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白红之吻》 一根大麻烟卷引发的孽缘 一切要从我一个会算命的朋友说起。 这位朋友是我一位脾气火爆的美人豆瓣友邻,一起旅过一次游,接着我出了国,她读了研究生,生活是两条偶尔互相点赞的平行线。 在2020年年初我生日那天,我上网吐槽说我这生日恰好是摩羯座和水瓶座中间的一天,活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星座。 恰好这位朋友精通星盘、八字、紫微斗数,她一看非常好奇,跟我说让我报一报出生年月日时,给我仔细看看我究竟是什么星座。 在《百日巴黎》里我也提过,我是水瓶座。这么多年,各类星座文章基本都把我的生日划归水瓶,我也颇有水瓶座跳脱疯狂、不叛逆不成活的一面。而二十岁过去几年,八卦杂志忽然改了风向,我忽然发现自己的生日更多地被划归为摩羯。而在国内不断挂科逃学地过了几年后,我格外珍惜在法国从头再来的机会,不论是课堂还是课后我都用功到自己都害怕,假期更是疯狂安排实习,就连性格也往摩羯靠拢了。 而经过这位朋友的仔细测算,结论是:我就是摩羯,年轻时会有一些水瓶的特征,青春期过后,摩羯的本性便会逐渐显露出来。 正在我感慨命运无常、活这么多年了忽然连星座都给我换了一个,朋友忽然对我说:“哎,你最近要走桃花运了。” 起初我还不太相信,毕竟星座指南平均每叁天跟我说我走一次桃花运,而这么多年了,除了跟已有伴侣的渣男断断续续纠缠几年、短暂地交过一个女友后因各种误会闪分,我基本一直保持单身。这次,能是真的?? “不止是桃花运,你明年红鸾星动,八成是要结婚或者是订婚之类的开始严肃关系——但是错过这一次可能就要单身一辈子了。”她继续说。 接着,这位朋友对我未来的伴侣进行了一个非常详细的描述:据说对方有一些女性化,有一些招蜂引蝶,生命中有许多女性朋友;据说他很不成熟,我们会经常吵架,但是我们的关系会非常稳定;据说他和我有一种奇妙的联系,或许是失散多年的小学同学,或许是一种用文字交往的关系。 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她的话意味着——要么我要掰弯我中国发小,要么我要掰直我的法国gay蜜。 但是和对方经常吵架这一条,我还是不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的。要知道,我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说难听点就是回避冲突。除了我爸妈,这辈子我还没跟人吵过架。 但那句“错过这次之后可能单身一辈子”还是成功让我对这件事情认真了起来。我仔细思考了一下,掰弯我发小的可能性比较低,这么多年的感情了也不好意思祸害人家。但是gay蜜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毕竟人家也没有跟我正式出柜,只是我个人gay达警报而已。只是彼时我们研究生第二学期的课程刚刚结束,实习正式开始,而我的gay蜜,不幸实习地点在与我相隔英吉利海峡的英国——传说中的剑桥大学。 虽然跟我gay蜜约会这件事让我一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但是如果这是命运,我也没法反抗不是?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和这位性向不明的男士沟通了一下这次算命结果,接着在实习开始的前一天,跟某位比较熟悉的研究生老师深谈了一下未来的职业规划,并且出于对职业和爱情的双重焦虑,当天晚上第一次一个人抽了一整根大麻烟卷。 就是这根大麻烟卷坏了事儿。 第二天是我实习的第一天,但是我整个人处在一种感觉像是醒过来了、但是大脑叫做理智的那一部分完全陷入昏迷的困倦状态。上了楼,找到实习老师的实验室,听他大概介绍了一下实习内容,然后迷迷瞪瞪跟着他到了实习生的实验室。“你主要跟着我的一个博士生,路易。”实习老师——也是我的另一位研究生老师——一边说,一边推开了门,“路易,这是你的实习生渐渐。” 办公室里坐着一个穿花衬衫的金棕色头发男孩。听到我们老师的话,他转过身来,板着脸,跟我问了声好。 他的眼睛是灰色的,眉目很温柔,长长的头发遮掩了些情绪,但我总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忧伤。 “你好你好。”我嘿嘿傻乐着,用我用药过度的破碎法语打了个招呼。 “以后你就归他管了,有什么不懂的都问他。”老师简短地跟我说了一句之后,迅速地消失不见了。 办公室加上我总共有叁个人,一个是我们老师的博士生路易,另一位是一个研究生二年级的实习生小姐姐玛乔丽,我则坐在路易对面,一脸茫然。 实习第一天,我的任务是了解实验室里都有什么人,什么器材。而我此刻连别人的名字都记不住。路易跟我大概解释了一遍之后,看我一脸懵逼,无语地对我说:“走,我带你看看我们的动物房。” 我于是跟着他,屁颠屁颠地,像个小尾巴,往动物房走。 走在路易背后,我忽然好笑地注意到,他虽然看起来高高瘦瘦,有点驼背,走起路来却颇有点日本杰尼斯偶像的潇洒感。加上他那一件深蓝色却绘着小碎花的衬衫,怎么说呢,让我不断地想到一个词——闷骚。 闷骚有法语吗?我心想,这种笑话可真的不好翻译。 路易完全不知道我为什么走神,只是好脾气地给我解释动物房里某个记录小老鼠活动的器材怎么用。他站在狭小的角落里面,跟我解释着。而我头脑发晕,听了个七零八落,看着他,满眼只看到他皮肤好白,手指好长好粗好好看,眼睛居然是灰色的好少见。以至于路易一番话讲完,我都没有注意到。而他无奈地看我一眼,向外指了指说:“麻烦你让一下,我出去。” 我方才意识到,我把他的路完全堵死了,好像我要图谋不轨。 (PS 名字是编的!男朋友亲自挑选的他的化名,然后写完这段我忽然发现跟我笔名一样哈哈哈) 女流氓出动 但是平心而论,我确实想对他图谋不轨。 他身上真的好香,是洗衣粉和肥皂的干净味道。他的头发清爽又有光泽,他笑起来有两个很好看的酒窝。最重要的是,路易同学的手指真的好粗。 虽然这么评价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同事有些变态,但是我实在是忍不住想:路易真的看上去非常的器大活好。 单身久了,真的是路上一个男人多看我一眼,我都开始在心里琢磨我俩生的孩子会长什么样。 “抱歉抱歉。”我一边闪开让路易出来,一边继续一脸花痴地盯着他那张帅脸,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清香。 我高渐渐就是女流氓了,怎么着吧,反正两个月实习之后谁也见不着谁。 然而第二天,药劲儿过去,我清醒过来了,深感自己无法做人。 更闹心的是,这个一看见路易就往黄色方面想的毛病完全没有顺势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这个实习其实颇为清闲,除去每周五有个大实验,大部分时间我只需要每一小时去操作一下仪器。于是,我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花痴路易上。 我不知道别人追人的时候都干啥,反正我的表现就是,第一:使劲儿送秋天的菠菜,没事就盯着他笑得瘆人;第二,每次他给我讲怎么分析数据,我都凑上去腿贴着他的腿,趁着他用鼠标摸摸他的手,或者干脆趴在他电脑前撅着屁股对着他,刻意展示我辛辛苦苦练出来的蜜桃臀。 总之,就是他可以举报我职场性骚扰的程度。 彼时我还出于封建迷信,觉得我命中注定的未来伴侣是我那位远在英国、性取向成谜的gay蜜,对于路易便只是一种能睡则睡,快点趁实习期间搞定了之后再跟别人认真谈恋爱的态度。心一急,勾引他起来便特别用力过猛。而这位朋友则岿然不动,态度甚至有些冷漠,每天跟另一位实习生小姐姐玛乔丽说话的次数比跟我说话要多多了,搞得我心里发痒,抓心挠肝地想睡他。 但除了想睡他以外,我对他本人其实并不太了解。 大概是实习的第二还是第叁天,我俩闲聊的时候,我忽然说:“我觉得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点自恋啊,没事就很喜欢分析自己那种。” 路易有点惊讶:“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你跟我前男友挺像的。”——其实是某一任炮友,我刻意模糊了一下信息。“他是水瓶座,跟你说话方式挺像的,长得也有点像,他这个人就很自恋——所以我怀疑是不是相似的人性格都差不多。” 路易无语地回答我:“我也是水瓶座。” 另一日,我吐槽一个实验要十分钟,连着来二十五轮就要四小时十分钟,怕是要累死人。路易听到掐着手指算了一下,道:“二百五十分钟——还真是四个小时十分钟,你算得还挺快的。” 我回答:“因为我们中国人数学好。” “我数学也很好,只是我不能心算,必须要写在纸上才能快速算出结果。”路易有点急了,跟我解释了半天,大概中心结论就是:他真的数学很好。 当时我心里想:不能心算,在我们中国人看来就是数学不好的意思。 于是我对他的了解便停留在:水瓶座,与我同岁,大概生日也差不了几天;数学(按照法国人的标准)非常好,英文(按照正常人标准)有点烂;抽烟;和安倍晋叁患有同一种慢性疾病。 想要再了解一些,总归还是要出去约个会的。但是怎么找借口邀请他出去呢? 恰逢某一日,同一栋楼里实习的研究生同学喊我出去喝酒,我于是问路易,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门喝一杯。 没想到这位路易同学当场拒绝不说,还给我来了一番长篇大论演说: “我这个人不太喜欢跟一群人出去聚会,我觉得人太多了谁都听不清谁说什么,不利于大家互相了解。我更喜欢一对一跟人出去玩。何况你朋友我根本都不认识,你们说不定会说中文,我在旁边听不懂太尴尬了。” 我忍不住当场翻了个白眼:“谁跟你说我朋友是中国人的?你这也太刻板印象了吧,我就不能有法国朋友吗?” 说到这里,我忽然灵机一动,又补了一句:“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看见我首先觉得我是一个外国人,这叫预先偏见。你想象一下,我如果看见你想到的不是你是我同事,而是你是个我想睡的小帅哥,你乐意吗?” 路易显然没想到我会忽然提出这么一个论据,我明显感觉到他原本组织好的辩论卡在了不知道哪里,结结巴巴半天,挤出来一句:“那我可能挺高兴的。” ……有门儿!!!! 我心里乐开了花。毕竟对于我等女流氓来说,男人不拒绝就是默认。路易这么说,怕不是郎情妾意吧! 这番不知道何处来的自信让我笑得越发臭不要脸。你来我往几句之后,路易又重复了一遍:“今天我就不去了,我不喜欢跟一群人一起喝酒,尤其是我不认识的人。” “你的意思就是想单独跟我喝酒呗?” 我坐到了他的办公桌上,用一副“我懂你”的眼神看着他,嘴角挂着一抹街边小混混调戏良家妇女的坏笑。 事到如今,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我想泡他了。 路易倒是没脸红,只是显然有些惊讶,偏偏却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可以啊,我没问题。” 声音都比正常讲话高了一个八度。 被围观的小学鸡约会 在回家刷了一晚上的“如何主动邀请男生约会”帖子之后,第二天,我怀着激动的心情,顶着黑眼圈来到了办公室。 彼时,我对路易被动闷骚的性格已经有了基本定调,心想大概我得亲自开口,约他出去了。 当天路易带的午饭是一盒沙拉和一个鲭鱼罐头。 在这里给大家科普一下,鲭鱼是鲭科鲭属的一种脂肪含量非常高的鱼类,除了高蛋白以外还富含欧米伽叁,营养价值非常高,最关键的是与我家乡常吃的一种鱼同属一个科——只是我家乡爱吃的那种是马鲛属的,个头更大,但口感与味道都十分相近。于是思乡情切的我在法国经常购买鲭鱼,自己剁馅儿包饺子。 看见吃鲭鱼罐头的路易,我倍感亲切,于是对他解释了以上这一番鲭鱼与马鲛鱼的故事,然后说:“我有个朋友在本地开饭店,用鲭鱼包的饺子非常好吃,完完全全是我家乡的味道。” 路易一边吃着饭,一边抬头看了我一眼,道:“你看,你应该邀请我去这种饭店才对,比起一起喝酒要有意思多了。” 这……这算是开口邀请我出去了??? 啥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打着哈哈心里乐开了花,心道还蛮少有男生直接第一次约会就邀请去饭店的,尤其是中国饭店,我还从来没跟法国人一起去过。这位朋友倒是爱好很别致…… 不过,人确实不能太激动。那之后的周五,实验室chef邀请我们中午一起吃她亲手做的咖喱火鸡,顺便还开了两瓶红酒。我坐在路易旁边,酒过叁巡,人有点飘,趁着大家都在聊天没人注意我们,胳膊肘捅了捅他问:“你今晚有空没?咱俩去那个饭店吃饺子?” 路易旁边坐的是实验室一位技术员阿姨。她听见我俩说悄悄话,忽然问:“你们要去哪个饭店?” 原本还在热烈交谈的一桌人,瞬间安静了。 路易的博士生导师,我的研究生老师兼实习负责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们俩,轻声说:“啊,你们要一起去吃饭?” 我着实是没想到,原本打算偷偷摸摸勾搭一下同事,此刻竟然变成了全场围观。饶是不要脸如我,此刻也不由心虚脸热,结结巴巴有点说不出话来。此刻路易替我解了围,轻声回答:“渐渐跟我说有个中国饭店很好吃,所以我提议我们一起去尝一尝。” 一桌子老师和研究员纷纷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接着体贴地转移了话题,接二连叁讨论起来吃过什么好吃的中国菜馆子。而我则满眼感激与崇拜地看着路易——没想到这位朋友平时看着有点书呆子兮兮的,关键时刻情商一下子上线了! 当天晚上过了下班时间,路易的实验还没有结束,我则坐在办公室百无聊赖地等他。 大约六点左右,路易终于出现在了办公室,看到我还在,有点惊讶地问我:“你怎么还没走?没事的话你可以回家的。” 我无语:“不是说今晚一起吃饭吗?” 这时路易一脸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说今晚去吃?今天中午莫名其妙的我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我以为你说的不是今天,但是我也没仔细问……” 这一顿莫名其妙漫长而无意义的解释,我也不知道他是害羞还是脑回路有点问题。我饿了,翻了个白眼打断他:“你到底去不去吧?!” 路易连忙点头:“去、去,你等我穿衣服……” 这时另一位实习生玛乔丽回到了办公室,见我们一起出发离开,送了我们一个八卦的微笑道:“晚餐愉快!” 路易的脸“唰”地就红了。 原来还真是害羞!!! 八卦的不止玛乔丽。 实验室老大、一位银发的优雅女士,此刻也刚刚下班,恰巧在电梯口遇到了我们,恰巧还顺路一起往地铁方向走。 见到她,路易整个人微妙地紧张了起来,路上非常主动地一直在找话题,还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我则沉默不语看戏:我看你还怎么装! 临别前,实验室老大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露出一副蒙娜丽莎的神秘微笑,道:“晚餐愉快!” 得,这下我们是带着所有上司的祝福去约会了! 活脱脱像是《摩登家庭》里面那集上小学的莉莉第一次跟她的小男朋友约会,双方家长都偷偷摸摸在旁边围观,感慨:“aww孩子第一次约会太可爱了!!!!” 原本我对约会的认知是喝酒聊天搞暧昧,完事儿感觉对了就开始亲亲抱抱卿卿我我。没想到我俩一顿饭真的吃成了欣赏美食、交流异国文化。一顿饭下来,路易把自己全家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都交代了一遍,但我俩硬是一点肢体接触都没有。 一顿饭从六点半吃到了九点,终于我俩结账出门,从饭店到地铁口的四百米距离,我俩硬是以蜗牛速度慢慢蠕动着,走了足足十五分钟,顺便交流了中国烤鸭从南到北有几种烹调方式。 这就是有门儿。我心想,他肯定也对我有想法,不然能走这么磨叽呢? 但再慢的速度,也总有到达重点的时候。终于到了地铁站,到了告别的时候。我在他双颊各贴了贴,行了个吻面礼,眼神黏黏糊糊看着他笑道:“这次我带你吃了中国菜,下次轮到你带我吃法国菜了,你说怎么样?” 路易也笑得一脸——嗯,怎么说呢?大概是明明在害羞,偏偏要故作自在? “可是我不知道什么好吃的法国餐厅——因为我爸妈做饭特别好吃,所以我总觉得饭店缺点意思。你觉得我们吃意大利菜怎么样?” 我挑眉道:“那就一言为定!” 酒后乱……亲? 一周末的时间我都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如此被众人寄予厚望的第一次约会,居然这么……素? 居然真的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我到底什么时候能睡到他!!! 我内心一直坚信,世界上没有不主动的男人,只有不够喜欢的男人,但是路易的存在让我第一次对我的信念产生了动摇,忍不住在网上看了一周末“男人喜欢你都有什么表现”的老娘舅帖子。 帖子里对各种男人喜欢上别人的表现的描摹各异,但据说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喜欢上你的男人会变得很烦,天天对你问东问西。 周一我刚刚走到楼下电梯口,远远竟然看到路易向我走过来。 见到我,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连珠炮似的问:“你好吗?你周末过得好吗?都做什么了?” ——好么,照着老娘舅帖子表现的。 “挺好的,我去跳舞来着……” 有的没的聊了几句,我们一起进了办公室。实习生玛乔丽投来了一个半是惊诧半是八卦的眼神。我读懂了,意思是——你俩发展挺快啊,这就一起上班了?? 神啊,全世界都以为我们发展很快,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们有多纯洁。 真的是有口说不清的早恋小学鸡。 第二次约会来得非常迅速。路易周一中午就忍不住跟我说了他到底选了哪个餐厅,由于我周一二四下午都去打拳,于是选定了周叁一起去。 这是个意大利餐厅,原汁原味,四处都散发着烤面饼和奶酪的芬芳。我们点了一个披萨,一个烤茄子沙拉,和一块芦笋松露鲜奶酪。路易要了一瓶白葡萄酒,我们分着喝了。 上文已经提到,本人的酒力和酒品都非常差劲。几杯酒下肚,我们的话题已经到了互相交待恋爱经历。路易说自己严格意义上讲已经单身四年了,上一次凑合能算是恋爱的也就是跟去年来交换的博士后阿曼达暧昧了一阵。 “哈!我就知道你喜欢她!” 我心里有点酸溜溜的,但又忍不住为我堪比侦探的直觉鼓掌——当时路易给我安装电脑系统时,说过好几次这台电脑之前是一个叫阿曼达的人在用。也不知道是他重复的次数太多,还是语气有恙,当时我就直觉觉得,他跟这个叫阿曼达的有一腿。 “但是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路易有点紧张地解释,“当时我给她写了首表白的情诗,但是她把我friendzone了——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说跟我更适合做朋友。我当时其实也觉得挺开心的,因为我喜欢上她之后才知道她已经四十多了,所以我们也不适合在一起。” 呸!这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谁不知道你们法国男人喜欢熟女?马克龙老婆比他大二十多岁呢,他不每天屁颠屁颠地秀恩爱? 互相交代完恋爱史,话题又到了我们如何看待恋爱关系。 我没怎么谈过恋爱,于是跟他掉起了书袋。 “有本叫《亲密关系》的心理学书我很喜欢,里面说爱情分为叁个方面:亲密感、陪伴和承诺。亲密感是浪漫和性的吸引力,陪伴是时间和精力上的投入,承诺则是对未来的保证,这叁方面对一段好的爱情来说缺一不可——这也是我对爱情的期望。” 路易不置可否,回答我说:“我没看过这本书,但是我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是我这么多年谈恋爱总结出来的。” ——路易说的多年恋爱,指的是他小学青梅竹马仿佛是双向暗恋的小姑娘、加高中“日”久生情但要求对方转正失败的炮友学姐、再加上一个在一起半年天天吵架最后冲动分手再复合后得知自己被绿的莫名其妙前女友。 我倒是奇了怪了,他能说出什么先进理论? “我觉得爱情应该分为叁个方面:身体上的吸引、情感上的吸引和相容性。身体上的吸引很明显,说的是性吸引力;情感吸引说的是我跟这个人能不能聊得来;而相容性,则说的是我们能不能生活到一起去——有的人虽然彼此之间吸引力很强,但根本无法一起生活,在一起就会吵架,这种我觉得也没办法称之为爱情。” 我挑眉:小话还一套一套的呢? “有的人可能跟对方聊得来,在一起也舒服,但是就没有身体上的吸引,比如你遇到一个比你大八十岁的忘年交……” 我插嘴:“或者你遇到一个跟你聊得很来的同性,但是你是异性恋?” “对对对,就是这样。所以对于我来说,这叁点缺一不可。” 酒已经喝干了,我人也半晕了。终于,路易提议说我们结账吧。 “咱俩一半一半?”他提议道。 上次吃饭也是AA,这次也是?虽然知道我们关系不明朗,但默认是约会的我,难免有点不爽。 “你要是想请客我没意见啊。”我回答。 路易有点懵地看着我。我重复了一遍:“你要是想请客,我没意见。” “你开玩笑吗?” 路易看起来真的很意外。 我有点不爽,但也不好直接翻脸,于是回答道我开玩笑的,和他对半分了饭钱。 出门后,我们一起点燃了一根烟。大概是色欲作祟,酒精助力,外加对路易居然没有主动请客的恼火,我深吸了一口烟,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我要问那个着名的问题了……路易,我们今天到底是不是在约会?” 路易看起来有点心虚,思索了片刻开口:“我觉得不是……我觉得我们今天就是同事一起出来吃顿饭,你是外国人,我带你探索一下当地的美食,这样也挺好的……” 都是屁话。 这些我半点都不信。我眯着眼睛,吐着烟圈,盯着他:“那你感觉我们之间有你说的那些……嗯,身体上的吸引力吗?” 路易纠结地回答:“嗯……有一点?” 我倚在栏杆上,步步逼问:“那你现在想吻我吗?” “还好吧……”路易犹豫地说着,见我死死盯着他,反问,“那你呢?” “我可太想吻你了。”调动了我毕生演技,我用一副醉意朦胧、懒洋洋又性感的语气对他道,“从我第一次见你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在幻想你吻我的那一天。” 一吻能不能定情 接下来的那几秒钟,可以说是我人生中最惊心动魄、也最扣人心弦的时刻。 路易看着我,眼睛里有犹豫,有纠结。我能感觉到他屏住了呼吸,用力地思考。而最终,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我张开了双手,笑道:“来吧。” ——那一刻,像是一场焰火在我脑海里绽放。我扑进路易的怀里,嘴唇覆盖上他的双唇,用尽我毕生力气,给了他一个热情似火的法式舌吻。 这是我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他的身上肥皂的清香更浓,胡茬微微有些扎人,而嘴唇和舌头则是无比柔软。 我吻着他,忘了时间,忘了渐浓的夜色,忘了周遭来来往往的行人,忘了我是谁他是谁,全心全意投入在那一刻,每个毛孔都荡漾着满足。 这是我人生最棒的一个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是路易松开了我,对我说:“我们冷静一下,好吗?” 是谁不冷静?我想,应该不只是我。 “我们走吧?”我提议离开,顺手挽上他的胳膊。 他却显得有些不自在。 回程我们要一起坐一段地铁,在地铁里,他倚在门口,看着我,对我讲:“你听没听过代达罗斯和伊卡洛斯的故事?” 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代达罗斯是希腊一位建筑师,他用蜡和羽毛做成了翅膀,和儿子伊卡洛斯一起靠飞行逃离克洛特岛。但是伊卡洛斯飞行的时候离太阳太近了,于是他的翅膀融化了,他最终掉进海里淹死。”路易看着我,幽幽地说,“我觉得我们飞得离太阳太近了。或许做朋友更适合我们呢?” 你是不是有病?——我当时在心里这么回答。 还好法语是我的第叁语言,完美阻止了我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我努力冷静思考了一下,在告别的地铁口再度给了他一个吻,道:“我根本不在乎。路易,你现在这么讲,说你想做朋友,到时候先爱上我的肯定是你——到时候可别后悔!” ——其实那时的我毫无自信,心里不断地害怕他只是在玩弄我的感情。但是输人不输阵,亲都亲了,咱气势上不能怂不是? 回家之后,我还是为他这个蘑菇的态度恼火了一阵子,失眠到了半夜。 第二天早上恼火地来到办公室,刚一开门,路易便回头看我,热情地跟我打了个招呼:“Hello~~~”—— 一反常态,看着就像心里有鬼。 可惜我没空头疼他的事情。 那是2020年叁月,新冠疫情刚刚从国内传到欧洲,法国如临大敌,宣布或许即将开始第一次戒严。而这意味着,我的研究生实习,不论是上半学期天天摸鱼划水泡男人的高校实验室实习,还是下半学期医院研究所的专业实习,甚至后续与法国某着名私立研究所(巴斯德和居里中间的一个,你们猜吧)刚刚签下的一个跨学科暑期实习,都要夭折了。 泡不到男人不是什么大事,但我梦想实验室的梦想项目,刚刚窥见一点曙光,就要对我关上希望的大门,我真的心情颓到了极点。 路易明显看出了我心情不好,大献殷勤,又是提议中午帮我带饭,又是拖着我楼上楼下跑着办行政手续,试图帮我与学校谈判。 可惜最终依旧是一个坏消息。高校实习提前两周中止,医院实习改成线上做文献综述,而研究所那个直接黄了。 戒严前最后一个周五的晚上,我正在实验室动物房里闷闷不乐地收拾做完实验的现场,路易忽然出现在了屋子里。 “学校下周就要关了——我等下带你去找南希(他实验室的chef),看看能不能帮你搞个通行证。”路易一边手脚麻利地帮我打扫卫生,一边对我解释,“一般来说实习生能继续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南希跟管理层的人很熟,她说不定能帮你想想办法。” 收拾完卫生,路易拿上记录数据的笔记本电脑,带着我快步走到南希办公室。 “南希,我想帮渐渐问一下,有没有可能替她也要一个内部人员通行证?” 路易噼里啪啦替我说了一通情,我倚在办公室的门上,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南希看着我俩,嘴角带着一抹“我懂你们”的笑容,在一张便签纸上写了她的手机号,对我说:“下周一你试着来学校,我下楼亲自把你领上来——到时候就打我这个电话。” “太感谢了!”路易替我接过了那张纸,又递给了我,好像我是个手脚残疾的聋哑儿童一样。 虽然对南希充满感激,我内心还是忍不住对路易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前几天还给我发好人卡,现在又来白话什么? 但是人毕竟刚刚帮我这么大的忙,我也不好意思当面撅他面子。回到办公室,我有点忧伤地倚在他办公桌前,说:“那我今天就晚点走吧,最后再在这里呼吸一下实验室的学术空气。” “但是我现在必须要走了,因为我们家出了点事。”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对我解释,“我小妹妹精神分裂忽然发作了,要送去医院,我要回家看一下。” 我倒吸一口冷气,惊叫:“天啊!!!这么严重吗?” 路易无奈地摇摇头:“这个故事很长也很复杂,你有兴趣的话我以后讲给你听。” “那说不定这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呢?”我歪着头,故作忧伤,“马上就要戒严了,我的实习也要结束了,谁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肯定会再见面的,我向你保证。” 路易看着我,笑得有点腼腆:“渐渐,你不是喜欢吃寿司吗?我朋友给我推荐了一个很好吃的寿司店,就在附近。有空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 ——苍天啊大帝啊,呆瓜开窍了。他是不是在主动邀请我约会???? 我要嫁给这个傻逼了???? 我着实没想到这个展开,惊讶又惊喜,眨眨眼问:“你这是在邀请我吗?” 法语里的inviter,除了邀请,还有请客的意思。路易显然以为成了第二个。 “邀请你?意思是让我付钱请客吗?”路易或许是没想到我会忽然这么问,思考了一下说,“没问题,我请你。” 被AA制惯坏的法国男人!!!! 我内心再度翻了个白眼。此刻路易却向我告别,准备回家看他妹妹了。我指了指我的嘴唇,说:“你不觉得还少了点什么吗?” 已经走到门口的路易意识到了我在索要告别吻,手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一脸笑容地说:“还是算了吧,我想慢慢来,把这个吻留到下次见面再说。” 说实话,我活了二十好几岁了,第一次见到有男人想跟我慢慢来。当时我脑子里就响起了micropenis警报:他是不是其实床上不行,所以想用真爱先套牢我??? 不过行不行的,以后总有机会再试。我心想,就算你再慢慢来,这周你能忍住,下周等我找个机会两个人单独相处,小酒一喝小气氛一搞,任你再装,也装不过半小时!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次吊胃口的告别之后,我们竟然整整两个月都没有再见面——法国政府宣布了第一次戒严,为期两个月整。 我心情还好,毕竟是学生,实习黄了就黄了,来日方长,总有解决的办法。 路易则没有那么幸运。他已经开始读博了,因为戒严的缘故,他被迫在家工作,原本进行到一半的实验不得不放弃——由于教学楼封闭,任何学生,包括博士生都没有进出的权限,管理人员也全部居家工作。为了避免实验动物在此期间挨饿或是出现什么意外,出于动物福利保护的原因,所有实验动物因此全部进行了人道毁灭。 路易失去了两个月的实验成果。 彼时我还没有开始读博士,完全无法理解失去两个月,对于一个博士年限只有叁年的人来说是压力多么大的一件事。而我还在和他发短信聊哲学,聊人生。 戒严的第一天,我给他发了一本英文书的截图——我记得是一本讲恋爱和亲密关系心理学的书籍——并且问他:你觉得不觉得他说的有点像你? 普普通通一句话,没想到路易给我回了一长串暴怒的信息: “够了!我非常讨厌别人给我归类,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为什么你看一本书就急不可耐地想总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甚至还不认识我!这种擅自对别人进行心理分析的行为非常糟糕!” 我这暴脾气,当场气得差点吐血。 何为归类?不过是用大概的规律去讲拥有各自细碎独立特征的个体去划归不同族群,为的是更方便理解和归纳规律——我对路易也是如此,想要分析,是因为想要了解。想要了解,是因为感兴趣。他为什么这么不识好歹?! 一怒之下,我一个电话直接打了回去。而我打回去电话,他竟然有脸扣掉,足足扣了我叁次才接起我的连环夺命call。 电话里,他语气沮丧又愤怒,不过倒还算是冷静。 叁言两语唇枪舌剑,泄愤过后他忽然叹气:“渐渐,我真的心情很差——我现在进不了实验室,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想安静地待一会儿。我知道你想跟我在一起,我也觉得你很可爱,可是我很害怕,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万一你了解我之后发现我们不适合在一起呢?那岂不是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我觉得我们聊得很来,其实还是很适合做朋友的……” ……这都是什么屁话? 路易浑然不觉,继续道:“我觉得你喜欢的只是一个自己想象出来的我。我有时候感觉,你想找的是一个像爸爸一样照顾你的人。” 我忍无可忍,打断他道:“你闭嘴,听我说。” 路易倒是乖乖闭嘴了。 “别跟我玩什么恋父情节那一套,路易,你觉得我傻吗?我会傻到自己想要什么都分不清吗?”我愤怒地不断输出,连法语都流畅了起来,“我不想让你照顾我,我想跟你睡觉,路易,你觉得这是我把你看做我爸爸的表现吗?你没事也想跟你爸爸睡觉?!” 路易沉默了。 “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我想要你。你如果没有勇气走出那一步,那算你倒霉,但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要尽最大努力去争取——我话放在这儿了,我们没有做朋友的可能,我不缺你这个朋友,我只缺一个男朋友。” 电话这头,我清楚地听到路易笑了出声。 “我觉得我们应该各退一步。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我需要什么,你也可以想一想你需要什么。” 路易的声音显然柔和了下来,怒气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放松的温柔。 又有的没的聊了几句,我们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我忽然想起看星盘的那个朋友对我说过的话——我2020年叁月份要走桃花运,2021年红鸾星动确定一生的伴侣,而对方是一个不成熟、女性化、经常跟我吵架但跟我有一种奇妙联结的人。 如今,正是2020年的叁月份。 我靠,她说的不会是路易吧????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难不成,我要嫁给这个傻逼了???? 各退一步 令人头疼,实在是令人头疼。 我从来没谈过这么闹心的恋爱……话说回来了,我们算是在谈恋爱吗? 上回电话里决定各退一步后,我和路易变成了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尴尬状态。紧接着,我们又一次短信吵了起来,这次更加严重——他发毒誓说再也不想跟我说话了,我则怒气上头后失去了交流能力,干脆没有回复。 还是路易先绷不住了,第二天连着给我发了好几条短信催我写实习报告。我完全没有搭理他,只是邮件发了实习报告的一部分过去——全程抄送他的博士导师。 我能感觉到路易还是对我有点恼火,在邮件里怼天怼地。我则全程退让,冰冻攻击,换句话说,冷战之——除了官方交流,绝不回应任何带感情的话。 除了在实习报告鸣谢里面写了一句:“我发自内心地真诚感谢博士生路易·吉尔伯特,他对我耐心的帮助我无以回报。” 男人,不论是哪国的,基本都是吃软不吃硬,路易看到了这句话,隔了大半天,终于给我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解释自己为什么生气。 我则回答,他生气时对我说的话非常伤人,我觉得无法忍受,如果他执意如此,那我们还是止步于此的好。 然而我没想到,路易竟然退了一步,回复说:“我最近读了一本关于中国的书,我意识到你的文化和我们不一样,在你们的文化里有时候会用反话来表达好的意思。所以我原谅你了。是我不应该乱发脾气,对不起。” ……所以就是还想联系我呗? 别看我没什么恋爱经验,这一套对待争吵的方式倒是得心应手——划清个人界限,拒绝妥协,同时真诚交流感受,表达感情。虽然对象是法国人,倒是也挺管用。 得知路易还是舍不得我,我的怒气也瞬间消了,又切换回了不要脸撩汉模式。 除了短信联系,因为我还有实习答辩要准备,路易的导师偶尔安排我俩视频一下。第一次他导师没空,是我和路易单独视频——结果最后答辩练习了十五分钟,唠嗑唠了俩小时。 第二次他导师在场,我们没敢放肆,全程很认真在答辩。没想到老天爷都在帮我们,正事谈到一半,导师的闺女进来了,奶声奶气要爸爸抱抱。导师无奈跑过去哄孩子,留下我俩开始习惯性唠嗑,一直聊到导师重新回来。 最后答辩结束了,我们唠嗑却没有停止,两个月的戒严,隔那么叁五天就要视频聊天,谈人生谈理想,谈过去谈未来,谈社会政治谈自然科学……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屁话这么多,我也从来没遇到屁话这么多的人。 没有一句话谈到情爱,柏拉图到我自己都害怕。 不过话说回来了,我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之前我对路易的感情仅限于外貌和性格的吸引,我喜欢的或许并不是他,而是一种对于“我要恋爱了”这种美好幻想。此刻在逐步了解他后,我却逐渐对这个具体的人,产生了珍惜和喜爱的感情。 我清楚地记得两件事。 第一件是他邀请我看了一个电影,叫做《黄铜茶壶》。 (剧透警告,想看的请跳到两个自然段之后。) 这个电影的主角是一对贫困的小夫妻。他们得到了一个魔法茶壶,只要他们受到痛苦,不论是精神的还是身体的,茶壶里就会出现钞票。所以为了获得钱财,在玩够了了所有sm游戏后,他们选择用语言伤害对方——因此吐出了所有隐藏着的、让对方伤心的秘密,包括双方曾经的身体和精神出轨。 然而,在吐露了所有这些秘密后,他们依旧相爱,依旧在一起,并且感觉彼此之间更加亲密了,因为再也没有秘密。 看完电影后我们聊天时,我对路易说,这个小片段让我非常感动。路易则回答,这也是当初让他最感动的片段,也正是他所寻找的亲密关系——没有秘密,彼此诚实,能够完完全全接受对方所有肮脏的秘密。 这也是我对亲密关系最大的要求。这个小小的巧合,让我的心里闪过了一朵小小的火苗,在激情之外,点燃了一盏叫做默契的灯。 第二件事则是我们聊到中国的女权运动。 我很早、可以说从高中开始,就是坚定的女权主义者,尽管当时女权主义还算是小众文化。 我和路易进行谈话的2020年,me too运动轰轰烈烈进行到了中国,又被完完全全禁止发声,伊藤诗织胜诉,上野千鹤子的《父权制与女性主义》出版,支援武汉的女医护却还在为没有卫生巾而苦恼,官方发的照片里还只有男医生,这一切让我和我的女性好友们,以及众多中国女性终于开始为自己的权利发声,可以算是中国的女权主义元年。 当时正值一位好友对我倾诉了她年轻时被当时的男朋友强奸的事情,我对路易讲了这件事,原本也没指望得到什么回答,他却告诉我他也曾有好友有过这样的经历。 “我的一个童年好友被她的亲哥哥强奸了,当时她的母亲选择了站在她哥哥那边,她的父亲选择站在她这边,在经历了一系列上诉之后她的家也跟着毁了。当时我听她倾诉了很多,我也觉得很难过……所以我觉得me too运动对于女性来说,真的是一个非常大的进步。” ——说实话,我活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一个会喘气儿的男的能从女性的角度设身处地地考虑。 我先是震惊,难以置信,紧接着心中某一块坚硬的地方,稍稍地融化了一个缝隙。从那个缝隙之中,一个小小的声音悄悄地跟我说:“要不然,你对路易动心一下试试看?——他看起来还挺不错的。” 我们同居吧 随着解封的日子一天天接近,我们的关系也一天天密切。虽然都在柏拉图,大家却也心知肚明,解封的时候总归是要做点成年人的事情的——只是怎么从网络情缘一线牵,过渡到线下的干柴烈火你侬我侬,还是有点头疼的。 何况现在是新冠时期,所有的酒馆饭店都不营业,完全没有可以约会的去处。 解封前两叁天的时候,我们的最后一次视频,路易终于憋不住了,对我说:“渐渐,我觉得比起咱俩出去约会,每个人花一小时坐车过去,在公园坐一会儿,接着再坐一小时车回家,不如你直接来我家住几天吧——我觉得同居才是能看出两个人合不合适的方式,现在什么都没有,我们也没办法好好约会,倒不如直接快进到同居。” 说实话,我当时表演了一个一脸懵逼现场。 本来我也有点懒得出门压马路唠柏拉图的嗑儿,想的也是直接去他家该干啥干啥,结果没想到这位朋友比我还快一步,直接要求住在一起了??? 虽然是暂时同居,但这也太快了吧…… 看出了我的尴尬,路易也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是不是让你不舒服了?” “倒也没有……”我纠结了一下措辞,深吸一口气,回答,“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还不了解你,我还是有点害怕你是坏人的。我去你家可以,但是你要提前把你家地址和电话都发给我,我会连同你的名字还有单位一起发给我朋友,这样如果我失联了,我朋友可以帮我报警。” 路易笑翻了,半天跟我说:“好的,没问题——但是我真的从来没杀过人,连小动物都没杀过。” “那谁知道啊……”我小声咕哝。 谈论完这场临时同居事宜的细节,路易接着又叁言两语把他历任前女友都给我交代了个清楚,然后说:“我其实还有个炮友,我们俩平时不见面,就是有时候她会来我家,单纯就是为了睡觉。她很喜欢角色扮演,有时候会写剧本让我照着演。但是除此之外我们俩没有任何关系。” 我很大度地挥挥手说:“没关系。”心道我的炮友那可就海了去了,这要是诚实交待起来,怕是得讲到明天。 但是气氛已经烘托到了,不说点啥似乎有点对不起这种彼此坦诚的氛围。我本来就没几个前任,第二次约会时候已经交待了个清清楚楚,和炮友的故事又太复杂了,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我灵机一动,道:“其实我也有个秘密……路易,你记不记得我上次对你说,我在网上写犯罪小说?其实我话只说了一半,犯罪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其实我写的主要是……色情小说……” 接着,杂七杂八交待了一下我写的内容,最后说:“我最近写的一本是我来法国之后的tinder见闻,和各种法国男人约会上床的故事。我希望你不要介意。” 路易完全没有介意,不介意到甚至我有点震惊。比起和男人们的艳史,路易似乎更在意小说写作。“所以你写的都是真实经历?是只写性方面的内容吗?还是也写一写你们之间的感情发展?” “一部分是我们出去约会和上床的经历,但是很大一部分是我对这件事和这个男人的思考。”我解释,“你可能不明白,我们中国人成长的环境对于性是十分压抑的。你初夜是十五岁,酒后跟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大家都觉得无所谓。我初夜是二十二岁,跟一个老熟人,就这样我妈妈意外知道之后还是差点崩溃。什么青春期的校园恋情,什么跟初恋情人小心翼翼的第一次,我都没有过。所以对于我来说,法国的tinder艳遇其实是我对自己做的一场性教育,也是情感的教育。《百日巴黎》这本书写的就是这一切的过程,我写它,一个是因为想记录,一个也是因为想启发其她和我一样因为性和吸引力困惑的女孩。” 路易点点头,很赞赏地说:“我觉得这样很好,分享自己的经历启发别的人,可能很多有同样困惑的女孩也会受到帮助——我们也有这样的分享渠道,但是这样的女孩一般是在youtube的博主那里匿名投稿,或者是去reddit一个tinder遭遇论坛写一下经过。我本人还是觉得tinder这种单纯看脸的约会方式不是很健康,但是你这样记录tinder约会还是很有意思的。” 说实话,写作《百日巴黎》这件事是我人生最大也是最惊人的一个秘密。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为之单身一辈子的准备——毕竟汤唯拍了《色·戒》之后就因为前男友无法接受而分手了,那还只是演戏而已,我这是来真的,将来哪位神人能接受自己曾经的伴侣有这么光彩的过去? 我实在是没想到,我真的就碰到了这么一个神人,轻而易举接受了不说,还跟我探讨起了写作技法与女性觉醒。 让一个人爱上你需要几步?我也不知道。但是路易目前为止,真的是每一步,都正正好好走在了我的心坎上。 解封了!!! 2020年5月11日,一个我记忆铭心的日子——这一天,法国的第一次疫情戒严终于结束了。 在经历了两个月的分离之后,我扛着一大包日用品,坐上小火车,兴冲冲奔向了郊区路易的家。 他家说远其实也不远,离巴黎大概十公里,就是颇为不好找。下车时,路易已经等在了车站边上,电话指挥我往站外的方向走。 那天阳光很好,天气晴朗。 我四处乱转半天,终于看到穿着黑外套、一头金棕色头发的他,正眯着眼睛等在阳光下。两个月不见太阳的居家生活让他肤色越发显得白净,如今在太阳下面好像闪着光一般。我再也忍不住,扑上去,冲进了他的怀里,给了他一个羞涩又热情的拥抱。 他还是没有吻我,大概也是不好意思——毕竟我们的关系还没有明朗。他只是帮我提着袋子,跟我一路走到了他家。 路易的家是一间小小的一居室,法语叫studio,意思就是客厅卧室一体化,吃穿住用都是一间房。厨房在走廊,浴室倒是单独的。小小的屋子里东西倒是不少,挤挤挨挨显得有些凌乱,打扫得干干净净。他家的猫,一只脾气很不好的清瘦暹罗,远远地看着我们,眼神里写着不满。 我幻想里到了他家第一件事大概就是天雷勾动地火、当场激情燃烧。没想到,路易家教倒是蛮好,先陪着我收拾完了东西,把我的衣服整整齐齐迭好放进他整理衣物的抽屉,然后拿出两罐啤酒,陪我一边喝着酒,一边聊起了有的没的闲话,顺便一起撸撸猫。 距离礼貌得有一米远,不知道的以为我是来他家做外交访谈呢。 和办公室里的他不同,家里一身休闲装的他,表情显得放松了许多,不再像是之前礼貌又略微紧张的样子,反而让人感觉颇为慵懒,在太阳光底下,像极了一只懒散的猫。 就连他的眼睛都变了颜色,不再是办公室灯光下的灰色,而变成了浅浅的橄榄绿。 我哪里憋得住心里那股邪火,酒喝到一半,我就佯作醉意赖在了床上,嘿嘿笑着看他。 路易颇有些无语地笑着看我,也不说话。 还要我继续主动吗?我心想着,捏着他的衣襟拽了一把。 郎情妾意,无需多言。路易终于顺势俯下身,吻了我。 说实话,我这辈子还没接过这么激情四射的吻。不知道是真爱还是性欲使然,吻路易的时候我脑海里好像在放烟花,蹭着他胡茬的脸都有电流在不断游走。时至今日,隔了两年多,哪怕我想起这个吻,都会不由自主地兴奋,好像我的身体在主动告诉我:是他是他就是他,操他,妈的! 来之前我还担心了一把,这么不主动、不急着上床的男人,莫非是尺寸有什么硬伤羞于见人?亲热之时我想起这件事,忍不住先上手摸了一把,这才发现,别说硬伤了,这简直是可以傲视群雄的级别啊!这跟我当年睡过的一群炮友比起来,虽然赶不上唯一一位黄片级别的巨鸡,但跟其他几位排个并列第二绝对没有问题。 这要是我,怕是要天天拍鸡巴照片满世界发了!难不成家教好的男士真的存在吗?! 我于是秉持着对男性的怀疑态度,进行床上运动之时还不忘内心默默打分。 路易吻了我足有十分钟,在我拖着他的手伸进我衣服里之后才敢上手摸我的胸,尊重女士自主意愿,加分。 前戏耐心十足,一直磨蹭到我受不了了才脱掉他自己的衣服,继续加分。 实战技术…… 不好意思,分数过高,计算力不足,我大脑宕机了。 一场爱做完,我已经懵了,而路易竟然还硬着,抱着我躺在床上说我们休息一会儿。我很震惊,一个是他居然还硬着,第二个是我们刚才意乱情迷压根儿没想起来戴套,这万一意外怀孕了可怎么办? 结果没想到路易对我说,他经常高潮但是不射精,换句话说,金枪不倒,可以再战。 我靠,我运气这么好的吗??开盲盒居然真的是捡到宝了! 我仅剩不多的理智在脑子里猥琐笑着,路易则抱着我,忽然开始认真讨论感情:“我想跟你谈谈我们的那个吻……我好久之前就想跟你谈一下我们的关系了。” 我:“啥?!哪个?你在说什么?” 路易一脸黑线:“你忘了吗?!” “没有没有,饭店门口那个?”我回想了一下,忍不住开始笑得有点色情,“我那天回家可兴奋了,都没睡好觉。结果没想到……”没想到他后面那么傻屌,居然给我玩亲完了不认账那一套。“咳咳,没想到忽然戒严了。”我委婉地说。 “对,那个吻真的很不错。”路易搂着我,道,“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你好像喜欢我。” 我内心默默翻了个白眼。 “但是我主要还是觉得,跟你聊天特别舒服,我觉得你是个很特别的人。”路易说得十分纯情,“所以我希望我们能认真诚实地相处一下试一试。” 我看了看我俩赤裸的、还榫卯在一起的下半身,无语:“你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时机有点晚?正常不都是邀请别人约会的时候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