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区》 审判 卡萨“咬断”了康纳大人的生殖器。哪怕是在第二十五区——加索——这个传言依旧不胫而走,虽然遭到了当事人康纳大人的极力否认。 “这个不识好歹的婊子,”躺在医院的康纳有气无力的谩骂着这个已经被压进牢狱的女仆:“我要让她受到最严厉的刑罚!石刑!我要让她活活被砸死!” 调查员艾尼瓦尔嘴角挂着惯常的嘲讽笑容:“审判需要提供大人您的病历报告——”看到康纳的怒目而视后,艾尼瓦尔立刻补充道:“当然,大人都躺在病床了,我当然理解伤势的严重性,但作为必须要走的程序,大人还是要提供必要的信息,否则法官那里也很难办。” 康纳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瞪了一会艾尼瓦尔后,还是被对方一贯的笑容所打败,讪讪道:“我明白了,你去找我的主治医生安格斯,他会给你满意的报告。” 艾尼瓦尔懒懒的合上记录本,用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的语气说:“好的,叁天后行刑的录像带会送到大人这里,希望您能满意。” 帝国的审判一如既往的迅速,案发第叁天便已经开庭。虽然此案的被告方是第二十五区原住民,但为了彰显帝国的宽容,仍然为她请了辩护律师。至于被告本人,则被注射了“沉默”药水。毕竟第二十五区的原住民,或者说加索人的可怜兮兮的辩解理由总是无穷无尽,生性宽仁慷慨的帝国人已经彻底听腻了他们层出不穷的诡辩,索性直接令他们闭嘴,反正公正的辩护律师与严明的法官会寻找出事情的真相,做出最公正的判决。 帝国的判决亦是一如既往的迅速。行刑时间定在庭审结束后的一个小时,这个时间正好“沉默”药水彻底失效,犯人可以通过身体的感知好好忏悔自己的罪行。 石刑作为一种野蛮残酷的刑罚,在帝国的前二十四区已经废除,但在第二十五区——加索——仍保留着。这并不是因为帝国的野蛮残忍,反倒是因为二十五区原住民——加索人——的野蛮残忍。他们曾经制造出震惊帝国的“叁二一”惨案,一百叁十个加索暴徒冲进居民区,利用自制的燃烧瓶,自杀式袭击帝国的普通民众,受害人大多是老弱病残。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令帝国人民无比愤怒,在这种剧烈的民意逼迫下,帝国官方不得不修改了法律。对于不畏死的蛮族人而言,最让他们恐惧的便是石刑,在他们的信仰中,石刑而死之人将永生永世不得解脱,参与石刑之人则将在死后遭受烈火的灼烧。在这种严酷律法的镇压下,第二十五区总算迎来了安全且祥和的生活。 虽然“沉默”药水已经失效,但卡萨被带到刑场时仍是保持沉默。士兵们对这副场景已经见怪不怪,基本所有被执行石刑的加索人一开始都是这副样子,等真正开始后又会痛哭流涕,不过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罢了。 这场石刑的的处刑人是卡萨前一份工厂工作的工友。十几个年龄和她差不多大的女人围在一边,胆小的女人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艾尼瓦尔瞥了眼身边的士兵,对方立刻心领神会的拿出录像机开始录像。这是一个开始的信号,但没有女人捡石头。 艾尼瓦尔对加索人的这一套已经开始厌倦了,他烦闷的打了个哈欠,士兵立刻拽出离的最远且还在发抖的一个女人摔到地上,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拔出腰间的手枪,就在那把枪里的子弹即将射出的时候,一块石头砸到了卡萨的额头,鲜血瞬间涌出。 那个被拉出的女人再也压抑不出自己的情绪,一下子哭出声。 士兵满意的收回枪,但仍盯着她,被拉出的女人闭着眼睛捡起地上的小碎石头,朝着她知道的那个方向丢过去。 她活了下来,但却比死更痛苦。 艾尼瓦尔眯着眼睛看向站在中间的那个第一个砸石头的女人,她是典型的加索女人长相,翠绿的眼睛,被驯服的神情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但他莫名觉得这并非是一个巧合,这种罕见的情况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这种无聊的行刑总算给他的生活增加了些许的乐趣。离开刑场之前,他又回头多看了两眼那个女人。 果然晚上回到住处的时候,艾尼瓦尔在房间里看到了干干净净的这个女人。 柯拉瑞 虽然这副身体佯装镇定,但不出意外的,当艾尼瓦尔的手碰到她脸上的皮肤时,她还是颤抖了一下。 这是一具赤裸的身体,金色的头发与雪白的皮肤昭示着身体主人的年轻与健康,紧闭双眼上的无法克制颤动的长睫更是增添了这句身体的魅力。艾尼瓦尔很喜欢品尝女人身上的这种无辜的恐惧。他修长的手指一路往下,声音都带上了愉悦的音调:“闭上眼睛也不能假装看不见啊。” 女孩在他语调落下的那一刻便下意识的睁开眼睛,还是那双翠绿色的眼睛,仿佛两块透亮的翡翠,不过里面充斥着惊慌与无措。 艾尼瓦尔的另一只手附到她的脸上,仔细看着那双眼睛里的自己,因为愉悦,声音无比轻柔:“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因为紧张,嘴唇张合了好几次,艾尼瓦尔一边用手指品尝着这具生涩的身体一边耐心的等待着对方的答案,终于他听见了一个颤抖的声音:“柯拉瑞。”声音的末尾还带着泣音,这让艾尼瓦尔更为开心,他弯下身,对着这张仍然青涩的脸庞轻声说:“很好的名字,柯拉瑞,不要闭眼睛,也不要压抑你的声音。” 柯拉瑞从未经历过这样痛苦的事情,连闭眼逃避的权利都没有。虽然她从第一天进工厂,或者更早的时候已经有了这种觉悟,但想像与现实的差距就像第一区与第二十五区的差别那么大,在开始的时候她还有力气喊疼,到后面只剩下了喘息的声音,她甚至连昏倒都做不到,每当她出于晕倒的边界之间,更深的疼痛再次把她带回到这个世界。 结束之后,艾尼瓦尔洗了个澡,因为身体的满足他甚至哼起了最近流行的小调。这个女孩,或者说女人,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叫起来的声音很好听,害怕的恰到好处。等他穿好浴袍走出来后,柯拉瑞仍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他一眼便看见了对方泛红的脸颊,再翻开被子,确认了下身没有渗血后,给医生打了个电话。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医生仍十分尽责的给一个加索女人检查了身体,最后的结果让艾尼瓦尔简直苦笑不得:“所以她是因为害怕发了高烧?” 医生抬了抬眼睛,回了声“是”,又补充说:“大人,根据档案,她还只有十五岁。” 艾尼瓦尔被这个年龄吓了一跳。 医生解释道:“加索人的长相会比其他的帝国人偏成熟一些。” 艾尼瓦尔再次审视了那张昏睡的脸,心里的兴趣更多了些。 柯拉瑞的梦境一如既往的破碎凌乱,一会是卡萨流血的脸,一会又是那个男人看似温和的笑容,最后成了十年前的大火,她留着眼泪从柜子里跑出去。她已经知道这是一场梦,但是哪怕在梦里她也不能发出只言片语。 艾尼瓦尔本来已经准备离开房间,回头的时候看到了柯拉瑞湿润的眼睫毛。他突然意识到刚才她始终没有哭,原来是攒到了梦里。他离开的脚步停下来,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柯拉瑞的脸,伸手拔掉了她手上的输液针头,俯身亲了上去。 柯拉瑞再次被疼痛带回进现实世界。当艾尼瓦尔看见她惊恐的眼睛时,甚至饶有兴致的和她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柯拉瑞。” 柯拉瑞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上下牙齿也不受控制的打着战。 被她的这副样子所取悦的艾尼瓦尔摸了摸她的脸,笑眯眯的说:“以后就不会疼了。” 柯拉瑞成为了艾尼瓦尔家的女仆。说是女仆也并不恰当。艾尼瓦尔的住所与其他官员的院落不同,他住在市中心的一处居民楼里,一套简单的两室一厅,分外朴素,每天会有钟点工过来打扫房间,即使柯拉瑞成为女仆,钟点工依旧按时来。柯拉瑞需要做的是准备一日叁餐。在这个意义上,她更像是个厨子,一个每天要去送饭的厨子。 当然第一个月的饭菜让艾尼瓦尔受尽了同僚的嘲笑,尤其是第一天,还没等艾尼瓦尔炫耀的话说出口,打开的饭盒里便传出了一股糊味,他抬头看向柯拉瑞时,对方深深低着头:“很抱歉大人,我不会做饭。” 艾尼瓦尔自认为是一个宽容的人,他理解学习一件新的事物总是需要时间的,于是他让柯拉瑞每天都带午饭过来,他吃食堂的饭菜,柯拉瑞吃自己烧糊的菜,就这么吃了一个月。第二个月开始,柯拉瑞的厨艺突飞猛进。 某种方面来说,他并不反感对方的这种小把戏,这给他繁琐的生活增加了一些意趣,他很喜欢看到对方眼眸深处隐藏的那份敢怒不敢言,这比乖巧的佣人有趣多了。 猫 这天中午,艾尼瓦尔在吃过午饭后突然对柯拉瑞说:“明天开始你自己去买菜。” 柯拉瑞收拾餐具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一如既往的垂着头小声回答说是。 艾尼瓦尔挑了挑眉,他有点好奇明天柯拉瑞的表情。 柯拉瑞在食品商店看到了曾经的工友,她本来有些激动的准备上前打招呼,但被她们脸上的冷漠逼退,讪讪的往后退了一步:“你们怎么了?” 站在最前面的阿蜜莉雅看了她一会说:“克莱拉自杀了。” 柯拉瑞提着篮子在街道上站了好久。克莱拉是一个月前差点被杀的那个女孩,她自以为自己救了她,没想到却又同时把她推进了火坑。克莱拉自杀前一天晚上对阿蜜莉雅她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应该活下来。 艾尼瓦尔果然在中午没有等到柯拉瑞送来的午饭,虽然不得不忍受一顿乏味的午餐,但想像对方失魂落魄的表情便足够填补这份失落。当他下午准备回去的时候,刚出办公室的门,便看到了蹲在走廊的身影。 柯拉瑞听见脚步声下意识地抬头,看到是艾尼瓦尔后立刻站起来垂下头:“对不起大人,今天午饭没有注意时间。” 艾尼瓦尔注意到她藏在袖子里的手,走过去直接将手从袖子里拽出来,一道长长的红色伤疤出现在手腕上,伤痕处显示出被水浸泡后的苍白。艾尼瓦尔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柯拉瑞的头低的更深了:“不小心切到的,很抱歉大人,不会影响做饭的。” 艾尼瓦尔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把你领回来不是为了做饭的。”他动作轻柔的拉住对方的手,向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话语听起来也很温和:“今天有遇见之前的朋友吗?”他明显感受到被握住的那只手的僵硬,心情更好了:“如果她们让你不开心了,你可以告诉我。” 柯拉瑞沉默了好久才开口:“谢谢大人,见到她们我很开心。” 艾尼瓦尔对一个加索女仆的过分宠爱很快传遍了上层。据说因为这个女人的手指受伤,他便带着她来军队的食堂连续吃了两个月的午餐。 “一个月而已,第一个月是让她吃自己烧糊的饭好吗。”艾尼瓦尔翻了个白眼辩解道。 陆斯恩合上手里的文件:“加索人可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也许哪天,你的那位柔弱可爱的小女仆就把刀插进了你的心脏。” 艾尼瓦尔大笑:“你说的很有道理啊,陆斯恩,可是,”他话锋一转:“你会被驯养的猫咬死吗?” 这一天的艾尼瓦尔回来的比平时晚一些,到家的时候,他脸上仍挂着惯常的笑容:“晚上好啊,柯拉瑞,今天晚回来了一个小时,你是不是很开心呀?” 柯拉瑞敏锐的察觉到对方今天的笑容多了些恶意的东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当大脑意识到这个错误动作的时候,她已经后退了。 艾尼瓦尔啧啧两声,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有点伤心啊,他们都说我过分宠溺一个加索女人,没想到这个女人还不怎么领情,真是失落呐。” 柯拉瑞完全无法遮掩自己脸上的惊恐神色,极度的恐惧下,她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艾尼瓦尔细细品尝着对方的恐惧,令他稍稍遗憾的是,哪怕到了这种程度,柯拉瑞还是没有一点要哭的迹象啊。他真是好奇要做到什么程度这个女人、或者说这个女孩才会在清醒的状态下掉泪,似乎也很明显,但他暂时还不想用那样的方式。 不知道过了多久,柯拉瑞才找回了一点知觉,她结结巴巴的说:“对不起……大人……” 艾尼瓦尔松开她的下巴,走到餐桌前吃了一颗已经洗净的葡萄:“怎么永远都是这句话,要不是我脾气好,真是早就生气了啊。”他回头看了一眼仍呆站在一旁的柯拉瑞,扬起了灿烂的笑容:“把我带回来的盒子拆开,里面是送给小柯拉瑞的礼物。” 柯拉瑞动作僵硬的打开装饰精美华丽的盒子,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她觉得自己原本已经碎的不成样子的心再次被碾压了一遍。 艾尼瓦尔如同鬼魂般走到她身侧:“啊,小柯拉瑞不喜欢这个礼物啊。” 柯拉瑞立刻回复说:“没有,谢谢大人,我很喜欢。”虽然她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像是要哭了。 艾尼瓦尔用有些委屈的语调说:“可是喜欢的话不应该立刻换上吗?” 柯拉瑞赶紧抱起盒子:“对不起,大人,我立刻去房间换。” 艾尼瓦尔坐在餐椅上,双手搭在椅背上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向她:“不用了,在这里换就好。” 情趣 艾尼瓦尔发现柯拉瑞接收认知范围以外的东西时,整个人会变得无比迟钝,比如此刻。她过了好一会才理解他的意思,连微弱的乞求声都没发出来,便低下头扯开了胸口的领结。 艾尼瓦尔细细欣赏这一副美景,看似柔顺的身体与坚韧的灵魂之间的反差真是分外迷人啊。 初秋的温度虽然不低,但赤裸着身体站在空旷的客厅里还是让柯拉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寒冷,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佝偻着。 艾尼瓦尔的目光流连完这具身体后才像是突然意识到一般:“啊这么冷,你赶紧换上衣服。” 柯拉瑞咬着嘴唇穿上了繁复华丽的盒子里的衣服:上衣的布料几乎遮不住胸部,裙子长度堪堪遮住隐私部位,发箍上带着两只猫咪耳朵,腿上是一条黑色的渔网丝袜。整套衣服随处都装饰着蕾丝,看起来懵懂又诱惑。 她刚穿好,艾尼瓦尔的眼睛便亮了:“我的眼光真不错,真是一只可爱的小猫咪。”他向这只“猫”挥了挥手:“来主人这里呐。” 柯拉瑞垂着头走到他身边,还没等她坐到凳子上,便听到对方带了些凉意的声音:“猫是不会坐在凳子上的。” 在这一刻,柯拉瑞脑海里突然响起克莱拉的声音,她确信自己从未听克莱拉说的那句话,但她却完全能想出她说那句话的语调——我不应该活下来。 “我们活着就是为了让他们糟践的吗?” 可是我要活下去。 柯拉瑞怔怔地看着地板,就在她的膝盖即将碰到地面的时候,艾尼瓦尔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抱进自己怀里,语气里满是笑意:“真是太不可爱了,不喜欢这种事撒个娇不就好了嘛,看上去都要哭了。”他仿佛很是怜惜地用手轻柔擦去对方眼眶周围并不存在的泪水:“怪我平时太凶了,都吓到你了。” 柯拉瑞沉默的趴在他怀里,一声不吭。 艾尼瓦尔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这套衣服:“……只是情趣而已嘛,很多人都会穿的,你怎么一副我在欺负你的表情呢……” 柯拉瑞闭着眼睛,假装听不到他说的那些话。也许所谓的情趣真的存在,但也只能发生在人和人之间。人和奴隶、或者说宠物之间,没有所谓的情趣,只有命令与顺从。 因过去的两个月,柯拉瑞已经将床和疼痛联系在一起。每次做那种事,她总会想起小时候在路边看到的交媾的野狗,她小时候以为是公狗在欺负母狗,每次都要让哥哥把公狗赶走。可是现在没人能帮她赶走压在她身上的畜生,真恶心。 更难受的是疼痛。 在疼痛一事上,艾尼瓦尔巧妙地掌握着受伤与疼痛之间的界限,他太喜欢柯拉瑞忍受疼痛的表情了,尤其是这疼痛还是他加在她身上的。偶尔他高兴了,也会让柯拉瑞的身体享受一点女人的快感,但她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忍耐表情。艾尼瓦尔很好奇柯拉瑞的忍耐极限在哪里,他要过分到什么地步,对方才会彻底撕开忍耐的面具,但他又享受着柯拉瑞的不甘不愿的顺从,真的是矛盾啊。 柯拉瑞从不关心艾尼瓦尔的想法。她对于危险有种敏锐的直觉,所以当初会成为第一个扔石头的人,但没想到那种直觉只是令克莱拉,她的好朋友,痛苦的多活了一个月。有时候在无法闭上眼睛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她假想着当初没有丢石头的结局,也许她们都会死在那里,也许是个还不错的结局。 可是你要活下去。 每当她消沉之时,那个声音总会在她耳边想起,是她所有的力量来源。至少,至少不要在这里—— “你在想什么?”艾尼瓦尔停顿了动作,用手强硬的卡住柯拉瑞的脖子,迫使对方空茫的眼睛里全都是自己的面容:“这种时候发呆,可真是让我不开心啊。”他身下的动作突然加重,果不其然,柯拉瑞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声惨叫。 艾尼瓦尔慢条斯理的折磨这他身下的这只猫:“说吧,你在想什么?” 柯拉瑞的惨叫就像是一只被抽筋扒皮的猫,身体最柔软的部位遭受到的残忍对待让她完全无法压制自己的痛呼,叫到最后,她的嗓子彻底哑了,但事情并没有结束,今天的艾尼瓦尔分外又耐心:“你不说是不会结束的。” 柯拉瑞脑子里闪过无数句话,最后在新一轮的折磨开始前,她选择了屈服,用气音说:“哥哥,我哥哥。” 烤肉 艾尼瓦尔坐在办公室里皱着眉头看一份纸质资料。 陆斯恩经过的时候多看了一眼,呦了一声:“你都开始对男人感兴趣了?真可怕,我要保护好自己。” 艾尼瓦尔合上资料,瞥了一眼陆斯恩。 陆斯恩本来也只是开玩笑,准备坐下的时候,突然又站起:“啊!那个人的照片怎么这么熟悉的感觉?“ 艾尼瓦尔把资料丢到陆斯恩面前的桌子:“柯拉瑞的哥哥,十年前死了。” 陆斯恩翻开资料多看了几眼,又将目光重新放回艾尼瓦尔身上:“你对这个加索女人的关注也太多了吧。” 艾尼瓦尔喝了口茶:“只是无聊罢了。你不是军部的吗,正好可以查查她哥哥怎么死的。” 陆斯恩又瞥了眼死因说明:“这上面不是写了吗?掉进河里淹死的。” 艾尼瓦尔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这种伪造的死因你不是比我熟悉多了。”如果只是单纯的死亡,柯拉瑞会被亲属收养,而不是被安置进孤儿院,十二岁进入工厂。 陆斯恩撇嘴:“查出来你要怎么办?帮她报仇,不是我说,这也太可笑了吧。” 艾尼瓦尔笑着说:“不,我只是好奇。” 好奇面对仇恨的时候,那副始终平静忍耐的表情会变成什么模样。 当柯拉瑞的面前出现一盆烤肉的时候,她的心绪比她想象中平缓很多。在她说出“哥哥”两个字的时候,她便猜到按照艾尼瓦尔的恶趣味,会有这么一天。 艾尼瓦尔笑眯眯的看着她:“这是我专程找的厨师做的烤乳猪,来尝尝吧。” 柯拉瑞坐在凳子上,看着被盛放在盘子中的那头被浇上金黄蜂蜜的乳猪,有一瞬间她在那些散发着香味的烤肉上看到了许多张迭放在一起的面容。她差点就要忍不住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样的蠢问题。 没有为什么,因为她是加索人,加索人被剔出了人的范畴,所以用什么样的方式对待他们都是正常的。 她的耳边又响起了克莱拉的声音——我不应该活下来。 吃掉这种东西活下来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啊。 艾尼瓦尔用银质的餐刀仔细切下一块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烤肉,放在柯拉瑞面前的珐琅餐盘里:“你连认识的人都可以亲手砸死,只是吃一点点牵扯到回忆的东西,对你来说没有关系的。” 四面八方涌来无穷无尽的黑水将她瞬间淹没。她一直刻意忽略着那件事,她一直用她们是被逼迫的作为自己逃避罪责的借口,当血淋淋的真相被对方说出,她再也没有了躲避的角落:她是第一个砸石头的人,她是杀人凶手。 艾尼瓦尔双手握住柯拉瑞的手指,操纵着那双看似无辜的手用刀叉切开鲜嫩多汁的肉块,蘸好酱料后,送进已经满脸泪水的那个人的嘴里,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拼命咽下去肉块的女孩:“没错,就是这样,只有抛弃掉痛苦的回忆,你才可以幸福的活下去。” 只是到那个时候的你会变成什么样?真是好奇啊。 这顿饭结束之后,艾尼瓦尔临时接到了工作上的通知,他安慰的吻了吻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柯拉瑞后便匆忙从家里离开。在他走后,柯拉瑞立刻飞奔进洗手间,将胃里所有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 柯拉瑞的哥哥死在十七岁。那时的柯拉瑞只有五岁。她尽量不去回想那些日子,想到一次,就痛苦的想死掉一次,也许她直接在火里被烧死是最好的结局。至少他们可以有同一种死法。 偶尔的一次回家取文件让艾尼瓦尔发现柯拉瑞趁着打扫阳台的时间躲在窗帘后面看书。当他拉开窗帘的时候,柯拉瑞看到他的表情就跟见到鬼一样,要不是他及时拉住她,她差点从窗台跌到楼下。 艾尼瓦尔好笑的看着手足无措的柯拉瑞:“见到我这么害怕啊。” 柯拉瑞垂头,抿着嘴唇不说话。 艾尼瓦尔捡起落在一边的书,是一本标了读音的童话故事,他当初随随便便为了装饰而买的一些装帧华丽的东西。他随便翻了几页,都是些烂俗的骑士打败恶龙拯救公主的故事,小女孩喜欢这种故事也无可厚非,但是——他挑了挑眉:“加索人不允许阅读吧,认字的加索人会被怎么样呢?”意料之中,他看见女孩的身体猛地一抖,看来她也知道认识字的加索人会被挖去眼睛啊。艾尼瓦尔心情大好,用手指抬起对方的下巴,近距离的看着那双翠绿色的惊惶的眼睛:“不过我也不想这么可爱的眼睛消失。” 柯拉瑞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攥得生疼,她立刻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这是一个明显的戏弄,但她别无选择。迎着戏谑的目光,她吻上了对方的嘴唇。 艾尼瓦尔的文件迟了一天送到办公室,同时本人也旷工一天。 新年 因为柯拉瑞看书的事情,艾尼瓦尔突然升起了教她认字的兴趣。当然在此期间,他所谓的情趣也玩的不亦乐乎。 虽然他很喜欢柯拉瑞忍耐疼痛的表情,但往往这种时候她的身体便很僵硬,弄得他也不舒服,经过比较,他还是很喜欢对方忍耐欢愉时的矛盾神情,那种时候,柯拉瑞整个人柔顺的仿佛一滩水,连呼吸都带着仿若猫的颤抖。 此刻,她尽量让自己忽略在自己身体上移动的那只手,声音平稳的读着书上的字:“我的生活就像在海面上开裂的浮冰,四面八方散开,什么都无法归拢——”当艾尼瓦尔的手指移动到她下身的时候,柯拉瑞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尖叫,她下意识夹紧双腿,整个上身趴到书桌上,眼睛里满是雾气。 艾尼瓦尔坐在她身后搂着她,下巴搭到她的肩膀,手指继续揉捏着布料下的皮肤,眼睛看着摆着他们面前的那本书:“嗯,继续读啊。” 柯拉瑞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身上的那只手所吸引,由厌恶的人带来的欢愉反倒是最痛苦的刑罚。 艾尼瓦尔的视线虽然落在书本上,但他也不好受,柯拉瑞尖叫的时候,他便硬了,但是又想多欣赏欣赏柯拉瑞的神情,只能硬撑着,现在听到柯拉瑞的喘息,他忍不下去了,一把将柯拉瑞推到在铺了厚厚毛毯的地上:“你叫的真好听。” 那双翠绿色眼睛里此刻满是挣扎的雾气,浓郁的仿佛要溢出来,在某种蛊惑下,他忍不住吻了吻两扇如同蝶翼般颤动的睫毛,带了一点点的咸味。 柯拉瑞在他这里住了将近一年,身体仍然是带着一股疏离的抗拒,虽然她一直想隐藏这一点。但这份抗拒反而让艾尼瓦尔更享受这个过程。 冬天的到来提醒着新年。在即将休假的前一天,陆斯恩看着游哉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艾尼瓦尔忍不住问:“你今年还不回家?” 艾尼瓦尔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陆斯恩:“他让你问的?” 陆斯恩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你爸也是人之常情嘛,你这两年都没回家,好歹回去一次吧。” 艾尼瓦尔哼了一声:“回去又要听他啰嗦,”他停顿了一下,嘴角突然挂上了笑意:“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是该回去了。” 陆斯恩突然有了点不详的预感:“喂,你在想什么啊,不会是要做什么吧。” 艾尼瓦尔笑的很灿烂:“我又能做什么呢。” 陆斯恩一整晚都有种不好的预感,第二天在车厢看见艾尼瓦尔正在给他怀里的女人喂苹果的时候,心里竟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谓叹。 他拿起果盘上的苹果砸过去,被艾尼瓦尔伸手接住。“不是我说,你爸最讨厌加索人,你把小女仆带过去是想让她早点死吗?” 艾尼瓦尔放下手里的苹果,伸手捂住柯拉瑞的耳朵:“说这种话,你会吓坏我的小兔子的。” 陆斯恩撇了一眼那个女仆,她低垂着头,在尽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他摊了摊手:“可能你已经玩腻了吧。” 柯拉瑞自从听到陆斯恩的那句话后,整个人便陷入巨大的惊惶,但经过这一年,她已经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但在那俩人离开车厢后,她生出一种在车窗跳出去的冲动。 陆斯恩比艾尼瓦尔回来的早一点,他看到这个女人保持着和他们离开前一样的坐姿,忍不住生出了些好奇心:“加索人,你刚才不是听到我的话了吗?这么冷静的吗?你可是要死了啊。” 柯拉瑞本想假装没听到,但没想到陆斯恩直接拽住了她的头发,迫使她抬头看他:“你说话啊。” 柯拉瑞忍着痛意:“死就死。” 陆斯恩愣了一下,被那双眼睛看的下意识松开了手,等意识到的时候才懊悔自己居然被一个加索人吓到了,他想再拽一把对方金色的头发,但听到门开的声音,只能讪讪的放下手。 柯拉瑞嘴里说着死就死,但心里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如果她就这样死了,那她之前所忍受的一切简直就成了一个笑话。艾尼瓦尔曾经让她读过一本书,她记得最清楚的是里面的“沉没成本”,她就像一个一无所有的赌徒,为了渺茫的希望,必须要压上自己的一切。 她要活下去。 在驿站的晚上,柯拉瑞表现得分外主动,让艾尼瓦尔有种“受宠若惊”的错觉,结束之后,他甚至有点好笑的看着柯拉瑞:“被吓到了?” 柯拉瑞垂下眼帘,轻轻点了点头,又抬头:“我会死吗?” 艾尼瓦尔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诚实道:“我也不知道哎。” ================================ “我的生活就像在海面上开裂的浮冰,四面八方散开,什么都无法归拢” 《八百万种死法》 玛佩尔 当柯拉瑞这个绿眼睛的女孩被艾尼瓦尔带进屋,原本气氛热烈的晚宴瞬间冷却。艾尼瓦尔亲热的搂着穿戴华丽礼服与珠宝首饰的的加索女孩,仿若未觉般进入这间宴会厅,笑着从侍者的盘子里拿起一杯酒,高高扬起:“各位,好久不见。” 大家只能匆忙掩饰住自己的震惊,假装没有看见那双绿色的眼睛,继续维持着刚才的欢快。 奥德里奇从书房出来后便被告知他的小儿子已经回来,从秘书犹豫的眼神他猜到那个向来不省心的孩子再次做了令人大跌眼镜的事,只是当他亲眼看见艾尼瓦尔搂着一个加索女人调笑的时候,太阳穴的青筋仍不受控制的跳动。身为贵族的最后体面让他忍住大发雷霆,只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便匆匆从家里离开,前往军部。 宴会结束后,艾尼瓦尔搂着柯拉瑞的肩膀回了阔别已久的卧室。室内的暖气开的很大,虽然窗外正飘着雪花,但室内仿若夏天。昂贵的珠宝装饰在这具白皙的身体上更显魅力。艾尼瓦尔关上门,坐在床边支着下巴看着垂着头的柯拉瑞:“比我想象中好一点啊。” 柯拉瑞继续沉默着,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艾尼瓦尔也并不在乎她的反应,继续自言自语:“还以为会直接当场把我这个不肖子赶出来呢。” 他的话里没有提柯拉瑞,但柯拉瑞听出了他没说出口的意思:他以为会当场杀掉她这个加索人。她的性命只在众多人的一念之间。 艾尼瓦尔挥了挥手,柯拉瑞顺从的跨坐在他的腿上。艾尼瓦尔用手指摩挲着对方不住颤动的眼睫毛,用轻柔的声音说:“柯拉瑞,我会记住你的,毕竟……”他停顿了一下:“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呢。” 也许是觉得这是俩人之间的最后一次,艾尼瓦尔彻底没有了任何顾及,等天色快亮的时候,他意犹未尽的起身,到浴室里清洗自己沾染了鲜血的身体。 这是柯拉瑞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疼痛,连带着灵魂也一起经历着灼烧。在这种时刻,死亡反倒成了甘甜的恩赐。 艾尼瓦尔洗完澡后,柯拉瑞的身体已经缩的仿佛一只虾球,看起来真可怜。他只看了一眼便毫不留恋的走了出去。 和肚子的疼痛比起来,被拽着头发拖在地上似乎不值一提,柯拉瑞勉强维持着最后一点精力,感知着附近的环境。 看到白色的雪粒后,身体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刺骨的寒冷。她被裹着一层薄薄的白布拖了出去,像一个死人一样。 她听见别人交谈的声音。 “这是什么?” “夫人,昨晚掉进水里淹死的狗。” 柯拉瑞下意识张嘴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 柯拉瑞被继续拖拽着前行。大约是回光返照,在经过那位夫人的一瞬间,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僵硬的手指拉住对方垂至地面的绸缎裙摆—— “救救我……” 又回到了那栋燃烧的房子。她又从里面逃了出来,一抬眼便再次看见了那具已经烧焦的尸体,哪怕已经焦黑,仍维持着向前爬的姿势,蜷缩的手指仍坚定的向着房子的方向抓去—— 他想冲进去救被藏在柜子里的妹妹。 调笑的声音再次传来—— “哈,里面的加索小孩居然真的能跑出来啊。” “难怪这个加索人被烧成这样还要往里面跑呢。” “你们谁要这个小孩吗?” “脏兮兮的加索人,谁要啊。” “她哥都死了,让她也烧死吧,一家人正好团聚了,哈哈哈。” …… 要活下去,不管怎么样都要活下去。哪怕生不如死,哪怕只剩下痛苦,也要活下去。 玛佩尔用湿润柔软的布巾擦去了对方眼角渗出的泪水,她刚把布巾拿开,便对上了一双翠绿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还残留着痛哭过后的血丝。 玛佩尔将布巾放到一边,尽量使自己的语调柔和一些:“我已经找医生包扎了你身上的伤口,放心,在我这里你很安全。” 不知为何,这个人的声音给了柯拉瑞莫名的安全感,她来不及说一个字,意识便再次被黑暗夺走。 玛佩尔听到走廊处的脚步声后,叮嘱侍女几句后,走出去轻轻关上病房的门,正迎上大步走来的男人,他身上还穿着执行公务时所穿的深灰色大衣和靴子,整个人有种军人的肃穆感,但看到玛佩尔后,脸上显出了一抹完全相异的温柔笑容:“玛佩尔,父亲那里我已经解释过了,没事了。” 玛佩尔拘谨的握着手:“欧恩,谢谢你,麻烦你了,这种事——” “玛佩尔,”欧恩走到她面前:“我是你的丈夫,你找我帮忙,我很高兴。” 欧恩 “你叫什么名字?” “柯拉瑞,夫人,谢谢您救了我。” 玛佩尔看着这个躺在病床上的孩子,将一块苹果喂到她嘴边:“我叫玛佩尔。” 柯拉瑞顺从的吃下那块苹果,经过连续几日的修养,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因为伤口的原因,现在仍不方便下床。 玛佩尔自认不是一个太过感性的人,但见到柯拉瑞的第一眼,她便有种分外熟悉的感觉。她将手里的水果刀放在一边,继续问道:“柯拉瑞,你多大了?” 柯拉瑞看向她黑色的眼睛:“夫人,我十六岁了。” 被那双翠绿色的眼睛直接注视,玛佩尔心里又闪过一阵绵密的痛意,她喃喃自语:“十六岁……” 病房的门被突然打开,艾尼瓦尔神情夸张的闯了进来,就要上前搂住柯拉瑞:“啊,亲爱的,看见你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对不起都怪我,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的话被玛佩尔的动作打断。 玛佩尔起身拦在柯拉瑞面前:“请您克制,她还在休息。” 艾尼瓦尔讪讪的往后退了一步:“玛佩尔,你也在啊,对不起,我太激动了,麻烦你了,我现在带她回去吧。” 玛佩尔坚定的站在病床前:“艾尼瓦尔,我并不觉得你可以照顾好这个孩子,她身上的伤——” “身上的伤!肯定是那些仆役做的,我已经好好惩罚他们了——”艾尼瓦尔一幅痛彻心扉的神情:“玛佩尔,柯拉瑞肯定愿意和我一起走的。” 玛佩尔不为所动:“艾尼瓦尔,这个孩子我来照顾,希望你以后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她停顿了一下:“关于这一点,你可以找欧恩确认。” 艾尼瓦尔脸上伪装的神情顿时褪去的一干二净,他一脸轻蔑的看向玛佩尔:“你以为你能仗着欧恩嚣张多久?愚蠢又自以为是的女人。” 玛佩尔平静的看着他:“至少现在可以。” 艾尼瓦尔冷笑:“那就看你能护多久吧。” 他摔门的力度如此之大,以至于整个房间仿佛颤了一颤。玛佩尔转身握住柯拉瑞冰凉的手:“放心,以后他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陆斯恩一上车厢便看到艾尼瓦尔一脸阴郁的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他用目光巡视遍整个车厢,也没看到那个绿色眼睛的加索女人,脱口而出:“那个女人死了你这么伤心啊?那你当初带她回来做什么?” 艾尼瓦尔的目光从窗外转向他,声音冷的像冰:“她还不如死了。” 陆斯恩一头雾水。 “她被拖出去的时候刚好遇见玛佩尔,玛佩尔救了她。” 陆斯恩稍微一想玛佩尔的性格,便立刻猜出了事情的走向,幸灾乐祸道:“玛佩尔现在一定像一个护鸡仔的老母鸡,不让你靠近那个加索女人,估计还搬出了你哥哥欧恩。” 艾尼瓦尔脸上的阴郁之色更加浓重。 陆斯恩坐到他对面,一只手撑着下巴:“真是一物降一物,你哥哥欧恩居然会迷上这样一个女人。” 艾尼瓦尔将手边的苹果狠狠砸到对面的墙上:“等着看吧。” 执行完公务的欧恩罕见的在餐桌上看见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他进厨房的时候,玛佩尔刚准备把炖汤盛出去。欧恩从她手里接过,端到餐桌上,他看到玛佩尔泛红的手指,语气忍不住带了些埋怨:“家里专门请了厨师,你不用做这些琐碎的事情。” 玛佩尔笑了笑:“有时做饭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欧恩摆放餐具的动作停了一下,他又感受到这种熟悉的窒息感:“玛佩尔,你是我的妻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用——” 玛佩尔用手指阻止了他即将要说下去的话,认真的看着他:“不是感谢。”她坐到凳子上,看着散发着热气的饭菜:“这几天我想了很多。说实话,我是因为家人的催促不得不踏入这场婚姻,从一开始我便抱着早日厌弃的心态等待着分开的那天,这五年,我故意增加了在外面的工作,宁愿早出晚归也不想回到这个家,我很抱歉。” 欧恩轻声说:“没关系。” 玛佩尔喝了口水:“我以为你会很快厌倦的婚姻你坚持到现在,因为我讨厌你的工作,你调离了军部,很多事我现在想想,简直要感叹,啊,这是那个欧恩吗?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卑鄙小人,不断地利用着你的爱意,强迫着你改变自己,你一直在向我靠近,我却在原地一动不动,我真的是……” 欧恩拿过餐巾纸,轻轻擦掉玛佩尔脸上的泪水:“我不希望我的爱成为你的负担,只要每天能看到你,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幸福。” 玛佩尔伸手抱住对方。欧恩在柯拉瑞这件事上的帮忙让她生出期待,总有一天,她可以和欧恩互相理解。 大白菜 柯拉瑞正式成为了玛佩尔夫人的贴身侍从,或者说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仆。说是女仆,她每天的工作也只是整理玛佩尔的衣帽间。玛佩尔专门给她准备了一个房间,里面甚至还有一张宽大的桌子,对于柯拉瑞来说,是莫大的奢侈品。 她来到这个家的第一月的最后一天,被玛佩尔叫到了书房。 柯拉瑞进门的时候很忐忑,她完全不知道对方会说些什么,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被送回艾尼瓦尔。没想到玛佩尔和颜悦色的递给她一个精致的荷包,里面塞得满满的,柯拉瑞在她鼓励的眼神下打开荷包,里面盛满了钱币, 人生第一次收到薪水的柯拉瑞僵硬在原地,只觉得手里的东西有千钧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来气:“夫人,我——” 玛佩尔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掌合起来:“这是你应得的,谢谢你帮你整理衣服。” 柯拉瑞还想说什么,但她的话被玛佩尔接下来的动作所阻止。 玛佩尔上前轻轻抱住了她:“柯拉瑞,我第一见到你就觉得我应该有一个这样的妹妹。” 柯拉瑞原本僵硬的身体在芬香的气味中渐渐恢复了知觉,她艰难的开口:“我是加索人,我不配。” 玛佩尔松开手,半弯下腰整理柯拉瑞的头发,微笑道:“加索人也是人。” 柯拉瑞这一天脑子都有些昏沉,她不断在信任与怀疑之间挣扎,是试探吗?但一位贵夫人有必要试探一个低贱的仆人吗?她在枕头上辗转反侧,最后又在床垫下面找到那个荷包,数了一遍里面的钱后沉沉睡去。 在梦里,她罕见的回到了她最幸福的那段时光,拜尔德蹲下身体,眼里闪烁着希望:“我们下个月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欧恩整个人最近是肉眼可见的开心,连带着整个部门的人都轻松不少。有好事者向他的助理打听八卦,得到的结果让众人啧啧称奇:英雄难过美人过。 欧恩的开心来的也很正常,毕竟在追求玛佩尔这件事上他投入了他一生中最好的时光,从十年前的一见钟情,到五年前的婚礼,再到现在玛佩尔终于对他敞开的心扉,幸福大概就是这样。 玛佩尔最近的心情总是莫名的空落落的,她虽然已经打定主意放下过往,但是她也很清楚自己对于欧恩的感情除了感动再无其他,她在心里列下了对方的无数个优点,但是她无法爱上这个人,她只能用也许长时间的相濡以沫也是爱情的一种来自欺欺人,继续坚持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妻子。 对于柯拉瑞,她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孩子,甚至想把她带到自己工作的地方,让她见到更广阔的世界,但是外界对于加索人的偏见让她很是犹豫,只能暂且让她继续呆在家里,所以当她听见柯拉瑞用颤抖的声音说她想认字的时候,玛佩尔开心的抱住她:“柯拉瑞,我真高兴你有这个想法。” 虽然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但是当柯拉瑞真正站在阳光下的街道时,四面八方的目光还是很想让她逃离。她虽然打扮方式和帝国人没有区别,但金色的头发与翠绿的眼睛为她招来了无数道鄙夷的目光,她甚至能听见有人用毫不顾忌的声音说:“这家的主人也太不懂事了,怎么能让加索人穿和我们一样的衣服呢。” 她很想像以前那样垂下头,像只狗一样灰溜溜的从街道逃走,但是从她拿出所有勇气向玛佩尔提出学习的请求后,她便再没有退路。原本今天玛佩尔是要陪她一起去的,但她拒绝了玛佩尔的帮忙,她不能永远躲在她的身后。 “他们都是大白菜,他们都是大白菜。”柯拉瑞在心底默念了两遍这句玛佩尔教给她的咒语,抬头一步一步向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行。 玛佩尔的工作是郊区寄宿学校的美术老师,她的学生年龄从从六岁到十六岁,因为这所学校是专门为孤儿开设的,所以和普通的学校并不一样。 当柯拉瑞走进教室的时候,所有孩子的目光都注视着她,就在她僵硬的准备走向教室后面空着的桌子时,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拽住她的袖子,大声说:“哇,金色的头发好好看!你坐我旁边好不好?” 教室里年龄最大的那个男孩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说:“她是加索人。” “加索人怎么了?”玛佩尔刚好走进教室,听见贝克的声音接了一句,笑着问:“他们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孩子们看见她都围了上去:“今天我们学什么呀!” 玛佩尔拉过柯拉瑞:“这是我的妹妹柯拉瑞,我特别邀请她当我们的模特,你们正好可以在画画的时候想一想我刚才问题的答案,我们之间有什么不一样。” 花瓶 “头发的颜色不一样。” “眼睛的颜色也不一样!” …… 站在教室中央听着这些话的柯拉瑞脸越来越红,从某个孩子开始,答案全部变成了称赞,仿佛站在阳光里的她耀耀闪光。 最后轮到那个年纪最大的男孩发言的时候,他犹豫着开口:“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的,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 这一天,柯拉瑞收到了有生以来最多的画像,小孩子的笔画都无比稚嫩,但在她翻阅那些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哭出来。 谎言说一千遍也会变成真理。她听过无数遍“低贱肮脏下贱的加索人”,甚至自己都开始自暴自弃的想着索性承认这种“事实”,但今天玛佩尔的安排让她再一次想起自己是一个人。只要她不放弃,便存在希望。 艾尼瓦尔的心情连月低沉。他留在帝都的人发来的照片无不显示柯拉瑞生活的很好,她脸上的笑容越灿烂,艾尼瓦尔就越愤怒,那些笑容仿佛是对他的嘲讽。他对玛佩尔这个女人厌恶透顶,如果不是欧恩的原因,他早就解决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偏偏有个欧恩。 陆斯恩从死在艾尼瓦尔手里的加索人的惨状里看出了对方心底的阴郁,为了排遣挚友的抑郁,他从工厂里挑了几个和柯拉瑞差不多大的小女孩送过去,结果艾尼瓦尔只看了一眼便全部用枪打死,原话是:“死气沉沉的,没意思。” 他在失去柯拉瑞之后才意识到这个女人对他的巨大吸引力,毕竟清醒着挣扎活下去的加索人太少了。 如果她当时死在奥德里奇卫兵的手里,他还不会如此怀念她,偏偏她活了下来。 当玛佩尔听说艾尼瓦尔回到帝都的消息后,心底立刻警铃大作。这是艾尼瓦尔自学校毕业后第一次在夏天回到帝都,而且自觉住在家里,如果不是避免欧恩的难堪,她几乎想立刻带着柯拉瑞离开帝都。 艾尼瓦尔在家里住了一天后,便自觉来到哥哥家里拜访,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只是当话题被他转到玛佩尔的时候,欧恩的神色明显严肃起来:“你想做的事我从来不会管,但是不要动玛佩尔。” 艾尼瓦尔笑着咬了一口苹果:“怎么会呢,我只是随口问问。”他和欧恩一直聊到深夜,也没等到玛佩尔回来,只能怏怏不乐的离开了欧恩的家。 等他离开后,玛佩尔才从书房里出来。 欧恩试探的问道:“也许艾尔对那个女孩是真心的呢。” 玛佩尔看了他一会,她想说什么,但是又突然觉得他们之间的鸿沟无法用话语弥补,沉默的走向厨房。 欧恩敏锐的察觉到气氛的僵硬,从身后抱住玛佩尔:“对不起,我只是从没见过艾尔这么难过的样子。” 玛佩尔沉默了好久才开口:“他只是不希望自己不要的玩具被别人拿走,可是,欧恩,加索人并不是玩具,他们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艾尼瓦尔寻遍了方法想抓到落单的柯拉瑞,但是玛佩尔就像一只老母鸡,寸步不离的守在柯拉瑞身边,他有一次瞅准柯拉瑞没出门的时机,硬生生在欧恩家坐了一天,玛佩尔也硬是和柯拉瑞在书房里呆了一天。他真的是服了,但这些挫折反倒给他平淡无奇的生活增加了一些趣味。 玛佩尔可以拦住他,但他不能隔绝柯拉瑞能接触到的所有人。他会让孩子或者其他人转交柯拉瑞她曾经戴过的猫耳朵和其他东西,然后细细欣赏着照片里柯拉瑞脸上幸福面具破碎后的惊吓神色,这种神情成了他每日的快乐源泉。 玛佩尔建议过柯拉瑞不要再拿别人给的东西,但柯拉瑞拒绝了:“如果我不配合着露出惊惧的神色,我不知道那个人还会做什么。” 一开始她确实被吓到了,那个粉色的猫耳发箍像是一大盆冰水从她头顶浇下来,几乎让她以为现在的幸福是种幻觉,她一直都在噩梦之中,但是随即她又意识到,这恰恰说明艾尼瓦尔什么都不能做,所以只能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在角落里“欣赏”她的惊慌失措。那她便配合他来表演。 在第一片枯黄的树叶落下来的时候,柯拉瑞梦见了那套在想象中被撕碎无数次的蕾丝裙,艾尼瓦尔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坐在房间中央,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容对她招手:“过来。” 柯拉瑞拿起桌上的花瓶对着他黑色的发顶狠狠砸了上去。 她被直晒进来的阳光吵醒,又是明媚的一天。 毕夏普 玛佩尔在纠结很久后带上了柯拉瑞参加她弟弟的婚礼。不是出于特殊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不想给艾尼瓦尔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艾尼瓦尔确认了这个消息后简直气的要吐血,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玛佩尔会愿意给一个下贱的加索人做到这种地步,他原本的计划被玛佩尔滴水不漏的保护下彻底毁掉,他甚至生出了杀人的冲动,当然他知道如果他杀了玛佩尔,欧恩一定不会放过他。为了一个加索女人,不值得。他从不相信所谓的善意,他想这里面一定有他所不知道的缘由。 玛佩尔带着一个加索女仆回来参加婚礼的事实在家族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但因为她的丈夫,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难听的话,连一向严厉的父亲都只是在私下犹豫的对她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玛佩尔仿佛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故作不懂的反问:“您觉得我哪里不好?” 她的父亲立刻表示没什么。 在她所遭受的家族态度上,玛佩尔在踏入婚姻前后收到的态度可谓是两个极端。在这一点上,她心底对于欧恩的存在极为抵触。与其毕恭毕敬的对待,还不如彻底的漠视,现在的场面只会让她看到每个人脸上戴着的虚伪面具。 对于她的弟弟毕夏普,她怀念小时候的他,不知道从那一刻开始,他成为了一个大人,他们开始越走越远,他甚至在毕业后选择进了军部,因为这件事他们冷战了半年,没有互相说过一句话,最后的破冰是因为毕夏普在她婚礼上的眼泪。她想,那是她的弟弟,相较于陌生的所谓正义,她选择触手可及的亲情,在他们后来的交谈中,工作是他们从不谈及的事情,但即使这样,还是不可避免地生疏。 但是,毕夏普还是她的弟弟,在她面前,他永远是那个在阳光下捧着花束给她做模特的小男孩。 毕夏普对他姐姐的性格很清楚,见到柯拉瑞时完全没有任何惊讶,就像招呼姐姐的朋友那样招呼柯拉瑞。在柯拉瑞被安置好后,姐弟俩人在毕夏普的房间里聊天。 玛佩尔坐在床边,忍不住用手摸了摸毕夏普的头发:“时间真的好快啊,一眨眼你也要结婚了。” 毕夏普懒懒的靠在他姐姐的肩膀上:“姐姐,姐夫怎么没来啊。” 玛佩尔的动作顿了顿:“我没有让他过来。” 毕夏普哦了一声:“我知道你讨厌他们对他的态度。” 这里他俩都清楚“他们”指的是谁。 毕夏普自言自语说:“姐姐,你婚礼前的那句话我是认真的,现在还有效。” 玛佩尔噗嗤笑出声:“我看起来过的还没有那么糟糕吧。”在她的婚礼前一天,毕夏普很认真的找到她说:“姐姐,你不想嫁给欧恩的话,我会帮你逃婚的。” 毕夏普轻声道:“可是你不喜欢他。我的姐姐应该和世界上最好的、她最喜欢的人在一起。” 玛佩尔揉着他的头发,把黑色的卷发揉的乱七八糟的,她像是在对毕夏普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爱情不是人的全部,其他的感情也可以维系俩个人的感情。”她停了一下:“毕夏普,我希望你们可以得到幸福。” 毕夏普张了张嘴,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没说出口,最后也只是闭上眼睛,趴在玛佩尔的腿上,迎着午后的阳光,进入了温暖的梦乡。 拜尔德 毕夏普的婚礼筹备的很是隆重,这不全然是未出席的欧恩的功劳,他本身的能力也彰显着这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坐在下面的玛佩尔看到新人交换戒指的一幕时,无法克制住眼眶里的眼泪。坐在一旁的柯拉瑞默默递上纸巾。玛佩尔擦眼泪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柯拉瑞,真希望我以后也能参加你的婚礼。” 柯拉瑞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语。 傍晚时分,宾客已经走的差不多了,结束了一天的事务,玛佩尔准备回家休息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她最不想看到的人——艾尼瓦尔。 艾尼瓦尔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很是温和有礼,衬托出站在他身边的玛佩尔的父亲一脸局促。他稍微提了一句,玛佩尔的父亲便自觉离开了大厅,诺大的礼堂只剩下他们叁人。 艾尼瓦尔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玛佩尔,我太低估你了,你可真是太勇敢了啊。” 玛佩尔冷冷的看着他:“对不起,我不想和你说话。”说完便拉着柯拉瑞的手准备离开,没想到艾尼瓦尔直接伸手拦住她们,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笃定的吐出一个名字:“拜尔德。” 他如愿以偿的看见这两个女人一瞬间苍白的脸色,更加坚定的内心的猜测:“在欧恩的眼皮低下收养前情人的妹妹,你可真是胆子大啊。”他冷哼一声就要拽走柯拉瑞,没想到被反应过来的玛佩尔狠狠推开:“滚。” 这下愕然的变成了艾尼瓦尔,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你,你不怕我告诉欧恩吗?” 玛佩尔毫无畏惧的看着他:“随便你。”说完便拉着还呆愣着的柯拉瑞大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等柯拉瑞彻底从拜尔德这个名字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玛佩尔的卧室,玛佩尔正满脸泪水的抱着她大哭,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神啊这类的话。 柯拉瑞的脑袋还是木木的,她不知道该推开这个拥抱还是怎样。 玛佩尔的心情稍微平复之后,不知所措的松开柯拉瑞:“柯尔,是我啊,你还记得吗?我当时给你带过蛋糕的。” 第一次吃到的香甜松软的食物让柯拉瑞罕见的回想起了那个午后。 阳光灿烂,空气里满是青草和树木的清香,她穿着一个陌生大姐姐带来的蕾丝小裙子坐在草地上,旁边是笑容灿烂的拜尔德和那个姐姐。他们说的话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还听不太懂,但她还是跟着他们一起笑了。 她有无数句想说的话,但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只能看见玛佩尔不断张开又闭合的嘴唇,却又什么都听不到。最后“拜尔德”的名字唤醒了她的听力。 “拜尔德呢?你怎么会遇到艾尼瓦尔?” 柯拉瑞已经无法形容她的心情,她想说已经被烧死了,但是看到那双闪着泪光的眼睛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编造了一个谎言:“哥哥去了二十叁区工作,很少回家。”她又补充说:“我不想让他难过。” 玛佩尔就要说出的话一下子回到了嘴里,她沉默了一瞬:“柯尔,在你哥哥回来之前,我会保护好你的。等他回来,我想办法让你们离开这里。” 一直到离开玛佩尔的卧室,柯拉瑞仍仿若梦中。命运再次朝她开了一个无比恶意的玩笑。她尝试着回想那个午后,但始终看不清那个陌生女孩的脸,这么多年她一直刻意忽略的人就这么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对她说:“拜尔德呢。” 真是太可笑了。 房间的桌子上被人刻意摆着一簇百合,附着的明信片分外显眼:想知道是谁杀了你哥哥吗?凌晨叁点一楼餐厅见。 柯拉瑞面无表情的把那些东西一起丢尽了垃圾桶。 因为艾尼瓦尔的到来,第二天一大早玛佩尔便带着柯拉瑞回到了欧恩的家,对于自己的父亲,她没有丝毫的信任。她从欧恩的只言片语那里知道艾尼瓦尔最近很不好过,他从玛佩尔家里回去之后便感染了风寒,大病一场。玛佩尔充满恶意的想,怎么就没病死呢。 艾尼瓦尔此刻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手上正挂着吊瓶,欧恩见他如此也有些不忍:“要不你还是回第二十五区吧,在这里你只会越来越伤心。” 艾尼瓦尔被气的一下子咳嗽起来,咳了好一会才停下来:“欧恩,你是我哥哥吗?我都说了那个加索女人是玛佩尔的前情人的妹妹!你、你就让她睹物思人吗?” 欧恩正在丢橘子的手放了下来,在空中的橘子径直掉在了地上。他看向艾尼瓦尔:“那杀了她也可以。” 艾尼瓦尔赶紧改口:“别,你就把人给我就好了啊,我带着她回二十五区,我保证这个女人这辈子都不会在玛佩尔面前出现。” 欧恩嘴角带了点笑意:“这样玛佩尔会伤心的。” 艾尼瓦尔再次觉得他哥是个超级严重的恋爱脑,气的快要抓狂:“前情人的妹妹啊!你怎么能忍?” 欧恩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艾尼瓦尔:“反正已经死了不是吗?一个妹妹也没什么关系。” 克莱拉 玛佩尔犹豫很久后,把传递消息的任务交给了毕夏普。虽然他们的政治立场完全不同,但毕夏普仍是她目前最信任同时也具备完成这件事能力的人。 毕夏普听完玛佩尔的请求后,一反常态的沉默,直到玛佩尔催促他时,他才将目光从窗外移回玛佩尔的脸上:“姐姐,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加索人吗?” 玛佩尔脸上罕见的闪出一丝的慌张,虽然她很快的遮掩住了,但仍然被敏锐的毕夏普所察觉,他低头看了一会玛佩尔的裙角,再抬头时脸上挂上了温和的笑意:“如你所愿,我会完成的。” 不知怎么回事,玛佩尔回到住所后仍是莫名的心慌。她再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整件事情,确信没人能拿到任何把柄,她相信以毕夏普的能力,也不会再有其他人知晓这件事,但她还是莫名的慌张。当卧室的灯突然被进来的人打开后,她吓得身体明显缩了一下。 欧恩从背后抱住她:“怎么一个人呆在房间?灯也不开。” 玛佩尔转头看他,眼底还残留着刚才被吓到的惊惧。 欧恩吻了吻她的额头,语气里带了些歉疚:“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了。” 玛佩尔定了定神,转身反手搂着对方的腰,轻声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欧恩从未有过如此慌张的时刻,他差点连话都说不连贯:“当然、可以,我很开心。” 玛佩尔将脸埋在对方的心脏处,耳边是他的心跳声,她一字一句道:“柯拉瑞是我朋友的妹妹,你能不能帮我把她送到斯佩尔。” 欧恩全身的血一瞬间停止了流动,他张了好几次嘴才开口:“什么朋友?” 玛佩尔听出了对方声音的干涩,她抬起头,径直看向对方的眼睛:“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 欧恩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的声音无比疲惫:“玛佩尔,这是你找我帮忙的第二件事,两件事都和那个加索人有关。” 玛佩尔垂下眼帘,并不言语。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欧恩觉得自己再呆在这里就要哭了,他深吸一口气,勉强说完:“我会的。”抬脚便要出去,被玛佩尔的手拽住了他的衣角。明明是很轻的力道,但是他却完全无法挣扎开,在她面前,他没有任何拒绝的力量,他只能将目光落在地毯上,借此遮掩着情绪。 玛佩尔的声音很轻,几乎让人听不见,但欧恩还是听见了—— “你要当爸爸了。” 当柯拉瑞和毕夏普单独呆在房间里的时候,她心里难免的紧张。面对对方不善打量的目光,她一如既往的低垂着头,仿佛一只将头埋进土里的鸵鸟。 毕夏普坐在沙发上,声音很冷:“加索人,抬头。” 柯拉瑞抬头,再次听到这种命令,照做的她难堪的很。 毕夏普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姐姐救了你的命。但是,加索人都是忘恩负义的畜生。” 柯拉瑞藏在宽大袖子的手不自觉握紧。 毕夏普满意的看到对方脸上的温驯,继续道:“所以我是威胁。我答应她送拜尔德去斯佩尔,不过,他早就死了,别在我姐姐面前露馅,否则你一定会后悔怎么不早点死。加索人,听懂了吗?” 柯拉瑞狠狠掐着手心,控制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重重地点了头。 欧恩现在有多开心,艾尼瓦尔就有多愤怒。他没想到玛佩尔这个女人居然在这种时候怀孕了,本来就分外珍惜她的欧恩现在更是把她当眼珠子一样,专门来敲打他,让他这段时间无论如何不能出现在玛佩尔面前,否则就把他送回第二十五区。艾尼瓦尔非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捡回来的小孩,怎么会有这样做哥哥的人?但是就这么丢下柯拉瑞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柯拉瑞远比他想的铁石心肠,他本以为拿她哥哥的死因为诱饵,可以诱惑到这个小女孩,没想到她完全不为所动,害他等了一夜,染了风寒。他决定转变战术。 柯拉瑞在房间桌子上摆放的花里看到照片的时候,呆楞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照片里的内容。一群拿着铁锹的士兵正热火朝天的挖掘着一个小土包。寄照片的人生怕她看不懂,用红颜色的笔在土包上面画了个箭头,炫耀的写着五个大字—— “克莱拉之墓。” 大雨 “柯拉瑞,你终于来见我了啊。”房间里的灯光故意被调成了暧昧的昏暗色调,艾尼瓦尔嘴角含着笑,看着站在门边沉默的柯拉瑞。一边的侍者很懂事的安静退下,离开前把卧室的门轻轻关上。 艾尼瓦尔等了一会还没等到柯拉瑞主动上前,只能降尊纡贵的走到门边,靠着墙壁抚摸起对方的脸颊:“啧啧,在玛佩尔那里呆了没几天,就学会了她的臭毛病!”他反手扇了柯拉瑞一巴掌,力道大的直接把她打倒在地,随后蹲下身体,用手拽住她的头发:“放心,这种巴掌虽然疼,但不会留下痕迹。” 柯拉瑞只是盯着地毯上华丽的纹路,一言不发。 不得不说,褪去了曾经顺从的面具,这张漠然的脸更令他着迷,于是他想都没想,就着厚重的地毯便亲吻了上去。 柯拉瑞的身体在短暂的安然后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抽筋拔骨般的痛楚。她可以借着身体的疼痛,肆意发泄着此刻心上浮出的绝望。 听到对方撕心裂肺的哭声后,艾尼瓦尔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纳闷的分神看了一眼对方的身体,没有任何血迹,于是便继续着:“柯拉瑞,你的哭声总是令我兴奋啊。” 柯拉瑞听到了他的话,但她完全不想再克制自己,她已经压抑自己够久了,在这一刻,她谅解自己的绝望。 结束之后,艾尼瓦尔搂着柯拉瑞心满意足的躺在床上,亲昵的勾了一下对方的鼻子:“小柯拉瑞,你朋友的骨灰我专门放在埃叙里公墓,也许哪天你可以去看看她呢。”见对方闭着眼睛没有反应,艾尼瓦尔继续逗她:“还有你哥哥的骨灰——”看到柯拉瑞睁开的眼睛,艾尼瓦尔笑着开口:“可惜时间太久了,已经找不到了。” 柯拉瑞换好衣服出门,便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卫兵,他们尽职尽责的把她送回玛佩尔那里。晚餐后,玛佩尔在衣帽间看到正在整理衣服的柯拉瑞,问道:“柯尔,听说你今天和萨奇一起去看歌剧了,感觉怎么样?” 柯拉瑞抬头,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非常好看,萨奇夫人说,以后会经常邀请我的。” 玛佩尔被她的笑容所感染:“真遗憾,要不是因为我现在不方便,真想和你们一起去。看来我弟弟的眼光还不错,萨奇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呐。” 在对待柯拉瑞一事上,艾尼瓦尔不可谓不慎重。他谨慎的用他人的名字包下了剧院顶楼的房间,在楼下的歌声赢得无数掌声的同时,柯拉瑞间或的忍耐表情与痛哭声让他沉迷。他似乎在这个加索人身上投入了太多的精力与时间,连欧恩都开始提醒他不要做的太过分。但他并不在意,他知道柯拉瑞这只狡猾的小狐狸会在玛佩尔面前隐藏的天衣无缝。 柯拉瑞在开始的几次过后拒绝了卫兵的接送。她提出这个请求时,艾尼瓦尔正亲吻着她的脖子,闻言抬头,眼里满是戏谑:“你以为在路上可以逃走?” 仰躺在床上的柯拉瑞一如既往的盯着装饰华丽的天花板:“我怎么走?我走得了吗?” 金色的头发与碧绿的瞳孔,如此显眼的种族特征注定加索人在帝国无处可逃。如果她逃跑,那么等待她的只有一条路—— 在这个国家,打死私逃的加索奴隶无需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艾尼瓦尔笑着吻了吻她有些苍白的唇瓣:“是啊,我差点忘了,你是不择手段都要活下来的人啊。” 每天来回的这段加起来步行大约两个小时的路成了柯拉瑞灰暗生活的仅有放空的时间。她不用在仁慈的玛佩尔夫人面前装模做样,不用扮演那个感激涕零的等待哥哥来信的小女孩;她也不用忍受肉体的疼痛与那些下流话的折磨。在这两个小时,她可以不顾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假装自己是一个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匆匆赶路的行人。 艾尼瓦尔找人跟了她几次,见她没有任何异动,加上寻找某种莫名刺激感的心态,他便不再让人跟她,只每天按时在房间里等待着门铃响起,美味的大餐自动送上门。 这一天从早晨便开始下起了雨,到了中午转成大雨。玛佩尔和欧恩一起回了家吃饭。因为欧恩的保证,她放心的将柯拉瑞留在了家。 艾尼瓦尔一早便在纠结要不要派人去接柯拉瑞,但他又想起欧恩对他说的话,他确实在这个加索女人身上投入了太多的时间,虽然他一个上午都在想这件事,但他始终没下定决心,吃了午饭后,眼看雨下的越来越大,他的心情也越来越糟糕,在一连摔了几个瓷杯后,他还是派人去了欧恩家,却得到消息,那个加索女人已经拿着伞出门了。 所以当他听到门铃飞奔开门的时候,完全没想到柯拉瑞全身湿漉漉的站在门外,手上空空如也,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那双翠绿的眼睛以从未有过的专注盯着他看。 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随后柯拉瑞晕倒在他怀里。 =============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金发 玛佩尔回来听说柯拉瑞发烧的消息后,不顾欧恩的劝说去了医院,隔着严严实实的玻璃墙,她难受的差点哭出来。她本想进去照顾柯拉瑞,但因为肚子里的孩子,不得不只能在病房外。 因为医院的环境问题,玛佩尔在那里待了一天后,在欧恩的劝说下回了家。 柯拉瑞再次陷入到了层层漩涡的梦境中。在梦境里,她再次看见了拜尔德棕色的眼睛与金色的头发,他微笑着冲她挥手。 然而柯拉瑞只是停驻在原地,仔仔细细的看着那张她记忆里从未褪色的脸庞,他永远停留在十六岁的脸庞。 “柯尔,我回来了。”他像从未离开那般,如往常的每一个傍晚回家后微笑着对她说出这句话。 柯拉瑞紧紧抿着嘴,克制着眼泪:“碰到你,梦就会醒来,我就见不到你了。” 那张笑颜瞬间被悲伤所取代:“柯尔,活下去——” 柯拉瑞从梦中惊醒。 正在更换输液瓶的护士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眼中是不加掩饰的鄙夷:“动作轻一点。” 柯拉瑞闭上眼睛,缓缓再度躺下。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无比静谧,她几乎能听到药液顺着输液管流进血管的声音。于她而言,此刻的世界仿佛变成了一部黑白默片,只有视网膜残留的金发是唯一的颜色。 柯拉瑞在医院呆了一天不到便接走。艾尼瓦尔一边亲吻着她的脸颊一边笑着说:“发烧的时候,你的皮肤摸起来才像个活人。” 柯拉瑞的意识无比清醒,身体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唯一的支点便是艾尼瓦尔搂着她的双臂。 艾尼瓦尔的心情大好,继续喋喋不休:“都说一孕傻叁年,这话果然不假,玛佩尔那个蠢女人现在还以为你要在医院待上几个月呢。”说这话时,他留意着柯拉瑞的表情,出乎他意料的是,柯拉瑞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完全不为所动。他忍不住问:“怎么?你不难受?你的救世主没了啊。” 柯拉瑞闭着眼睛,仿佛什么都没听到。救世主?一个帝国人会是加索人的救世主?听起来就像狼会救下羊一样可笑。 艾尼瓦尔不知道柯拉瑞平静的表情是装出来的还是对此真的毫不在乎,不过这对他也并无影响,他喜欢她闭着眼睛时颤动的睫毛,喜欢她在疼痛中发出的喘息,喜欢她眼角渗出眼泪。 柯拉瑞的生活再次回到了原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场病给她的身体造成了重创,几乎每天晚上抱着她睡觉的艾尼瓦尔都会被她的体温烫醒。刚开始艾尼瓦尔还觉得很不错,会饶有兴致的再来几次,到后来柯拉瑞病的下不了床后,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叫了家庭医生。 “病人的免疫力严重下降……肺部感染……” 医生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艾尼瓦尔耐着性子听了一半便听不下去了,直接让对方开药。不知道是因为柯拉瑞的求生意志太强烈还是医生的技术高明,仅仅挂了两瓶药水,她便恢复了神智。 艾尼瓦尔站在床边嘲笑她:“你们加索人真是命贱,怎么折腾都死不了。” 柯拉瑞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只看着天花板。不是他们命贱,仅仅是侥幸活着。毕竟死人是不会被看见的,也不会说话。 艾尼瓦尔看到她这幅仿佛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一股无名火起,狠狠甩了她一巴掌:“你这副样子是给谁看的?是以为我不会杀你?” 柯拉瑞的头被打的偏到了一边,她面前又浮现出了拜尔德最后伸向她的那只手。为什么一定要让她活下去? 艾尼瓦尔听到柯拉瑞极低的声音,但没听清她在说什么,索性用手抓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板向自己:“你在说什么?” 柯拉瑞用气音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刚说的话:“那你杀了我啊。”她用仿佛在谈论天气的语调说:“上次没成功,这次可以亲自动手了。”她第一次用坦然又冷漠的目光直视着艾尼瓦尔,声音沙哑的不像一个女人:“你不敢吗?” 艾尼瓦尔不自觉后退一步,当他的意识回来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即将扣动扳机,而枪口正对着柯拉瑞的眉心。他立刻丢掉手里的枪,仿佛那是一块滚贴的生铁。 柯拉瑞用轻蔑的眼神看向他。 艾尼瓦尔深深的喘了口气:“你想挑拨我和欧恩的关系,休想!”说完这句话他落荒而逃。 柯拉瑞藏在被子里的手指在脚步声音彻底消失后才停止颤抖。在她真正想死的时候,上天却让她活了下来。她闭上眼睛,又看见了耀眼的金色头发。 狗 仿佛是要证明什么,艾尼瓦尔一连几天都没来见她。柯拉瑞的身体因为少了很多折磨,恢复的很快。她以为是玛佩尔的缘故,直到她再次被送进剧院上的那个房间,打开房门前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但是当里面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后,她呆愣在原地,连呼吸似乎都被遗忘。 艾尼瓦尔刚举起酒杯,见到门口站着的脸色苍白的柯拉瑞,走过去一把搂住她的肩膀,轻佻的吻了一下她的嘴唇,用只有对方能够听到的声音说:“你怎么怕到发抖?不是很勇敢吗?” 原本坐着的陆斯恩走过去,靠在门边,用手挑了几缕对方金色的头发,轻声说:“我好像听到了牙齿打颤的声音。”哪怕他的手指是在扒女人衣服,表情则优雅的像是在弹钢琴。 柯拉瑞只觉无数条冰凉湿滑的蛇顺着脚腕往身上爬,她仿佛被下了禁咒,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在最后一件衣服要被脱掉的时候,艾尼瓦尔仿佛恩赐一般开口:“柯拉瑞,你可以求我。”陆斯恩的手指配合着停止了动作,戏谑的看着这个惊惧的全身发抖的小女孩。 完全陷入恐惧的柯拉瑞失去了判断能力,她仿佛即将溺水的人,看见一块浮木便不顾一切的扒了上去,她死死抓住她面前艾尼瓦尔的手臂:“求你——” 艾尼瓦尔笑得很温和,与之相反的是手上的动作却无比粗暴,他干脆利落的挥开了柯拉瑞的手:“亲爱的柯拉瑞,好好享受吧。” 柯拉瑞之前一直觉得做这种事时自己仿佛被淹没在海里,伴随着窒息感一直一直下沉。现在则像是一条搁浅在沙滩、被烈日彻底晒焦的鱼干。可能未知的恐惧才是最可怕的,真正降临的时候,她反倒生出一种不过如此的错觉,不过是把之前的疼痛乘以二,反正再疼,也就那段时间,熬到最后便是结束。 艾尼瓦尔对自己想出的那个惩罚很是满意,哼着歌进了浴室洗澡。陆斯恩原本对柯拉瑞这款加索女人并不感兴趣,只是出于帮朋友忙的心态做了这件事,但现在看躺在他旁边的这个女人重新变回漠然的神色,又起了些兴致,像对待他以往的无数个情人那样,准备凑上去送一个温柔缠眷的吻,没想到柯拉瑞睁开了眼睛,用沙哑的声音说:“艾尼瓦尔也碰过这里。” 陆斯恩心念一转便知道了她潜藏的意思,嘴角一扬,用手卡住她的下巴,一个原本温柔小意的亲吻霎时变成燎原大火。到结束的时候,他忍不住又重重咬了一口对方的嘴唇,听到她压抑的哭声才松开,他准备说什么,察觉到什么,回头一看,艾尼瓦尔正站在后面,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很僵硬。 陆斯恩在心底切了一声,坦坦荡荡的起身进浴室洗澡。 艾尼瓦尔走到柯拉瑞身边,扬手便是一巴掌。 柯拉瑞闭上眼睛,沉默的躺在床上。 柯拉瑞被安置在这套房子里。隔着窗户,她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观众和演员,夜半时分她也能看到躲在角落里亲吻的情侣与窃窃私语的友人。除了艾尼瓦尔和陆斯恩,其他人似乎都忘记了世界上还存在着一个叫柯拉瑞的加索人。对于玛佩尔,柯拉瑞觉得她的遗忘一如既往的理所应当,在柯拉瑞心底,对这个人她已经没有任何波澜。 柯拉瑞喜欢在下雨天出门。艾尼瓦尔有一次下雨天过来的时候恰好碰见她,她正蹲坐在一间荒废已久的房子的屋檐下,低头正做着什么,艾尼瓦尔凑近看才发现她正在把煮熟的肉骨头倒进一个破旧的小铁盆里。 柯拉瑞抬头看见他的时候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汤罐摔掉。 艾尼瓦尔还是那副笑容:“你在做什么?” 不等柯拉瑞回答,一只全身是泥、脏兮兮的黑色流浪狗穿过雨帘跑到屋檐下,欢快的蹭了几下柯拉瑞冰凉的手,开始啃骨头。 艾尼瓦尔拉起柯拉瑞,摸了摸她的头发:“我都差点忘了,你还会做饭呐。这只狗真可爱。” 柯拉瑞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艾尼瓦尔的手腕:“大人,我错了。” 艾尼瓦尔笑了:“你怎么这么紧张,好像我是个很可怕的人似的。”他只是饶有趣味的看着柯拉瑞,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 柯拉瑞耳边是雨落在腐朽建筑的声音,是狗啃食骨头的声音,最后是她身上衣服落在地上的声音。当她在风里近乎全裸后,艾尼瓦尔才像刚反应过来,把自己的大衣披到她身上,笑着说:“怎么一副这么饥渴的样子?昨晚陆斯恩没喂饱你?你可真淫荡啊。” 柯拉瑞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艾尼瓦尔踢开他脚下的衣服,直接横抱起柯拉瑞进了车。 那只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放着吃剩一半的骨头,愣愣的看着车远去的方向。 金币 等了一周之后,艾尼瓦尔才等到了柯拉瑞的请求,她在他穿衣服的时候轻声说:“能不能让厨房继续给我肉。” 因为柯拉瑞被安置在这里,这里的人虽然很看不起这个加索人,但碍于安置她的人,对她每天偷偷去厨房拿走剩下肉块的行为视而不见。但自从艾尼瓦尔发现了这件事后,厨房便禁止她进去。 艾尼瓦尔扣好最后一颗扣子,垂眼看她:“你可以把那只狗养在这里,反正空房间很多。” 柯拉瑞的不要差点脱口而出,她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才说:“它只是一条野狗。” 艾尼瓦尔轻笑着拍了拍她的脸颊:“柯拉瑞,野狗是不会有人投喂食物的。” 柯拉瑞曾埋在土里的金币已经全部耗尽。为了找到钱,她甚至头脑发昏的拿了一块陆斯恩遗忘在这里的手表,但是临进店铺前方如梦初醒——一个带着商品的加索人会被立刻逮捕,用金币买肉还可以搪塞为主人的要求,拿手表就太可笑了。 她蹲坐在教堂对面的台阶上,十字架尖耸入云,教堂前的喷泉广场聚集着许多散步的人,他们一脸幸福的投喂着同样悠闲的鸽子。 柯拉瑞从未有过如此想哭的时刻,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心也仿佛被钝刀片一点点磋磨。在每个梦里,她注视着拜尔德怀着幸福的期待奔赴注定死亡的结局,在每个夜晚,她听着克莱拉用濒死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不应该活下来。她救不下来任何一个人。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金币落地的声音将她从臆想中唤醒,她下意识以为是某个经过的人的钱币掉了,准备赶紧捡走的时候,抬头看到了似笑非笑的艾尼瓦尔。 她紧捏着金币的手僵在那里,既收不回去,又放不下。 艾尼瓦尔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还以为你是个拾金不昧的人呢。” 柯拉瑞缓缓松开手里的金币,金币落地的清脆声音在已经寂静的街道里分外明显。不知何时起,天色已经暗了。 艾尼瓦尔向前走了一步,把那枚金币踩在脚下:“你以为救只野狗就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呵,明明是最卑贱、最肮脏、连一只野狗都不如的加索人,你还想奢侈的施舍你的同情心?为了救你朋友,亲手杀人的感觉怎么样?结果你的朋友并不领情啊。你们加索人就是这样不知好歹、自私狂妄的东西!” 柯拉瑞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只是盯着地砖的花纹。 艾尼瓦尔往后退了一步,又看了一眼柯拉瑞始终沉默的脸,转身进了车。 柯拉瑞在听不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后,捡起那枚被踩得无比肮脏的金币冲进了商店。 陆斯恩进来的时候柯拉瑞正在吃面包。他皱眉:“怎么这么晚吃饭?” 柯拉瑞是照例的安静,一旁的女仆赶紧解释说:“她今天回来的有点晚。” 陆斯恩只觉得这种时候吃饭很影响他的兴致,他怒气冲冲的在绕着房间走了几圈,没想到柯拉瑞继续慢条斯理的啃面包,气的他直接给女仆使了个眼色,女仆立刻把所有饭菜都撤了下去。 柯拉瑞刚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块面包,便被对方扑到在床上。 相较于艾尼瓦尔的恶趣味,陆斯恩正常一点,仅仅像只随时都能发情的猪,柯拉瑞不需要哭,只要发出适当的呻吟都能讨好到他。 结束之后,陆斯恩搂着她:“你们加索女人是不是都这样?叫的声音真好听,难怪那么多帝国人会养好几个加索小情人。” 柯拉瑞听的想吐。 陆斯恩低头亲了她一口:“小柯拉瑞,我和艾尼瓦尔比,谁比较厉害?” ……柯拉瑞第二次被问到这个问题。 陆斯恩以为柯拉瑞是害怕所以不敢说,继续补充说:“你偷偷告诉我,我不会给艾尼瓦尔说的。” ……柯拉瑞第二次听到这种保证。她给出了一如之前的答案:“你厉害。” 陆斯恩立刻骄傲起来,像一只战胜的斗鸡,又狠狠亲了柯拉瑞一口:“我就知道你是个诚实的孩子!艾尼瓦尔那个虐待狂懂什么怜香惜玉啊……” 柯拉瑞听着对方的夸夸其谈,陷入了睡眠。 等陆斯恩终于自吹自擂完,一低头,发现柯拉瑞已经睡着,差点气死,他重重把对方摇醒:“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柯拉瑞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半梦半醒间,她伸出双臂搂住对方的脖颈,像很久之前她和克莱拉在冰冷的雪夜拥抱着取暖那样,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我们睡吧……”睡着就不会冷了。 灰草「po1⒏υip」 陆斯恩是无意中发现柯拉瑞缺钱的事情。在他晚上被同僚拉去酒馆喝酒的时候,他眼尖的看出了柯拉瑞在对面的杂货铺和向老板哀求着什么。 在那张脸上他第一次看见恳求与脆弱,好奇心促使他走进去,听到了只言片语—— “你的钱不够,不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灰草在这里会这么贵……明天给您钱可以吗?” 店主面对加索人便没有耐心,跟别提是没钱的加索人,他一把夺过被柯拉瑞握住的草药:“什么灰草,这是我们的清凉叶!” 柯拉瑞看着他手里的那团草药,放低了声音:“我在您这里买了这么多东西,我不会赖账的。” 店主哼了一声:“你们加索人没有信誉可言,没钱就赶紧滚蛋。”说完他注意到刚进来的年轻人,又堆起笑脸:“小伙子,有什么需要的吗?” 陆斯恩没有笑容的时候看起来不怒自威,虽然他此刻并没有穿军装,但店主还是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他脸上的笑容不自觉消失,神情带上了些谄媚:“大人,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陆斯恩审视了一遍这个狭窄的店铺,开口:“帝国法律规定,禁止向加索人出售物品。” 店主冷汗都要掉下来了,虽然是有这个规定,但他一向向钱看齐,能赚钱的话,谁管是不是加索人啊,没想到这次被逮了个正着,对方看起来还不是什么善茬,就在他要辩解的时候,听到那个加索女人说:“没有,他没有卖我东西。” 那个女人说完便离开了,而那个男人转身也走了出去,一场即将可能发生的让他无比痛心的罚款惨剧顿时消弭于无形,他吓得赶紧拍拍自己的心脏,迅速在门帘处挂上了几个铃铛,钱不能不赚,货还是要卖!就是得更谨慎一点! “哎,你要清凉叶作什么?”陆斯恩吊儿郎当的搂着柯拉瑞走在街上,这些的搭配虽然奇怪,但在帝都也并不罕见。柯拉瑞沉默了一会说:“我们那里叫灰草,可以做灰草糕。” 陆斯恩有些惊讶:“我一直以为清凉叶只能用来退烧,没想到还能做成吃的,怎么?你要给谁做?或者你想吃了?” 柯拉瑞沉默着不说话。 陆斯恩稍作联想便自以为猜出了答案:“你们那里的习俗?最近也没什么特别的节日啊。” 柯拉瑞抬头看了一眼他,又很快低下头,极小声的说:“我们那里过生日的时候会吃这个。” 过生日?陆斯恩更迷茫了,他清楚的记得柯拉瑞的生日是在上个月,他正好没什么事,那天还带了一瓶红酒,嗯,现在想起来,除了最后俩人把柯拉瑞弄得送进了医院这点小瑕疵,其他还是很不错的。 柯拉瑞看他还是一副不清楚的样子,再次觉得对于陆斯恩这种蠢钝如猪的人用这种隐晦的暗示完全行不通,(不过她这种小把戏也只能在陆斯恩面前用用)便直接低声说:“是陆斯恩大人的生日。” 陆斯恩这才意识到下周是他的生日,他从没想过柯拉瑞会记住他的生日,他记忆里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更没想过会有准备给他的礼物,他呆了一呆,说出的话也结结巴巴的:“你……这种小事让厨房准备,你不用出来买……” 柯拉瑞的头垂的更低了:“会生气。” 这句话没有主语,但陆斯恩迅速明白了柯拉瑞的意思,不由得飘飘然,男人的嫉妒心就是这么丑陋,难怪之前艾尼瓦尔专门叮嘱他不要给这个加索女人钱,原来如此啊。柯拉瑞喜欢上自己确实理所当然,床上自己可比那个虐待狂强多了,床下自己也比那个假笑脸更谦谦君子啊。他几乎是把钱包拿了出来,将里面的金币全部递给了柯拉瑞,自以为帅气的眨了眨眼:“需要什么就去买,小心不要被发现哦。” 这一周陆斯恩都非常高兴,没什么比赢得一颗别人追求不到的女人的芳心更令男人骄傲了。对于自己的生日宴会,他一向全权交给助理负责,但是这次,他很罕见的过问起了菜谱:“里面都有些什么?” 主厨战战兢兢的介绍着一道又一道菜品,介绍到水晶糕的时候,陆斯恩眯了眯眼睛:“你刚才说原材料是什么?” 主厨吓得差点跪下去,强忍着恐惧说:“回大人,是第二十五区的清凉叶。” 陆斯恩瞥了眼这个发抖的加索人:“你们也叫清凉叶?” 主厨的声音很轻:“我们叫灰草。” 陆斯恩轻笑了一声:“真土。把这个撤掉。”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埃叙里 在这一天见到陆斯恩,艾尼瓦尔的心情算不上好,他靠在柯拉瑞的身体上看着推门进来的陆斯恩:“听说卡蜜拉去了你的生日宴会,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陆斯恩听到卡蜜拉这个名字便开始厌烦,一个所谓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但实际上俩人互相看不上眼,卡蜜拉厌恶他浪荡公子的作风,陆斯恩厌恶她整天的抛头露面不加遮掩的野心。陆斯恩在加索待了叁年便是为了逃避这场婚事,但是如今这桩婚事已经再次被提上了日程,他也不得不从加索回到帝都。对于卡蜜拉的到来,他也是意料之外,根据他对卡蜜拉的了解,一定是有利可图,她才会纡尊降贵。他无比厌恶这种被人利用的感觉,所以更加抗拒这桩婚事。 陆斯恩皱了皱眉头:“别提那个扫兴的女人。”他走到床前,揽过柯拉瑞的肩膀吻了上去。 直到做完,他才想起柯拉瑞曾要做的灰草糕,他趁艾尼瓦尔去洗澡的时候拍了拍柯拉瑞的脸:“你做了灰草糕吗?” 柯拉瑞的身体无比疲惫,她强打起精神:“在柜子里。”她看到陆斯恩就要起身去拿,一把拉住他,轻声道:“请您等一会好吗?” 艾尼瓦尔因为有事,洗完澡便离开了,在他离开之后,陆斯恩才兴致勃勃地打开柜子,拿出了用油纸仔细包裹的糕点,一块青色的看起来很是软糯的糕点,他用手轻轻一扯,便拽下来一块,闻起来有一股灰草特有的涩味,他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怎么这么苦?” 柯拉瑞坐起来,看着那块灰草糕,仿佛陷入了某段回忆:“我们那里没有糖,灰草糕是不加糖的。” 陆斯恩兴致缺缺的把剩下的糕点放到一边,他对这东西的期待这么高,没想到味道如此之差。不过能用来做药的东西能有多好吃呢?他又看向柯拉瑞,搂住她的肩膀再次亲吻了上去。 柯拉瑞再次走进那栋残破的房子里,最深处原本躺着血迹斑斑的人已经能够坐起来,他靠着墙边,眼睛落在布满灰尘、残破的窗沿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柯拉瑞把灰草糕放在他身边,就要离开的时候,听见那个人第一次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柯拉瑞回头,注视着那头金色的头发:“柯尔。” 他黑色的瞳孔里只剩下那双绿色的眼睛:“我不是加索人。” 柯拉瑞索性坐到他身旁,也看向被腐蚀的木窗:“我哥哥也是黑色的眼睛,金色的头发。” 他们之间沉默了很久,只是这样安静的坐着,直到天色再一次暗下来,那个黑色眼睛的男人才开口:“海曼。” 柯拉瑞看向他。 男人又重复了一遍:“海曼,我的名字。” 柯拉瑞再去那间破旧房子,什么都消失了,仿佛一切只是她做的一个梦。连那只野狗也随着他的主人一起离开。柯拉瑞在门口的台阶上坐到天黑才离开。 她的生活再次回归与一潭死水,难起半分波澜。 玛佩尔看完柯拉瑞寄来的信后,热泪盈眶,柯拉瑞在信里用笨拙的语法告诉她,自己已经和拜尔德到了斯佩尔,一切都很好。玛佩尔彻底放下心来,抱住了交给她书信的毕夏普:“谢谢你,毕夏普。” 艾尼瓦尔放心的带着柯拉瑞重新回了第二十五区,和他一起的还有刚成婚的陆斯恩,他几乎是结婚后立刻以非一般的速度拉着这俩人离开帝都。听说卡蜜拉对此乐见其成,毕竟她需要的只是“陆斯恩夫人”这个称呼,而不是陆斯恩这个丈夫。 柯拉瑞到埃叙里公墓的那天,天气很好。这种专门埋葬加索人的坟场并没有多少人会前来扫墓。克莱拉的坟墓和附近其他的坟墓除了名字不同并没有什么区别。柯拉瑞坐在地上,靠在墓碑上,她以为她会流泪,但更深的悲哀已经将这份悲伤磨平。 克莱拉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应该活下来。”再前一句是:“请告诉柯拉瑞,对不起。”她知道第一块被抛出的石头是为了救她,她知道柯拉瑞那么想和她一起活下来,她们曾在雪夜里蜷缩着依靠彼此的体温度过寒冷,她们曾一起因为手工不熟练被关紧闭,她们在日复一日无望的煎熬中鼓励彼此。但最后她选择了放弃。 柯拉瑞站起来,摘下墓碑边长出的一朵黄色的小花,轻轻放进自己的口袋,她擦干净她的名字,轻声说:“克莱拉,没关系,你好好睡,我会……我一定会……”她闭上眼睛,最后的话随着眼泪一起消失在黑色的墓碑上。 恐怖分子 柯拉瑞送饭的对象理所当然的变成了两个人。这种八卦消息总是会传播的无比迅速,她再次经过办事大厅,不少人都忍不住打量这个加索女人,怎么看和其他的加索女人也没什么差别,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床上比较厉害?但是没人敢去问艾尼瓦尔和陆斯恩,虽然这俩人看起来脾气很好,但总让他们觉得害怕。一时,夜市里加索女人的身价提高了不少。 柯拉瑞平时很少讲话,更很少与别人接触,对于这些暗地的流言蜚语完全不知晓。但某日她去商店购买食物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她曾经的工厂的组长。那是一个帝国人,向来厌恶她们这些加索人,但这点厌恶并不会阻拦他私下里猥亵这群小女孩。克莱拉是她们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她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恶意。 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满脸不屑、趾高气扬的走在加索的街道上,他的黑发与乌瞳给了他傲慢的资本。刚提着篮子走出商店的柯拉瑞正对着他。 布尼尔猛一看到穿着华丽裙装的女人以为是个帝国人,下意识就要打招呼,再一细看,是一个加索女人,他的第一反应是震怒,没等他要说什么,那个女人居然毫不在意地向他走来,眼里满是仇恨。 布尼尔习惯性地扇了一巴掌。但是他没想到,那个女人被打了之后还在看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了两个字。 布尼尔听完那两个字后所有的理智都被抛到一边,疯狂的对着已经被打到地上的女人拳打脚踢。 街上来往的行人全部绕过这一角,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肮脏的加索人!肮脏的加索人!——”布尼尔疯狂叫嚷着,直到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巡警认出了那是艾尼瓦尔的女仆,才中止了这场凌虐。 布尼尔被关进监狱的时候一脸的不可思议,他结结巴巴的解释:“那只是个加索人……一个加索女人……她……” 卫兵义正言辞:“加索人也是帝国的一部分,对于未犯罪的加索人,他们也享有和我们一样的人权。布尼尔,这可是写进帝国法律的话,你居然敢如此蔑视法律?” 布尼尔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些话是写在法律里,可是每一个帝国人都清楚的知道这不过是笑话,怎么能以如此可笑的理由关押她? 卫兵看他一副呆愣的样子,叹了口气:“布尼尔,打狗也要看主人啊。” 布尼尔直到死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当柯拉瑞醒来闻到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时,她知道她的报复成功了。随即而至的疼痛也提醒她这具身体的损伤有多么严重,但她并不觉得有多难忍受,她已经习惯。 艾尼瓦尔是晚上来看的她,那时柯拉瑞正在护士的帮忙下吃饭。因为是在第二十五区,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加索人,护士正在安慰她。当艾尼瓦尔进来后,护士的话一下子停下来,柯拉瑞立刻说:“我吃完了,您拿出去吧,谢谢。”护士仿佛逃跑一般离开。 艾尼瓦尔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仿佛很脆弱的女人:“陆斯恩杀了那个男人,你很高兴吧。” 柯拉瑞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了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艾尼瓦尔坐到床边,用手抬起她的下巴,突然又笑了:“柯拉瑞,这样的把戏玩一次就算了,如果有下次,”他用手比出了手枪的手势,对准柯拉瑞的眉心:“砰——” 陆斯恩是以一种邀功的心态来见的柯拉瑞:“小柯拉瑞,那个人已经死啦,开心吗?真是一个疯子,居然在路上发疯,还疯到了我的头上?这个月只能吃食堂,真是太痛苦了!柯拉瑞,以后记得给我加餐哦。”他意有所指的挠了挠柯拉瑞的手心。 柯拉瑞似乎被吓到的样子,脸色有些苍白:“他……他是……” 陆斯恩无聊的摆弄着苹果:“一个在路上突然发动袭击、意欲破坏二十五区和平和恐怖分子。”他一脸晦气的表情:“别提这个东西了。”他冲着柯拉瑞眨了眨眼睛:“我帮你报仇了哦。” 午后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柯拉瑞金色的头发与翠绿的眼瞳仿佛在发光,连她脸上的笑容也染上了温暖,她抬起头,吻上了陆斯恩的嘴唇,结束后,笑容还带了点羞涩:“谢谢您。” 陆斯恩离开的时候还一脸晕乎乎的神情,直到被人踹了一脚,他抬头一看,是艾尼瓦尔,他正在门口吸烟。 他气的踹了回去:“你有病啊。”他转念一想,坏笑着看向艾尼瓦尔:“男人的嫉妒心啊,啧啧啧。” ================= 柯拉瑞说的两个字是类似“不举”这种嘲讽的话。 帝国人觉得加索人是狗,上层人觉得下层人都是狗(…… 奥斯顿 出乎柯拉瑞的预料,陆斯恩为了一个加索女人杀了帝国人的消息以飞快的速度传遍了加索的上层。当然连陆斯恩也没想到,只是杀一个人而已,会引发如此多的连锁反应。 等他挂了家里打来的电话后,他忍不住对艾尼瓦尔吐槽:“我之前杀了那么多人都没杀这个人来的反应大。” 艾尼瓦尔白了他一眼:“你自己知道。” 陆斯恩哼了一声:“艾尼瓦尔,我说,你把我拉给柯拉瑞不会就是想让我出这个风头吧?你现在倒是完美隐身了。” 艾尼瓦尔再次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风头可不是我让你出的,你可以走。” 陆斯恩摩挲着下巴,沉思了一会:“还是算了吧,再找一个像柯拉瑞这样的加索女人太麻烦了。不过艾尼瓦尔,今天早上奥斯顿签署的文件,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在刚过去的叁个小时前,元首奥斯顿刚刚签署了一份关于废除第二十五区“有违人权”的惩罚措施,引发无数保守派的激烈反响。 艾尼瓦尔沉思了一会:“奥斯都有这种举动倒是不奇怪,但稀奇的是议会居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通过。” 陆斯恩无聊的拿着艾尼瓦尔桌子上的橘子从左手丢到右手:“奥斯都这个窝囊废,要不是波文意外去世,怎么轮到他继承这个位置。废物就算了,一上来就不干人事,现在连杀个人的手续都这么繁琐。” 艾尼瓦尔嘴角挂上了讽刺的笑意,他挥了挥手里刚收到的传真:“陆斯恩,元首大人下周要来第二十五区视察了。” 陆斯恩一想到这个人到来会给他带来的一系列琐碎之事,整个人都无比暴躁,一气之下把手里的橘子往墙上砸去,留下一滩水迹。 柯拉瑞在水果店买水果的时候碰到的这么一个奇怪的人。他作为一个黑发棕曈的帝国人,居然非常高调的穿了一套加索的传统服饰。好奇之下,柯拉瑞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的衣服,然后就被他逮住,非要请她吃饭。 柯拉瑞简直满脸问号,她那句“您是不是脑子有病?”还没问出口,便听到了匆匆跑进水果店对着那个奇怪男人行礼的卫兵说:“大人,抱歉,我来晚了。” 柯拉瑞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那个男人一脸扫兴的表情:“艾德格,你们可真是扫兴。”他又看向柯拉瑞:“怎么样,小姐,一起吃顿饭吗?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们加索人呢。” 艾德格抬头,直接看向柯拉瑞。他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在这种气势的逼迫下,柯拉瑞半被强迫的带进了一家已经清理干净的餐厅。 那个男人一进餐厅便哀叹道:“怎么每次都没有人?艾德格,你们真的事够了!” 被称作艾德格的男人依旧维持着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动作熟练的关上门后,亦步亦趋的跟在那个男人身边。 柯拉瑞坐在男人的对面,习惯性的垂下头。 男人轻笑了一声,似乎才想起来什么:“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奥斯顿,柯拉瑞,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他的双手靠在桌上支着下巴:“艾尼瓦尔和陆斯恩这两个人谁比较厉害啊?” 柯拉瑞连惊讶都忘了,下意识抬头,愣愣的看向对方。 奥斯顿摇了摇脑袋,有些懊悔的样子:“抱歉,本来想活跃一下气氛,结果好像把你给吓到了。从远的不能再远的血缘关系上说,艾尼瓦尔是我表哥,陆斯恩是我表弟。听说陆斯恩前一阵子为了一个叫柯拉瑞的女孩干了些,额,不太明智的事情?我应该没有找错同名同姓的人吧。” 柯拉瑞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奥斯顿觉得自己似乎把对方吓到了,连忙补充道:“不要误会啊,虽然我姐姐嫁给了陆斯恩,但是我真的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柯拉瑞觉得自己的脑子变成了一滩浆糊,她听得懂奥斯顿说的每个字,但是连在一起的句子让她迷茫,在脑子一片浑浊中,她下意识说了一句:“都不厉害。” 奥斯顿爆发的巨大笑声将柯拉瑞从混沌中唤醒,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奥斯顿忙摆手:“不用害怕,放心,我肯定不会告诉他们的,哈哈哈哈哈,真的是笑死我了。”他笑到眼泪出来才勉强止住笑声,他一边用纸巾擦拭眼睛,一边问:“柯拉瑞,你能带我参观参观附近的好玩的地方吗?” 森林 柯拉瑞听到奥斯顿的这个要求后,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是帝国在加索建立的纪念碑。这是帝国彻底占领加索后做的第一件事。经过了将近二十年,这块纪念碑已经变成了第二十五区的标志性建筑,因为上面所刻在这场战役中牺牲的帝国士兵,每年都会有无数人从帝国各处前来吊唁,久而久之,附近的娱乐项目倒是多了起来。倒是有点黑色幽默。 奥斯顿似乎猜出了柯拉瑞的想法,立刻补充说:“不要!我不要去出名的那些地方!”他又小声嘟囔道:“阴森森的,太吓人了。”奥斯顿想了一会:“你有想去的地方吗?随便陪我走走吧。” 柯拉瑞再次走进那片森林的时候还有种不真实感,但是身边聒噪的人让她意识到一切都是真实的。 大树已经被砍伐的所剩无几,光秃秃的土地上零散种着几棵歪歪扭扭的树苗,风一吹仿佛就会倒。再远方是被开垦殆尽的荒地。常年的栽种让它们再无力供养这一方人们。记忆里清澈的河流现在只剩下干涸的河床,上面是贫穷留下的垃圾与悲哀。 这是柯拉瑞在五岁阔别家乡后重新回来。她不敢去看火焰残留下的废墟,只希望能在小时候走过的森林里看到些回忆,但现实只剩下满目疮痍。她记忆里隐天蔽日的大树已经彻底消失,可以随处拾到的蘑菇与自在穿梭的松鼠不见踪影,只剩下裸漏的黄色近沙的土地沉默着。 在在一刻,她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记忆,那些在森林里奔跑的记忆是不是自己和克莱拉因为太过痛苦而编造出欺骗彼此的? “你可以哭出声的。” 柯拉瑞在听到奥斯顿的声音后才意识到自己正无知觉的在这片彻底荒凉的土地上宛如一个孤魂般游荡。脸上的凉意提醒了她正在流泪的事实。她下意识抬手便擦,但眼泪总是越擦越多。 她以为她的眼泪早已流尽,原来悲痛永远不会干涸。 奥斯顿沉默的站在她身旁。每一个帝国人都没有资格安慰痛哭的加索人。 “我家在前面。”柯拉瑞遥遥指了一个方向。 奥斯顿只能看见一片废墟。 “我爸爸是加索人,他收留了一个怀孕的加索女人,孩子生下来后,是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那是我哥哥,拜尔德。”黄昏的雾气在平原弥漫,柯拉瑞的声音也被染上了潮气:“我妈妈后来死了。我哥哥说是病死的,我不知道。”她的手指在枯朽的树干上无意识的摩挲着:“我爸爸也死了,在修纪念碑的时候死的。我哥哥也死了,他被火烧死了。我逃出来后被送进了加索小孩专门的孤儿院,然后进了工厂。”她抬头看了眼奥斯顿腰上的挂饰,指了一下:“我们就是做那个的,也许你的这个就是我们做的。” 奥斯顿立刻把挂饰取下,干巴巴的说:“我很抱歉。” 柯拉瑞轻声道:“没什么好抱歉的。士兵尽可以把负罪感推到将军头上,普通人尽可以把负罪感推到官僚头上。行刑者只要成功说服自己加索人不是人,那么杀人和杀猪没什么两样。” 而我们,我们的痛苦与哀嚎,我们的绝望与挣扎,滋养着帝国的每一个人。 柯拉瑞沉默的看着太阳一点点消失,直到最后一丝光辉从大地离开。她突然笑了:“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么多?”不等奥斯顿回答,她又开口:“大概是因为我太久没讲话了。”她看向奥斯顿:“大人,我要走了。” 陆斯恩第一次在收到奥斯顿这个废物邀请后如此迅速的赶到。他到地方的时候,艾尼瓦尔也刚到,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然后一齐走进去。 奥斯顿刚换上柔软的居家服,正游哉的坐在餐桌前吃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看到他的姐夫和远方表哥过来连忙招呼道:“哎呀,陆斯恩,艾尼瓦尔,赶紧来坐!看,我发现了什么!”他像献宝一样把那团乌黑的糕点推到两人面前:“来尝尝,没想到加索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啊!” 陆斯恩是个急性子:“奥斯都大人,柯拉瑞呢?她是——”话音没落,他的手就被旁边的艾尼瓦尔重重打了一下。 果不其然,奥斯顿哦了一声:“她是——” 艾尼瓦尔借住话茬:“大人,她是我的女仆。” 奥斯顿啧啧:“艾尼瓦尔你的眼光也太好了,柯拉瑞的厨艺实在是太棒了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艾尼瓦尔:…… 奥斯顿继续说:“小艾啊,你的厨师就借我几天呗,要不然我真的是食不下咽啊,吃不饱就会头昏,头昏就会没法处理事务——” 陆斯恩听到这话,快要被气死了:“奥斯顿,你要知道你现在在哪里。” 奥斯顿眨眨眼:“我知道啊,我在二十五区,我的姐夫负责我的安全嘛。” 陆斯恩一连说了好几个你,最后在他动手前被艾尼瓦尔拉了出去。 当这俩人出去后,奥斯顿重新坐回椅子,喃喃自语:“真是没意思,当这个元首真是没意思。” 艾德格 奥斯顿让一个加索人当厨子的事遭到了艾德格的强烈反对。理由也很明显:太危险。奥斯顿解决的方法也很直接:请艾德格吃了一个蛋糕,在他意犹未尽的吃完之后说:“这是柯拉瑞做的。” 柯拉瑞就这样成为了“御厨”。她几乎是麻木的接受了自己再次被留在一个陌生的帝国人身边的事实。在奥斯顿住所的第一晚,她一直没有睡着,虽然身体已经渐渐习惯了做这种事,但等待门被打开的过程还是令她无比煎熬。 然而,门始终是安静的。 但是,经过玛佩尔一事,柯拉瑞在心底不对帝国人抱任何期待。 在连续叁天看到柯拉瑞巨大的黑眼圈后,连艾德格都忍不住提醒柯拉瑞:“你晚上尽可以放心,奥斯顿大人不是那种人。” ……说的好像她很期待似的。不过自他说了之后,柯拉瑞倒是每天反锁房门,安心睡觉。 和柯拉瑞想的完全不同的是,除了吃饭时间,她几乎见不到奥斯顿的人影。而柯拉瑞必须上桌和奥斯顿他们一起吃饭的原因也很简单:试菜,防止下毒(……) 对于艾德格想出的这种无脑主意,柯拉瑞只在心里默默吐槽:万一她准备和他们同归于尽呢…… 柯拉瑞是在和他们一起坐车回帝都的时候才知道了奥斯顿的身份,或者说职位?她当时小心翼翼地跟在艾德格身边,在上车的时候看到一群人对着奥斯顿行礼,其中还包括着艾尼瓦尔和陆斯恩。上车后,她还是有点懵,悄悄问艾德格:“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艾德格要不是看在柯拉瑞做的甜品真的很好吃的份上,真的是完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大人的名字是奥斯顿。” 柯拉瑞看他,还是很奇怪:“我知道啊。” ……艾德格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把手边的报纸递给对方。柯拉瑞第一眼便看到巨大的标题:今日,奥斯都元首结束对第二十五区的考察,启程返回帝都。 柯拉瑞愣了好一会,喃喃自语:“怎么会是他啊……”在她的想法中,这个国家的元首一定是比那些无恶不作的帝国人再邪恶上无数倍的大恶人,虽然目前奥斯顿在她心里远远不是个好人,但最起码看起来还挺有礼貌的。她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捂住嘴,一脸惊惧的看向艾德格。 艾德格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下意识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怎么了?晕车?发烧?” 因为和无聊的大臣聊无聊话题而太无聊正好走来散步的奥斯顿正好听到了这一谈话,挑了挑眉:“因为她认识字。” 柯拉瑞的脸更白了,她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但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艾德格在奥斯顿的提醒下立刻反应过来了柯拉瑞的恐惧从何而来。他无比后悔刚才的举动。 奥斯顿把报纸从柯拉瑞的手里拿走,叹了口气:“以后一定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暴露这件事啊。” 等奥斯顿离开这节车厢,柯拉瑞的心跳才缓下来。 艾德格心里升起了一点点的愧疚,他下意识摸了摸柯拉瑞的头,安慰道:“以后小心一点啊。”他说完又觉得莫名的尴尬,赶紧补了一句:“要不然我就吃不到你做的甜品了。” 柯拉瑞垂下头。果然只是因为甜品而已。 希伯来宫是历任元首居住与办公的场所,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的象征。不过在柯拉瑞看来,也只是栋比较大的房子,看起来还有点阴森的那种。当柯拉瑞跟在奥斯顿身后走进去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前来迎接的布莱迪总管看到柯拉瑞的时候,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奥斯顿大人,您怎么可以带一个加索人进来希伯来宫?这是对——” 没等他说完,奥斯顿便轻浮的搂住了柯拉瑞的肩膀:“我很喜欢她呢,以后就——” 没等他说完,布莱迪总管毫不顾忌礼仪的大吼:“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奥斯顿似乎被他的举动震住了,一脸遗憾的松开手:“那就让她先待在厨房,这总可以吧。” 布莱迪松了口气,几乎是立刻找了人把柯拉瑞领走。 柯拉瑞被分到一个小房间收拾屋子的时候想,难道这就是书里说的“登门槛效应”? 柯拉瑞虽然名义上被分到了厨房,但布莱迪并不准备让这个加索人接触到元首的厨房,所以只是让她待在一个离元首最远的房间里。柯拉瑞也明白自己在这里非常不受待见的事实,每天只呆在自己的房间,很少会出去。 还是艾德格先来找的她。 无他,因为他想吃灰草糕了。 ======================= 艾德格的设定大概就是那种天赋极高的有点武痴感觉的骑士……人设有点参考林克。他作为奥斯顿的人,肯定是偏同情加索的那一方,包括布莱迪,虽然不至于同情加索人,但也不会做过分的事。 这个设定是因为我很不理解很多小说里善良角色的人的朋友会是不善良的人,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虽然设定比较暗黑,但本质还是个小言(…… 衣服 艾德格知道柯拉瑞现在不被允许接近厨房,他的解决方案也很简单:把柯拉瑞带到他家。 柯拉瑞直到走出希伯来宫还有点晕:“可以这么随意的出去吗?”这是不是太不安全了? 艾德格走在她前面,瞥了她一眼:“因为是我带的啊。”他想了想又补充说:“如果你想出来,记得和布莱迪总管说一下。但是,”他停顿了一下,很不情愿的说:“艾尼瓦尔和陆斯恩回来了,你最好还是不要自己出来。如果真的要出来,记得叫我。” 柯拉瑞听到前半句还在想布莱迪总管也太忙了,小小的她出门还要告诉他,听到后半句整个人都不好了,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两个人是不是有病啊?”说完她自觉失言,赶紧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在艾德格和奥斯顿他们面前,她总是藏不住心里的话。 艾德格心情复杂的看了眼柯拉瑞:“他们是因为军队换防恰好要回帝都。但是按他俩的性格,碰到你一个人,发生什么确实说不好。” 柯拉瑞:……对不起,是她太高估自己了。但是什么叫碰到她一个人?她抬头看向艾德格:“那你能打赢他们吗?” “柯拉瑞,你很厉害啊,没几天又勾搭上了艾德格,他当然打的赢啊,帝国第一骑士啊。”陆斯恩正好从他们前面经过,阴阳怪气道:“艾尼瓦尔,你的眼光可真好。” 艾尼瓦尔凉凉的看了柯拉瑞和艾德格一眼,一言不发的从他们身边经过。 陆斯恩似笑非笑的盯着柯拉瑞,跟着艾尼瓦尔走了过去。 柯拉瑞简直快要被吓死了,下意识拽住艾德格的衣角,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她觉得如果自己再次被艾尼瓦尔抓住,她一定会被折磨死。 艾德格很想把自己的衣服扯回去,但是看柯拉瑞被吓得发抖的样子,他还是默默忍了。 陆斯恩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快被气死了:“艾尼瓦尔,这个婊子居然还敢当着我们的面和其他男人拉拉扯扯。” 艾尼瓦尔连头都没回:“你生气有用吗?” 陆斯恩一连说了好几个我,但是事实就是他打不赢艾德格,或者说他和艾尼瓦尔两个人一起都打不赢。他一向不屑于纯粹的武力比拼,没想到现在栽到了这里。如果只有柯拉瑞一个人,他完全直接把人抓走然后在奥斯顿面前装糊涂,结果没想到柯拉瑞又勾引上了艾德格。 艾尼瓦尔也是被气的内伤,但是他一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表露出自己浮动的情绪:“只是一个加索女人而已。还是一个被我们玩烂的女人,他们喜欢捡破烂就捡吧。” 艾德格再次吃到了美味的灰草糕。虽然灰草糕完全不同于传统糕点,甚至完全相反,入口便是一股浓郁的苦涩气,但他很喜欢后续的清香。 柯拉瑞观察着艾德格的表情,她发现艾德格在吃甜品的时候,经常会眯起眼睛,很像一只猫。看起来一点不像一个、骑士? 艾德格在吃完甜品后,安静的把柯拉瑞送回了希伯来宫。离开前,他想了想还是叮嘱道:“如果在希伯来宫遇到危险,大声呼喊,一定会有卫兵出现的;如果要出去——” “一定会叫你!”柯拉瑞立刻回答以显示自己记住了他的话。 艾德格回顾了一遍,自己也确实没什么好叮嘱她的了,便转身离开。 卡蜜拉来宫里商议结束事务后不忘打趣奥斯顿:“亲爱的奥斯顿,听说你从二十五区带回来了一个加索女人,现在好像和艾德格走的很近啊。” 奥斯顿整理文件的动作丝毫不停顿:“是啊,艾德格很喜欢她做的甜品,经常会带她去他家做甜品。” 卡蜜拉啧啧两声:“你不惜得罪艾尼瓦尔和陆斯恩带回来的女人啊。” 奥斯顿笑出声:“他们不是一直看我不顺眼吗?也无所谓得罪不得罪了。” 卡蜜拉双手托住下巴,看向她这个向来随心所欲却不得不坐到这个位置的弟弟:“奥斯顿,那你为什么要带她回来?你喜欢她?” 奥斯顿差点呛住:“那还是个小女孩吧,哪来的喜欢。” 卡蜜拉调整了一下坐姿:“那奥斯顿,接下来你对加索是怎么打算的呢?” 柯拉瑞以为自己会像之前那样收到艾尼瓦尔送来的纸张,没想到对方似乎已经忘记了她,没有任何传递的东西。有两种可能:希伯来宫的防卫森严;艾尼瓦尔已经不在意她。柯拉瑞希望是第二种。 驯服 奥斯顿专程为前来进行国事访问的斯佩尔大使在希伯来宫举办了一场晚宴,用宴席的豪华彰显着这个国家强大的国力。 斯佩尔大使年近五十,长着一双蓝色的眼睛,但因为年事已高,看起来有些浑浊。他多喝了几口琥珀色的美酒,整个人都染上了些许的醉意,索性在空荡荡的庭院里散步。 柯拉瑞听到了远处的喧闹,加上目之所及没什么人,跑出门摘果子吃,因为她饿了。但就在她爬到树顶摘到了果子就准备下来的时候,发现树下多了一个散步的人。借着灯光,她看到那个人有一双蓝色的眼睛,联想她偶然间听到的其他人闲聊的话,她立刻猜到到这个人的身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死死抱着大树不撒手。 早知道会遇到人,她绝对不会心存侥幸的跑出房间。 负责希伯来宫安全的艾德格几乎是立刻被卫兵告知了这一情况。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加索女孩也太胆小了,直接跳下来离开不就行了。第二反应是派人找到斯佩尔大使,将其劝导回宴会大厅。 看到下面那个人总算离开了,柯拉瑞用牙齿咬住果子,一溜烟顺着树干滑下来,就在她准备赶紧溜回自己的房间时,看到了正一脸无语的看着自己的艾德格。她下意识把嘴上衔的水果放回手里,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垂手低头。 艾德格将平摊的右手伸到柯拉瑞面前。 柯拉瑞不情不愿的把手里的果子交了出去。 “这是麦秋果,长得很好看,但是人不可以吃。”艾德格本来想转身就走,但还是多解释了一句。 柯拉瑞抬头看了他一眼:“可以吃的。我们经常吃。” 艾德格愣了一下,他突然记起面前这个人是一个加索人,在她出生前家乡已经被占领,在她成长过程中,经历过饥荒。别说这些野果,只怕他们连树皮都啃过。所谓的能不能吃的界限对他们来说原本就是模糊的。 “你饿了?”艾德格问她,柯拉瑞的肚子抢先一步喊出了答案。艾德格听到她肚子的叫声后,拉住她便往前走。 柯拉瑞突然被艾德格拽住胳膊,她吓得差点叫出声,用极低的颤抖的声音喊:“我以后再也不偷摘了,你不要把我拉走——” 艾德格懒得理她的聒噪,将她丢在宴会庭外不起眼的角落:“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找吃的。” 这种宴会的食物向来真正吃下去的食物不到准备食物的十分之一。 柯拉瑞看到艾德格端给她的鸡腿和烤肉时,因为肚子空空荡荡,把胃里的胆汁吐了出来。 艾德格吓了一跳,急忙甩开手里的餐盘:“你怎么了?不会是中毒了吧?” 柯拉瑞直到再也吐不出来东西后才能讲话:“对不起,我不能吃烤肉……” 艾德格心情复杂的看了眼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后,领着她去了另一个角落里坐着,没多一会带着一杯热水和一碗奶油蘑菇丁牛肉汤过来:“先漱口,再吃点东西,这个是煮的肉汤。” 柯拉瑞漱完口后几乎是狼吞虎咽般把牛肉汤喝的干干净净。艾德格看她一副还是很饿的样子,又进去给她拿了份烩海鲜。柯拉瑞也是叁下五除二的全部吃掉,要不是艾德格担心她晚上吃太多会消化不良,指定还得再继续进去给她拿菜。 “是布莱迪没有给你饭吃吗?”艾德格问她。 吃饱的柯拉瑞眼睛看上去有神多了:“不是,我今天去厨房太晚了,错过了时间。” 艾德格稍微想了一下,便猜出了答案:“希伯来宫如果举办宴会,你们的晚餐会提前两个小时准备。没有人告诉你吗?” 柯拉瑞小声说:“说了的,是我自己忘记了。” 艾德格看了她一会:“你以后这种时候就来找我吧,我会给你带食物的。”他看柯拉瑞还是低头的样子又补充说:“多一个人吃,那些食物也可以少浪费一点。” 柯拉瑞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话。艾德格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柯拉瑞又重复了一遍:“是同情吗?”她抬头,想对着艾德格笑一下,但看起来却更像是哭:“我比很多很多加索人的处境已经好很多了,你不用觉得我可怜——” 和柯拉瑞一样坐在石阶上的艾德格用双手撑起下巴:“是交换吧。你不是经常给我做甜品吗?”他看着不远处正在飘落的树叶:“与其说觉得你们很可怜,不如觉得你们很勇敢?” “勇敢?” “是啊。你们是第二十五区,也是帝国从帝都发源以来征服的第二十四个地方,从军事力量上说,是最弱小的一个地区,但是却让他们用了最严酷的手段对待。哪怕已经过了二十年,依然有重兵驻守。除了第二十五区,除了加索,其他地方他们会这么严阵以待吗?” 艾德格的声音夹杂着夜晚清凉的风,音量不大,但柯拉瑞能够听清楚他说的每一个字。 “柯拉瑞,帝国害怕加索,因为你们是无法被驯服的民族。” ==================== 背景的话基本就是各种杂糅,灵感来源除了简介里提到的那些,还有一点点罗马的历史。但是我本人知识太少,所以基本就是瞎写…… 写到我喜欢的人物真是想赶紧更新,赶紧写完给我自己看(… 酒 柯拉瑞沉默着。对于这种话,她既没有表示赞同的欲望,也没有反驳的力气。所以呢?所以他们承受的痛苦、他们腐化的尸体只是彰显着可笑的勇敢?变成被帝国人讽刺为不合时宜的勇敢? “多敦尔尼。”艾德格发出了一个对于柯拉瑞无比陌生的词汇。 柯拉瑞抬头看他。 艾德格笑了笑:“我家乡的名字,现在几乎没人知道,他们只记得第十叁区。”说到这里,他也沉默了。 “柯、柯尔?!”一位穿着华丽长裙的女人看到坐在角落台阶上的柯拉瑞尖叫出声,如果不是她身侧的男人握住了她的手,她已经不顾隆起的肚子冲了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不是——” 柯拉瑞被这互喊唤醒,重见故人,她没有一点点的欣喜,心就像沉入古井的石头。她很想对玛佩尔说她不是柯尔,也不是柯拉瑞,但是这骗术太低级。 握住玛佩尔手的欧恩也皱着眉头,他后悔当初没把事情做干净,留下了现在的隐患,就在他准备解释的时候,柯拉瑞抬头看向玛佩尔,声音沉静:“玛佩尔夫人,我不习惯斯佩尔的环境,所以自作主张回来了。我在这里很好。” 玛佩尔的嘴唇颤抖着,但是半天都没说出话,末了她只能说:“你太让我失望了。”说完和欧恩一起离开希伯来宫。 “很蹩脚的谎言。”艾德格点评道。 柯拉瑞笑了笑:“在良心和谎言之间做出选择并不很难。” “难过就别勉强自己笑了,那样并不会看起来洒脱。”艾德格拉到柯拉瑞走到一个极为偏僻的角落,递给柯拉瑞一杯水:“这种时候喝点酒会好一点。” 柯拉瑞差点笑了,她从来没见过会冒热气的酒,艾德格撒起谎比她更随心所欲。但她这时候确实需要一杯酒。当她把那杯水全部喝下去后,她开口:“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在我回答之前,我还奢望她会立刻对我说我很抱歉。不过也没什么抱歉的,作为一个帝国人,她比那些杀了我们、强暴我们的帝国人好太多了,她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安静的看着,享受我们的血肉,最后再轻飘飘的救下我们,就成了圣人了。我要对她感恩戴德,要不然就是忘恩负义。我要对这个杀死拜尔德的凶手心怀感激,天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啊?” 艾德格拿出手帕擦着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柯拉瑞的脸。 “你们都是一群虚伪的人渣。你们夺走了我们的土地,你们杀了我们,还要做出一副施恩的样子,你们就是人渣!”因为一边哭一边吼,柯拉瑞的声音听起来完全不像在咒骂,反倒很可怜。 艾德格庆幸自己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除了他,不会再有人听到柯拉瑞的声音。他擦着因为痛哭以至于发不出声音的柯拉瑞的脸:“你说的没错,确实都是人渣。” 对于那天晚上的记忆,柯拉瑞自己也不太清楚,到最后她因为哭的太狠,直接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虽然柯拉瑞想竭力劝服自己那天的情形也许只是一个噩梦,但每每见到艾德格还是心虚的低头,连偶然遇到奥斯顿,对方看她的眼神也让她怀疑是不是连奥斯顿都知道了什么。 可能是知道了她的尴尬,嗜甜品如命的艾德格好几天都没来找她,这让她长呼一口气,但是没想到会有其他的不速之客。比如,萨奇夫人。 萨奇也是没想到自己会再次见到这个加索人。她就像之前每次见面的那样,与柯拉瑞保持着距离,用绢扇半掩着面容,眼神轻蔑:“加索人,你最好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柯拉瑞垂着头,一言不发。 萨奇觉得自己的话已经传达到位,像是完全无法忍受污浊的空气般,立刻转身离开。她向来厌恶和这些下等人说话,如果不是因为毕夏普的那个姐姐,她才不会纡尊降贵。 柯拉瑞坐到椅子上,看着窗外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又很傻,有时候理智会帮情感欺骗自己。 当玛佩尔再一次找到柯拉瑞,说自己愿意帮他们离开后,柯拉瑞干脆的拒绝了她。面对玛佩尔惊愕的神色,柯拉瑞平静的说:“我想留在这里。” 回答柯拉瑞的是玛佩尔的一巴掌:“你就这么愚蠢?这么想把你哥哥也一起害死?” 你就这么愚蠢?这么想把你哥哥一起害死? 柯拉瑞真的很想笑,她甚至有点佩服自己面前这个可悲的女人的自欺欺人。她捂着脸点了点头。 玛佩尔转身便走。 钱 哪怕重新回到她和欧恩的住所,玛佩尔也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的心荒芜一片。她又想起柯拉瑞沉默点头的样子,哪怕——哪怕这个女孩露出些讽刺的笑意都会让她心里好受一点,可是没有,她一如既往的沉默着。 得到消息的欧恩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里,他看见玛佩尔坐在桌子前无声的擦着眼泪。他几乎是立刻抱住对方:“玛佩尔,她不值得你这么伤心,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 玛佩尔用了好几张纸巾才勉强擦去眼里的泪水,她推开欧恩:“我……没什么,能让我自己待一会吗?”她抬头勉强笑了笑,补充说:“只是突然觉得也许你们是对的,同情他们确实没太大必要。” 欧恩拍了拍玛佩尔的肩膀,轻轻的嗯了一声,离开了房间。想到玛佩尔打了那个加索人一巴掌的事情,他觉得玛佩尔应该是相信他们了。 奥斯顿最近忙的焦头烂额。他每次以为烂摊子已经够烂的时候,总会有新的事情出现让他意识到:哦,原来还能烂成这个样子。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个世界赶紧毁灭吧。他很想当个昏庸的君主,但是内外交困的局面足以令此变成奢侈。 今天的议会又是一如既往的吵架场。连辩论的双方都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主题和之前也没什么区别:钱。 军队需要钱,官僚需要钱,吃穿用度全都需要钱。上一次帝国面对巨大财政危机的解决方法很简单:抢夺加索的资源。但不过二十年的时间,哪怕富饶如加索,哪怕不分昼夜的奴役加索人,那个地方就像被榨干的果肉,再没一点汁液可以挤出喂养这个臃肿的、巨大的、肮脏的帝国。 “恕我直言,帝国的军人已经够多了,他们每年的支出已经占了总支出的一半,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呵,那亨利大人一个人去守着暴乱的二十五区,一定很省钱。” “你说的什么话!不还是你们军部干的好事?怎么那么多地方都很正常,就二十五区需要驻扎这么多军人?” “你知道我们只一年处理了多少件恐怖事件吗?亨利大人,没有我们,你们能在帝都安心的睡大觉?没有我们,加索人现在会老实待在工厂里给你们做东西?” …… “够了!”奥斯顿眼看着双方就要打起来了,大吼道:“都闭嘴!”面对这一群烂人,奥斯顿真是很想把他们全炸死算了,顺便把自己也给埋掉。 奥斯顿一向是个温和的人,当他开始发脾气的时候,所有人乖觉的安静下来。 奥斯顿一只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翻看着今年的财政报告,每一页都是满满的红色数字,看了几页他就懒得看了:“所以就是没钱了。那之前和斯佩尔商议的贸易事项呢?他们之前说考虑到国际形象,不愿意和我们这样的国家有贸易往来,现在已经签署了关于二十五区的人权保障法案,他们怎么说?” 亨利斟酌着措辞:“他们正在积极的商讨中。” ……奥斯顿眼前仿佛有一艘自以为不可一世的巨轮正一点点缓慢下沉。他勉强站起来:“那今天就这样吧,明天再说。” “可是钱——” “我能变出来吗?”奥斯顿呵呵两声,他走了几步,又转身看向那群议会的混蛋:“大家也知道现在的财政状况了,各自少贪一点吧,反正我是不怕担一个亡国的名头,就是不知道你们怎么想。” 陆斯恩直到回了办公室,还一副气的要死的样子:“我真想把亨利那老不死的宰了!我们穿梭在枪林弹雨里,他们悠哉游哉的在帝都睡大觉、玩女人,还一直死心不改的想扣我们的钱?” 艾尼瓦尔凉凉道:“你把他宰了,那我们从哪搞钱?” “还有什么法案?这不是在打我们军部的脸吗?他的算盘打的可真响,他做这个好人,让我们当大恶人是吧?”陆斯恩狠狠踹了一脚门:“我还守什么守啊?他们不是人权吗?就让加索人好好杀人吧!” 艾尼瓦尔哼了一声:“感情上我很赞同你,理智上不行。如果二十五区真的出事,我们会被他们理所当然的换下来。” 陆斯恩重重把茶杯砸在墙上:“真是出力不讨好。” 艾尼瓦尔喝了一大口茶:“等着吧陆斯恩,时间还长着呢,那帮只知道享乐、说大话的官僚,早晚会轮到他们。” 赎罪券 奥斯顿走出议会大厅后,径直去了厨房。因为他快饿死了。和那帮人渣讨论了一整天,什么也没吃,什么也没讨论出来。他现在已经破罐子破摔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真的是受够了。 天色已暗,奥斯顿在厨房里找了两片凉掉的面包,凑合着咽下去。他懒得再去找人,如果被布莱迪知道了,又是劳师动众,他现在很烦,并不想见到那么多人。夜风习习,他一个人在草地上走了一会,就在他刚躺在草地上准备看星星的时候,看见一个从树上滑下来的人影。 对方也是完全没预料到这么晚还会有人在院子里散步,愣愣的看着他。 奥斯顿从地上爬起来,靠近柯拉瑞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植物的味道:“你摘的什么果子?这还可以吃吗?” 柯拉瑞垂下头:“我们叫麦秋果,可以做香料。饿的话,也可以直接吃。” 奥斯顿抬头看了一眼那棵高大的树木,他搬进这里已经快一年了,从未发现这里还有一棵如此巨大的树木。或者说他从未留意过希伯来宫的任何东西。他只是把这儿当作一个临时的住所,他从不觉得自己属于这里,或者说这里属于他。就在他想着下一句要说什么的时候,肚子代替他做了回答。 柯拉瑞非常熟悉这种饥饿的声音,她抬头看着奥斯顿,有些好奇他现在的表情。 奥斯顿有点尴尬:“那你的果子现在能借我吃点吗?我今天没怎么吃东西。” 奥斯顿坐在石头上,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刚煮好的蔬菜水果汤?这是一处被假山和树木遮蔽的所在,柯拉瑞在这里支了一个简陋的煮锅。刚刚在听到奥斯顿的请求后,柯拉瑞拉着他一路走到这里,在路上看似随意的摘了些树叶、野草,放在一起,不过片刻便煮了一锅浓郁清香的汤汁。 奥斯顿一口气喝完后,感觉自己恢复了些许力气,此刻他真切的开始羡慕艾德格。难怪这家伙隔叁岔五就要把柯拉瑞带回去做甜品。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不安的猜想:“布莱迪没有给你准备饭?” 正在灭火的柯拉瑞抬头,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对方话里的意思:“没有,我只是在这里做我想做的东西。”她指了指用石头堆砌的有模有样的灶台:“这是艾德格帮我弄的,他说这里不会有人来的。” 是不会有人来。这是他小时候来希伯来宫发现的一处秘密基地,分享给艾德格后,又被艾德格分享给了自己的“御厨”。 两个人此时都没有什么话可说。奥斯顿无意中抬头,正看到升到天空中央的一轮圆月,他心里的话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你想去斯佩尔吗?” 柯拉瑞看向他。 奥斯顿有些懊悔这么快就说出来,但已经开口便继续道:“斯佩尔的人下个月会继续来进行国事访问,摆脱他们带一个加索人走也不是什么难事,会有合适的身份。那里生活的加索人也很多。虽然去一个新的国家生活会很难,但是至少比在案列好——” 柯拉瑞看了他一会,垂下眼眸,摇了摇头。 奥斯顿没想到她的答案会是拒绝,他想了想她可能害怕的事:“你不用担心会被艾尼瓦尔抓住,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会成为斯佩尔的合法公民,你会有全新的身份,他们找不到你的。” 柯拉瑞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地上因为季节变换开始枯萎的草:“谢谢。” 奥斯顿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敷衍,或者说她完全没想在他面前隐藏这样的情绪。他又被那种无可言说的愧疚所环绕,明明她什么也没说。 “我很抱歉。” 柯拉瑞看着他,目光落向他的袖口:“你的袖子脏了。”她又继续说:“我不明白。” 奥斯顿啊了一声,他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袖口,上面沾了血红色的墨汁,他刚准备解释,又听到柯拉瑞的声音。 “你们好像很同情我,但是好像又看不见其他加索人。” 奥斯顿瞬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好像被重重扇了一耳光,脸因为羞愧而变得通红。没等他想到什么,他又听到柯拉瑞的声音—— “就像你们宗教里的赎罪券吗?” 柯拉瑞曾经被陆斯恩带去过教堂。神父在台上说:“神会宽恕你们的罪过”时,他刚用枪打死一个无意走到教堂门口乞讨的脏兮兮的加索小孩。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孩子倒地的声音,其实声音很小,血从她身体流出来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那个时候陆斯恩的表情和平时没有任何差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在他挂着讽刺的笑意交了钱后,神父郑重的对他说:“神会宽恕你们的罪过。” 柯拉瑞仰头看向星空:“说实话,我觉得你们很虚伪。他们做坏人,你们做好人,你们想要什么?要我们感恩涕零?换成你们的赎罪券,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吗?” 多敦尔尼 奥斯顿用咳嗽声勉强缓解着自己的尴尬,结束咳嗽后,他还是忍不住对柯拉瑞说:“其实你说的也对啦,我确实是怀着一部分赎罪的心理。但是,也不全是。就像你在海边看到被冲到沙滩上、即将干涸而死的小鱼,本能反应就是救那条鱼嘛。” 柯拉瑞将目光从星空转向他,随即又转向一边的大树。 奥斯顿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知道你们很讨厌我们,如果我是你,肯定比你做的更极端。我不知道怎么说,怎么说好像显得我都很高高在上……但是沉溺于仇恨,会很难过。至少你哥哥不希望你生活在仇恨里。” 柯拉瑞听到那个词后,重重用手推了一把站在她面前的奥斯顿:“你让他活过来!你让他亲口对我说这句话!”她的身体颤抖着,因为激动,说出的话也七零八落:“你让拜尔德对我说,你让克莱拉说话,你让——”她到后面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无望的生命里,除了仇恨,还有什么能支撑他们活下去?除了报复,他们还能挣扎什么?如果他们注定要在地狱里经受折磨,那至少也要让那些刽子手跟他们一起毁灭。 奥斯顿伸手抱住崩溃的柯拉瑞,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这个拥抱莫名让柯拉瑞想起了很多年前拜尔德在阳光下抱住她的暖意,她闭着眼睛,眼泪更加汹涌。 当艾德格再次恢复吃甜品的频率后,他意识到柯拉瑞看他的次数变多了,他忍不住摸了好几次自己的脸:“是有什么东西吗?” 柯拉瑞撇开眼,沉默了一会开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啊?”艾德格猛然听到这个问题有些懵,他稍微想了一会:“因为你做的灰草糕真的很好吃,我这几天跑遍了帝都的甜品店,都没有你做的好吃。” “……我的意思是你讨厌帝都人,为什么还要来帝都?为什么还要帮他们做事?”柯拉瑞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话全部问出来。 人有种神奇的第六感,总能很快在人群里找到与自己讨厌相同事物的同类。虽然艾德格从未明说,但柯拉瑞在他身上嗅到了这种气息。她不明白为什么艾德格会自愿留在这种地方。 艾德格皱着眉头咬着勺子认真开始思索起柯拉瑞的问题。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在随波逐流。一切看似顺理成章,但被柯拉瑞这么一说,又显得无比奇怪。虽然他人生的大部分时光在帝都度过,但他并不喜欢这里;虽然第一骑士的名头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但对他的生活也没什么影响。那他为什么要一直留在这里呢?他想了好一会,才得出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因为其他地方也不想去。” 柯拉瑞一时哑然,她以为艾德格的答案会是因为朋友、家人,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 “我讨厌帝都,可是离开帝都我又能去哪里呢。多敦尔尼……我也不喜欢他们。”艾德格的声音罕见的带上了一丝惆怅。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仿佛是一个无根之人。柯拉瑞还有一个加索可以作为记忆的载体,他什么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回忆。 多敦尔尼……柯拉瑞突然对这个被艾德格提过一次的第十叁区生出了好奇心:“多敦尔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不是你的家乡吗?” 艾德格双手托住下巴,追忆着为数不多的回忆:“我七岁离开的那里。记忆里那里的人都很和善,可是当我长大之后再回去,发现原来它在我的记忆里被美化了太多。所谓的淳朴,其实只是麻木;所谓的聪慧,不过是欺软怕硬。之后,我再也没回去过了。”他停顿了一会,又补充说:“帝都也是这样,整个案列都是这样。只有在加索,还留着活人的气息,带着大片的血腥气。” 柯拉瑞反应了好一会艾德格的话:“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说……” 艾德格咽下嘴里的灰草糕:“就像是行尸走肉,没人关心和自己无关的事。就连父母,我也不觉得他们有多爱他们的孩子,生孩子好像也只是出于完成任务的心理。” 柯拉瑞怔怔的看了好一会艾德格,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有多失礼后才赶紧低下头。 艾德格满足的吃掉最后一块灰草糕,舔掉手指上的碎屑:“你是想现在回去,还是想到附近转转?我今天下午倒是没什么事。” 柯拉瑞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我想走一走。” 柳笛 在柯拉瑞回答艾德格自己对柳絮并不过敏后,她被带到一片长着柳树的山坡。这里零零散散有几个游人,非常安静。除了正在抽芽的柳树,还有散落的清澈的小池塘,看起来像是修建了一半的公路,附近凌乱的堆着石料。 艾德格找到一块柳树下的平整的大石头,直接坐了上去,指了指身下的水池:“你看,有小蝌蚪。” 柯拉瑞坐到他身边,看到了水里游动的黑色点点,她这才意识到已经是春天了。空气里弥漫着柳树的清香。 艾德格弯下腰用手掬些水,尝了尝:“还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柯拉瑞学着他的样子,俯身用双手尝试着掬起水,不期然,一只小蝌蚪也游进了她手里。就在柯拉瑞不知所措的时候,那只小蝌蚪又游走了,很快消失在石缝中。 艾德格啊了一声:“我突然想到我小时候听说的一件事!在我家乡,有些人会得一种病,皮肤经常会溃烂,有种土方就是每天喝十只蝌蚪。” 柯拉瑞吓得手一抖,赶紧坐直身体,也不敢去掬那水喝了,直直地看向艾德格:“然后呢?” 艾德格仔细回忆着:“当时好像有个男孩就得了那种病,他爸爸让他每天喝那些东西,但是也没好。后来嘛,听说他突然有一天就不能说话了,只能发出青蛙的呱呱声。” 柯拉瑞这下更不敢喝那水池的水了,她忍不住提醒艾德格:“那你刚才喝这里的水……你不怕变成青蛙嘛?” 艾德格盘腿坐在石头上,双手托着下巴:“变成青蛙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哎,你觉得呢?” 柯拉瑞仔细想了想,她好像被艾德格说服了,一时的确说不出变成青蛙有什么坏处。这么想着,加上她也口渴,索性又掬水,喝了个痛快,当然里面是没有小蝌蚪的。 日光透过丝丝缕缕的柳枝渗进两人之间,在这样的午后,被这样的阳光照着,两人都有些困倦,但他们又下意识觉得不能就这么睡着,仿佛这样睡过去就是在辜负着什么。 艾德格抬头看了会柳枝,从身侧抽出一枚匕首掷出去,瞬间一根柳枝落进柯拉瑞怀里。柯拉瑞不解的看向艾德格,艾德格边用匕首削着那根柳枝,边说:“我家乡那里会用柳枝做笛子,你们那里有吗?” 柯拉瑞摇头:“我们那里没有柳树。” 艾德格哦了一声,扬了扬手里已经做好的“笛子”。说是笛子实在是太过简陋,不过是被抽去枝干只剩下树皮的管状物。他将一头放进嘴里试了试音,柯拉瑞听到一声急促的哨声。艾德格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带了些飞扬的笑意:“听好了。” 柳笛吹出的声音带着春天特有的清脆。不知道是心境使然,还是曲子本身便带着一股萧瑟之意,柯拉瑞听完后心底涌出一股淡淡的惆怅。虽然现在正是春天,但好像春天已经结束了似的。 艾德格放下手里的柳笛,看到柯拉瑞脸上的惆怅,解释道:“这是我们那里春天结束的祭典上会吹的曲子,所有有点沉郁。不过,现在已经没有祭典了。”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只会吹这一首。” 柯拉瑞沉默了一会说:“我有一个朋友,她什么乐器都会,如果是她,肯定也会吹你们的柳笛。” 就在艾德格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他猛然推倒柯拉瑞,当是时,拔出匕首将迎来的石块劈了个粉碎。 不知什么时候,陆斯恩站在了水池的对面,手里拿着一块鹅卵石,阴阳怪气道:“不好意思,打水漂不小心打扰你们了。”他今天本来是想趁着大好春光好好散步放松心情,结果看到这俩人“郎情妾意”有说有笑,最后实在是忍不住砸石头过去,结果只是徒劳让艾德格耍帅,真是气死他了!刚才艾德格抽刀的时候,他居然听见了身旁的女伴惊呼“好帅!”??? 艾德格再次变成了平时的面无表情,他用手拾起刚被丢在一旁的柳枝,手指动作间,看向陆斯恩。 陆斯恩被他的目光看的有点慌,但是现在转身就跑太过丢脸,只能硬着头皮说:“艾德格,你可不要做什么过分的事啊。” 艾德格无语的丢下手里的树枝,看向柯拉瑞:“我送你回去吧。” 柯拉瑞将目光从水潭里的蝌蚪移向他,轻轻点了点头。 陆斯恩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俩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夕阳下,刚回神,又看见女伴双手合十的看着艾德格身影消失的方向:“天啊,艾德格真是越来越帅了,我今天居然还听见他吹笛子了!” 忍无可忍的陆斯恩大吼:“滚!” ============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homes」 最后的战役 毕夏普被玛佩尔的目光盯得有些慌张。他撇开眼:“姐姐,有什么事?” 玛佩尔眼神温和了些,用手抓了抓他的头发:“没什么,只是最近总是会想起我们小时候的事。我觉得我是个很糟糕的姐姐。” 毕夏普看她:“怎么会这么说?你是个很好的姐姐。”他看了眼她隆起的肚子,又补充说:“也会是个很好的妈妈。” 玛佩尔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你下个月就要去加索了吗?” 毕夏普嗯了一声:“我们这一批都要去。”他已经做好准备应对接下来玛佩尔可能的请求,但是没想到对方只是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他下意识说:“不过肯定会等姬玛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再走。” 玛佩尔摸了摸肚子,看向毕夏普:“你很喜欢小孩子吗?” 毕夏普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不喜欢,但是你的孩子我肯定很喜欢!” 两人又聊了会天,在天黑之前,毕夏普回了家。 欧恩回来的时候,玛佩尔正靠在婴儿床唱着摇篮曲,神情温柔的仿佛已经里面已经沉睡着他们的姬玛。她听到门外的动静,看向欧恩,神情不变:“你回来了。” 欧恩扶住她的手:“今天怎么样?有不舒服吗?” 玛佩尔摇头,俩人坐回餐桌,欧恩将热牛奶倒进俩人的杯子里。多年的生活他们已经养成了每晚喝牛奶的习惯。 玛佩尔慢悠悠的喝着牛奶,轻声说:“其实在我小时候,我想象过某一天和丈夫、孩子,一起在春天的草地上散步。” 欧恩立刻说:“现在还是春天,我明天陪你一起出去散步。” 玛佩尔摇摇头,她把牛奶全部喝掉,看向桌面上繁复的花纹:“这个愿望其实我很早很早就已经实现了,但是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 欧恩立刻察觉到某种危险,他下意识就要将手按在配枪上,这时才意识到他已经全身无法动弹,他想说什么,却只是徒劳的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玛佩尔面无表情的看向他:“右美酯定,从花黄芪里提取的一种,毒药。你好像忘了,我是在希尔军校毕业的,学的是医学。” 欧恩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眼里已经是泪水,他死死看向玛佩尔的肚子,恳切地看着她。 玛佩尔看向窗外的夜空:“我还有一个比我大十岁的哥哥,他一毕业便去了加索的战场,回来时断了一条腿。我当时很好奇战场的事情,但是问他,他从来不说。后来没多久,他自杀了,用的就是右美酯定。我想他一定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才会活不下去,所以我想当军医。我们的实习地点在加索。在那里待了一年,我才知道他自杀的原因。我不想再和军队扯上关系。办了退学后,我又去了加索,准备和拜尔德一起离开,去斯佩尔。说私奔,说逃跑,说什么,都无所谓。然而我没有再见到他,我以为他后悔了。原来他已经死了。你做的真漂亮,故意透漏消息给毕夏普,毕夏普再去杀人。哪怕我意识到不对,也不敢怀疑毕夏普是吗?”她以为自己会哭,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她的眼泪已经流不出来。等待的年少恋人,早已变成一抔黄土,凶手是最信任的弟弟,而她无知无觉的生活在地狱里。 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蓝到让人想落泪的星空,闭上了眼睛。 凌晨发生在帝都市中心的爆炸声吵醒了无数人的美梦。整整一个月,帝都的各个区域都处于戒严状态。 爆炸发生的当天,亨利便被军部的人控制起来。多方证据显示他和这起爆炸案相关。法医在尸体发现的残留物表明,两名死者在生前服食过右美酯定。房子内部的燃气管道在前段时间曾被维修过,而维修工已不知所踪。 亨利也是焦头烂额,他是准备给军部的人一点教训,但是也只是收买了那个维修工去查探点情况。即使他们现在和军部的关系如此紧张,他也从未想过直接炸死欧恩和他老婆。但是现在种种矛头均指向他,如果不是死者不是欧恩,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军部的人故意陷害。 艾尼瓦尔站在墓碑前,神父在念着祷告语。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阳光明媚的一天,欧恩拉着他,俩人一起翻越学校的城墙,在阳光下肆无忌惮的奔跑。 他闭上眼睛。 ===================== 关于玛佩尔和拜尔德的故事其实也可以写个小长篇了,等这个写完再看是写成番外还是什么吧。 玛佩尔哥哥的故事灵感来源《西线无战事》。 本章标题是周杰伦的一首歌。 卡蜜拉 卡蜜拉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侧脸,另一只手倚靠在身侧的扶手上,细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孩?还是女人?她好像完全没听到玛佩尔的死讯。卡蜜拉将手里那张轻薄的信纸递给柯拉瑞:“她留给你的。” 柯拉瑞伸手接过那张纸,隐约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我很抱歉。柯尔,我只是在赎罪,不需要感到任何歉疚。不要带着仇恨活下去。你会是我们中唯一得到救赎的人。” 卡蜜拉看着面前的人维持着看信的姿势,等的有些不耐烦:“看完就赶紧烧掉,万一被军部的人拿到这张纸,我们都要完蛋。”说完她便抢过那封信,用蜡烛引燃了信纸。 柯拉瑞呆呆地看着升起的青烟,不多时已经消散在空气中。就像玛佩尔的笑容,她现在一点也想不起来那张笑脸。明明是那么印象深刻的记忆,怎么会消散的那么快—— “现在哭又有什么用?她来找你的时候老老实实说清楚不就好了。你以为她会被你骗住还是她会自欺欺人?”卡蜜拉嫌弃的丢给嚎啕大哭的柯拉瑞一张手绢。在玛佩尔嫁给欧恩前,她便已经听过这个女人的大名。毕竟是西尔军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主动退学的学生,还是在毕业前夕。她敬佩这个女人的勇气与决绝,同时又鄙视她的软弱。或者称之为“弱者的善良”更准确。原本她可以成为她卡蜜拉的朋友,幕僚,或者战友。而不是现在为了一个加索女人,将自己埋葬在废墟之中。 卡蜜拉皱着眉头看这个一直痛哭的女孩,被她的哭声吵得头疼,索性出去散了会步,等她再进来的时候,对方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些,只是发出轻微的抽噎声。 她清了清嗓子:“叁天后,奥斯顿要去斯佩尔进行国事访问,你正好和他一起过去。”她停顿了一会:“我知道你们加索人脑子都不太正常,天啊,玛佩尔一定是被你们传染才变成这样……请你,麻烦你,老老实实得去斯佩尔,可以吗?别让玛佩尔白死。”她这次停顿了好一会才继续说:“至于那些艾尼瓦尔、陆斯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反正我早晚都会弄死他们,就当帮你报仇了。你今年十六岁?按照我们的年龄算法,还是个小孩,仇恨这种事,还是等你成大人再说吧。天啊,我怎么也说这种矫情的话,一定是被你们传染了。”她郁闷的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欧恩的死无异于一块巨大的石头砸进表面平静的水池。原本便波涛暗涌的局面更加莫测。此案最大的嫌疑人亨利被软禁在家后,不到叁天暴毙身亡。虽然对外宣称的死因是工作劳累导致的猝死,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军部的手笔。一时之间,帝都风声鹤唳。虽然军部因为欧恩的死对外同仇敌忾,但军部内部并非铁板一块,空出的权力真空地带引无数人摩拳擦掌。同时官僚也想借此扩充自己的势力范围,对立的两大派系,此时反倒分为了数个不同立场的派系。原本被军部和官僚都视作“墙头草”存在的中间人——卡蜜拉,在这种时候显示出了她独特的作用。在若干年、政局彻底稳定之后,有人再次回顾这场发生在市中心的蹊跷爆炸,再将其联想到案列之后的发展,不得不怀疑起这场爆炸与始终弱势的王室之间丝丝缕缕的关系。 在帝都戒严的这一个月里,艾德格留在希伯来宫,严密守卫这座宫殿,同时预防任何可能发生的暴乱。原本就忙的焦头烂额的奥斯顿现在更是忙得找不找北,经常连饭都忘了吃,跑去蹭艾德格和柯拉瑞的“小食堂”。大概是因为太过压抑,他抓住这为数不多的时间,边吃边和这俩人吐槽他眼中的那些既狡诈又懦弱的官员们。说实话,他无比佩服案列的人民,居然能容忍这些官员掌控着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还想尽华丽的辞藻美化着他们的智障行为。“这是一种什么行为啊?简直就是屎上雕花!”奥斯顿总结道。 艾德格咽下嘴里的糕点:“奥斯顿大人,我们正在吃饭,请注意你的措施。” 奥斯顿立刻说:“抱歉,我气愤过头了。不过,柯拉瑞,哪怕是脾气像你这么好的人,面对那群垃圾,也会被气死的。” 柯拉瑞:……她可不觉得自己脾气好。 ============= 政治方面是我瞎编的,不过也不会有很多,因为我不懂,也懒得研究(…… 野兽 奥斯顿再一次接到国事访问的更改信息后,已经被磨得没了脾气。原定于五月份斯佩尔大使的国事访问,因为帝都的爆炸案而变成他前往斯佩尔,结果在他出发的前一天,对方再次通知他,鉴于当前形势的不明朗,此次国事访问将会推迟,具体时间未知。奥斯顿真想掐死几个月前来访的斯佩尔大使,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还送了一大堆的礼品,说的非常好听,结果不干人事! 他这边着急上火的同时,卡蜜拉也快很烦。按照原定计划,柯拉瑞现在已经被送走,但是现在对方仍留在希伯来宫。她并不看重这个加索女孩,但这是她许下的承诺,她必须得完成。 因为欧恩的死,原本分散帝国各处的军队开始蠢蠢欲动。尤其是加索。因为军队的部分撤离,加索原本便紧张的局势更为严峻。帝国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潮汹涌。 若干年后,许多历史学家在研究帝国这段历史时,都对当时的局内人的迟钝感到不可思议。明明已经千疮百孔的局势,为什么军方还要执意抽调军队?为什么官僚对无数因陷入经济危机的家庭视而不见?为什么当时的上层除了以元首为代表的王室外都在明面或者暗地里阻挠帝国与斯佩尔的谈判?后人无数次猜测——如果加索的军队没有撤走;如果官僚稍作安抚陷入困境的人民;如果帝国成功与斯佩尔建立邦交……是不是后面的战乱便不会发生?是不是帝国依然能维持它庞大的领土? 可惜历史没有假设。 当加索陷入战乱的消息被送进希伯来宫的时候,奥斯顿正在绞尽脑汁地想怎么促进和斯佩尔地和谈。当他听完留守加索的士兵已经全部被加索人屠杀殆尽后,整个人陷入了呆愣。过了好一会他才像刚从梦里醒来—— “你在说什么?” “第二十五区恐怖分子发起暴乱,留守的五万士兵已全部战死。” 说是战死,不如说是自杀式袭击。人与人之间还有战斗的可能,但人和野兽之间只有厮杀。那些加索人就像一只又一只不知痛苦、不知死亡的野兽,一群一群向他们涌来,当子弹打光后,他们便被用刀、用棍棒、用利器杀死。 当卡蜜拉赶到奥斯顿的书房外,她站在门外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哭声。她没有犹豫,推门而入。 奥斯顿趴在桌子上,旁边放着一份满是褶皱的文件。 卡蜜拉搂住他的脖子:“奥斯顿,这不是你的错,相信我,这不是你的错。” 奥斯顿埋在卡蜜拉的脖颈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这样……都怪我,如果早点和斯佩尔……我想救他们……我想救他们……” 他想救谁?是懵懵懂懂被送上战场的帝国士兵还是被侮辱奴役的加索人?不管是谁,他什么都没救到。 卡蜜拉轻抚着他的后背:“奥斯顿,这不怪你。你也知道,他们并不想和斯佩尔有接触。至于第二十五区,我们都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我们……奥斯顿,我们两个人又怎么可能化解两个国家之间的血仇呢?” 柯拉瑞在睡梦中被卡蜜拉叫醒。她朦朦胧胧中似乎听到了远处的枪炮声。卡蜜拉郑重的拉住她的手:“柯拉瑞,我把艾德格交给你了。你和他一起去斯佩尔。” 当柯拉瑞和艾德格一起挤在难民中沿着铁路线走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像是在做梦,但不间断的枪炮声却清楚的提醒她这是现实。因为人潮拥挤,俩人不得不手拉着手才不至于走散。她看向对方,他正皱着眉头,专心看向前方。 “艾德格,你……你为什么不留下来?”柯拉瑞轻轻用手指蹭了蹭对方的手心。 艾德格将目前从前方移到她身上:“因为这是卡蜜拉和奥斯顿的请求,而我做出了承诺。等送你到斯佩尔后,我会回来的。” 在这一瞬间,柯拉瑞突然明白了卡蜜拉的那句话。她一开始以为是口误,但她现在知道了,那是请求——她下意识开口:“你喜欢卡蜜拉?” 艾德格奇怪的看向她:“你为什么这么恋爱脑?保护我的朋友们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柯拉瑞看了一会艾德格的脸,垂下头:“对不起,我多想了。” 大概是一场只有一个人知晓的暗恋,明明唾手可得,却埋在心里最深处,等到最后才显露出一条小缝。 =================== 如果卡蜜拉追艾德格绝对可以追到,但是她要的是权势,而不是爱情。 番外-快乐的一天 波文把郊游准备的东西全部收拾好,喊了一声还绕着屋子跑来跑去吵闹的卡蜜拉和奥斯顿:“要出发了!” 姐弟俩人暂时停战,乖乖的被波文一只手拉一个。趁着秋高气爽,叁人难得同时都在家,他们一起去离希伯来宫不远的果园玩耍。 波文这个时候刚刚十六岁,正介于少年与孩童之间,还没彻底长开的脸还带着些婴儿肥。 卡蜜拉和奥斯顿俩人在路上又吵起来了,鉴于大哥哥波文还在,俩人只能互相用一只手冲对方扮鬼脸。波文对这俩天天吵架的冤家也是没办法,在心底叹了口气后,索性找了个话题:“卡蜜拉,奥斯顿,你们长大想做什么啊?” 奥斯顿听到这个问题立刻跳了起来:“我要长的像哥哥你这么高!这样我就每次都可以打赢卡蜜拉啦!” 波文:“……我问的是想做什么,长高这种事又不是你想就能长高的……” 奥斯顿哦了一声,皱着眉头思索。 卡蜜拉神气的哼了一声:“幼稚鬼!” 波文:……好像天天和弟弟打架的你也没成熟到哪里的样子。他咳嗽一声:“那你呢,卡蜜拉,你长大想做什么?” 卡蜜拉没被哥哥握住的手捏成了小拳头:“我要成为帝国第一位女元首!” 波文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瞬间的裂缝,他很快调整好表情:“这个理想倒是很远大呢。但是成为王者的路是很孤独的。” 奥斯顿这次的反应倒是很快:“我们父亲不是每天都很开心嘛!有母亲,有我们陪他们啊!卡蜜拉,放心,我会陪你的!等你当了元首,我就要做帝国第一游侠!你要给我签一份文书,到哪里都可以白吃白喝!” 卡蜜拉又似乎很不屑的哼了一声:“奥斯顿,我要是成了元首,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帝国二十四个区,随便你挑吧!” 俩人继续一路打闹着到了果园。 卡蜜拉无数次回忆起那个午后,在她剩下的人生里,她再也没见过那么蓝的天空,再也没吃过那么甜的橘子,再也没那么肆意的躺在草地上,和奥斯顿一起滚的满身青草。 在波文死前,他们曾有过一次长谈,那时的波文身体状况已经糟糕透顶,说几句话就会咳得吐血。俩人商量完最后的事情后,波文看向她欲言又止:“你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卡蜜拉坚定的摇头:“不,哥哥,我一定会赢的。这是我们的命运,我绝不逃避。奥斯顿也不会逃避。” 波文看了她一会,苍白的脸上带了些笑意:“希望我留下的东西能帮到你们。” 卡蜜拉看到他唇边隐隐渗出的血丝,一时什么也说不出,轻轻抱住他。 在波文的葬礼上,卡蜜拉没有哭,奥斯顿也没有哭。哭泣在死亡面前太过苍白无力。 “我很抱歉。”卡蜜拉轻声对站在她身侧的奥斯顿说。她没有说明原因,但奥斯顿听懂了她的意思。 “姐姐,这是我的责任。”奥斯顿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停顿了一会,又重复了一遍:“这是我的责任。” ================== 看到留言真的好开心!热度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重要啦,主要是因为我自己太文荒了,加上生活中是个太沉默的人,所以很多情绪是靠写东西来表达的,写文对我来说是个享受的过程。我很喜欢一边散步一边听歌,一边构思情节。总之,谢谢你们! 关于波文,后面应该也会有关于他的番外。 关于“帝国二十四个区,随便你挑吧!”——我小时候做白日梦,问我哥如果他成了这个国家的老大,会给我什么?我哥想了一会说……把我们老家那个一百八十线的市给我。我还很开心的给我爸妈得瑟,我妈当时说你哥真抠门,现在想想……太抠门了…… 眼泪 因为太过拥挤,车厢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加上炎热的天气,不时有受不了的帝国人呕吐,这更加剧了车厢内的味道,有些人在哭泣,有些人在骂骂咧咧,更多的是沉默。 被艾德格护在身后靠在车窗边的柯拉瑞贪婪的呼吸着从车窗外传来的新鲜空气,她的面色虽然苍白,但整个人显露出一种特别的、甚少出现在加索人之上的活力。几个帝国人不时愤怒的盯着她,但碍于一开始上车便因为准备对柯拉瑞动手的人被扭断的胳膊,没人敢上前。 艾德格盘腿坐在地上,一只手低垂着,另一只手按在放在身侧的剑柄上,闭着眼睛休息。就在他以为下次睁眼便会是边境线的时候,火车意外的停了。 所有人先是一震,随后是数不清的咒骂,但随后响起的枪炮声将他们的咒骂变成了惨叫。 艾德格手疾眼快的拽住柯拉瑞从车窗跳了出去,看到他俩的举动,其他人才仿若从梦中惊醒,跟着从周围的车窗逃跑。 枪炮声如此的近,但奔跑的柯拉瑞却感受到了轻盈,她仿佛回到了记忆里的那段在田野里奔跑的模糊岁月。直到艾德格拖着她钻进一间已经彻底破败的房子,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腿上正在流血。 奇异的是并没有什么疼痛感,只是稍微有点冷。 “不要睡觉!不要睡觉!”艾德格拉着她的手大喊。 我没想睡觉。柯拉瑞下意识想反驳,但当她准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她的眼皮如此沉重,她只想闭上好好睡一觉,她已经困了太久,也累了太久。从艾德格的表情上,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原来是她要死了。 想过很多种死法,但突然就要死了还是有点不可思议。但好像就这样死掉也没什么不好,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已经等了她太久,虽然他们也许会埋怨她的到来,但——但我真的很想再见你们。 有温热的水珠砸到她脸上。 柯拉瑞的余光看到了艾德格的眼泪。她极小声的问:“你能抱我一下吗?我有点害怕。”虽然就要和他们重逢,但她本能害怕死亡。 艾德格不知道抱了那个女孩多久,等他松开那具还没彻底冰凉的身体时,天色已经暗了。他对死亡并不陌生,但这是他身边第一个从活生生的人变成尸体。 柯拉瑞身下的裙子被渗出的血染的斑驳一片,狭小的房间里充斥着腥味,外面不知何时开始陷入死寂,或者说艾德格的世界开始陷入死寂。他盯着窗外的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说他什么也没想。他好像在还没正式意识到什么,就已经彻底弄丢了那个东西。他听见幽咽的哭声,寻找了半天,发现是自己的声音,他还能怎么办?他还能去哪里? 当他再次听到因疼痛产生的呻吟声时,他仍以为是自己的哭声,他擦了把脸,准备将柯拉瑞的尸体烧成骨灰,再带回加索,没想到转身看见了因疼痛蜷缩成一团的柯拉瑞。 他几乎是立刻跑过去,大声喊:“柯拉瑞!柯拉瑞!” 柯拉瑞极小声的哼了两声,捂着肚子,身体几乎蜷缩成一只虾米。 她没有死……她没有死!艾德格几乎是立刻把柯拉瑞抱住,将带着的外套盖在她身上,他看她一直捂着肚子,顾不上什么,立刻扯开了她的裙子,看到对方腿缝的鲜血时,艾德格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放下裙子,将衣服再搭到她身上,他的脸爆红,几乎想立刻逃离这个房间,但是对方痛苦的呻吟声让他无法离开。他用仅有的一点生理知识揉了一会对方的肚子,等柯拉瑞脸上的冷汗稍微少了点后,搜集了几块木头,在床边生了摊火,烧了开水后,扶着柯拉瑞,喂她喝了些。 虽然身体的疼痛有些缓解,但柯拉瑞的意识还是模糊一片。这是她第一次来月经,从没有任何人告诉过她女孩长大后会有这种时刻。她也没有经历过这种贯穿五脏六腑的痛苦。她喝了几口水,在艾德格继续喂她的时候,她摇了摇头,继续睡了。 虽然已经是七月,但当夜幕降临,温度还是会让人感觉到冷意。艾德格将火堆又往床边靠了靠,他自己也往火堆靠了靠。所有稍微厚点的衣服要么搭在了柯拉瑞的身上,要么垫在在柯拉瑞身下,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盯着火焰的时候,艾德格几乎有点想笑,命运仿佛刚才故意给他开了个恶意的玩笑似的,为什么当时就那么悲观的觉得柯拉瑞会死?为什么会心痛的连还在呼吸的“尸体”都不忍再检查一次? 在这个残破的房子里,艾德格度过了第一个无眠的夜晚。 蝉鸣 柯拉瑞醒来的时候,床下的篝火还在燃烧。艾德格正用剑柄从那摊火下的灰烬里扒拉着什么东西,看到睁开眼睛的柯拉瑞,他神色有些不自然,撇开眼:“你醒了。” 柯拉瑞想起昨天的疼痛有些心悸:“我以为我要死了——”她的话被身下再一次涌出的热流所中断,她不知所措的看向艾德格。 艾德格从她的表情里猜到了正在发生的事,虽然万分尴尬,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女孩子长大都会发生的事,一般一个月一次,一次五天左右。你在前一周和期间不要碰凉的东西,也不要吃凉的东西。多吃肉、多喝牛奶。” 柯拉瑞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从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羞耻,她慌乱的把眼睛放在身下,看到被血染红的铺在身下的外套时,下意识啊了一声,她慌张的从床上跳下来:“对、对不起,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艾德格咳嗽一声:“你回去坐好,要不然一会又肚子疼,我可不想一直背着你。” 柯拉瑞脸色通红,坐立难安,可是、可是从那里流出的血…… 艾德格将火堆里扒出的烧熟的果子敲碎外壳,把果肉递给无措的柯拉瑞:“月经流血总比受伤流血好多了。而且它们成分也没什么区别,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衣服洗洗就行了。吃点东西。”本来艾德格是那个尴尬要死的人,结果为了安慰柯拉瑞,只能装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幸好之前上过生理课,还知道点常识。 俩人吃了点烧熟的果子,离开木屋前,柯拉瑞小心翼翼问:“火车是不是断了?” 艾德格瞥了她一眼:“我们可以沿着铁轨走,我会送你到斯佩尔的。”他注意到对方失落的表情后,又补充了一句:“你就别想回加索了,太乱了。” 柯拉瑞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艾德格看她:“你说什么?” 柯拉瑞轻声说:“可是我朋友还在那里。” “……你回去也帮不了他们。手给我。”艾德格看柯拉瑞走的气喘吁吁,把手递了过去。看到柯拉瑞脸红扑扑的样子,他有点无语:“都拉多少次了,现在不好意思也太迟了吧。” 柯拉瑞因为确实有点累,一点都没推辞,一把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她听到艾德格的话,有点不服气:“我哪里不好意思啊,是有点热。” 两人的视线在此刻恰好汇聚在一起,一时之间,他们都忘了说话。等柯拉瑞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刚用嘴唇碰了一下艾德格的脸颊,俩人的眼睛离得如此之近,以至于她可以在艾德格黑色的瞳孔里看见那抹翠绿色。 艾德格似乎是被吓到了,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柯拉瑞也被自己吓到了,维持着那个姿势,站在那里。等她被燥热的蝉鸣声所叫醒时,刚想低头,嘴唇又被新的温热所代替。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温暖的阳光所环绕,又像是抱着一个大火炉。 等两个人都寻回意识的时候,艾德格的脸已经红的不像话:“对、对不起……” “……没、没关系……”柯拉瑞结结巴巴的回答。 在这一天接下来的路途中,俩人再次回归到了原本的沉默中,但握住的手却始终没松开。 当夜幕降临,艾德格用废弃房屋的锅煮了一只他抓到的野鸟,俩人轮流喝了点肉汤。 他们已经沿着铁轨的方向走了大半个月,路上遇到的人越来越少。但从铁轨上越来越频繁的火车可以看到局势得到了暂时的控制,有人说帝国已经宣布放弃加索,有人说帝国恢复了平静,也有人说战争就要爆发了,各种自相矛盾的说法纷至沓来,但肉眼可见的是军方力量的增强,从那一列列火车上运送的士兵便可以看到。因此,虽然交通看似恢复了正常,但艾德格还是带着柯拉瑞沿着隐蔽的小路向着边境行走。 柯拉瑞咽下残留着腥味的肉汤,就着火光看了一会艾德格的侧脸,问他:“艾德格,你把我送到斯佩尔后,再回帝都吗?” 艾德格本应该坚定的回答说是,但是话到了嘴边,他又开始犹豫。就像他对柯拉瑞说的“你回去也帮不了他们”,他回到帝都就可以帮奥斯顿吗?如果柯拉瑞可以因为这种理由离开加索,他又为什么一定要回到帝都?他在心底叹口气:“我不知道。” 柯拉瑞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他的矛盾,她本想说什么,但又想到了卡蜜拉最后对她说的话。她将头枕在对方的腿上,就着火光,仰头望进对方的眼睛:“艾德格,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怀明尔 因为柯拉瑞的问题,艾德格罕见的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去,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我小时候是个很安静的人。如果,如果有机会带你回我家乡,我会对你说的。”他第一次见到柯拉瑞,她便带着他们去了她曾经的家,那时在森林里,听着风声混合着她的哭泣时,他脑子便闪现出这个念头。 躺在他膝盖上的柯拉瑞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看了好一会,才撇开眼:“我明白了。”他们都是只有今天说不上明天的人,他们连目的地都完全相反。谁也给不了对方许诺,连这段“旅途”都是由一连串的意外组成。 艾德格盯着燃烧的火焰,心里仿佛被一块巨石压迫着。他怨恨起在他出生之前的战争,如果没有那场战役,如果没有第二十五区,他不会遇见身边的这个人,也不会踏上这场注定要别离的旅途。 他听到了远处的风声,混杂着身下人极力克制的抽噎声,他突然意识到,分开后,这一生他再也不会快乐了,但是他别无选择。 案列与斯佩尔的领土交界处挤满了帝国人,他们慌张的从贴身口袋里拿出各种证件递给脸上带着不屑神情的斯佩尔士兵,等待他们的勘验。 艾德格站在柯拉瑞身后,手里拿着准备好的文书。士兵看到这个加索人的时候,神情明显有了变化,他愣了一会,神色变得专注,用柔和的案列语问道:“尊敬的女士,请问您有证件吗?” 艾德格递过去,士兵看了一眼他,又将注意力放回到证件上,他粗略检查后伸了伸手:“请过去。” 柯拉瑞回头看向艾德格,他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转身离开。 士兵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奇怪的两人,他刚准备问什么,接过证件的柯拉瑞一个人快步走进斯佩尔的领土,她的脚步如此之快,仿佛是在逃避着什么。也确实是在逃避,当她走进无人的巷子里,她才敢哭出声。 这是位于斯佩尔与案列交界处的怀明尔镇,也是斯佩尔最东面的地方,与斯佩尔其他地区的连接是一趟又一趟不知疲倦的火车。因为前来逃难的帝国人数的增加,这个以往安静的小镇变得喧嚣。向来嚣张的帝国人在这里却变得低眉顺眼起来,与那些蓝色眼睛的斯佩尔人说话时,他们连语调都变得小心翼翼,甚至与在此地定居多年的加索人交谈时,他们都不自觉变得孱弱。 柯拉瑞有种时空颠倒的错觉。 出于人道主义,斯佩尔在此处专门设立了救济所。柯拉瑞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始终没睡着,她坐在草席上,像一只警觉的动物,一边小心翼翼地啃着硬面包,一边警惕的观察周围的环境。大厅里零散的铺着几张草席,除了柯拉瑞,还有五六个穿着华丽却灰头土脸的帝国女人,她们脸上有种麻木的死寂感,还带着点不可置信犹如梦中的惊愕。没有一个人说话,房间里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第二天,柯拉瑞便尝试着离开怀明尔,去加索。但守卫的士兵拒绝了她。对方用生硬的案列语说:“现在不可以去案列,很危险。” 柯拉瑞连比带划的表示自己是要回加索,并不是帝国,对方似乎完全没听懂,不为所动的摇着头。 语言不通的柯拉瑞急得满脸汗,正在她还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有人把她拉到后面,那是一个中年帝国人,黑色的眼睛里满是狡黠,此刻面对柯拉瑞,神情混杂了不屑与不自然:“喂,加索人,你要回去吗?我可以帮你,叁个金币。” 柯拉瑞警觉的看着他。 “我做这种生意很有信誉的。”中年男人解释道:“我认识这的守门士兵,叁个金币,叁个金币,你今晚就可以溜出去。”看对方还是满脸的警惕,他又补充说:“这种时候,进来不好进,出去还不好出去吗?我也不至于为了叁个金币骗你吧?” 在这个时候,柯拉瑞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事情,她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离开了。之所以现在还没人直接动手抢她的东西,只因为她在怀明尔,她是一个在怀明尔的加索人,所以她们不敢动手,可是如果离开怀明尔,离开斯佩尔,她会立刻被抢的什么也不剩。她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 迎着灿烂的阳光,柯拉瑞漫无目的地走在整洁的街道上,她又开始想哭了。明明早就知道泪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她碰到事情还是会想落泪。她听不懂这里的话,唯一想去的地方也不能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故人 柯拉瑞找到了一份在餐厅打工的工作。老板是个典型的斯佩尔女人,会一点简单的案列语,在听完柯拉瑞磕磕绊绊的自我介绍后,便一把将她抱紧怀里:“可怜的女孩,你就在这里工作吧。” 柯拉瑞正式成为这个餐厅的第二个加索人,或者准确点,是第一个半。这个餐厅的厨师伊芙琳是一个混血的加索人,她的头发是金色的,但眼睛是属于斯佩尔的湛蓝色。她身上充斥着属于斯佩尔的一切热情,除了头发的颜色,她和加索人没有任何相似点。她对柯拉瑞很是照顾。柯拉瑞的住所离餐厅不远,是伊芙琳陪她一起找的,虽然伊芙琳并不会说案列语,但她和柯拉瑞能勉强用手势沟通。 柯拉瑞每天认真工作,计算着自己攒到的钱。 在她的生命里,这是难得的一段安逸时光。伊芙琳比她大了几岁,每个周末都会拉着她在怀明尔的街区散步。她就像一个正常的、普通的人走在街道上,没有人会因为她的外表而投来奇怪的神色,没有人会故意为难她。有一次经过一个街头艺人处的时候,那个魔术人从她发间变出了一朵玫瑰,递给她,说了一段话。伊芙琳笑着用生疏的案列语解释说:“他说,小姐你就像这朵玫瑰一样美。” 那个傍晚和以往的傍晚没有任何区别。柯拉瑞放下盘子时,和往常一样用斯佩尔语说:“先生请慢用。”然后她的手腕被人握住。 第一眼,柯拉瑞没有认出对方。因为上次见面时那个满身血痕的人和这个衣着整洁的男人相差太远了。两人对视了一会,直到他喊出“柯尔”的名字时,柯拉瑞才猛然想起这个曾经被她救下的男人,她张了张嘴,却非常尴尬的发现自己忘了对方的名字,笑容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你的眼睛原来是绿色的啊。” 海曼松开手:“那个时候在逃跑,所以用了改变眼睛颜色的药水。欺骗了你,我很抱歉。” 柯拉瑞使劲摇头:“没有关系的。”她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对不起,我还在工作,先走啦。” 海曼看着她走远。 同桌的人有些好奇:“大人,这是?” 海曼稍作思索:“救了我的女人。” 月亮出现的时候,也就是柯拉瑞结束工作的时间。她走出餐厅便看见了站在马路对面路灯下的男人。她看见对方冲她招手,确认对方是在等她之后,小跑过去:“真高兴又看见你。” 海曼被她的笑容所感染,脸上也露出些笑意:“在这里看见你,我也很开心。” 俩人边走边聊。柯拉瑞很久没有人能聊天了,加上海曼是个相对沉默的人,一路基本都是她在说话,说她的工作,说她在这里遇到的人和事。 “那你以后准备留在怀明尔了吗?”海曼问道。 柯拉瑞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我要回加索的。” “为什么?加索现在很混乱。” “……因为有人会在那里等我的。”柯拉瑞的话很笃定。不仅有她的朋友,还有艾德格。虽然他没有说过这句话,但柯拉瑞莫名相信着这件事。 海曼沉默了好一会,神色看起来很平静:“我下个月要回加索,你要和我一起吗?” “啊?”柯拉瑞被这从天而降的惊喜砸晕了:“我可以吗?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吗?” 海曼微笑:“当然可以。” 柯拉瑞向老板辞职的时候,那个斯佩尔女人抱着她哭了好久,伊芙琳也抹着眼泪。柯拉瑞本来不想如此伤感,但在她们的感染下,也哭的不像样子。海曼站在她身后并不催促,安静的等着。 柯拉瑞坐到车上的时候,眼睛还有点红。 海曼递给她纸巾:“我以为你是个不爱哭的人。” 柯拉瑞不好意思的接过纸巾:“我其实很爱哭的。她们是很好很好的人。谢谢您。” 海曼轻声说:“不用谢。” 怀明尔虽然处于案列的最西边,是斯佩尔距离加索最近的地方,但仍有一段距离,开车需要大约叁天的时间。 在第一天的傍晚,柯拉瑞下车时,隐隐听见了遥远的枪炮声。她小声问海曼:“帝国不是宣布撤出加索了吗?为什么还会在打?” 海曼看了她一眼:“案列其他地区现在也处于战争状态。” 晚上柯拉瑞躺在旅馆床上的时候,一直睡不着,索性打开窗户看遥远的夜空。出乎她意料的是,隔壁的海曼正好也打开了窗户,俩人对视后,不约而同地笑了。 他们都睡不着,索性一起去了房顶看星星。 “你知道帝都的情况吗?”柯拉瑞问他,她觉得海曼知道的消息应该很多。 “帝都……”海曼想了一会:“虽然各地都是战争状态,但帝都的局势很稳定。”他注意到柯拉瑞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神情,问:“你——等的人在帝都?” 柯拉瑞点头。 “一个帝国人?” 柯拉瑞因为海曼的这个反问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她看向海曼的眼神有些无措。 海曼过了一会才开口:“不过帝国里也有好人。” 柯拉瑞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阿蜜莉雅 柯拉瑞终于回到了她的故乡。 散乱的商品,破碎的玻璃,污秽的血迹。这些是她看到的景象。不断有受伤的加索人穿过街道,他们或者在呼喊,或者在哭泣。与他们相比,衣着整洁的柯拉瑞简直像个异乡人。 “真的不需要帮忙吗?我那里有空闲的房间。”海曼理了理柯拉瑞有些散乱的领结。 柯拉瑞感激道:“非常谢谢您,我想先试着找我的朋友,如果真的找不到,我会去找您的。我记住了您家的位置。” 海曼看她态度坚决,微笑道:“随时欢迎你。” 柯拉瑞回到了她出生的那个小镇。这里明显比她上次回来热闹很多。曾经被关押的加索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一路上,她听见了无数的悲泣,更多的是与亲人团聚的笑声。她停在一处虚掩着木门的院落前。 就在她犹豫之间,木门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的人推开:“不用害怕,克莱拉的家人都死了。”阿蜜莉雅自顾自的走进去:“这棵桃树又开满花了。上次看见这些花儿,我们还是小孩子,”她停顿了一下,看向依旧站在门口的柯拉瑞:“现在活人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克莱拉院子里的这棵桃树曾经她们一群小女孩的乐园。她们会假装住在这棵树上,分开的枝丫是她们的“床铺”,舒展的绿叶是她们的餐具,至于桃花,那就更好了,花瓣是她们的胭脂,花粉是她们的香料。她们在树上跳啊,闹啊,她们各自占据了一根枝丫,连大树都被她们逗得笑得一颤一颤的。 柯拉瑞抬起头,不知不觉间她已走到了树下,四周弥漫着桃树的芬芳。 阿蜜莉雅背靠树干坐在地上:“我想过很多次,有这样一天,我要做什么?我要杀死那些帝国人,我要看他们怀着我们百倍千倍的痛苦、绝望死去,我要把他们的尸体烧成灰,然后我会继续生活在加索,我会好好活着——”她咳嗽了一声。 柯拉瑞跪在她身侧,发出她已经听不见的呼喊。 腰部的血透过指缝源源不断从黑色的外套渗出,染红了黑色的土壤。阿蜜莉雅死死握住柯拉瑞的手,声音里充斥着癫狂与绝望:“柯拉瑞,我杀了纳特,我当着奥德的面,一刀刀把他七岁的儿子肢解了,他一直在求我,他一直在哭……他之前那么威风……原来人哭的时候都一样恶心。”疼痛让她的声音开始颤抖:“他们说我是魔鬼,我真的变成了魔鬼——” 阿蜜莉雅最后仍注视着她头顶的绚烂的桃花,透过那些花,她看见了什么? 一直到葬礼,柯拉瑞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她回到加索就是为了在那棵桃树前遇到阿蜜莉雅,就是为了参加这场葬礼。 “她本来可以去医院。治疗及时,伤口并不致命。”海曼站在她旁边,听着牧师的吟唱。 “我要是早点回来,是不是——” “你能阻止她报仇吗?” 柯拉瑞沉默了。 牧师的声音飘忽在偏僻的墓园—— “在这个地方与你初次相逢,直至永远。我走过那片阴暗的草坪...我不会感到恐惧,因为你的灵魂与我同在......” 番外-榛仁巧克力 “他们的眼睛很好看啊。”五岁的纳特正吃着手里的榛仁巧克力。 奥德一时语塞:“纳特,我再说一次,你不要和他们讲话。” “他们都是坏人吗?”纳特看向他爸爸。他刚被奥德从二十一区接到这里来,对陌生的外界环境很是喜欢,整天玩着他的探险游戏。 “当然是坏人,纳特,要是我再发现你和他们讲话,我就不会再给你巧克力了。”奥德只能拿出最管用的一招来威胁纳特。 纳特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 虽然坏人被打是理所应当的,但是被打的那么惨,纳特觉得还是有点可怜。趴在树上的纳特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溜下树,找到了他妈妈。 “坏人应该被打的很惨吗?” 他妈妈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面对她的孩子,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说:“纳特,以后遇到这种事,你要立刻捂住眼睛,躲远一点。” 可是捂住眼睛,还是会听到。 不知不觉中,他以为的冒险乐园充斥着惨叫与哀嚎。连他妈妈都开始无法自我欺骗,他经常听见父母的吵架声,一般都是以——“奥德,你到底还要我们在这个该死的鬼地方待多久”——开始,然后以他妈妈的哭泣声结束。 在他又一次爬上树后,他又听到了树下的殴打声。因为没有来得及蒙上眼睛,在惊吓之下,他手里吃了半块的巧克力掉到了地上。 那个被打的满脸是血、奄奄一息的女人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因为饥饿激发的本能让她立刻把那块黑色的东西捡起来塞进嘴里。 他听见了混杂着吞咽声的哭泣。 原来坏人也会哭。 他开始经常从树上掉东西。掉的最多的就是榛仁巧克力。那个金色头发的女人经常会过来捡东西,俩人偶尔会对视,但是谁都不讲话。 “纳特,巧克力吃的也太块了,你的牙齿会坏掉的。”他妈妈在检查了他的零食罐之后,语重心长的对他说。 纳特张大嘴巴:“妈妈,我的牙齿没有坏。我想吃巧克力。” 他妈妈想到什么,抱住他,又开始哭:“我可怜的孩子……” 纳特并没有听懂他妈妈的意思。他沉迷于掉东西的游戏。但是这样的“游戏”在这样的地方或早或晚都会被发现。 纳特被带到大厅,桌子上放着几块沾满泥土的巧克力。他听见一个男人说:“这个二十五区的贱民偷了小少爷的东西。” 他看见那个女人血肉模糊的瘫在地上。 奥德认为这是教育孩子的大好机会:“纳特,看见了吧,这就是坏人,他们会偷你的东西——” “是我给她的。”纳特小声说。 “你说什么?”奥德皱眉。 “是我给的!”纳特的声音变大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他挥开要抱住他的妈妈的手,大吼:“是我给她的,你们都是坏人!” 晚上,他妈妈走进纳特房间时,听见他还在哭。她翻开被子:“好了,去吃饭吧。” 纳特转头。 “我们知道冤枉那个女孩了,她现在没事了。” 纳特看向她,眼睛亮闪闪的:“真的吗?” “是的啊,好人是不会诬陷坏人的。”他妈妈拉住他的手:“我的宝贝,我们下楼吃饭吧,你爸爸也在等你呢。” ============ “在生命的黑暗滋生蔓延之前,用以丈量孩提时代的是我们的所听、所闻、所见。” 《穿条纹睡衣的男孩》 捡到巧克力的就是阿蜜莉雅。 叛徒 柯拉瑞在离海曼家很近的地方找到了一份甜品店的工作。住在海曼家的原因也很简单——攒钱。 海曼家似乎经常有人来往,她晚上回去后经常能看见不同的陌生人,他们或者穿着军装或者穿着便服。她订了报纸,虽然阅读起来有些障碍,但对于事实的渴望让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下去。枪炮的声音终于变得罕见,但另一种柯拉瑞觉得极为可怕的传言开始蔓延。 柯拉瑞回去的时候,海曼刚将客人送走。看到柯拉瑞时,他脸上带上了柯拉瑞经常看见的笑容:“柯尔,最近工作忙吗?” 柯拉瑞摇摇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海曼拦住就要回房间的柯拉瑞:“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和我说的。” 柯拉瑞抬头看了看他,咬了咬嘴唇:“现在是要开始抓叛徒吗?” 叛徒:有背叛行为的人。对于加索人而言,叛徒便是那些曾经屈服与帝国人、甘当帝国爪牙的加索人。 海曼安抚的递给她一杯温水:“放心,你不会是叛徒的。” 柯拉瑞接过水,放到手边的桌子上:“可是——可是这样不是很过分吗?他们当初也是被逼的。” “他们既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那便应该承担相应的后果。海曼目光平静:“成年人应该有对自己选择负责的觉悟。” 柯拉瑞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变得陌生起来,明明是她熟悉的加索人,但是为什么会觉得害怕? 这种感觉逐渐蔓延到许多加索人身上。当她在街上看见一个女孩被一群人丢鸡蛋时,她再也忍不了了,跑过去抓住女孩躲进了自己工作的商铺。 女孩白色的裙子上糊了不少肮脏的蛋液,她发出低声的哀泣。 柯拉瑞找到干净的纸巾帮她擦脸。等那张脸干干净净的出现在柯拉瑞面前时,她认出了这个女孩—— “是你!”那个在她住院时曾经和她说过话的护士。 女孩泪眼婆娑的看向她,她已经不记得眼前的人了。 “我之前是你的病人。”柯拉瑞从柜子里找出干净的衣服:“你要换衣服吗?”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太过分了,没有人管这种事吗?”柯拉瑞愤愤不平。 “是我之前给帝国人工作……”碧翠斯抽噎着:“我知道我错了,我不应该给他们工作,可是我……我有在赎罪,我也在偷偷救加索人……”碧翠斯断断续续的说着她被房东赶走流落街头的事。 “在加索,有人敢说他一点都没给帝国人做过事吗?”柯拉瑞气的紧紧握着拳头:“碧翠斯,你住我家!” 虽然说的时候很干脆,但柯拉瑞带人回去的时候非常忐忑,不经过“房东”同意,带人回去不太道德,但是她不忍心再让碧翠斯一个人流落街头被那群垃圾欺辱。她希望回去的时候最好没人,然而很不幸,海曼也刚回去。 他看了一眼被柯拉瑞拉住的垂着头瑟瑟发抖的女孩,又看向柯拉瑞:“她是?” 柯拉瑞很忐忑:“我的朋友,她现在没有住的地方,可以住我的房间吗?” 海曼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翘了翘嘴角:“你隔壁的房间也是空的,让你朋友住那间吧。” 柯拉瑞松了一口气:“谢谢!我一定会尽快找到房子的。” “给你朋友找房子吗?”海曼问她。 “我们两个人。我住在这里真的很麻烦您,我最近看了几套房子,等确定了会尽快搬出去的。”柯拉瑞解释道,拉着碧翠斯回了房间。 定义 柯拉瑞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问了甜品店旁边的一家小诊所要不要招护士。她曾经因为发烧找过那里的医师开药。 医师是个哑巴,他看了一会低着头的碧翠斯,在纸上写:你会打针吗? 碧翠斯咬着嘴唇点头。 柯拉瑞也帮她解释说:“她之前在医院工作,那些她都会的。” 医师点了点头,在纸上写好了薪水和工作时间。碧翠斯就这么找到了一份工作。 柯拉瑞在门外看着碧翠斯换好护士服正式进入工作状态后,整个人轻松了很多,曾经压抑在她心中的阴霾减轻不少,会有所谓的“抓叛徒”的人,也会有理解“叛徒”的人。她笑着冲碧翠斯挥了挥手,转身回了甜品店。 没想到今天的甜品店人倒是不少。柯拉瑞就要走进厨房,被一个男孩拦住:“你包庇叛徒。” 柯拉瑞这次再看向那群人,站在前台的服务生凯瑟琳正冲她做着赶紧离开的手势。柯拉瑞只觉得荒谬:“本店禁止不点单占座的行为,如果你们有什么想说的,请先点单,否则请出去。” 这次不光是那群年轻人,连凯瑟琳都愣了一下,她反应很快赶紧跑出来,从桌台上上拿过一摞传单分发给那群人:“欢迎光临。” 虽然极不情愿,但是他们不得不每个人都点了份甜品,柯拉瑞做的倒是很快,不一会这群不速之客面前都摆好了他们点的东西。 柯拉瑞看他们没有走的意思,洗了手后走到前台:“所以你们是要说什么?” 为首的人刚吃了一口蛋糕,一开始的怒气冲冲消失了不少:“你为什么要包庇叛徒?” 柯拉瑞哦了一声,她反问:“你们怎么是定义叛徒的?” “帝国人的走狗!”一个女孩子小声说。她有点害怕柯拉瑞,但是责任感仍然让她说出了这句话。 柯拉瑞有点想扶额:“定义是指对于一种事物的本质特征或一个概念的内涵和外延的确切而简要的说明;或是透过列出一个事件或者一个物件的基本属性来描述或规范一个词或一个概念的意义。当我问什么是叛徒,你们应该列出叛徒这一词的特征或者是例子。比如,我说,长了头发的加索人是叛徒,这就是一个定义,虽然很荒谬。你们只说帝国人的走狗,那么我又想问什么叫帝国人的走狗?我是在问定义,而不是同义词。”柯拉瑞一连串说了一大堆,说的她自己有点口渴,赶紧灌了一杯水:“请问你们现在有人可以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定义叛徒的了吗?”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甜品店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领头人,他争论的面红耳赤,但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胡搅蛮缠。 柯拉瑞看了眼钟表:“不好意思,我们要下班了,请明天再光临,谢谢。” “我……我明天会再来的!”领头人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凯瑟琳递给柯拉瑞一杯薄荷水,冲她伸出大拇指:“舌战群儒,厉害啊!” 柯拉瑞的嗓子快冒烟了,一饮而尽:“一群小破孩。” 柯拉瑞在诊所门口等了一会碧翠斯,俩人结伴回了海曼的房子。快到的时候,柯拉瑞才想起自己今天本来是要早点下班去看房子的,结果万万没想到和一帮小孩吵架忘的干干净净,只能准备明天再去看。 柯拉瑞以为第二天顶多还是那帮小破孩,万万没想到店里挤满了十七八岁的小孩,他们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柯拉瑞刚要搬出昨天那套点单的说辞,侯在前台的凯瑟琳虚弱的摆了摆手:“全点完了,大厨师,”她递给柯拉瑞一串贼长的单子:“加油!” ……虽然又是让那群人哑口无言的一天,但柯拉瑞一点没有胜利的感觉,太憋屈了。她的工资只是让她做甜品,也没说让她一天不断地辩论啊,还是如此幼稚的对手,柯拉瑞简直是一边“吵架”一边做基本的术语普及。柯拉瑞觉得如果再这么连续下去,她的嗓子就要报废了。 当第叁天,柯拉瑞再次看到那群人时,已经实在无语了,在凯瑟琳同情的目光下,柯拉瑞挥了挥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在一张白纸上写:“嗓子哑了,说不了话。” 零零散散的人吃完甜品后离开,有几个胆子大的女孩对柯拉瑞喊:“柯拉瑞,等你嗓子好了,我们会再来找你的。” …… 柯拉瑞帮凯瑟琳一起收拾着桌子,发现店里还有个人,是那个第一天领头的男孩,柯拉瑞听到别人都喊他奥利尔,他的蛋糕已经吃完了,但人还坐在那里,看到柯拉瑞疑惑的眼神后,他的脸有点红:“我想多坐一会。” 柯拉瑞做了个“你随意”的动作回了厨房。 没有了这群孩子的捣乱,店里的人流量回到了正常。凯瑟琳闲的无聊时喜欢观察店里的人,在她看到奥利尔第五次把眼神飘到厨房的时候,提醒他:“哎,小伙子,眼睛往哪飘呢?” 奥利尔被发现后脸红的像西红柿,他赶紧收回眼睛,盯着面前的桌子。 ================ 忘记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谁掌握了下定义的权力,谁就手握真理。 下定义还是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