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东墙》 梦醒 这种虚弱无力、难以支配躯体的感觉晏成已经许久未体会过了。 细碎的私语声似有似无,在寂静的清晨却格外刺耳,晏成反抗着四肢的无力感强令自己清醒了过来,却在下一刻屏住了呼吸,混沌的大脑也刹那间似被凛风割过般打了个激灵——她瞬息间清醒地察觉到,此刻紧贴着自己还躺着一个活人。 于晏成而言,这并不比一觉醒来发觉自己睡在陈尸里好多少。 屏息感受了片刻,确认身旁的人仍陷于睡梦,晏成无声转头,看清了正安眠的男人。 瞳孔在惊骇中无声扩大,晏成甚至忘记了呼吸。 为什么……? 回过头来望着头顶暖橙色的帐幔,晏成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极少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乃至于希望自己闭上眼睛再睁开就能让眼前熟悉的面孔变换成一具陌生的尸体。 她确信自己此刻宁肯躺在棺材里。 不死心地狠掐了一把掌心却连带着唤醒了整条胳膊的酸软,晏成的脸色无法自制地难看了起来。 方才那一眼已足够让她看清身旁人的状况,苏醒的肢体同样印证着此刻大脑里唯一的判断。 她和自己总角之交的挚友……有了肌肤之亲。 ** 谢闵睡得很沉,脸色却并不好看。他的眼下泛着青黑,活像是熬了半宿。 ——也说不定。 套上衣服的晏成想灌自己一杯冷水冷静冷静,触手却摸到了空荡荡的茶壶。 烦躁地推开茶盏,昂贵的汝瓷杯盏倒在桌布上打了个转,残存的水渍沾湿了云锦。 “谢闵?谢闵?你醒醒!”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烦躁极了的晏成走到床边推醒了谢闵。 被强行唤醒的谢闵呼吸骤然沉重了几分,勉力睁开了眼睛。 茫然地跟眼前人对视着,谢闵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又被晏成捂住了嘴巴。 隔着一道殿门,宫娥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传进了晏成和谢闵的耳朵。接着,好几道脚步声朝着主殿的方向靠近了过来。 依稀听见了“黎妃”的字眼,晏成低咒了一句就立刻把谢闵一骨碌推到卧榻更里侧,掀起被子又躺了回去。 “殿下。”宫娥对着殿门恭敬地低着头。 “怎么?”晏成打着哈欠,语气迷蒙地回话。 宫娥微诧地收回了准备推开殿门的手,直接在门外传话:“黎妃娘娘宫里遣了人来。” “唔…你带着去偏殿等会儿。” “是。” 昭明殿常年在的也就几个粗使宫人,加之晏成本就不常来宫里,即便来了也不要人近身随侍,这下子差点让宫女把人领进主殿。 宫娥的声音一消失,寝殿里就陷进了一片死寂。 “你…”晏成坐起身,刚铺设好心理准备开口,就看见谢闵绷着张发白的脸缩在角落也不看她。 雪色的肌肤从乱成一团的亵衣口映进晏成的眼里,也勾出了几段模糊的记忆。 朦胧光影里那穿过发梢的喘息声此刻重新在耳边响起,晏成的脸腾地红了,忙不迭爬下了床。 “你、我是想说,你清楚昨晚什么情况么?”她勉强唤回了理智,把话说囫囵了。 谢闵的手攥紧了被角,看向床幔的眼神有些怔愣:“……大概。” “我记得昨晚我从宫宴上离了席,然后去莲塘吹了阵风,接着……接着应该是直接回来了吧……”晏成拼命回忆,记忆却像是罩上了一层薄雾,画面里的一切都似是而非,“不是,我好像遇见了谁?” “黎妃。”谢闵伸手捂住了脸。 “黎妃和你搭话,你瞧着又不甚清醒,我怕你让她捏住什么把柄就把她挡了回去。” “回昭明殿的路上,你又盯上了我怀里的新酿。之后就……” 谢闵顿了顿,遮面的手已然骨节泛白。 “我拦不住你。” 晏成表情懵然。她听着谢闵的话,却像是在听街头那些漏洞百出的话本。 先不说从未对谢闵有什么非分之想的自己为什么会酒后对他下手,单说自己莫名模糊掉的记忆和沉重的肢体就满是不寻常。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沉默了片刻后晏成便冷静了下来。 “这里应当有几套我以前穿过的男装,你先换上,稍后我把禁卫军调开片刻,你从询芳殿后的小路过去,去给宓太妃问安。” 他一个外臣昨夜没出宫门恐怕麻烦,幸而昨夜宫宴时群臣毕至,来往人员混杂,要做些手脚也不难。 谢闵没有看她,一言不发地坐起了身,晏成原先未尽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嘴边再说不出去了。 “我……对不起,这事我们之后再谈,现在先——” “无妨,”谢闵打断了她,语气很轻,“怎样都好。” 到现在都得没一个正脸,谢闵不想面对她的态度太明显,情绪也极为消极。自小未得过这般待遇的晏成心底极不好受,却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看着谢闵自己去里间换好了衣物。 黎妃的宫人是来“关怀”她这个可怜人的,晏成一边听着太监念叨一边神游天外,只觉得宫里的人真是闲出了一身的毛病。修身养性未见得,阴阳怪气的本领倒是一个赛一个得好,太监延请她去黎妃宫里时便被她几句话搪塞了过去。 打发走了小太监,晏成赶紧领着谢闵从后门走了出去。 晏成一边走着一边感叹幸亏自己宫里人少,否则这一个大活人还真难不被发现。询芳殿的林美人被禁足,殿后的小路正好让他离开。 “我会查清楚的,之后肯定给你一个说法,”这种事情实在是头一遭,谢闵的态度也是破天荒,晏成心里实在没底,只能忙乱得连连道歉,“实在对不起,我……” “你不必和我道歉。”谢闵不看她,声线也变得更加冷硬。 晏成脚步一顿,谢闵顷刻间便从她身后越了过去。看着他沉默的背影,晏成终于从谢闵的态度里察觉出了自厌自弃的味道。 驻足一言不发地盯着脚下的雨花石,片刻后,晏成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加快速度又走到了谢闵的前方领路。 …… 叁言两语遣开了禁卫军,晏成踱着步朝昭明殿走回。 宫宴中途离席遇见黎妃和谢闵、从莲池就开始模糊的记忆、以及最重要的——谢闵的态度。 晏成的脚步越走越慢,脸色也逐渐变得茫然,等回到寝殿时,她几乎是在挪蹭。 握在掌心的茶盏冰凉又通透,除了沾湿桌布的那点水渍再无半点湿意。晏成坐在桌边握着杯子静静出神。 “殿下、殿下?”醒冬终于唤回了她的神思。 “已快巳时了,殿下可要用膳?” “不必,待午时用膳即可,”晏成把杯盏放回了桌面,面色平静地凝望着窗外的梧桐树,“若是已经备下了,你们拿去分了吧。”说完便独自走出了寝殿。 寝殿的窗户不知何时大开着,初秋的凉风一阵阵灌进了室内。看晏成已经离开,醒冬迟疑片刻后走上前去合上了窗叶。 或许是错觉……醒冬回头看了眼晏成走远的背影。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在长公主殿下的脸上看见了软弱。 赐婚 意外总是突然发生,却往往早有预兆。 接到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传唤面圣时,晏成正看着莲池里的大片荷花。 初秋时节,尽管仍有些许新荷露头,可更多的荷花还是无可挽回地显露了败落之势。失去盛夏给予的钟情偏爱,百亩莲花在秋风里无声凋落。 “冯叔,荷花败了。”晏成低声道。 莲池边除了两人并无闲杂,冯继把素日最合度的笑容收了起来,此刻的面容竟显得有些慈悲。 “殿下,秋日里荷花自然要倾颓的,可蒂落自然瓜熟啊,也未必全是坏事。” 晏成面无表情:“可我不喜欢莲蓬。” “那殿下也不是非莲花不可,”冯继此时看向晏成的眼神带了些不加掩饰的怜爱,“金桂和冬梅同样不逊色。” 晏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头看向冯继时,神色已然如常日般笑嘻嘻的:“还是冯叔疼我。” 冯继也挂回了那副笑容连连哎呦:“老奴可担不起。” * 未央宫的殿门紧闭着,晏成泰然自若地看着侍卫在她到来时推开又闭合。 主座上的皇帝看着她步步走进主殿,手指正慢慢捻着腰间玉佩的流苏。除了一旁的皇后和宓太妃端坐,殿前的黎妃和谢闵都垂手而立。 晏成的脚步只微顿了一瞬,除了主座上嫡亲的兄长,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臣妹参见陛下。” 皇帝挥挥手示意免了,放过流苏后便支着头将殿内的所有人扫视了一圈。 “黎妃说你……”皇帝咂舌,思考着措辞,“说你和谢卿有情。” 从皇帝嘴里转了个弯,这话显然好听了不止一分。 “黎妃娘娘居于深宫,外面的事倒惯会打听。”晏成木着张脸,语气不阴不阳。 “殿下这是矢口否认了?今日妾可是……”嘲讽的话还没出口,撞上主座上那位似笑非笑的神色,黎妃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弯,“……亲眼所见。” 宓太妃神色颇有些不安,她正攥紧了手帕,似是再也忍不住了:“怪老身多言,谢郎是奉了父母命来探望老身的,陛下莫……” “奉了父母命?”黎妃笑出了声,“娘娘莫怪妾驳您的嘴,今日妾可是亲眼看见谢少卿从昭明宫后门走了出来。” “殿下与谢郎自小一贯亲近,黎妃你——”宓太妃立刻抢了话头。 “亲近到可让外男留宿宫中?那可真是妾见识短了,”看宓太妃哑口无言,黎妃勾起唇角,捋着帕子慢条斯理,“长公主并不常住宫中,昨夜妾看长公主醉酒,不放心才派人跟着。本以为谢少卿是和妾想一处去了,谁知一路上同殿下拉拉扯扯不说,这送着送着竟把自个儿也“送”了进去。这般小住一回便这样难分难舍,那平日在公主府岂不是……” “没根据的东西还是别胡乱揣测的好。”一直低眉不言的皇后此时才插了一句话。 黎妃的笑容微凝,觑了眼仿佛置身事外的皇后和毫无反应的皇帝,面色冷了下来。 自进了未央宫起,晏成的余光便一直在沉默的谢闵身上。而他正像个任人摆布的玩偶般立在原地,几乎融进了窗外昏黄暗淡的天色。 等戏台上的角儿做完了戏,晏成和黎妃的脸色已经说不出谁更冰冷了。 眼见着皇帝兴致缺缺,皇后作壁上观,晏成和谢闵一个比一个会充树桩子,黎妃攥紧了手帕,准备直接翻底牌:“陛下,妾有证——” “那就赐婚吧,”晏成语气淡淡,却让四座皆惊,“看这劳心劳力的,本宫不负美意便是了。” 皇帝坐直了身子直视晏成,唇边并无笑意:“阿晏,婚姻大事,可不是说气话的时候。” 皇后也帮腔道:“若是因为一时难过……” 话音未落,宓太妃就急忙抢了话:“正是!污蔑殿下可不是玩笑,黎妃既说有证据,那便交由宗正寺去……” 皇后的眼神在宓太妃脸上打了个转,敛眸不语。 “多谢宓太妃美意,”晏成冷声打断,没有看向旁侧的老妇人,锐利的眸光直射向了垂手的谢闵,“本宫做事唐突,秋怀若是无意,直言即可。” 铿锵有力的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眼睛便都聚集在了沉默的谢闵身上。 “……臣无异议。” 晏成曾调笑过谢闵的嗓音似春溪破冰,清透温雅,谁要是和他谈情,恐怕光听情话就酥了一半骨头。 此刻的谢闵声音喑哑,晏成眼里的锋锐随着他的话语被黯淡取代。自少年至今日,取笑打闹的光景在记忆里尚且光鲜,却不想竟也走到了这步。 晏成无话可说。 “既然如此,皇后拟旨赐婚吧。”皇帝甩甩袖子站了起来,皇后和宓太妃也跟着立起,看着皇帝头也不回地踱步而去。 “婚事有劳皇嫂安排,臣妹公务繁忙,先告退了。”没有理会黎妃明晃晃的笑容,晏成目不斜视地大踏步离开了未央宫。 黎妃显然畅快极了,随口就在皇后面前上眼药:“长公主殿下未免太不识礼数,皇……” 皇后长叹了口气:“黎妃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黎妃心情不错地听了话。 “皇后娘娘,臣也告退了。”沉默的谢闵突然开口。 “去吧。” 黎妃像是刚想起来这个人似的,微笑道:“先给谢驸马道喜了。” 谢闵充耳不闻。 “今日之事还请太妃娘娘务必……” 皇后封口的话语未尽,谢闵就已踏出了未央宫正殿。无视忙忙碌碌的宫娥与侍卫,谢闵面无表情地一路走出了宫门。 刚拐进平安巷的街角,谢闵就被只胳膊一把按在了墙上。 未及挣扎,谢闵就看清楚了眼前冷着张脸的人正是他前一刻被定下的未婚妻。 “谢闵,”晏成深吸气攥紧他的衣领,压下了所有负面情绪直视对方,“我可以听你解释。” 为什么和他们一起算计我。 为什么要和我成婚。 为什么……对自己的算计不加掩饰。 枯木一般的谢闵此刻像是被注入了生气,终于有了些温度。他凝视着晏成的双眼张了张嘴,开口却不是解释。 “为什么?” 为什么我表现得那么明显你却依然调走禁卫放走我。 为什么我摆明了态度你却一次次要听我解释。 痛苦的情绪伴随着不敢示人的情意在漫长年月的积累下一朝溃坝,谢闵握上晏成的手腕,在她日光般明亮坦荡的眸光里猝然湿了眼眶。 一再质询的信任此刻恰如岩浆,而他注定在背弃的基石上煎熬,悲哀地看着自己的尊严和那点卑微的爱意被燃烧吞没。 双胞胎 “我把最坚固的信任全都给了他,就注定在信任坍塌的时际手无寸铁。” 晏成这样说着,喝干了酒囊里的最后一口酒。 明月高悬,晏成躺在房顶冰冷的屋瓦上,一瞬间错觉自己还在西北的漫漫黄沙里,低头就能看见忙碌的军营,血腥味会混合着烤羊肉的浓烈香气,顺着猎猎作响的晚风刮向远方。 “殿下少喝些,明日还要去巡淄北大营。” 惯于融入夜色的近卫少有地张口劝阻着。 晏成瞥了他一眼,随手扔掉酒囊,又开始盯着远方发呆:“我还真是小看了后宫的女人啊……哪个都不是好惹的。” 看出她那点不愿面对事实的灰败情绪,宓太妃轻而易举地跳过了用证据逼迫她就范的环节。 大概猜出了陷阱的来龙去脉后,晏成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他们具体把“证据”准备到了哪一步,不想再亲眼目睹一遍自己的信任被凌迟的全过程。 “就当是给我自己留点尊严吧。”晏成苦笑着。 近卫微微侧目看向了她。 一袋酒灌下去,晏成的脸颊有些泛红,眼神却极为平静,映照着天边澄明的月色,几无波澜。 ** 淄北大营此刻驻扎在京畿,晨间的炊烟正缭绕着兵戈于军旗逸散开来,这里的环境比起北方雪原几乎称得上是山明水秀了。 戴胜领着亲卫军候在营外,不一会儿就听见了远处纷乱的马蹄声。不出片刻,晏成的面孔就渐渐清晰了起来。 “臣淄北营主将戴胜参见殿下。”老将恭敬伏跪。 “戴将军请起。”晏成翻下马扶起了戴胜。 淄北营的兵士们簇拥着一行人进了大营。晏成带来的人随戴胜的手下去了各处核查,她便由戴胜领着巡视。 放眼望去,赤膊的汉子们正叁五成群地在校练场上挥汗如雨,除了几个伙夫正做饭,整个淄北营似无一人得闲。 “听闻淄北军在博蒙一战伤情较重,可我看校练场上训练的兵士数目不少,戴将军新募了兵士么?”晏成想起了这事,有些奇怪。 “非也非也,”戴胜笑得很是得意,“回京途中,臣偶然寻得了两个民间大夫,医术奇佳!及至长安,营中轻伤兵士皆已痊愈,重伤者亦有明显好转。” 晏成闻言亦笑了起来:“良医难寻,这倒是天降的福气了,恭喜戴将军。” 戴胜叹了口气,目露惋惜:“可惜这两人不愿从我军营为医,眼下到了长安城,他们怕是待不了一旬便会离开。” 晏成的笑容淡了下来:“军营毕竟苦寒,他们医术这样好,也的确不必吃这份苦。” “也不是,”戴胜捋着胡子,眼神看起来极不甘心,“他们本就打算从军,只是非要找一个什么‘何将军’,说是救过他们的命,非去他的军营不可。” 晏成惊奇:“竟有这事?‘何将军’是哪个?” 戴胜捋胡子摇头:“我也不知这些年有哪个将军是姓何的,问了他们又不肯多说……许是军衔不高,百姓多数也不懂得这些,见着军中将领便称将军了吧。” 晏成失笑:“那这个‘何将军’可不好找。” 话音刚落,少年清脆的惊呼声就从旁边的营帐传了出来:“何将军!” 戴胜:? 晏成错愕地看着一名陌生的年轻人朝自己飞奔而来,喜色蔓延上他的脸颊,连带着眼睛也像是充盈着水光。 “你……认错人了吧?”晏成看着被近卫拦住的少年,并不觉得有熟悉感。 对方的表情却像是要哭了一样:“八年前在西宁关,是您把我们从火刑架上救下来的!” 西宁关。 晏成怔愣了片刻,终于从记忆的边角翻出来了这段过往,再看看面前这名面庞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子,却实在没法回忆起他们曾经的相貌。 “我的确救下过两个孩子,”晏成歪头打量了他一番,“邵影,放他过来。” 听到“孩子”的称呼,少年眸光微沉,嘴角的弧度也下落了片刻,但下一瞬就立刻恢复如常,仿佛方才的变换都是错觉。 近卫邵影放下了阻拦他的胳膊,后退站在了晏成的侧前方,看向对方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 “八年前我和哥哥被西宁关的人绑上了火刑架,就在点火的前一刻,将军的羽箭穿透了高台上的乡绅脑袋。”少年的眼光亮晶晶的,满含期待地看着晏成。 “是有这么回事,”晏成又扫了眼他俊秀年轻的脸庞,开口半是调笑,“可是这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你要怎么证明自己是当事人呢?” 晏成的确记得自己离开前告诉了两个纠缠不休的孩子自己姓“何”,而当年他们才九岁,这么看来估计还真是。 “我……”少年似乎看不出晏成眼里戏谑的神色,茫然片刻后开始拼命思索了起来。 看着他单纯又可怜的样子,晏成笑了出来:“行了,我……” “将军当时抱我了,”少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证据,不管不顾地凑近抢话,“将军还跟我说‘别怕’。” 邵影沉了脸,持剑的手张开拦住他:“后退!” 晏成握拳轻咳了一声。 当年的他是个九岁的孩子,这么做当然没问题,只是现在对方身量不小了,在大庭广众下说起这些总觉得尴尬了些。 “你哥哥呢?”晏成想起方才戴胜说有两个大夫,说不定就是他们兄弟。 “在给伤员换药,”少年轻扫了眼拦在眼前的邵影,重新看向晏成,“将军要来伤兵营帐看看吗?” 晏成按下邵影的胳膊朝他走了过去:“你倒是胆大。” 一般人看见她这样被凶神恶煞的近卫们包围着都恨不得马上躲得远远的,他却能跟没看见近卫们似的。 年轻人笑嘻嘻地:“看见将军实在只有高兴的份,想不起来害怕了。” 晏成笑了笑,没有说话。 ** 离开淄北大营时,晏成除了来时带的人马资料就多了两名少年。 “回城以后邵影会带你们去户部见李主簿,”瞥了眼兄弟两人稍显迷茫的脸,晏成解释了一句,“入军可是会严加盘查身份的,何况你们两个还想来我麾下……方才让你们把这些年用到的过所度牒备下就是为了这个。” 名为谌槊、谌赋的双胞胎兄弟又把目光放到了离晏成最近的邵影身上,他正握紧了手里的缰绳稳稳地骑在马上,腰边坠着把沉重的铁剑。 “这是我的近卫长邵影,不爱说话,但人还是很好的。”晏成笑道。 邵影敛下了眉眼,在晏成语尽时朝两兄弟点了点头。谌赋看着面色似是十分冷淡的近卫长,眸光闪烁了一瞬,继而大方地打了招呼。 晏成的唇边始终挂着微笑,面色悠闲地游览着行道旁茂密的树林。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大概谁也不会把此刻的她和昨晚在屋顶吹风饮酒的可怜虫认作一人。 —— 作者:写文是因为工作有闲暇而且有脑洞(以及我追的文作者鸽了两年不更新我等得太寂寞),想练练笔。官员制度资料什么的就懒得细查了,基本都是依据上学时的一点知识储备再现编的,当私设就好,别较真啦。 本文不收费,但是作者太懒而且没存稿,不敢保证能稳定更新,只能保证开了头就一定会写完。 市坊传闻 昭明长公主赐婚的消息一经宣布,立刻就成了庙堂江湖热议的话题。 坊市间的说书人也趁着热度纷纷热起了陈酒,将长公主少年随父从军的经历翻来覆去地讲,叁分的威武在他们嘴里夸成了八分,活脱脱给大齐捏了个战神出来。 老茶客听得多了也嫌腻歪:“这是赐婚又不是出征,你倒也讲讲驸马啊!” 说书人捻着胡子倒也不恼:“客官别急啊,老朽正要说说这位驸马爷呢。” “要说这驸马爷是何许人也……某若说是鸿胪寺左少卿,各位想必不知,可某若说起这位做过什么事,诸位怕是无人不晓了,”说书人慢条斯理地卖着关子,许久才在四座的纷纷议论中续上了话,“这位谢少卿便是五年前凭一副喉舌大乱了青莲教的那位少年英才!” 底下立刻有人惊呼:“是他!” 待旁边人迷惑地看过来时,此人“诶呀”了一声:“五六年前在南召的那个邪教青莲教!当时有个世家子带着几个官过去秘密调查,就是这个谢少卿!案子刚查清楚还未及上报就被青莲教的发现了,当时——” “当时谢少卿一行人被为邪教所蛊惑的民众围了起来声讨,群情激奋!幸而谢少卿临危不乱,将青莲教所做之恶公之于众,言辞恳切、有理有据,驳倒了一大片执迷不悟的百姓,硬生生凭一己之力让百姓尽数倒戈了!”说书人抓住机会就抢了话去,没理会被抢了话的茶客不屑的眼神。 说到这里,民众也一个个想了起来:“后来让长公主给救了是不是?”比起英雄的故事,显然民众对英雄美人的桃色传闻更感兴趣。 说书人捻着胡子点头:“正是。青莲教教众当时正四散于百姓之中,谢少卿与人争辩时,这些人可没少搅混水,后来谢少卿抽丝剥茧揭了他们身份,这些恶徒便恼羞成怒动了手。” 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接了话茬:“危急关头,长公主殿下纵马赶到,将谢少卿给救了下来,从此谢少卿的一颗心就系在了长公主殿下的身上。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到了长公主班师回朝,这才抓住机会陈情,求着陛下赐了婚,圆了自己多年的相思梦啊。” 茶客们哄笑了起来,说书人对着抢话的年轻人吹胡子瞪眼,颇为不满:“那也未必,谢少卿乃永宁侯嫡子,自小就和长公主相识的,你怎的知道不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嘁,”年轻人不屑极了,“西秦那位才走了多久?那位追求长公主的声势谁人不知?若是长公主和谢小侯爷两情相悦,也未见他有所阻拦。” 说书人不服:“便是两情相悦也未有婚约,谢小侯爷有何立场对公西公子横加阻拦?” 年轻人摇着扇子,眼里的鄙夷更重了:“不能明面阻拦还不能私下哄哄公主么?公西公子都把长公主约去游湖嬉冰了,这般亲亲热热的,谢小侯爷若是和长公主彼时就已有情意,那还真是胸宽似海、大肚能容!” 说书人吃了瘪。 另一人好奇了起来:“说起来,公西公子因为西秦国君薨逝才匆忙回国,那他要是没走,也不知和长公主有没有戏?” 年轻人唇边笑意微淡,合上扇子兴致缺缺:“哪来的‘要是’,走了就是走了。” 旁边的人“嘿”了一声:“那公子又不是傻的,长公主再好,他留下也只能当个驸马,这回去可是有望继位的。” 方才提问的人连连点头:“也对,美娇娘哪有王权重要。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等当了国君再来聘公主。” 此话一出立即就招致群情不满! “胡言乱语,昭明长公主怎么能外嫁?!还是那穷乡僻壤的地方!” “你是想看她外嫁了领兵来打她母国的子民的么?真是太平日子过够了,不知所谓!” “做什么臆想那背井离乡的苦命人,过往那些和亲的公主到死都不见得能回一趟故土。” “就是!” 摇扇子的年轻公子嗤笑了一声,看向那个被斥责得连连讨饶的男子: “你都说了美娇娘比不得王权,难不成单你懂得这个理,长公主就不懂了?她放着有兵有爵有封地的长公主不做,去做个看人脸色的王后?公西公子再喜欢她,哪个君王不是后宫充盈、有了新欢忘旧爱,能比得过自家嫡亲的兄长可靠?前朝顺德公主的驸马偷偷养了女人可是被砍了头的,你瞧昭明长公主比之顺德公主何如?” 被说得哑口无言的男子只得讪笑。 “如此说来,”说书人突然拍下惊堂木,把众人唬得一跳,“长公主招谢少卿为驸马,实在是天赐良缘,美事一桩。” …… 二楼雅间里,一位面色哀愁的女子正坐在围栏边看着喧哗的人群,长叹了口气道:“琳儿你现在懂了么?” 被唤作琳儿的姑娘面容稚嫩,正听热闹听得津津有味,被突然到来的问题给一下子问住了:“……什么?” “你从前可怜昭明长公主贵为公主却要去塞外受风霜雨雪刀光剑影之苦,如今还觉得她可怜么?” 琳儿怔愣着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慢慢说道:“她那么厉害,肯定没人敢逼着她嫁给不喜欢的人。” 女子摸了摸妹妹情绪低落垂下的脑袋,面色黯淡:“可那是用战功换来的……我做不到,自然活该受人摆布。” 雅间里的气氛就这样沉重了下来。 失踪 朝野上下热热闹闹地议论着这场婚事时,永宁侯府的诸人却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着。 永宁侯夫人脸色有些发白:“她是不是因为不想和你成婚所以跑回封地了?” 一刻钟前被谢闵突然告知昭明长公主失踪消息的永宁侯夫妇一下子就坐不住了,知晓赐婚内情的夫妇两人难堪又羞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不会,”谢闵面色平静地看着窗外的落叶飘进池塘,在水面悠悠打着转,“陛下正隐秘搜索,即便她有意躲避,也不会连陛下都不告知,她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多半是出了意外。” 永宁侯夫人担忧地看着儿子平静的脸庞:“你别太担心,她连北狄人都打得过,怎么可能会在长安出事呢,定会逢凶化吉的。” 沉默半晌,谢闵才慢慢地回应:“我知道了。” 永宁侯夫人看起来却更担心了,片刻后,她想起来什么:“要不要去看看你的海东青?你许多天不喂它,它近日似乎恹恹的,也不清楚是不是病了。” “……好。” 笼舍里的海东青看见谢闵凑近终于打起了精神,可张望了许久,却也只看见了他一人。 “抱歉啊,你的朋友以后可能不会来看你了。”谢闵手指抚摸着它的脑袋,唇边勾着苦涩的弧度,暗淡的双眸似乎正透过海东青看着别的东西。 或许是那只每当有要事发生时都会悄悄降临在窗外梧桐的更大的那只海东青吧,它可能从皇宫、从西北,或者从更遥远的北狄跋山涉水,最后落在他的面前。勾爪旁系着的细布沾上墨迹以后,纵使隆冬腊月寒风如许,也吹不散它的温度。 ** “邵影、邵影!”晏成推了推邵影的胳膊呼唤着他,躺在旁边的人却依然全无反应。 晏成叹了口气,担心对方再这么昏迷下去就没救了。可环视过周遭之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无计可施。 初秋时节,树藤杂草依然枝繁叶茂,凑近细看就能发现上面密布的虫蚁。这里没有武侠传奇里的世外高人,更不是什么平和无争的避世桃源。 深谷因为地势过低而昏暗潮湿,低洼中央的雨露也不知道积了多久,仅仅是探查时趟过一次水,晏成原本完好的脚腕就有了红肿不适之感。 邵影昏迷不醒,晏成不敢浪费宝贵的火种,只把他躺着的那块地给清理干净并用火撩过来防虫。 肚子传出咕咕的叫声。如果是晏成自己,她还能一边寻找食物一边四处探查,可现在有了个伤重昏迷的邵影…… 其实如果跳下来时邵影不那么感情用事的话,自己虽然也会受点伤,但两人的综合情况肯定比现在好很多。 思考了片刻后,晏成先脱下了自己材质粗硬的骑装,接着就把里衣脱了撕成长条,最后缠出了叁根柔软又结实的捆缚带。 把邵影绑在背后试了试没问题,晏成就握着刀开路了。 ** 年轻的君王高居于座,静静听着面前的回话。 半晌,他挑了挑眉:“北狄寻仇?” 北狄几年前主动进犯大齐却被击溃后,当时的王庭也即发动战争的一族贡达邬被兄弟族群趁乱瓜分殆尽,不少贡达邬遗民逃难逃到了大齐境内。晏成亲定了筛查接收的标准后接纳了不少流民,加之北狄人和大齐的面貌差异不算很明显,所以要说那几个人是北狄人也不是不可能。 “你方才说……”,皇帝手指轻点着镶嵌在座椅上的白玉祥云,若有所思,“排除伪装,那几个人锁骨下方同样位置都有被划得溃烂的地方?” 侍卫统领颔首:“是,只有一个极为严重,此人就像是被从胸口削了块皮下去一般……臣以为旁侧那些刀伤正是为了掩饰此处被削去皮肉的不自然。” 看出了对方的踌躇,皇帝笑了笑,端起杯子用杯盖刮着杯沿:“时卿直言便是,错了也无妨。” 时谅抱拳行了个武人礼,不再犹豫:“过去的旧贵族会给买入的家奴自幼打‘贵奴花’,所谓‘贵奴花’,便是先刺青再在与刺青半交迭着的位置烙下特制的纹样,等孩子长大后,刺青和纹样也会随生长有些许变形,因各家族烙印所选的位置不同,加上烫伤导致的瘢痕各人并不相同,这种烙印几乎是一人一形,极难伪造。” 而这些人受伤的位置正好是某些旧贵族在家奴身上打花的位置。 皇帝也对这种“打花”的旧例有所耳闻:“如此说来,其实只有那一个人是真的打了花,其他人恐怕是伪造的吧。” “臣愚钝,正是此处不解。” 皇帝瞥了一眼开始装傻的手下:“你觉得此人是哪家的?” 时谅顿了片刻才开口:“或许是颍川柳氏、济南王氏、符离蒋氏、永……” “时卿——”皇帝拖着长腔,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侍卫统领。 时谅泄了气,脸色甚为挫败:“陛下,臣怀疑这贵奴花属于京中的谢家,尤其是谢侯爷。然臣并无证据。” 破罐破摔地尽数交了底,时谅自己心里却没一点底。 谢氏与兰陵萧氏、清河崔氏等几个家族这十数年来大有同气连枝之意,朝野统称萧氏一派。谢侯爷作为谢氏支系早年不太被嫡系看得上,与谢氏关系并不算亲厚,同萧氏派系其余家族也并不多亲近。 然谢侯爷偏就青云直上,甚至被封了侯……谢氏并不肯放他单出家族,这些年谢侯爷甚至被看作了萧氏派系的中流砥柱。 时谅自然知道谢侯爷是陛下宠臣,不日更是要做昭明长公主的家公,哪里想把这没证据的猜测搬出来! 若是陛下照他的猜测做了什么却出了问题,那些苦主一追究起来,他可不信陛下不会把他推出来。 然而……陛下不是第一回这么逼迫他交代毫无证据的猜测了! 时谅心底流着泪,觉得自己自从当了侍卫统领,心脏恐怕提前把十年份的跳动任务都给完成了。 “唔,”皇帝看着时谅提着口气的忐忑神色,慢慢开了口,“我猜也是。” 时谅一口气吐出来,像是被赦免了死刑的囚犯一样有种解脱了的错觉。 皇帝摸着茶杯盖装没看见:“那个真的打了花的人应当是冲在最前方迎击昭明,其余伪造了贵奴花的人跟在后方或是对付昭明身边的侍卫即可。” 陛下的意思是——此人是特意给昭明长公主设下的圈套! 时谅睁大了眼睛。 “此人装作失手将贵奴花现于长公主面前,意图栽赃谢氏!”时谅的脑袋转得飞快,“被我等迅速擒获是意外,然中间亦有些许时间,他们来不及趁这时把假贵奴花销毁却不得不用刀剑刮花,说明他们用的不是常用的纹画或是覆纸手段而是更为复杂难祛的方式。这般力求逼真,说明谋主是真的想将其装作谢氏家奴而非演一出计中计做给我看……谋主是难以得到萧氏派系家奴且与谢氏利益相对的人!” “陛下,长公主必定还活着!” 如果长公主死了,那么谋主做这些就没有了意义。 时谅一时振奋,抬头看向了皇帝。 高位之上的人却只是淡淡地“唔”了一声,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意外。 时谅:…… 时谅闭上了嘴巴,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论心 邵影睁开眼睛时,眼前恰是一片温暖的火光。一片黑暗的环境里,只有晏成的脸庞正被橙黄的焰火映照着。 眼睛里模糊的图像让他花了些功夫去理解现状,接着仿佛大梦初醒一般,邵影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感觉怎么样?”晏成看他眼神变得清明了才发问。 “我……”沙哑的嗓音让邵影有些诧异。 “看来脖子上的伤还是伤到了喉咙,尽量少说话吧。”晏成叹了口气。 手里的草药全部切碎以后,晏成就着下方铺的叶片将草药连汁水一起端了起来,在邵影还没反应过来时就一把扣到了他的腰背处。 邵影惊得一抖,却被晏成早有预料地按住了:“疼也忍着。” 晏成收回手,在焰火前揉搓掉掌心的草屑,一旁的邵影却如坐针毡,小动作不断。 她忍不住说道:“你看你,跳下来时一个劲儿地想给我当肉垫,知道你忠心,但也不至于这么不信任我吧……这药是蛰了点,但现在没成品药,疼啊痒啊也只能忍着。” 不是……邵影抿着嘴没法解释。 不是因为疼痒,只是他方才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她面前裸着上身。 他只能岔开了话题去回答另一个问题:“我当时以为……以为殿下是……” 晏成诧异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以为自己当时看见贵奴花打击过大,朝深谷纵身跳下是在寻死。 哑然片刻后,她无奈地低声道:“我看起来有这么脆弱么。” 邵影的眼睛此刻少有地直视着他,焰火的光芒倒影其中,眼神也像是明亮炽热了起来。 “殿下很伤心。” 或许是寂静幽暗的深谷割裂了现实,也或许是篝火前的氛围弱化了冰冷的尊卑差距,迎着晏成惊讶的眼神,邵影罕见地陈述着自己的所思所想。 “殿下现在总是一个人待着,即便近卫们在旁侧也很少在意,一个人不知在回忆些什么,也不说话。” 舒缓的语调却带着凶猛的威力,一瞬重击在晏成的心脏上,闷痛感将咽喉也挤压得滞涩酸痛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回忆些什么,我就不能是想着要怎么报复他么。”每个字吐出咽喉都带着刀割般的疼痛。 “因为当初公西公子离开时,您也是这样的。” “……” 漫长的沉默里,只听见篝火哔剥作响。 “邵影。” “是。” “你还是别说话了。” “……” 晏成往地上顺势一趟,入眼便是晶亮的星空和皎洁的明月。 “好吧,你且给我听着。”她的声音里透出几分冷漠,“我江晏成有血有肉,自然会因为失去重要的人而痛苦。但我叁岁拜夫子,十四岁上沙场,我不是泥捏的娃娃、娇养的鲜花,世人口中所谓会毁灭一生的困厄永远不会成为我寻死觅活的理由。” 她眉眼锐利,即使是躺着的姿势,扫向邵影的眼神也是居高临下的。 “别去质疑我,邵影。” 谁挑战她,她便将其击溃;谁背弃她,她便与之割席。她的兵戈理解温柔,更懂得冷漠。 燃烧的焰火映在她的双眸中灼灼绽放,从邵影的方向看去,竟比高悬的明月更光辉灿烂。 昭明长公主,他在心底摩挲着她的封号,而后微微一笑。再没有比这个封号更适合她的了。 “遵命,殿下。” 既然都说到了这些,晏成也放弃了平日严苛的情绪管理,从地上爬起来絮叨着拢火时看着似乎反而轻松了些:“敢对外胡说可是会没命的哦。” “殿下,我能问个问题么?”邵影没在意她的警告。 晏成诧异地看着今天格外话多的邵影,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一遍。 “什么?” “为什么殿下这次看起来比上次公西公子离开还伤心。” “……”她满以为他会好奇那几个刺客身份的,怎么感情问题还过不去了。 她挎着个脸,但还是给难得话多的属下解释了:“公西赭跟我谈情说爱才几年?那点情谊,利益当前便一击即碎,我怀念他,更哀叹自己头一回动心的惨淡结局。谢闵可是我自小的玩伴,是几度互相交付性命的挚友,早已没了君臣之别,这些年我防备谁都从没有防备过他。” 说到这里,晏成的脸色还是再次变得难看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终究不能平复她内心的失意。 如果那天醒来时旁边躺的人不是他的话……晏成神情冷厉地狠狠捅了捅火堆,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把对方扔进大牢,把主谋和从犯挨个儿碾碎。她才不在乎这事掀开了会有什么流言蜚语。 可是那个人偏偏是谢闵。 于是她成全了他,他们就这样即将成为世上最亲密的关系。这也是她送给旧友的最后一份礼物,从那天起,她的心已然与他别离。 …… 邵影低下头,没有再看正沉浸在悲愤里的晏成。 毕竟她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不坦陈情爱,她就永远看不懂别人的心意。谢闵害怕失去她心中独一无二的位置而有口难言,于是一切努力反而把自己的位置钉得越来越死,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西赭无所顾忌地闯进了她的世界。 他是自作自受,他也是。 邵影抬起伤痛的胳膊,轻轻盖住了眼睛。 * “难不成你想趴地上吃?”晏成挑了挑眉。 邵影的表情果然为难了起来。胳膊没法动又不让人喂,似乎也只能趴地上吃,那样未免太…… “行了行了,不白伺候你,回去扣你月俸。”晏成说完就把烤好的鸟肉粗暴塞进了邵影嘴里。 “不,殿下还是…” 纤细的手指指腹带着一层茧,毫无所觉地刮过他的唇瓣。邵影止住闪躲的动作,把话吞了回去。 或许是因为他突然安分了起来,晏成直到喂完也只碰到了他的唇瓣两叁次。等投喂动作停下时,晏成一扭头,发现他正呆呆地盯着旁边盛骨头的草叶子。 “不够?” 邵影身形一顿,挪开眼睛支吾着否认:“不是……” “这点东西肯定不够,”晏成倒不觉得对方得寸进尺,“这破地方虫子多,能吃的东西却很少,忍忍吧。” 邵影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好梦由来最易醒 汗水从他的额角砸进了身下垫的单薄衣料,洇出一点暗灰色的湿痕,此刻的他却无暇注意这些,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噙着笑容的江晏成。 “殿下……” “嘘——” 她把手指按在了他的唇上。 常年持枪戟磨出的粗茧使得指腹微硬,也无意中让指尖释放着不容反抗的强硬味道,他恍惚着,觉得唇吻上的触感似曾相识。 单薄的衣料被面前的人层层剥落,冷风扑上他的肌理,将理智也给吹复苏了,他涨红着脸,舍不得眼下这暧昧的气氛同时又被心底忠直的品质警告着应当逃离。 像是看出了他的躲避心理,面前的人直接抬腿坐到了他的腰上令他无处可逃。比起伤口的些微不适,这个显然僭越的尺度终于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激起了他的下意识反抗挣扎。 “殿下,别……” 眼前忽然暗了下来,是她俯下的身躯遮住了明亮的焰火。 唇瓣触及之处是一片温热,接着便漫上了湿润感。 幽暗的阴影之下,他忘记了挣扎,轻轻地、试探地回吻着。 灼热的吐息点燃了血液里压抑的火种,起伏的胸膛正渴求着更多恩赏。 下腹上的手掌寸寸抚过肌肉的起伏线条,再往下时便引起了他的紧绷。直到腰带散落,喘息加重,他都维持着紧绷的姿势,将眼睛粘在了对方晶亮的双眼里。 被触及的那一刻,他先是猛地顿住了呼吸,接着才大口大口地激烈呼吸起来。 她的手掌抚在上面比自己的温度凉一些,揉捏时轻巧的动作带给他莫大的欢愉,紧随其后的就是强烈的空虚和更大的贪欲。 他忘记了所谓的尊卑,丢弃了平日的沉默,朝她祈求时的双眼相当可怜。 “殿下……殿下……” 手掌摩挲在她的腰际,透过轻薄的衣物索求她的温度。他呼吸间剧烈起伏的胸膛盈满了汗水,看起来更可怜了。 他听见对方清凌凌笑了出来,而后唇瓣再次和他相触。接着便是低低的一声:“好啊。” 强劲的兴奋感击垮了他的理智,他按住对方的后颈,心满意足地得到了一个合他心意的热吻。 温热的舌头勾着他,他频频探头去努力回应,吞咽不及的唾液湿漉漉地挂在她的下唇瓣,他便将这心爱的琼浆玉液尽数吞下。 躁动的下体难耐地蹭着她,可是对方脱衣服的动作却依然慢条斯理。舍不得逼迫对方的他可怜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赤裸的大腿贴上他的腹肌那刻,他终于忍不住搂住了她,把直挺挺的欲望朝她的小腹戳顶。 “殿下、殿下……”他几乎是在呻吟着哀求。 又是一阵清凌凌的笑声,他看着她用手撑着他的小腹,抬起腰又朝前坐了下去,有什么温热的所在裹住了自己…… …… “……邵影、邵影?” 邵影猛地睁开眼睛,细密的汗珠从他稠密的眉毛上抖落。他直直地看着面前些微诧异的面孔。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她看起来很疑惑,“出了这么多汗,伤口也有点崩开了。” “我……”他眨了眨眼睛。 听到对方沙哑的声线,晏成眼皮耷拉了下来:“好了你别说话了。” 邵影沉默着看着她解下伤口上的棉布给自己重新包扎,片刻后整理好了心情,试图坐起来配合她。然而刚一撑起身,他就睁大眼睛僵在了原地。 裤腿中央的濡湿感提醒着他自己刚才在梦境里究竟做了何等僭越的事,他的脸先是涨红,而后又变得相当苍白。 “很疼么?”晏成发现了对方肌肉的僵硬,随口问着。 邵影低下头,勉强压住了声音里的羞愧。 “没有。” ** 时谅带着手下赶到城郊深林时,找到了攀爬位置的晏成正准备扛着邵影出来。 尽管晏成一再声称自己衣料缠成的捆缚绳足够结实,完好无损的自己也有能力背着他一起爬上去,邵影却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死活不肯趴她的背,只让她先出去再找人救自己。 就在晏成耐心告罄,准备打晕了直接抗走的前一刻,时谅的呼唤声拯救了心底羞愧欲绝的邵影。 “亲哥多少还是靠得住的啊……”晏成有点感动。 刚刚爬下深谷的时谅装作没听见她的发言,让手下先给两人补给食物、更换药品。 有了人手自然就不需要再用单人背负这种不利伤口的方式运输伤患了。上下吊绳把邵影吊上来以后,晏成长吐了一口气:“都挺到这时候了,可别死在伤口感染上啊。” 邵影这会儿终于抬头看向了晏成,憔悴的脸努力勾起了笑容:“遵命。” 时谅隐晦地打量了他一眼,未置一词。 ** 她失踪了约莫有半个多月,担心兵营那边的情况,她便跟着护送邵影的侍卫直接去了大营。 营中的兵士看见她只是兴奋地向她行了礼,晏成回应后环顾四周,确定了大营应该是没有闲话传出。 时谅凑在她耳边解释:“殿下出意外后,魏副将暂时接管了军务,且一刻不耽误地报给了陛下,微臣便和张文瑞两人领命前来搜救。” 晏成点了点头,对于魏樵宁的能力还是放心的。她附在时谅耳边私语:“皇兄那里是否——” “将军!” 昂扬的呼唤声打断了她的话,二人一齐侧目看向声源。 少年人疾驰的脚步在两人的注视下停滞了下来,面色也变得忐忑:“我……对不起……” 时谅持剑抱臂立于原地,挑了挑眉,看向他的表情有些玩味。 ——军营里这么一惊一乍地高呼疾跑可是违反律令的。 没想到晏成只是看了他一眼,面色平静:“军营忌高呼,也不能忙乱奔跑。远处兵士不知情可能会以讹传讹,引发混乱。” 少年面色愧疚地点了点头。 “说吧,什么事?” 少年又恢复了笑容,雀跃着小跑到了晏成面前。 就这么轻轻揭过了?时谅诧异之余忍不住又打量了少年两眼,心底兴味更浓。 定局 尽管谌赋相当友好地表示原意收治邵影,然而当事人却不领情地直接拒绝了。 面对看向自己的两双眼睛,晏成微微一笑:“眼下不在战场,邵影也不必待在军营,回府养伤便可。谌赋你虽是军营的医兵,不过刚刚报到也无事可做,我本想着让人带你们去熟悉营中情况的,若是你想跟着邵影回府,那也不是不行。” 谌赋一听要离开,立马就转了话头:“若要离军倒是不便了。我本想着邵大人也会在军营里才如此提议,原本我也无事,只是看付大哥有些忙碌便接手了几个伤患,这倒是不巧了。” 晏成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付崇是营中的医兵总旗,看谌赋这“付大哥”的亲近劲儿,居然已经混熟了。 邵影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尽管方才晏成的话摆明了是偏向自己的,他此刻侧目看向谌赋的眼神也实在算不上友好。 晏成知道邵影不信任谌赋,而谌赋偏又迅速和营中人打成了一片,这显然让他更加重了忌惮猜疑。 “既是如此,你先去忙吧,我这一阵子有些事没顾上你,你若有事可向魏将军求助。”晏成笑着打发走了谌赋。 “你何须那样显露敌意,倘若他确实没问题,你这态度不是早早给自己挖坑么。”晏成有些无奈地看着邵影,邵影只是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罢了,话都说到这儿了,你也只能回府养伤了。”晏成转头看向了安静看戏的时谅,“劳烦时统领带人多跑一趟。” 时谅肉眼可见地心情不错,冲她抱拳行礼:“殿下客气了。” * 魏樵宁是个四十余岁的虎将。先帝继位前的朝堂为旧贵族世家所把持,寒门学子几无出路。年幼的魏樵宁眼看着叔父奔波一生却于庙堂终无建树,愤而弃文从武。 然而自十六岁从军到年近而立,他始终庸庸碌碌。 先帝继位前,魏氏一族不大不小,却不够格去分朝堂一杯羹;先帝继位开始打压旧贵族,大量择用寒门学子,他又在一众田舍郎间格格不入。 直到六年前昭明长公主和当今陛下云台点兵。考校过后,初建军营的长公主亲点了他和其余叁人入营,魏樵宁行礼时腿肚子直打颤,心底清晰地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 …… 时谅带着邵影先回了府去,晏成走到主将营房前时,得了消息的魏樵宁已经候在了营帐外。 “殿下万安。” 当着众人的面,他也只能以将参拜礼更换为常礼的法子隐晦地传达着自己的庆幸。 晏成微笑着扶起了他,在营中将士们的注目下进了营房。 ** “猜猜是谁做的?”晏成踏进御书房时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她抬头瞥了眼皇帝:“左不过是那些新派人士,具体是谁不知道。” 很多时候作案过程和细节推理都不重要,只要看看最终得利者,一般就能猜个十之八九。 “你看你,做什么要和谢秋怀成婚,”皇帝的眼里是明晃晃的奚落,“原本你打压旧贵族下手那么狠就和世家结了不少仇,这下和世家子成亲又把新派得罪透了。” 晏成“嘁”了一声,歪坐在一旁的梨花木椅子上耍弄杯子:“那天什么样你也看见了,明明是萧氏派系联合策划,最后由你小老婆和宓太妃出来做戏,逼着我要他。” 皇帝挑眉:“你自己迟钝,给人算计了都没发现,白搭进去自己的婚事……你早上醒了合该直接一剑捅了谢闵,舍不得便留口气,死不死的又不打紧,多简单的事。” 晏成的眸光闪烁了一瞬。 那天谢闵的戏做得太明显,几乎是不加掩饰。即使她一开始的确因惯性思维不假思索地把他和自己一起划进了受害者范围,但他那副自厌自弃的样子简直就差把“是我做的”写在脸上了,她很快也就意识到了这些。 她完全来得及当场把人扣在昭明宫的暗室,给幕后主谋来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晏成不想提这些,只是嘻嘻笑看着皇帝:“诶呀呀,谢侯爷不是陛下宠臣么,您居然让我捅他的宝贝独子,谢大人听见了得多寒心呀。” 皇帝也回以了一个虚伪的笑容:“我也很难呐,宠臣家眷和妹妹对起来了,要是妹妹以为我偏向自己的宠臣而不维护她生气了怎么办?” 晏成满脸感动地托着脸:“哇!哥哥可真疼我。” 皇帝叹气:“没办法,一想到有个手握重兵又身居高位的人正生我的气,我夜里做梦都得惊醒。” 晏成收起了笑容面无表情:“您要是那天在未央宫就这么说,我肯定不负美意,拔刀给您表演个满堂红,还得告诉谢闵是您让我杀他的。” 书桌后的皇帝神色亦冷淡了下来,意有所指:“其实现在也不迟。” 晏成耍杯子的手停了下来,诧异地抬头看向高位的男人。 皇帝面容平静,回望的眼神和晏成相触:“起码领头的刺客真的有贵奴花。” 晏成抿紧嘴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在尚可挽回。”皇帝不疾不徐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晏成不由得失神。可是她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会死么? 会的。 晏成低下头去,把苍白的面容埋进了阴影里。 她不是猜不到谢闵的处境。 身为谢家的独子,他自小受到的来自萧氏派系的拉拢威胁逼迫陷害绝不是可以轻松应对的事情,掌控了他就是掌控了半个谢侯。可偏偏他的父亲既不肯完全听从家族摆布又做不到彻底与家族决裂……他自己又和她自小相识,年复一年结下了深厚的情谊。等她逐渐步入朝堂开始站在权力中心时,她偏偏又选择了对旧贵族下手制裁。萧氏派系乃至谢氏本家的人恐怕都恨透了他在此时的不闻不问。 他不是软弱无能的人,可是那些权贵历时百年一代又一代织下的细密的利益网要由一个弱冠之年的年轻人去对抗,那就无异于蚍蜉撼树了。独自行事时他能豁出性命救她,可将他重新投回暗流涌动的现实时,他个人的意愿又显得那样单薄无力。 落魄小子一朝高中洗刷冤屈得娶官小姐的桥段只在戏文可见,就连身为皇族的江家也一样从文宗时代起至今四十年未能将世家势力彻底祓除。 因为太过信任,她没法原谅他的背叛;可又因为太过亲密,她无法对他苦痛的处境视而不见,尤其他遭受的压力和算计起码一半都根源于自己。 面对一个无力改变的阴谋,他寡言少笑的那段时日或许正是因为陷入了忧虑,而他思虑的结果便是……自我献祭。 毕竟—— “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晏成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世家那群人并不了解她,或许他们是真的打算逼自己与其联姻,也或许只是暗中谋划着让自己斩杀一个世家子,掌控舆论,为接下来的疯狂反扑埋下火种。 但无论他们最初是如何打算的,最后的结果于她和谢闵而言实在是一望到底。积蓄多年的仇恨一旦燃起,彼时你死我活的境况可想而知,尖锐的冲突损耗的不仅是国本,在家大业大的世家贵族身上,更可能是属地的民生。 他做了一个最温和的选择。 对皇族、对家族、对百姓温和的抉择。 晏成抬起头,看向了不知何时走到身旁的兄长:“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迎着皇帝复杂的眼神,她伸手拿过了他手里的金帛,缓缓地打了开来。 皇后的凤印工整清晰地盖在末尾,深沉的墨色已然书写下她的余生。 滁州 熙熙攘攘的长安大街上,晏成手里握着根晃眼的明黄卷轴抬臂遮挡着太阳。忽然斜刺里伸出一根胳膊扯她手里的东西。 晏成看了眼对方便松了手。 年轻公子一手扇着扇子一手把玩着卷轴,声音里满是得意:“这些天我日日跑去听京城有名的说书人说书,当然你也想到了,说的都是你和谢少爷。” “但凡有一点不利于你的舆论苗头出现,我都立马制止,还引着他们朝夸你的方向谈论!怎么样,我好不好?” 晏成忍俊不禁:“听到手下汇报时我就知道定然是你了。” “这什么东西?”他把扇子收进怀里腾出手拆卷轴,嘴上还不忘表功,“那是!舆论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也不……” 他呆呆地看着卷轴上的凤印忘记了后半句话,继而猛地将手里东西合上,深吸了口气后笑容讪讪地收好递回给了晏成:“太贵太贵,我这眼招子不配观瞻。” 晏成斜了他一眼,收回了皇后懿旨。 两人间的气氛一时静默了下来。 “我说,”年轻的公子哥有些受不了这种诡异的寂静气氛,“你真要和谢少爷成婚啊?” “难不成抗旨啊。” “不是还没正式颁旨么。” “你跟谢闵有仇?” “哪有!”不仅没有,关系还挺好。 年轻人长叹了口气,胸中有千言万语却小心翼翼不知哪句能问,脸色都憋红了。 “谢闵和你说了什么吗?”晏成漫不经心地发问。 “要说了我就不在这儿难受了,”年轻人憋不住话小声吐槽,“我又不傻,你才失恋多久,这消息又如此突然。况且明明是喜事,谢闵一副丢了魂的消沉样子,你也面无喜色。之前信里约好的一起去琼山打猎,结果秋怀称病你玩儿失踪……” 他瞥了眼晏成手里的懿旨,继续小声叭叭:“再说了,你要真是高高兴兴地想跟他成婚,这上面盖的就不该是皇后的章而是皇帝的了。” 晏成抚额叹气:“行吧,反正结果就是我俩掰了,其余别问。” 这一掰还掰成一家人了……他心底念叨,嘴上识趣地不再多言。 …… 公主府里,下人有条不紊地摆好了酒菜,晏成斟了杯酒看向对面有些心不在焉的家伙:“徐思年。” 他却像是吓了一跳:“啊?” 晏成撑着下颌看他:“你有话想说。” 徐思年笑得很是心虚:“哈、哈……其实也没……” 晏成揉着太阳穴有些无奈:“怎么一个个都把我当瓷娃娃了,直说行吗?” 徐思年收起了为难的面色,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西秦那边的人给我传了讯。” 晏成面色平淡地夹了口菜:“怎么?公西赭让他兄弟弄死了?” 徐思年呛了口酒:“咳咳、咳……你还真是……” 他幽怨地看了眼晏成,把擦拭的手巾甩到了碗边:“虽没有定死,他的王位也八九不离十了。” “哟呵?还挺有能耐。”晏成啧啧感叹。 徐思年偷觑了她一眼:“再跟你说个事,你别生气啊。”脚下却准备好了随时逃跑的姿态。 晏成端杯子的手一顿,深深看了他一眼:“看情况。” 徐思年窜起来躲到了柱子后面,只露出来一只谨慎的眼睛:“我把你的婚约添油加醋传西秦去了!” 没想到晏成平静地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哦。” 徐思年纳罕探头:“你不喜欢他啦?” “人都走了,我还得给他守丧不成?” 徐思年嘴角一抽:“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徐思年坐回位置夹了口菜:“你忘了?公西赭他那个叔叔,跟我们家有仇的。现在老皇帝死了,他没了倚仗,我当然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昭明长公主要与一向不睦的谢氏族人成婚,对时局而言不可谓是小变化。旧贵族触角向来伸得长,萧氏派系与西秦有利益往来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晏成有分寸地没再问下去,而是转念间想起了另一件事。 “上回稽查滁州时有些事情没了结,我得再去趟滁州,京城这里要是有什么异动……你知道的。” “行,什么时候?” “明日。” “这么赶?那你还带人么?”徐思年惊诧,继而又很快反应了过来,“也对,耗不起。这样,我稍后跟滁州那边通个气,若有需要你直接找徐家便是了。” 晏成点头,又提起来另一件事:“谌槊谌赋的身份你查清了吗?” “清了清了,”徐思年努力吞咽着嘴里的菜, “他俩的经历和接触的人都没什么问题,就是捎带着查出来了点前几代人的事儿。” 晏成皱眉:“前几代?” 徐思年回忆了片刻:“谌家几代前也阔绰过,家里连出过叁位太医,家族在本地也是富乡绅。只是他俩尚在襁褓时家道便中落了,其父弃医从文想靠科举重振门楣,结果……” 年轻人俊秀的脸上有些许不忍:“不知谁挑的头,当地传开了些神神鬼鬼的谣言,但最终结论都是他是个恶鬼投胎的巫医,再之后,就被当地人活活烧死了。” 晏成的脸整个皱了起来。 那时西宁尚且算是被北狄占领着,而北狄惯是管抢不管治,当地子民两边不管,出入管理极松,靠花钱就畅通无阻。大齐虽失了地,却循旧例依旧承认当地的人口户籍。她救下双胞胎时那场战役正是大齐收复西宁关的最后一战。 徐思年感慨:“当时他携堂弟一同辞家,准备赴京赶考。转眼间就出了事,家里人还是听到路边顽童说笑才知道的,赶过去时他连骨灰都被践踏得找不着几两了。” “这俩孩子那时约莫叁岁。” 晏成沉下眸子,面色冷淡:“左不过是群豺狼想分食落毛凤凰,他喝口水都算有嫌疑……他那个堂弟也被害了?” 徐思年摆手:“不知,那时就人间蒸发了。家里找了几年,最后立了个衣冠冢。” 徐思年喝干了壶里最后一口酒站起身:“详细的结果我晚会儿派人送来,先走了。” ** 滁州这边当初被晏成首次稽查时就连根拔了好几棵大树,叁年过去,大大小小的几次清查轮过,察百姓民生可见比之当初好转了不少。 晏成此次只带了十几个近卫和廷尉司的参事轻装简从。而遗留事务办起来比开展新一轮清查可快多了,不出两旬,晏成就把该办的事都处理完了。 “殿下明日可要启程回京?”近卫副长佟锦请示晏成。 “不急,”晏成坐在小楼窗边旁观着纷繁人间,“你派几个人先送廷尉司的几位回去,路上别出什么岔子。我且再留一段。” “是。” 佟锦转身之际又被晏成叫住:“等等,徐思阙在府里么?” “徐公子才出门去查账了,可要请他回……” “算了算了,我也没事,你去安排你的吧,我出门逛逛。”晏成打发走了近卫,独自出门闲晃去了。 * 拎着把扇子的晏成头一回理解了徐思年没事便上街招猫逗狗的乐趣。于市井百姓而言,他们这些穿着富贵的浪荡子弟就像长了腿的钱罐子,没人见了不爱。 买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送往徐府后,晏成晃到了一家颇为气派的高楼前。 “南风苑?”晏成思索片刻,终于想起来这家店似乎是乐伎馆。 丝竹声在她进门后便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晏成瞥了几眼,发现是有好几个厢房敞着门,许是伶人正练习。 老板从一旁走了出来:“这位姑娘看着眼生啊。” 晏成打量四周:“唔,第一回来。” 老板笑了笑,给晏成展示着大堂和两侧的几层厢房:“大堂的乐演要到酉时才开,白日是没有的,当然客人随时可点几名乐伶于包厢独乐。” “生意不错啊,都快满员了,”晏成扫了几眼就从禁闭的房门中大致判断出了哪些房里有人,在老板惊讶的眼神里指了指叁楼尽头的一间房,“那间吧。” 老板顺着看了眼房间位置又看了眼晏成身上昂贵的衣料,表情有些犹豫不舍:“这……此人水平还不到家,尚未接过客的。” “无妨,一样赏钱。”晏成提步上前,没在意老板的话。 这间房周围几间都没客人,房里的窗户位置应该正对金河,该有个清净漂亮的景儿。 * 房里一名年岁不大的少年正倚窗出神,梳起的发髻将一张落寞憔悴的脸全数露了出来。尽管神色黯淡,大而明亮的桃花眼依旧为原本只能算清秀的脸增色了不少。 少年被开门声惊回神,转过头看着晏成和老板,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还真是没接过客……晏成这样想着,扫了几眼终于反应过来开始紧张的少年:“你是这儿的乐伶?” 少年愣愣地张了口却像是不知如何答话,许久才在老板的瞪视下低声道:“是。” 晏成瞥了眼老板蛮不高兴的神色,抬手打发他出去:“没唤你就别来了。” 少年在老板离开后松了口气,可抬眼看见晏成打量的目光,又重新提起了这口气。 ——— 作者:正如文案所说,晏成以前是个克己守礼的好官,但接旨那一刻起,她其实就已经彻底决定抛去一些东西了,各位读者要做好她以后随意做出扎人心的坏事的准备ㄟ(▔,▔)ㄏ 覃瑜 “我长得有这么吓人么?”晏成取笑着少年的胆怯。 “客、客人很好看!”少年慌忙解释。 看他紧张得似乎脑子都空了,晏成善解人意地提醒他步入正题:“会弹琵琶么?” “……不会。”少年脸色白了。 “哦,那你会什么?”晏成表示很好说话。 “我只会琴。”少年搅着衣角,忐忑不安。 琴以悦己,筝以悦人。琴向来是文人骚客的消遣,而秦楼楚馆更偏好华丽靡艳的音调,愿听琴的人并不太多。 “奏来听听。” 晏成推开窗户,坐在了窗边。 窗外所对的位置果然和她想象中分毫不差。金河缓缓流过滁州城的正中央,两岸的细柳随秋风清减了不少。稍显萧瑟的琴声缓缓奏起,倒也悠远宁静。 …… 一曲终了,晏成托腮侧目看向少年:“琴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抿了抿唇收回琴弦上的手指:“覃瑜。” 或许是晏成作为听客实在温和得过分,或许是熟悉的琴音以哀愁替代了畏惧,少年的紧张在静默的空气里渐渐消散。 有些松垮的发髻遮住帘外的日光,他的眉头被笼在了阴影里,整个人也像屋檐外掠过砖瓦的秋风一样暗淡灰白,声音几不可闻。 “积毁方销骨,微瑕惧掩瑜。” 可晏成还是听见了,她漫不经心的动作一顿,透过珠帘审视着他,却见他苍白清瘦的手指让薄薄的一层茧印显得莫名突兀。 “你念过书?” 少年像是被从梦中唤醒了一般眨着眼:“……读过的。” 指间的痕迹骗不了人,那些怠惰的世家子五岁启蒙,也没几个有这样的笔茧。 晏成歪着头没说话。 人世间突如其来的苦厄太多,她惯于以一方子民为计,经年累月下,很难对偶遇的浮萍产生责任感。 可是…… 她瞥了眼对方显然是努力过却依旧松散的发髻,也并不吝啬些许廉价的宽慰。 “我看这里有笔墨,来写副字看看。”晏成径直朝桌案走去,自顾自研起了墨。 虽是指使的话语,可正因声音极温和而并不予人冒犯感。覃瑜恍惚间以为面前是自己吟松问鹤的昔日旧友,正挽起袖子在墨架前要与自己谈道论理。 …… 覃瑜润笔墨的姿态极其优美,站在案牍前,面色也逐渐平和了起来,挥袖间拂动的衣袂都盈满了文人雅客的从容。 “客人想看什么?” 晏成看着覃瑜的风姿和噙着微笑的唇角颇有些意外,听他出声才移开眼睛,定了定神道:“《远张景昱昌秀才啊弟诗卷》读过么?” 覃瑜的字和他此时的气度一样沉稳宁静,并无锋锐,晏成有些出神。或许就是这种毫无锋锐,他才会沦落到如今这地步吧。 写到最后一句时,覃瑜的笔锋猛然顿住了。 乌黑的墨迹顺着宣纸洇开,他盯着指掌下规矩的字体,眼眶渐渐变得温热。 “白虹光乱眼,何敢议瑜瑕。”晏成从僵住的覃瑜手下扯出了那张纸,看着那个写到一半就糊掉的“瑕”字吹了吹。 少年攥笔的手有些发抖。晏成将纸张对着明亮洞开的窗户,任耀眼的光线将几行诗勾出界限分明的边。 “你既知世人愚鲁,又何必耽溺其中。清者自清一派胡言,时人不识凌云木才是亘古不变的,令尊令堂既视你为瑾瑜,你便不该做草芥。若只因年少而将漫长余生皆视为苦熬未免太老气横秋,比起那些苍老衰微之流,你的年岁便是筹码。” 晏成将纸折了起来,面色冷淡又疏离:“一日梳不好头发,一旬还梳不好么?风霜难度,难道便不度了么?” 明亮的日光打在她的脸上,颀长的身姿挺拔如松,霜雪般的冷色下裹着的却是柔软。覃瑜怔怔然望着她,无知无觉地掉下了眼泪。 耳边是滚烫的血液在肌肤下疾速奔涌,正应和着胸膛强烈的悸动一同轰鸣作响,他在这一瞬间觉得飘飘欲仙,又在骤然萌生的更深的贪婪里感到深深悲哀。 恋慕的心情正像深渊一般拉扯着他,他颤动着手指看着自己坠落,却又不敢朝一步之遥的人求救。 他好像溺水了。 “小姐……” 水洗过的瞳光闪闪发亮,被直视着的晏成移开眼睛,掩饰着骤然加快的心跳。 “你要我吧。” 晏成手上一个哆嗦,扇子掉在了地上。 * “我尚且干净的,”少年分明正说着些不像样的话,眼神却带着殷殷的期盼像是朝圣般虔诚,毫无防备的眼神长在这样一张俊秀的面庞上实在是…… 晏成游移着眼神,压制乱跳的心脏。 “咳、你若实在是困窘,我多予你些银两便是,你也不必这样……” “银两么?”覃瑜面色平静了下来,“南风苑的乐伎都是贱籍,也不许留私房钱的。” 贱籍……晏成一怔。 她甚少和秦楼楚馆的人有所交流,以往接触的人即使穷困潦倒也没有贱籍的……眼下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忽然为之前自己冠冕堂皇的话语感到些许脸热。虽说贱籍也非不可更改,但给一个显然才遭变故不久的少年立那么高远的目标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了。 她不自然地以扇抵唇心怀愧疚,却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思考方式已然令最初的那份冷漠节节败退,心也一寸寸软了下来。 覃瑜又红着眼眶凑了过来,期期艾艾地扯着她的衣袖:“小姐,你要我吧!这地方终究免不了这种事情,何况那些人……我愿意将清白之身给小姐。” 晏成躲避着他湿漉漉的目光,脑海里却控制不住地回想起惟一一次经验的香艳片段,于是心中更加烦躁。 “我们才见过这么一次,你有什么理由这么……” 迎上覃瑜含泪的目光,晏成的话说不下去了。 “我心悦小姐,”他的脸色显出一种脆弱的苍白,“我知道我不能……就当给我个念想吧。” 他低低的声音几乎散逸在风里:“我不会纠缠小姐。” 寂静的空气里只剩下他颤抖的呼吸声,他紧张得泪眼朦胧,强撑起的勇气压不住耳尖的艳红。随着晏成沉默凝视他的时间推移,绝望在他的眼睛里隐约闪烁。 一把扇子却在此时挑起了他的下巴,晏成对上他惊讶的眼睛勾起了唇角:“好啊。” 兴奋的潮红漫上了他的脸颊,瞬息朦胧的视野里,他看见眼前的心上人伸手,拔掉了他松垮的发簪。 相思一夜情多少(H) 真躺到床上时,方才还勇猛无比的覃瑜一下子就羞赧得不敢直视晏成了,手指还克制不住地抓挠着床单。 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席间,从窗外拂进来的冷风随着衣衫解开而舔舐着他的肌肤,寒意混合着紧张的情绪,覃瑜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看着浑身只剩下一条单薄亵裤直打哆嗦的覃瑜,晏成鼻腔里泄出一声笑音,起身关上了窗户。 白日宣淫显然突破了覃瑜这个毫无经验的青涩少年的心理底线,晏成的手指刚触及他的腰腹,他就像一条惊惧的虾米一样想蜷起身来躲避。等晏成的手指勾到腰带时,他已经整个变成了煮熟的螃蟹,从脸红到了胸膛。 晏成:…… 她盯着覃瑜歉疚又不舍的眼睛,想到了一个主意。 被蒙上眼睛的覃瑜更不安了,但总算少了些下意识的躲避遮挡动作。随着晏成的手指从脖颈到腰腹的流连,他的呼吸渐渐加重,脸颊上也浮起了一层浅粉的血色。 腰带被解开时他下意识伸过去的手被晏成稳稳擒住,随着衣料褪下被按在了自己不知何时就微翘起来的阴茎上。他涨红了脸想缩回手,却被晏成坏心眼地牢牢按着,感受到阴茎上那一块儿不属于自己的肌肤摩挲过,覃瑜瞬时间硬得发痛,指掌难以自抑地加大了力度。 少年颤抖的喘息声渐渐放大,晏成原本旁观亵玩的态度也被撩拨得转了向,开始觉得有些空虚。 覃瑜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等晏成再坐回到他腿上时,亲密贴合的大腿肌肤触感让他呼吸声更重。身上人微微弯下腰,他的阴茎顶端就猝不及防地贴上了对方的小腹。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按耐不住地挺起腰往上蹭,分泌的粘液让相触的位置更顺滑,也更放大了他心底的欲望。 不等他再努力蹭上去,晏成忽然间朝前坐了过去。湿热的牝户将阴茎压倒在他的小腹上,突如其来的挤压感和女体温热的触感在漆黑的视野里给他的心理和身体一同泼上了滔天的快慰!他伸直了脖颈大张着口,白浊液体绷不住地射了出来,直接溅到了他伸长的修长脖颈下。 晏成伸手从他下巴上刮下来一点精液,捻在指腹上好奇地看着。终于回过神来的覃瑜面色潮红,呆呆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他居然只是被玩弄了几下就直接射了出来。 羞耻感让他绷紧了身体,连带着蒙眼的黑布也有了潮意。他不敢想象心爱的小姐现在是什么表情,一瞬间的绝望笼罩上他,让他有些慌不择路地搂住了身上的晏成。 突然的发力毫无预兆,玩弄着精液的晏成被直接搂着扑在了他身上,饱满的胸乳软软地砸上了他的脸。 覃瑜搂住她的腰,抬起头直接大口将一只乳房含了进去卖力吮吸。轻微的疼痛混合着强烈快感袭击了晏成的理智,她觉得下身一热,下一刻就将温热的液体淋满了他的阴茎。 身下的肉棒开始再次发硬,晏成紧贴着的穴口翕张着,渴望着什么有力的物件能填进去满足自己。 这种空虚感在青春年少时也有过几次,只是都远远不及这次来得猛烈又迫切。 晏成不想为难自己,她抬起腰扶起覃瑜的阴茎便直接坐了下去。 “嗯……”些微的疼痛混合着不多的满足感让晏成皱起了眉,而覃瑜却是舒服得猛地打了个战栗,大张着口喘息时,连嘴里的乳肉都给忘记了。 晏成将胳膊撑在少年身侧,开始前后发力摇动了起来。 “嗯嗯啊……呃……”头一回感受这种销魂体验的覃瑜忍不住叫出了声,紧紧抱住了晏成纤细却有力的腰迎合着她律动。 随着动作的逐渐加快,晏成也迷离了眼神小口喘息着,阴道将造访的青涩客人嘬得极紧。 覃瑜淋漓的大汗打湿了身下的床褥,他开始有些受不住了,呜咽着低声请求晏成:“啊……轻点,小姐……轻点……啊!!” 哀求的尾音被晏成狠狠夹击的动作逼成了高亢的尖叫,超出阈值的舒爽逼得他头皮发麻。眼泪浸湿了黑布,贴在脸上却兜不住汗水和泪水的混合液体。 他正低声啜泣着,眼前却突然大亮了起来,凉意也附上了他濡湿的眼眶。 晏成的脸颊泛着粉,眼睛也沾了盈盈的水光,正噙着温柔的笑意直视他。薄汗凝结成珠,从她形状优美的锁骨往下流到了乳尖,又被摇晃的乳房甩上了他的唇吻。 他忘记了啜泣,眼神直直撞进了她的眼睛。沉溺在她此刻的柔情里,他听见心脏拖泥带水的跳动声……几乎要被漫出灵魂的爱意泡透了。 饱满的乳房在脸前摇晃,硬得发痛的阴茎此刻发了狠,他使足了力气狠狠朝上顶撞,晏成也放软了腰肢配合着接纳。频频戳到某个无法言说的点后,晏成微蹙起了眉,汗水也顺着下颌砸上了少年粉白色的胸膛。毫无危险知觉的少年仍涨红着脸卖力动作着,却在一个突如其来的绞紧动作中被逼着榨出了精液。 同时飘飘然升入高潮的两人静静地享受着余韵,厢房里一时间安静了起来。 片刻后,心满意足的晏成翻身从覃瑜身上下来,低头看着穴口汩汩流出的精液顺着臀缝滑下,直至沾湿了一小片床单。 覃瑜粉白的阴茎此刻湿漉漉蔫嗒嗒地软贴在小腹上,未尽的少许精液正从头部溢出,看起来被蹂躏得可怜极了。 扫了眼覃瑜耗尽力气的疲累模样,晏成轻笑着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孱弱的读书人呐。” 正要起身找东西擦身上的汗,覃瑜却猛然拽住了她的胳膊,眼尾漫上了一片浓艳的红:“别……” 晏成挑眉,弯腰凑近他可怜的面容,狎昵地揉了把他的大腿根:“怎么?还要?” 覃瑜脸红了起来,却抿着嘴唇没有否认,双腿动了动将晏成的手夹住了。 晏成嗤笑了一声,支着胳膊侧躺在他身旁,随手扳过他的头扣上了自己的乳房。红润的乳尖被轻轻舔弄着吮吸着,晏成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覃瑜的右手揉弄了一会儿另一只乳房,将它哄得也硬了起来后便顺着小腹寸寸下移,直到触及了方才造访过的桃源。 两根指头伸进去便被绞得死紧,他用力抽插着指节,勾连出许多汁水。往更深处探去,他如愿听到了晏成低低的喘息。 阴茎恢复精神的同时便顶上了晏成的牝户。他轻轻蹭弄着,在手上和口里的服务之外渴求着她的身体。 晏成睁开眼睛,一把拽出他的手指将他整个儿扑倒,小幅度的利落翻身后,头皮发麻的舒爽感就再次包裹住了他。 …… 不甘 晏成回到徐家宅邸时已近黄昏,佟锦正和徐思阙小声交谈着。 余光瞥见佟锦背后的晏成,徐思阙作了个揖:“殿下回来了,可要传膳?” 晏成摆摆手:“吃过了。” 她看向转过身来的佟锦,佟锦自觉回答:“廷尉司的几位大人已携卷宗离开。” 徐思阙有些恍惚地看着晏成。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她身上多了些风流意态,眼角眉梢也尽是慵懒风情。 不敢再看的徐思阙正想离开就被叫住了。 “别走,有个事托你。” 徐思阙先是一愣,回神道:“殿下尽管吩咐。” “你知道此地有个叫覃瑜的么?”晏成回忆着,“此人之前应当家境优渥,不事生产,常年一心读书不问外事,家中突逢巨变约莫是叁月之内的事。” 事实上她只说个名字他就知道是谁了。 徐思阙表情古怪:“知道的,他原先是滁州东南一带覃家的幼子。覃家分家的覃章在司天监为官,而覃瑜是本家的第叁子。” “大约就是殿下班师的时日,覃章被萧崇和崔元靖参了本,覃章被杀,覃家也被牵连流放,单他因有秀才功名在身才例外,只被褫夺功名又抄没了家产。” 晏成脚步一顿,漫不经心的神色也转为思索。 什么罪名能让覃章连带着覃氏尽数受牵连至流放?况且覃瑜再怎么说原先也是有功名的,褫夺功名还不是结局,现在竟沦落到了贱籍…… “哼……”晏成冷笑了一声。 不是蓄意针对才见鬼了。 她把徐思阙拽到耳边低语了几句,无视他惊愕的表情将他打发了出去。 徐思阙出门时转头看了眼低声吩咐佟锦的晏成,衣袖下的拳头无声攥紧。 ** 皇后懿旨和恩赏一齐进了谢家大门,流水似的红箱箧滚滚抬入永宁侯府,热闹的气氛看得路边的孩童吱哇乱叫。 喧闹的贺喜声充斥在耳边,谢闵心底却寂寥无比。 赐婚旨意已下,这意味着江氏兄妹最终决定放过他。他不会死了,可他也没从这劫后余生里感受到什么快活。 本家的叔伯兄弟早朝得了信,下朝就直接跟着他们进了永宁侯府。 谢闵勉强应付着,心却已经飞到了滁州。 “今日早朝既要宣布婚讯,长公主为何还是没来?”谢闵十叁岁的小堂弟听了一会儿长辈们的议论后感到有些奇怪。 谢闵含笑解释:“她前阵子有急事去了嵊州封地,近日陛下才正式敲定婚事,她赶不及回来。” 小堂弟恍然大悟地点着头。 谢闵笑了笑便走开了。 滁州的事她以前曾和他提过,那点东西就算边玩边做也就该半个月的功夫,但如今她离京已经两月…… 谢闵看着窗外枝杈上所剩无几的枯叶,缓步走进了萧瑟的秋风。 ** “殿下,这已经是陛下第叁封信了,”佟锦苦着脸看向晏成,“再不回去的话……” “来来来兄弟,再来一杯。”晏成拎起酒壶给他满上了。 佟锦的脸喝得涨红,却也只能憋着口气又干了这杯。 被灌了酒的侍卫副长死性不改,坚持要说:“殿下,再不回去的话长安那里就瞒不住了……属下害怕啊……” 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儿此刻甚想落泪!他当然知道殿下不想回去面对那帮贺喜的,调查覃家的事只是突发事件,就算没有覃家她也会找别的理由拖延回京。可是……可是…… 殿下她这出门一趟就找了个情人啊!!佟锦攥紧了手里的酒杯,简直想抱头痛哭! 找情人就找情人吧,还找了个有麻烦的!她还非要追查?! 种种迹象矛头直指萧氏一派,那边都快察觉异常了。 佟锦自动自觉地闷了口酒。 那边要是反纠察过来,让他们发现长公主殿下在此时有了情人……佟锦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仿佛已经看见地府的大门朝他敞开了。 况且……佟锦偷瞥了眼晏成怡然自得的样子,忍不住想起了正在京城休养的邵影。 幸好这一趟跟着出来的不是他,要不他得多伤心啊。 “该回去了。”晏成看了眼远处徐思阙模糊的身影,低声说了一句。 “什么?”佟锦睁大了眼睛,有点怀疑自己真喝多了。 晏成站起身,走之前拍了拍他迷茫的脑瓜子:“要回去啦,你不用害怕喽。” 佟锦看着晏成轻飘飘从面前走过,夜风里的衣摆捎带着替他扣上了地府的大门。 ** “你家的事我会替你抗争,”晏成盘腿坐上茶室的软垫,抬手揉着太阳穴,另一手接过了覃瑜递来的茶,“但我能做的事很有限,覃章的确是做了那些事,就算有些不是自愿的也不可能脱罪,至于你们家……算是被赵家人浑水摸鱼夹进去报复了。” 杀覃章的旨意是有朱批的,至于其他人的处置……晏成烦闷地喝干了茶水,为那些旧贵族对朝政的影响力感到心烦。 覃瑜的喜色在看到晏成烦闷的表情时被担忧取代,他攥着晏成的手腕,心底盛满了愧疚:“是不是很危险?” “不是,”晏成拍了拍他清瘦的手宽慰他,“只是想到那些长满了触角的害虫就心烦。” 覃瑜低下头抿紧了唇,为自己的无能为力黯然。 那天她走后自己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诀别的痛苦煎熬了他两日,却没想到很快就有人接他离开了南风苑。 他被深夜带走,悄无声息地住进了徐府的别院。惴惴不安地过了两天,他在又一个艳阳高照的温暖清晨里见到了已决定藏在心底的小姐。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可见到徐府的人和带刀侍卫称她“殿下”时,这场旖旎甜蜜的美梦便骤然掺入了凄风苦雨。 没有人为他的出现和身份感到担忧,而正因这种自然而然的毫无疑问,他心底一切未来有她的幻想都被现实撕得粉碎。 ——所有人都对他必然的退场深信不疑。 ……可是他不甘心。 尽管她认真解释了只是为了还他公道,她也恰好和背后的主谋有仇,他还是任由心底的妄念生了根、发了芽。 而这棵嫩芽,又在成功再次诱惑了她之后像逢雨的野蔓一样骤然长大。 …… “我准备明日就回京。” 他眨了眨眼睛,心跳漏了一拍:“什么?” 晏成侧目看他,神态平静:“徐家人会送你去嵊州,那是我的封地。我回朝便会把你家的事奏明圣上,等你的家人回来后,自然有人送他们去嵊州与你相会。” 覃瑜站直了身体,眼睛慢慢睁大,泪水在眼底凝聚:“你不要我了么……” 晏成低眉捧起了茶盏没有看他,声音也甚为冷淡:“我记得是你自己说的不会纠缠我。” 覃瑜张了张口。 ——那你为什么又要给我希望。 可是他的教养不许他说这种忘恩负义不明是非的话,现实的窘迫也不允许他挥霍这样的傲气。 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他伤心地看着失而复得却又即将再次别离的心上人,说不出一句话。 漫长的沉默将他眼泪落地的动静无限放大,最终还是晏成无奈地放软了语气为他擦掉泪水:“别哭了,忘了我吧。” “我这次回去很快要成婚的。” 覃瑜听了这话,终于痛苦绝望地撑着矮桌伏在她面前哭出了声。 晏成拍了拍他的头,坐起身打算离开。覃瑜却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角,用泣不成声的语调哀求她: “再让我服侍您一次吧。” ——— 下面可能算是点剧透? 由于女主惯于怜贫惜弱且性格吃软不吃硬,所以对她有意的人都或多或少懂得装乖卖惨迎合她,但……只有覃瑜这么一个是真?小白兔。 回京 覃瑜伏在她的身上耸动着腰肢,粉白的阴茎快速抽插,大量分泌的体液被搅出了叽咕水声。 汗水顺着他的腰腹滑向阴茎,又被粘腻的液体吞吃混合。 覃瑜始终痴迷地紧盯着晏成潮红的脸庞,目光流连在她迷离的眼神和喘息的唇齿上。 片刻后,晏成抬手将他的头扣到了乳房上。感受到乳尖酥麻的舔舐感,她心底松了口气。 覃瑜是她见过的最赤诚的人。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这么一个年近二十却这样天真的存在。 他澄明清澈的眼睛直视着你时能轻易触及你心底最柔软的所在,而他自己却显然毫无察觉。他不喜欢自己那随着情绪轻易迸发的眼泪,却不知道它们简直不亚于最汹涌的江河,轻易冲垮了她心底的堤坝。 不得不说,晏成能和他滚上床,起码七成原因都在他这双惹人怜爱迫人心软的眼睛上面。 他像这样满怀着爱意和绝望注视她时,她的阴道便不受控地大量分泌起了爱液,心却被拷打得愈发难受。 …… 已经射过一次的覃瑜这次坚持到了现在都没释放,但从呼吸频率和略显僵硬的抽插动作来看,他显然快力竭了。 今晚一直躺着被服侍的晏成翻了个身将他压倒,在他不甘心地想说点什么前封住了他的唇。 坐在他身上动作猛烈地抽插了一会儿再放开他的唇,他便大张着口只剩下喘息的份儿了。 跳动的乳房吸引着他的视线,他伸出舌尖撩拨着,乳肉每弹一次便被舌尖软软地击中一次,酥麻的快感让她忍不住放软了腰肢,小穴也由此将阴茎吞吃得更深。 “嗯……小姐……” 他攥紧了她的胳膊呻吟出声,闭上眼睛去幻想着黑色布帛蒙在眼上的柔软触感。烛火映在眼皮上,一如那日遮不尽的日光。 他回避着她的身份,就好像他们还是初见那样,心底尚且可以偷偷存在着妄想。 ** 从滁州到京城一片坦途,一般人快马加鞭不过十几日,像晏成这样对马背触感更甚于座椅的人而言更是轻松。等她进了长安城时,深秋的黄叶正大片大片地飘落下来,洒扫不及的枯叶和着泥土黏附在青石板上,被马蹄的缓缓行进踏得碎裂。 她拂去肩头的一片枯叶,注目着熙熙攘攘的长安城。 许是心境不同,她一时间竟有种大梦初醒的恍惚感,随之而来的是卸去负累的轻松与淡漠。 佟锦疑惑地看着出神片刻后微微一笑便越走越快的晏成,心底有些犯嘀咕。可一想到自己接下来繁重的任务,也就没心思去猜想晏成在想些什么了。 等回了公主府,佟锦马不停蹄地开始为覃家的事四处奔忙,晏成则是优哉游哉地晃进了邵影的院子。 院内除了一片竹林和石桌石凳外并无半点杂物,她一进门就看见邵影正在挥剑。 青年人漆黑的练功服被灰土扑脏了半截,肌肉紧实的上肢赤裸着淋了一层汗水,正随劈砍跳跃的身姿流动着亮光。 见到晏成进来,他顺势收起了动作单膝跪地参拜,晏成却被他粗重呼吸时上下起伏的胸肌吸引了注意力。 如果覃瑜有这身材,他诱惑自己时她恐怕没那么容易抵抗…… 被晏成的眼神看得久了,邵影低下头又唤了一声,晏成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对方的脸。 “咳,起来吧。” 或许是练得太久的缘故,邵影不光身上汗淋淋的,面色也涨红着,大喘着的气息因为她的突然造访而强行平复以至于有些颤抖。晏成漫不经心地想着。 看到对方为难的脸色时,她挥挥手允许对方先进屋去打理了。邵影半跪的姿势甚至都没站起来就直接扭头蹿回了屋里。 晏成无奈地看着这个过分忠直的手下,想起了当初年幼的他被自己选中时低着头波澜不惊下跪的样子。有时候觉得他这木头桩子样多年如一,有时又觉得他似乎哪里变了些许。 而她眼里忠直的手下此刻却正痛苦地跪在床前,右手隔着轻薄的练功服抓紧了下面高高扬起的欲望。 仅仅是被她露骨地盯上一会儿就克制不住…… 痛苦地按着自己的脸庞,邵影再一次为自己的腌臜心思陷入深切绝望。 …… 等邵影再走出门时,晏成已经把他桌上的一壶茶都灌进了肚子。 “你是在里面泡汤吗?”晏成调侃着她这个再次从头到脚裹得一身黑的近卫。 “我……”邵影绷紧了脸。 “诶行了行了,我瞎说的,坐吧。”晏成当然听见了里面打翻东西的动静,大约是他太着急反而弄出了点麻烦。 “殿下这茶是凉的!”邵影皱着眉看着空空如也的瓷壶。 “我也跑累了,凉的正好。”晏成不在意。 可是你胃不好,喝凉的容易不舒服……邵影移开眼睛,咽下了这种僭越的关心。 “你伤好透了?”晏成打量了他一番,“你可别为了早点回来逞强,我公主府还是养得起你个吃闲饭的伤员的。” 邵影点头:“殿下放心,太医说了属下可以开始训练了。” “那就好,”晏成移开眼睛看向不远处幽静的小竹林,“徐思年来过么?” 邵影低敛了眉目凑到她耳边:“确有几件事……” …… 晏成思索着朝院外走去,突然想起来什么猛回头看向邵影,仍在桌边枯坐的邵影被她吓了一跳。 “宣旨的内侍来过了吧,婚期在哪天你知道吗?” 邵影张了张嘴,像是被问住了一样定在原地。 晏成见他这样便摆了摆手:“不知便罢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邵影低下头,无神地盯着地上被他练功时砍落的竹叶。 他知道的。 十一月初七,距今不过两月。 ——— 年底真的好忙啊!昨晚加班到凌晨……等放假了我就多写点_(-ω-`_)⌒)_ 挑明心事 吉福和典礼自有皇后操办,晏成不打算给自己的婚事操一点心。比起那样浪费时间,她更愿意花点功夫去摸摸京城赵家的底。 能对覃家下手那么狠,也不知是什么怨恨催使。 晏成漫不经心地想着,悄声走访了相府。 皇后出身左相府,左相也是一贯坚定的保皇派。把朝堂对峙的任务交给了胡子花白的左相以后,晏成便施施然离开了主城去了京郊。 听魏樵宁的奏报说,最近营中的人都在京郊训练,她打算去看看。 演武场除了洒扫的奴才不见一个人影,晏成背着手走向了远处茂密的丛林。 京郊这片丛林实在过大过密,但出自种种原因,这处本该清理的地方却一直保留着,连本地人也从不往丛林深处走。 想起上次被刺客逼进深谷的场景,晏成心底琢磨着迟早要伐了这片林子。 微风扫过高处的树叶沙沙作响,晏成立刻屈膝大退步,手肘带着狠辣的力度反击向悄无声息靠近的来人。指尖扣上对方的咽喉,凝起的力道令对方瞬间失声。 看清对方脸的那一刻,晏成挑了挑眉,缓缓松开了手。 “咳咳咳、咳……”谌赋瘫软在金黄的落叶堆上,涨红着脸几乎要把嗓子给咳出来了。 “殿下……” 面对着对方哀怨的眼神和语气,晏成摆手表示无辜:“谁让你偷袭我。” 谌赋瘫在地上气馁地嘟囔:“这不是在演练嘛……” 晏成背着手低头看他,点头表示理解:“嗯,所以你找到了理由。” “理由”么……什么的理由? 她的神态分外轻松,用词却又模糊不明,谌赋打量着她漫不经心瞥向四周的眼神,心跳快了几分。 “殿下我起不来了。”谌赋软成一滩,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你们不是在演练?起不来怎么行。”晏成似笑非笑。 “诶……可是我被殿下制住了。” 谌赋的眼睛紧盯着面前身长玉立的女人,四目交接时,黏连的目光似乎意味深长,细看却又一派无辜。 “我已经是殿下的俘虏了啊。” 林间一时静默得只剩下树叶哗哗作响的声音,许久才被鸟雀扑腾翅膀飞走的声响增添了新的动静。 “谌赋,”晏成施施然走近那双清亮的眼睛,蹲下身去一错不错地直视他,“你在勾引我。” 谌赋撑臂起身的动作被晏成随手压制,他便就势懒洋洋地躺在了地上,伸手握住了点在他胸口的手指。 “那殿下接受我的引诱么?” 晏成看着他攥着自己的手指缓缓挪到了樱红的唇吻上。灼热的鼻息喷洒在指尖,她屈了屈手指,却在下一瞬被探出的舌尖顺势勾进了唇齿。 柔软温热的舌头用了点力度在她指尖打着转,触感新奇。 晏成抽出手指,顺着对方的唇滑到脸颊上,途经之处留下了湿润的水渍。 她掐着对方的面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他,却没有从对方的神色里找到半点不满或是屈辱……他甚至是快慰的。 “胆子真大啊。” 她说出了和重逢时一样的话语。剥去当时喟叹的语气,语意也在现下变得不再模糊。谌赋终于确认,她从一开始就看透了自己的真示意图。 “原以为要很久的,”谌赋亲密地抚摸着脸颊上那只正掐着他的并不柔软的手,眼神坦荡地诉说着心事,“毕竟殿下看起来实在太遥远了。” “但是不知为何,现在突然觉得……有机可乘。” 像是从云端走下了滚滚红尘,让身处泥泞汲汲营营的自己也触手可及。 谌赋的指尖已经探进了她的袖口,挑逗地摩挲着她的手腕。 晏成默不作声地抽回手,避开了对方无意中到自己要害处作怪的手指。 “我素来有话直说,懒得和你玩什么暧昧游戏,”她拢着袖口不再看他,随口解释了自己突然挑明的理由,“况且你的遮掩也没用几分心思。” 谌赋坐起身,试探着将脑袋搁在了晏成半蹲时曲起的膝盖上,亲昵地抱着她的小腿:“我找了殿下太多年,如何藏起这样多的情意呢?” “就因为我救了你?”晏成确实费解。 “就因为”叁个字由她说起来轻描淡写,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她习惯了在刀光剑影里给予和付出,却忘记了救命之恩重于天是亘古不变的人世通理,到哪里都不该被轻易略过。 “我不知道。” 谌赋的回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让她不由得看了过去。 “我理不清缘由,我只知道从分别的那天起,我连梦境都只盼着与您重逢,”谌赋翻身跪在地上,缓缓凑近了晏成的脸庞,“我也根本不在乎理由。” 蜻蜓点水一般的吻落在晏成的下巴尖,满含着恭顺与虔诚的味道。 俯视了他片刻后,晏成主动低下头,在他唇上烙下了一个轻吻。 …… 尽管接下来谌赋撒娇卖痴地拧缠着她求欢,她终究还是不为所动,最多也只是在他坦诚自己吃过药不会给她造成麻烦的时候惊异地多看了他一会儿。 可是得了她一个吻的谌赋整个人却像是挣开了链子一样兴致高昂,回程里一路神采奕奕,亲昵的作派像是要粘在她身上。 “我快满十七了……真的不小了,”谌赋眨巴着眼睛,说着些不太单纯的污言秽语,“殿下就试试嘛……” 他撒起娇来带着浑然天成的少年气,分寸也拿捏得极好。既不让她厌烦还能让她勉强听着他的车轱辘话。 晏成推开围着她打转的少年郎,嘴上敷衍着:“有空再说,还有军务要办。” 谌赋又凑了回来围着她打转:“我也是军务。” 晏成抚额叹气。虽然对他顺杆爬的得寸进尺倾向有所预见,但真的面临了还是觉得有些难搞。 “快到城门了,规矩些。” “哦。” 谌赋懂事地安分了下来,一路默默跟着晏成走向了公主府,等顺利跟着她进了守卫森严的正门时,雀跃的心情已经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他伸手扯着晏成的小臂惊叹道:“好——” 话语一顿,谌赋的心情在和一旁的来人对视时急转直下:“他为什么在这里?” 邵影低头看着他亲密拉扯晏成的手,持剑的指关节已然绷紧发白。 ———— 谌槊 Chen Shuo 音同陈硕 谌赋 Chen Fu 音同陈负 槊是兵器,赋是文辞。 兄弟俩的名字分别代表武和文。槊这个字可能换个环境就容易想起来了: 宋·苏轼《前赤壁赋》:“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 骊山 晏成瞥了眼沉默的邵影,拨开了谌赋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边向前走着边随口解释。 “他是我府里自小养起的近卫,又不是军营的人,不在这里在哪里。” 谌赋睁大了眼睛,一想到那天晏成故意问他要不要跟着邵影去府里照料伤势却被不明真相的自己拒绝了便懊恼不已。 他居然就住在公主府! 谌赋眸光微闪,心底头一回觉得这个看似极好对付的男人是个威胁。 …… 谌赋和邵影实在是不对付。 两人打招呼虚情假意,搭起话又含沙射影。听得头疼的晏成赶紧哄走了谌赋,看邵影的眼神极为无奈。 “徐思年的调查文书你不是看过了,他又没问题,还争什么呢。” 邵影低垂着头闷不做声,晏成却无端从他的身影里读出了委屈的味道。 晏成心底一软,尽管有所触动却实在不懂他的想法,随即扯开了话题。 “明天朝会我不去了。你如今既能动弹了,去往宫里跑两趟吧,我这些日子躲懒,军务却也不能扔了不管。” 明日早朝时左相会替她为滁州覃氏声辩,剩下的事情交给皇兄足矣。她这一跑几月,大大小小的事情堆起来可不是轻松差事,大概有段日子不会出去了。 ** 从军中越冬钱粮筹算到西北边防人员调动,公主府被户部和兵部大小官员频繁造访,晏成已一个多月都没出过府门了。 于是这天清晨邵影因故折返府中却找不见她人时难免有些惊讶。 “殿下呢?”邵影抬手拦下了一名路过的近卫。 “回邵总长,殿下去了骊山。” 邵影皱着的眉头怔然舒展了。 他放走了近卫,恍惚间想起了今天是十一月初叁。 邵影压紧了臂弯上搭着的披风,眼前浮现起了记忆里那张清秀的少女脸庞。 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扫视着狼狈败退的自己,说出的话倨傲无比:“就凭你还想抢我近卫长的位置?练到下辈子去吧!” 下一个画面里,血花就在这张脸上无情绽放。 她的身侧是蜂拥而过扑向敌人的近卫兵,而她就躺在血泊里捂着血涌如泉的心口,另一只手死死地拽过他,将腰间的银牌扯下,强硬塞到了他的掌心,力气大得不像一个重伤之人。她恶狠狠地盯着他,直到他用力回握住她的手才顷刻间消匿了生息。 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没来得及留下一句话。 邵影无意识地攥紧了腰间象征侍卫长的银牌,似乎又摸到了上面曾经附着的血污,又湿又滑。 他知道她的意思。 ——从今以后,这就是你的责任了。 冬日的寒风灌进领口,心脏也冷得发疼了起来。 邵影抬起头,正好看见了迎面走来的佟锦。他诧异地驻足看着自己:“你怎么回来了?” ** 骊山上的草木附着了一层霜花,泛白的色泽为清晨添了几分视觉上的寒冷。 晏成转过转角,看见漆黑的石碑前已然孤零零立着个人影,藏青的棉绒厚斗篷裹住的身形比她记忆里单薄了许多。 她脚步顿了片刻,才沉默着走上前去站在了他身旁。 “来得真早。” 谢闵闻声偏过头看了她一眼,晏成才发现他脸色的确是很不好。 “你病了?” 谢闵拢了拢斗篷,让雪白的狐裘偎着他的下巴:“前几日降温降得突然,一时不察受了寒。” 晏成觑了眼他清瘦许多的身体,没有反驳他的托词。 “待会儿我送你回去。没几日便要成婚了,仪程繁琐天又冷,你这样怎么受得住。” 谢闵的眼睫颤了颤,声音很低:“会养好的。” 晏成不再多言,从石碑前拿起了守陵人提前备下的香烛纸钱点燃焚烧。 乌黑的灰烬在冬日寒风里翻飞,飘上了高远的天空。晏成看着石碑前新鲜的瓜果祭品,朝谢闵轻声道谢:“这些年我一直在外面,她的坟茔都是你在照料吧。” “多谢你。” 谢闵笑容勉强:“分明是你的近卫长,却为救我而殉职,我有什么值得谢的。” 晏成摇头:“像我们这样的身份,身边人自小换了几拨都再正常不过。她的确是因为你没的,可你手下的人也没少因为我丧命,真要算账哪里算得清。何况又不是你杀的她,难不成我不怨主使反而来责怪她想保护的你么。” 晏成叹了口气,盯着漫天飞扬的灰烬,眼里浮现出了少女挥枪时威风凛凛的身影。 “何况她救你也是因为我的缘故,细究起来,还不是怪我么……”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开,直到点点白晶闯入了晏成的视野,打断了她的回忆。 “嗯?下雪了?” 谢闵看着她伸手承接雪花,缓缓眨着眼睛:“昨日司天监预测了近日有雪,倒是所言不虚。” 晏成收回盛雪的手,系上了颈间披风的带子:“待会儿下大了山路更难行,我送你回去。” 不等他说些什么,晏成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肩上,不容分说地将他转过了身。 然而还没走上两步,破空声就带着羽箭突袭而来!晏成于电光火石间抽出腰间短刀挥手劈歪了箭杆,另一只手强硬地将谢闵揽到了一边。 骤然惊变的形势让谢闵睁大眼睛绷紧了神经,警觉地观察起了四周,下一刻头却被晏成直接扣上了她的肩膀强令躲避。 “别动。” 谢闵动作停滞下来,识趣地选择了配合。 晏成环在谢闵腰间的左臂发力,将其强势按倒在了坟茔旁的柳树根下。加之石碑和坟茔做遮挡,这里并不容易被瞄准。 晏成紧贴着谢闵的胸膛伏在地上,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正小心地张望观察。 谢闵闭上眼睛,放松地躺在潮湿的泥土与枯叶上。 时隔数月,谢闵终于能借着这次意外正大光明地再次注视她了。他的目光怀念又哀伤,像是轻盈的鸿毛落在她的脸上。 她面色红润动作敏捷,脸上没有半点憔悴样子,似乎那折磨了他数月的苦痛在她这里已经轻轻揭过。她如常同他闲聊,关心他的身体,危急时也第一时间保护他……就像什么也没发生。 谢闵轻轻合上眼皮,怨恨着自己直至此刻也始终如一的清醒。 倘若没有这份清醒自持,他起码还能自欺欺人……她这样的表现是已经原谅了他。 …… 对峙的双方都在等待着机会,然而终究是对方先沉不住气了。 羽箭不再隐匿于暗处,开始从四面八方飞来,只求在最短时间内解决他们。晏成利用地形挡住了多半的暗箭,剩下的也被她劈砍得转了向不剩几分杀伤力。 坟茔前的火盆彻底熄灭,纷扬的雪势开始逐渐变大。面对着这样严丝合缝的守势,远处终于有人焦躁地露了头出来。 瞬息间,驳杂的兵甲声混着惶恐的惊呼在山腰此起彼落。 晏成松开眉宇听了一会儿,在一声嘹亮的鸽哨声后才直起了腰,看向不远处奔过来的人影。 “邵影?”她有些意外,随即朝对方走了过去。 邵影朝她一拜:“属下和佟锦换了。” 晏成点点头,正要再问些什么,就听见他身后另一声惊呼:“少爷!” 谢闵的随身奴仆乌琅惊呼着跑了过来扶住了主子,晏成这才回头看了眼柳树下独立的谢闵。 “他怎么了?”晏成看着谢闵明显颤抖的呼吸,显得有些疑惑,“刚不是还好好的?” 乌琅焦急的表情在转过头来看到远远站着的晏成主仆后僵在了脸上。 少爷病成这样她却什么也没发现,脸上是真切的疑惑,脚下却一动不动……这份关切里有几分是真的上心呢?邵侍卫更是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态度是明摆着的淡漠。 乌琅扶着摇摇欲坠的谢闵,脸上现出了几分茫然与无措。 他终于真切地感受到……有什么事情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 好像还有个生僻字忘了说,覃瑜,Qin Yu,音同秦于。 我起名废,每次新人物出场名字都是现编的,姓氏就背百家姓,从里面选一个。名字实在想不来寓意就从百家姓再摘一个字出来(′-ι_-`) 春宫(口) 谢闵醒来时,室内已点起了灯。明黄的烛火透过红灯罩在墙上投下朦胧模糊的光晕,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少爷。” 乌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闵闭上眼睛,开始清醒了过来。 乌琅打量着不说话的谢闵,心里有些没底,半晌才开了口:“少爷您当时昏了过去,是长公主殿下亲自送你回来的。” 只是人已经走了。 谢闵睁开眼睛看着床帐,没有说话。 乌琅心里难受,面上还得想法子哄他:“贼人放箭时奴才被邵侍卫他们拦住了,少爷许是烧迷糊了,但奴才当时看得真真的,殿下是极紧张少爷的!当时……” “当时她已部署好了一切,只是忘记了我也会去祭拜,”谢闵平静地看着窗外飞雪,“我的存在反而会让对方下死手,故而她想催我走。我要是死在那儿,有心人能做的文章可太多了,她麻烦也就大了。” 她甚至不许他观察四周,怕他看出她布置好的人手而露出端倪。 谢闵无疑是极聪明的。一两个动作里,他就能领会许多东西。 他凝望着窗外枝杈上的积雪喃喃自语:“今天她布置的人本是佟锦,邵影临时换了班,大概也是因为不放心我。” “送我来是碍于脸面,急着走是为了今天抓住的那些人,”谢闵两眼无神地将被子扯得高了些,似乎紧闭的窗户挡不住入室的寒风,“之前被害得失踪半月,她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人。” 阴谋和算计在他眼前都太容易拆穿,他凭着这样的能力得到了她的欣赏,却也因为这样的本领无法宽慰自己。 乌琅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他的主子是何等机敏聪慧的人,若不是因为谢氏本家的缘故,他怎么可能至今才官居五品。 可是他现在把这本领都用在了长公主身上,于是这把锋锐的利剑就反过来捅进了自己的心口……乌琅连安慰的话都找不到。 * 第二天清早,皇家的慰问礼就送到了永宁侯府上。 奉旨的太监总管是历经叁位皇帝的冯继,当今皇帝和长公主年幼时在先皇膝下玩闹经常就是由他照看,殿下私下里甚至敬他一声冯叔……这可是个没人敢得罪的所在。 听着对面话里话外都是要他快速养好身体,谢闵心知对方是怕他大婚日撑不下去会让长公主丢脸。 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冯继,谢闵长叹了口气:“乌琅,把药端来。” ** 长公主府里这两日一派忙碌嘈杂。 再怎么不想应付,距婚期也就剩下了叁日光景。 皇后亲自带人几番前来,工匠和乐师也频频出入。为保安全,公主府门外两条街直至婚期都不再通行,府里也调来了京郊军营的兵士供差遣。 如此一来,邵影难免忙得不可开交,即使看见谌赋又跟着军营的人来了公主府也无力监管了。 …… 主殿和寝殿都忙乱着,晏成不管那些,只自己躲在偏殿里看话本。 皇后进门就见她不修边幅地歪在小榻上,一把抢了她的书,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啊你啊!” 晏成歪头装死。 宫人识趣地退出门外给她们说话的地方。风雪声被关在门外,皇后坐上矮榻扫了眼书的内容,脸垮了下来:“你皇兄不让你忙军务是为了让你备婚,你倒好,看闲书也不肯看正经的。” 晏成忍不住反驳:“那叫正经?” 春宫图能算正经,那这世上便没有歪书了。 皇后却坦然淡定得很:“皇子公主教引人事的年纪你在西北行军,之后班师回朝我每每提起你也不肯听。你那几个近卫也都是先帝赏的,一个个守你守得铁桶一般。现在要进洞房了,你怕是连圆房都不会!” 话音刚落,皇后就想起了谢闵和她其实是做过的,但她也不好提起这事,只能越过。 “你到底看没看!” 晏成被催得头昏,赶紧抬手挡住了自家皇嫂的横眉冷眼。 “真不用看!我会的。” 皇后觉得自己被驴了,伸手就抓住了晏成挡她脸的胳膊:“你会什么会!你就算真会,多看两眼书也不会出门摔个跟头!” 晏成语气嫌弃得紧:“那书上男人画得太丑了,体胖肉松!尤其那大腿跟腰,画得跟个棒槌似的!人又不哭不笑的,连脸红都不会,跟风姿绰约的少年郎根本没法比!我才不爱看!” 晏成说完就看见了皇后精彩纷呈的脸。她默默坐直了身子,乖巧地等挨骂。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半晌才开口:“是不是你那个姓邵的近卫长?” 晏成不明白皇嫂为什么会猜看起来最老实最沉默的邵影,带着疑惑摇头:“不是他。” 看皇后又开始思索了起来,晏成觉得她接下来怕是要把自己的侍卫当花魁选秀去比对了,赶紧说了实话:“别猜了别猜了!人在嵊州,以后估计也见不着了。” 皇后幽幽地看了她一会儿,看得她只能陪个讪笑。 皇后冷哼一声,不打算再过问:“既在你封地就看好了,省得让有心人拿捏住了。” 王公贵族的风流事不少,她原以为晏成是例外。 晏成从小桌底下翻出了宫里送的春宫图册摊开给皇后诉苦:“皇嫂你看,真不是我编排,太丑了!” 皇后扫了一眼画册,淡定地说道:“大概因为这书是教人如何行事而非挑起情欲的,我当年也是看的这本。” 晏成低头仔细看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的确。” 皇后扫了眼她摸出瓜子开始边看边嗑的混账样子,揉了揉眉头告辞:“既然你这儿没问题了那我也就不挂记了,仪程你自己记清了,可别丢了自己的颜面!” 晏成敷衍地应了几句,倒是真的开始看起了那本春宫图册。只是“技巧”教学毕竟太过无趣,室内溶溶的暖意很快就将她催得困倦了起来。晏成松开图册,倚在桌腿旁昏沉睡去。 …… 晏成是被一阵快慰感逼着睁开的眼睛。 她低头正对上一双恭顺可怜的含情泪目,可这低眉顺眼的人却正做着最大胆放肆的事情。 她下体的衣衫被褪至腿间,对方正跪在地上,小心地舔舐着自己的穴口。 晏成随手拽过一旁的垫子坐靠在上面以便抬高视角,她看着面带桃花的谌赋埋首在她下身挑逗她,抬脚蹬翻了他。 “一个小小的军医,胆子倒真是大得离奇啊。” 谌赋翻身又凑了过来,将脸贴在她温热的大腿上轻轻蹭着,抬眼看向晏成时却显得极为委屈:“我不比那干巴巴的图册好看么?况且殿下分明一早就醒了……” 晏成听着他的小声嘟囔,绷不住笑了出来。 她怎么可能连有人进了她房间都没发现,真这么迟钝恐怕活不到这年岁。 她懒洋洋地倚在软垫上,抬起小腿将人压回了腿心:“我许不许可跟你胆子大不大无关,不许狡辩。” “唔……”谌赋已经没有闲置的口舌供他狡辩了。 重新袭来的快慰感让晏成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小腿不由得在对方单薄的脊背上摩挲着。 “嗯……”谌赋被她的腿勾得眼泪汪汪的,直觉有些绷不住,阴茎撑起了裤裆。 “不许松开,”察觉到对方的手想从自己大腿上撤离,晏成的笑容有些恶意,“不许当着我的面做坏事。” 谌赋委屈地掉下了两滴泪,却只能顺从地伸手,听话地轻柔抚摸着晏成的大腿,下身连蹭一蹭软榻的动作都不敢有。嘴上的动作也越发像小狗舔食一样可怜巴巴。 再次汲取了一口汩汩流出的蜜液后,谌赋泪汪汪地舔了舔水光盈盈的唇角,开口委屈极了:“殿下……” 晏成睁开眼睛扫向他,看着他这副样子,笑容却变得更顽劣了:“不许摸自己。” 谌赋只得咬了咬唇,含泪乖顺听命。 与君为新婚 但谌赋委屈过后便从她的命令里找到了漏洞。 他依旧将舌尖放在她的阴蒂上打转,努力寻找她的敏感点和喜欢的频率,手却不老实地挪移到了她的左腿上。 她享受时腿是绷紧的,他小心摩挲着摆弄着,感受到对方没有阻止的意图时,他缓缓扶着对方的脚,隔着裤子蹭上了自己高高扬起的阴茎。 晏成微微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后没有说什么。 谌赋一时间激动得眼睛都赤红了起来! 他左手撑着晏成的右腿抬高,舌尖开始探进她的穴口,在她的阴道频繁进出着;右手握着对方的左脚,挺起腰让阴茎隔着裤子殷勤地蹭来蹭去。 等舌尖无意中刮过某个点时,晏成舒服得一个抽搐,连带着脚也狠狠地压了下去。谌赋被踩得又痛又爽,眼泪顺着眼眶掉下来,流上了对方的大腿内侧,混着他吞咽不及的蜜液流下臀缝直至沾上了矮榻。 高潮瞬间渗出的汗水从晏成的大腿上流过,沾湿了谌赋颈间的衣领。 谌赋趁着对方享受余韵的时间努力地挺腰,让阴茎靠对方的脚得到满足。 不让他碰自己实在是太过分了,谌赋含着泪咬牙挺胯,再想解开裤子也不敢有所动作。 隔靴搔痒的不满足侵占着他的理智,他忍不住加大了腰间的力度,甚至忘记了服侍榻上真正的主顾。 晏成在余韵退却时睁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满脸渴望的可怜虫。 可是他居然敢忘记了自己……晏成眯起眼睛来,抬脚狠狠地压下,将对方的脸压在了穴口上,由着蜜液溅了他满脸。 “啊——” 短促的惊呼被晏成似笑非笑的眼神制止了。 “现在门外可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其中一半都是我的近卫和你的军中同僚……你有胆子就再叫大声点引来他们,看他们不当场砍了你。” 谌赋红着眼圈松开了她的脚,乖巧地伏在她的腿心专心拿唇舌服侍起了晏成。他把手放回了她的身上,撩起了她的上衣,讨好地抚摸上了她的腰肢和丰盈的乳房。 腿间的欲望越难熬,他揉捏她乳尖的动作就越放肆。 他伸长的舌头从阴道勾出大股蜜液,任由其流过自己的下巴,顺着喉结淌进领口。等到她呼吸都开始颤抖时,他狠狠地吸上了她的阴蒂,将她送上了飘飞的云间。 遏制不住的闷声呻吟从晏成喉间散溢出,门外正待敲门的邵影身形一顿,皱起了眉头。 “殿下?” 低低的呼唤声将晏成扯回了现实,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尚且翻涌着的欲望清了清嗓子:“稍等。” 无视欲求不满的谌赋,晏成蹬开他就拿起一旁的手帕随手擦了擦腿心扔掉,将衣裤整理妥帖就出了屋门。 邵影被开门时带出的热气扑得退了两步,抬头看见衣着单薄的晏成便僵在了原地。 她似乎是刚睡醒,脸颊泛着桃花似的艳粉,眼睛里也带着湿润的水光,慵懒的身姿在他这个包藏祸心的罪人眼里也像是餍足一般带着靡艳的风情。 被寒风吹醒了的晏成倒是冷静了下来,他唤回了不知何故发呆的近卫长就一同走向了正殿。 等到门外没了声响,死死忍住的谌赋终于克制不住地抽噎了起来。 他实在是忍得太难受了,渴望的人近在咫尺却不能动作的痛苦太磨人。他跪在地上胡乱解开了裤腰,捡起地上那方沾满了她蜜液的手帕按上了高耸的欲望。 没了强势的命令禁止,他红着眼睛裹上了自己的阴茎,想着刚才唇齿间的触感去撸动着肉棒。 “嗯……殿下、殿下……” 低沉的喘息带着满足的泪水从他失神的脸上坠下,混合着蜜液和乳白精液的手帕被浸得湿透,阴茎却仍在一抽一抽地往外冒着精水,承接不住的手帕放任着它们滑向了地面,在暗色的地板上积起了一洼粘稠的液体。 ** 时间一晃而过,长安城冬日的飞雪里,昭明长公主大婚的吉日到了。 晏成换上厚厚的吉福,从公主府的寝殿出发。由两名一品诰命妇搀着打开殿门,她就看到了门外跪着的所有宫女太监,中间间隔着站着自己的近卫们。 吉日里,所有下人都将头花腰带换成了大红色,整个公主府也张灯结彩,看起来喜盈盈的。 她的贴身宫女绿枝走在身后提醒着她接下来的流程,她点了点头,转身看向府里跪着的所有人笑了起来:“都起来吧。” 树梢的积雪正好坠下,砸上了离寝殿门最近的近卫长邵影的肩膀。晏成走过去替他掸落了雪,扫过堂下所有人通红的手指:“等我带着驸马回来都下午了,你们在这期间都歇一歇,不拘规矩,先回屋里吃饱了避避寒,晚上还有得忙呢。” 宫女太监并侍卫们都露出了喜悦的笑容,诰命妇们只见过被繁琐仪程摆弄得谨慎小心的新娘子,却是头一回见这般游刃有余的新妇,含笑侍立着,心底却暗叹“到底是昭明长公主。” 晏成出了公主府就坐上了高抬轿,四周的纱幔被珠帘压着防止翻飞,她看见行道旁的百姓都冒雪而来,伸着头好奇地张望她。 兵士们拄着矛隔开了路两旁所有看热闹的百姓,队伍里的宫女们则是越过兵士朝百姓撒糖和福包,路边的惊呼声和小孩子的笑闹声驳杂着,掺着几个胆大的高喊着吉祥话,一路行来热闹极了。 皇后在宫门前接到她时意外地看见了她满面的笑容。 “我以为你会嫌吵闹呢。” “还好,”晏成心情确实挺好,她拨弄着头上沉重的礼冠,“我在边境挡了那么些年敌军,为的不就是他们在冬日里也能出门看热闹么。” 皇后闻言也笑了出来,握紧了她的手,牵着她走向了紫宸殿正殿。此刻那里正等候着当今皇帝和她的新婚驸马,数百级台阶下站着文武百官,熙熙攘攘排满了一整个广场。 踏上台阶时,晏成看见早已恭候多时的谢闵一身喜服垂手站在皇帝面前,而她的哥哥正立在殿前看着她,直待她一步步走近。 走上台阶和谢闵并肩而立后,她和谢闵随着太监唱礼叩拜了皇帝,接着便转过身来看向下方的文武百官朝他们叁跪九叩。 百官像蚁群般聚集,有的只需清早从不远处的住宅走来,有的却要从遥远的嵊州舟车劳顿数月,只为了此刻的几个跪拜。 远处的宫门外是熙攘的百姓,再往远处是烟雾缭绕的巍峨远山,站在这里瞭望人间是极容易生出掌控天下的权欲之心的,而她的心此刻却分外宁静。 出发去太庙和帝陵前,晏成转头看向了皇帝:“不去见见母后么?” 皇帝犹豫了片刻才说:“我想到了,但母后此刻恐怕……” 晏成低下头沉吟了片刻:“那我们去母后殿外磕个头吧。” 皇帝点头:“也好。” 按规矩,晏成先进宫拜皇帝再受百官参拜,之后额外去太后殿外磕了个头接着又得奔赴太庙和帝陵,一番周折不可谓不累。 她转头看了眼谢闵,发现他的脸色可没有刚才在紫宸殿前等她时从容了。 “累么?”晏成小声朝他搭话。 谢闵轻声回了她:“还好。” 等出了宫门坐上去帝陵的轿子,晏成扶着谢闵坐到了最里侧:“接下来这段路就能一直坐轿了,趁这时候歇歇。” 去帝陵的路风大,这顶轿子可不像刚才晏成坐的那种为展示皇室威仪而造的轿子透风。 放下厚厚的帘子之后,轿里起码阻隔了冻人的寒风侵袭。晏成拿起座椅旁备好的厚斗篷罩在了谢闵身上:“待会儿到陵园前你若仍是疲惫,我就让他们直接把轿子抬进去好了。反正这儿就咱们几个,没人看见什么规矩不规矩。” 谢闵心底苦笑,要是真抬进去了,耳聪目明的冯公公恐怕就对他更有意见了。 他摇了摇头:“不用,我身体已经无碍了。” 晏成不再坚持。 …… 轿子抬回公主府时,晏成牵着谢闵的手走了下来。甫一进门就听见了宗亲宾客们的笑闹声布满了前院。 “恭喜恭喜!”“白头偕老!” “皇姑母大喜!”“侄儿新婚大喜啊!” 晏成在满堂华彩与喧喝声里笑着应了亲朋的贺喜。她带着新驸马举起酒杯,朝所有宾客回敬着酒。 梅花枝上的雪被鸟雀振落,清白的雪团沾着梅香砸进酒杯,瞬息间融化不见。振出的酒渍溅上喜服留下几点洇湿的痕迹,晏成高高举起酒杯朝众人示意,放下酒杯便一饮而尽。 谢过皇恩受过参拜、祭过祖先宴过亲友。至此,她就是有家室的人了。 ——— 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оbi』 黎纫洲 谢闵着了风寒未痊愈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于是敬酒时晏成不免被同僚给多调侃了几句。 军中人说话并不太懂得文雅,加之从今天起晏成就是成了婚有家室的人了,这些人聊起来措辞更是露骨。 晏成被南郡守军的将军席放侃得有些绷不住,一旁的谢闵更是连耳朵都红透了,正端着酒杯低着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席姐你可饶了我吧,再说下去我恐怕以后回屋见他就能想起你的话,发怵了怎么办!” 席放笑得张扬,终于抬手喝干了酒:“行行行,你就护着他吧。” 敬过了皇亲和亲近的武将后,晏成走向其余官员的脚步就显得不那么积极了。谢闵会意,主动牵着她的手领她去敬酒。 晏成对新派官员或紧张或敌视的眼神无动于衷,对旧贵族派系的权贵也不假以辞色,由着谢闵八面玲珑地领她见过了所有人。 …… “他们一直都这样么?”席间一名微有醉意的少年郎指着这对儿新婚夫妇朝旁边人发问。 一旁喝得已经有些发懵的中年人愣愣地眯眼盯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问什么。 “啊……没错儿!就是这样,谢郎唱红脸不落人口实,公主唱白脸镇住泼皮造次。无往不利!无往不利啊哈哈哈哈哈……纫洲啊,你第一回……” 黎纫洲挥手拍开了中年人的胳膊转身就走,对他的醉言感到厌烦极了。 他走出宴宾客的前院,绕到了公主府的九曲回廊踱步。大片莲池只余几只残荷枯叶静立,落雪也几乎将其全然覆盖。黎纫洲垂首看向了结着薄冰的池面,任由轻盈的飞雪落在发顶。 “此处乃公主府后院,可不是宴客之地,黎公子许是迷了路。”一名腰系红绸的黑衣侍卫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侧,笑眯眯地阻止他前行。 黎纫洲看了眼他腰间的银牌,没有反驳他。慢吞吞往回走的途中,黎纫洲突然脚步一顿,佟锦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见到晏成正和一名嵊州来的官员低声交谈。 佟锦上前一步挡住了黎纫洲的视线:“黎公子?” 黎纫洲回神,却并没有再往回走而是绕开了他企图去往晏成身边。佟锦蹙起眉正要阻止,就见不远处的晏成朝他使了个眼色,于是佟锦放下了手沉默跟随了过去。 正在同晏成交谈的中年妇人身着四品官服,见黎纫洲走来,和晏成对视一眼后便退了两步站在后方。 黎纫洲面上泛着几分熏红醉意,走近后既不行礼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看着晏成。晏成背手静立,任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这位小公子?” 黎纫洲皱了皱眉,熏红的脸满是不乐意:“我不小了,我下个月就要及冠了。” “哦……”晏成好脾气地改了口,“那这位公子,有事么?” “我……”他呆愣愣地张口却迷离着眼神不知道说什么,“我想做什么来着……” 晏成敛下眉眼,已然对他失去了兴趣,转身交代起了佟锦:“你带……” 正在这时,黎纫洲瞥见了远处显眼的一抹红衣绕过了亭台。他眼神清明了一瞬,毫无预兆地就朝着晏成扑了过去。 他的动作太突然,人又离得近,佟锦睁大了眼睛却拽不住他的衣角。晏成正要反射性地将他一掌推开,面前却突现了一只熟悉的手,于是晏成的动作停滞了下来。 修长的手带着粗硬的刀茧覆在她的脸上,她的唇吻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干燥的掌心纹路。 黎纫洲的吻就这样被突然出现的邵影挡了下来。不远处一身喜服的谢闵见着变故匆匆行来,此时佟锦已经一把擒住了突袭的黎纫洲。 受制的黎纫洲此刻无视了所有人 ,眼里只有一个晏成。 “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我……” 含情泪目在醉酒熏红的脸颊上更添了几分心如死灰的哀愁。他悲伤地看着晏成,一句意味不明的控诉让在场的人纷纷浮想联翩。 那名嵊州来的中年官员下意识用疑虑的眼光看向了晏成,晏成却皱眉盯着黎纫洲没有注意。 唯一注意到了这一眼的只有谢闵,他刹那间瞳孔紧缩,脚步钉在了原地。 他睁大了眼睛缓缓转头,定定地看着没有分给他半分注意的晏成,久久不能回神…… 邵影同样没有在意一旁的官员是什么反应,在黎纫洲话音落下的下一刻,他直接就一脚将这口出狂言的家伙踹进了布满薄冰的莲塘。 晏成掸了掸沾上了水珠的裙角,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的淡然也让周围人迅速找回了主心骨。 佟锦和她对视一眼后高声叫嚷了起来:“有人落水了!”而后定定地看着黎纫洲呛了好几口水后几乎沉底才跳下去将人捞了出来。 前庭的人急急忙忙乱作一团地赶了过来。 佟锦将昏迷的黎纫洲搁在了地上,似是不经意地扫了眼岸边的一名绿裙宫女才蹲下身去给他拍背吐水。 宾客们跑过来看了眼就慌里慌张冲晏成发问:“这是怎么了?这、这好端端地怎么会落水呢?” “这大冬天的还下着雪……” 晏成款款袖子,同样费解地皱起了眉看向佟锦:“我也是听见落水声才过来的……佟锦,怎么回事?” 佟锦拍着黎纫洲,看他咳了口水出来才转身跪下:“是属下失职,属下一时不察……” 岸边一名宫女却突然扑通跪了下来,声音急切得带上了哭腔:“是、是奴婢的错!” 晏成揉了揉眉心,有些不耐烦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邵影,去带着冯公公找宫里的太医来!快去!” “是。”邵影领命后便即刻消失了。 “你说。”晏成指了指宫女。 宫女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抽噎道:“奴婢看见这位贵人独自散步至此,像是喝多了,又一直盯着池塘水面看……奴婢犹疑着不知该不该拦,后来实在怕出什么意外应付不来才去找了佟副长。可是等奴婢带着佟副长回来时恰好就……就见这位贵人一头栽了进去。” 湿透的佟锦在宫女说话间一直给黎纫洲拍着背吐水,自己却被混着雪花的寒风刮得嘴唇都紫了,他依旧跪在地上沉着眉眼请罪:“是属下失职,才让客人不慎行至此处。” 晏成隐晦地扫了眼围观宾客各异的脸色,冲佟锦不咸不淡地发话:“背他去西厢房安置,暂叫军医去照料。至于你……过后自己去按军规领罚吧。” 醉酒的客人跌在乱七八糟的地方其实常见得很,何况是世家子不守礼仪,私闯了公主府的后院…… 围观人群中有武将怜悯地皱起了眉头看佟锦,却不好多说什么。 晏成在佟锦把人背起来离开前特意看了黎纫洲一眼,接着便为难地看向了众宾客:“本宫孤陋,不知这位公子是……” 沉默已久的谢闵此时抬起了头,他的脸色很白,语气倒是平稳:“是黎侍郎家中的独子,殿下没见过的。” 晏成恍然:“哦,那他是同黎大人一起来的么?” 宾客中有一名华服女子低声答了话,晏成认得她是萧氏的女儿。 “黎大人抱恙,今日前来贺喜的是黎公子和他的叔父,只是那位大人此刻不巧醉倒了。” 冯继此时从人群中匆匆行来:“诶呦——殿下受惊了!” 晏成叹了口气,有些无措地走向冯继:“冯公公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冯继拉着她的手抚慰地拍了拍:“殿下莫忧,今儿个是殿下大喜的日子,这些都交给老奴便是,殿下同驸马回去吧!” 他转身看向宾客,用一种歉意的笑容安抚着:“各位大人也受惊了!太医说了黎公子并无大碍,后边的事就交由老奴照看。此处风大,各位请回前庭吧!” * 回到寝殿后,晏成叹了口气看向面色苍白的谢闵:“我不认识他。” 谢闵垂下眼睛点了点头:“我知道。” 可他的反应分明是大受打击……晏成皱着眉想再说些什么,谢闵却忽然朝她行了个礼:“殿下,我风寒未愈,今日可否容我去偏殿歇息。” 晏成沉默不语,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却只能看见他束着金冠的乌黑发顶。 晏成沉默着走到桌前斟了两杯酒:“起码先将合卺酒饮下。” …… “少爷,您这是……”乌琅在谢闵合上偏殿房门后终于压不住心头震动急了起来。 “你也歇着去吧。”谢闵掀开被子和衣躺进了冰冷的铺盖里没有看他,乌琅只能憋着话离开了。 无人搅扰的偏殿灯火幽微,屋檐雪水融化的嘀嗒声仿佛砸在了谢闵的心上,黄昏也被这番景色染得更为寂静落寞。 温热的眼泪无声从眼角坠下,静默地融进了金丝绣枕。 “我陪了她那么多年,事情总不会毫无转机的”——他原以为自己对心底这点隐晦的念想没投入几分期许的。 今天他才彻底看清自己。 这份念想在他心底根本不是微不足道,却分明是支撑着他走下去的最强烈盼望。 可如今她有别人了。 谢闵合上眼睛却拢不住泪水。他蜷着身子缩在冰凉的棉被窝里,慢慢将头也埋了进去,喘息的热度暖热了被窝里一小片空气,却为下一次吸气附着了更浓郁的寒冷与潮湿。 克制不住的痛苦埋没了他,除了绝望,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还剩下什么。 …… 公主府到皇宫的青石道路上,邵影正与皇帝近卫统领时谅低声交谈,两人分别后,邵影径直策马向公主府。 纷飞的白雪把逐渐昏暗的天空搅得愈加朦胧,近卫长邵影的马蹄声逐渐缓慢了下来,直到街道变得彻底寂静。 今天他的班只包括白天,夜里的守卫工作该由佟锦负责,只是他习惯了不分时间地守在她身边所以一直没有离开……即使这个寒冷的冬夜是他心上人大婚的夜晚。 落雪堆在他的肩上、腿上、脚蹬上,直到马儿打了个响鼻甩起鬃毛,他才被这动静唤回了神。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下,他是漆黑长安大街里唯一的人迹。 无人可窥的浓郁黑暗里,邵影抬起了虚握缰绳的左手。对着掌心那抹本不该有的胭脂红印,他虔诚地垂下头颅,落下了静默的轻吻。 —— 解释一下:四品官基本是一个州的顶头老大了,那名官员是晏成封地嵊州的,晏成就是她直属上司。二人必定来往密切,互相了解。黎纫洲这种古怪的“污蔑”对于名声很好的晏成而言,即使是外人也该觉得很荒谬。可是那人第一反应是怀疑晏成,唯一的理由就是……她知道晏成真干过这种事,所以下意识觉得有可能。谢闵据此一下就猜到晏成真的有情人了,而且对方八成就在嵊州封地。 芙蓉帐暖度春宵(H) 送宾客的事不需晏成亲自照看,冯继已经把所有事都料理妥当。 “今天那个人,看好了。”晏成走进寝殿,自行脱去了凤冠霞帔递给绿枝。 一灯如豆的昏暗光线里,寝殿的帐幔不知何时放了下来,晏成脚步一顿,绿枝也随之看了过去,继而将手搭在了晏成的胳膊上阻止她。 晏成静默地站了一会儿,拍了拍绿枝的手:“你出去吧。” 心底再迷惑,绿枝也不会傻乎乎地问出来,她退出房门后听着室内并无动静,悄声去寻了今夜轮值的佟锦。 …… 撩开厚重的红帐幔,晏成没有理会扑面而来的融融暖意,匕首径直抵上了床上的一段雪颈。 铺开的红锦被覆着的少年安安静静,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晏成,对颈间的尖刀恍若不觉。 “你真是……”她咋舌着,不知该怎么评价这种疯狂至极的做法了。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替你遮掩?” 谌赋是军医,他必定是趁着黎纫洲落水的时机混进她的寝殿的。但如若不是营中人都认识他而晏成又对他表现得极为纵容,他依旧不可能进得来他的寝殿。 可不管他进来得多自然,要出去是不可能不被怀疑的。 谌赋偏头,将下颌抵在冰寒的匕首上轻轻来回蹭着,望向她的眼神像掺了蜜一样粘稠:“我不知道……不知道殿下想怎样处置我。” 晏成手上动作一顿,而后匕首的平面就将他的下颌托了起来。 谌赋被凉意刺激得倒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就感觉到喉结上方被匕首尖扎得刺痛。 温热的暖流顺着他雪白的脖颈往下洇,晏成看也没看,只是冷漠地瞧着他的眼睛。 他似乎惹怒她了。 谌赋清晰意识到自己这次做得过火了……可他不后悔。 他没有顾忌颈间的威胁缓缓坐了起来,睁大了眼睛凝望着面前冷若冰霜的女人,像是在仰望他的神明。 “殿下要杀我么,”他没理会颈间更尖锐的刺痛和热流,“可是我太思念您了……我没有办法。” 他的眼眶泛起了樱红色,在感受到颈间的威胁撤离后便跪坐了起来,探出赤裸的胳膊搂着晏成的腰,依恋地将上身伏在了她身上。 晏成的喜服因着霞帔遮挡的缘故并不寒冷,谌赋的喘息扑在上面,赤裸的肌肤像是在从她身上汲取热量。 晏成伸手便触及了赤裸温热的滑腻肌肤,她垂首看去,浓郁的红裹着雪般的白,在昏暗室内勾出了暧昧的一方天地。 “这是驸马的位置。”晏成敛了眼眸,谌赋看不清她的脸色。 “他不能服侍殿下,还不许别人与您红绡帐暖么,”谌赋跪起身,用湿热的唇舔着晏成的颈间的衣领,“今天是您的新婚夜,总该有人服侍您。” 他舔上了晏成的耳垂,轻声细语:“我也可以的。” 被一言不发的晏成猛地按在床上,谌赋的头被磕得有些疼。下一瞬,他就被锦被掀开时放进的寒风冻得猛吸了一口气。 “你替他?”晏成的声音不辨喜怒,“好啊,我成全你。” 床帐被猛地合上,她蹬掉鞋子坐上床,甚至没有脱下衣服,只是随意地解开了衣带就骑在了他身上。 厚厚的床帐隔绝了烛火光线,他没有她那么好的夜视能力,只能模糊辨出面前朦胧的人影。 被按着颈扣在暖热的肌肤上时,谌赋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面前是她的阴阜。 不待指令,他迫不及待地伸出了唇舌去舔舐干涩的穴口,细白的胳膊也伸入喜服抚摸她的腰臀。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很快就成功挑起了对方的情欲,大口吸食着汩汩流出的蜜汁爱液,将唇齿沾淋得一片湿漉。 头顶的呼吸声终于变得急促了些许,他心下稍安,伸出手去抚摸她厚重衣物下的乳尖,几乎是触及的瞬间就感觉到了它们由软及硬的变化。 他更卖力地用舌尖刮着她阴道的敏感点,薄唇也耸动着去抚慰阴蒂。 发顶被狠狠地揪住,他在面前喷薄而出的蜜液里心潮澎湃。 安分舔食着她大腿上的汁液,吸取经验的谌赋懂事地不再去表达自己的渴望。 于是这次他如愿得到了恩赏。 “嗯……殿下……”被她按在床上径直坐下裹住的那一瞬,他颤抖着身体红了眼眶,十指攥紧了红被单,差点没忍住直接射出来。 这是比他无数春夜甜梦更为美妙的感受。 湿软温热的内壁挤压着他,他克制不住地迎合着她的动作频频顶胯。 “嘶……”晏成皱了皱眉有些吃痛,下一刻便直接伸手压制了对方挺动的腰胯。 于是他只能安分地任对方起坐攫取,由着对方按自己最舒服的频率去动作却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他清楚地意识到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掠夺,他不可能按自己的心意去得到想要的。 谌赋抓着被角红了眼眶。高昂的欲望让他相当渴望又难耐,却在身上人并不算强烈的欲望面前显得太过贪婪,而他偏偏只能压制贪欲。 “呃嗯……嗯……” 叽咕水声被隔绝在帐内,攀升的温度真实履行了他口中的红绡帐暖。谌赋在愈加快速的频率里舒爽地蜷起了脚趾,适应了黑夜的眼睛也朦胧瞧见了身上人随着起伏动作展现的有力的腰腹肌肉线条。 他伸手想摸摸对方,却在伸手的那一刻就被擒住了手腕扣在头顶不许动作。 “哈啊……殿下……我、我想亲亲您……” 晏成一言不发地垂下头却绕开了他奉上的唇舌,她张嘴咬住了对方的喉结,在嗅到鼻尖铁锈味的刹那猛地附上去狠狠吸食了起来。 “嗯……”伤口血液迸溅的疼痛让谌赋的眼泪夺眶而出,身下的阴茎却愈发硬挺。晏成古怪地瞥了他一眼,下一瞬便狠狠地使力夹紧了他。 谌赋大张着口却无法呼吸,毫无准备地在疼痛中攀上了欢愉的巅峰。 晏成起身坐在了一旁平复呼吸,小穴吐出了还在汩汩冒精液的半硬阴茎。她摸了摸穴口往外流的粘稠液体,准备起身叫水。 “殿下……”谌赋挣脱了高潮余韵的挽留,抱住了晏成覆着薄汗的蜂腰。 晏成看着他从乱成一团的被褥间跪坐起来,再次伏在了她的身下。 被吮吸的舒适感从穴口传来,酥酥麻麻地占据了大脑。她没再坚持,躺在柔软被褥上由着谌赋舔食了下身驳杂的粘腻液体。 看着辛劳过后跪坐在面前的可怜又乖巧的身影,晏成终于消了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懑怒火,懒洋洋地摸着他汗湿的脸颊,牵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歪斜的喜服金扣上。 “解开。” 慵懒的语句传入耳中,谌赋的阴茎瞬时间又硬了。 一刻钟后,厚重帷帐里再次响起了似痛苦又似欢愉的闷声呻吟和沉重喘息。 ** 绿枝备好水送来衣物时,寝殿已经整个暖热了起来。晏成没有拢碳暖房的习惯,今天谢闵要求去偏殿后她就没准备拢火了。可现在这炭火还是拢了起来。 绿枝的余光扫过了乱成一团的被褥喜服和打翻的合卺酒壶……以及绣金桌布上紧挨着杯盏的一滩乳色粘液,她垂下头颅不再四处乱看。 晏成身披一层松松垮垮的单薄亵衣坐在床沿,谌赋正跪坐在床上给她揉捏着肩膀。当着垂首的绿枝的面,他按着按着就想往半露的乳房和腰肢上挪。 晏成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他就撇了撇嘴,委屈地抱着她的腰将脑袋挂在了她肩上。 “你穿上衣服跟着绿枝出去。”晏成拨开他的手,从挂架上拿了件衣服就去了偏房沐浴。 谌赋的脸色在她离开时肉眼可见地变得疲惫倦怠。绿枝打量了他两眼,发现床上地上沾着的驳杂血迹正是他颈间的伤口流出的,他的肩膀腰肢也青青紫紫了好几块儿,配上失血苍白的脸,样子不能说不凄惨。 绿枝带他出来,交给了门外垮着个脸的佟锦带去西厢房,这名少年还一派单纯地疑惑着:“不出去吗?” 绿枝不在乎他是真单纯还是装天真,语气淡漠平静:“不,公主府外未必安全,你是军医,留在西厢房那位身边和太医同室最合常理。” “哦……谢谢绿枝姐姐。”谌赋笑着应了。 西厢房那位太医是冯继领来的,灵敏的鼻子在谌赋进门时就闻见了某些味道,他瞥了眼笑眯眯的谌赋指了指柜子:“药箱在那儿。” 接着就不闻不问地又睡了过去。 深夜的公主府,绿枝带着两名宫女在寝殿内捡起扔得到处都是的喜服,将脏污的床单被褥并桌椅布都撤掉换新,温水浸湿的抹布擦洗过后,过去几个时辰的一切恍若从未发生。 佟锦送完人就呆立在了庭院外凝望漫天飞雪。他扫了眼偏殿早已熄灭的烛火,又羡慕地看了眼邵影同样熄了灯的小院。这位不幸的近卫副长长吸了一口凉风,深深觉得自己好像有了脱发的前兆。 —— 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оbi』 一笔勾销 清晨的公主府有些喧闹。 由于病痛未愈加之身心俱疲,谢闵昨日连晚膳都未用便陷入了沉睡。朝阳金灿灿的光芒斜射进偏殿,他迷迷糊糊听见了外面一阵阵喧哗笑闹声。 “乌琅。”他唤了一声,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干哑。 “少爷您醒了?”乌琅有些不确定地探头进来。 “怎么不叫我。”谢闵扶着额角坐起身,略有些酒后的不适。 “是殿下说您身体不适不必叫您的,”乌琅小心地回话,看谢闵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才继续说了下去,“您现在要起来么?” 谢闵挥挥手示意,乌琅便转身叫了人奉水,自己拿来了新衣为谢闵更换。 “外面在做什么?” “是殿下他们在晨练,”乌琅眼睛都亮了,“近卫队和军营的人还比起来了,热闹得很!” 走过熟悉的长廊,喧哗声也逐渐变大了。 绕过假山石和花台,武园的落雪肉眼看去都被扫得一干二净。谢闵看见人群中央的晏成正握着根长戟同他的近卫副长佟锦对打。 “佟哥别怯啊!”“往左!往左!”“她左口有隙!” “殿下没使力!”“殿下放水啦!” 长戟挡过长枪,金属相撞的锵鸣声伴着强烈的震颤感。晏成弓腰退了两步,松了松发麻的指节咬牙切齿:“那个说放水的,你倒自己上来试试!” 人群发出一阵嘻笑,却推推搡搡的没一个人肯跳上来接手。 晏成长吐了一口气,沉凝着眉眼看向面容肃穆的佟锦,思量着之前过手的几招,眼睛已经悄悄盯上了他的右小臂…… 等佟锦被灰头土脸地按在地上时,晏成额间密布的汗珠也已经顺着脸颊流下,混着飞扬的尘土砸落到了地面。 兵士的欢呼声和起哄声吵闹得几乎要掀了后院,晏成喘着气松开了佟锦,他顺势往地上一瘫,完全没有爬起来的欲望。 晏成伸腿踢了踢地上的咸鱼:“起来!找付崇上药去,别在这儿碍事。” 晏成说完就解开护腕朝旁观的谢闵走了过去,而佟锦最终也没爬起来,是被同僚们给拉着拽着弄走的。 “厨房温了醒酒汤你先去喝点,我去冲个澡,等我回来就用早膳。”晏成带着一身蒸腾的汗气走到了廊下谢闵身旁,一边擦脸一边随口安排。 谢闵默默躬身应了。 晏成很少在寝殿用膳,而开放的小花厅正对着四合的庭院中心,精致的布景让她更青睐此处。谢闵以前也没少在这儿用午膳。 坐在桌前喝了碗浓浓的醒酒汤,谢闵额间冒出了点细汗,眩晕感和脑内的钝痛逐渐减轻。 热气腾腾的菜品一道接一道端上了桌,绿枝握着几枝黄腊梅走进花厅,抖落了枝上的雪花后插在了角落的广身窄口瓶中。 “白芍你怎么不知道放下风幔,谢少爷还病着呢!”绿枝看见独坐的谢闵,忽地意识到了这事。 正低声吩咐着宫女做事的白芍闻言赶紧催促着她们先放下幔帐,谢闵拦了下来:“不妨事,此刻无风,雪也停了,放了幔帐花厅就昏暗了。” 白芍挥退宫人,笑嘻嘻地说起了绿枝:“绿枝姐姐,现在这不是‘谢少爷’啦!” 绿枝掩唇笑着冲谢闵行了个礼:“这些年叫习惯了,如今该叫驸马爷了。” 谢闵失笑。晏成从石子路上大步行来:“你们说笑些什么呢?” 她的发根尚且沾着水汽,端起茶杯的指尖也泛着方出浴的樱粉。 “说谢少爷成了驸马爷啊,”白芍笑着拿了件短褂走来,要给穿着单薄的晏成加衣,“我当年就和他们打赌,说谢少爷将来会做驸马的,果然是我赢了。” 晏成的指尖玩味地揉捻起了杯子,眼神变得深邃,唇边的笑意却毫无变化:“哦?你为何这样猜测?” 白芍给她系绳的动作顿了顿,看她的那一眼有些奇异又像是有些嗔怪:“殿下果然和秦桑一样呆,谢少爷分明是喜欢殿下的……如今都修成正果了,殿下居然还不知道么?” 她偏头又看了眼对侧面泛红霞的驸马,眼神更古怪了。 晏成眼中细微的惊诧很快便被意味深长的凝视吞没覆盖,她深深看着对面局促避开她眼神的谢闵,声音不疾不徐:“这样啊……我还真是……” 白芍压下唇边的笑意,识趣地拽着绿枝走远了些,把花厅留给了这对新婚夫妻。 “原来你喜欢我啊……”晏成缓慢地拖着长腔,欣赏对面男人羞赧的昳丽面容,“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闵把筷子攥得死紧,脸色窘迫又有些复杂:“……我也说不清,大概很早。” 情窦初开的年纪,少年人的情感不知不觉却又自然而然地从童稚的亲昵转变成了悸动的欢喜,真要倒追缘由,的确也无从说起。 晏成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对谢闵思考方式和性格都有了充分了解的她很轻易地就猜到了理由。 如果……算了。晏成饮尽了杯中的梨汁,将眼底一闪而过的苦涩一并吞咽了下去。 没有如果。 …… 宫人收拾餐桌时,晏成起身给谢闵拿了件厚斗篷披上,顺手牵着他离开花厅走上扫净了雪的青石小道。 谢闵拢紧了斗篷,低头看着那只自然牵过自己的手,心脏难以遏制地扑通扑通乱了频率。 自赐婚旨意下来以后她就对自己有着明显越线的亲昵,如果不知道这场婚姻的由来,他怕是早已经沉醉在这份亲密里飘飘欲仙了。 可即使是现在这样的关系……谢闵悄悄勾了勾指尖,唇角也被捎带着有了弧度。 他还是偷偷感到欢喜。 如果她能喜欢他一点就更好了……一点点就好。 “公主府的格局你都熟悉,我只是带你看看分给你的那部分,”晏成无知无觉地从他指间抽回了手,指着南边的院子,“行俭苑所有院室都是你的,你想怎么样都行。至于其他地方……除了靶场和武园归属近卫军管,其他的你想做些什么直接吩咐绿枝就行。” 晏成边说边走,推开了行俭苑主室言矜堂的门。谢闵看见乌琅正在内室收拾枕褥。 “少爷!”乌琅听见开门声下意识就唤了出来,看见晏成后赶紧又补了个礼,“殿下。” 晏成点点头:“乌梢呢?” “在书房整理少爷带来的书。” 谢闵跟着晏成走向了书房,听着她在前方继续:“皇后想给我拨人,我没要。本来公主府人就够多了。” “绿枝把府里原有的宫女太监都按等级各划了叁成给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跟绿枝说就是,公主府不缺钱也不缺人,没必要将就。” 谢闵看着晏成在前方推开书房门,扑面的暖意燥热得他停住了脚步,一时没敢往前走。 晏成走到正洗毛笔的乌梢跟前抬手狠狠敲了敲他的头:“炭炉烧这么热,你主子进出几回保准让冷热交替给放倒在床上!” 乌梢年纪稍小,捂着头有些委屈:“书房之前没人住潮气重,我怕少爷的书受潮,想蒸干屋子。” 晏成开了两扇窗,又把炭炉的风口合小了些。 “你等他不在时再烤,记得看好火。” 屋外的谢闵抬手拨了拨花草架上的积雪,平复着心底那点隐秘躁动的欢欣。等热度散了些后,他才面色平静地走进书房挥退了乌梢。 “其实我风寒真的没什么事了,”谢闵敛眸,斟酌着言辞,“只是前两月病了许久有些伤本,养两月就彻底无碍了。” 晏成合上窗语气淡淡:“那你昨天跑什么。” 那名嵊州官员的眼神针扎似的刺着谢闵的心,他合上眼睛抿紧了唇,努力驱散脑海里的画面和心底翻涌而上的难过。 晏成却把他发白的脸色领会成了另一重意思。 她走到谢闵面前扳过他的下颌迫使他望着自己:“以前的事不提了。” “什么……”谢闵怔住了。 晏成垂下眼帘。由于身高的缘故,离得过近的谢闵看不到她的眼睛,只觉得她很平静。 “我跟你成婚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晏成的手指摩挲了他的脸颊片刻便松开了,“前尘旧事,就忘了吧。” 下一刻谢闵就直接低头吻上了她的唇。他搂在她腰间的手很用力,呼吸也有些颤抖。 他用激烈的吻来夺走自己的注意力,以求压制自己下意识的思考习惯,努力不去深思她口中的“前尘旧事”到底给他们纠缠不清的过往划出了怎样的界限。 起码这片刻……他的唇瓣依恋着她,探出的舌尖勾着她的舌头同自己依偎,胸口大幅度起伏着。 起码这片刻,就让他觉得自己卸下了负累,真的得到了那颗梦寐以求的心吧。 腰间的衣带被解松,顺着丝绸光面无声滑落地面。谢闵的眼睫颤了颤,拥抱着晏成的胳膊配合地松出了空隙。 他的吻从激烈变得绵密,在对方逐渐加重的回应里,热度逐渐攀升,原本心无杂念的拥抱也开始烫手。 手指探进她的腰封轻巧解开了带子,失去束缚的衣裳变得松垮。将手探进她的短褂拨开松垮的棉服和单薄的亵衣,他顺着滑腻的肌肤向上,微凉的手就抚及了她暖热的乳房。 二十一 久候主人不至的乌琅从言矜堂的寝殿找到了书房,迟疑着是否要敲门时却正听见了一声压抑的闷声呻吟。熟悉的声线令他吃了一惊,立时就要推门闯入,却又在紧接着的颤声低唤里生生止住了动作。 “阿晏……” 乌琅手上一个哆嗦,一张脸从耳尖红到了脖颈。 少爷身边没有通房丫鬟一类的存在,以至于乌琅最开始会错了意,但到底也是个成年男人,乌琅这下也反应了过来。 担忧了一宿却不敢同他人言说的心绪被这旖旎声息打散,乌琅压下勾起的唇角却掩不住眼里的光亮,抄着手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 书房里的温度再次回到了二人初至时的燥热。谢闵拥吻着坐在书桌上的晏成,潋滟的红已经从脸颊蔓延上了肌肤。 她的腿正勾在他的腰上配合他进出的动作,尽数没入再分离的叽咕水声在白日里显得尤为刺耳。正摩挲着谢闵后腰的小腿时不时发着力,逼得他几乎抛却了理智去挺腰,抓住对方丰润的臀肉按向阴茎的力度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晏成的喘息逐渐急促起来时,谢闵的眉间也泛起了难耐。按在他背上的手指在高潮来临的瞬间将他掐出了斑驳红印,雪白的小腿立时像蛇一样绞紧了他。 “唔……”迸发时的极致欢愉化成沉重的呻吟从谢闵喉间逸出,他掀起汗湿的眼皮,看见了同样微启唇齿的晏成。 大亮天光下,汗水从她饱满的乳房滑到与她紧贴着的自己身上,滚烫的肌肤令汗液也显得微凉。 被堵截许久的水液因她缓缓放松的动作从甬道奔流而出,又顺着红木桌沿蜿蜒而下,滴在他赤裸的足弓上。尽管以谢闵的角度看不见,但仅靠着想象他也能在脑海里勾勒出这幅十足淫靡的画面。谢闵面红耳赤地将头埋进了心上人的发丝,压下心底并着几分羞耻的甜腻欢喜。 上次只有他一个人满怀愧疚地清醒着,过后也根本没有什么甜蜜回忆,只有无尽的痛苦让他下意识模糊那段记忆,昼夜忍受灵魂上愈见沉重的鞭笞。而这次不一样……晏成还在迷离着眼神平复呼吸,谢闵红着脸垂首亲了亲她微启的唇角,心满意足地将她揉进了怀里。 不管她喜不喜欢他,起码她是自愿的。 谢闵一味沉浸在心底那碗辛苦积攒的糖水里,晏成却感受不到他心底的波澜翻涌。逐渐惯于情欲滋味的她很快恢复了状态,只觉得眼前的雪色肌肤十分勾人。 猝不及防地被按倒在了背后的软榻上,谢闵错愕地对上了晏成含着欲色的眼神。读懂她的意图后,他不自然地错开了眼神,两手也慌乱得无处安放,阴茎却诚实又贪婪地再次挺立了起来…… 被坐下来包裹住的刹那,谢闵深吸着气抚上了她浑圆的臀部,触手的湿漉漉水液里,他再次被脑海中的放纵画面逼红了眼。 她的动作真熟练啊……谢闵看着纵情摇摆腰肢的晏成,眼睛洇上了点潮湿,手上按压的动作也逐渐带了狠意。 他从未想过像自己或是晏成这样的人也会做出白日宣淫这种事,也没想过自己会在书房这样庄重的场合去亵渎先贤清风。 可……是她先把自己真挚的吻扯向了欲望,是她先解开了他的衣带暗示他。谢闵盯着喘息着的晏成,视线贪恋地看着她微阖的眼睛和莹润的唇,心底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大概也见过这幅光景的面目模糊的男人。 谢闵坐起身吻上了她的脖颈,眼角漫上了些微水光。 因为心底那野蔓一样骤然繁生的嫉妒而舍不得拒绝,于是他抛却了家教森严的良家子该有的体面,和他的心上人在朗朗乾坤下、于古籍宣墨里压低声音纵情偷欢。 ………… 晏成大踏步走进佟锦的小院时,这位苦命的近卫副长正在自力更生地揉捏酸痛的大腿肌肉。看见径直坐下灌了口凉茶的晏成,佟锦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殿下有何……”佟锦咽了口气,心底嘀咕着谢少爷这种世家子还是太含蓄,连嵊州那位都能磨着殿下在屋里留上叁个时辰,谢少爷要一直这么“规矩”下去……他不失宠谁失宠? “黎纫洲的事查清了么?”晏成开门见山。 佟锦收拾心情,正色道:“他此行的目的属下并无把握,但此人的身份倒是很有些可究之处。” 晏成挑眉看着他。 “黎纫洲是黎家大半年前从扬州老家接回京中的公子。黎家对外声称,因着家中儿孙命途坎坷,故而这个小公子在叁岁上就被送往扬州当地有名的寺庙去做了记名弟子,想借出家高僧的福运度过劫难。如今小少爷年近弱冠,大劫已过,黎氏的族长便做主送他回京与父母亲人团聚了。” “可是据徐思年公子的消息……黎纫洲并不同黎家对外声称的那样是嫡公子。” 晏成直起腰来,有了几分兴趣。 “黎纫洲的母亲事实上是扬州的一名烟花女子。” 扔出这个爆炸性消息后,佟锦果然在晏成的脸上看到了听戏般的兴味。 晏成指间转着茶杯,若有所思:“黎家的传闻我听过一二,似乎是家里的孩子接连夭折,嫡长一脉竟无一人活过了十五岁?” 佟锦补充道:“除去唯一成年的嫡女,活得最长的六公子在十四岁那年惊马坠亡。京中碍于黎家威势不敢明面议论,私下的闲话却也不少,基本都不怎么能入耳。” 晏成嗤笑:“想必这个黎纫洲是黎老爷子的亲儿子了。” 佟锦点头:“黎家内部倾轧十分严重,嫡长系和旁系斗得你死我活。据徐公子查探,那几个小公子的早亡与旁系脱不开关系,至于黎纫洲……是黎家几年前偶然发现的,黎老大人曾经一晌风流结下的果子,倒是意外地平安长大了。” 如此一来,与旁系关系恶劣的长房怎么可能情愿过继他们的儿女入嗣,要不是黎家女早早被送入宫,黎家大概率会招赘。而黎纫洲这个意外之喜也不用管是谁生的了,只要是黎老头的种,黎家就能把他当月亮给供起来。 “那黎纫洲本人你们是没查出来什么了?”晏成对这个结果有心理准备。 佟锦摇头:“黎纫洲回京后几乎一直待在家中,也就这两月才开始出门活动。” 而这段时间正是晏成忙于军务的时候,京中也纷纷扬扬议论的都是她的婚事,一个安静的世家小公子并不能引人注意。 “不过……”佟锦迟疑了片刻,“属下倒是曾偶然在市坊间听过一次他的名字,似乎是说他性情乖戾。” “当时属下对这个名字并不上心,许是记错了也未可知。” 佟锦拱手。 不待晏成开口,小院外大步行来了一名近卫朝她行礼:“殿下,西厢房那位醒了。” —— 作者:免费精彩在线:「po1⒏homes」 二十二、不做世子 清晨温暖的阳光辉映着庭中积雪。耀眼的柔白光晕里,洒扫侍女稚嫩的脸蛋也被映照得分外清丽。 按照皇家规矩,今天是谢家少爷一旬回府的好日子,永宁侯府上上下下都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寅时正点便点着灯将房檐和庭院的积雪洒扫得干干净净。天光大亮时,整个侯府窗明几净、张灯结彩。一桌一椅的摆放也讲究至极,无不昭显着大家族的气派。 辰时一刻,公主府的仪仗在永宁侯府诸人的翘首以盼下浩浩荡荡地停驻在了门前。 按礼法论,公主自然应当行于驸马之前。故而当晏成进门时身形一顿、而后与谢闵左右并行踏入永宁侯府的大门时,侯府内低眉颔首的家奴惊愕过后无不喜不自胜,只觉与有荣焉。 永宁侯夫人沉缇兰远远看着这一幕,心底的大石头才算是稍稍落地。 ——无论如何,昭明长公主在人前还是很爱重闵儿的。 至于内里怎样……侯夫人垂下了眼眸,安静地跟随永宁侯的脚步迎上前去。闵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昭明人前给他面子,他就不会轻易让人欺负了去。 晏成作势免礼,谢闵便快步走上前扶起了将要行礼的父母,迎上父母投来的眼神时,眼底也不免起了澜漪。 仅一旬未见,侯夫人看着儿子红润精神的脸色与成婚前浑浑噩噩的样子已然大不相同,眼角不由得一阵酸涩。 她对儿子的心愿心知肚明却又一直感到为难,此刻看着他健康的脸色,数年的郁结和挣扎都悄无声息地烟消云散了……就让他喜欢吧。 比起谢家,她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快活。 * 谢闵少年时,小他叁岁的忠平侯公子崔望铭被陛下封了世子之位。彼时的世家少年们都已深谙家族势力的亲疏,童稚时不论身份打成一片的亲昵时光被抛之脑后,萧氏一派的儿女们开始在学堂上针对起了谢闵。崔望铭得到侯府世子位之后,这种排挤的威势便愈加密不透风地裹在了少年谢闵的身畔。 虽说谢闵并不曾在家里提过这些,耳聪目明的沉缇兰还是为此专门同丈夫商议给谢闵也求个世子封号,当时的谢闵态度平淡,显得无可无不可。 可有一日谢闵下学堂回来后却径直闯进了永宁侯的书房,沉默半晌后,酿足了气势的小少年抬起头,坚决地同父亲高声开口:“我不要做世子了!” 永宁侯此时已经将请封的折子递了上去只待陛下传唤,闻言诧异地问他为何,方才还目光坚定的少年郎一下子气短了起来,闪烁着目光低声嗫嚅,白净的耳尖也挣扎着变红了。 见此情景,永宁侯谢邈只说待他考量一二便没再追问。后来还是谢闵的书童乌琅支支吾吾地被沉缇兰问出了缘由。 学堂休憩时间里,忠平侯世子同几个世家少爷闲聊,聊着聊着便口无遮拦了起来。赵家公子吹捧着崔望铭,言语间竟调侃到了宗亲女头上,直言日后的世子夫人之位非得公主才配得上。崔小世子一时得意,言行也有些无状。 “那几个长公主嘛……嫡出的年岁太大,年岁相当的生母低微,”崔望铭支着脑袋望天盘算,“差不多的也就个昭明公主,虽说相貌尚可,可人也太凶了,还没我的丫头讨人喜欢!我才不要她!” 哄笑声里,谢闵的一声冷笑分外刺耳。崔望铭像是被兜头泼了盆冷水,立时便臊怒了起来:“谢闵你笑什么!” 谢闵气定神闲地翻着书,看也没看他一眼:“笑你们不知死活,连几位长公主和昭明公主也敢取笑指摘。” 赵家公子脸一白,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杵在原地不敢说话了。 崔望铭脸一僵,余光瞥见学堂里正偷觑他们的其他学子,畏惧和难堪一齐涌上了心头。他凶狠地四处瞪视了一圈,阴沉着脸朝谢闵道:“那又怎样,你若告状,这里的怂包没人敢为你作证。”他深吸了口气,拿拇指指了指身后的那群人,神情恶劣又嚣张:“而他们,都会替我作证。” 谢闵合上书,用一种悲悯的眼光朝他看了过去。阳光从他背后的窗户洒进来,将他的身形勾勒出一圈金色的朦胧轮廓,一时间让整个人显出了莫名的威势。崔小世子身边的少年们下意识避开了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哦……”谢闵站起身来,抱臂倚靠在了窗沿,“谢侯爷家的谢闵说崔望铭和赵延编排挑拣宗亲女,崔氏的世子爷和赵氏的大公子说谢闵诬告……是这样么?” 谢闵嗤笑。 崔望铭一时间犹疑了起来,觉得好像是这样,但又觉得谢闵意有所指。 赵延比崔望铭还小一岁,却是立马就反应了过来,脸色变得更僵硬了。 “谢侯爷的小公子”在外声名极好,谦逊安静、不惹是非是他给所有人的第一印象,反而是他们几个频频因为蓄意挑衅被官学的老学究们惩罚。 他们始终对此不以为意,反正夫子们也只能罚他们抄抄书,再不然就是告家长,而他们的父母根本不会因为他们欺负谢闵对他们有所责难。无论是夫子还是官学,最后还不是随他们去了,左不过是世家子间的一点小矛盾罢了。名声有什么打紧,只要有家族在,他们顽劣与否无关痛痒。 今天是赵延第一次意识到……谢闵对外保持的这种“君子”形象其实并不是个无用的绣花枕头。 说真话就够可怕了,倘若他有一天真的诬告他们……赵延头一回对谢闵这个看似孤立无援的家伙感到了畏惧。 赵延凑在崔望铭的耳边低声劝导:“小侯爷,外边人都偏听偏信这个谢闵不信咱们,他要是真的……” 崔望铭也明白了。他梗着脖子面色涨红:“我不过随口……” 谢闵把指间夹着的书卷“嘭——”地一声扔回了桌上,少见地露出了厌恶冷硬的神情,崔望铭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我如果同陛下说你崔望铭在学堂公然言语亵渎宗室女,你觉得会怎样?” 公然把皇室和宗亲的尊严踩在脚下,清河崔氏或许不会真正有事,但他就…… 四周听热闹的学子间一阵骚动,崔望铭的瞳孔一阵紧缩。 倘若是于他无关痛痒的小事,身旁那些怂包同窗必不敢与他对着干;可如果能直接把他一脚踩下去……就算是诬告他们也未必不敢作伪证! 说到底,谢闵也是祁州谢氏里最有出息的子孙,同样有一个侯爵父亲,虽势单力薄,身份也并不比他低微。 毕竟只是个未经事的少年,崔望铭此时唇角发颤,跌坐回桌椅间连看都不敢看谢闵了,可又怕自己不说点什么,谢闵真的会去告状。别人尚且不论,昭明公主是陛下和皇后唯一的女儿,对她的教养更是尽心竭力,显然是寄予了厚望的,他还不想丢掉自己没坐热的世子之位! “是我口不择言胡乱攀扯……对不起!我道歉!以后……以后再不说了,”崔望铭低垂着头心乱如麻,指头紧绞在一起几乎把自己抠破了皮,“何况我都封了世子,必然是不能同公主攀亲的,我们几个本也就是吹嘘几句罢了……” 身后的少年们如梦初醒,闪躲着谢闵扫过来的眼光纷纷附和,见谢闵低垂着头思索什么,似乎不再打算追究,登时作鸟兽群散。 放课后的崔望铭和一帮小公子飞也似地逃出了学堂,谢闵却拐进了隔壁园区找到了徐家的小公子徐思舜。 “崔望铭说他封了世子必不能同公主攀亲,这是为何?崔家有什么规矩么?” 徐思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关崔家什么事?大齐铁律——皇子不外赘,公主不外嫁!你不知道吗?” 谢闵仍有些怔愣:“我知道,但是……” 徐思舜稍加思考就明白了过来,看向谢闵的眼神有些羡慕:“谢侯爷和夫人都不曾与你说过吧……世子世女都是受陛下首肯后定下的继承人,轻易撼动不了身份。没有这个身份又枝叶繁茂的家族面上再好看也少不得会暗中争家产。” 这个谢闵也懂,但是……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之前从未想过的问题,他愣在原地睁大了眼睛。 目前的几位长公主驸马的确都不是家中最拔尖的子孙,而他不想在心底对别人的择偶妄自评议,故而从来都是避免朝这方向深思,以免心底潜移默化地对几位长公主有所轻视。 现在他明白了。 徐思舜继续说了下去:“继承人之间当然是不会考虑相互议亲的,无论是王侯还是朝臣,宗正寺都知道各家的继承人是谁,皇子公主的婚嫁人选一开始就会直接排除他们。这些事情我小时候就听母亲悄悄说过了,只是你家情况不一样,谢侯爷没有侧室,你也没有兄弟姐妹,侯夫人和侯爷大约是觉得不……诶?” 徐思舜看着眼前匆忙躬身扭头就跑的谢闵,有些发懵:“怎么了?” 他看着转角处消失的背影,思索片刻还是不解:“他家就他一个,封不封世子……也没差吧?” 但谢闵知道不一样的。 他冲动地直闯进了父亲的书房,脑袋里却乱糟糟的拼不出言语。一会儿是自己拿着封世子的圣旨在紫宸殿叩谢皇恩的画面,一会儿又好像看见了小阿晏抱着白鸽子翻墙进来高高兴兴地跟他说恭喜。 才不是恭喜! 少年谢闵深吸了口气就抬头看向了父亲,拼命克制了自己才没有大声喊出来。 “我不要做世子了!” 少年压下忐忑和慌张,强撑着镇定的外表看向父亲,心底祈求他还没来得及向皇帝上书请封。 聪明的少年很清楚——默认的事情更改起来无错可究,而皇帝的钦封是金口玉言。 釜底抽薪 书房内,半月未见的父子两人相对而立沉默着,直到听见窗外仆从挪动花盆时瓷器与青石的磕碰声时才像是得了信号般默契地坐了下来。 “你似乎过得还不错。”永宁侯谢邈放松倚靠在椅背上,率先打破了沉默。 谢闵看了眼父亲古井无波的面庞,而后敛下眉眼错开了对视,微微抿着唇,欲言又止。半晌,他似是咽下了所有情绪,安静回道: “她待我很好。” 谢邈看着他的面色,听了这话并不显得高兴,反而是在短暂的沉默后沉沉地叹了口气,眼里泛起了迷雾一般的彷徨。 …… 谢闵一直知道,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尽管他们从未直言,但心底却都并不支持自己成为驸马。 可难得的地方也在这里。 尽管心底并不支持他的决定,当少年谢闵坚定地看着父亲表达出“不做世子”的恳求时,已得了朱批的谢邈只是一言不发地又去面见了皇帝,腆着脸请求着收回了请封世子的折子。 沉缇兰生谢闵时身体受损,注定此生只有谢闵一个孩子,偏偏这个永宁侯府的独子却想赘入皇家。永宁侯作为祁州谢氏支系一直与本家龃龉颇多,直面继承人压力的沉缇兰也从未用家族责任苛责过谢闵,反而会在她的孩子感情受挫时绞尽脑汁帮他出主意,教了他深得昭明长公主喜爱的一支古琴曲。 世家倾轧苛待了谢闵,而他在父母这里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爱与自由。 聪慧如他甚至早就隐约察觉了,自己这样的家庭也是幼年的江晏成愿意和他接触的理由之一。 “她这恐怕不是原谅你了。”谢邈看着面前沉默安静的儿子,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宣纸的一角,正为独子的未来感到些许忧虑。 因为眷恋着祁州谢氏宗族却又立身清正,谢邈长年在皇帝和家族之间为难着、摇摆着,总艰难地在家族和皇恩间寻求蛛丝般的平衡。 可如果唯一的孩子与家族立场彻底相悖,谢邈再艰难也得做出选择。 ——他也是时候该下定决心了。 谢闵隐藏起眼中的细微审视,面色平和地将自己成婚后的生活随口挑拣着说与父亲听,似是无意般地露出一副恬然的表情。平淡的面庞下却是有迹可循的哀伤。 他低垂着眼睛,像是没有看见父亲搓捻宣纸的手指随着他的“无心之语”而逐渐滞涩的动作。 如果那丝艰难的平衡被他破坏殆尽……谢邈只会把自己唯一的孩子放在首位,也只能和祁州谢氏彻底决裂。 芝兰玉树的新任驸马从不在言辞上争夺锋芒。他把自己逼入绝境,以此境遇对父亲釜底抽薪,逼迫他在自己和谢氏中做选择。 他微阖上了眼睛,无可避免地为自己逼迫利用的行径心底酸涩。 …… 黄昏时分,晏成跟着侯夫人沉缇兰来到庭中小院落座时,去书房单独说话的谢家父子二人也正迎着晚霞走来。 “殿下,天色已晚,我们该……”谢闵似乎是畏于皇家规矩,踟蹰着开口。晏成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那有什么,你近日又不用去当值,今晚住下便是。” 言罢就打发着掌事宫女白芍遣回仪仗,显然真的打算在此过夜了。 无视侯府下人欢天喜地的眉眼,晏成却注意到了永宁侯沉着的眉眼正像一汪深潭,整个人的气质似与早晨初见时的平和隐约有所不同了。 心头微动的刹那,谢闵在她身侧从容落座,恰好挡住了她看向永宁侯的眼神。他将手掌覆在了她的手背,微凉的温度裹住了她的指尖,含笑的双眼直视着她:“如此,多谢殿下厚爱。” 晏成眉心一跳,这一刻,他似乎透过这双眼睛看见了从前的那个谢闵。 温和从容,胜券在握。 * 谢闵的卧房从帘幔到摆件无一不是华贵繁复的,这大概是永宁侯府里唯一未曾被摒弃的世家做派了。 拔步床前的纱幔上缠着精致的金丝绣线,若有若无透着熟悉的香味。晏成撩起来观察了片刻,就听得耳边谢闵解释:“当年你从北狄带回来的旭桑干花被我制成了香料,纱幔是用香料熏过的。” 晏成看着谢闵脸上正带着几分怀念之色走近她身侧,忽而又被他握住了手走向一旁: “你看这个。” 晏成收回打量他的眼神,跟着谢闵参观他的卧房。 不知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家里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由,晚膳后的谢闵一扫前些日子的颓唐淡漠,变得精神了许多。 晏成一样样看过了谢闵卧室的摆件,感慨了一句:“世家底蕴果然不是纯粹用银钱能衡量的啊。” 只谢闵的书柜上就摆着许多有钱也寻不来的好东西。 “以后都会是你的。”谢闵唇角微勾,似乎透过书柜上的琉璃灯看见了更多意义不明的存在。 有生之年若能倾覆了世家势力,这话就不假。晏成唇边拂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对谢闵的下一步行动有了模糊的猜测。 …… 夜里吹灯时,晏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谢闵的“精神”好得出乎了她的意料。 “……这是你家!”晏成睁大了眼睛,相当难得地拢着自己的衣领一脸尴尬。 哪有回门时在娘家做这种事的……未免太不庄重! 晏成拢紧了亵衣抵靠在拔步床内床角,满脸谴责地看着谢闵,抗拒的姿态像极了正被狐狸精引诱的贞洁烈妇。 拔步床叁面都被木材封死,对她的反应有所预见的谢闵故意提出让她睡在里侧,此刻也就相当方便地堵住了唯一的出口。屋门外叁步一岗五步一哨地守满了谢府的值夜侍从,进门之前,谢闵叁言两语就将此场面引导向了世家规矩这一层,晏成的疑惑甚至来不及升起就先消散了。 如今看来,全是有预谋的。 他放肆地把自己剥得半遮半露,敞开的衣领堆迭在腰身下,借着夜色将其归于黑暗。欲望的锋利被他刻意潜藏在月光的阴翳里好装出无害的模样,轮廓明显的温柔面庞和流畅的肩颈线条在皎洁月色下宛如白玉雕刻的美人像。 晏成呼吸一滞,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晏……”极轻的声音,缠绵又撩人。 江晏成默默咽下了舌下骤然分泌的唾液,略显心虚地偏开了视线。不得不承认,她的驸马在容色上实在数一数二。以前的她实在是太过正经,这么个大美人在眼前都丝毫不往歪处想。 修长的指节轻扯住晏成的腰带时,晏成艰难地在面前炙热的温度里找回了理智。 如果让人知道他们在回门留宿的夜晚敦伦,那她今天刻意展现出的对驸马的看重就会荡然无存,予他的每一分偏爱也都会沾惹上风月的狎昵。 她想推开谢闵,正啄吻着她雪颈的男人却像是头顶长了眼睛一样擒住了她的手腕,让她伸出的手因为本身没用几分力而被轻易压制了动作。削葱根一样的微凉手指轻柔地插进了她的指节,交缠的十指抵在两侧,随着两具升温的身体逐渐同步泛起潋滟的红。 谢闵虽是文臣但也精通君子六礼,身形高大有力量。在不能像制敌一般对他下重手又不能让守夜下人发现的前提下,晏成僵在了角落。 她的背紧靠在拔步床坚实的木板上无可退避,只能被动地感受到下身正被灼热的阴茎缓缓插入,一时间有种风水轮流转的荒唐感。 “阿晏,”耳边是他含着笑意的轻浅喘息声,“这里是湿的。” 晏成不想承认自己受到了引诱,闻言臊得耳廓都红了,咬牙切齿地悄声低斥:“我又不是圣人!你就仗着我不会动你……” 想也知道,她要是真动手,得不到所求的谢闵一定会反抗着弄出动静来!这人摆明了是趁势要挟! 谢闵一个用力深深挺进了她,略沉重的气音喷洒在晏成耳边:“嗯……让人发现了也是我被说闲话,阿晏怕什么呢?” 洞悉了晏成意图的谢闵趁火打劫,笃定了她只能配合自己。晏成咽回了喉间的呻吟,对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和他的明知故问感到颇为无奈。 逐渐加重的撞击动作让晏成的脊背在木板上模糊撞出了些声响,她不得不配合着谢闵的动作往床中心挪,制止的动作也逐渐敷衍,最后彻底放任谢闵对她的渴求。 畏于被人发现而保持着静默无声的两人连喘息都得尽力压制,晏成抬起腿高高地攀上了谢闵的腰,勾紧的脚趾紧贴着他覆着薄汗的蝴蝶骨,小穴因为紧张而变得愈加敏感,此刻更是有意使力去绞尽那根热情的阴茎,以求尽快结束这场熬人的静默欢好。 偏那人还故意在她耳边粗喘着:“阿晏真热情——呃嗯——” 晏成被他逸出喉间的呻吟惊到,不得不做出退让放松了些。 年轻的驸马一扫往日颓唐,轻吻着心上人鬓边的汗珠,心情轻快地低声笑了出来。从少年时明晰心意起,他的第一次春夜甜梦和更多朦胧暧昧的幻想都在这张床上酝酿,真真正正地把梦里的人按在这张床上欢爱给了他强烈的刺激感和溢出胸膛的幸福,现实与梦境交织的画面让欲望奔流难以遏制,谢闵的喉间不住呢喃着她的名字。 “阿晏、阿晏……” 就像过往那每一个漆黑的夜晚才敢悄声低吟的眷恋。 梁上君子 清晨时分的天色还黑蒙蒙的,夫妻二人早早醒来要水沐浴。谢府的下人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当是公主府的习惯。 而忍受了半宿糟糕睡眠的晏成看谢闵的眼神都带了些火星子。 虽然昨晚谢闵给她仔仔细细擦干净后还在床上垫了衣料,但是被汗水打湿的床褥并不是一层薄薄的衣衫就能挡住潮气的。隆冬腊月里被迫睡在潮湿闷热的被窝,晏成恨不得把谢闵打一顿! 偏这还不算完,匆忙洗漱一番后,早膳桌前的晏成甫一落座就被自己身上突然的反应惊得身形一顿,连带着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甬道深处的液体因着她平躺的姿势安静藏匿了一夜,直到早晨才随着她由躺变立的姿势开始缓缓下滑,而略有些麻木的内壁却对这点液体的流动无知无觉,直到涓涓细流在紧闭的穴口前悄无声息地汇合堆积,此刻一举挤开了闭合的细口正难以遏制地向外溢出。 察觉到牝户的温热湿润感,晏成吸了口气攥紧了手上的筷子,牙槽旁侧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一顿早饭吃得她宛如身处炼狱,直到用过膳后永宁侯去上朝,晏成才顺势提出想去谢闵的书房找书离开了中庭。 旁人看来自然无比的仪态在谢闵的眼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僵硬,正陪着母亲说话的他不由得多觑了眼晏成的背影,将她的异状看在了眼里。 …… 谢闵的卧室晏成之前没见过,但书房却是相当熟悉的。将谢府的下人都远远撵出了院子吩咐不许打扰以后,晏成才僵硬着面色半躺上了书房的小榻宽衣解带。 书房的炉火烧得很暖,晏成索性将下身衣物脱了个干净。 绷紧的身体骤然放松,一团温热的驳杂液体霎时间就从穴口挤了出来,顺着莹白的臀缝流到了手帕上。头一回见这景象的晏成表情空白,一时间有些没转过来弯。 昨晚谢闵不是给她擦过了么,为什么还会…… 头一回见这场面的晏成沉浸在震惊和困惑里相当无措,以至于在面前突然冒出了个人影时更加措手不及。 定睛一看,还是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家伙。 晏成眼前一黑,一时间恨不得从来没见过这张脸! …… 从窗户悄声潜入的邵影翻进小院时没见到一个仆侍,受命来此的侍卫长只以为是晏成提前帮他清了人。无知无觉的如往常一样面无表情悄声从窗户潜入。 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书房内室,邵影却在俯身行礼的前一刹僵在了原地瞪大了双眼。 入目是一片雪白。 半躺在小榻上的女人张着赤裸的双腿,腿心处的花蕊带露含珠,半透明的粘液和着乳白的浊色从花蕊中探头,丝丝缕缕地向外浅流。低头看着自己腿心的晏成在邵影闯入时下意识看向了他,面上犹带着上一刻的困惑与怔愣。 邵影无法否认自己内心深处以下犯上的觊觎,但他做梦都不敢幻想这样香艳的场面。素来平静的面容当场崩裂,邵影在两人的面面相觑里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傻在了原地。 率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晏成。她一把掀过旁侧的衣服盖在了腰际,将那太过秾艳的春色藏回了素色蚕丝之下。 随着她的动作如梦初醒的邵影“腾”得赤红了整个头脸,从没有哪天像此刻一般说不出话来:“我、我……” 晏成也涨红了脸,窘迫地将腿缩回了雪色衣料下。她想起来了,自己原本是安排了邵影此时前来传递消息的……但从早膳开始满脑子都是下身这点东西的她早把之前的安排忘在了九霄云外。 好巧不巧,居然让她的侍卫长撞见了这羞耻至极的一幕。 做好心理铺设的晏成深吸了口气,打算拿出自己身为一个见惯大风大浪的成熟上司该有的风度和应变能力,好言安抚这个不幸的下属再把这倒霉事揭过去。 “咳、其实……” 不待她说下去,门外细微的脚步声倏忽传来。 身体反应快过思考,邵影的身形瞬间消失,下一瞬已然藏匿上了幽暗的房梁,像个撞见野猫的耗子一样抱紧了粗壮的木柱子缩成一团不敢出声。 晏成:“……” 去他妈的见惯大风大浪,她真的要疯了! “阿晏?”推门而入的是谢闵。转过一个弯再绕过屏风,他就在这不大的书房里找到了倚在小榻上情绪破碎的江晏成。 “你……你还好么……”谢闵看着她蚕丝亵裤草草盖着的光裸下身,面上登时泛起了红晕。 他好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晏成的脸色此刻真是精彩极了。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她的境况就从崩溃朝着更崩溃的方向一路滑向深渊。羞耻、气恼混合着几分心虚慌乱,她最终像个坏掉的破布娃娃一样瘫在小榻上呈现出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谢闵的眼睛因为羞赧也盈起了水光,他眼神飘忽地凑近了小榻,看着晏成麻木的表情感到颇为歉疚。 “抱歉啊……”他嗫嚅道,“我好像、嗯……射得太深了。”话说出口,从眼尾到耳尖已漫上了一层红霞,眼神更是闪躲得厉害。 原来如此,昨晚没有洗漱直接睡下以至于没清理出去么。晏成垮着个脸,深觉长了见识。 谢闵的声音很低,但在寂静的书房里却不至于听不清楚。房梁上的邵影像是被冰刺骤然扎进了心口般立时冷静了下来,透风的心口却又冷又疼。 他们是祭过宗庙拜过天地的夫妻,做这种事很正常,他凭什么嫉恨呢?强令自己压下了那点上涌的酸苦,邵影恢复了素日的面无表情。 “你做什么?”小榻上的晏成一把擒住了谢闵伸出的手,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孟浪的登徒子。 谢闵蜷了下手指,因为窗外明亮的天光觉得有些难为情:“清理。” 晏成想起房梁上的侍卫长,脸色涨红了起来:“我回去自己清理。” 谢闵不赞成:“你平躺了一夜,深处的那些你自己够不到了,若是等它自己流要等到什么时候了……难道你要夹着这些去康泉寺么?” 晏成这才想起来刚才早膳时沉缇兰的确说想去康泉寺上香,而她当时也应付着颔首同意了。 晏成的脸色隐有崩溃。 她倒不是像谢闵想的那样因为羞涩才不让他下手,她纯粹是因为某个“梁上君子”的存在而迫切想离开这个房间罢了。 “我们回房叫水清洗。”晏成话一出口就后悔不迭,心知自己出了个昏招。 “我们早上才刚沐浴过,此刻才吃了个早膳就一同回房再叫热水岂不是……”就算没什么,府里的下人也会传着传着变成有什么了。 晏成也想到了这里的不妥,不仅如此,她还意识到她不能再提像是“回房后我自己进去用水清洗你出去”之类的招数。再一再二没有再叁再四,以谢闵的聪慧,就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事后也一定会察觉自己话语中迫切离开书房的意图进而有所揣测。 思来想去,晏成发现除非自己一开始就提出要单独回房叫水外根本无计可施,亲口把路堵死的自己现下竟然没有了合理离开书房的理由…… 可若是在书房……单独叫水还是让谢闵动手对她而言根本没区别。真要说区别也就是下水沐浴她还得再脱几件。 一念之差就被逼到现状的晏成崩溃得想砍人,可最后的一线理智还教她要控制情绪瞒住谢闵。倘若真是这种情况下让谢家发现了梁上的邵影……想想这个画面,晏成额间青筋都要迸出来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仅持续了一个呼吸的功夫,脑子清醒过来的晏成不敢过多迟疑以致谢闵生出疑窦。 “那你快点。”晏成放弃治疗地往后一躺,拿胳膊压住眼睛陷入了自闭。 “唔。”谢闵应了声,抬手拿开了她小腹上围着的亵裤。 囿于谢闵的聪敏,晏成连暗示梁上的某人一句“非礼勿视”都不敢,生怕画蛇添足之举反而提醒了谢闵,于是心底就只能恶狠狠地念叨着“太聪明的男人不讨人喜欢”这样无理的话。 至于梁上的邵影……他总该懂得回避吧? 晏成彻底自暴自弃,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冒出了把邵影收房这样离谱的念头,又在下一刻压了下去顺带唾弃自己像个禽兽。 …… 烧得旺盛的炉火源源不断地给书房施加着热气,蒸腾的热空气上升着萦绕在邵影的身侧。他恍惚觉得肌肤被熏得很热,却在看着那根冒犯的指节时又觉得心口冰冷。 邵影沉默地隐身在漆黑的梁上,垂眸看着榻上的晏成和半蹲在榻前的谢驸马,宛如幽夜的鹰隼。 双腿被分开置于两侧,娇粉的花瓣在莹白肌肤间微微绽放。谢闵初时尝试着用指节裹上手帕伸进甬道清理,晏成虽不言语却绷紧了小腹,显然被弄得有些痛感。于是他放弃了手帕,将手指含在自己口中濡湿了,缓缓插进略显干涩的穴口。 指节轻柔拨弄下,更多的浊液被引导着流了出来。随着第二根手指的加入,谢闵的手指探得更深了。 晏成压在眼睛上的胳膊不知何时已挪开,转而攥上了耳侧的靠枕布料。紧闭的眉眼随着谢闵的动作微微蹙起,脸颊攀上了暧昧的粉色。 手指的动作由温吞一点点加快,穴口开始张翕着舔舐他的指根,甬道也逐渐变得热情。笑意从谢闵的面上一闪而过,他无声加大了指腹的力度。 …… 随着小腹的一阵轻微抽搐,清透滑腻的液体顺着甬道和他的手指流了出来,带出了最后的一点浑浊液体。谢闵抽出手指,拿手帕擦拭着水液丰沛的手掌。 骤然失去手指的穴口不舍地含缩了两下却也只能委屈地绞尽了甬道,晏成睁开的眼睛尚带着潋滟的欲色。 褪去眼底的一丝茫然,她低头看见了面色平静的谢闵,他正轻柔地给他擦拭着腿心。晏成咬咬牙,故作平静地压下了那点未尽的欲火。 …… 书房门被合上,侯府的下人只见到长公主和驸马姿态亲昵地同行而出,无人注意到角落里正有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小笨狗 康泉寺是长安最热闹的禅院。不分叁教九流,香火鼎盛的佛寺平等地流转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各色访客。 晏成换上了一身烟青的广袖罗裙,戴上了少见天日的金钗玉环。武将有力的身体曲线被隐匿,乍一看下竟也像是个温婉娴静的富家小姐了。 只是…… 晏成瞥了眼前方被姑娘拦住的谢闵,心底暗叹这家伙还是一样地招蜂引蝶。 只是因为想给她买米糕而稍稍离开了她身旁片刻,又一个被他容色晃了眼的姑娘就上前试探了。 “这情景倒与当年一般……”侯夫人沉缇兰感慨道。 晏成回忆了片刻:“是那年花朝节么?” 记不清是哪年了,才从西南剿匪清兵回京没几日的晏成受皇命陪柔嘉郡主前去上香,半道上偶然遇见了谢闵。满脸苦恼的少年郎与她视线相触的刹那眼神一亮,如避蛇蝎般挤进了郡主府的人群。 柔嘉郡主是个心宽体胖的中年妇人,与谢家关系不错,见此情景便团扇掩面取笑起了他的狼狈:“谢小公子生得这样好看,若不是顾忌着这是佛刹之地,怕是要重现掷果盈车之景了呢……”身后是侍女们清脆的笑声,年轻的姑娘们正交头接耳着趁机多看了他两眼。 谢闵红着脸行礼:“郡主莫取笑我了,还望郡主让秋怀与您同行。” 柔嘉郡主扫了眼他的穿着打扮,又瞥了眼一旁跟着侍女嬉笑在一处的晏成,笑得略含深意:“哦……若是小公子约了哪家姑娘,怕是不方便相会……” 谢闵掀起眼皮瞥了眼晏成,却见她混在姑娘堆里同身旁的人一般略带好奇地看着他。 谢闵笑容微敛:“郡主多虑了,秋怀原是陪母亲来进香的,只是母亲途中遇见了杜家夫人同行,便打发了我回去。” 少年烦恼地叹了口气摊开双手:“如您所见,我就走不了了。” 柔嘉郡主一行人被他逗笑,郡主笑完了就举着扇子在下颌一下一下轻敲着打量谢闵。半晌,她忽得抿唇一笑,抬手把晏成推了出去:“既然缇兰也来了,姑母也不要你陪了,晏成你就送这可怜的谢小公子回吧。” “姑娘们看见你俩在一处的样子……”柔嘉促狭地觑了眼耳尖泛红的谢闵继续道,“必不会再没眼色地凑过来了。” 莫名被推出去的晏成:?好吧。 晏成对烧香拜佛不感兴趣,却很喜欢康泉寺的素面,她扯着谢闵不往下反倒继续往山上走,半点没有因为大半年未见面而要先寒暄一番的意思,十分自然地开口道:“你吃了没?我好久没吃到康泉寺的素面了,晚会儿再下山吧。” 谢闵摇了摇头,接话道:“红园的四君子汤也烹得很香,平日只有初一才做,今天是花朝节,听母亲说也做的。你要去尝尝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晏成忽得注意到了谢闵腰间晃动的狰形青玉佩,顺带也就留意到了他衣裳上的玄机。 乍一看是素色的月白长袍上绣着繁复的纹样,阴翳里看着干净清爽,阳光一照却像是粼粼的波光一样,显得颇为贵气。加之白色本就凸显容色,谢闵今天实在光彩照人,即使是在摩肩接踵的人堆里也不会被埋没。 “你这衣裳真好看,”晏成多看了两眼,“怪不得那些姑娘盯上你了。” 谢闵唇角忍不住挑起了些许:“是嘛,你觉得好看么?” 晏成点点头,往前大跨步蹦了几个台阶:“好看啊……不过我怎么记得你以前不穿这种显眼的衣裳呢。” 她才从西南回京没两天尚且没顾得上见京中的朋友,许是谢闵这半年换喜好了? 谢闵拨了拨玉佩的流苏,似是随口道:“今天是花朝节。” 晏成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他行走间掀动得颇为雅致的衣角:“我想着你会去郊游雅宴,萧家没给你派帖子么?” “我和那些人可玩不到一处去……你不也没去拜花神。” “我一没成亲不求子、二没心上人不求姻缘,拜花神作甚……诶?那儿有卖糖酥的,你吃不吃?” 身后的谢闵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了片刻而后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 …… 模糊间想起一两个片段,晏成歪了歪头。 似乎当年跟她走在一起后真的就没有姑娘再来跟谢闵说话了。直到在寺中遇见侯夫人,短暂分别片刻后,她再回头时就和沉缇兰一起见到了谢闵又被围起来的景象。 …… 晏成接过谢闵递过来的米糕,余光瞥见摊前的姑娘遥望了她一眼才踌躇着转身离去了。 米糕热乎乎的,吃起来又甜又软,在森冷的冬日里倒很适宜。晏成看了眼谢闵空空如也的双手:“怎么只买了两份?” 谢闵明明比她更爱吃甜的。 谢闵无奈:“这一屉只剩叁个了,最后那份让给了那位姑娘。” 晏成笑着瞥他一眼:“真怜香惜玉啊。” “非也,”谢闵一本正经,“她买了米糕只能自己吃,我却是买给自己夫人吃的。” 他就差直言那姑娘没心上人也没米糕吃实在太可怜了。 晏成:“……” 她随手撕扯下来半块一把塞进了谢闵嘴里,翻了个白眼就扭头往前走了。背后谢闵的轻笑声却追到了耳边:“好甜。” * 康泉寺并非皇家寺院,却因有着远近闻名的禅师而无人敢造次,有些规矩是不分身份都不能违背的。故而午膳前听见门外的吵闹声时,晏成偏头往外看了一眼。 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穿金戴银,束腰上的攒金丝绣纹厚得堪比左相的络腮胡。此刻正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对着个小沙弥呼喝。 许是晴光映雪的寂静午后实在无人,晏成出现在窗边的那刻,中年人也一眼就望见了她,接着便愈加愤怒了起来! “前日你说要拜贴不许我进,今儿个我拿着拜贴上门你又找事儿推脱!我倒要问问,怎么这还有个女的?!难不成她有拜贴?”粗胖的指尖遥指向晏成,男人已经愤怒得有些绷不住仪态了,“我看你们康泉寺就是欺负人!” 正朝晏成走来的谢闵脚步一顿,静默地站在了晏成身侧也一同看了出去。 晏成托着下巴伏在窗框上,做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竟也不打算走了。 小沙弥满目迷惑地看了眼面前强横的男人:“她为什么不能有拜贴?” 中年人愤怒的面孔卡了壳,忽然就想起来了这里是长安城不是他的周南老家,这里的女人还真可能弄到拜贴。 他的表情愈发阴郁,却识时务地收回视线不再看晏成了。 没等到戏文里反派发疯剧情的晏成失望地泄了口气嘟囔:“诶呀,我还等他接着追问再被小师傅反驳得哑口无言羞愧难当呢。” 谢闵轻笑:“又不是戏文,哪有人会那么傻。” 转身离去时,谢闵的余光在那人身上轻轻拂过。 午膳时,晏成又吃到了阔别多年的素面,感慨道:“弘静大师辞世数年,不想这面的味道还能一如既往。” 提起弘静大师,沉缇兰也叹了口气:“听闻是他的弟子接过了衣钵。最初的确是有些差别的,两年过去,这素面的味道也和当年弘静大师做的一般无二了。” 叁教九流汇集之处难免比严格控制访客会更危险些,一代名僧弘静大师便是被几个“江湖游侠”给杀害了,说起来也实在让人唏嘘。 …… 晏成陪着侯夫人去上香并不是什么难以预料的行动。回门日陪对方长辈去佛寺进香正是长安多年不成文的风俗,于是晏成在午后的梅园撞见黎纫洲时也只是挑了挑眉,不见几分惊讶。 反倒是黎纫洲看着她的打扮稀奇地看了她好几眼:“你竟也会穿这种不便行动的衣裳。” 晏成漫不经心地摘下了一朵梅花:“我是来陪长辈上香的,自然要配合长辈。” 其实冬日众人都穿得厚,她只是不想引人注意罢了。 “你来见我作甚?”晏成把发顶的金钗抽了下来,小心地把梅花往空隙里固定,声音因为分心而不由自主地低了些许,“别跟我说是偶遇啊。” 黎纫洲走近了些许,眉目沉凝了下来:“我是想告诉你,崔……” “嘘……”晏成将指尖点在了黎纫洲的嘴唇上,勾起了一抹惑人的笑容,“这样好的景色,你就只顾着说些不相干的人……你就不想我么?” 惊诧之色在黎纫洲的瞳中闪过,触及晏成春水含情般的双眼时,他眨了眨眼睛乖顺地走近了她:“当然……” 繁茂的梅树林里,身材颀长的少年郎撩开斗篷将青裙女子拢了进来轻拥着,低低的絮语萦绕在梅林里,像极了一对情投意合的小儿女。 不远处的树影后,半晌也听不到什么的瘦小男子急得抓耳挠腮,可是想到跟踪着的少爷居然有了相好的姑娘并在此私会……利益让他犹豫了片刻便大着胆子悄声接近了二人。 下一瞬,一只锋锐的金钗就毫无预兆飞了过来捅穿了他的眉心。仰躺在雪地中间直到血红色蔓延上眼中的世界,他似乎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晏成毫不犹豫地从黎纫洲怀里抽身离去。打量了两眼地上的死人,她翻看了一番他的衣物和身上的痕迹。 身后的黎纫洲先是站在原地表情莫名地揉了揉嘴唇,接着才转身看了过来:“……黎是。” “你家的?” “是黎夫人身边的奴才。” 晏成轻嗤:“被跟踪了都没发现。” 少年拨开斗篷很有些不服气:“他肯定是一路远远跟着,这会儿听不见了才凑近的。我又不会武,怎么发现他?!” “行吧,”晏成转换话题,“你想说什么?” 黎纫洲冷静了下来:“萧家要把女儿嫁给崔家。” 晏成碾碎了手里的花枝:“唔,世家联姻,也不难预料。” 黎纫洲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开口:“不是崔望铭,是崔谦如。” “喀啪!” 晏成掰断了花枝,用一种惊奇的眼光看着黎纫洲:“谁嫁?总不能是萧琳吧?” “那倒不是。” 晏成依旧没有松下表情,黎纫洲撇了撇嘴,对她的反应有些失望。 “是她姐姐萧晴。” 晏成:“……??” 黎纫洲看着她不可置信的眼神心中暗爽,面上还是老神在在地:“是啊,你没听错。十六岁的闺阁女儿萧晴,叁十九岁的鳏夫崔谦如。” 他的表情变得嘲讽:“而崔谦如的长子崔望铭今年十七岁……你说好笑不好笑?” 晏成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语气依旧十分惊奇:“是我把萧家人彻底逼疯了吗?” 萧氏一派、萧氏一派,萧家可是旧贵族世家的领头人。这些年崔家的确风头更胜,但萧氏但凡要点脸面也不能让本家的嫡长女头婚嫁给一个叁十九岁的鳏夫做续弦吧……要说是远房表小姐她还觉得合理些。 晏成表情微妙:“就算是有些败落了的永靖李氏或是符离蒋氏也拉不下脸干这事吧……” 迎上黎纫洲茫然的表情,晏成叹气:“你要是想完成自己心底的打算,就该让这些乱七八糟的姻亲谱系和势力分布烂熟于心。” 黎纫洲敛眸:“……我知道了。” 或许是因为有些羞愧,他偏过头去说起别的:“那要我做些什么吗?比如从中作梗破坏……” “不需要,”晏成打断,“你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当做不知就行。” 黎纫洲愣愣的。他本以为自己肯定要想方设法阻止这桩婚事,心中都拟了好几个计划了,现在被告知什么都不需要做,他一时失去目标变得茫然起来。 晏成却不管他怎么想,扭头看向了地上的尸体:“这具尸体,你带回去。” “哈??”带家奴尸体回去?他干嘛给自己找麻烦?? 晏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黎少爷你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夺得黎家的权力?又准备何时夺权?” 黎纫洲犹豫:“你的意思是……” 晏成立在雪地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像是红梅丛里孤傲又显眼的青枝,半晌才露出了个浅淡的笑意。 “你是黎家老爷子唯一的孩子,在继承人身份上,你是高枕无忧的。你只需要考虑,如何让你的父亲欣赏你、认可你。” 听到“父亲”这个词时,黎纫洲的表情显而易见得很是嫌恶。 晏成看着他的表情继续慢条斯理:“要靠装孝子贤孙么?且不说你连听到一句‘父亲’都控制不好表情……你的糟糕脾气他是第一天领教吗?你要装孝贤……他信么?” 黎纫洲更沉默了。他之前的确是做了无数心里建设,做好了忍着恶心装出恭顺样子的准备的。 可现在她直接有所预见地否决了他的想法。 “你以为人为什么会‘喜爱’另一个人?因为他恭顺吗?” “不懂朝堂政治不懂内宅争斗,青楼夺宠、内帷争执总该见过吧。最听话的姑娘是最得宠的么?” 不……最得宠的反而是那些会使性子耍脾气的。 少年攥紧了拳头侧目看向晏成,见她依旧是一副平静的样子才悄悄松开了手掌。 “要是想让人喜欢,就得拿出他想要的东西,并且是他长久需要长久追求的东西。” 黎家需要什么呢?黎纫洲开始出神。 黎家长久被分支谋夺,乃至子息全无。黎家是旧贵族世家里排得上号的势力,可近些年崔家愈发风光,黎家却子弟凋零,渐有朝中无人的苗头。 …… 黎老狗不需要温驯的乖儿子,要的是能撑得起黎家未来的硬茬子。 谁都不敢轻视的硬茬。 黎纫洲眼睫微颤,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瞥向一旁的尸体,眼神已然从忧虑变得漠视。 作为奴才敢窥探主子,杀了也就杀了。 眼见这只莽撞的小笨狗听明白了,晏成长出了一口气。 黎纫洲看向尸体上的簪子:“换个物件顶替吧。” 他怕簪子暴露了晏成身份。 晏成否决:“不必,这簪子不是宫廷物件,但也是寻常富户用不起的。” 簪子主人也必定身处让黎老头满意的阶层。 …… 黎纫洲的背影远去,绿枝的身影从梅林里走出。她有些迟疑:“殿下,黎家子身份虽好用,可他从小长在烟花之地,缺少弄权的教养和眼界,京城里的争斗他怕是……” 明明连长公主和谢氏的关系都不知道几分,偏还敢想出装作长公主旧情人去离间她和谢氏这种计策……实在是难以言喻。 晏成抿唇笑了:“眼下确实如此。” 迎着绿枝的不解眼神,晏成很是笃定:“他是块儿璞玉,不难养好。” 虽然眼下看起来是个冒失又惊乍的小笨狗,可是这种“笨”更多是因为生长的世界骤然颠覆的无所适从。 稍加训练后,他未必不能变成心机深沉的野狼。 绿枝仍不放心:“可就算他开窍了,直接拖回去个尸体做开场……他恐怕也拿不住场面。” 黎夫人可不是无害的黄鹂。 晏成点头:“的确。” 她无所谓地款了款外袍:“既然选择了投靠我,不让他跟黎夫人彻底决裂…难道还要给他首鼠两端的机会么?” 想上她的船,那就得破釜沉舟压下所有砝码,除了死心塌地跟着她,便会只有赴死这一条路可走。 晏成抬眼看向院门,眼神冷漠又傲慢。 要养好小狗不代表要把他当暖阁的娇花一般精打细算呵护着,瞻前顾后地算他能喝得下几口水消化掉几口饭。 训练时会摔得头破血流,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开头那几章有两个在雅间听说书人八卦公主驸马的小姑娘。 对了我想问下你们介意配角和配角之间的亲热戏吗?我定好了肯定是有这个情节的,场面可能比较刺激,你们要是感觉别扭的话我就写得简略笼统点。 主要我是个混邪乐子人,XP属于虽自由但医生的那类,基本百无禁忌,所以很难共情到哪些东西对别人是雷点。 当然我不是要在这文里放飞,这是我第一次写R18文,确实有点放不开。估计第二篇就放飞了(*'▽'*)? 26.品梅宴 腊月初八,长安街头年味初现。 晏成撩开马车的幕帘,看见路两边已然多了许多贩卖年画、糖糕和虎头鞋的小商贩,爆米花的香气从孩子扎堆的人群里往外飘逸,晏成斜觑了眼晴朗的冬日,轻轻放下了帘子。 晚上宫里会有腊八宴,但那是皇亲国戚和几个高位官员才有幸出席的场合。于是便由贤太妃和崔夫人、薛夫人两个命妇牵头,白天在程王旧邸里办了另一场达官贵人的品梅宴。 程王是先帝的叔父,却在先帝继位之前动了“兄终弟及”的谋逆念头。落败后一把大火烧了程王邸,最后廷尉司只抬出来了一具焦黑不辨模样的尸体。 程王府的住宅被烧得凄惨,可与之联通的园林却极大且美,闲置后便被用来办各种各样的赏花宴和诗会了。 下了马车,晏成才出现在百芳园的大门前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时间小姐公子们行礼的行礼问安的问安,场面热闹极了。 还算是相熟的几位王侯夫人和官太太特意起身迎上前来和她说话。 柔嘉郡主拉过晏成的手笑得欢喜:“你呀,总是忙忙碌碌的,这回回京难得停留了大半年,我们竟只在庆功宴上才见过一面。” 晏成笑了笑没接这话。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她突然与旧贵族成婚搅乱了时局,她这次宴会也不会出席。 旁侧的尚书夫人掩唇轻笑:“殿下今年终于能在京中过一回年节了。老身还记着永清六年时殿下赏给合宫的腊八粥呢,谁想此后竟年年腊八都见不着殿下也喝不着殿下赐的粥了。” 晏成微笑:“彼时皇后未立,如今这些事都是皇嫂在做,必定比我那时冒冒失失缺东少西的做派要妥贴多了。” 年少的晏成脾气大,行事也张扬。赏给臣子的腊八粥本是一家一份,她却因为忠平侯崔谦如在朝上和张遣之大吵了一架而故意扣了给他家的腊八粥却赏了张遣之两份,把重面子的崔家气个倒仰。 柔嘉郡主手里是有些权力的,说话自然有底气,此刻还能拿这事打趣她:“咱们晏成回京了……不知今年崔家还吃不吃得上一口御赐腊八粥了。” 言者或许无心,听者却纷纷竖起了耳朵。 毕竟这是昭明长公主在毫无预兆地同旧贵族成婚后首次出现在公开场合,于那些将其行为视为背叛的新派朝臣而言,她的一言一行都是可以严加考量细细揣摩的。 “现在这些都是皇嫂管,我可没这个面子让皇嫂不给他家赏赐,”晏成无奈一笑,指尖揉着额角,似是玩笑又似不满:“何况我如今再赏张遣之粥,人家指不定一口都不肯喝呢。” 听到她前半句话的众人心底嘀咕,你没这面子谁还有这面子……听到后半句话后却心底一个咯噔。 张遣之作为新派朝臣的领头人物,前些日子受皇帝斥责了好几回,新派也有两个受了贬谪,反倒是崔家和谢家十分风光。那时众人只以为连同将长公主与谢家子赐婚一事在内,都表明是皇帝对旧贵族有了新打算。 如今看来……或许是他们误解了因果,新派受挫的源头说不定反而在长公主身上。 朝中形势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不理会众人变换的神色,晏成理了理衣摆,仿佛方才真的只是说了句玩笑话。 虽然之前自己遇刺的事全部交由皇帝去处理不再过问,但看皇帝后续的行动,晏成心底也多少有点谱了。她敷衍着应付了几位新派家眷些许场面话便离开了人堆,懒得再被别人盯着一举一动。 …… 叁两友人赏漫山梅花听起来浪漫,可即使是高照的晴日也不能柔和冬日的料峭寒风。贵妇人们多数都在内室围着火炉说话,时不时传出来些哄笑声。偌大的梅园真正在其中流连的也只是些年轻的小姐公子们,比起看花显然对身旁的其他少年人更感兴趣。 晏成无趣地窝在稍远些的凉亭里吹冷风,偶尔散漫地扫过那些嬉笑打闹的少年们,更多时候像是在发呆。 百芳园不在闹市才能占地极大,凉亭的地势高,自然也就能轻易被其他人看见。有几家姑娘显然是很想和她说话的,可晏成常年在外,京中熟人极少,这些小姐们看晏成并无亲近之意,也不敢擅自搅扰了她,最后都悻悻离去了。 晏成对宴会的投壶射箭不感兴趣,只沉凝着思索着最近徐思年报来的些许密信,再想到前天皇帝对她暗示的一番话,心底有些忧虑。 永宁侯谢邈对皇帝彻底投诚了。虽有些偏差,但这也算是她打算促成的结果。 只是……晏成眸光微闪,她可没打算经谢闵的手。 想到陪谢闵回府那天谢邈不太对劲的神色,晏成就明白了,是她的好驸马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就让他父亲下定了过去几十年下不了的决心。 晏成灌了口茶,甜丝丝的味道却不能入她的心。 如果是过去未与他离心的谢闵做到这件事她必定十分高兴,可现如今……晏成漫不经心地转着杯子。 现如今她已经不再信任谢闵,她是打算逼迫永宁侯谢邈向自己投诚的。在她的打算里,谢闵的角色应该是自己手里的“人质”。 可谢闵洞悉了她的意图抢先做了这事。 于是投诚的对象变成了皇帝,谢闵本人成了这段关系里同执棋子的参与者而非被她用来要挟父亲的砝码。 晏成揉了揉额头,心底不大畅快。 原本她可以通过谢闵拿捏永宁侯谢邈的,现在反倒成了谢闵利用永宁侯谢邈掣肘自己对他的态度。而谢闵手里的筹码越多,自己就越得敬着他。 晏成歪在凉亭的红柱子旁有些惆怅。 她是皇族控制地方的轴心,势力范围更多是在州府。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使是皇帝下地方也得倚靠她让那些盘踞一方的世家保持敬畏;可在京中……晏成的指尖敲打着手肘,面色冷淡。她自己的力量无论是跟皇帝比还是跟旧贵族比都差远了。 毕竟她也没长一百个心眼和脑子,以前京中之事她都全然倚靠着谢闵和徐家。 现在那些信任反过来戕害起了她自己。 尽管成婚后谢闵甚至没等她开口就很懂事地提出要把手里的东西交还给她,还谦称“原本就是代你行事”,可晏成心底也知道,东西是谁的并不在于上面写了谁的名字,使唤得动才是本事。 譬如州府有人盗来了兵符想造反,她若是空着手与那人对峙,且看兵士是认虎符还是认她吧。 谢闵代掌的那些人手自然都知道晏成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可那些人听了谢闵的调度近十年,所受恩惠皆出自谢闵,虽说谢闵做了出杯酒释兵权的样子,可晏成使不使得动他们且不提,她自己也不可能全然信任他们。可要是换上自己的人,那些人又得让位。 忠心耿耿卖了多年的命却一朝被视为弃子丢掉,他们怎能毫无怨言?就算是黎纫洲那个笨蛋也知道不能如此行事。 …… 晏成揉着太阳穴,对这种政治斗争感到十足厌烦。一想到以前这些都是交给谢闵做的,现在自己却得和他斗法,心底不由得难过起来。 要是他们还是从前那样多好…… 怀念不过是一瞬间,晏成很快把那点动容抛去了九霄云外,却忽然注意到远处的程王旧邸住宅区有几个小姑娘来往出入。 那儿如今仍是一副烧得漆黑的破败院落,她所处的凉亭地势高才恰好能看见。 “邵影。” 下意识的传唤一出口,晏成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殿下,今日是属下当值,邵总长去了京畿大营。”一名侍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凉亭中。晏成没说话。 她一时间忘记了。邵影自从那日起就在躲她,她还特意嘱咐了佟锦看着点,别让邵影一时钻了牛角尖自尽自残了。佟锦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她,可她无视了佟锦的满脸疑问,最后也没告诉佟锦缘由。 ——怎么可能说啊,那样尴尬的事情。 “唉……怎么这回回京后身边人好像就都变了呢。”晏成低声嘀咕。 她隐约觉得邵影的反应不寻常,但又觉得自己是因为谢闵的事太过杯弓蛇影,连自幼培养起的死士都疑神疑鬼了。 她将这些杂事抛在脑后,侧身在侍卫耳边嘱咐了几句就打发走了他,接着便唤来了绿枝。 “我看见几个小姑娘在程王府旧邸出入。” 绿枝微讶:“程王府旧邸荒败,下大雨还可能坍塌,竟会有人去那里。”她思索了片刻就想起来了什么:“我倒是听人捕风捉影地说那儿还闹鬼,只是未曾在意。这几个官小姐胆子真大。” 少有人靠近而且有闹鬼的缘由可利用…… “听起来是个适合传递消息的好地方。”晏成以己度人道。 绿枝表情微妙地移开了眼神,似乎对她的设想不太认可。 “那边撕扯起来了。”绿枝也遥遥看向王府旧邸,皱眉道。 恰此时方才派出的侍卫也回来了,他沉声禀报了所见,晏成当时就沉默了,绿枝倒是不怎么吃惊。 “大家族子女众多,争权争宠时下手也狠辣,这种事听起来出格,其实屡见不鲜。” 晏成嗤笑:“就跟当初往我床上送人一般么,还真是老路数。” 想起了谢驸马进门的缘由,绿枝低着头没说话。 …… 晏成不打算掺和这些隐私算计。可她想躲懒,麻烦却总找上她。 身着海蓝色大袖的姑娘惊惶地跑过,看见凉亭里高坐的昭明长公主时唰地白了脸色。 晏成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殿下……”惊惧的眼泪夺眶而出,小姑娘扑通跪倒,伏在凉亭前哭得梨花带雨。 晏成:“……” ———— 晏成:传情报的好地方啊 内宅私斗行家?绿枝:……殿下,你格局大了 接下来很长都是剧情章,会有很多新配角出场,然后主角就要换地图了,换完地图才会有肉章。 PS:好像有小伙伴在念叨邵影,但是邵影不会那么快的啦,他心里那个弯绕不过去,现在他五十米厚滤镜里的晏成还是个“圣女”形象,得先让他信仰崩坏才有可能。这家伙是标准的忠犬属性,虽然身份最低微也不会跟其他男人一样背地里跟晏成斗法,但却是后期少有的能让晏成感到棘手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