 陆子鹰跳着脚,一边躲避地上的热水,一边指着我说:“你你你,谋害前夫啊,注意你的态度。” 一定要查出谁干的(3) 韩雪晴掩嘴轻笑,对陆子鹰说:“兰姐姐真的生气了,你这个小坏蛋,快回房间吧。”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二爷闪。”陆子鹰拦腰抱住韩雪晴,两人摇摇晃晃进了房间,很快将房门关闭,从里面传来细碎的笑声和打闹声。 我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唐纤纤也受不了,几次拼命压住怒火。柳仲保持着镇静,低声说:“子鹰这样做,或许有他的考虑……” “喂,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护着那个王八蛋。”唐纤纤的怨气宣泄出来。 柳仲说:“子鹰并不是一个糊涂男孩。” 我冷冷地说:“他的确不糊涂,他就是一个聪明的混账东西。”接着对唐纤纤说,“你前几天告诉我,说他有些改变了,可是你看,他居然堕落到这种地步。” 唐纤纤忧愤交加,喃喃地说:“我看错他了。” 柳仲沉静地说:“好了,你们也累了一天,去休息吧。” 我这才感觉头痛欲裂,起身的时候险些跌倒。唐纤纤说:“夏兰,今晚我陪你吧。” 我点点头。钱诗诗不在我的房间,让我感觉空落落的,需要有个人说说话,而且唐纤纤自己也很苦闷。 夜里,我们各自躺在床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会儿。翻来覆去,好久,唐纤纤终于睡着了。我虽然很累,却睡不着,睁大眼睛看着昏暗的天花板。 此时的安澜岛一定在暗暗躁动,很多人都在寻找一个女孩。一个失去记忆的可怜女孩。 我又想起张红朗在海边对我说的话,问我想不想离开这里……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里看到了钱诗诗,她浑身湿透了,泪水浸泡着她,朝我挥手,哭喊,我却听不清她的喊声。我们在梦中相距遥远,渐渐的,她消失了。却有哭声萦绕在我耳畔,久久不散…… 有人轻轻推我的肩膀。 我挣扎着,终于醒过来,才发觉腮边全是泪。 唐纤纤站在床边,俯身看着我。“夏兰,你哭了很久。” “哦。”我坐起身,手背抹着面颊。接过唐纤纤递来的手绢,一边擦拭,一边问,“诗诗还没消息吗?” 唐纤纤摇摇头。 我看看窗外,天光大亮,到了上午9点多。我下床洗漱,准备吃点东西。 …… 吃罢早饭,大门外面来了个快递公司的员工,让韩雪晴签收一个包裹。韩雪晴从陆子鹰的房间出来,来到客厅,写下自己的名字。那个包装盒是粉红色的,很漂亮,约有枕头那么大。 快递员走后,韩雪晴抱着盒子,自言自语:“这里会是什么呢?” 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那盒子看起来沉甸甸的,似乎从里面散发着某种力量。 一定要查出谁干的(4) 韩雪晴拿着盒子进了陆子鹰的房间。 唐纤纤来到客厅,看看我。“夏兰,你心事重重的,怎么了?” “哦……没事。”我回过神,说,“韩雪晴收到一份包裹。” “是吗?可能是她同学寄的礼物吧。”唐纤纤说。 “陆子鹰呢?”我莫名地紧张起来。 “一大早就出去玩了,那时候韩雪晴还没起床呢。”唐纤纤拿起一个苹果,递给我,我没接。 我越来越紧张,却又有着隐隐的兴奋。 唐纤纤盯着我。“夏兰,你肯定有事。” “那个包装盒……” 轰隆! ——陆子鹰的房间突然传出爆炸声。 …… 我一跃而起,随即又坐下来。唐纤纤正要跑过去,我拦住她。“再等等。” 唐纤纤一脸迷惑,正要问什么,客厅门一响,柳仲从外面冲进来。他刚才在后院,听到爆炸声,火速赶来。 “怎么回事?”柳仲问。 “不知道。”我耸耸肩。 陆子鹰的房间门猛地打开,韩雪晴踉跄着走出来,裙子上沾着黑色粉末,脸上也有污迹,其它却没什么。我不禁有些失望,原想那炸弹至少应该炸她个重伤。 但是那个炸弹,并不是我寄给韩雪晴的。前几天柳仲阻止我那样做,我同意了。柳仲说得也没错,那样容易打草惊蛇。不过刚才韩雪晴接到礼物时,直觉告诉我:有人在做那件事,有人和我一样,想炸死她! 那个人,会是谁呢? “雪晴,你没事吧?”柳仲问。 “我好怕。我好怕。”韩雪晴嘤嘤地哭着,身子一歪,靠在柳仲肩头。 我和唐纤纤都能看出来,韩雪晴又在作戏。特别让我感到惊讶的是,韩雪晴把盒子拿进房间后,肯定已经猜出里面的炸弹,但她还是把盒子打开,故意引爆。 柳仲朝唐纤纤使个眼色。唐纤纤会意,走过去,从柳仲肩头接过韩雪晴,扶到沙发上坐好,用热毛巾擦拭她的额头。 柳仲问:“雪晴,要不要报警?” “不用……我好怕……呜呜呜。” 柳仲走进陆子鹰的房间。我跟在他后面,看了看爆炸现场。漂亮的床单烧了个窟窿,屋里散发着焦糊味。地上散乱丢弃着塑料片、小铜管、几截电线——都是爆炸的遗留物。 看样子,送炸弹的人与我当初的思路差不多:镁电池塑料炸弹、触发器、化学雷管连着包装纸,还有一个动作监测器。 柳仲将视线投到我脸上,似乎在询问我。 我先朝客厅看了看。唐纤纤已经扶着韩雪晴上楼去了。我低声说:“不是我做的。” 柳仲喃喃自语:“还会有谁呢?” 一定要查出谁干的(5) 我继续思索着。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我和柳仲,便只有—— “难道是张红朗!”我脱口而出。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柳仲皱着眉头。 “不知道。”我想起昨天晚上张红朗对我说的话:安澜岛将会出现变化,你想不想离开? 我忽然有个感觉,原来,张红朗一直在保护我。但他究竟是谁? 柳仲在房间里仔细看了一下,带我出来。我现在明白,柳仲前几天制止我是对的,就算我真的给韩雪晴寄了炸弹,结果还不是和现在一样?韩雪晴不是轻易能被除掉的。 唐纤纤从二楼下来了,对我们说:“她在休息。” 我说:“恐怕不是休息,是躲在房间偷偷冷笑吧。” 唐纤纤咧了咧嘴角。“如果只是冷笑倒还好了,她肯定在考虑阴谋诡计,怎么报复这件事。” 这时,陆子鹰从外面进来,扫了我们一眼,怪声怪气地说:“你们三个又在开小会,商量整治谁呢?”忽然一皱眉,咕哝道,“怎么闻到一股怪味?” 我没好气地说:“是你的房间,烂心烂肺了。” “什么?”陆子鹰一个箭步窜入自己的房间,嚷道,“搞什么搞,谁干的?!” 唐纤纤说:“问你家雪晴吧。” 陆子鹰从门口探出脑袋。“雪晴呢?她没事吧?” “结实着呢。”唐纤纤冷哼一声。 柳仲只是吸烟,没有参与讨论。偶尔抬眼看一看陆子鹰,然后接着吸烟。 “鹰哥哥,我在这儿。”韩雪晴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娇滴滴的,充满了自怨自怜。 陆子鹰忙朝楼上跑去。“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呜呜呜,我快吓死了,鹰哥哥……” 我们没有看到接下来的场景,应该都是些狗血镜头。 随即听到陆子鹰恨声说:“老子一定要查出是谁干的!”然后低声问韩雪晴,“可是,为什么有人给你寄炸弹?肯定是哪个没屁眼的情敌,在跟你开玩笑吧?” “讨厌。”韩雪晴连哭带笑。 悲伤(1) 下午,张红朗来访,却在门外没进来。我知他有事,并且猜到应该是和钱诗诗有关。 我出门,陪他站在回廊下。“红朗,是不是有消息了?” “嗯。”张红朗神色凝重,看着我说,“夏兰,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其实我早已做好准备,但这一刻,仍然感觉心里嗵地响了一声。 张红朗说:“你跟我走吧。” 我们从斜坡下去。张红朗带我来到海边,沙滩上停着一辆车,宽宽的轮子,很适合沙路行驶的那种车。张红朗示意我坐进去。 这时,柳仲和唐纤纤远远地赶来。“夏兰——等等我们!” 我转身说:“红朗,让他们一起去吧。” 张红朗默许了。柳仲和唐纤纤跑到跟前,柳仲问:“诗诗有消息了吗?” 我点点头,什么都没说。他们猜出事情不妙,也不再问什么,钻进车子。汽车发动起来,快速朝前驶去。从沙滩上走,显然是条捷径,而我们的方向是西边,我隐隐猜出目的地。 车厢里没人说话,张红朗坐在副驾驶室,平静地看着窗外,我和唐纤纤、柳仲挤在后排座。外面是波澜壮阔的大海,偶尔看到一些游人,越往西,行人越少,逐渐看不到了。 第100章 唐纤纤小声问我:“夏兰,这是要去哪里?” “可能是安澜岛最西边的海崖。”轻声答道。 唐纤纤微微敛了敛双眉,侧脸看看柳仲。柳仲知道那个地方,前段时间为了堵截一个男孩,他在半路埋伏,将那个男孩除掉了。却不知他去过海崖没有。 车子行驶的速度越来越快,窗外飞速掠过树木和草丛。我们已经离开海边,正行在一条崎岖不平的小路上,而且道路越来越陡峭。 如果换作张红朗那辆电瓶车,无论如何达不到这种速度,估计得用三个多小时,才能爬到一定高度。我们现在乘的这辆车,只需要四分之一的时间,就能到达目的地。 车子戛然而止。 我的身子往前一倾,与此同时,心情低落到极点。接下来将面对的,将是我一辈子不愿看到的,可是,我必须面对。 …… 钱诗诗躺在一块石头上。她已经死了,尸体变得面目全非,尸骸被鱼啃食得惨不忍睹,或许死之前她曾受过折磨。 这里还没到海崖的极端,距离最高点大约还有1公里,但海风已经很大了,呼啸着从我耳畔吹过。我踉跄着,唐纤纤扶着我的胳膊。旁人以为是风太大,吹着我们娇弱的身体承受不住,其实是内心的悲痛在折磨我们。 悲伤(2) 柳仲走过来,揽住我们两个,用宽厚的肩膀挡住我们的视线。“好了,别难过,已经发生了。”他语调沉静,但我能听出一丝颤抖。他也很难过。 越过柳仲的肩膀,我又朝钱诗诗看了一眼。她死的时候,所有的记忆,都是在安澜岛留下的。本来应该是美好的,可是最终的结局却让她绝望恐惧。我能猜到是韩雪晴杀了诗诗,但我不知道韩雪晴是否折磨过诗诗。 “柳仲,去看看尸体的情况吧。”我低声说。 柳仲明白我的意思,要从尸体上看到杀害的手法,这样对我们的对手更有了解。 柳仲说:“你们去那边的石头坐着,我过去看看。” 唐纤纤抓着柳仲的手,迟迟不愿放开。柳仲把唐纤纤拥在怀里,抱了抱,在她后背轻轻拍打、摩娑。唐纤纤松开手,哽咽一声,拉着我的胳膊朝石头走去。柳仲转过身,走向钱诗诗。 我和唐纤纤坐在石头上。四周长满了郁郁葱葱的大树,这里十分阴凉,甚至感觉冷。不远处便是咆哮的海涛,浪头撞着岩石,不时溅起细碎的水花,洒在我脸上,透彻骨髓的冰冷。 我抬头朝天空看去,张红朗说这里的晚霞很美,现在是下午三点多,我实在想像不到那是怎样的日落美景。 钱诗诗肯定是昨天死去的,当时是否也有夕阳、晚霞、云海?即便有,也会多一层血色和悲伤。 随即我又想到张红朗提到的,安澜岛一年一度的落潮。 隐隐感觉,那一定是个特殊而惶惑的日子…… 柳仲走了回来。唐纤纤急得问:“什么情况?” “脖子上有两个牙印。”柳仲低声说,“那是致命伤。” 我的身体轻轻颤抖,朝那边扫了一眼。几个人围在钱诗诗的尸体旁,似乎在等待什么。张红朗正跟他们说话,偶尔朝我们这边看一看。 我收回目光,问道:“其它的伤痕呢?” “看样子,像是推下悬崖后,被鱼啃咬的。”柳仲坐到身旁的石头上,海风拂动长发,双眼透出锐利的光芒。 “要报仇。”我迸出三个字。 柳仲注视着我。“夏兰,我们一定要报仇的。” 唐纤纤咬牙说:“应该让陆子鹰那个混账来看看,不知道能不能唤醒他的良心。” 我们不再说话,沉默许久。 张红朗走过来。“他们问尸体怎么处理?”张红朗看着我。 我转脸看看柳仲。柳仲早就考虑好了。“我们带走吧。” 我知道他想把诗诗带走,不仅因为诗诗是我们的朋友,还因为要给钱叔一个交待。无论钱叔以后找到我们,还是我们有机会遇到他(奇*书*网.整*理*提*供),都需要给他一个答案。 悲伤(3) “你们考虑好了就行,”张红朗掏出手机,“今天出来匆忙,我现在订一副棺材,请人把诗诗装殓起来。” 我说:“最好找人帮她整容,她是爱美的女孩,到了另一个世界……”哽咽一下,说不下去了。 张红朗说:“放心,我找人全部办好。”开始猎手机。 …… 我再也忍不住,呜咽起来,泪水一股股涌出来。直到现在才确信,诗诗真的死了,永远不可能绕在我身旁欢笑,喊我“兰姐”。 其实以前跟诗诗并没有多接触,见到的,都是那个招摇甚至张狂的女孩。然后在这里,在这美丽的安澜岛,没想到她来了,而且变成了另一个女孩,柔弱胆怯。 她之所以盯着韩雪晴,是因为她感觉到韩雪晴的危险,她想帮助我们,不让我们受到伤害。可她,终于还是被韩雪晴杀掉了…… “夏兰,别哭了。”唐纤纤掏出手绢给我,自己也哭得一塌糊涂。 我们两个抱头痛哭。呼啸的海风中夹杂着我们的哭声,不知钱诗诗能不能听到。 一直等到做棺材的人出现,查看之后,现场留下两个人帮忙。张红朗劝我们先回家,柳仲担心我和唐纤纤承受不住,带我们走了。 我们坐车回到小楼,张红朗没有下车,他要盯着这件事,直到全部有结果,然后再通知我们。柳仲要和他一起办,张红朗考虑一下,同意了。 柳仲的脑袋探出车窗,沉静地对我们说了一句话:“不要冲动,一定要镇静。” 我和唐纤纤下车,目送他们离去。 ……………… 还没踏进客厅,便听到陆子鹰和韩雪晴的笑声。我的心头腾起一团怒火,唐纤纤也是怒发冲冠,想冲进去。我克制自己,想到目前的状况对我们实在不利,便用仅存的理智,劝阻了唐纤纤。 在回廊下,我们互相鼓励,稳定了情绪,慢慢走进客厅。 陆子鹰正和韩雪晴抢一盘点心,两人打打闹闹,显得十分快活。我们在客厅门口站了一会儿,他们似乎没有发觉,沉浸在二人世界的游戏中。 韩雪晴像是猛然醒悟似地,笑道:“哎呀,兰姐姐和纤纤姐回来了。” 陆子鹰穿着一条红色背心,刚把一块点心抓到手里,转脸瞥了我们一脸。“二位怎么吊着一副死人脸,刚哭丧回来吧?” 我的双手不由得攥紧了。唐纤纤的胸脯剧烈起伏着。我急忙抓住她的胳膊,以免她冲动行事。 韩雪晴迎着我们走来。她穿着一条天蓝色的雪纺长裙,漂亮、温柔、气质娴雅。谁会想到,眼前的她,实际上却是个残忍的蛇女。 “兰姐姐,你们去哪里了?”韩雪晴牵起我的手,“哟,兰姐姐的手好凉。” 悲伤(4) 陆子鹰一边嚼着点心,一点懒洋洋地说:“她们肯定去北极玩了一圈,不知那边的北极熊冻死了没有?” 我和唐纤纤朝楼上走去。在楼梯口,我转脸对陆子鹰说:“你上来一下,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我语气尽量是平缓的,不流露一丝异常情绪。 “前妻,你终于想我了,哈?”陆子鹰得意地笑着。 “我在楼上等你。”我淡淡地说。 韩雪晴却说:“鹰哥哥马上要跟我出去玩儿。” “对对,我们要去冲浪。”陆子鹰拍了拍韩雪晴的脸蛋,“晴宝宝可喜欢玩水了。” “别动嘛。”韩雪晴娇嗔着。 自从房间的炸弹事件之后,她难得这么快乐。而且她一定猜到,我们已经发现了钱诗诗的尸体。而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我忽然朝他们走去。唐纤纤怔了下,原本我们已经上了几级楼梯,正准备回房间的。“夏兰?”唐纤纤轻唤我。 我重新进了客厅,坐到陆子鹰和韩雪晴对面,望着他们。唐纤纤马上跟过来,坐在我身旁。四个人静默片刻,对峙着。 陆子鹰先打破平静:“哈哈,二位美女有什么指教啊?”他端起托盘,让我们拿点心,我们都没动。陆子鹰欠了欠身子,“拜托,不要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我好怕的。” 我开口说道:“陆子鹰,诗诗死了。” 陆子鹰抬起脸,太阳镜后面的眼神可能是茫然的。过了一会儿,他才皱了皱眉头。“你说诗诗死了?” 唐纤纤说:“我们刚看过她。” 陆子鹰歪着脑袋。“开什么玩笑?” 我真想一巴掌抽到他脸上。“陆子鹰,我们像是开玩笑吗?” 唐纤纤几乎是在喊:“我们为什么要拿诗诗开玩笑?!” 陆子鹰靠在沙发里,似乎在沉思。片刻后,他说:“我不信。” 韩雪晴做出惊愕的表情,说道:“怎么会?诗诗怎么死的?” 我转脸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猜呢?” “啊……我猜?我怎么猜得到嘛?”韩雪晴睁着大眼睛,迷惑地看着我。 陆子鹰说:“我就知道,那傻女孩失忆了,脑子已经坏掉,把自己是谁忘了。” 我冷冷地说:“是啊,她是个傻女孩,不但忘了自己是谁,还忘了自己来这里,究竟是找谁?” 韩雪晴咕哝道:“是淹死的吗?” 陆子鹰说:“她可能想游回陆地,不小心被海潮卷走了。” 两人一唱一和,虽然韩雪晴露出伤心难过的表情,但那是伪装的,装得很像。 我对唐纤纤说:“我们上楼吧。”忽然觉得好累。 第101章 唐纤纤挽着我的胳膊,站起身。 悲伤(5) 陆子鹰对着我们的背影问道:“你们在哪里发现诗诗的?” 唐纤纤冷哼一声:“你还会关心吗?” 陆子鹰笑了笑:“我只是不相信你们说的话。” 唐纤纤咬着嘴唇,咬出了血。我加快步伐,拖着她上楼。我担心走慢一点,自己也会爆发。 …… 房间里,唐纤纤狠狠在枕头上打了几拳,发泄着怒火。 我虽然也忧愤难忍,却还要劝她:“纤纤,再忍一忍。就算我们现在去跟韩雪晴打,也不是她的对手。” “任凭她这样为所欲为吗?”唐纤纤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可能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她会像对付诗诗一样,一个一个除掉我们。” 我摇摇头。“纤纤,根据我的观察,韩雪晴只是奉命留下来监视我们、等待机会,她的主人没给她权力,所以她不敢对我们下手。” “那诗诗呢?” “诗诗对韩雪晴太好奇,不停地跟踪她,她就除掉了诗诗。” 唐纤纤沉默下来,坐在床边。片刻后,她沙哑地说:“总要找个办法,把韩雪晴干掉。” “等柳仲回来,我们好好商量一下。” 我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大海。鸥鸟在飞,传来阵阵鸣叫。蔚蓝的海水,隐隐变成了黛青色,沙滩上空无一人。 晚饭的时候,柳仲回来了,张红朗那边一切都已办妥,现在就等个时间,送诗诗下葬。 我们都很难过,晚饭没有吃多少。陆子鹰也安静了一些,或许诗诗的死,给了他一定的触动,让他开始反省自己。 但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我仍然希望陆子鹰是当初那个“鹰魔”,虽然玩世不恭、桀骜不逊,却能分辨善恶,并能在霸道中保留一份柔情。但这,仅仅只是我的一点幻想而已…… 激怒(1) 三天后,举行钱诗诗的葬礼。这座岛上除了我们几个人,其他认识诗诗的,只有那对渔民夫妇。准备下葬时,大婶赶来了,大叔却没有露面。 “俺家掌柜的很难过,俺就做个代表吧。”大婶抹着眼泪。 我穿着一身黑色套裙,头发上扎着白花,挽着大婶的胳膊。“您和大叔救过诗诗,她去了天堂也会感激你们,为你们祝福的。” “唉,可不敢这样讲,俺没做什么,俺就想让那姑娘好,可是到头来……”大婶泣不成声。 唐纤纤站在我身旁,看着不远处的棺木。柳仲和张红朗低声商量着葬礼的过程。陆子鹰和韩雪晴站在另一侧,看不清陆子鹰的表情,韩雪晴也穿了身黑色裙子,装出挺难过的样子。 二十分钟后,我们排着队从棺木前经过。钱诗诗静静躺着,双手交叉轻轻搁在胸前,身体被洁白的花瓣环绕,面容平静安详。化妆师的技术很好,诗诗的脸上看不到痛苦,像是在安睡。 我低声抽泣,望着诗诗,感觉她随时可能坐起来。 唐纤纤扶着我绕过墓地。身后是陆子鹰和韩雪晴。陆子鹰把太阳镜摘了,凝视着钱诗诗,将胸口的一朵白花抛入棺木,低声咕哝一句,大步走了过去。 柳仲和张红朗最后经过。简单的仪式结束了。 请来的四名工人将诗诗下葬,棺木缓缓放进坑里。我忽然觉得那口棺木好小,就像婴儿的盒子。诗诗,她没有走远,一定在我们头顶。我仰脸朝上看,蓝天的白云,哪一朵里面住着诗诗? 忽然有雨落下。太阳雨,一滴一滴打在墓地,四周响起轻柔的唰唰声。 我喃喃地说:“诗诗也许已经恢复记忆了,她最想听的,是摇滚乐吧。” 唐纤纤用手帕抹着面颊。“那会很吵的。” 我含泪一笑。站在墓碑前,看着上面铭文,是我们共同商量的一句话: 这里躺着一位漂亮的女孩子,她过了两种生活。 雨把墓碑打湿了,仿佛流泪的脸庞。 …… 回到家,我们的心情慢慢平复一些。虽然难过,但比起前几天的焦灼,我们终于把诗诗平安下葬,送她去了天堂。 接下来就是善后问题。所谓“善后”,当然包括:复仇。 第二天傍晚,我和柳仲、唐纤纤来到栈桥边,坐着帆船到了海上。四周是茫茫海水,非常安全,可以商量我们的秘密。 “我不能再等了,必须除掉韩雪晴。”我直接说道。 柳仲凝神吸烟,暂时没发表意见。 唐纤纤说:“看来陆子鹰真的指望不上了,我怀疑他已经被韩雪晴控制,比‘洗脑’还要厉害的‘精神和情感双重控制’。” 激怒(2) 柳仲缓缓开口:“我觉得子鹰还能争取……” 我打断柳仲的话:“柳仲,我理解你的心情,你不想放弃他,不想扔下每位朋友。不错,他加入我们以后,和我们同甘共苦,不惜一切跟着我们逃亡,历尽艰辛。虽然性格太招摇,但他完成了自己的承诺——与我们在一起……” 停顿片刻,话锋一转,我接着说,“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柳仲,你看得清清楚楚,陆子鹰不再是以前的陆子鹰,特别是钱诗诗的死,让我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了。我原来还想争取他,用爱情唤醒他,现在全毁了。钱诗诗为了找陆子鹰,冒险上岛,可是陆子鹰竟然如此冷漠!” 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把连日积聚在心里的郁闷发泄出来。 唐纤纤坚定地站在我的立场上。“夏兰说得一点没错。前段时间我还鼓励夏兰继续争取陆子鹰,但现在看来根本没指望。陆子鹰的心肝——”唐纤纤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的这个地方已经黑了、烂了、臭了,什么药都治不好!”越说越激动,帆船可能感觉到她的情绪,跟着摇晃起来。 柳仲吸完一支烟,平静地说:“如果我们要对付韩雪晴,那就要做好准备,随时离开安澜岛。” “你也决定下手了?”我有些兴奋。 唐纤纤低声说:“离开就离开,这座岛也呆不下去了。” 我的神情暗了暗。离开安澜岛,说起来容易,以后去哪里? 柳仲说:“把韩雪晴的事情解决后,我们去救苏小婉,再找个安全的地方。” 我不愿想得太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无论怎样,处理韩雪晴的问题是眼下最重要的。 “好,就这么说定了,先干掉韩雪晴。”我冷冷地说。 唐纤纤说:“我们三个都要全神贯注,找一个最好的机会。而且陆子鹰不能在场。” 柳仲的目光投向大海。帆船漂浮在安澜岛附近的水域。从这里看过去,小岛显得更美,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晚霞在小岛上燃烧着。 “7月12号是我们的一个机会。”柳仲沉静地说,“张红朗说得没错,那天的落潮一定非常壮观,海边会有很多人参观。而且我查了一下,今年7月12号将发生‘日全蚀’,中午1点15分,安澜岛将会变得漆黑一团——我们必须利用那个机会。” 我思索片刻,深深地点头。 这应该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因为韩雪晴的家在岛上有些势力,她爸爸做生意很久,韩雪晴自己也有同学和朋友,一旦走漏风声,或者中途出现差错,我们就没办法离开小岛。 激怒(3) 只有当“日全蚀”把小岛拖入黑夜时,人们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外面,到那时除掉韩雪晴,然后趁着落潮离开安澜岛。等她的家人和朋友发现,我们已经在遥远的海面,无法追踪了…… “陆子鹰怎么办?”我不得不面对他。 柳仲已经考虑过了。“事情办完后,我们带走陆子鹰。” “如果他不走呢?”唐纤纤问。 柳仲沉静地说:“那就由不得他了。” “就算强行带走,他也是个废物。”我没好气地说。 “脱离这个环境,对他的心情和头脑有帮助。相信我们能够挽救他。”柳仲的神情充满了神圣的信念。 他总是这样,不愿扔下身边的人。即使自己很苦很累,甚至做出牺牲,也要带着大家一起走。 唐纤纤注视着柳仲。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消散,唐纤纤眼里的光芒却仍然燃烧着。她为柳仲担忧,却又为柳仲感到骄傲。 海面起风了,帆船摆动的节奏逐渐增大,船体的某个部位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听起来怪吓人的。鸥鸟围着船帆盘旋,发出尖利的叫声。 “回去吧。”我缩紧双肩,感到冷。 柳仲操纵船舵,帆船缓缓掉转方向。 正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轰鸣声。 黛青色的海湾里,腾起一片扇形的水浪。一艘摩托艇出现在视野中,不断加速,越来越快的朝我们飞驰而来。艇后卷起浪花,鸥鸟在半空翻转。陆子鹰的身影闪现出来,昏暗的天空衬托着他,像一支倾斜的旗杆。强大的风力使他的身体展开,头发如火焰舞动。 “他怎么来了?”我有些不安。 唐纤纤哼了声:“我们别理他。” 柳仲继续摆弄船舵。 陆子鹰来这里,就是骚扰我们的。尽管我们假装没看见他,他仍然加快马力朝这边冲来—— “嗨,三个阴谋家在这里开秘密小会,哈?”陆子鹰连笑带嚷,表现得极为兴奋。 韩雪晴坐在摩托艇后面,紧紧搂着他的腰,头发扬起,脸上带着微笑。 “兰姐姐——你好!”韩雪晴清脆地呼唤。 陆子鹰喊:“我前妻已经叛变了,和柳仲、糖精那两口子搅到一起,商量怎么整治我!” 第102章 “不会吧?”韩雪晴夸张地说。 陆子鹰突然将摩托艇掉头,吼叫着朝我们撞过来。“哈哈哈,鹰二爷来啦!” “陆子鹰,王八蛋,你疯了!”唐纤纤尖叫。 柳仲仍在平静地摆弄船舵,似乎没看见陆子鹰。 我朝陆子鹰嚷:“滚开——滚!” 陆子鹰越发得意。“这就是搞阴谋的下场!哈哈哈……” 激怒(4) 摩托艇即将撞到我们的帆船,就在那一瞬间,摩托艇猛地向左侧急转,大回旋的姿态非常嚣张。亮银色的海浪掀起数米高,甩到帆船上,劈头盖脸洒在我们身上。 “哈哈哈,好看吧,晴宝宝,给他们一个教训!”陆子鹰狂笑着。 他,真的疯了。 我浑身湿冷,头发贴住前额,衣服紧紧裹在躯体上。唐纤纤和柳仲也浑身湿透,唐纤纤气得直哆嗦,却又奈何不得。我们的帆船根本不够摩托艇一撞,想打陆子鹰却又够不着。 我一眼看到船舷旁边的鱼叉——平时用来叉鱼的工具,从来没用过。 |qi|我抓起鱼叉。 |shu|柳仲按住我的胳膊。“夏兰,镇静。” |wang|“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还要镇静?!”我吼道。 陆子鹰开着摩托艇再次朝我们撞来。韩雪晴在他身后尖叫:“不要啦,鹰哥哥,你好坏,不要欺负兰姐姐嘛!” 这时我发现,陆子鹰的嘴上叼着一支棒棒糖——往常他进行重大行动的时候,总会吃棒棒糖,难道……他要杀掉我们? 摩托艇近在眼前,然后再一个大回旋,卷起数米高的海浪,狠狠地甩到我们身上。帆船里已经积了水,船身剧烈摇晃,被浪尖推动着,力量惊人。 “陆子鹰,王八蛋,去死吧!”我喊。 “哈哈哈哈……”陆子鹰的笑声远去。 看样子他玩够了,摩托艇很快消失在海湾里。 我恨恨地砸着船舷,溅起一片水。柳仲始终很平静,不紧不慢地操纵船舵,我们的帆船终于到了栈桥边。 ……………… 狼狈地回到家,小楼昏暗,客厅里静悄悄的,陆子鹰肯定带着韩雪晴去狂欢了。 我咬牙切齿。他们在海上耍弄我们,一定得意又兴奋,今晚不知又会玩到几点。 我们先回各自房间,换掉湿衣服,然后陆续回到客厅。柳仲打开吸顶灯,我和唐纤纤都是怨气难消,恨不得马上把陆子鹰抓来,狠狠鞭打一顿,打得他皮开肉绽,再用盐水往伤里灌。 “杂碎!”唐纤纤用了个新词骂陆子鹰。 我裹着薄毯蜷在沙发里,脑子里反而一片空白。 柳仲说:“再忍一忍,会把这件事做一交待的。” “希望到时候,你可别手软。”唐纤纤没好气地说。 柳仲淡淡一笑,没回应。 我说:“我们得制订个严密计划,每一步都要考虑清楚,一定让韩雪晴没办法翻身。” 柳仲拿出绘制好的地形图,把西岸海崖指给我们看。 “你什么时候画的?”我惊讶地问。 “断断续续,抽时间就画。”柳仲说。 “怎么没告诉我们?”唐纤纤酸楚地问。原来柳仲也瞒着她。 激怒(5) 柳仲说:“这件事只能一个人秘密地做,不是有意隐瞒你们,只是要保持表面的平静。”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如果我们三个整天进进出出,别说韩雪晴,陆子鹰都会起疑的。 柳仲一边对照着地形图,一边向我们说明行动路线。 我问:“事情办完后,怎么离开安澜岛?” 柳仲说:“刚才去海面开会,我就是打算验证一下。结果发现,帆船可能不行。” “原来你带着任务呢。”唐纤纤笑道。 柳仲接着说:“子鹰开着摩托艇一出现,突然把我的灵感打开了。” “什么?”我愕然。 柳仲笑了笑。“我是这么想的——办事之前,摩托艇先从海湾出发,悄悄到达西岸海崖下。等我们办完事,正好趁着落潮,直接冲进大海,跟着潮水来到海面,到时发动摩托艇,就海阔天空了。” 唐纤纤若有所思地看看柳仲。“你原来是想用帆船这样做?” 柳仲点点头。“帆船也能被落潮推入大海,但是稳定性比较差,风险系数至少要提高百分之三十,虽然也可以逃掉,但是太危险。” “我懂了,”注视着地形图,回想海湾里的景像,我说,“而且帆船还有个问题——落潮时露出的礁石,很难避过去,闹不好,就会把我们撞个粉身碎骨。” “对啊,这就是我一直忧虑的问题。”柳仲看看我,“刚才去海面,也是为了再确定这件事。没想到子鹰开着摩托艇陪我们玩,让我豁然开朗。” “嗯,摩托艇的动力强劲,可以灵活避过暗礁。”我说。 唐纤纤咧了咧嘴。“那个害人虫,居然无形中帮了我们。” 柳仲说:“他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思路。” 我冷笑一声:“要是陆子鹰知道这个结果,一定会把肚子气炸。” “这就是给坏蛋的教训。老天爷是有眼的。”唐纤纤说。 我却沉默了。 苍天真的有眼吗? 如果有,钱诗诗为什么会死? 如果有,恶魔柳克凡为什么一直活着? 也许,苍天也有看不见的地方。 但愿7月12日那天,日全蚀下,苍天要明白自己应该看到什么,不该看到什么。 日全食(1) 日食终于要到了。7月12日一大早,天气便显得不同寻常,闷热潮湿。岛上的人们逐渐聚集起来,似乎在等待某种仪式。我在沙滩上走了一圈,观察四周的变化。人们从屋里涌出来,有的站在房顶,有的站在高坡上,表情凝重。 我忽然感到一阵隐隐的不安…… 或者是恐惧…… 人们脸上的神情不是一般的好奇,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态度。 从沙滩上来,我继续往街上走。很多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到处都显得鬼气森森的。有座高坡聚集了一百多人,黑压压一片,身姿倾斜。 我猛地打个冷战。因为那场景让我想起了那座教堂——柳仲和苏小婉举行婚礼的教堂,当时柳克凡站在祭坛上主持婚礼,四周的蛇人挤作一团…… “您好。”有人打断我的思路。 我回过神,一个不认识的居民向我鞠躬。 “你……你好。”我干巴巴地说。 她朝我微微一笑,缓缓离去了。 我觉得自己在梦中。没错,这一定是梦。我使劲掐自己的胳膊,很痛。我继续朝前走。 “您好。”又有人朝我打招呼。 一群渔民缓缓走过。 “你们……你们好。”我的嘴角在哆嗦。 “夏兰——”身后传来呼唤,是柳仲。 我一下放松了,感觉从未有过的安全。柳仲快步走过来,扶着我的胳膊。“夏兰,你怎么了,好像很累,是不是病了?” “没有。”我脚步踉跄,摇摇欲坠。 柳仲说:“你是太紧张了。” “是啊。可能就是因为紧张。” 今天要趁着日全蚀除掉韩雪晴,要说不紧张是骗人的。韩雪晴不好对付,而且还要设法支开陆子鹰。 但我的惶惑情绪不仅仅因为这件事,还感觉今天的一切都不太对劲……这里的人、这里的空气,包括这座岛,都像是从梦里跑出来的。 身边不断有人走来走去。我急着离开街道,不由加快了步伐。在一座斜坡上,我极目远眺,发现码头上同样挤满了人。海面上至少有300艘船,全都下了锚,等待着日食出现。 “柳仲,纤纤呢?” “在家准备午饭。” “哦。”我轻轻点了点头。表面保持正常,这样才不会让韩雪晴产生怀疑。 “夏兰,我很担心你。”柳仲神情忧虑,“你的脸色不好。” “没什么。”我勉强笑一笑。 “回家吧,先休息一会儿。”柳仲看了看天空。阴云正在消散,露出一点阳光。日食将发生在中午,我们还有时间做准备。 我们朝小楼走去。路上不断有人朝我打招呼,让我不寒而栗。似乎一夜之间,全岛的人都认识了我,难道他们都知道,我们今天要杀掉韩雪晴? 日全食(2) 不。不不不!绝对不可能!是我的错觉,一定是我的错觉! 我忽然停下脚步,瞪着双眼。“柳仲,情况不太对。” “怎么了?”柳仲关切地问。 “你看那些人——”我朝房顶和码头指了指,“他们在等着看日食吗?” “是啊。”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戴墨镜,也没有日食观测器或反射镜箱?”我颤声问。 柳仲的眉头皱起来。 一般情况下,人们要观赏日食,必须借助某种工具,不可能用眼睛直接对着太阳,那样对人类双眼的伤害极大。 可是这里的人们,却丝毫没有那种意识。就算普通渔民不懂这个,周围的学生应该提醒大家的,可是放眼看去,无论年老的还是年轻的,无一例外,都赤裸双眼望着天空,脸上的神情极为凝重。 柳仲沉思良久,喃喃地说:“也许,时间还没到,他们还没准备好。” 我听出柳仲话里的疑虑。他也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夏兰,我们先回家。”他扶着我的胳膊,几乎是小跑。 我们回到小楼。 为了稳妥起见,我没有去惊动张红朗,对付韩雪晴是我们的事,不想让外人参与进来,虽然张红朗帮了我们许多忙,而且已经成了自己人,值得信任,可是在面对韩雪晴时,我不想把危险带给张红朗。 第103章 我和柳仲走进客厅时,里面没人。厨房那边传来声音,唐纤纤在准备早餐。陆子鹰的房门紧闭,里面静悄悄的,也许他和韩雪晴出去了。 唐纤纤从厨房出来,端着托盘放到茶几上。“吃点东西吧。”看我两眼,又说,“夏兰,你生病了?” 我摇摇头。 唐纤纤转脸看着柳仲。“怎么回事?” 柳仲说:“夏兰在外面感觉不舒服。” 唐纤纤坐在我身旁,捧起我的手。她的手也很凉。“是紧张吧?我也有点儿。”她看着我,“过了今天,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静默片刻,我说:“我感觉不对劲,好像自己忽然走错了地方,到了一家戏院,外面的一切都像是布景。” 唐纤纤皱了皱眉头。“那我们……” 我仰起脸。“计划不能变,无论怎样,今天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柳仲说:“大家都提高警惕,行动的时候密切观察四周的变化,一旦遇到麻烦,马上解决。” 我们一边吃东西,一边商量接下来的事。 必须在中午之前找到韩雪晴,并且把她与陆子鹰隔开。然后等到日食发生时,把韩雪晴除掉。 正在商量,陆子鹰和韩雪晴忽然回来了。我们继续吃早饭。 陆子鹰闯进客厅说:“这么晚吃饭啊?” 日全食(3) 韩雪晴站在他身旁,穿着一条鲜艳的红色裙子。 柳仲淡淡一笑。“子鹰,你和雪晴也吃一些吧。” 韩雪晴温柔地说:“谢谢仲哥,我们吃过了。” “我们赶了个早市,”陆子鹰得意洋洋地说,“那家店生意好极了,去晚了就没得吃。” 韩雪晴朝房间走去。“鹰哥哥,我有点累,你进来陪我。” “好啊。”陆子鹰朝我们扮个鬼脸,跟在韩雪晴身后。 他们关起了房门。 我们三个对视着,心照不宣。 ……………… 距离日食发生还有一个小时。 韩雪晴和陆子鹰从房间出来,闹着要去外面看日食。陆子鹰揽着韩雪晴的腰,对她讲笑话,逗得韩雪晴咯咯直笑。 陆子鹰看了看客厅,问我们:“你们不出去看看?今天是安澜岛的狂欢节。” 柳仲起身说:“子鹰,我们去海边吧。” “好啊。”陆子鹰说。 韩雪晴拍着手,说:“哇,那时的天空该多美啊。” 我淡漠地说:“不会很美,只会很黑。” 韩雪晴看看我。“嘻嘻,兰姐姐真会开玩笑。” 唐纤纤也站起身。“走吧,难得大家聚到一起。”一边说,一边扶起我。 我们出门,穿过回廊,沿着斜坡到了沙滩上。附近海域空无一人。风很大,吹着我的头发,不时地拍打着面颊。我把头发扎起来,等一会儿办事的时候,头发可不能干扰我。 仰脸望向天空。太阳的颜色不大正常,有一种病态的苍白。再过半个小时,太阳将从眼前消失。 …… “开始了!”韩雪晴喊了一声。 蛇人可以直接面对太阳,而不担心视网膜被烧坏。其实她已经在无意间,暴露了自己的蛇人身份。 我与柳仲、唐纤纤对视一眼。韩雪晴不再掩藏自己,难道已经预料到自己死期已至? 白色的太阳缓缓变化着,越来越亮,像一团火。右边被一丝黑色的曲线遮住。 “快看,像蛇。”唐纤纤说。 那条黑色的曲线真的像条扭动的蛇,越来越粗——阴影越来越宽。太阳从右边开始,一点一点消失着,仿佛一条蛇正在吞噬它。终于,没有了。 我向海峡望去,那些船变得像鬼影,海水则变成了墨蓝色,令人毛骨悚然,像蓝色的血浆。 随后,天地间猛然沉入一片黑暗死寂。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左右时间里,这座岛上的人,除了日全食,其它的一切都看不见了。 …… 海边突然涌起一阵大风。风势惊人,呼啸着,仿佛无数怪兽一起醒过来,咆哮着,几乎将我吹得飞起来。 日全食(4) “夏兰——纤纤——”柳仲在喊。 我却看不见他。黑色的大风笼罩着四周。 “纤纤——柳仲——”我喊。 “柳仲——夏兰——”唐纤纤在喊。 “雪晴——晴宝宝——”陆子鹰在喊。 在所有的声音里,唯独没有韩雪晴的呼唤。 她呢? 我拼命睁大眼睛,狂风像一双大风推着我,颠来倒四地撞我。我突然看到一条黑影,灵敏地朝斜坡上窜去。 是韩雪晴! 这一刻我脑子里什么都不再想,立刻追了上去。 韩雪晴越跑越快,甩掉了我。我感觉自己永远抓不住她。但很快便兴奋起来,因为韩雪晴的目的地,正是我们的小楼。她回家了。 我一路狂奔而去。只要在家里堵住韩雪晴,等柳仲和唐纤纤回来,我们就能把韩雪晴杀掉,而且利于隐蔽,比在外面还要安全。 我闯进客厅。屋里漆黑一团,正准备开灯,手指却停住。不能开灯,不能把自己放进明处,那样可能反被韩雪晴杀掉。 谨慎。谨慎。心里不断告诫自己。 透过客厅的黑暗扫了两眼,没有发现韩雪晴。我朝陆子鹰的房间走去,悄然藏在门外,侧耳听了听,里面没有声音。试着推推门,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接着需要查看楼上的情况。这比较危险,楼梯口和走廊都可能成为韩雪晴埋伏的地点。 我屏住呼吸,小心而敏捷地朝楼上走去。四周一片死寂,就像墓穴。 楼上虽然有韩雪晴的气息,却是以前留下的。如果韩雪晴刚刚上来,空气中应该留下海边的潮味。我一直来到二楼的走廊尽头,确定韩雪晴不在。 透过尽头的窗户,朝后院扫了两眼。院墙外面是海峡,墨蓝色的海水涌动着,隐隐传来轰鸣。无意间一低头,发现一道黑影在后院闪过。 韩雪晴在那里! …… 我不顾一切地下楼,跑到后院。同样是漆黑一团,这种黑暗与夜晚不同,蛇人的眼睛也需要长久的适应才行。模糊间,我轻唤一声:“雪晴?” 我有点冒险,但只有这方法能找到她。只要她回应,我就能确定她的方位。 后院有几间石屋,其中一间的门虚掩着,门板在风中颤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我走近那座石屋。“雪晴?”我再喊。 门,忽然从里面开了,黑暗里有人递进一个东西。我本能接过来,这才发觉是蜡烛。 “雪晴,是你吗?干吗给我这个?”我瞪着眼睛。 那个黑影迅速收回胳膊,转瞬便消失了。我追进去。石屋里黑糊糊一团,简单的家具像怪兽一样围成一圈,好像随时会扑过来。 日全食(5) 我感到头皮发麻,浑身浸满冷汗,颤声喊:“是谁?柳仲?纤纤?陆子鹰?” 我摸到桌子旁边,打开抽屉找到打火机,把蜡烛点燃。 枯黄的烛火弥漫起来,四周腾起一股怪诞的油脂气味。 我突然打个冷战。极度的恐惧感使我双腿发软。 我想起来…… 想起在瓦蓝镇外面的那所旧学校…… 想起学校礼堂里的烛台…… 想起我们的对话…… ——“我现在不关心这座学校是谁造的,”唐纤纤说,“我只想问问,烛台里的油脂,到底是什么生物的?” ——“蛇。”柳仲忽然说道。 ——“柳仲,别吓唬我们。”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这座学校以前曾是蛇人的训练基地。” 陆子鹰点燃一支蜡烛,一股怪诞的气味散发出来。我不由得后退两步,盯着火焰。焰心仿佛一只眼睛,里面似有蛇影在扭动…… 此时此刻,我转脸看着手上的蜡烛。 没错。同样的蜡烛,同样的气味,同样的……蛇影! 我举着蜡烛,呆呆站在石屋中间。 身边仿佛有种沉睡的邪恶力量,在黑暗中等待复活的机会,现在,我来了。它选定了我。 蜡烛“噼噼剥剥”的燃烧,诡秘的温暖感弥漫开来。我抬高蜡烛,如果我的猜测没错——我不会猜错的—— 当我举起蜡烛,照着石壁时,有一道反光袭来。 对面,倾斜的墙壁上挂着一只镜框。 借助侧光,我看到一张黑框照片,一个女孩似笑非笑的望着我。 ——夏兰,镜框里的女孩,怎么是你? 一个柔和亲切的声音响起来。 却不是我的想像,而是来自我的身后。 我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举起蜡烛照着那个人。 我明白了,刚才就是他把蜡烛递给我的。 我的嗓子喀喀响着,说不出是因为惊恐,还是因为欣慰。“钱叔,您怎么来了?” 大结局(1) 【大结局·恶魔岛】 此时此刻,钱叔就站在我面前,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那个曾被摇滚乐搅得无比痛苦的人,那个帮助我们逃亡的人,现在却像换了个人。他注视着我,目光不再亲切,也不再柔和,而是…… 敬畏。 接着他的眼神又变了,变得冷酷漠然。 “钱叔,诗诗她……”我不知怎么开口。我猜钱叔一定是来找诗诗的,千里迢迢到了安澜岛,我却要告诉他一个坏消息,给他一个晴天霹雳。 没想到,钱叔淡然地说:“我知道了。” “哦?”我愕然。 第104章 诗诗的死,除了我们几个,岛上不应该有别人透露出去。看样子钱叔刚到没多久,怎么已经知道了? 钱叔的眼里闪过一丝悲伤,但只是一瞬间,马上就归于平淡,甚至是冷漠的。 “诗诗是咎由自取。”钱叔低沉地说。 “什么?”我震惊。 即便诗诗以前顽抗钱叔,即便诗诗用摇滚乐折磨过钱叔,即便他们父女俩有难以逾越的代沟,可钱叔毕竟是诗诗的父亲,哪有父亲这样讲自己的女儿? “钱叔,您……”本能地后退两步,手里的蜡烛仍在噼噼剥剥地燃烧。那声音惊醒了我,“钱叔,您为什么要把这支蜡烛递给我?” “因为,它本来就属于你。”钱叔忽然笑了。他的笑十分诡秘。 我悚然一惊。让我惊恐的不仅仅是钱叔的笑容,而是我感觉到,这座石屋还有一个人。那个人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一直在墙角注视着我,而我,现在才感觉到她。 我猛地回过头,看到了韩雪晴。 韩雪晴仍然穿着那条红色的裙子,嘴角却是冷冰冰的笑意。 刹那间,我仿佛明白了一切,又仿佛坠入了更深的迷雾中。 手上的蜡烛啪地响了一声,爆出一朵烛花。一股强烈的气味钻进鼻孔,瞬间卷入大脑,我闷哼一声,重重地倒在地上…… ……………… ……………… 不知过了多久。 恍惚间睁开眼睛…… 四周仍是一片黑暗。我以为自己还在那座石屋中,试着抬起手,手臂无力,指尖微微抖动着。 我努力调整呼吸,命令自己平静下来,这样才能判断自己遇到的一切。 我闭起眼睛,想像自己在蓝天白云下,想像自己沐浴在温泉中。逐渐恢复一些体力,不像刚开始那么难受了。 然而随之而来的孤独感,又让我惶惑起来。 柳仲在哪里?唐纤纤在哪里?还有陆子鹰……包括钱叔,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他为什么和韩雪晴站在一起? 我感觉自己跌入一场深重冰冷的梦里,怎么也醒不过来。 大结局(2) 我再次睁开眼睛,因为听到了脚步声。我不想让自己的心里有期盼,却又控制不住期待着,希望那脚步声是朋友的。 拼命睁大眼睛,适应了屋里的光线。我判断出,自己在地下室,四周倒挂着很多皮影,无风而动,发出怪异的摩擦声。潮湿的墙壁渗出黏液,五米外有座楼梯,向上延伸消失在黑暗中,一块半圆形的缺口像怪兽张开的嘴。 地下室突然变得明亮了,猩红的灯光挤压着我,令他窒息。 我感觉地下室在抖动,倾斜的墙壁向他滑近,迟缓拖沓,如一具死尸从墓坑爬出来。 接着,四周的皮影剧烈扭动起来,一道道鲜艳的影子飘飞着,碰撞着我的面颊与额头。我低叫着,挥舞手臂驱赶皮影。 “柳仲!纤纤——你在哪里?”我嘶声呼唤。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有人从楼梯下来。我瞪大眼睛,看到一双脚出现在半圆形的缺口上。那是一双漂亮的软底鞋。 随着双脚的下移,张红朗出现在面前。 “红朗?”我无法表达自己的感觉,是应该惊喜,还是该惶恐? “夏兰。”仍然是斯斯文文的年轻男人,静静注视着我,仿佛还在书店。 “你……你怎么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我发出一串疑问,“你救了我?” “是啊,我才是能救你的人。”张红朗意味深长地说,“夏兰你要记住,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救你的人。你必须属于我,那是你的归宿、你的使命。” “你……”我瞠目结舌。 “夏兰,你在岛上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有没有感觉似曾相识?”张红朗换了副腔调,显得神秘莫测。 我木然地点点头。“是的,有那种感觉。”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对张红朗的印象很奇怪,但我们以前肯定没见过面,那种奇怪的感觉始终伴随着我,我想可能是“缘”吧。 张红朗忽然笑起来。那笑声不像他,而是疯狂残忍的。 “夏兰,你真幸运。”张红朗喃喃地说。 而我,已经脸色苍白,浑身冰冷得缩成一团。 张红朗的笑声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暴躁而阴鹜的人。 张红朗的手指放到脸上,慢慢地撕扯着。他撕得很有耐心,修长洁白的手指像钢琴师。他的脸慢慢撕下来,一层薄薄的东西,带着细小的花纹,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那是一张蛇皮。 张红朗把脸上的蛇皮撕掉,拿在手里,轻轻飘动着,就像身旁的皮影。 此时此刻,另一张脸出现在我面前。 是他真正的脸。他的本来面目。 既英俊迷人又冷漠阴鹜,黝黑的皮肤闪着邪恶之光,凌厉的眼睛浸满邪毒—— 大结局(3) 一个聪明残忍的野兽。 神情间既有种贪婪的意味,又显得无所事事、懒散淡漠。 他就是柳克凡! ……………… 我再次昏迷过去。当我第二次醒来时,脑子一片空白。然后,恐怖而绝望的记忆一点一点填满我的脑子。 原来,我一直和柳克凡在一起。 他就在安澜岛注视着我,像是黑暗里的野兽,窥探着一个可怜的猎物。他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接受着我的爱慕——是的,曾有一段时间,我爱慕他,欣赏他,因为他的淡定,还因为他的洒脱和睿智。 但他,其实是个恶魔。 我想哭,却哭不出来。这个残忍的游戏,让我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 也许柳克凡说得对:他才是能救我的人。我必须属于他,那是我的归宿、我的使命…… 不,不不。我拼命摇头,摆脱这些可怕的念头。柳克凡已经深入了我的内心,想要控制我。我必须反抗! 正在胡思乱想,楼梯那边又传来脚步声。我猛地仰起脸,死死盯着那个半圆形的缺口。 一双漂亮的小靴子露出来。然后是漂亮的小腿、修长的大腿。一个穿着裙装的女孩慢慢走下来。 她的身材高挑柔韧,脸上有漂亮精致的颧骨,小巧的鼻子,双眸忧郁。但那浓密的头发却是白色的,波浪似地披在双肩。 我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良久,我才勉强迸出两个字:“小婉。” 苏小婉平静地站在我对面。她眼神极为冷漠,甚至是怨恨的。我以为自己看错了,睁大眼睛仔细辨别,没错,她恨我。 但是为什么? “小婉,我是夏兰。小婉——我是夏兰。”我低声呼唤。 苏小婉一动不动。她真的像个超级模特,双腿修长圆润,腰肢柔软,充满妖毒的力量。但她仿佛换了个人,不再是我以前的同学,更不是我以前的朋友。 “小婉,我们一直想找到你,想救你。”我提高声调,“我们还订了杂志,对,就是《时装新苑》,我觉得你会向我透露什么信号,所以我想攒齐12期杂志,就能看懂你的意思……” 苏小婉忽然笑了笑,但那笑容却是冷冰冰的,有一丝嘲弄蔑视。 “夏兰,”她终于开口,嗓音沙哑淡漠,“世界上只有一本《时装新苑》,就是为你准备的。” “什么?”我惊愕地看着她。 苏小婉缓缓坐到椅子上,头顶的皮影飘飞着,不时撞到她的头发上。“主人知道你想救我,主人为你设计了一个局。比如那本杂志,主人每次只做一本,就是为了牵制你,给你一个可笑的希望,让你在这座岛上一直等下去,一直等到今天。” 大结局(4) “今天?” “是的。7月12日。” 我这才明白,原来我昏迷的时间并不久,还是在今天。不过外面的日全食应该结束了吧。 随即我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你是主人的新娘。”苏小婉冷冷地说。 “不,小婉,你被柳克凡洗脑了。他是恶魔,别忘了,我们当初曾经反抗他,曾经……” “够了。”苏小婉的声音充满怨恨。“我从来没想过逃跑。我永远属于主人。你也一样。” “不,我一直在逃亡。”我说。 苏小婉笑了笑,又是嘲弄蔑视的笑容,仿佛看着玻璃瓶里的一只小虫子。“你逃到了安澜岛,是吗?” “是……是的。”我不安地低语。 “但这一切都是主人的设计。一切的一切,都是主人的设计。你,夏兰,你从来没有逃出过主人的手心。”苏小婉逼视着我。白色的头发更显得触目惊心。 我突然明白了。 瞬间的醒悟—— 原来我们中了一个长长的圈套,落进了一个深深陷阱。 其实苏小婉一直就在我身旁,在安澜岛的内部,在地下洞穴。整座安澜岛都是柳克凡的巢穴。岛的地底下,全部挖成了洞。难怪有时在沙滩上看到一些人,转眼就不见了,他们其实是进了地下洞穴。 安澜岛本来就是蛇人之岛。全部生活着蛇人。我们遭遇的一切都是骗局,都是在演戏。钱叔设法把我们四个送来,送进安澜岛。我们以为自己历尽艰辛的逃亡,以为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功了,其实我们只是一步一步进了圈套,走到柳克凡身旁,被他戏弄。 我们相信了自己,其实到头来,我们生活在敌人中间,却无知无觉。 柳克凡跟我们玩游戏。我们就像棋盘上的棋子,逃不过他的手心。他始终牢牢控制着我们。 “小婉,诗诗是怎么回事?” 第105章 我艰难地问。 这是我的最后一个疑问。 苏小婉轻蔑地笑了笑。“整个迷局中,只有钱诗诗爱着陆子鹰,她是唯一无辜的人。” 我明白了。 诗诗一定看出了老爸的阴谋,便想来安澜岛通知我们。她不顾一切,搭乘一艘货轮。 钱叔得到消息后,紧急追赶,想拦住女儿。但他晚了一步,诗诗已经找到了安澜岛,然而可惜的是,就在即将靠岸时,诗诗乘坐的货轮遇险,诗诗撞到礁石上,失忆了。 我们唯一的一个希望,破灭了。 失忆后的诗诗把目标对准了韩雪晴,随后便被韩雪晴残忍杀害。 所以钱叔说:诗诗是咎由自取。 钱叔本来就是柳克凡的仆人。为了柳克凡,他可以献出一切,包括自己的女儿。 大结局(5) …… “小婉,醒醒吧,我们一起逃出去!”我喊道。 苏小婉喃喃地说:“主人告诉我,这里是我们的王国,我们的乐土。” “你被他洗脑了,小婉!”我想唤醒她。 苏小婉猛地转过脸,凶狠地瞪着我,眼里射出一道红光。“夏兰,住口!” “小婉,我们是朋友,你忘了吗?” “哼,我和柳仲结婚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我怔了一下。“那次在教堂,只是柳克凡的一场戏而已。柳仲不承认那场婚礼,而且把祭坛炸了。” “闭嘴!”苏小婉猛地吼起来,一头白发全部绽开。“蛇人结婚就是血的契约,只要走上祭坛,谁也无法改变!” 我默然不语。 关于这一点,唐纤纤也明白。曾有一次,因为柳仲与苏小婉举行婚礼的事,唐纤纤与柳仲大吵,可是这个后遗症无法消除。 苏小婉愤怒地指着我。“夏兰,你明知道柳仲和我结婚,而且参加了我们的婚礼,却和他在一起纠缠……” “我们只是朋友。”我低声说。 “当我听说你和柳仲混在一起时,一夜之间,我的头发全白了,后来拍照片只能染色。”苏小婉嘶声说,“我恨不得撕碎你!” 我彻底无语了。刚开始我还想说服小婉,但现在,我无能为力。因为这种事,是我不能改变的。 苏小婉一步一步朝我逼近,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看样子,她要狠狠地抓烂我的脸,还会掐死我。 “小婉。”黑暗中传来柳克凡的声音。 苏小婉顿时像被提起来的木偶,马上停下脚步。“是,主人。” “退下。”柳克凡威严地说。 苏小婉二话没说,马上躬着腰,一步一步朝外退去。她的目光投向我,眼里依然是无限怨毒。 随后,苏小婉消失了。 ……………… “你现在明白了一切。”柳克凡站在我面前,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比起我上次见他的情景,柳克凡显得更年轻了,眼里的残忍光芒更加凌厉。 “柳仲和唐纤纤、陆子鹰呢?”我低声问。 “柳仲和唐纤纤逃掉了,日全食的时候,可惜我的人没有盯住他们。”柳克凡冷笑一声,“我讨厌出现任何错误,不过没关系,我相信柳仲那个杂种还在岛上,逃不出我的手心。” 我暗暗松了口气。 柳克凡不知道我们的计划——趁着落潮,柳仲会开着摩托艇,带纤纤逃向大海,远远地离开安澜岛。现在他们肯定已经在茫茫海面,脱离了柳克凡的势力范围,他们安全了。 “至于陆子鹰,”柳克凡说,“他选择了自己应该走的路。” 大结局(6) 我不再怀疑了,陆子鹰已经被韩雪晴控制,并且加入了柳克凡的家族,成了祭品。 “我还有个问题——”我直视柳克凡,“为什么选择今天?” “唔,我很喜欢你的好奇心,说明你还在思考。”柳克凡走近我,盯着我的眼睛,“今天不但是安澜岛一年一度的落潮期,而且有百年一遇的日全食——今天,是我娶你的喜日。” 我浑身一寒,不禁颤抖几下。 “你应该感到荣幸。”柳克凡贪婪地注视着我,舔了舔嘴唇,“你是百年难遇的蛇女,上次的蛇女皇后,就是你曾在墙上看过的照片,你们真得很像——”柳克凡朝我迈近,低头审视着,俯在我耳畔说,“我想,一定是她的灵魂附在你的身体上。” “我不信!”我突然喊道。 柳克凡没料到我的大喊,脸上掠过一丝愤怒。“安静。夏兰,你要学会克制自己的脾气。” “你是野兽,你是恶魔!”我继续喊着。 “谢谢。我是一个有品位的恶魔。”柳克凡淡漠一笑。 这时,我看到钱叔走进来,朝柳克凡鞠躬。“主人,时间快到了。” 我一阵惶恐。他们说的时间,难道就是结婚时间吗? 门外已经围起一片黑压压的影子,我看见了陆子鹰,他站在韩雪晴身旁,四周还有很多蛇人,就连那位曾经救过诗诗的渔民大婶,也站在其中。 我绝望了。 陆子鹰忽然从人群里出来,朝柳克凡走近几步,躬身说了句什么,同时朝我指指点点。随即,柳克凡朝外面招了招手,很快,三名医生模样的人走进来,把我抓起来。 “干什么?放开我!”我尖叫着。 医生冷漠无情,把我提到旁边的小屋里,放到床上,开始脱我的衣服。 “不!不不!”我声嘶力竭地喊。 但是没用,在三个如狼似虎的医生掌中,我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他们剥光了。一名医生分开了我的双腿…… 我陷入半昏迷。 很快,他们便松开了手。两名医生给我穿衣服,另一名医生出去向柳克凡汇报情况。 不一会儿,我听到隔壁传来柳克凡的叫声:“什么?不是处女?!”声音极为狂怒暴躁,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接着,一团旋风似的影子卷进来。柳克凡冲到床前,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把我的脑袋狠狠提起来。“说,谁干的?!” 我漠然一笑。 我终于发现了,原来我还有武器可以对付柳克凡。我会让他生气,让他痛苦。 “是不是柳仲?”柳克凡在我耳畔尖叫。 “是的。”我平静地微笑。 大结局(7) 以前我就有个愿望——如果我命中注定要落入柳克凡的手中,那么,在那之前,我可以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献给爱情。 我决定不了命运,但我可以决定我的爱情。也能决定我的身体。 柳克凡猛地朝我扇了个耳光。 啪! 打得我头晕目眩,嘴角淌出一绺血。但我依然微笑着。柳克凡越是这样,越表明了他内心的痛苦。我,已经狠狠地伤害了他。他所做的一切,到头来,都变成了一场空。 所以我笑着。 我甚至开始大笑。 嘲笑吧。就算马上死去,我也要嘲笑这个恶魔,嘲笑死神。 门外传来钱叔的声音:“主人,现在可以开始吗?” “仪式暂停!”柳克凡狂怒地吼着。 钱叔马上没了声音。 柳克凡提着我的头发,把我从床上提起来,拖到地上,往外拖去。我从冰冷的地板上滑过。两旁都是蛇人,默默看着我。陆子鹰站在前面,戴着太阳镜,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柳克凡把我扔进一座屋子,然后把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我的右肩。 我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肩膀上烙下一个“祭”字! …… 我陷入半昏迷,柳克凡把我提出来,塞进一只铁笼,继续往前拖去。 铁笼里布满了金属刺,我只能蜷作一团,勉强回避着。但是铁笼往前拖动时,不停地颠簸,那些金属刺便在我身上扎来扎去,很快,我便鲜血淋漓。 折磨了半个小时,柳克凡终于停在一座石屋前,打开门锁,把我推进去。 我以为这是牢房,铁笼往前一滑,却突然朝下坠去,原来下面还有一间更深的地牢,像一口井。 铁笼急速坠落时,我几乎失去了知觉,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夹杂着嘲湿的腥味。 铁笼猛地发出“咔哒”一声,停下了,剧烈摇晃许久,才慢慢稳定。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悬在半空,铁笼上的链子通到上面看不见的黑暗中,下面距离地面只有两米左右。 我听到一阵咝咝声。 接着看到两对红色的眼睛。我适应了周围的光线,终于发现,自己在蛇洞里。两条蟒蛇在铁笼外面蠕动。我身上的鲜血唤起了它们的贪欲,瞪着凶残的眼睛盯住我,不时用脑袋碰着铁笼。 因为笼子上的铁条距离狭窄,蛇头探不进来,但是它们吐出的信子不时从我身上撩过,由于尝到了我的血,它们更加疯狂贪婪,发出更强烈的咝咝声。 我木然地坐在笼子中间,在两条蟒蛇的环绕下,等待着死期来临。 现在,我反而不再恐惧。 至少,我拥有了自己应该拥有的,这是柳克凡无法夺去的。 大结局(8) ……………… 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外面的声音惊醒了。 声音来自遥远的上面,不知是哪里传来的爆炸声。随后便安静下来,蛇洞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两条蟒蛇似乎安静了一些。 又过了一会儿,我听到黑暗传来哗啦一声,头顶上方,有人把什么东西打开了。然后,铁笼剧烈摇晃起来,一点一点往上升去。 那两条蟒蛇急躁地昂着脑袋,眼看着到嘴的美味慢慢消失,我能理解它们的心情。 第106章 铁笼越升越高,头顶的哗啦声越来越清晰,四周的气味好闻了一些,空气开始流通。而我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感觉,没有痛,没有累。 终于,铁笼停下来。又是咔嗒一声,一扇门打开,柳克凡的脸庞浮现在眼前。 “夏兰,感觉怎么样?”他冷笑着。 “谢谢,我觉得很好。”我也在笑。 柳克凡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你真是少见的蛇女。难道永远打不垮吗?” “要不要试试呢?”我蔑视着他。 “其实我一点也不后悔培养了你,你是我最好的祭品——曾经。”柳克凡挺直腰板,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 听他的口气,似乎准备杀掉我了。 “你想死吗?”柳克凡看着我。 “随便。”我毫不在乎。 “有机会让你死,但现在还需要你来办件事。”柳克凡拖起铁笼,慢慢朝前走去。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他停下来,打开铁笼,把我放出来。 他身边站在好几个蛇人猎手,知道我逃不掉。我也没有力气逃跑。 “夏兰,我以前答应过你,要请你看到一个奇景,现在我兑现诺言。”柳克凡把我推到窗前。 我朝外看去。窗口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如果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到这扇窗子,一切都隐藏得很好。 脚下传来如潮的海浪声,汹涌地拍打着石崖。我突然意识到:原来这里就是安澜岛最西边的海崖,我正站在悬崖中间,下面就是大海。 张红朗——不,应该是柳克凡,曾经答应我,要让我看到落潮时的景观。 那么,现在应该是晚上11点,一阵石浪突然腾空而起,像惊飞的鸟群一样在半空旋转,带着嘶嘶的气流。接着是更多的石头脱离小岛,一浪接着一浪,在空中猛烈碰撞,溅起火花。 “好看吗?”柳克凡低沉地问。 我默然不语。真想和柳仲一起看。此时此刻,我最想看到的,仍然是柳仲。 柳克凡似乎猜中了我的心思。“你很想和最爱的人在一起,对不对?” 我仍然不说话。 柳克凡发出残忍的笑声。“那么好,你很快就会见到他。” 大结局(9) “什么?”我转过脸。 “我以为你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刺激,看来你还抱着期望。”柳克凡嘲弄地说。 然后他挥了挥手,两名蛇人猎手走来,把我架起来,朝外拖去。 在我身后,窗外的石浪仍在天地间旋转,发出越来越大的碰撞声。 ……………… 我坐在黑暗中,身体捆在椅背上,动弹不得。 我心里既有一丝希望,知道柳仲不会扔下我,一定会回来救我。但同时,我又不想他来,不想他自投罗网。 我的太阳穴突突弹跳,胳膊被绳子勒得太紧,传来一阵刺痛,肩膀也好像断裂了。现在我剩下的,只有身体上的痛苦。听觉忽强忽弱,一会儿是风声,一会儿是雨声,一会儿又像电锯在耳畔尖叫。 柳克凡凑近我,阴郁地说:“柳仲会来找你的,对不对?” 我想喊,想让柳仲不要来,但我没有力气了。 柳克凡问:“你爱柳仲吧?” 顿了顿,他又说:“那个小兔崽子一次次跟我作对,今天是最后一次了。我会当着你的面,让那小子付出代价。” “你杀不了他。”我沙哑地说。 “哦?为什么?”柳克凡显得很有兴趣。 “因为你是魔鬼,而他,是天使。” “哈哈哈……”柳克凡发出一阵笑声,转脸对旁边的猎手们说,“你们听到了?这小丫头居然玩什么天使和魔鬼的游戏,真是可笑。” 猎手们看着柳克凡,一脸敬畏,没人敢笑。 柳克凡俯身到我耳畔,嘶声说:“等他来救你的时候,我要让他体会到痛苦的滋味。等我把他活捉以后,我会当着他的面,一点一点弄死你,让他亲眼看着你受折磨。” 我紧紧抿着嘴唇。 柳克凡继续说:“我会在你身上戳一千个小窟窿,当着柳仲的面,把你的血放得干干净净,让他坐在你的血里,闻你的味道。还要把你的血洒到他身上,让他抱着你。我很想看看,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柳仲是个什么表情。嘿嘿,我真的想看一看,简直等不及了。” 柳克凡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一定会尖叫的。” “变态。”我冷冷地迸出两个字。 “谢谢。”柳克凡贴在我的脸庞上,伸出舌头吮着我的耳珠,我想躲,却躲不掉。柳克凡在我耳边轻声说:“等我把你的血放干净以后,我会慢慢折磨柳仲。我要亲手处置他,把他的心剜出来,在祭坛上慢慢割碎。” 我突然转过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朝柳克凡咬过去。 柳克凡一惊,急忙侧过脸,我咬空了。但由于我的动作太快、太猛,大大超出柳克凡的意料,他受到惊吓,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 大结局(10) 清脆的耳光声在地下室回荡,随风飘到更深的黑暗中。我的嘴角滑出一绺血,一点一点流淌到下巴,滴落到衣服上。 我沙哑地说:“柳仲会杀了你。” “你说什么?”柳克凡似乎没听清。 我一字一顿地说:“柳仲——会杀了你——会把你们杀死。” 柳克凡发出一阵扭曲的笑声,如同受惊的蝙蝠在防空洞盘旋冲撞。回声凌乱交错,纠缠在一起,越来越变形。 “好,我等着他,我们叔侄,把这一切做个了断。”柳克凡止住笑声 地下室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爆炸。 轰隆! 第二声爆炸紧接着响起。然后是第三声、第四声。 稍顷,两个猎手连滚带爬跑进来,喊道:“主人,主人……” “别慌。”柳克凡冷冷地说。 我慢慢坐直身子。柳仲来了。柳仲会保护我,他有过承诺。 又有两个猎手跌跌撞撞跑下楼梯,其中一个干张着嘴巴,什么都说不出来,喷出一口血,便不再动了。另一个往前爬了几步,也死了。他们身上的伤都很奇怪,既像是炸弹炸的,又像什么东西砸烂的。 四周突然变得极静。 然后,外面的楼梯传来铛啷、铛啷的声音。 每往下走一级台阶,铛啷声便响一下,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柳仲背着帆布书包,一只手拖着铁锤。 铁锤是建筑工地常用的一种,锤柄长度约有一米,锤头则是一块硕大的铁块。 铁锤拖在台阶上,柳仲每往下迈一级,锤头便磕在台阶上,发出铛啷一声。 铛啷声停了。柳仲来到拱形门前,静静站着。头顶有一缕灯光洒下来,形成圆形的光柱,我隐约看到锤头上沾着紫黑色的血。 柳仲面无表情地站着,目光在灯下掠过,漆黑一团。 我突然尖叫一声:“柳仲,你快走!” 柳仲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他看见我了。 柳克凡干巴巴地笑一笑,说:“他会救你的。我就是等他来救你。” 柳克凡拍了拍手,防空洞里面涌出十几个精壮男人。他们赤裸上身,身上都有蛇形花环,手中举着刀。雪亮的刀锋与深色皮肤、幽暗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猎手们扑向柳仲。这种局面对柳仲不利,狭窄的空间,他没法躲避,猎手们采取自杀式格斗术,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一拥而上,柳仲就算有六只手也招呼不过来,只要有一把刀伤到柳仲,柳仲便逃无可逃。 而且柳克凡算准了柳仲不敢使用炸弹,因为那会误伤他自己。 但柳克凡没算到柳仲的炸弹品种。柳仲的书包里有新型炸弹,他掏出一枚,扔了过去。后来我知道,他给这种炸弹起了个名字,就叫“死”。 大结局(11) “死”落到猎手们的脚下,却没有爆炸,当一个猎手无意间踩了一脚,“死”便爆炸了。猎手的一条腿炸飞在半空,甩到同伴的身上。他惨叫一声,扑倒在地。猎手们这才明白,原来那个小玩意更像“活动式地雷”。 柳仲在猎手们前进的路上扔了五个“死”。他们无法下脚,陷入混乱。又一名猎手不小心踩到一个——嗵!半条腿炸飞到半空。 这个游戏更像“挖地雷”,但不同的是,柳仲的地雷就在外面摆着,看谁有命踩到了。 柳克凡急了,咆哮道:“活捉柳仲,重重有赏!” 我不知道柳克凡会给猎手们赏什么,不过猎手们显然受到了激励,朝柳仲扑去。 一名猎手被同伴挤了一下,一脚踩到“死”上,半截腿炸到了半空。但其他猎手仍然朝柳仲冲过去。接着,他们迎上了柳仲的铁榔头。 柳仲抡起铁锤,第一个猎手还没回过神,一锤砸在胸口,登时骨断筋裂,鲜血四溅。身子直直倒出去,只发出半声惨叫。 恐惧的气氛霎时充满了防空洞。局面发展到这一步,猎手们被柳仲耍弄着,毫无招架之力。柳仲没等他们考虑清楚,第二锤跟着砸来,第二名猎手栽倒在地。 退后的猎手又踩到地上的炸弹,他们已经变得绝望了。 柳仲扔到地上的炸弹全部被引爆之后,他发动了猛攻。 舞动铁锤,挟着凌厉的狂风闯入战阵。残余的猎手早已身心俱疲,士气一旦瓦解,很难重新聚集起来,兵败如山倒,最后的七、八个猎手四散奔逃,多数逃出了地下室,只求远离这个可怕的家伙。 最后,柳仲拄着铁锤,注视着柳克凡。 榔头被血打湿,灯光下有液体在缓缓流淌。 第107章 黑暗中冲出一个人,是何里蕉,手拿一把大砍刀,怪叫一声扑过来。柳仲静静看着何里蕉。何里蕉的大刀近在眼前,柳仲举起铁锤,“铛”地一声,大刀撞飞了,落进地下室深处的黑暗中,传来沉闷的回响。 何里蕉没想到,自己一击,便失了武器。也许,是柳仲的眼神骇住了他。 如果何里蕉有机会诉说他的遭遇,他会告诉别人:那一瞬,我看到的是死神的眼睛。 然后他的脑袋被柳仲砸裂了,几乎砸进脖子里。何里蕉居然站了一会儿,随即便倒在地上。 地下室弥漫着呛鼻的血腥味。柳克凡掐住了我的脖子。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瑟瑟发抖。他,难道也怕了? “把铁锤扔了。”柳克凡颤声说。 柳仲盯着柳克凡,静静站着。 “把铁锤扔了!”柳克凡尖叫一声,手上用力,指甲掐进我的脖子,我忍住没吭声。 大结局(12) 对柳仲来说,所有的死亡和鲜血,都抵不上我身上一个小小的伤口,哪怕是手上扎的一根刺,柳仲的心里也会疼痛。 “把铁锤扔了,跪下!”柳克凡嘶吼着,“我现在很害怕,可能管不住自己的手,所以你最好听话。” 柳仲扔掉铁锤,面对着柳克凡,跪倒在何里蕉的尸体旁。 …… 柳克凡发出一阵尖利的笑声。他有资格大笑,因为柳仲终于跪在他面前。 柳克凡喃喃地说:“小子,我培养你那么久,你到今天,才学会服从我。 柳克凡撕开我的衣领,给柳仲看我的左肩。那上面的“祭”字已经凝固成了血痂,惨不忍睹。 柳克凡狠狠揪住我的头发,对柳仲说:“爬过来。” 柳仲双膝着地,慢慢朝柳克凡移动。 “行了,就跪在那里!”柳克凡紧张起来。柳仲距离越近,那股可怕的气势越沉重。 我想喊,但柳克凡卡着我的咽喉,什么都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能看到柳仲的眼睛,瞳孔深处,仿佛二月薄冰下面翻涌着黑水,那里潜伏着一条蛇。 我知道柳仲此时的状态,他全身僵硬,好像死了一样,皮肤却会变得异常敏感,从空中接受着死亡的气息。此时此刻,他已经变成一条蛇,每个细小的鳞片都在微微颤动,猎物的每个变化,都被他掌握。 他的眼里涌动着越来越浓烈的邪气,打着旋儿。 “放开夏兰。”柳仲终于开口说道。 “你说什么?”柳克凡夸张地瞪着眼睛,眼里布满血丝。“我听不见。” “放了她。”柳仲的语调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得像一根冰溜子。 “我——听——不——见——”柳克凡做出远山呼唤的样子,他在戏弄柳仲。 “放了她。”柳仲第三次说道,语调略有提高。 “你要好好地求我。”柳克凡说,“用最真诚的态度,乞求我。因为我是你的神,夏兰的命运在我手里攥着,我可以随时要了她的命,你怕不怕?哈哈哈哈。” “求你,放过她。”柳仲呆板地说,“你可以抓我。” “我没听错吧?柳仲在求我!”柳克凡逼视着柳仲,“可你背叛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一天?跟我斗,只有死路一条。” 柳克凡的手略微松开了,我趁着这机会大喊:“柳仲,你快走!” 柳克凡抬起左手,扇了我一耳光。“闭嘴!” “柳仲,不要给他下跪!”我尖叫着。 柳克凡扇了我第二个耳光。 “仲,站起来!”我歇斯底里地喊着。 “夏兰。”柳仲轻声呼唤。 我平静下来,喃喃地说:“仲,我们回家。” 大结局(13) “我带你回家。”柳仲说。 柳克凡冷冷地说:“真是感人的一对儿,我都有点不忍心了。” 我仍然痴痴地望着柳仲。“仲,我们到家了吗?” “快到了。”柳仲说。 “我感觉我们已经到了呢。”我笑了笑。 “你闭上眼睛,睡一觉,等你醒来的时候,我们就到了。”柳仲说。 我缓缓闭上眼睛。然后,我的身体猛地朝旁边倾斜,离开了柳克凡的手掌。 柳克凡怔了一下,这一下已经足够了。 柳仲突然向前扑倒,从他的脊背上射出一支箭—— 卟! 箭尖刺进了柳克凡的肚子。 柳克凡怪叫一声。箭簇嗡嗡震颤着。 不远处又有一批蛇人猎手拥上来,扑向柳仲。柳仲抢前一步,把我从椅子上抱起来,一刀砍掉了绳索。 “我们走。”柳仲沉静地说。 “杀!给我杀!”柳克凡瘫软在墙边,捂着肚子,疯狂叫嚣着。 眼前黑影闪烁,钱叔、韩雪晴,还有越来越多的蛇人冲过来。 外面突然又传来一声爆炸,火光冲天。 柳克凡大喊:“别慌,给我顶住!” 但是猎手们马上失去了控制,因为一群猫冲了进来。 蛇人的克星是猫,特别是那些新蛇人,很怕猫。蛇人的队列乱了,互相冲撞。 趁着现场的混乱,柳仲把我抱到楼梯出口,用力推出去。“朝前跑,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然后他返身回去,投入了战阵。 在我身后,无数蛇人从黑暗里涌出来,更远的地方,蛇人们发出高亢尖利的笑声。 夜晚张开肆无忌惮的翅膀,侵吞了我的大脑。苍白的面孔,扭曲变形的眼洞,长而尖利的指甲,黏稠滑腻的肢体在暗影里舞动。 蛇人控制了一切。 安澜岛,恶魔之岛! “仲——”我嘶喊着。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捂住我的嘴巴,用力拖着我,朝黑暗的远方跑去。 ……………… ……………… 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知觉,只是麻木地奔跑。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安静下来,除了风,便是海浪的涌动。 “夏兰,我们先休息一会儿,但这里并不安全,马上还要逃走。”陆子鹰说。 他警惕地望着远方,时而踱步,时而侧耳倾听。 我累坏了,什么都不愿想。 终于,我缓上一口气,开口问了第一句话:“为什么是这样?” 陆子鹰已经摘掉了太阳镜,不知扔到了哪里。他神色凝重,仿佛柳仲附在他身上。“只能这样,夏兰,这是最好的结局。” “我不明白。”我漠然地看着他,仍然不信任他。 大结局(14) “等一下告诉你,我们还得继续逃。”不由分说,抓起我的胳膊狂奔起来。 “去哪里?” “海湾。那里藏着一艘摩托艇。” …… 四十分钟后,我们终于冲入了大海。 陆子鹰稍稍松了口气,把摩托艇靠在一块礁石旁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连同一支手电筒一起递给我。“小心点儿,别弄得太亮。” 我坐在他身后,一只手捂着光亮,另一只手打开信。柳仲的笔迹—— “夏兰,如果这封信是子鹰交给你的,那我很高兴,你还活着,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夏兰,子鹰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他很聪明。他最早发现韩雪晴不太对劲,是因为韩雪晴总让他吃一种小点心,他起了疑心。那种小点心是迷乱心智的,陆子鹰发现以后,并没有揭穿韩雪晴,而是故意和她周旋。子鹰想找到证据。 “子鹰确定韩雪晴是邪恶的蛇女,于是他给韩雪晴寄了一颗炸弹,可惜他失败了。当然,我并不赞成使用炸弹,就算炸死了韩雪晴,问题并不会得到解决。 “夏兰,炸弹的事情发生后,开始我以为是你做的,但你否认了。我马上想到了子鹰。我向他询问,他承认了,并且和我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我们越来越发现,这是一个古怪的地方,但是已经逃不出去了,柳克凡设下了重重关卡。 “这件事要想成功,必须有个人完全取得敌人的信任,当然,更要有人做出牺牲。我和陆子鹰都准备献出生命,无论谁留下,都要保护你。 “夏兰,你是我们的珍宝,是我们的奇迹。我们应该竭尽全力保护你。竭尽全力……” 看到这里,我哭起来。 陆子鹰低声说:“不要哭,这个结局,是我们料到的。其实柳仲已经做了赴死的准备。”陆子鹰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要走的路很长,我们总会赶上他的。”陆子鹰望着漆黑的远方,遥远的地方闪烁着灯塔,其实那是柳仲的灵魂。 我抹掉眼泪。“是的。现在我们必须好好活下去,为他报仇。” 陆子鹰仰脸看着天空。今晚没有星星,很适合逃亡。海浪在身边缓缓地推动着,摩托艇不停地颠簸。 直到此时我才明白,陆子鹰忍受了多么大的痛苦。这段时间,面对我们的误解甚至仇恨,他一如既往地嬉笑着。特别当诗诗死去后,他一定快要崩溃了,但他只能忍。 陆子鹰说:“夏兰,我还得向你道歉,是我故意告诉柳克凡,你的身体已经属于柳仲了。” “我现在懂了,你是为了激怒柳克凡,然后拖延时间。” 陆子鹰看着我。“让你受罪了,对不起。” 大结局(15) “我们走吧。”我折起柳仲的信,贴身放进怀中。 柳仲并没在信上提到唐纤纤。 我想,柳仲决定回来救我的时候,唐纤纤一定非常痛苦,但她选择了默默支持。 从那天晚上之后,我再也没见到纤纤。柳仲在行动之前,一定把她送走了。 第108章 现在我和陆子鹰在各地流浪,我们也是猎手——专杀蛇人的猎手。 也许在另一个地方,还有一个冷酷的女孩也在猎杀蛇人,她就是唐纤纤。我相信,我们终有一天还会遇到的 我现在已经亲手杀掉了12个蛇人。我忽然发现,每杀一个蛇人,我肩膀上的“祭”字就变淡一点。 伤口正在痊愈。等到彻底痊愈后,我想,我会迎来新的生活,与祭品无关。 这就是我作为祭品的生活经历。 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把新的故事说给你们。 那就这样吧。 ………………………… (全书完,谢谢欣赏)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