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社畜也要修仙》 第一章,穿越啦,不用上班啦! 晚上九点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结束了一天的疲惫的宗越格揉着自己酸痛的脖子,穿过了斑马线来到了自己居住的小区门口。 手机突然在外套兜里震动,宗越格拿出手机,是领导的电话。 “王总,有事吗?” “小宗,刚才甲方的赵总说,现在这个方案的预算超了,改成门式钢架。” “啊?”宗越格瞬间陷入绝望,“现在已经九点......” “今晚就要。” 嘟,嘟,嘟,嘟...... 宗越格痛骂领导和甲方八百回合后,认命的转过身朝着公司的方向,忽然一滴冰凉的水滴到了她的眼皮上。宗越格迷茫的抬起头,水滴越来越密,向黄豆一样砸在她脸上。她赶忙快跑,好在路边种着长势喜人的大树,降低了雨滴的密度。 雨越来越大,此刻宗越格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一缕一缕的黏在脖子上,让她十分不舒服,就在她刚停下来,想顺一顺头发的时候,周遭的光线瞬间变亮,随着“轰隆隆”一声巨响,一道雷劈道了宗越格身上。 “小姐?小姐醒了!” 清脆稚嫩的女孩声音在宗越格耳边响起,宗越格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便是层层叠叠的床帐,大红大绿的纱帐下掩盖着的是雕着繁复花纹的床柱。阳光透过床帐照在宗越格的脸上,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光线突然变强,宗越格缓慢的转过僵硬的脖子,床帐被一个小姑娘掀开,宗越格的眼前出现了一张憨厚可爱的少女的脸。 “小姐,你醒啦?” 小姐?什么小姐?谁是小姐? “我......”宗越格本想先问清楚这是哪,刚开口就被自己像刚生咽了三斤沙子一样的嗓子更住。 “小姐,小姐你想说什么?”小姑娘见她张口,紧张的趴在她床边问。 “我......” 宝鹃!我的嗓子! 小女孩似是刚刚反应过来:“小姐,我给你倒水!” 宗越格就着小姑娘端来的杯子,勉强咽下几口水,感觉到自己的嗓子舒服了一些,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你是谁这是哪?” 小女孩本来因为她醒了而喜上眉梢的表情一下垮了下来,她吸了一下鼻子,难以置信的说:“小姐,我是阿琉啊,你不认识我了?” 阿琉?阿琉是谁? 宗越格小心的揣度着自称阿琉的小女孩的脸色,说:“我好像,失忆了?” 阿琉手上的杯子一下摔到了地上,边喊边夺门而出:“老爷!老爷,小姐傻了!” 宗越格缓慢的朝门口伸出手:“你先回来.....”你倒是给我解释清楚啊...... 她的眼睛瞟道了自己从被子里伸出的手,那只手白嫩光滑,手指修长,指甲修剪的极好。宗越格迷茫的把手伸到眼前,视野里的手上没有了她小时调皮捣蛋留下的伤疤,也没有了长期敲打键盘磨出来茧子,就连自己稍微有一点弯曲的小指关节都变得笔直。 我是谁? 她转头看向屋子,这像是一间女子的古风卧室。宗越格掀开被子,飞快的奔到床边看似是梳妆台的桌子前,看向镜子里的脸。 流畅的鹅蛋脸上,一双桃花眸点缀其上,熠熠生辉的褐色瞳孔像是天上的繁星。眼睛之上是弯月一样的眉毛和饱满的额头,在配上笔直高挺的鼻梁和稍显苍白的唇瓣,完完全全就是一张出道即巨星的脸。 宗越格轻轻的抚上自己的脸,感受到指腹的触感后,喃喃的说:“整容了?”她脑海中突然出现女孩被绑架后被整容成变态的妹妹,然后被变态摘走肾脏的电影情节,慌张的摸上了自己的后腰。 “还好还好。” 确认了自己腰子还在的宗越格,后怕的坐在了梳妆台前的凳子上,仔细的观察着这个房间。 屋子很大,到处摆放着碧绿的翡翠花瓶,花瓶里插着大朵大朵的红色花朵,屋子正中间还悬挂着一个宫灯,宫灯似乎是纯金制成,垂着粉色的流苏,在满屋的红花的映衬下,本是金色的宫灯被蒙上一层淡淡的粉。 宗越格再次迷茫的看着这个高配版刘老根大舞台一样的屋子,认真的思考着前因后果:“我本来应该是在回公司加班的路上,下雨了我想躲一下,然后......被雷劈了?” 就在她陷入回忆之时,屋子的门突然被人撞开:“月儿!” 一个中年男人冲到她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宗越格不得不和他对视:“你是......” 眼前的男人眼眶瞬间变红:“月儿,我是你爹啊!” “爹?”做了二十多年孤儿的宗越格,一时间有些恍惚。 中年男人一把将宗越格揽入怀中:“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宗越格努力的消化着目前得到的消息,从被雷劈,到在这个屋子里醒来,有个小姑娘叫自己小姐,这个男人是老爷,还是自己的爹。她终于反应过来一个可怕的事实:她,宗越格,当代优秀社畜,穿越了。 过了良久,宗越格颤颤巍巍的说:“爹,我好像,失忆了。” 宗凛小心翼翼的把脸色苍白的瘦弱少女搀扶到床上,慈爱的看着她,说:“月儿,我是你的父亲,镖骑大将军,你是将军府嫡女,宗月歌,是我唯一的女儿,是你哥哥唯一的妹妹。”说罢他又险些落泪,“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宗越格见到这铁汉柔情的一幕,眼眶发酸:“爹。” 宗凛抬手拭去泪花:“爹还要去上朝,你先好好休息,爹晚上再来看你。” “嗯。” 宗月歌和阿琉目送宗凛走出屋子带上了门,阿琉迫不及待的握住宗月歌的手:“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我......”宗月歌很想说不记得,看到小姑娘盛满期待的杏眸后,突然改口说:“有点印象。” 宗月歌见阿琉重新变得欣喜的表情,赶忙又问到:“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玄真大陆。” “玄真大陆?”宗月歌在脑子里努力搜索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历史知识,也没有想出来玄真大陆是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哪段历史。 阿琉见自家小姐脸上还是一片空白,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玄真大陆分为四个部分,仙族,人族,妖族,魔族。妖族和魔族都是生来便是的,人族通过修炼便可跻身仙族,” “修炼?” “人族中,有的人具有灵根,这些人就可以通过修炼,达到入境,结丹,仙者,仙皇,仙尊。到了仙者境界,便可跻身仙界。” “.......灵根是什么?”阿琉的每个字都准确的踩在了宗月歌的知识盲区。 “没有灵根也没关系的,小姐,你是将军府唯一的嫡女,谁敢看不起你!”阿琉慌忙的掩饰,更让宗月歌怀疑,她试探的问到:“我是不是没有灵根,不能修炼?” 阿琉面带惋惜和抱歉的看着她。 宗月歌再次试探的问:“我是不是还有一个在修炼上很有天赋的姐姐或者妹妹?” “安姨娘的女儿,宗婉音。她现在的修为在入境七阶,距离结丹只一步之遥,平时就很看不起小姐您。”阿琉愤愤地说。 了解。 宗月歌又一次试探的问:“我是不是还有一个天才未婚夫?” 面前小女孩愤怒的表情一下变得有些揶揄:“没想到小姐都失忆了,还能记得三皇子。” 未婚夫是三皇子,了解。 宗月歌最后发问:“宗婉音是不是喜欢三皇子?” “是的,”阿琉想到这,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对了小姐,我去找老爷的时候,碰上了宗婉音的丫鬟春桃,想必她现在已经知道你醒了。” 宗婉音马上就要过来找茬了,了解。 宗月歌说了些许话,感觉累了,便再次躺到自己的非主流大床上,她本想好好消化一下爆炸的信息,顺便畅享一下自己不用上班的美好生活,没想到睁眼就是自己大红大紫的梦幻床帐。 ...... “阿琉,我能不能麻烦你件事。” “小姐放心吧,”阿琉拍着胸脯,说,“一会儿二小姐来了我帮你对付。” .......啥乱七八糟的。 “不是这事,”宗月歌坐起来靠着床柱,指着花里胡哨的帐子,“能不能把这些个玩意儿都摘了,还有那些花瓶,还有那个宫灯。” “小姐,”阿琉怔怔的看着她,伸手附上了宗月歌的额头,“那些可是你最喜欢的啊。” 宗月歌心中唾弃着这不唱二人转可惜了的品味,面上不动声色的说:“我现在不喜欢了。” 宗月歌看着阿琉带着几个和她年级差不多的小姑娘,没过几分钟就把屋子里阿宝色的物品清理干净。就在阿琉指挥着两个小丫头搬最后一个翡翠色花瓶的时候,宗月歌心念一动,说:“等一会。” “怎么了,小姐?”阿琉疑惑的问。 “这花瓶是不是翡翠的?” “是啊。”阿琉不明所以的回答。 宗月歌心中感叹着资本的强大,说:“先留下,把其他的瓶子也拿进来吧。” 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却也依声照做了。 在所有丫鬟都出去以后,宗月歌有些疲惫的合上眼,心中思索着这和修仙小说一模一样的背景设定,就在她努力规划自己今后的生活,并得出混吃等死这个结论之后,阿琉风风火火的推开了门。 “怎么了?”宗月歌转头问她。 “小姐,不好了!”阿琉惊慌失措的喊。 “你也被雷劈了?”宗月歌重新合上眼。 “哎呀小姐你别睡了,二小姐一会就过来了!” 第二章 卿本佳人,奈何绿茶 宗月歌被阿琉强硬的按在梳妆桌前的凳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阿琉将一个个精美的小盒子,再看着她一个一个的打开。 “?”宗月歌扭头躲过阿琉试图往她脸上扑粉的手,问道:“我们这是在干什么?” “小姐,”阿琉扳过宗月歌的肩膀,少年老成的语重心长道,“二小姐马上要来了,我们得准备成最完美的样子,不能被她比下去!” 宗月歌心头微暖,抬起手捏了捏阿琉的脸蛋:“没关系的。” “不行,小姐,你的脸太苍白了。” 宗月歌只好顺着阿琉的意思,执起妆笔在唇上添了一抹艳丽的红色。 “小姐,你还得换一身衣服。” 宗月歌来到被阿琉打开的衣橱前,随即便被一片花花绿绿的颜色震在原地。 “这是......”宗月歌不确定的指着这些衣服,迟疑的问一旁的阿琉。 “着写都是小姐你平时最喜欢的衣服啊。” ...... “小姐穿这件吧。”阿琉说着拿出一件腰间绑着红色牡丹花的翠绿色长裙,“你最喜欢这件衣服了。” ...... “我怕我穿上直接摇一段花手。” “小姐,什么是摇花手啊?” “来,我教你。” 阿琉按照宗月歌的指示站在她旁边。 “看着我的手,两个手的手背贴在一起,对,然后举到头顶,非常好,左手向后转,对......” 宗婉音带着春桃,身后跟着几个小厮,小厮手上都端着被红绸蒙着的托盘,来到了宗月歌居住的岸云苑。主仆二人推开主室房门时,就听到清脆的女孩声音。 “小姐,我这样摇对吗?” “对,再来一遍,速度要快。” 宗婉音一行人转过屏风,只见一身素衣的将军府嫡小姐正坐在桌前,咬着一个红润的苹果,桌子面前,贴身丫鬟阿琉正双腿分开,双手举上头顶,双手飞快的摆动着。 ...... 咬着苹果,不时点评着小丫鬟动作的少女似是听到了脚步声,转过头,未施过多粉黛的小脸,带着疑惑的神色看着她。 “二小姐!”阿琉也看到了这一行人,连忙表面行礼,实则提示宗月歌这人的身份。 宗月歌十分上道,连忙起身相迎:“婉音姐姐,你来啦,快坐。” 宗婉音迷茫的坐在桌前:“月歌妹妹这是在......” “啊,我带着她锻炼身体呢,强健体魄呢。” 宗婉音总觉得着锻炼的方式有些奇怪,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是堆起笑容:“月歌妹妹可算是醒了,我带了一些礼物,希望妹妹早日康复。” 宗婉音本就生的仙子一般,眼尾一颗泪痣更显风情,不知是不是修炼的缘故,她的皮肤上浅浅的流转着光华。 美人一笑,宗月歌一时迷失在漂亮姐姐的温柔里,忙说:“那就谢谢婉音姐姐了,阿琉,快叫人收下。” 阿琉有些气闷的召进几个小厮,把礼物都带下去后,闷闷不乐的站在宗月歌身后。 “月歌妹妹,你醒过来的消息有没有告诉三皇子啊?”漂亮姐姐纤细柔美的手轻轻捻起白玉茶杯,抿了一口上好的雪山毫叶。 宗月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中的玄机:“为什么告诉三......”阿琉忽然捅了捅她的后背,宗月歌突然反应过来她有个未婚夫,忙堆起带着一丝虚伪的假笑:“没有呢。” 宗婉音了然的放下茶杯:“春桃,马上派人去通禀三皇子。” “是,小姐。”随着春桃将门合上,宗婉音嘴角含笑,看着面前少女不似往常大红大绿的妆容,状若毫不在意的问:“月歌妹妹今天怎么如此素雅,不像是你平常的样子啊?” 宗月歌的神经饱经工作摧残,早已在女生只间的小心思十分迟钝,此刻终于品出一丝茶香。 “本来面见姐姐,是应当化妆的,”宗月歌说着,抚了抚自己的睫毛,“可我一照镜子,见镜子里的人如此貌美,多添一笔都是对姐姐的不敬啊,所以就没有上妆。” 宗婉音万万想不到面前的人落了一次水,竟变得有些不要脸,只好转移话题:“月歌妹妹刚醒过来,想必是十分虚弱。夏荷,”说着将身后的小丫鬟交到身前。 “四小姐,”名唤夏荷的丫鬟带着一众小厮,“这是我们小姐从灵玄学院带回来的灵石,您可以放在屋子里,哪怕没有您灵根,对身体也是很好的。” “住口!”一直柔柔气气的宗婉音突然大声呵止了夏荷,“月歌妹妹不能没有灵根不能修炼,你怎么能当着她的面说这样的话,下去自己领罚。” “是,小姐。” 宗月歌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主仆二人在她面前表演。 “妹妹,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宗婉音假惺惺的教训完后,又转头安抚她。 “没关系的,妹妹也知道自己没有灵根无法修炼,”宗月歌状若被人戳中了伤心事,低下头,“好在妹妹生的美,还有三皇子做未婚夫,不然......” 一茶更比一茶强。 在绿茶界已经败下阵来的宗婉音,僵硬的看着她和自己同台竞技,半晌缓不过神,良久,才闷闷的说:“妹妹也不必过于伤心,我先走了,妹妹你好生休息。”说罢带着丫鬟小厮,略显仓皇的奔出了门。 “小姐,你今天好厉害啊!”阿琉已经变成星星眼,“三言两语就把二小姐打发了。” 就这?宗月歌心中暗自冷笑,她可是熟练掌握多部宫斗剧的秀儿。 “没什么,”她面上没有表露出来,“我累了,去睡一会。” 宗月歌将自己陷入柔软的床,许是真的累了,沉沉的进入梦乡。 “小姐?小姐,起来吃饭了。” 阿琉的声音配合着轻柔的晃动,终于将沉睡的宗越格叫醒。 宗越格起身,揉了揉眼睛:“吃饭了?” “嗯,”阿琉轻快的答道,“老爷说,今天你醒了,是喜事,叫全家一起吃饭呢,现在该起床梳洗了。” 宗越格迷迷糊糊的起来,任凭阿琉帮自己梳洗后,选择了自己衣橱里最素雅的一套衣裙,再让阿琉回来把颜色饱和度过高的衣服打包扔掉后,跟着阿琉向将军府正厅的方向走去。 “这四小姐,莫不是叫我们全家人等她一个?好大的排场!” 说话的是安姨娘,她生的十分娇媚,上扬的狐狸眼配上玫红色的眼影更添风情。 “娘,”安姨娘左手边,宗婉音柔声开口,“月歌妹妹本来就体虚不能修炼,这一落水身体就更差了,我们再等一下也没什么的。” 安姨娘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你啊,总是这么体贴。” 没有戏台却戏瘾大发的二人正说着,一个浅紫色的身影出现在正厅门口。 “我可是来晚了,好生的热闹。” 众人抬头,少女身穿浅紫色的修身长裙,裙摆处绣着层层叠叠的月牙白色的牡丹,腰间配上一条同色系宽腰带,束着飞云髻,上插一只白玉簪,耳间垂着银色流苏,流苏上穿着一颗光华流转的珍珠,衬的少女的容颜绝世无双。 宗凛率先从呆愣中缓过神:“月儿,快来坐。” 宗月歌依声坐在宗凛左手边,宗凛半是感慨,半是留念的叹道:“我的月儿,长大了啊。” “是啊,”安姨娘语气中带着酸意,“四小姐真真是亭亭玉立。”随即她转头问一旁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宗婉音:“婉音,灵玄学院还有一个月就要开学了吧。” “是。”宗婉音领会了自己母亲的意思,答道。 宗凛生怕没有灵根,不能去灵玄学院的宗月歌听到难过,忙转移话题:“月儿,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宗月歌轻快的语气也印证了这句话。 “老爷您不用担心,四小姐不用上学,不像婉音那么劳累,一定会好的很快的。”安姨娘生怕宗月歌听不懂她的阴阳怪气,又说到。 “开饭吧。”宗凛拿起筷子,又对着安姨娘说,“安茹,食不言。” 一顿晚餐在宗婉音和安姨娘的沉默,宗凛不断给宗月歌夹菜的动作,和宗月歌“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的心里活动中结束。 撤去了红绿床帐的闺房里,宗月歌摸着有些圆滚的肚子,无力的躺在床上。 “小姐,该沐浴了。” 阿琉将撑的有些难受的自家小姐扶到了熏好了熏香,洒满花瓣的浴桶内,退了出去。 宗月歌无力的靠在浴桶边缘,脑子里漫无边际的想着自己没改完的方案,忽然“灵根”两个字飘到了眼前,她突然好奇,灵根到底是什么?是这里的人的一个器官吗?宗月歌努力感受着自己身体的每个部分,也没有察觉到有哪里是何自己穿越前不一样的,只好作罢。 待浴桶里的水有些发凉,她站起身,穿好了丝质睡衣后,心事重重的闭上了眼。 第三章 云泥之别 “阿琉,中午吃什么?” “小姐,这是今天的菜单。” “给我来,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好嘞,请好吧你。” 决定好午饭吃什么的宗月歌靠在贵妃榻上,懒洋洋的把脚翘到了书桌上。 来到玄真大陆已经三天了,她每天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幸福生活,安逸的生活仿佛已经将打工狗的棱角磨平,如果灵魂有形状,现在的宗月歌一定胖了许多。 “好无聊啊......”宗月歌捻起一缕头发,对着光摇了摇。 “没有手机,没有wifi,没有游戏,不知道垃圾甲方的方案改好没,我在那个世界是不是已经死了,会上社会新闻吧,妙龄女子夜晚加班路上被雷劈死,到底是资本的扭曲还是甲方的沦丧......” “小姐,你说什么?”阿琉交代好中午的菜,从院外进了屋。见宗月歌一直小声自言自语,不由得问。 “没什么,我在想......你把衣柜里昨天我拿出来的那些衣服都扔了吧。” “小姐?”阿琉神色更加迷茫,“那些可都是平时你最喜欢的啊。”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宗月歌敷衍道。 “也好,”阿琉想着也是这个理,说,“那吃完午饭我陪小姐出去逛逛吧,云裳阁新来了一批绣娘,我们正好买几件新衣服。” “云裳阁?”宗月歌一骨碌爬起来,“是在外面吗?” “是啊,云裳阁在汴京大街上。汴京大街是咱们整个南梁国最繁华的地方了。” 白色大理石铺成的宽阔大街上,抱着草垛卖糖葫芦的,推着小推车卖糖画的,抱着篮子卖花环的穿梭其上,大街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和酒楼,路边还挂着各式各样的宫灯,宗月歌和阿琉出门的时候正是傍晚,来到汴京大街时天色刚暗,宫灯接二连三的亮起,五颜六色的灯光将街道两旁的店铺照的十分梦幻。 宗月歌身穿一身简单的白色衣衫,头上插着一支垂着流苏的素银簪,身旁跟着同样东张西望的阿琉,正优哉游哉的拿着一串糖葫芦,边吃边逛。 “阿琉,云裳阁在哪?咱去买衣服。” “那个最高的楼就是了。” 宗月歌顺着阿琉的指的方向看去,一栋七层的木制塔楼矗立在汴京大街的中心路口。 “走。” 云裳阁门口,凌娘正带着一众模特,展示着自家最新的衣衫。 “各位小姐,各位公子,我们云裳阁新到了上好的鲛纱,制成衣服那可是华贵无比啊......” “真的吗?” 她的推销声被清脆悦耳的女子声线打断,凌娘扭过头,一身白衣,姿容秀美的姑娘带着一个小丫鬟,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当然是真的啊,”凌娘虽然见二人的打扮不像是买得起鲛纱的样子,好事本着来者就是客的原则把二人迎进了门,“二位里面请。” “不必了,”宗月歌阻拦了前来向她推销平价衣服的导购,问,“带我去看看刚说的鲛纱。” “姑娘,”导购带着倨傲的笑,说,“鲛纱可不是谁都能买的。” “哦?”宗月歌终于遇上了好笑的事,“阿琉,问问她,将军府能不能买得起。” 导购姑娘一听将军府三个字,瞬间换上了谄媚的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敢问您是将军府哪位小姐?” “我们小姐是将军府嫡小姐,宗月歌。” 宗月歌?导购心中浮现出那个穿金戴银,妆容缤纷的小姐,再看面前气度不凡的美人,心中疑惑,却也是将二人引到了楼梯:“二位这边请,鲛纱在五楼,珍宝阁。” 宗月歌带着阿琉顺着楼梯,一边观赏着楼内各式各样的衣裙,一边来到了五楼。 一个训练有素的导购带领着二人来到了内里的一间屋子,“二位请看,这便是鲛纱。” 她小心翼翼的拉开蒙住衣架的绒布,一间看起来很是普通的白色裙子出现在宗月歌面前。 “......”宗月歌看了看面前价值千金的裙子,再看了看自己身上随便从衣橱里扯出来的白色裙子。 “这......为什么价值千金?” 导购姑娘微笑着按下一个墙上的按钮,屋顶上镶嵌的晶石瞬间将光线聚集反射,照应在鲛纱裙上。只见本来素白的衣裙霎时变得流光溢彩,淡雅梦幻的彩色似是荡漾到空气中,一阵微风拂过,裙摆的律动出浪花的弧度。 “好美啊......”阿琉在宗月歌耳边喃喃道。 “多少钱?”宗月歌被鲛纱裙的魅力折服,不假思索的问一旁的导购。 “五千两。”导购满意的看到二人眼中的惊艳,说。 “阿琉,给......” “黄金。” 宗月歌的话更在喉咙,默不作声的咽了下去。 “二位,有什么问题吗?”导购见宗月歌迟疑,语气中也带了一分不屑。 “土包子。” 娇媚的声线忽然穿了进来,三人依声看去,宗婉音和一个身穿绛紫色衣服,长着一双丹凤眼的姑娘,个带着一个丫鬟站在小屋门口。 “媚儿姐姐,月歌妹妹也是出来玩的,就不要惹事了。”宗婉音一身碧蓝,声音柔的像是三月的春风。 柯媚儿拍了拍宗婉音的手背:“婉音,你的性子最是温和,所以才总是被这没有灵根的废物欺负。” “她俩......说的是我吗?”宗月歌不确定的看向阿琉,“我之前经常欺负她?” 阿琉气鼓鼓的说:“才没有呢,反倒是二小姐她......” “你这废物今天吃了什么药,竟敢买这鲛纱?”阿琉的解释被打断,柯媚儿挽着宗婉音的手臂,缓步上前。 “是啊,”宗月歌赶在宗婉音散发茶香之前开口,“你也来买鲛纱?” “是啊,”柯媚儿倨傲的抬起下巴,“劝你放弃,这鲛纱,我柯媚儿今天要定了。” “那不好吧,我可是出了五千两黄金呢。” 宗月歌余光和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导购姑娘对了个眼神,导购马上领会的她的意图,上前道:“没错,这位小姐方才确实是出价五千两黄金。” 五千两黄金,对于作为南梁过首富柯家的大小姐柯媚儿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她愣了一会,说:“你居然能出五千两黄金?” 宗婉音也睁大了眼睛,内心还是有些怀疑的问:“月歌妹妹,你哪里来的五千两黄金来买裙子?” 宗月歌并不理会宗婉音的质疑,只对着柯媚儿问:“你要是不能出价更高的话,今天这鲛纱裙就是我的了。” 修为在入境六阶的柯媚儿本就十分轻视不能修炼的宗月歌,此刻更是不肯甘拜下风:“我出五千二百两黄金。” 宗月歌面上恰到好处的露出懊恼的神色,咬咬牙摘下系在腰间的荷包:“阿琉,这个拿去当铺。”随后和导购姑娘说:“五千五百两。” 宗婉音本想提醒柯媚儿这荷包不可能值五千两黄金,可此刻的柯媚儿见她还敢加价,已经开始上头:“六千两黄金。” 宗月歌不着痕迹的勾起嘴角,又马上换上愁苦的表情:“阿琉,回去取我床榻下的匣子,我出七千两黄金。” 宗婉音已经被这个价格惊到:“月歌妹妹你......” “一万两黄金!” 柯媚儿的声音打断了宗婉音的惊问,宗月歌满意的笑出了声:“好!裙子归你了。” 导购姑娘面上已经堆满了笑:“这位小姐,这边付款。” 柯媚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下了套,气急的想要和宗月歌动手:“你这小贱人,竟敢......” 两个黑衣男子瞬间挡在了宗月歌面前,沉声说:“云裳阁禁止打斗。” 柯媚儿只好作罢,狠狠的瞪了一眼在黑衣人身后嬉皮笑脸的宗月歌:“今天我记下了,你小心以后别让我逮到!”说完愤怒的转身走到导购姑娘处付钱。 “静候佳音。” 宗婉音深深的看了一眼笑的牙不见眼的主仆二人,跟着柯媚儿走出了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缓些笑。” 宗月歌无奈的看着身旁一直笑的小丫头,摇摇头咬了一口刚出锅的桃花酥。 “小姐你不知道,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在那两人之前最痛快的一次。” 宗月歌笑了笑:“以后会一直这么痛快,你先习惯一下。” 说着二人走到了一处稍显破败的街道,道路两旁是一人高的笼子,笼内关着各种和现代社会不大一样的动物。 “阿琉,这里是......花鸟市场?” “这是贩卖宠物奴隶的地方。”阿琉从善如流的回到。 奴隶? 宗月歌心中满是好奇的继续走过各式各样的兽类,直到她看到第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人,才猛地停住脚步。 只有半人高的笼子里关着一个身形瘦小,脸上满是脏污的小女孩。 “这就是被贩卖的奴隶。” 笼子边上蹲着的中年男人见天人之姿的小姐站在他的笼子面前,以为是今天的大生意来了,连忙起身相迎。 “她叫小七,今年十四岁,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 宗月歌想起一掷万金的柯媚儿,只为了一条可有可无的裙子,灵石随意送人的宗婉音,只为了过来恶心自己一把。她甚至想到了自己,过去三天吃喝不愁,悠闲自在的闲逸日子,面前的少女只有十四岁,却衣不蔽体,饥肠辘辘。 中年男人见宗月歌突然沉默,以为是觉得十两银子贵了,忙说:“九两,九两也卖。” 说着他伸手狠拽着小七枯草一样的头发,让她的脸被迫扬起:“您看,这丫头其实长得不错的,九两银子绝对不亏。” 笼内的少女虽是头皮被拽的生疼,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却是没有哭,一直倔强的看着宗月歌,瞪着的杏眼中闪着不甘的光,衬的脖子上的红痣也像是着了火一般活泛。 宗月歌被她有些凌厉的目光看的无地自容,忙说:“你别拽她头发,我买了我买了。” 阿琉利落的拿出十两银子,递给了男人。 第四章 暗流涌动 宗月歌坐在茶桌前,小七站在茶桌前,二人面面相觑。 沉默,是今早的康桥。 小七突然双膝砸到地上:“小姐,您让小七做什么都可以!” 宗月歌被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起来:“你先起来。” 一旁的阿琉赶紧上前,和自家小姐一起扶起小七:“你不用这样,我们小姐这没这么多的规矩的。” “对,”宗月歌作为现代人类,对怎么和自己的丫鬟说话确实不大了解,顺着阿琉给的台阶说到,“你早上吃饭了吗?” 小七看着和以前来买她的那些少爷小姐画风明显不同的宗月歌,愣在原地:“没吃。” “我去给你拿。”阿琉说罢走出了屋子。 “你先坐。”宗月歌握着小七皮包骨的胳膊,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小七忐忑不安的坐在雕花红木凳上,听见自己面前的小姐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随后小姐问道:“小七,你可有灵根?” “我没有灵根,才被家里人卖掉的。” 宗月歌敏锐的察觉到小七眼中闪过一丝刻毒,她只当孩子是在难过,想着安慰一下,便说:“没关系的,我也没有。” 小七错愕的看着她,似是不敢相信这样名门望族中的人也是没有灵根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阿琉推门而入,带来了一叠小菜和一碗鱼肉粥。 “快吃。”宗月歌将粥和才菜往小七的方向挪了挪。 小七端着青玉制成,做成木兰花瓣形状的碗,心中情绪莫名。 待小七吃完,宗月歌让小七下去休息后,屋子里就只剩她和阿琉两个人。 “小姐,你在想什么?”阿琉见宗月歌恹恹的趴在桌上,问到。 宗月歌不知道怎么和阿琉讲明白自己心中的落差和烦闷,问阿琉:“阿琉,你是怎么变成我的丫鬟的?” “小姐,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阿琉有些生气的鼓起脸,还是回答道,“我的母亲是小姐的奶娘。我是打小就在将军府和小姐一起长大的啊。” 宗月歌重新将脸埋进臂弯:“嗯。” “小姐,你怎么了?” 同样是没有灵根不能修炼,自己和小七的生活竟天差地别,只是因为自己是当朝大将军的女儿。哪怕是同样没有灵根的阿琉,也不必为衣食发愁。天差地别的境遇让宗月歌心中开始厌恶这里衣食无忧的生活,她心中暗暗地想着:“我要回去。” “没什么,你去看看小七有什么缺的,帮着添置一点。” 宗月歌窝在美人榻上,抬起手臂挡在眼前,看着阳光从指缝照进来。 要想回到二十一世纪,按照原路穿回去是她能想到的唯一途径。宗月歌脑中一丝一缕的分析着穿越到架空大陆的可能的原理。 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穿越需要速度超过光速。那么她从二十一世纪来到这里,根据情况应该是灵魂来到这里,就应该是自己的精神体速度超过了光速,再根据那道雷,宗月歌推测出了一个答案。 自己的灵魂体被通了电,运动速度超过光速来到了这里。 那么自己想要回去,就要再通一次电。 宗月歌想到这里,急忙跳下美人榻,推开了房门。 “阿琉!” “小姐,阿琉姐姐在厢房,您有什么吩咐?”一个没见过的小丫鬟回答了宗月歌。 “你知不知道,前几天收起来的宫灯放在哪?” “在库房呢。” “去帮我拿过来。” “小姐,”小丫鬟疑惑的问,“当时您不是说不喜欢吗?” 宗月歌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现在又喜欢了,你去帮我拿过来,我要挂在门口。” 小丫鬟眼睛一转,随即福了福身:“是。” 宗月歌在屋子里坐了一会,一个小厮就将流光溢彩的宫灯拿来,挂在了门口。 宗月歌装作看话本,余光见小厮出去后,连忙将宫灯取下来,小心翼翼的绕下了上面缠成各种花纹的金线和银线。 白玉玄关后,少女身着鹅黄色宫装,正执笔描着一幅写意山水。 “小姐,”春桃附在少女耳边,“萝碧传来消息,四小姐今天让人把原先声称不喜欢的鎏金宫灯挂回去了。” 宗婉音听罢,悬在宣纸上的笔尖顿住,一滴朱砂滴落纸面,像溜了一滴血。 半晌,宗婉音勾起嘴角。 “月歌妹妹自打落水,心思更是琢磨不透了。” “有什么琢磨不透的。”春桃不屑的掩嘴笑着,“无非就是品味低劣罢了。” “叫萝碧盯好。” “是。” 这边的宗月歌,正执着于这个世界有没有天气预报。 “小姐,这是个......风筝?” 阿琉一进屋,就被地上金线编成的方形边框,并且蒙着丝绸的巨大物体挡住了去路。 “阿琉,”宗月歌从残破的宫灯后面探出头,“你能知道明天的天气吗?” “当然啦,”阿琉骄傲的扬起了下巴,“明天有雷雨呢。” 宗月歌欣喜的站起身:“真的?” “小姐,观云知天是我家祖传的手艺,从没出过错。”说着阿琉将窗户打开,示意宗月歌看阳光明媚的窗外,“你看,西边天空那几片云,像羽毛一般,尾部还带一个钩子,就是要下大雷雨的征兆。” 宗月歌用看绝世宝贝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家小丫鬟:“太好了,谢谢你。” 阿琉莫名其妙:“服侍小姐本来就是阿琉的任务啊,小姐不用感谢我。” 宗月歌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感谢的原因,只好笑了笑,说:“我明天去一趟云裳阁,你不用跟着。” “小姐,明天要下雨哎,还是换一天吧。” 宗月歌心道,要的就是下雨,面上还是不容置疑的说:“不必,我就要明天出去。” “云裳阁?她去干什么?” 宗婉音正在屋内修炼,却听到萝碧传来的消息,只好收起手印,咽下口中的固气丹,问道。 春桃恭谨的站在一旁:“不清楚,不过萝碧说四小姐今天新做了一个巨大的风筝,会不会是去放风筝?” 去云裳阁放风筝?宗月歌果然还是那个草包废物。 “现在去各个世家下帖,说我明天在伶玉楼设宴,诚邀大家品鉴”宗婉音说到这顿了一下,看着自己刚刚画好的山水,“我的千里江山图。” “是。” “等等。”宗婉音叫住了正要转身的春桃,“保证三皇子一定要到。” 古色古香的书房内,四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卷轴。长案前,坐着一个黑衣男子。 “公子。”一个同样身着黑衣的侍卫推开门进了屋。 “说。”年轻男子的声音清冽,让人想到冬日的风雪。 “将军府二小姐送来拜帖,明日在伶玉楼设宴。” “将军府?”男子合上手中的册子,“萧承翼和将军府存在一个婚约,这次宴席难道是他授意?” “这......”侍卫为难的抱着拳单膝下跪,“属下无能。” “确实无能。”男子端起热茶抿了一口,“今天的俸禄扣光。” 第五章 本欲乘风归去,却掉帅哥怀里 伶玉楼是南梁最大的酒楼,主楼共四层,均为木结构。楼体外表镶嵌着形状不一的汉白玉,反映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四楼,几个侍女正穿梭在各个贵族小姐和公子之间,添酒布菜。 “婉音小姐,”一个身着天蓝色长袍,带着点翠银冠的少年率先开口,“今天叫我们来,是什么事啊?” “方小公子,是这样的,”宗婉音柔声开口,发髻上垂着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婉音昨天画了一幅千里江山图,请大家来品鉴一下。” “婉音小姐可是我们南梁第一才女,我们能看到婉音小姐的画作可是三生有幸啊。”另一个贵族公子摇着一把竹骨的扇子,笑着说。 “赵公子可莫要取笑婉音。”宗婉音掩嘴笑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二小姐,我听闻月歌已经醒了?” 宴席的上座,身着绣着银龙的黑色长袍的少年微笑着出声,少年生的极好,寒眸漆黑,剑眉入鬓,纯色生的极浅,嘴角旋起两个梨涡,让原本稍显刻薄的面容带了些许温和。 “回三皇子,”宗婉音朝着少年行了个常礼,“月歌妹妹已经醒了几天了,妹妹自打醒来就一直深居简出,故而今日没有前来。” “改日我去看望她。”少年沉声应道。 不必改日了。宗婉音心想。 正说到这,侍女推来一个蒙着红布的架子。宗婉音上前揭开红布,一幅工笔画呈现在众人眼前。 “婉音小姐这画,果真冠绝天下啊!” “是啊,你看这树木苍翠,天空悠远,连树枝上停着的喜鹊都栩栩如生。” “我倒觉得,这轮红日才是真的点睛之笔。” “众位谬赞了,”宗婉音一副谦虚做派,随后转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三皇子萧承翼,“三皇子,还请您指点一二。” 萧承翼闻声上前:“出神入化。” 宗婉音得到了心上人的夸赞,眸中掩饰不住的愉悦,连眼尾的痣都像是在跳跃一般。 “咦?” 众人正不住的赞叹着宗婉音的才情,便听一位小公子看着窗外,路对面的云裳阁,疑惑的出声。 众人皆扭头看向云裳阁,只见窗外的阴云愈发密集,高耸的云裳阁楼顶上,一个单薄的身影正直愣愣的站在那里。 “好像是......将军府的四小姐?”春桃得到宗婉音的授意,混在人群中开口。 “宗月歌?那废......她在干什么?”方小公子本想说废物,想到三皇子还在,便生生的咽了回去。 众人的注视下,对面楼顶的宗月歌拿出一个方形片状物体,在突然四起的狂风中,将那物件用力扔向了天空。 宗月歌用宽大的衣袖垫着手心,手中死死地拽着在狂风中疯狂翻滚的自制风筝。 “宗小姐!” 云裳阁的凌娘出现在她身后,二人隔着狂风嘶吼。 “马上就要又雷雨了,您赶紧进屋吧,别放风筝了!” 宗月歌心中大喜,一边攥紧手中缠了好几股的银丝,祈祷着银丝能再撑一会,回头对着凌娘喊道:“我再待一会儿,你先进屋吧!” “您若是淋雨生了病,我们可怎么对云裳阁交代啊!” “没事,我保你!” 凌娘见实在是劝不动,只好进了屋,屋顶只剩宗月歌一人。 风越来越大,宗月歌背后已经抵到楼顶边缘的护栏,手心已经被银丝勒出了红痕。 她无奈的看着在云层中翻滚的风筝:“还能不能行啊......” 云裳阁下方,北羡云带着一个侍卫,正悠闲的在宽阔的街道上闲庭信步。 “主子,我们为什么在这溜达啊?”侍卫将憋了好久的疑惑问出。 “宜周,”北羡云背着手反问,“你觉得,萧承翼那厮,看一个娇滴滴的小姐的画,能看多久?” “约莫一刻钟就烦了。”宜周实话实说。 “所以......” “所以他一定会借口出来,而我们正在他出门的必经之路上。”宜周恍然大悟,“属下愚笨。” “你也知道自己愚笨。”北羡云勾起嘴角。 宜周心中暗道不好,果然,身前的公子马上又开口:“今天的俸禄扣光。” 宜周瞬间泄气:“主子,我家里人还给我介绍了个姑娘呢,我都没钱给姑娘买礼物了。” “你家里给你介绍姑娘了?”北羡云新奇的转过头问。 “是啊。” “可见过面了?” “见过了,还约了下次休假的时候一起去游湖。”宜周说起自己心上的姑娘,两颊泛起红云。 北羡云半是好笑,半是欣慰的看着自己有些扭捏的下属,忽然感叹了一声:“唉,不知道我的姑娘什么时候出现。” “您不用急,”宜周用过来人的语气劝导,“没准什么时候您的良人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从天上掉下来?”北羡云被他的说法逗笑,“那少说是个仙师,我......” 话音未落,只听天空中“轰隆隆”的一声巨响,一道黑色的影子砸到了北羡云怀里。 第六章 有灵根也要摸鱼 “回去了回去了回去了回去了回去了......” 宗月歌第八次移开自己挡住眼睛的手,眼前还是自己的雕花木床的床帐。 她痛苦的翻身卷住了被子,手臂用力摔在了被子上,没等她骂出一声“靠”,就见床柱缓慢的开裂,宗月歌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床柱粉碎性骨折。 “小姐!怎么了小姐!”阿琉闻声进屋,就看见自家小姐盘腿坐在塌了一角的床上。 “阿琉,”宗月歌直愣愣的看着奔到床前的小姑娘,“我把床弄塌了。” 阿琉目瞪口呆的愣了一会,才说:“小......小姐,我听......听说,有灵根的人第一次聚气也是会弄坏一些东西......” 灵根? 宗月歌举起手细细观察,这只手白嫩细腻,根本不是一拳打碎实木床柱的样子。 “小姐,你快看看自己有没有灵根了!”阿琉撩开挡在二人之间的帐子,坐在宗月歌身边,关切的问。 “怎么看?” “有灵根的人丹田会有灵气旋,要自己感受。” “......” 宗月歌无语的看了一眼阿琉,闭上眼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不同于以往的感觉,这次她的感觉力更像是张了眼睛,如有实质的目光一寸一寸的巡视着自己的身体内部。之间经脉之间缓缓的环绕着无色的光芒,顺着经脉来到小腹的丹田,丹田内部,五个气旋像是微型龙卷风一般,自根部螺旋,消散于顶端。 宗月歌睁开眼,阿琉已经着急的凑到了她面前:“怎么样?” “额......”宗月歌欲言又止。 “有灵根了吗?” “算是?” “耶!”阿琉开心的跳了起来,“我们小姐一定是天赋异禀的单灵根!” “......”宗月歌静静的看着她。 “双灵根也好!” “......”宗月歌静静的看着她。 “三灵根也......也不错。” “......”宗月歌静静的看着她。 “四......” “五个。”宗月歌索性直接告诉她,然后眼见着阿琉秀气的眉毛皱成了一团。 “可是五个灵根不会出现的啊?” 宗月歌也疑惑起来,可又想到不管怎样,既然没有回到二十一世纪,那么摸鱼照常,便吩咐阿琉:“我有灵根这事先别张扬。” “为什么啊小姐,”阿琉不解,“二小姐平时那么讽刺你,这下有了灵根,咱们终于不用听她阴阳怪气了!” 宗月歌看着阿琉兴奋的眼神,一时不知怎么向她传达自己的咸鱼思想,只好随口敷衍道:“咱等一个时机,打她个措手不及。” 将军府大堂,宗凛坐在上座,不住地用感激的眼神看向右手边的黑衣少年。 “北世子,这是上好的雪山银尖,请慢用。” 北羡云端起绘着青色梅花的瓷杯,掀开盖子,一股清冷的梅花香混着湿漉漉的雪水气息四散开来,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叹道:“果真好茶,宗将军费心了。” 宗凛抚掌笑了几声后,才在这轻松的氛围中问出:“不知北世子,昨日何故出现在云裳阁?” 茶香瞬间凝结,北羡云上眼睑抬起,心道这斩鸿将军果然老练。 “我的侍卫,想送心爱的姑娘一件礼物,您也知我平日无事,就带着他去逛一逛云裳阁。” 宗凛笑吟吟的看向北羡云身后的侍卫,宜周回答的十分顺滑:“回宗将军,确实是这样。” “世子莫怪老夫多疑,”宗凛似是相信了这套说辞,解释道,“实在是我的两个女儿都在云裳阁附近,一个父亲,不得不多想。” “无事。”北羡云嘴角重新扬起,抿了一口热茶后,道:“既然医师诊断贵府四小姐无事,在下这便回去了。” “好。”宗凛一路将北楚世子送到了将军府门口。 “世子慢走。” 小七此刻感觉十分不真实。 干净整洁的双人房间,床上铺着浅粉色的棉布床单,绣着海棠花的锦被整齐的叠放在床脚,屋子里熏着浅浅的茉莉花香,两个梳妆台分放房间两侧,正中间摆着此刻她面前的小方几。 小七局促得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想起了自己在家族里饱受欺凌,衣食堪忧,被卖后颠沛流离,饥饿难耐的日子,此刻的安稳生活像是云中月,而她站在阴暗的角落,仰望月亮却触碰不到。 小七正想着去找阿琉,让自己做点什么的时候,三声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她推开门,一个梳着双环髻,身穿粉蓝色宫装,粉面桃腮的少女站在面前。 “你是四小姐院里,新来的小七?” “是的。”小七一时拿不准来者的用意,谨慎的回答道。 “噗——”少女掩面笑了一声,柔声说:“不用紧张,我们小姐有请。” 作为南梁最负盛名的飞鸿将军宗凛的嫡女,宗月歌可谓是泡在蜜罐里。此刻,对外严肃刻板不苟言笑的宗大将军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拉着宗月歌说话。 “月儿,身体可好了?” “好......好了。”还比以前更好了。 “月儿,爹想问......”宗凛踌躇的看着自己女儿的眼睛,问到。 “啊,我......”宗月歌一下就明白了他想问什么,马上开始解释道,“我那天去放风筝是因为我......我从话本子上看见一个故事,书生在下雨天去放风筝,天上美丽的女仙师看见了风筝,感念书生心诚,便回到人界嫁给了书生,帮助书生修炼,也突破到了仙界。所以我就想,我是不是也能......试一试。” 宗月歌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觉得这个她结合阿琉刚讲的修仙等级和现代神话故事瞎编的故事十分扯淡,没想到面前的中年男人竟落下泪来。 “爹?” “苦了我的女儿了......”宗凛抬手拭去泪花,将女儿揽进怀里,“我知道你想你娘了,爹也想她。” 宗月歌疑惑的目光投向床边的阿琉,后者爱莫能助的表示她也不清楚情况。 宗凛放开宗月歌,坚定的看着她说:“月儿,爹知道你一直为不能修炼而遗憾,爹保证,以后一定会让你幸福!” 许是宗月歌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浓重,宗凛有些尴尬的转过头,嘱咐道:“对了,明日三皇子来看你,你们二人的婚事......” 被宗月歌遗忘在角落的婚约重新被提起,她心头一震,赶忙说道:“爹,我不着急嫁人,我还想多陪爹几年。” 宗凛看着床上乖巧的女儿,不禁老泪纵横:“好,我们月儿开心就好。” 说罢对着阿琉吩咐:“阿琉,好好照顾小姐。” 阿琉福身应下后,又听已经走到门口的将军转过身,似是刚想起来:“还有,叫周管家备一份厚礼,送到世子府。” “是。” 待宗凛出门,宗月歌掀开被子跳下床,道茶桌前倒了一杯茶仰头饮下,缓了一会后才问阿琉:“阿琉,什么世子府?” “小姐还不知道吧,”阿琉和上门,走到宗月歌身前,“你那天被雷劈的焦黑,是北楚世子救了你,还亲自把你送回来的。” “焦黑?”宗月歌连忙奔到镜子前,见镜子里的少女依旧肤如凝脂,放下心来。 “是啊,可把对面伶玉楼的小姐公子们都吓坏了!” “小姐公子......们?” 宗月歌僵硬的转过头,心中有个可怕的猜想。 “不会是很多人都看见了吧?” “那当然了,基本上汴京所有的小姐公子都看见了。” 看着阿琉煞有介事的表情,没脸没皮社畜宗月歌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社会性死亡。 “小姐?”阿琉看着她挪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你怎么了?” “我没事,”闷闷的声音透过被子,“你先去忙吧,我想静静。” 是夜。 凉凉的月光透过窗纸,在锦缎做的被子上映出斑驳的花纹。 宗月歌睡相一直很好,此刻却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细微的五色光芒缓缓的围绕着她,像是调皮的小精灵。不断有精灵水一样温柔的渗进她的肌肤,熟睡的少女却浑然不觉。 忽然,似是积累到了一定程度,白色光环霎时出现在少女周身。 第七章 薄命 汴京郊外的枫林深处,主仆二人站在一处青瓦小屋门口。 “宜周,”黑衣少年背着手,目光沉如死水,“你去盯着萧承翼。” “是。” 待宜周拱手,足尖轻点,消失在枫林外后,少年抬脚走进了小屋。 萧承煜被关在这里已经有两年,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过了这些年,他的高傲性子本应被磨平,不知为何,萧承煜眼中却似有野火在燃烧。 “吱——” 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阴暗的小屋里被突然出现的阳光填满。萧承煜本能的眯起眼睛。瞳孔适应了光线后,一双用金线细密的绣着瑞兽麒麟的男子长靴出现在他面前。 “呵。”萧承煜嘴角扯出一丝刻毒的笑意,“北羡云,要是贵妃娘娘知道,她最引以为傲的弟弟,竟是这样一个恶魔,你说她会怎么想?” 北羡云神色更寒:“你还有力气?看来南梁皇帝这些年把你养得不错。” 说罢他在萧承煜面前蹲下,说:“我会把药量加大,你最多还有一个月可活。真就不说?” 北羡云的话似是触动了萧承煜的神经,他的眼神逐渐失焦,许久,才喃喃道:“一个月......” “萧承煜,要是南梁皇帝知道,他最寄予厚望的长子,竟死的这样凄惨,你说他会怎么想?” “自我被贬为庶人起,就不是皇室中人了。”萧承煜回过神,“父......皇上自是不必为我的死流一滴眼泪。” “你仔细想想,如今的场景,真的是你的父皇造成的吗?”北羡云压低声音,用蛊惑般的语气问道。 斩鸿将军府,宗月歌房内,萧承翼和宗月歌正坐在茶桌边大眼瞪大眼,旁边站着手足无措的阿琉。 “阿琉,”宗月歌在帅哥含笑的注视下败下阵来,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给三皇子倒茶。” “小姐,”阿琉慌忙拉了拉宗月歌的袖口,“咱屋里的茶早就凉了。” “无事。”萧承翼温和的看着宗月歌,说:“月儿,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嗯。”宗月歌看着自己面前的男子,白衣飘飘,剑眉星目,嘴角上扬但眼中毫无笑意,一副“我智商很高你骗不了我”的做派,只能谨慎的答了一声。 “月儿不必对我如此戒备,”萧承翼毫不在意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饮下后对着宗月歌眨了眨眼睛,“我们可是未婚夫妻呢。” 宗月歌看着南梁尊贵的三皇子如此迁就自己,本该轻松几分,不知怎的却遍体生寒。 “月儿,不知我能否得知,那日你去云裳阁楼顶放风筝,是为何?” “我......”宗月歌心道,终于切入正题了。 “是不是宗将军的......” “不是!”宗月歌不知他为何会猜到宗凛那里,本能的否认后,将自己对宗凛编纂的神话故事原封不动的讲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萧承翼波澜不惊的脸上仿佛出现了裂痕。 宗月歌总觉得他脸上的每个五官都在嫌弃她是个傻子。 “三皇子......还有事吗?” 平常人听见这样不加掩饰的逐客令,都会不高兴,萧承翼却还是满脸温柔笑意:“见月儿这般......健壮,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我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看你。”说罢站起身推开了门,宗月歌本能的松了一口气。 “对了。”背着光的皇子转过身,宗月歌放下的心又悬了上来。 “下次月儿可以叫我承翼,未婚夫妻之间不用那么生分。” “......” “终于走了。”待阿琉盯着萧承翼出了院子,宗月歌疲惫的趴在桌子上。 “小姐,”阿琉不满的嘟起嘴,双颊似是因为有些生气而泛上淡淡的红色,“三皇子来看你,你怎么都不太开心的样子。” “你觉得三皇子是什么样的人?”宗月歌坐起身,打算好好跟阿琉科普恋爱自由。 “身份尊贵,翩翩美男,为人温柔,对小姐又好。”阿琉眼睛亮晶晶的说,“怎么看都是做夫君的最佳人选。” “说的这么好,你喜欢三皇子?”宗月歌好笑的问面前的小丫头。 “小姐!你太坏了!”阿琉说着就伸手来挠自家小姐的痒。 宗月歌被阿琉生气的神态逗笑,二人嘻嘻哈哈的闹了一阵后,宗月歌有些气喘的问:“那......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阿琉陷入幻想,“身体健康,最好皮肤黑一些,最重要的是要对我好。” “嗯——”宗月歌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府里的阿黑,健健康康,皮肤又黑,见到你就高兴,看来你是喜欢阿黑。” “小姐!”阿琉气恼的站起来,“阿黑是周管家养的狗!” “哈哈哈哈......” 袅袅香气自仙鹤状的香炉盖子上漫出,清甜的梨花香似是已经将红木桌腌入味。身着素白纱衣的美丽少女正素手执金剪,修整着白玉花瓶里的木芙蓉。 “小姐,”春桃走进内室,说,“三皇子来了,此刻正在四小姐屋里。” 宗婉音手腕一顿,眼中闪过愤怒,瞬间又恢复成恬静淡然的模样:“哦,是吗?”说罢手中功夫不停。 “小姐,”由于宗婉音没有发话,春桃便一直恭敬的弯腰,“再这样下去,可对您不利啊。” 室内一片静默,只剩下花枝掉落到桌面上的声响。 花瓶中的木芙蓉终于被修剪成让人满意的模样,宗婉音也终于再次出声:“春桃,去惊涛亭。” 春桃终于站起身,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跟在宗婉音身后揉着腰走出了门。 翌日,宗月歌神清气爽的起床穿上一身滚着银边的淡蓝色长裙,随意带了一支步摇便出了屋子。 “阿——小七?” 宗月歌见小七候在她门外,叫阿琉的声音硬生生的转了个弯。 “小七你看起来好多了。” “是,多谢小姐照顾。” “我哪有照顾你,明明是阿琉照顾的。”宗月歌被小七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对了,看见阿琉了吗?” 小七的神色瞬间变得僵硬,支支吾吾的说:“没......没有。” 不知是不是有了灵根的缘故,宗月歌的五感这几天愈发敏锐。她突然心下不安,拔腿就奔向了阿琉和小七同住的屋子。 “小姐!”小七连忙跟上。 离着阿琉的住所越近,宗月歌的不安就越强烈,终于随着木门打开的声音,阿琉出现在宗月歌眼前。 阿琉脸色青白地倒在地上,七窍流血。 第八章 伊人已逝 这是阿琉去世的第三天。 宗月歌抱着腿坐在床上,床柱还是塌的,原本阿琉说,那天下午去让周管家派人来修。 她的眼睛由于长期睁着,已经通红。宗月歌不敢闭眼,她一闭眼就会不自主的想起阿琉惨白的面容,耳边环绕着那日约定第二天去逛汴京大街时她的笑声。 宗月歌的精神愈发崩溃,小七作为跟阿琉同屋居住的人,已经被周管家送往刑狱司。她终于闭上眼,合衣倒在床上,被褥依旧柔软温暖,好像不会被任何人的离开影响。 “小姐。”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随后是周管家的声音。 “孙奶娘来了,正在阿琉的屋内,说是想见您。” 宗月歌捂着耳朵缩在床上,努力不去思考外界的任何事情,可脑子缺不受控制的运转着孙奶娘的信息。 终于,宗月歌虚浮着脚步推开了门。 “周叔,我这就去。” 肃静的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口棺材,阿琉静静地躺在里面。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握着阿琉的冰冷的手,正失声痛哭。 宗月歌进屋便是这幅景象,她不敢看阿琉,甚至不敢看那口棺材。 妇人还是注意到了站在门口,有些发抖的宗月歌,抬起爬满泪水的脸看着她。 “孙奶娘,我......”宗月歌一时不知该不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任何言语都显得无比苍白。 “四小姐,”孙奶娘的声音还是带了一丝颤抖,又很快冷静下来,只是攥紧了握着阿琉的手,“我想带我们阿琉回家。” “好,”宗月歌想不出任何理由和立场拒绝一个母亲的最后请求,“我......我让父亲派人送你们回......” “不必。”孙奶娘没等宗月歌说完,决绝的回绝了她,“我已经不想再和将军府有任何瓜葛。” 宗月歌喉头突然无比干涩:“那我......我给你们带些银两......” “都不必了。”孙奶娘用空出来的手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来,终于直视着宗月歌,说道,“四小姐,你知道的,我只有阿琉这一个孩子。” 宗月歌视线模糊,一滴泪不由自主的滑落脸颊。 “你的母亲来将军府之前,我就在这里做事,那时我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打扫丫鬟,后来你的母亲有了大少爷,她见我投缘,我便成了大少爷的奶娘。夫人是我平生遇见的最善良的人,大少爷的身体打小就不好,夫人也没有怪罪我。再后来就有了你,我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你的奶娘。你四岁那年,大少爷突然去世,那时我便知,这将军府看似平和,实则到处都暗藏杀机。又过了两年,夫人也突然消失。对外说夫人是由于大少爷的死,郁结而终,可我知道根本不是那样。那时我便更加意识到这府里的危险。” 孙奶娘说到这,目光重新落在阿琉身上:“夫人消失那年,我的阿琉已经两岁了,你们二人年岁相仿,住的也近,就一直在一处玩耍。我本想带着阿琉回到乡下,阿琉却说,舍不得你,想永远和小姐一处玩。” 宗月歌听到这,已经泣不成声:“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您......” “四小姐不要对我说这些,”孙奶娘冷淡的看着宗月歌,“我可能永远也不知道是谁害了我的阿琉,我也再也不想同这吃人的汴京有任何瓜葛,我和阿琉,这便回家了。” 宗月歌躲在将军府门口的镇宅狮子后,看着孙奶娘和阿琉的棺材消失在视野内。 她抱着腿,蹲了好一会,才站起身,刚想转身回府,眼角忽的飘过桃粉色的衣角。 宗月歌连忙快步上前,一股奇妙的感觉顺间涌入她的双腿,动作一下变得轻盈,待她回过神,自己已经堵住了那人的去路。 面前的丫鬟正惊恐的愣在原处,宗月歌立马攥住了她的手腕。 是春桃。 宗月歌满面冰冷的带着春桃,一路上避开了所有人,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你在门口干什么?” 春桃故作镇定的行了个礼,眼中满是不屑:“我家小姐派我去买些东西,这才回来。” “买东西?”宗月歌苍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睛,再配上冰冷的神色,显得有些可怖,“买什么东西需要在门口蹲守那么长时间?买的什么东西?拿出来我看看。” 春桃站在原地,并没有任何找东西的动作,反而带了一丝嘲讽的语气:“四小姐,我家小姐还在等我给她送呢,您还是不要耽误我的时间了。与其操心别人院里的琐事,不如多管管自己的下人,说不准哪天,您就被身边的人,捅一刀。” 春桃这番有些以下犯上的言论并没有激起宗月歌的怒火,反而让她陷入深思。 春桃见宗月歌并没有言语,只以为这草包四小姐已经被自己唬住,福身道:“奴婢告辞。”说罢走出了屋子。 宗月歌越发觉得头疼,孙奶娘临走是看向她那绝望的一眼,不停地闪现在她的眼前。为阿琉报仇的想法像是一块重石,狠狠地压在她的心上。 阿琉的身边除了她自己,便是院里的丫鬟小厮,他们都是和阿琉相处了多年的人,若是想要对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小丫鬟不利,大可不必等到这会儿,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人,刚来府上的,小七。 “陈尚书,本皇子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三皇子府中的书房内,萧承翼坐在案前,半是鼓励,半是威胁的看着自己面前拱手作揖的青衣官员。 “在下已经办妥,只是......”陈尚书的神色突然变得为难。 萧承翼语气突变:“怎么?这点小事,你作为本届科举状元,竟然也有为难的地方?” 陈尚书的冷汗瞬间自额头冒出,连忙为自己开脱:“回殿下,事情自是不难,只是那王侍郎,对殿下的计划颇......颇有不满。” “吏部的王一白?” “是......”陈尚书心中默默的为曾经的同僚捏脸一把汗。 “你不用如此紧张,”萧承翼站起来,走到年轻官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的很好。” “敢......敢问殿下,王侍郎他......” 陈尚书问着,抬头看了一眼萧承翼,便被对方眼中的寒芒怔住。 “做好你该做的事。” “是,殿下。” 第九章 她知道了凶手,却看不清面容 春桃绕过宗婉音院里层层环绕的假山,又穿过在秋风中作响的竹林,来到一处颇为风雅的湖心亭。 “回来了?” 宗婉音的修为已至入境七阶,五感的敏锐程度异于常人,因此在春桃刚迈出竹林时就听见了她故意放轻的脚步。 春桃本就忐忑不安,一听宗婉音暗藏锋芒的询问,更加害怕。她仔细思考了一会,回道:“是,小姐,我......” “你怎么了?” 亭中的少女飘飘若仙,一双含情目温和的注视着湖中跳跃的锦鲤。本应是如梦如幻的一番美景,在春桃眼中却比腊月的寒风还要刺骨。 “我回来的时候......被四小姐发现了。” 宗婉音瞬间转过身,看着春桃瑟瑟发抖的弯腰站在她面前,良久才轻轻地说:“春桃,我只是叫你去亲眼看着孙奶娘离开,你都能被宗月歌那个草包发现?” 春桃内心害怕至极,作为跟了二小姐十几年的丫鬟,她最是懂得,这外人看来温婉可人的二小姐,内里是如何的残忍无情。 “罢了,”宗婉音拂袖而坐,“宗月歌说什么了?” “她,她只是问我站在门口干什么,我说您派我去买些东西,可看四小姐的神色,仿佛并未相信。” “自己去领罚。” “是。” 春桃退下后,宗婉音重新将目光投向前方。随着锦鲤争食时的跳跃,秋日的阳光在湖面的波澜上不停跳动。她的心中霎时浮现出三皇子那双含笑的眼,随即宗婉音的目光坚定,她喜欢的人,谁都不能夺走。 刑狱司是南梁掌管所有刑事案件的机构,南梁最大的监狱隶属于此。监狱门口直直的立着一道约莫十几米高的石门,门口有层层叠叠的重兵,严格把守。 此刻,宗月歌正在刑狱司监狱的门前,同今日轮值的侍卫交涉。 “月歌小姐,这不符合规定啊。”身着铠甲的侍卫嘴上不停地推脱着,手上却毫不含糊的将几块上品灵石收进了袖子。 “我知道这件事确实是为难您了,”宗月歌见侍卫收灵石的动作,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八成的胜算,决定再加一把火,“要不这样,我只需要一炷香时间,您就带我进去,我爹那边,我再多说您的好话,到时您也就不用在这干这种苦差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宗月歌做了好几年的悲催打工人,对这些人情早已驾轻就熟。侍卫眼中掩盖不住的欣喜,面上还是做了一副为难的表情:“既然四小姐都这么说了,卑职也不好推辞。”说着在石门角落按下手印,一阵青光自石门的边缘射出,而后石门打开,宗月歌跟着侍卫走进了监狱。 二人顺着冰凉的石壁,一路直走,一会便到了一处岔路。 “四小姐,这个方向直走,倒数第二间,我就在这等您。” “多谢。” 宗月歌走到倒数第二间牢房,小七正缩在牢房内的草席上,小小的脑袋深深地埋在膝盖里。她似是听见了有人前来的动静,抬起头看清了来人后,声若蚊鸣,颤抖着说:“四小姐......” 宗月歌站在牢房门口,看着小七瘦削的双颊。几日前,这丫头的脸才刚在将军府伙食的喂养下圆润了些许,在监狱的这几天,好像又回到了被人买卖时的状态。 “小七,”宗月歌摒弃心中那股同情,冷冷的说,“将军府的医师说,阿琉中的是三步断肠,你一直和阿琉住在一处,最有可能下毒的人,是你。” “小姐,我......”小七闻听此话,立马开口,似是想要辩解什么,却又闭上眼睛,“是我干的。” 宗月歌没想到小七就这么承认了,自己准备的话术都没了用处,随后愤怒充斥了她的脑海:“为什么?你和阿琉才认识没几天,她对所有人都很和善,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如果我能做到,我还会杀了你。”小七睁开眼,眼中的恨意在牢房昏暗的光线下不大真切。 没等宗月歌开口,又听牢房内女孩的声音继续响起:“你是高贵的将军府嫡小姐,你怎么可能知道,一个四处流浪的人过得有多痛苦。” 小七忽的奔到宗月歌面前,隔着一道牢门和她直视:“凭什么!我这一生这么苦,而你,生来便锦衣玉食!你不必担心下一顿能不能吃上饭,不必担心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甚至阿琉,她只是你的婢女,也无需处处小心谨慎的活着,我呢?我被人抛弃,被人贩卖,说错一句话就会被打得半死。我恨打我的人,买卖我的人,我恨阿琉,我更恨你!我恨你们!” 宗月歌本该更加愤怒,可心中却只剩下一阵无尽的悲凉。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番话,也无力化解小七的怨气,只是干巴巴的看着她因嘶吼而瞪大的眼睛。 良久,宗月歌机器人一般,按照程序问出了她本想问的话:“你是怎么拿到三步断肠的?” “二小姐给的,她让我下在茶水里,让我杀了阿琉。” 宗月歌脚步虚浮的出了监狱,在路口等候的侍卫还在奇怪,着四小姐如此耗财耗力的进监狱找人,竟然这会儿就出来了,但见宗月歌神色恍惚,便也没有问出口。 就在侍卫呼喊停在远处的马车过来时,被宗月歌打断:“不必,我自己回去。”随后她转过身看着欲言又止的侍卫,“今天多谢您帮我,答应您的事我不会忘。” 侍卫欣喜的应下,看着南梁唯一的将军府嫡小姐逐渐走远。 暮色四合,宗月歌按照来时的路线,缓慢而又僵硬的走在回府的路上。 “宗婉音”这三个字一直萦绕在宗月歌的脑海,她不明白宗婉音为何要对阿琉下手,按照她看的那些悬疑剧,杀人的原因有仇杀,情杀,财杀。阿琉只是个普通的丫鬟,这三种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她已经走到了将军府门口,突然心中开始绞痛,宗月歌靠着将军府院墙蹲下。她紧紧地按着不断抽痛的胸口,眼角却突然看到两只螳螂。 褐色螳螂前肢捏着一直苍蝇,苍蝇的翅膀还在颤动。另一只青绿色的螳螂忽然飞快的落在褐色螳螂面前,褐色螳螂似乎是被吓了一跳,前肢一动,苍蝇却抓住了机会,振翅飞向高处。青绿色的螳螂好像还没搞清楚情况,愣在原处,随即被褐色螳螂的锋利前肢刺穿了头。 “它坏了他的好事......”宗月歌蹲在原处喃喃的开口,“或者说,它撞破了它的事......灭口!” 心口的抽痛已经平复,宗月歌站起身走到将军府门口。 将军府内点着无数明亮的灯,她却看不清前路。 第十章 故事线开始收束 萧承煜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越来越差了。 曾经的南梁大皇子,现在形容枯槁的躺在地上。他已经无力去整理仪容,下一秒还能喘气就是萧承煜此刻最渴望的事。 门忽的被打开,萧承煜费力的撑起身子看向来人,是北羡云。 他勾起苍白干裂的嘴角:“别白费力气了,给个痛快吧。” “痛快?”北羡云反手关上了门,在他面前蹲下,“你要是现在痛快了,我可就不痛快了。” “你无非就是想知道,当年颜贵妃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萧承煜用手肘撑起身子,恶劣的刺激着面前的少年,“我现在就告诉你,就是真的,就是我,玷污了你们北楚最高贵的公......” 话音未落,他的脖子上猛地爬上一只手,北羡云目光阴鸷,额角青筋暴起的紧掐他的脖子。 “呵......”萧承煜并未还手,只是看着他嘲讽的笑,“再......再用些力,左右我现在被废了灵根,又被废黜,死了也好。” 北羡云却在此刻突然松手,看着萧承煜伏在地上不住的咳着。待萧承煜平稳了呼吸,他才用一种漫不经心口吻说:“原来南梁皇室也能弄到东夷最为神秘的沉玉散。” 萧承煜猛地抬起头:“沉玉散?” “怎么?不是你做的吗,连用的什么药都忘了?” 浑身脏污的男子难以置信的趴在地上,过了一会又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原来是这样,老三啊老三,原来你一直是在骗我......” 说完这句话,萧承煜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主子——”宜周推开门走了进来,见萧承煜倒在地上,被吓了一跳,“他这是......” 北羡云收回试探鼻息的手,道:“还没死,什么事?” 宜周走上前,附耳说了几句。 “看来这三皇子府,我是一定要去了。” 宗月歌此刻正端坐在宗婉音院里,冷眼看着对面的主仆二人。 “月歌妹妹今日来我这,莫不是来同我发呆的?” 宗婉音带了些心思,仔细观察着面前的少女。 只见昔日不通事理的宗月歌现在却身着一身黑衣,衬的未施粉黛的脸莹白如玉,青丝也只用一根银簪挽起,露出了纤细修长的脖颈。少女的脸上满是肃穆,通体就更添了一丝英气。 宗婉音心中妒火横生,眼睛一转便含笑说道:“我倒是想和妹妹一同相处,只是凌玄学院开学在即,我也要去准备,就不陪妹妹了。” “坐下。”宗月歌冰冷的声音,将作势要起身的宗婉音摁回了凳子。 “是你让小七去给阿琉下毒的?” “妹妹院里缺丫鬟了?春桃,去挑几个给四小姐送去。” “不必,”宗月歌将话题重新拉回来,“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你。” “一个丫鬟而已,”宗婉音毫不在意的吹了吹自己的指甲,“是我做的又怎么样。” 宗月歌的大脑有些空白。是啊,是她做的又怎么样,自己现在根本做不到杀了她给阿琉报仇。 “月歌妹妹与其在这里同我辩这些琐事,不如好好学学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毕竟妹妹也没有灵根。” 宗月歌见她说完欲走,灵机一动,对着宗婉音的背影说:“姐姐说的是,毕竟我就要和三皇子成亲了,多学这些确实有好处,多谢。” 宗婉音的身影瞬间顿住,随后她僵硬的转过身,嘲讽的说:“是啊,一纸婚约就将妹妹许配给了三皇子,这可是汴京所有贵女的梦想。只是,妹妹连三皇子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呢。” “阿琉的事,和三皇子有关?”宗月歌敏锐的捕捉到她言语中的瑕疵,追问到。 宗婉音意识到自己失言,面上划过一份懊恼,同时惊讶于宗月歌如今的心思,为了撇清嫌疑说道:“我不清楚妹妹在说什么。”说罢快步走远。 宗月歌依旧坐在远处,青葱般的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桌面。看来的确和三皇子有关,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能让高贵的三皇子对一个小丫鬟下杀手? 她想不通,看来需要去和三皇子交涉一番了。 而处在旋涡中心的三皇子萧承翼,却恭谨的站在雕龙镶玉的书案前。 “老三。”坐在书案前,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沉声开口,“我这可是有好多弹劾你的奏章。” “回父皇,”萧承翼拱手回到,“敢问他们弹劾儿臣什么?” 南梁皇帝“啪”的一声,将一沓折子摔在萧承翼面前,“暗自结党,排除异己,党同伐异!你自己看!” 萧承翼弯腰捡起奏章,大致扫了一遍后,竟勾起嘴角:“父皇,您方才说的那些,儿臣并没有做过,至于这些官员为何如此污蔑儿臣,我实在不知。” “老三,做事情要谨慎,就算是狐狸也会藏起尾巴。” 萧承翼愣了一会儿,才笑着回应:“父皇的教诲,儿臣谨记。” “三哥也在啊,这是要回去了?” 萧承翼刚刚退出御书房,便听身后传来年岁稍轻的男子声音。他转过身,来者是南梁四皇子,萧承璨。 “四弟。”萧承翼笑容和煦的同他打招呼,“我这便回去了。” “三哥,”萧承璨笑嘻嘻的凑到他耳边,轻声调侃,“我可听说了啊,你要和那雨天被雷劈的将军府四小姐成亲了。” “那是应当的,”萧承翼温和的语气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按照婚约,我们也当成亲。” “那可苦了三哥了。我可听说那四小姐草包一个,不学无术。”萧承璨神神秘秘的说,“要不,我帮你和父皇求情,这婚约就算了吧。” 萧承翼转头直视着自己那看似人畜无害的弟弟,说道:“不可。四小姐怎么说也是姑娘家,若是被退婚了,怕是以后名声受损。” 萧承璨眸色渐深,随即开口:“三哥还真是怜香惜玉啊。” “理应如此。”萧承翼笑着应下这声毫不真诚的赞赏,“四弟若是无事,我府中还有事,就回去了。” “三哥慢走。” 萧承翼回到府中,书房内几个年轻官员正翘首以待。 “三皇子,今日皇上召你,所为何事?” “今后我们所有的活动,暂缓。”萧承翼并不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开口。 众官员交换了疑惑的眼神,其中一个官员壮着胆子问面前不知道在写些什么的皇子:“敢问,这是为何?” “这份名单,”萧承翼递给他一张墨迹未干的纸,“上面的人,想想办法。” 官员看着手中的一串人名,只觉得遍体生寒。 清晨的皇子府本应一片寂静,习惯早起的萧承翼正盘腿坐在院子里修炼,却突然被府门口的吵嚷声惊到。 “怎么回事?”他随手拦了一个小厮问到。 “是......是月歌小姐,敲锣打鼓的,说是来给您送糕点。” 第十一章 钓鱼 三皇子府颇为低调,府门口仅有两旁摆着有些上了年头的镇宅兽,正门门楣上悬挂的烫金白玉牌匾,方才体现出南梁皇室的尊贵。 而现在,这平日里低调至极的三皇子府,却热闹非凡。 萧承翼刚到门口,便被扑面而来的张灯结彩的气氛糊了满脸。 只见有些瘦削的女孩俏生生的站在门口,身上那件绣着玉兰的深蓝色衣裙倒是和她身后那两只舞动是狮子格格不入。 “三皇子出来啦!” 随着围观人群的欢呼,女孩转过身,满面春风,惊讶的说:“三皇子!您可算是来了,我可在这等了好半天啦。” 萧承翼有些迷茫,他看着宗月歌脸上天真的笑容,舞狮队踩着鼓点跳跃的动作,和那分不清围了多少圈的人群,感觉自己好像还没睡醒。 终于,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月儿这是......何意?” “嗨,”宗月歌大大咧咧的甩了一下袖子,热络的说,“我近日做了些点心,想着给三皇子送一些,可我清早来这皇子府,冷清的不像话。我就想着,你我二人可就要成亲了,这么冷清可不大吉利,于是便请了这舞狮队,怎么样,热闹吧。” 就在她解释的时候,舞狮队并未停止动作,震耳欲聋的声响一下下冲击着萧承翼摇摇欲坠的风雅做派。 “先......先让他们停一下。” 宗月歌朝后面挥了挥手:“各位先停一下。” “你......你快进来吧。” 宗月歌勾起嘴角:“好呀。” 说罢朝后面喊道:“散了吧,中午去将军府找四小姐结账。” 随着舞狮队撤退的声音和围观人群抱怨没看够的声音,宗月歌跟着萧承翼踏进了三皇子府。 三皇子府风格统一,府内同样没有什么彰显府主人尊贵身份的园景,乍一看更像是一个两袖清风的知府之家。 “不知月儿是做了什么糕点?” 萧承翼一心想赶紧打发了宗月歌,便直入主题。 宗月歌面上还是笑吟吟的,似是根本没有听懂他的逐客令:“不急,现在没到吃早饭的时间,我让小厮稍后送过来。” 她朝府内四周看了看,左边一处小池塘掩映在影影绰绰的垂柳后面。 “三皇子,你家池塘里有鱼吗,不如我们去钓鱼吧。” 萧承翼看着她晨光中熠熠发光的眼睛,嘴角一阵抽搐。 “有。”萧承翼只好顺从的招来一个丫鬟,“去给四小姐拿鱼竿和鱼食。” 没过一会儿,宗月歌身前架着鱼竿,哼着歌,心情极好的看着身边脸色愈加不好的萧承翼。 “我爱你又何止是执迷不悟所有你的喜好记得清楚......哎对了,府里有养猫狗吗?” 萧承翼已经听了许久奇怪的歌,女孩声音清甜,歌声并不难听,只是歌词让人费解。 “府里没有猫狗,我一向不喜欢那些不通人性的畜生。” “那可惜了,”宗月歌轻快的开口,“我们府里就有一只狗,叫阿黑,往常我钓了鱼经常去喂它。” 萧承翼拿不准她说这话的用意,只好笑着附和:“月儿果真人美心善。” 宗月歌扭头看向池塘,水面平静无波,像是根本没有鱼。 “如果世间万物能跨越能相爱也能成全云与海......” 宗月歌已经换了一首歌。萧承翼听着她的歌声,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傻子,正想找借口离开,便见宗月歌抬头看了看天空:“我的糕点快到了。” “殿下——”小厮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门口,门口有人闹起来了。” “什么?是不是有一个拿着食盒的丫鬟?”宗月歌一下抻长了脖子,紧张的问。 “是有一个丫鬟,食盒被门口路过的人撞翻了。” “撞翻了就撞翻了,大惊小怪什么?” 萧承翼本就烦躁,一见自己府中的下人如此没有轻重,一股火气不知怎的涌上他的脑海。 “殿下,那丫鬟自称是三皇子妃的丫鬟,正在地上撒泼,此刻门口已经围了一圈群众了。” 萧承翼额角的青筋暴起,他咬了咬牙,用一种假意的温和语气问一脸紧张的宗月歌:“月儿,你的丫鬟在门口遇到麻烦,还是你去处理一下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这就去......哎呀,有鱼上钩了!”宗月歌往身后撤了一步,手上稍微用了力拉着鱼竿,“看起来这鱼还不小呢,我要是现在撒手了,以后再钓到可就难了。” 萧承翼见她满腹心思都在湖面中不断左右漂摆的鱼漂,认命的闭上了眼。 “那月儿你在这里钓鱼,我去看一下。” “那就多谢三皇子了,你放心,我今天一定把鱼钓上来!” 萧承翼看着踌躇满志的宗月歌,觉得自己要是再和她说一句话,今天就要在自己的府里气绝而亡,便飞快的转身走向了门口的方向。 宗月歌手上力气不松,余光见萧承翼已经消失在视线内,便立马轻松抬手将鱼竿收起,自鱼钩上取下一枚磁铁。磁铁上系一条透明的鱼线,鱼线另一端没入她宽大的袖口。 她收起磁铁和鱼线,飞快的走进了皇子府的走廊。 自打上次在将军府门口擒住了春桃,宗月歌就开始有意识的尝试引导自己体内的灵气,故而她现在正身形轻盈的在三皇子府内穿梭。 一件能让三皇子对素未谋面的阿琉下手的事,一定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因此关于这件事的线索就不可能放在普通的屋子里。想到这,宗月歌在一处院子门口的假山后停住了脚步。 除去院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院子。 不用什么谨慎的评估,宗月歌便知自己绝无悄无声息的潜入院子的可能。正在她打算回都池塘边时,忽然听见了萧承翼的声音。 “看见四小姐了吗?” 宗月歌心头一颤,连忙重新缩回了假山后面。为了不被发现,宗月歌不断的小步朝着假山深处挪动,忽然肩膀碰到什么东西。 宗月歌猛地回头,视线和同样茫然又谨慎的北羡云撞到一起。 第十二章 狡猾的鱼 “你......” 宗月歌被他吓到,才刚下意识说了一个字,就被面前的黑衣少年捂住了嘴,随即而来的是一柄冰凉的匕首。 “别出声,”少年谨慎的朝假山外的萧承翼瞥了一眼,“不然杀了你。” 宗月歌大惊,连忙眨眨眼,示意自己不会乱动。 北羡云手掌下是少女莹白细腻的肌肤,他顿感不妥,轻声说道:“你不要出声,我现在放开你。” 看着她点了点头,北羡云将手移开,匕首却还架在她的脖颈。 宗月歌感觉脖子上的皮肤一阵刺痛,想抬手摸一下,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就只好作罢,随即看向挟持自己的年轻男子。 少年一袭黑色劲装,滚着金边的袖口紧紧地扎起,腰间悬着一枚紫色海棠玉佩。他的皮肤很白,在假山的阴影下仿佛泛着蓝色的微光。高挺的眉骨下嵌着一双瑞凤眼,眼尾上扬,长睫垂下,在眼睑处附下一片阴影。他的唇不似寻常男子般单薄,像是抹了胭脂一样,极为红润饱满。 就在宗月歌险些被他的美色迷惑时,男子的下一句话瞬间就把她拉回了现实。 “现在开始,我问,你答。答得好了我就放了你,不然......”北羡云说着紧了紧手中的匕首,宗月歌已经能感受自己的血冒了出来。 “别激动别激动!”宗月歌连忙轻声说,“我都说的。” “你是谁?” “我......”宗月歌大脑飞速运转,“我是府上的丫鬟。” “丫鬟?”北羡云一边控制着面前的少女,一边注意着萧承翼的动向,见他终于离开了院门口,心下松了一口气,“南梁皇室到底是多富有,丫鬟都穿的这么好。” 南梁皇室?宗月歌心下疑惑,听他着语气,好像不是南梁的人。然而脖子上的刀不容她细想,宗月歌只能继续往下编:“我这不是.....得我们主子赏识。” 北羡云皱着眉看着她,很是不能理解:“萧承翼是有多赏识你,连百两银子一尺的织云锦都能给你?” 自己随手从衣橱里扯出来的衣服竟然这么值钱,宗月歌仔细地想了一会儿,忽然有了些上班时糊弄甲方的感觉。她狡黠的眨了下眼:“赏识嘛,您应该都懂。” 北羡云从她的表情中解读出了一种“我跟三皇子关系不一般,你最好现在就放了我,不然有你的好看”的心思,心中开始唾弃萧承翼的人品。 “要不,您这刀先放下?” 宗月歌见他发愣,抓住机会将匕首缓缓地推远,又被突然逼近的匕首吓得浑身紧绷。 “放下?”北羡云勾起嘴角,“你自己都说了,跟北羡云关系不一般,那我为何不直接绑架你,找萧承翼索要赎金?” 宗月歌心中暗骂,面上还是小心谨慎的带着笑:“那您也得不到多少钱,跟三皇子关系匪浅的,也不止我一个。” 没想到人模人样的南梁三皇子,私底下的生活竟这般混乱。北羡云心中对萧承翼更加鄙视。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要是你......” 北羡云刚想着从这小丫鬟嘴里套出更多消息,便见一只腿上绑着绿色丝带的白色鸽子飞过皇子府上空。 “好了,我现在放了你。” 宗月歌松了一口气,脖颈流血处又感受到一丝凉意。 北羡云在她的脖子上摸了点凉凉的膏状物,边抹边道:“别想着去找萧承翼告密,我给你抹的是一种能远程控制发作的毒药,要是我知道你告了密,你马上就会死。” 宗月歌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当然不会啊。” “那便最好。”北羡云说罢,脚步轻移,在宗月歌略带羡慕的注视下,身形瞬间消失在院落深处。 萧承翼站在池塘边,身下还摆着一根没有甩杆的钓鱼竿。 “殿下,还没找到。”一个侍卫上前说道。 “找什么呢?” 女孩清脆的声音自二人身后响起,萧承翼有些诧异的转过身,见宗月歌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 “是在找我吗?” “是啊,”萧承翼脸上堆起假笑,“月儿去哪里了,我可是担心的很。” “你刚走我就把鱼拉上来了,”宗月歌弯腰拾起鱼竿,“可一时没有找到鱼篓,只好去你府上找了。” “原来是这样,”萧承翼半信半疑,“那鱼和鱼篓呢?” “我总不能抓着鱼去找鱼篓吧,弄脏了我百两银子一尺的织云锦怎么办。”宗月歌煞有介事的看着他,“我就只好把鱼放在岸边,没想到鱼篓没找到,鱼也没了,可能是跳回池塘了吧。” 这番有些儿戏的解释放在别人身上自然十分可笑,可若是安在雨天招雷劈的将军府草包小姐身上,却显得可信度极高。 萧承翼一时拿不准自己该不该相信她,只好顺着话头往下聊:“那这可真是一条狡猾的鱼。” 宗月歌没有再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突如其来的静默让萧承翼有些不安,他还是怀疑宗月歌今天来府的真实目的,便说:“眼看着快要晌午了,月儿不如一同用餐?” “呀,快要晌午了。”宗月歌似是刚刚意识到一般,惊讶的说,“那我可要赶紧回去了,舞狮队还等着我结账呢。” 是啊,舞狮队和清晨门口围着的群众,都亲眼看着宗月歌进了三皇子府,若是宗月歌今天没有按时回去,他萧承翼难辞其咎。 思量至此,萧承翼也只好随和的说:“那也好,我送月儿回去?” “不必了,我认得路。” 萧承翼看着宗月歌蹦蹦跳跳的顺着来时的原路走远,低声对一直站在身边的侍卫吩咐:“跟着她。” “是。” 宗月歌一路无人阻拦,却也心知萧承翼那人不可能这么简单的放她回府,便也猜到了萧承翼回派人跟踪,脚步一转,走进了熙熙攘攘的汴京大街。 街上热闹的气氛并没有感染到宗月歌。她一路借助着商贩和小摊甩掉了跟踪她的侍卫,随后心事重重的走在街上。 在这个世界,自己若是想为阿琉报仇,靠官府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她想起那个黑衣少年消失时的速度和身法,心下下定了决心。 宗月歌走进了一件书铺。 “姑娘,需要些什么?” “有没有修炼入门的书?” 第十三章 一本好书 北羡云轻盈的落到世子府院内的树枝上,看了看世子府对面。 北楚世子府坐落在汴京最为僻静的一条商业街上,隔着街道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客栈遥望。 客栈的人流量极低,北羡云不止一次的怀疑,那两个每天定点坐在二楼,监视世子府的人就是这客栈唯一的收入来源。 他一动不动的站了一会,见对面的两人正毫无察觉的闲聊,便从手边的树枝上捻下一枚树叶,将灵力灌注至指尖,随即树叶被弹射到紧闭的窗楞上。 上了年头的木窗“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着黑衣的“北羡云”探出头来,然后错身让出了窗口。 树上的北羡云像一只安静的鸟,悄无声息的落到屋子内,随后看着“北羡云”关上窗户后,一把扯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主子,线人来报。”宜周单膝跪地,似乎是在请罪。 北羡云被他突然的大礼吓了一跳,问:“什么事?” “萧承煜,死了。” “怎么回事?” “心中郁结,抑抑而终。”宜周说罢心中更加愧疚,自己只顾着关注他的身体状况,竟忘记了这一方面。 北羡云陷入沉思,萧承翼这时死了,对他们的计划来说,倒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宜周,”北羡云示意身前的侍卫起身,“今天晚上,让人把萧承煜的尸体,放在三皇子府门口。” 宜周不得其解,却还是应下:“是。” “还有,安排一个小厮把人都引过去,务必保证消息传到南梁皇帝耳中。” 不同于世子府的暗流涌动,将军府此刻一派安宁。 “四小姐,这是安姨娘送来的,中秋夜宴您需要的首饰衣衫。” 说话的是安姨娘身边的啼莺,她端着托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四小姐。 宗月歌正盘腿坐在床上,手中捧着一本书,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话,心无旁骛的看着。 啼莺以为她没有听到,刚想再重复一遍,便听宗月歌头也不抬的开口:“知道了,你随便放那就行。” 她按照安姨娘的吩咐,向宗月歌介绍道:“四小姐,这件裙子,是我们姨娘特意去云裳阁为您选的,您看这色彩辉煌,花样精美,这裙摆上还用暗纹绣着凤凰呢。等到中秋夜宴,您穿这衣裙一现身,保准惊艳四座。” 啼莺只顾着背词,一时没有发现宗月歌已经放下了书平淡的看着她。 “我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 啼莺怔了片刻,似乎感觉到了奇怪,可她却想不出是哪里偏离了轨道。 “是。” 啼莺顺从的推来门出了屋后,宗月歌啼笑皆非的看着那件“金碧辉煌”的衣服。 宗月歌心下无语。穿着凤袍去宫里赴宴,什么样的傻子会上这样的当。 她摇了摇头,心思重新放在手中的书上。 这是一本介绍如何修仙的书,封面十分直接的写着四个字,修仙入门。 宗月歌心中暗自庆幸,这个世界的字就是繁体汉字,她读起来并不费力。 正文第一页就是关于这个世界修仙体系的介绍,她暗喜,心道这书的作者是不是知道世界上存在着穿越的人,怎么写的如此的和合她心意,便连忙往下读。 ‘修仙界分为仙界,人界,妖界,魔界。妖界和魔界里的妖、魔,均生来为妖魔,一般不和人界,仙界通婚。而人界和仙界却可以互相往来。人族通过修习先天灵气,修为境界经过成旋,入境,结丹,灵者,达到灵师后,便可上至仙界,成为仙族。灵师之上还有灵王,灵皇,灵尊等境界。’ 关于仙界的讲解少之又少,宗月歌有些不解的翻过这页。 ‘魔族和仙族自上古以来便与仙族不睦,这几十万年来纷争不断。直到两万年前,二族间爆发了一场恶战,后以魔族至尊战败,连接魔族与外界的通道被仙尊用结界封锁,仙魔两界一派和平。 妖族自打诞生就蜗居在妖族的底盘,不参与任何其他三界的争斗,因而最为神秘。’ 翻过这一章,便是关于人族修仙的介绍。 ‘世间的灵气分为五种,雷,木,水,火,金,对应的就有五种灵根。 雷,水,火,三种灵根主战斗,金灵根主炼器,木灵根则主炼药。 有修仙资质的人一般在六到八岁就会显现出灵根,其中以单灵根最为珍贵,双灵根次之,三灵根再次之,四灵根则与常人无异。’ 段落戛然而止,宗月歌往后翻了翻:“奇怪,没有说五灵根吗?” ‘灵根存在于修仙者的丹田内,由修习得的灵气凝聚成气旋的形状。’ 她凝神查看了丹田内的五个气旋,心中更加疑惑。 ‘修炼以吐纳天地灵气为主,以清晨的灵气为最佳。每个修仙境界分为七个阶段,每上升一个阶段,灵根上便会多一道环。’ 宗月歌闭上眼,仔细的感受着自己的丹田。她的丹田为一个球形的空间,半透明的膜状物将丹田分成五个空间,每个空间内都有一个气旋静静的转着。 红色的火灵根和浅蓝色的水灵根上都盘有四个环,白色的雷灵根则已经有了六个环,而绿色的木灵根和黄色的金灵根差一些,也是有了三个环。 她不清楚自己的修仙资质到底是好是坏,便也就继续往下读。 ‘每个修仙者到了入境的境界,便必须开始服用固气丹。固气丹是由仙界向人界提供的,有助于凝神聚气,巩固境界的丹药。固气丹由凌玄学院统一发放,也是唯一获得固气丹的方式,因此每个有灵根的孩子都必须进入凌玄学院修行。’ 书中并未叙述为何修行一定要服用固气丹。 “看来这作者也不一定事事悉知啊。” 宗月歌正要继续读书中关于灵玄学院的内容,便听到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门被中年男人推开,她将书塞进了枕头下面,笑着看向来人。 “爹,有事吗?” 宗凛见她在床上藏着什么,也没有多问。 “无事,爹来跟你吃顿饭。” 第十四章 龙争虎斗,皇帝在后 院内,不大的石桌上摆着几道家常小菜。 秋日的夜晚经常伴着微凉的风,宗月歌和宗凛分坐石桌两侧。 “月儿。”宗凛往宗月歌碗里夹了块红烧肉,“最近有些瘦了,多吃些。” “嗯。”宗月歌抬头看了眼心事重重的表情,低头咽下了肉。 “月儿。”宗凛往宗月歌杯里斟了些茶,“菜有些咸,喝些水。” “嗯。”宗月歌抬头喝下。 “月儿。” “爹。”宗月歌开口止住了宗凛的话,“您想说什么,直说便可。” 宗凛见女儿如此直白,也只好放下筷子:“月儿,如果,你不能喝三皇子成亲了......” 他正想着如何找到一个委婉的措辞,只见面前的少女猛地抬起头,眸子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喜:“还有这种好事?” “.......” 饶是堂堂的南梁第一斩鸿将军,此刻也被她的话惊得措手不及。 “月儿,你是不是身体还没恢复?” 宗月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用袖口掩着嘴道:“咳......我是说,还有这样的事,是为何呢?” 宗凛并未回答,只是饮下一杯茶,眼神郁郁的看着夜空上高悬的明月。 “月儿你可知,当今的南梁朝廷,不太平啊。” “女儿虽是一届女流,却也懂得,”宗月歌笑笑,说,“三皇子与我成婚,无非就是想要拉拢将军府,让您成为他争权夺位的踏脚石。” 宗凛意外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月儿,这事,你是如何得知?” 桌前的少女放下筷子,英气的眉毛下,明眸炯炯的看着他:“爹,月儿自打落水后,深感自己之前的顽劣,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草包四小姐了。今后,您有什么事,都可与我一同商量。” 宗月歌对着宗凛笑了笑,眼中似有几分淡然:“我今日见爹也没有归于三皇子一派,争权夺势的心思,我和三皇子的婚约,能退便退了吧。” “月儿,爹......”宗凛一心以为宗月歌还是对三皇子有爱慕之心,只是为了自己不得不委屈求全,愧疚之情涌入脑海,眼睛也变得湿润,“爹对你不住......” 宗月歌见他落泪,一时无措,大致猜到了因由,又有些哭笑不得:“爹,我其实,也不大情愿做那皇室中人。真的成了婚,以后他若是入主养心殿,女儿可就要受那么多礼数规矩,每天都被锁在高高的宫墙之内,和那些妃子公主谈些鸡毛蒜皮,勾心斗角的琐事,女儿可真要憋死了。” 除却情感上的因素和阿琉之事的考量,宗月歌也还是不愿就这么嫁给萧承翼,成为一个政治牺牲品。再者,宫斗剧只是电视剧,要是真的让她深陷其中,怕不是要被繁文缛节憋死。 宗凛被她有些俏皮的语气逗笑,心中顿感欣慰:“好!我的女儿,才不做宫墙里的金丝雀!” “女儿要做校场上的雄鹰!” “哈哈哈哈哈,”宗凛拍手大笑,“好!明日,爹就带你去校场!” “一言为定!” 南梁地处玄真大陆南部,土地富饶,自古便是鱼米之乡。当今的南梁皇室为萧姓,皇帝萧瑾登基以来,勤勉于政,南梁在他的治理下达到了史书记载以来最为繁荣的世代。 但也由于萧瑾过于操劳政事,身体每况愈下,年过四十便以两鬓斑白,病魔缠身,因而南梁皇室立储之事,也成为了百姓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 “十两,压三皇子!” 饕餮赌场是南梁最大的地下赌场,尽管刑部早已颁布了禁赌令,在众多赌徒心照不宣的掩护下,竟也一直经营的红火。 此刻赌场内,正进行着一场边开生面的博弈。 “十两,我压三皇子!” 一个衣着邋遢的男子,粗着嗓子,重重的将一锭银子砸在了赌桌的左面。 “这人傻了吧,哈哈哈哈哈。” “兄弟,劝你趁早改了,现在哪有人投三皇子。” “是啊,咱南梁谁不知道,四皇子才是皇后嫡出,自小就深得皇上宠爱,这储君之位必定是四皇子的啊。” 众人的议论并没有影响周锦御的决心,他将银子扔到赌桌上后,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向赌场大门。 就在周锦御的脚步就要迈出赌场门口之时,一队侍卫横冲直撞的冲进了麒麟赌场。 “让开!”为首的侍卫一把打中周锦御,“没看到谁来了,都闪开!” 头戴金冠,脚踏云锦靴的公子跟在侍卫后,脚步轻佻的走了进来。 方才还在高谈阔论的赌场众人瞬间熄声,只剩下一些轻微的议论。 “这是?” “这佩刀是三皇子府的样式......” “都闭嘴!” 随着为首的华贵公子一声大喝,赌场内鸦雀无声。 “五百两,”伴随着低低的惊呼声,他将一个精致的木箱摔到赌桌上,“黄金,压三皇子。” 而此刻的皇宫内,境界已至灵者六阶的大太监张让,手握一张薄薄的纸卷,推开了御书房的大门。 “皇上,夜已经深了,您该休息了。” 御案前,烛火随着门外吹进来的风摇晃,在案上成摞的奏章上印出斑驳的光影。不甚明朗的光线让萧瑾皱起了眉,他放下朱笔,揉了揉额角。 “朕知道。” 萧瑾说着抬头看向张让,和他手中的纸卷。 “拿的什么,给朕看看。” “皇上,”张让见劝不动他,只好作罢,上前将手中的纸放在书案上铺平,“是奴才的手下发来的,饕餮赌场。” 帝王就着已经平静下来的烛火,一目十行的看完了纸上的内容。 “老四派人假装老三的人,给老三下了五百两黄金的注。” 萧瑾后背紧贴着龙椅背,闭上眼将头靠在了椅背上雕着的龙头上。 “张让,你跟了朕二十年,”他扭头看向恭敬地站在一旁的公公,“有时候,朕对你比皇后还仁慈。” 张让听到这处,连忙跪在地上:“奴才不敢。” “你说,老三和老四,谁更适合坐朕的这把龙椅?” 帝王的询问自古以来便充满了刀光剑影。张让只觉得额头冷汗直流,想了好一阵,才小心的回答:“皇帝坐着的每一把椅子,都是龙椅。” 这看似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细思却充满了赵让的忠诚,这份忠诚也极大的取悦了萧瑾。他赞赏的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公公:“赵让,这么些年,还是你最懂朕。” 第十五章 皇子 南梁官员分为文官武将两派,文官以王一辅王丞相为首,武将则是由斩鸿将军宗凛为尊。文官处理公务多在自家书房,而武将则常年在校场活动。 此刻,校场内,孟信正监督各将士分队进行每日训练。 “孟领军,第七队训练完毕,请求休息。” “嗯,去吧。” “是。” 小将带着休息的指令归队后,孟信本应继续监督其他小队训练,却突然被出现在校场门口的父女二人吸引了目光。 “将军,这是......” “四小姐,不用管我们,你们继续。” 孟信看着面前一席青灰色劲装,束着三千青丝的宗月歌跟在宗凛身后,心下疑惑,这四小姐没有灵根,自幼养在闺阁,如今将军带她来这所为何意? 宗月歌一路听着宗凛向她介绍军营的情况,直至将军帐内。 “月儿,今日来校场,感觉如何?” 宗凛站在沙盘前,背对着宗月歌,负手而立。 “柳营春试马,虎帐夜谈兵。百战穿金甲,长征人未还。” 他惊讶的转过身,直视着宗月歌的眼睛。那双明眸里,有敬畏,有尊重,有痛惜,唯独没有嗜血的战意和野心。 “纵使是浸淫军营十余年的老将也未必由此感,月儿这话,着实是让我意外又欣喜。” 宗月歌弯腰拱手:“爹,此话并非女儿原创,而是几位军旅文人所作。” “哦?”宗凛来了兴致,“不知这几位文人,月儿能否引荐?” 没等宗月歌开口,宗凛继续道:“爹一直盼望着南梁的文官武将能和睦一堂,若是有这几位文人,大有裨益。” 宗月歌一时语塞,听见他的下一句话,连忙岔开话题:“这么说来,朝中的文武两派不和?” 宗凛脸上泛起忧愁,长叹一声,说道:“如今皇室越来越忌惮兵权过盛的将领,那些个文官便也抓住这个档口,对战场之事多加迁罪。我手下一个吴姓将领,就因为王一辅的一本奏折,被剥了职务,现在还赋闲在家。” 宗月歌察觉到自己父亲的退却之意,问道:“听爹的意思,是.......” “月儿,”宗凛郑重的看着她,问,“如果,爹以后不是斩鸿大将军,咱们以后不能过上如今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是回到一个小城,过普通员外的日子,你可会怪爹?” 他心中忐忑,害怕自己的娇娇女儿为难退却,在听了宗月歌的话后彻底放下心结。 面前的女孩笑意盈盈:“那最好了。不知爹能不能给我一个小院儿,养几窝小猫?” 正在父女之间和睦欢快之际,一个小将跑进了将军帐。 “报。” “说。” “将军,宫里来人,皇上急召。” 宗凛和宗月歌对视一眼,问面前的小将:“可知是何事?” “好像是,被废的大皇子,死了。” 清晨的三皇子府门口,再一次聚满了围观群众。 “着三皇子府门口怎么有个尸体?” “看这打扮,不像是能和皇子扯上关系的?” “是不是恰好死在这里的?” “我认得这人!” 其中一人的惊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众人的热爱八卦的注视下,那人用黄色的麻布衣袖挡住了嘴,似是十分害怕,皱着杂乱额眉毛喊到:“这是那个被废黜的大皇子,萧承煜!” “看什么呢!都散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推门走出,刚呵斥完窃窃私语的群众,便低头看到了萧承煜的尸体。 他震惊的愣在门口,保持着推门的动作,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命令两个小厮将尸体抬进了府中,随后紧紧地关上了皇子府的大门。 鸟兽四散状的人群中,方才那个点名尸体身份的人,伸手一把拽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北羡云向身后的府门瞥了一眼,嘴角浅浅的上扬后,运转灵力,脚尖轻点,一跃翻过了皇子府的院墙。 他轻车熟路的躲过三皇子府里的侍卫和丫鬟,一路来到了那个之前来过的,重兵把守的小院外,故技重施,躲在假山后,观望着萧承翼的动向。 北羡云抱着肩,身上的粗布衣衫摩擦着肌肤,让他有些轻微的不适。他突然想到了那次,身形单薄的少女被他挟持在假山后面,一双眼睛害怕中又带着狡黠,手掌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皮肉的触感和温度,心思有些飘。 就在北羡云的思维分散之际,萧承翼的声音出现在脑海。 “抬进去,不许任何活着的东西进来。” 他连忙聚精会神,看向院门。只见萧承翼身后跟着两个抬着担架的侍卫,担架上,萧承煜的尸体已经有些发臭,死老鼠的味道散道了北羡云的身边,他皱着鼻子,因为害怕被发现而极力忍耐,继续看着。 南梁三皇子身着一袭淡紫色长衫,袍角印着墨竹,玉冠上垂下的丝穗随着他走动的动作轻微的摇晃;南梁曾经的大皇子衣衫破烂,浑身恶臭,一双浑浊的眼睛大大的睁着,身上连一块像样的白布都没有盖,其中一个侍卫被小石子绊了一下,大皇子的尸体被震了一下,无力的小臂垂下了担架,脖子也被震歪,头转向了假山的方向。 北羡云突然觉得,他看了自己一眼。 南梁两位皇子的身影隐于不算太高的院墙内,北羡云靠着假山细思,这三皇子府自己已经进来了无数次,却只剩这一个地方被重兵把守,自己一直不得进入之法,看来必须要想办法进到这里,才能知道更多。 院内,萧承翼站在厅堂正中,面前是哥哥的尸体,一个医师模样的老者白发苍苍,正在查看萧承煜的死因。众多侍卫下人跪在萧承翼身后,不住的颤抖着。 “查出来了吗?” 萧承翼寒声问老医师,却没有听到他的回答。过了好一会,老者才收起摊开的箱子,背在身侧:“这人先是被下了药,后心中郁结,含恨而终啊。” “含恨而终”四个字扎进了萧承翼眼睛,他眯了眯眼,问:“下的什么药?” “市面上最为常见的,三尸散,哪里都能买得到。” 萧承翼向跪在地上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立马连滚带爬的起来,将老先生送出了府。 此时的阳光已经开始刺目,那微微腐烂的尸体却像一块黑色的斑点,在他的心中泛着一片阴影。 良久,萧承翼才对着身后说:“赵离,买一口,金丝楠木棺材,要最好的。” ------题外话------ 柳营春试马,虎帐夜谈兵——《唐朝李晋王赠与周德威对联》 百战穿金甲,长征人未还——化用《从军行七首其四》王昌龄 第十六章 兄弟情深 皇宫内,刚上完早朝的几位官员又被通传到了御书房内,只有包括宗凛在内的少数人知道他们为何在这儿,多数人则不明所以的看着坐在龙椅上,仿佛更加苍老了的萧瑾。 “今日召众位爱卿前来,是为了一事。”萧瑾干涩的开口,“大皇子的,尸体,被人扔在了三皇子门口。” 众官员乍听此事,皆一片震惊。良久,才听那半边脸都罩在阴影里的皇帝再次开口:“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宗凛站在人群的角落,沉默的看着屋里的大臣们交换着眼神。 这件事本应算是宫闱秘事,即使被闹到大街上,被一些人看见,皇上也不应再召集官员,让更多的人知道。而他们现在站在这里,只能有一个解释,皇帝不是想得知大皇子的真正死因,为其鸣冤,而是想通过这件事,摸清在场的官员有几个是三皇子一派,有几个是四皇子一派。 王一辅隔着人群,和宗凛遥遥对视,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寒意。 “陛下,”王一辅手下的一名文官率先走上前,“臣以为,如今应当先探查清楚大皇子的死因。” “嗯,有理。”萧瑾似是来了些兴致,身体稍稍前倾,“那你认为,该从哪方面查起?” 王一辅缓缓的闭上了眼,不想看见自己手底下这个急功近利的蠢人。 “此事如若是三皇子所为,那么尸体定然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摆在大街上,故而臣的拙见为,此事应和三皇子无关。” “哦?”南梁皇帝苍老的嘴角微微勾起,看向站在一旁的王一辅,“王爱卿,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南梁第一文官,丞相王一辅走到方才说话的官员身边,跪在地上:“臣以为,当务之急并不是查明死因,而是先将皇子的尸首从三皇子府接回来,入土为安。” 萧瑾嘴角笑意渐浓,眼中却无半分暖意,“爱卿所言有理。”随后他转向宗凛:“宗爱卿,你以为,此事现在该当如何?” 宗凛顶着满屋官员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上前行礼道:“臣以为,王丞相所言极为有理。” 他脸皮甚厚的表达了“俺也一样”的思想,完全无视了帝王的试探。 “你的四女儿,可是和三皇子有婚约,算算日子,也是该履行了,如果此事与三皇子有关,爱卿就不怕爱女伤心?” 萧瑾拉家常一般埋下陷阱,却见面前的将军仍然不为所动。 “回皇上,子女辈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现在要紧的的还是大皇子的身后事。”宗凛不咸不淡的回应道。 就在萧瑾想再次追问,撬开南梁第一将军的嘴时,张让走了进来。 “皇上。” “又怎么了?” 张让小心翼翼的揣度着帝王的脸色,见没有更差后才说:“皇上,三皇子带着一口棺材,此刻正跪在御书房门口,求见皇上。” 北羡云已经在假山后蹲守了一个多时辰。 他目睹着侍卫进进出出,抬进去一口棺材,随后萧承翼带着人和棺材离开了院门。 纵使自身修为已至结丹五阶,他却也还是屈服于血液流通不畅带来的腿部酸麻。 北羡云一边忍受着不适,一边冷眼观察着小院门口,侍卫交接班的规律。显然萧承翼十分重视这里,每个进出这里的人,都要在门口墙上的一块石头上按一下。门口侍卫的境界皆为结丹期之上,每半个时辰换一次班,交接时间极短,几乎不可能从院门口进去。 他缩回假山后,抱着肩想了一会,便飞身消失在原处。 萧承翼跪在御书房门口,一席白衣,头上也简单的用一条白绫扎起。 文武官员正陆陆续续的从御书房门口走出来,有的惊恐于萧承翼身边的金丝楠木嵌玉棺材,有的感叹于三皇子的胆识和气魄。 待人员稀少时,萧承翼双手撑着,伏在被太阳烤的有些热的地上,高呼:“儿臣求见!” 他的请求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萧承翼似是感觉不到疲倦,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自己的诉求。 不知过了多少遍,内务总管张让推开门。 “三殿下,皇上传您进去。” 萧承翼不着痕迹的勾起嘴角,又赶紧换上一副悲痛的模样:“多谢公公。” 萧瑾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三儿子走了进来,神思莫名。 他看着萧承翼跪了下来,没等他开口便直接问:“承煜,是怎么回事?” 素衣的皇子面上十分难过,连眼中都似乎藏着泪花,语气中带了一丝更咽的说:“回......回父皇,今日儿臣在家,便听下人来报,推开门就见......就见皇兄的尸体,被人随意仍在我府门口。” 说到这他重新行礼:“儿臣无能!” “为何无能?” “儿臣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皇兄的情况,平白让大哥受了这么多苦,儿臣无能,请父皇责罚!” 宗凛冷眼看着他,心下早就知道他在演戏,只是不知,他今天当着众官员演这一出,是不是因为被人栽赃,想撇清关系,顺便展示自己兄弟情深。 兄弟情深。 宗凛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荒谬。 皇室,从来都没有什么兄弟情深。 “父皇,”宗凛听见,自己跪在地上的儿子的声音响起,“所以,儿臣今日将皇兄的遗体带到了皇宫,望皇兄能早日安息。” 宗凛缓步踱到萧承翼身边:“你就一点也不想查明承煜的死因,为你皇兄报仇?” “回父皇,”萧承翼面容坦荡,目光悲痛,“儿臣已查明,皇兄乃被人下了慢性毒药,心中郁结,含恨而终。” 帝王垂眸,眼前的皇子没有一点破绽。 “是吗,那你查明是什么药了吗?” “三尸散。” 三尸散最为常见,这便是无从查起了。 萧承翼余光看着萧瑾走向御书房的门口,声音带着赦免的口吻,敲击着他的耳膜。 “你回去吧。” 不同于皇宫里的风云诡谲,将军府此刻一派和谐,至少是表面上。 “婉音,来试试这件,搭配这个步摇。” 宗月歌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看着安姨娘正热络的为宗婉音搭配中秋夜宴上要穿的服饰。 自阿琉的事后,宗月歌已经不想再多看一眼这母女二人,因而今日被安姨娘叫到这里,十分不爽。 “月歌妹妹,你也来看看呀。” 宗婉音的语气亲切,好似她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龃龉。 倒是和三皇子天造地设。宗月歌没有理她,暗自在心中想着。 “小姐。”管家走到她身后。 宗月歌连忙回头,带着希望被解救的语气问:“什么事?” “刑狱司派人来,说是请您明日去一趟。” 第十七章 大家都忙得很 “说了是什么事了吗?”宗月歌一心以为是关于自己贿赂守卫的事,忙问。 “没说是什么事,就是来通传一声,便走了。” “知道了。” 宗月歌忧心忡忡的看着管家走远,却不知这一幕早就落在了宗婉音眼中。 “怎么了,月歌妹妹?” 宗婉音莲步轻移,笑容满面的坐到了宗月歌对面。 宗月歌满心烦闷,见她过来便不由自主的带上了火:“没事,跟你没关系。” “妹妹有什么烦心事吗,可以说给我听一听。”宗婉音不死心的问。 “跟萧承翼也没关系。” 宗婉音脸色微变,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宗月歌见她笑容僵硬在脸上,暗自感慨,恋爱脑果真要不得。 “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等。” 她的胳膊被人拉住,宗婉音离她极近,只听声音在耳边响起,:“妹妹,我早晚会嫁给三皇子,到时候......” 宗月歌用看怪兽的眼神看着她,直看的宗婉音住了口,有些发毛。 前朝文武两派暗中相斗,夺嫡之争正在进行,父亲已经在考虑着明哲保身了,大家伙都忙得很,她居然还在想着这些风花雪月的算计,还想把将军府送到三皇子手中。 “是你的,拿走拿走别客气。” 宗月歌说完这句话,飞快的消失在回廊深处。 “王相。” 书房内,以王相为首的文官站在屋内,萧承翼坐在书案前,开口到。 “今日之事,您怎么看?” 王一辅拢着宽大的袖子,沉声回到:“殿下,大皇子之事,最有可能的幕后之人,便是四皇子。” “我那四弟自幼娇生惯养,杀了萧承煜再栽赃给我,他应当没有这样的谋略,” “殿下有所不知。” “怎讲?” “四皇子近日,派人去饕餮赌场,在赌桌上给您押了五百两黄金。” 王一辅的话让萧承翼心下一愣。他脸上浮起玩味的笑:“看来我这四弟,最近是开了窍了。” “不如在下派人,为您探查一番?”王一辅上前拱手。在四十来多年的时光里,皱纹爬满了他的脸颊。此刻脸上的每道沟壑里都写着对南梁三皇子的赤胆忠心。 萧承翼走到王一辅身前,抬手将南梁丞相虚扶了起来。 “不急,有没有另一种可能,这件事,不是四皇子做的?” 王一辅就着他的动作直起身来,面前的皇子笑的满面春风,似乎是诚心发问,可他却从语气中品出一丝质疑。 “能办到此事之人,必定是位高权重,南梁位高权重的人,除却皇子公主,便是众位大臣,有此能力的,便是武将了。” “王相觉得,可能是宗凛派人做的吗?” “应当不会。宗家四小姐与殿下有婚约,成亲后自然应当归于殿下一派,他没有理由做出此事。” 王一辅嘴上分析着,心中却暗自揣度。听宗凛在御书房说的那些转圈话,竟是带着岁月静好,息事宁人的意思。难道他是准备归隐了? “看来,”萧承翼看向窗外,不知是在说与谁听,“得尽快成亲了。” “殿下。” 一个文官突然上前开口,萧承翼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是那个在御书房说“跟三皇子无关”的人。 他似是突然来了兴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行礼:“何事?” “那饕餮赌场之事,臣有一计。” “说。” “在下认为,现在应当马上派人,去给四皇子下注。” 不等萧承翼问他缘由,他又开始解释。 “如今的赌场,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民心所向。若是皇上知道您在民间的呼声高于四皇子,怕是会让他以为您邀买人心,对您不利啊。” 萧承翼面上的笑容不达眼底。 “你叫什么名字?” 那官员一心以为自己的一番话得了三皇子赏识,升官进爵指日可待,没有留意到王一辅越来越黑的脸色。 “回殿下,卑职吏部,曹闻卷。” “那么你现在就去做吧。” 曹闻卷欣喜的应了一声,转头便出了门。 两个侍卫在萧承翼的眼神示意下,跟着他出了门。 “王相,”萧承翼缓缓开口,“最近有些识人不清啊。饕餮赌场有父皇的眼线,若真如他所言,本殿下可真的要成为眼中钉了。” 王一辅已经被曹闻卷气的嘴唇发青,但因着有一层亲戚关系,不敢将话说绝,怕给曹闻卷带来杀身之祸,只好打起了圆场。 “殿下,曹闻卷才入官场,性格急躁也是常事,在下定当好好教导他。” 萧承翼见他这是要保曹闻卷的意思,便也表面上同意:“那王相可要多加教导了。” 另一个文官趁着二人沉默的档口,问:“殿下,那赌场之事,我们该如何应对?” 萧承翼和王一辅对视一眼,说:“重金,给我下注。记住,要摆出嚣张跋扈的气派。” “是。” 北羡云此刻正在北楚世子府,同宜周喝茶。 他似是料到了,萧承煜之事,会由南梁四皇子给他背锅,一派惬意,丝毫没有半分紧张。 “主子,”宜周放下竹制茶杯,说,“我们的人这一次还是没能进南梁皇宫。” “有张让在,此事本就十分不易。”北羡云用灵力温了温有些变凉的茶水,说着,“让他们不必心急,一切求稳。” 宜周拎起茶壶给二人都满上一杯,突然语气有些伤感。 “唉。” “叹什么气?” “真想早点把事情结束了,回北楚见我的姑娘。” 北羡云存了几分逗趣的心思,幽幽的说:“可是我现在是北楚送给南梁是世子,是去是留,可由不得咱们自己。” 宜周早已看透他的套路,心中翻了个白眼:“这些年南梁皇室早就将我们视为可有可无的人,只要两国不开战,他们哪里会留意这里。” “怎么不会留意?你看对面,那两个人还在盯着呢。” 宜周一听此话,本来有些警觉,起身望了望对面客栈二楼,同样在喝茶的两个人,又卸下了防备。 “原来过来监视的那两个,还算是高手,”宜周不屑的说,“现在这两个人,每日坐在那聊天八卦,有时候还饮酒猜拳,有什么好忌惮的。” “不要轻敌嘛。” 北羡云举起茶杯,遥遥的向那二人敬了一杯。 第十八章 多的是,不知道的事 刑狱司正门,宗月歌有些忐忑的看着一个侍卫长模样的人走近。 “四小姐,请。” 来者惜字如金,宗月歌不安的问:“是什么事?” 好在这次没有藏着,那人很是痛快的告诉了她:“前些日子,贵府送来我司的犯人,小七,明日处斩,她说想在死之前见您一面。” 宗月歌放下心,跟着他进了刑狱司。 路线和上次她来时一样,没过一会,宗月歌和侍卫长就站在了关押小七的牢房外。 小七看起来,比上次宗月歌见时更加憔悴,面色惨白,发丝杂乱,形容枯槁。 她抬起头,看向牢房外的二人。 “我想和宗小姐单独说一会儿话。” “四小姐,我在转角处等您。”侍卫长说罢,转身走到了较远的地方。 “多谢。” 宗月歌转过头,垂着眸子看着已经爬到她面前的小七。 “你想说什么?” “宗小姐,”小七攀着冰冷的栏杆,努力和宗月歌平视,“我明日便要死了。” “我知道。” “二小姐和三皇子呢,死了吗?” 宗月歌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悲凉。 是啊,宗婉音没事,萧承翼也没事。工具人明日斩首,操盘手安康喜乐。 小七见宗月歌一直无声,也就猜到了结果。她自嘲的笑笑,抱着腿滑落到了铺着杂草的地上。 “我早该猜到的。”她抬头看了看从小窗口射进来的阳光,说,“四小姐,你说,小时候我母亲教导我的公平正义,是不是个笑话。” “我......” 宗月歌心中难过,对这个下毒的人却又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好在小七没在意她的迟疑。 “反正我都要死了,这些不公都与我无关了。”她说完闭上眼睛,语气淡淡。 “四小姐,能不能让刽子手动作快些,我想干脆的走。” “好。” 宗月歌痛快的应下,又接着问到:“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小七的脸颊早已瘦出阴影沟壑,本应如骷髅一般,此刻却显得有些恬静淡然。 “没有了。” “那我走了。” 宗月歌说罢,转身欲走,却被她叫住了脚步。 “对了,你小心二小姐,她应该和三皇子勾结在一起了。” 如今的朝堂时局正处在暗中动荡之际,“勾结”四字狠狠地敲击着宗月歌的耳膜。 “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小七惊讶的看着她,“我以为你早就查出来了。” “我只是知道宗婉音对三皇子有意,阿琉之事与三皇子有关,他们二人有联系也很明显,只是你这‘勾结’,又从何说起?” “我刚来将军府没几天,”小七抱着腿娓娓道来,“二小姐就将我叫到她院子,对我嘘寒问暖。她让我帮她监视你,说是只要我安心做事,她就会安排我嫁给一个好人家,以后便不会吃苦受累,我便应了,每日向她汇报你和阿琉的动向,她一直都不甚在意,直到那一天。” 宗月歌意识到她说的是三皇子来的那一天。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去到二小姐的院子,她那时正在看一些信件。我并不在意她看些什么,只是跟她汇报了三皇子在你院中的事,她显得十分愤怒,又有些高兴。我不大明白,她让我先回去,还给了我一些赏钱。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很开心,于是做事更卖力了。” 小七说到这停了一下,似是在为自己感到可笑。 “我回到你的院子,正巧碰上阿琉。阿琉说她去取些东西,我便等她走远后在暗处远远的跟着她。直到一处偏远的宅院,阿琉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一直走到一间屋子的门口,附耳在门口听着屋里的动静。我躲在远处看着,突然门开了,阿琉似是看到了什么,惊慌的跑远,随即三皇子和二小姐从门内出来。二人说了些什么,便分开了。” “我十分害怕的回到了屋子,突然被二小姐的人叫到了她院内。她给了我一包毒药,让我下到阿琉要喝的水里。” 宗月歌心中微惊。阿琉在府中的地位并不低,在现代也算是一个部门经理,她那日到底听到了什么,才能让人这么快便对她下手。 小七见宗月歌陷入沉思,一心以为她是在怀疑自己这番话的真假,说:“我本来就是要死的人,你不必怀疑真假。哪怕今晚有人过来杀了我,也没什么,早死一会儿而已。” 宗月歌本想解释,看着面前的人似是已经看开,便没有辩解,只是说着:“你有什么亲人吗?” 小七陷入回忆,过了一会儿,说:“我原本有一个哥哥,后来走散了。”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我离家太小,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是,姓周。” 宗月歌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将军府,见自己屋内摆满了各种金银首饰。 她随手拉住一个路过的丫鬟:“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丫鬟答道,“这是安姨娘和二小姐送来的,说是供四小姐挑选。” 她被满屋的金光刺的眯了眯眼睛,心中不由得暗想自己满头金翠的模样,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小姐,您笑什么呢?” “没什么,你去做事吧。” “是。” 宗月歌走进屋,反手关上了门,将那些首饰摞到了一旁,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女孩身形瘦削,面色却莹白红润,一双本应脉脉含情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怀疑和谨慎。 宗月歌摸了摸脖子,在三皇子府被那人划伤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没留下一点疤痕。她想起那人说的,给自己下了毒,还能远程控制发作,一时间有些忧心忡忡。 暮色四合,宗月歌的脸逐渐隐入黑暗。她点燃几只蜡烛,借着烛光翻起了那本修仙入门。 “主子,这是南梁皇宫派人送来的,中秋夜宴的请帖。” 北羡云自宜周手中接过那烫金的册子,随手放在桌上。 “我们今年,还要告病不去吗?” “去。” 宜周不解的问:“为何,南梁的夜宴,有什么好去的,看那帮虚伪的人斗法?” “咱们的人不是一直不好潜进皇宫,这不是能正大光明的进去了。” 第十九章 媒婆宗月歌 中秋自古便是南梁最为盛大的节日,而皇室举办的中秋夜宴,会邀请所有七品以上的官员携其家眷前来皇宫赴宴。住在汴京的官员倒还方便,那些地处别城的,就要提前好些日子赶路。 汴京的众位贵女对每年的中秋夜宴十分重视。自己的衣着打扮,不仅代表着自家的实力,打扮出众的人,更有被皇亲国戚看中的可能,历年封妃和嫁给皇子王爷的大有人在。 因此,从这一天的清晨开始,各府的小姐便忙碌了起来,将军府四小姐宗月歌也是如此。 清晨,宗月歌还在梦中,突然被开门声吵醒。 她下意识的想摸手机,在枕头边寻觅半天无果,只好坐起身,眯着眼睛看着姑姑带着一众丫鬟鱼贯而入。 “四小姐,”为首的姑姑行了个礼,“今晚便是中秋夜宴,您该起床梳洗打扮了。” “现在已经到了晚上了吗?”宗月歌以为自己睡了一整个白天,忙问。 “现在是早上。”姑姑笑盈盈的回答。 “......” “中秋夜宴,夜宴,”宗月歌无语的睁开眼,“我早上打扮什么?” “四小姐,中秋夜宴是我南梁最盛大的聚会,自然要从早上开始打扮。” 宗月歌刚想躺下再睡一会,便被两个丫鬟架了起来。 “你们俩,伺候四小姐洗漱。” 宗月歌迷迷糊糊的梳洗完,被按在了梳妆台前。 夜宴自傍晚开始,将军府的两位小姐共乘一驾马车,向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马车内部都由软垫包裹,正中摆着一个镶嵌着五色灵石的方桌,上摆着各种水果糕点。 宗月歌和宗婉音分坐方桌两侧,静默的氛围充斥着整个马车。 因着姑姑说为了美观,今日在府内不可多加饮食,宗月歌早已饥肠辘辘。她伸手拿起一块金丝枣泥糕,慢慢的嚼着。 “月歌妹妹,今日的打扮很是素净呢。” 宗月歌没有理会她这句话,自顾自咽下最后一口糕点,姑姑将她的腰带勒的极紧,这会儿她不得不松开了点。 “妹妹今日的妆容也难得的漂亮呢。” 宗月歌终于腾出空来,看着宗婉音。 宗婉音身穿月白流沙裙,腰间系着一颗圆润的珍珠流苏坠子,和头上飞云髻上插着的步摇相得益彰。美目流转,丹唇微启,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你想说什么?赶紧说。” 宗月歌抱着肩,看着对面的人因为这一句直球微微的变了脸色。 “我不过是见妹妹今日好看,夸赞几句罢了,妹妹何故这样说?” “这儿就咱俩,不用装。”宗月歌看着她,“一会儿到了地方,怕你说不出口了。” 宗婉音收起了脸上假惺惺的笑容:“你别想着靠脸勾引三皇子,你这种草包根本配不上他。” 宗月歌想起监狱内小七的话,想着多从她口中套出些什么,便开口挑衅:“那怎么了。三皇子跟我订婚,说明他就喜欢我这样的,不喜欢你。” “你......”宗婉音气急,一时口不择言,“我与三皇子早就相识,关系自然是比你亲厚许多。” 早就相识?宗月歌心道,莫不是这俩人早就有联系? “那他怎么跟我订婚,不跟你订婚?” “三皇子跟你订婚不过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马夫的声音打断。 “二位小姐,宫门到了。” 夜宴设在起云殿内,距离宫门口还有好一段距离,宗凛刚下车便被其他武将叫住,嘱咐了两个女儿后便和同僚同去了。 宗月歌第一次进宫,只好跟在宗婉音身后走着,半路上突然被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叫住。 “婉音妹妹。” 二人回过头,一个大红色衣衫的女孩走近。 “媚儿姐姐,好巧。” 宗婉音的答话提醒了宗月歌来人的身份,是那个在云裳阁被她坑了钱的柯媚儿。 “咱们一同去吧。”柯媚儿亲热的挽住了宗婉音的手臂,突然看着身边的宗月歌,疑惑的问:“这位......莫不是将军府那个体弱的三小姐,宗知溪,真是妙人啊。” “......媚儿姐姐,”宗婉音脸色难看,“这是月歌妹妹。” 宗月歌也适时地歪头同她打招呼:“你好呀,媚儿姐姐。” “你今日怎么......” “怎么如此好看?”宗月歌帮她补全了话,“姐姐过誉了,都是大家衬托的好。” “你......”柯媚儿反应过来,“果真牙尖嘴利,面目丑恶。” 说完拉着宗婉音走远:“婉音我们走!” 宗月歌无趣的看着这俩人走远,为玄真大陆的幽默感而遗憾。 此时来参加夜宴的人越来越多,她顺着人群来到了起云殿门口,正要进去时,又被人叫住。 “月儿,这么巧。” 宗月歌极不情愿的转过身,看着叫住她的萧承翼。 “月儿今日,好美。”萧承翼眼中似是盛满了惊艳,赞到。 宗月歌为他一口一个“月儿”感到恶寒,道:“三皇子还是叫我的全名吧,月儿这两个字过于亲昵。你我还没有成亲,于礼不合。” “好,月歌。”萧承翼从善如流,“一同进去吧。” “不了,”宗月歌立马拒绝,“君臣有别,还是三皇子先进去。” 萧承翼的脸色微变,随即调整回没有破绽的笑:“好,如月歌所愿。” 宗月歌站在原地,看着萧承翼走进起云殿,想着自己没一会就怼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又十分适合谈恋爱,自己实在是个称职的,媒婆。 她摇摇头走进了大殿。大殿内已经到了不少人,文臣武将均在大殿左侧,三两成群,谈天说地;夫人贵女落座大殿右侧,互相笑闹着。 宗月歌定位到了宗婉音的位置,走到她旁边的空位坐下,引得一众贵女的诧异。 “这位神仙妹妹是......” “宗月歌。”她无视宗婉音的脸色,笑容可掬的看向说话的女孩。 “你是宗月歌?” 女孩的惊呼吸引了更多人看向她们这一处,宗月歌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说道,“是呀,不信你们问她。”说完向宗婉音看了一眼。 “......是。” 宗月歌心情极好的磕着瓜子,漫无目的的看着殿内的众人,突然被坐在对面,前排靠后位置的一个黑衣男子吓到。 是那日在假山后挟持她的人。 第二十章 故人相遇妙花会 宗月歌怔在原地,脖子上开始隐隐作痛。 他是谁,他怎么在这儿,不会是四皇子吧,可是四皇子的座位不应那么靠后啊? 宗婉音留意到了她的失神,顺着她的目光往对面看,见宗月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的一个俊逸出尘的男子。 北羡云作为敌国人质,在南梁向来“深居简出”,因而除去皇室中人和几个资历深的大臣,却也无人知晓他的身份。 “月歌妹妹,”宗婉音的一句话将贵女们的焦点聚集在了宗月歌身上,“是在看对面吗?” 宗月歌收回视线,面上装作淡然:“是啊,怎么,你也想看吗?” 这句反问让宗婉音始料未及,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想说什么,还是身边的柯媚儿替她化解了尴尬。 “你已是有婚约的人,怎么还在看别的男子,真是不要脸。” “看您这话说的,”宗月歌朝她歪了歪头,“我看别的男子怎么了,莫不是,姐姐你想挑拨我和三皇子的关系,好趁虚而入?” “你......”柯媚儿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忙看向脸色黑如碳的宗婉音,“婉音妹妹,我没有这么想过。” 看来,宗婉音喜欢三皇子这事,她也知道,好一个好姐妹。 宗月歌心中正恶趣味的想着,便听殿门口响起一道稍显苍老的声音。 “皇上,皇后,瑞安公主到——” 宗月歌借着裙摆的遮掩蹲在地上,等着皇上等人落座。 “众爱卿,平身吧。” 殿中众人站起身后,又听那坐在高位上的皇帝说:“今日是我南梁的中秋夜宴,大家不必拘束。” 宗月歌坐回原处,方才抬头打量着那三人。 主位上一袭明黄色龙袍的男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垂金皇冠下露出的一点头发已经花白,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似是满含着阴谋和算计;皇后坐在他的左手边,脸型端庄大气,头戴三支凤凰衔露步摇,精致的妆容下是掩不住的疲惫。 而坐在皇帝右手边的,是南梁唯一的皇室公主,封号瑞安。瑞安公主生的有八分像皇帝,却没有丝毫的精明气息。她妆容的精致繁复程度,更甚皇后,眉目飞扬,顾盼生辉,任谁看来都是一个深受宠爱,无忧无虑的公主。 宗月歌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聚集在对面的黑衣男子身上。 自她开始尝试着吸收灵气,她的修为已有进步,水,火灵根成旋七阶,雷灵根已从气旋变为锥形晶体,步入入境,其上有一道环,木,金两灵根则至成旋六阶。 随着等级境界的提升,宗月歌愈发感觉到五感的敏锐程度一天好过一天,因而此刻对面黑衣男子的动作,在她眼中分外清晰。 不同于其他官员附近的人声鼎沸,黑衣男子周围十分寂寥,甚至有些凄凉。男子看起来并不在意这种冷遇,倒酒饮酒的动作十分洒脱,这情景不似是在参加夜宴,倒像是在自家后院赏月。 女子的注视透过殿内的众人,终于被北羡云察觉。他顺着感觉看向对面的南梁官员女眷,忽的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北羡云心里一惊,被口中的佳酿呛了一下,和宗月歌隔着人群诡异的对视。 他心里暗自筹谋,这萧承翼的小婢女,晋升如此之快吗,已经是可以坐在小姐夫人中间,参加这种晚宴的程度了? 不对,按南梁的规矩,皇子娶妻,正室必须是名门之后,萧承翼那厮最是在乎礼仪脸面,定是做不出将婢女封为正妃的事,她顶多便是侧妃,可这种规模的宴会,可不是一个侧妃能有资格参与的...... 除非,那日,他被骗了。 北羡云心中顿生趣味,忽然坐直了身子,朝那女孩眨了眨眼。 他看着少女的眼睛眯了起来,心知她必是身怀修为,才能隔着这么远看清他的细微动作,心下又生出疑惑:上次见她,并未感受到身上有任何灵力波动,怎的这才没过多久,便能修炼了? 就在两人你来我往的试探中,一个姑姑走到大殿中间,高声喝到:“妙花会,开始!” 宗月歌午后便听姑姑向她科普,中秋夜宴并非全程吃吃喝喝,而是分为,妙花会,剑花会,飞花会三个阶段。妙花会是各世家小姐公子吟诗作对,抚琴作画的比赛,剑花会是由在场有灵根的青年人参与,比武亮招,飞花会则在御花园举办,参与的人需要在园中寻找灯谜,并一一作答。三场比赛的优胜者会获得皇室提供的丰厚奖赏,同时伴有“花娘”、“花郎”的美誉。 一批宫女捧着锦布包裹的箱子,走到各小姐公子面前,让大家抽签。 宗月歌伸手拿了一个木牌,是“雷七”。 那么她应该与另一个签数为“雷七”的小姐或公子比试。 妙花会由签数为“金一”的开始,站到殿中间的是两个面生的小姐。 宗月歌托腮看着二人像关系不好的闺蜜一样,感情十分塑料的虚与委蛇,互相谦让了好一阵,才在宫人抬上来的画桌上,各自做了一幅画。终以湖蓝色衣裙小姐的一幅密雨山溪图获胜。 她边看着殿中的热闹,边留意着对面那个给他下毒的男子的动向。那男子拒绝了端着箱子的宫人,并未参与这场无聊的比试。 就在宗月歌有些眼神迷离,昏昏欲睡之际,报幕宫人的声音惊醒了她。 “下一场,雷六,请上前。” 马上就到自己了,她强打起精神,刚坐直身子,便见宗婉音和萧承翼站在殿中。 这俩人,女子娇媚出尘,含羞带怯,男子俊秀无双,气度不凡,好配。 殿内的众人显然跟宗月歌想到了一处,或艳羡的看着他们二人,或幸灾乐祸的看着宗月歌。 “不知婉音小姐,擅长的项目是什么?” 萧承翼温和的开口询问宗婉音,随后便听她娇弱的声线响起:“殿下,不如我们,比试琴技吧。” “好。” 宗婉音在古朴的木琴前坐下,眸光如丝如线地看了萧承翼一眼:“那婉音便献丑了。” 宗月歌边剥葡萄,边欣赏着琴声。她的二姐实属汴京贵女的楷模,琴声潺潺,有时似溪水从谷涧略过,有时像云流自峰中吹来,显然琴技了得。 一曲作罢,阵阵掌声响起,萧承翼也赞赏的看着她:“婉音小姐的琴,果真是汴京一绝,在下甘拜下风。” 这等绅士行径,显然俘获了众多少女芳心。那二人便在艳羡的目光中各自落座。 宫人再次上前:“下一场,雷七,请上前。” 宗月歌用帕子擦了擦手,走到了大殿中央。脚步声自她身后响起,她转头,和她同样抽到“雷七”的,是柯媚儿。 第二十一章 三出好戏 “比什么,你定。” 柯媚儿心中认定宗月歌胸无沟壑,倨傲的抬了抬下巴。 宗月歌心中却开始为难。自己一个现代人,学畜社畜了二十多年,可以说这古代的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总不能现场给大家伙表演一段二人转吧...... “二位小姐,”一旁的宫人见无法决定,便走上前来,“如果不能决定,也可以抽签,抽到什么便比试什么。” “你随便抽。”柯媚儿抱着肩,面上满是无畏。 宗月歌将手伸进宫女递来的箱子,看了看在座位上,一脸关切鼓励的宗凛,暗暗叹气:这次可能要让父亲失望了。 “对诗。” 随着宫人唱出她抽出的签,宗月歌竟松了一口气,还好手气不错。 “媚儿姐姐,你先。” 柯媚儿斜睨了笑意盈盈的宗月歌一眼,只以为她是不知者不畏,便不屑的开口道:“那就以这起云殿的‘起云’二字为题,你可要听仔细了。” 柯媚儿是吏部主使,柯元的女儿,自幼便饱读诗书。只见她上前一步开口道:“山色空灵云落处,溪流绕潺当回时。” 话音落地,便听殿中众人不住的赞叹。 “柯小姐文采出众啊。” “果真不愧是柯大人的女儿,您教女有方啊。” 柯媚儿满意的听着,让出当中的位置:“到你了。” 宗月歌环顾起云殿一周,除却宗凛和几个他手下的领军,众人皆对柯媚儿交口称赞。 不对,还有一个人。那个黑衣男子,正盯着她。 宗月歌努力忽视他的眼神,给出了自己的诗。 “不若何日登高上,唯爱青柏最高枝。” 此诗一出,举殿静默。 宗月歌“汴京第一草包”的名声早已名扬整个南梁,因而一时间没有人相信她能做出这样的诗。 “好!” 宗凛忽的起身拍掌:“真不愧是我宗凛的女儿。” “这......”柯媚儿的脸色青红交加,“你作弊了!” “柯小姐,”一旁做裁判的宫人上前道,“所有比赛都在我的监察下,断断没有作弊的可能。” 柯媚儿被堵得说不出话,气冲冲的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将军府四小姐,宗月歌获胜!” 这一声宣判着实狠狠地吓了北羡云一跳。 她竟是宗月歌?将军府那个不能修炼的小姐,那日黑漆漆地掉进自己怀里的女子? 他呆愣地看着方才赢得比赛的少女回到自己的座位,心中不断的盘算着。她不是和萧承翼有婚约?怎么还偷偷摸摸的在自己未婚夫的府里逛?看来,萧承翼想拉拢宗凛这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就在他左思右想之际,起云殿中又响起一道声音。 “父皇,”萧承翼跪在殿中行礼,“儿臣有一事相求。” 萧瑾本来正在思索宗月歌的这两句诗,是否为宗凛授意,突然被自己跪在地上的儿子打断。 “什么事?” “宗家四小姐,秀色难掩,百花羞颜;臻首娥眉,冶容姿鬓。如堕世神,吹花弄弦;质美如兰,华馥比仙。儿臣钦慕已久,得幸能与月歌结缔婚约,不胜欣喜。为解相思,儿臣请求,父皇应允儿臣与月歌小姐,尽快成婚。” 起云殿第二次陷入静默。 文臣武将不住的交换着眼神。若是三皇子真的和将军府结亲,那么在储君之位的争夺上就有了极大的胜算,一些四皇子一派的大臣已经开始考虑向萧承翼投诚;而夫人小姐这边,气氛更为冷凝:以宗婉音为首的小姐们皆愤愤不平,柯媚儿更是气红了眼,不住的安慰着已经快要落下泪来,狠狠地绞着手帕的宗婉音。 萧瑾神色不明的看着萧承翼,良久才道:“哦?宗小姐也是这个意思?” 宗凛的冷汗瞬间爬满了后背。皇上这就是在直接质问他宗凛,是不是已经站队三皇子了。他正要上前解释,便见这件事的另一个主角,宗月歌站了出来。 “回皇上,”宗月歌拱手道,“三殿下所说之事,也一度成为臣女的心病。臣女多年来,一直为与三殿下的婚约惶恐不安。一则,三殿下貌若潘安,才比圣杰,臣女每次想到,以三殿下的才德,将来会与臣女这样无法修炼,德行有亏的女子成婚,便心生愧疚;二则,我南梁皇室的血脉,必得要最优秀的女子才能传承,臣女自知不能胜任。因此臣女请求,解除与三殿下的婚约,以求殿下能觅得更为合适的意中人。” 起云殿第三次陷入沉默。 北羡云默默的看了这一出好戏,不由得高看了宗月歌几分。看来这四小姐,不止有骗人的狡黠,更有为臣处事的智慧。 她这话,可真是把萧承翼的嘴堵了个全:先是夸赞对方贬低自己,表达了自己不配为其妃子的意思,而后用南梁皇室最为看重的血脉传承开刀,客观层面说出这桩婚姻的不合适,最后希望对方能找更好的女子,则是给了皇家十足的颜面。本来是违逆之语,经她的口却没有让皇帝感受到丝毫不愉,且全从儿女情长的角度考虑,没有涉及到半分皇帝最关心的朝堂夺嫡之事。 这宗四小姐,可真是个妙人。 萧瑾此刻也迷惑起来,坊间传闻将军府四小姐倾慕三皇子已久,今日看来,此言莫不是有人故意散播的。 想到这,他阴沉的看了一眼仍旧跪在地上,脸色一阵青白的萧承翼,说道:“宗小姐的意思,朕已经明晓,既如此,这桩婚事,就罢了。承翼,起来吧。” 萧承翼顺从的站起身,又恢复到了人畜无害的温和笑脸,看着宗月歌说:“月歌,我可是有哪里做的不好?” “三殿下,”宗月歌后退一步,道,“如今你我已没有婚约,为了各自的名誉,殿下莫要在叫我月歌了。” 萧承翼剩下的话全堵在喉咙。 “若无事,臣女便回去了。” 宗月歌没有管他的脸色,回到座位,和一脸疑惑的宗婉音对视一眼后,自顾自倒了杯茶。 茶还没入口,便听到上座一道娇媚又怒气冲冲的声音。 “岂有此理,你这废物竟敢退我三哥的婚!” 第二十二章 起云烤肉 宗月歌和众人同样循声望去,方才开口的是瑞安公主。 “瑞安,”萧瑾声音低沉的说,“不得无礼。” 瑞安公主愤愤的瞪了一眼宗月歌,重重的哼了一声,抱着肩坐了回去。 宗月歌无所谓的靠着椅背,给自己夹了一口桂花金丝糯米藕后,突然感觉到了两道探查的视线。 她抬头,一道来自浑身阴云密布的萧承翼,一道来自一脸玩味的黑衣男子。 宗月歌刻意忽视了萧承翼,将视线撞上对面的北羡云。 此时妙花会已经结束,她身边准备参加剑花会的宗婉音,正睁着一双泪光未消的眼睛抽签。 二人隔着整个起云殿的熙攘热闹,互相看着对方探寻又沉寂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剑花会已经开始,首先上场的便是已经换好一身劲装的瑞安公主。 公主手持一柄镶嵌着紫色灵石的彩鞭,朝着和她抽到同一场的一个年轻武将高高的抬起下巴:“下去,本公主要自己选人。” 瑞安是南梁唯一的公主,自幼深得皇帝皇后的宠爱,性子自是带了些嚣张跋扈。 那武将应是对她的大名早有耳闻,乍听此话也没有过分惊讶,只抬头看了看萧瑾,见他并无半分拒绝之意,便拱手退下。 “你,”瑞安抬手指向正在吃枣泥南瓜酥的宗月歌,“上来,与本公主切磋。” 宗月歌嘴里嚼着糕点,看了看想要起身向皇上陈情的宗凛,用眼神安抚了他后,站起身来,对着瑞安说:“并非臣女不愿,只是整个南梁皆知臣女没有灵根,不通灵力,殿下若是想和臣女切磋,怕不是会让国民认为,公主是个欺软怕硬之徒?” “我今天就要跟你比。” 瑞安听了她的话,其实有些动摇,刚想退缩便瞥见自己的三哥一脸失落的坐在一旁,心下便横了横。 宗月歌心下也犯起了嘀咕,不知这瑞安公主的实力如何,现阶段自己暴露灵根不是上策,若是光躲避,不知能不能躲得过。 宗凛见她犹豫的时间过长,便着急的走到殿中央:“皇上,小女不通灵力,与公主比试多有不便,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萧瑾静静地看着这闹剧一般的走向,听到宗凛的话后方才出声:“总爱卿,我看宗小姐并非那诸事不通之辈,不如就让孩子们比试比试,没准还能让宗小姐洗脱‘草包’的名声呢。” “皇......”宗凛还想争取,便被已经来到他身边的宗月歌打断:“臣女谨遵皇上旨意。” “月儿!”宗凛小声的看了一眼宗月歌,见她脸上云淡风轻,便知女儿心中有数,便也退了回去。 宗月歌暗暗的叹了口气。皇上虽是乐得三皇子与自己的婚事不成,却也见不得皇室的威严受损。今天这顿打,自己是免不了的了。 随后她转身对着瑞安行礼:“公主,臣女不能修炼,还望公主手下留情。” “你少废话,看打!” 话音未落,一道紫色的残影便冲着宗月歌的脸直甩了过来。宗月歌行礼的手还没放下,余光便看到这一招,心下大惊,连忙后撤两步,躲过了这一击。 “倒是能躲,再来!” 宗月歌哀叹一声,转身晃到了再次甩鞭的瑞安身后。那道鞭子落在了起云殿的汉白玉地砖上,直将地砖击出了一道裂口。 宗月歌看着那裂口上隐隐泛着的雷光。明白了瑞安公主的灵根属性,丹田内的雷灵根蠢蠢欲动。 不可。宗月歌心中暗道,努力压制住了雷灵根的暴动。 瑞安一脸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看着面上淡定的宗月歌。 “你这废物居然能逃过两次?” “臣女的运气一直不错。” “好,”瑞安被她的“运气”激怒,“那就看看你的运气还有多少!” 说罢她手中紫鞭雷光大涨,甚至能让人听见滋啦的声响。 宗月歌看着那紫鞭上雷光涨到极限后,被挥舞的密不透风,冰雹样的杀意冲着她面上袭来! 她心中大骇,连忙飞身逃跑,可那紫鞭却像是长了眼睛,在她身后一寸寸的撵着。 眼看那雷光越来越近,宗月歌心知这次自己逃不过,便自暴自弃的直接冲向了一旁看的乐不可支的瑞安。 瑞安本来正因为宗月歌的狼狈而开怀大笑,忽然见那人带着雷光冲向自己,眼看着也慌乱起来。 “你干什么......唔!” 说着瑞安便被宗月歌扑了个满怀。迎面而来的雷光似是认出了瑞安,纷纷消散在空气中,只剩一道,因离着太近,还是击打在了宗月歌的后背上。 宗月歌猝不及防的承受了这一击,只觉得整个后背剧痛,仿佛皮肉被整个剥离骨骼,随后便是撕裂般的痛楚,伴随着一丝奇异的烤肉香冲击着她的五感。 她满是痛苦的脑海竟还能分出一丝清明:自己竟然没晕过去。随后大殿开始变得吵杂,宗月歌听见宗凛的声音飞快的由远及近。 “月儿!”是宗凛心痛焦急的呼喊。 “我......”是瑞安有些无措的辩解。 “给宗小姐疗伤。”是萧瑾吩咐宫人的声音。 一旁早已有准备的宫人一拥而上,宗月歌感受到有人将一些微凉的药膏抹在了她的后背,随即她的疼痛缓解了不少。 “月儿!” 宗凛紧紧地握着宗月歌,见她睁眼方才舒了一口气。 宗月歌回握了他,忽然想起那日,孙奶娘也是这般的,握着棺材里的阿琉。 “爹,”她朝着宗凛笑了笑,“我没事。” “宗将军,四小姐只是些皮外伤,用了这续玉膏,不出一炷香便可痊愈。” 宗月歌感受到后背开始微痒,知道宫人所言不虚,眼看着宗凛放下心来,也轻松了不少。 正在她尝试着坐起身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一股股灵力百川入海般涌入了她的丹田。 原来这与人比试,还有这等好处! 宗月歌努力的站起身,朝着一旁冷眼旁观宫人施救的瑞安行礼:“公主神勇异常,臣女拜服。” “哼,那是自然。” 瑞安见她无恙,便也恢复了高高在上的气焰,同时也暗自遗憾没能给宗月歌一个极大的教训,心中微恼。 忽然,她灵光乍现,高声对着萧瑾说道:“父皇,儿臣有一心愿。” “什么?” “儿臣想要宗小姐做儿臣的伴读,以解儿臣修习的寂寞。” 第二十三章 再遇御花园 按照常理来说,一国公主要找个玩的好的世家小姐做伴读,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可现在的情形,不妙之处就在于这二人的身份上。 宗月歌是南梁兵权最大,甚至有压皇室一头之势的斩鸿将军宗凛唯一的嫡女,瑞安则是南梁皇室这一辈唯一的公主,此刻瑞安要求宗月歌做她的伴读,难保不是南梁皇室以宗月歌为人质,要挟宗凛之意。 殿内众大臣神色各异,只瑞安一人,洋洋得意,毫无心机。 “怎么了,”瑞安见宗月歌不出声,一心以为她怕了,“你莫不是不敢?父皇——” 宗月歌无奈的看着这个骄纵过了的公主,没有心思同她争辩一二,便和宗凛遥遥相望。 宗凛在朝为将十几年,自然一下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弯绕,心下也无法,若是萧瑾同意,他为了将军府上下的安宁,也无话可说。 宗月歌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神中充满了怜惜与抱歉,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况且就她从瑞安处修得的灵气来看。与她共同修行,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这还要问宗将军的意思。” 萧瑾终于开口,宗凛忙站了出来。 他虽知自己的女儿明白事理,却也忍不住的心疼。重重的看了一眼宗月歌后,才说:“给公主做伴读,是小女的荣幸,不知这事,是从何时开始?” “你今晚就别走了,明天一早便开始。” 瑞安抱着肩,心中很是瞧不上宗凛这样的武将。 “那便依瑞安所言。” 眼看着萧瑾同意,宗凛和宗月歌同时行礼开口。 “臣领命。” “臣女领命。” “婉音,这下她完了。” 柯媚儿看完了这场闹剧,侧头和一旁不知在想什么的宗婉音说。 “婉音——”柯媚儿拖长了声线,“你想什么呢?” “我......”宗婉音自知自己的想法不能被人所知,便岔开话题,“什么完了?” “妹妹有所不知,”柯媚儿神秘的凑近,“这瑞安公主,每年必要找几个伴读,每个伴读都非死即残啊。” 宗婉音被惊地睁大了眼,这么凶险的事,父亲竟也会同意,随即她便听柯媚儿继续说道:“不过宗月歌怎么说也是将军府嫡女,应当不会有什么损伤,不过也不好过就是了。” 这时的宗月歌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便听这二人说她不好过,心中顿生警觉,刚想听她们继续说,抬头却突然看见对面靠后位置的黑衣男子,还在看着自己。 说来也怪,那人的位置并不靠后。证明他的身份不低,可身旁却不似别的达官显贵一般,围满了奉承敬酒的人,反倒十分萧条,好像除了她,整个殿的人都看不见他一般。 就在宗月歌疑惑之际,剑花会的流程已经走完,此刻正是明月高悬的时候,飞花会便正式开始了。 萧瑾借口身体不适离席,世家公子小姐们,和几个年纪较轻的官员陆续的出了起云殿,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 宗月歌跟着人群,看着宗凛一步三回的走向相反的方向。下一次再见到父亲,不知是不是几个月后了。 她心中叹了口气,上辈子活了二十来年,第一次有了离家的别愁。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柯媚儿挽着宗婉音路过她身边,嘲讽了一句。宗月歌没有心思与她争辩,抬腿跟着人群走出了大殿。 南梁一年中的温度变化不大,四季如春,因而各种花朵树木生长的十分繁茂,再加上皇宫御花园内的花丛植被,是由数十个最优秀的花匠栽培而成,更为争奇斗艳。 宗月歌弯腰,在一处海棠花丛边的石凳上歇脚。 此处人迹罕至,唯一的出口掩在几棵高大的秋木玉兰树后。宗月歌刚换上一身黛色衣裙,若不是身处明月下,在黑夜里根本无法察觉。 因此,本该悠闲自得的宗月歌,被迫听了一场郎情妾意的好戏。 “呀~你好坏啊~” 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像一个雷一样炸着宗月歌的脑子。 “我哪坏了,这不是喜欢你吗。” 男子的声音十分放荡,听的人直往下掉鸡皮疙瘩。 “不要亲,一会儿该有人看见了~” “乖,这儿哪有人,快让我亲一个......” 宗月歌坐在原处,满头黑线:得,合着我不是人。 她一动不动,生怕有什么动静,被他们二人发现尴尬,心中也为这二人喝彩,这可是皇宫,整个御花园这么多人,这俩人也是勇气可嘉。 就在宗月歌腿都有些麻,想静悄悄的活动一下时,脖子突然感受到了熟悉的凉意。 她心中大惊,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来人,脖子在相同的位置又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来者是那个黑衣男子。 宗月歌想起了他说的给自己下了毒,害怕之余,又有些无语。 北羡云见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便问:“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说,大哥,”宗月歌抬手移开了横在她脖颈上的匕首,“你有事便说,何必要这样,我又打不过你。” “亮哥哥,是不是有人啊?” “哪有人,你听错了,让哥哥再亲一个。” “讨厌嘛~” 北羡云等那二人忽视了这边的动静,才悄声说道:“你能修炼的吧?” 宗月歌奇异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何人?” “北楚皇子,北羡云,来南梁——” “亮哥哥,我总觉得这里有人......” 北楚皇子瞬时收声,和宗月歌一同安静下来,等着那二人再次忽视他们。 “慧儿这样一说,我也觉得有人在听——” “喵~” 宗月歌学了一声猫叫,听着那二人似是放下心来,重新开始卿卿我我,便转头示意北羡云继续说。 “来你们南梁做世子。” 她心中总是还记挂着自己被下的毒,正思考着怎么让这人把毒解了,便听那人再次开口。 “你是不是想问,我找你干什么?” 北羡云见面前的少女并未回答,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上次在萧承翼府相遇,实属无奈,这次我是想找你做一笔交易。” 交易?宗月歌心中疑惑,忽然灵光而至:“上次你说的给我下毒,是唬我的吧,不然你直接用此事要挟我便可,为何说是交易?” 沉默,是今晚的御花园。 “亮哥哥,不要亲了啦,慧儿累~” ------题外话------ 圣诞节快乐! 第二十四章 交换空间 北羡云听着那二人终于消停下来,脚步声越来越远后,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日我确实骗了你,”他马上又说,“可你不也是骗了我,扯平。” 宗月歌心思放下,直接说道:“我能跟你做什么交易?与敌国皇子做交易,是为叛国,若是让旁人知道,我的命,我们将军府上下的命,还要不要了?” 北羡云直视着她的眼睛,心中暗赞她的缜密,随后说道:“你那日在萧承翼府上,做什么?” “我那时与他有婚约,给自己未来的夫君送吃食,有什么可问的?” 宗月歌此刻对他满心戒备,便随口扯了句话。 “送吃食?”北羡云笑了一声,“送吃食需要鬼鬼祟祟的躲在假山后面偷窥自己的未婚夫?” 宗月歌心知自己骗不过他,便想起了职场甩锅绝技——倒打一耙。 “你一个别国皇子,潜在我南梁三皇子的府邸,做什么?” 北羡云一时也无法回答,二人心怀鬼胎的互相看了一阵,还是宗月歌先败下阵来。 “既如此,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不与人说你的事,你也别管我的事,就当那日的事并未发生。” 北羡云却没有采纳她的建议:“我有一个建议,你看如何?” “什么?” “你以后要住在南梁皇宫,而我已经能在萧承翼府里来去自如,你要查的事在他府邸,而我要查的事在皇宫,”北羡云顿了一下,继续说,“不如我们交换一下,你帮我查我的事,我帮你查你的事,如何?” 宗月歌没有说话,似是在考量他这话的可信度。阿琉的死像一把刀,这些日子一直高悬在她的心尖上,而以她现在的修为,想不知不觉的进三皇子府,比登天还难。这人的提议其实可以考量,若是他再欺骗自己,自己大可把他在三皇子府的事抖落出去。 思量至此,宗月歌下定决心,看着一直观察她脸色的北羡云:“可以,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要查什么?” 北羡云见她同意,松了口气,道:“先立一个誓约,以防我们之中有人违约。” “誓约?” 北羡云见宗月歌脸上的疑惑并不作假,心中对她有灵根之事泛起怀疑,却还是耐心解释道:“誓约是两个人在天道的见证下,立下的誓,若有违背,会受到天道的惩罚。” “什么惩罚?” “灰飞烟灭。” 宗月歌看着他神神秘秘的靠近自己,说出这三个字,觉得此事有些虚假,又想到反正自己不会做违约的小人,答应也无妨。 “好。” 北羡云右手手掌摊开:“你需要把手放到我的手掌之上。”随即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微红的脸色掩在黑夜里:“这是立誓约的要求,我并非那不守礼数之人,你大可放心。” 宗月歌没有考虑这些,便将手掌放了上去,听见他这样说,心下对这件有些荒唐的事放心了许多。 “我没有那样想,赶紧开始吧。” 北羡云左手结了一个奇怪的印,浅蓝色的灵力自他的指尖缓缓流出,在二人手掌之上形成一道方形的印记,随即他口中念到:“今,北羡云,宗月歌,再此立誓。今后二人将为对方调查对方所念之事,不得透露给他人,不得违背。” 而后他的五指向上弯起,扣紧了宗月歌的手,方形印记缓慢的落在宗月歌的手背上,又逐渐消失不见。 北羡云飞快的放开她的手:“完成了。” 宗月歌并未在意他的无礼,只是张开自己的手,对着月光看着。 “不用看了,”北羡云咳了一声,“没什么痕迹的。” 随后他突然想到什么:“誓约只有两个修士才能完成。你既然能修炼,为何这南梁的人皆说你没有灵根?” “最近才开始修炼的。”既有了誓约,宗月歌也就大胆的告诉了他。 北羡云了然的看着她,又听见对面的女孩说道:“你要查什么?”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郁:“我需要你帮我查,萧瑾一个已逝的妃子,颜贵妃,真正的死因。” “她是你的......” “我的姐姐。” 宗月歌知晓后,将阿琉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你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一个丫鬟?”北羡云还是对她的诚意有所怀疑,问道。 “丫鬟也是有亲人,有朋友的,活生生的人,”宗月歌眼中一派沉静,“你,我也是人,那皇帝也是人,说到底,大家都是人,又有何高低贵贱。” 她转头看向明月,眼中漫上哀伤:“阿琉死的不明不白,我要一个真相。” 萧承翼此刻并不好过。 失去了和将军府的婚约,等于失去了宗凛的支持。没有兵权,他夺储之路愈发的艰难。 他靠在御花园一处隐秘的凉亭柱子上,皱眉闭目,脑中十分混乱。 他预想的,宗月歌欢天喜地的同意的场景并未发生,反而是自己被拒婚。萧承翼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 忽的,一个场景闪入了他的脑海:深蓝衣裙的女孩坐在他身边,手里按着一只鱼竿,口中清唱着奇怪的歌。 似乎从那时起,事情就开始一步一步的脱离的他的掌控。现在想起来,那日的场景若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解释呢? 宗月歌来他的府上,并不是送什么糕点,而是另有目的。她先是用清早钓鱼的请求麻痹他,后在钓鱼的过程中用听不懂的歌干扰他的思路,暗中安排人在府门口闹事;趁自己去处理之时,借找鱼篓之由,去达成她自己的目的。而自己只以为她荒唐惯了,不会起任何疑心。 只是,她是如何控制鱼上钩和门口的闹剧同时发生? 他想着,愈发的头疼。 若真的是自己设想的这样,那将军府四小姐,可并非是什么“草包”、“废物”,反而筹谋得当,惊才绝世。 萧承翼想到这,嗤笑了一下自己的臆想,摇了摇头。这局绝不可能是宗月歌一人所设。 他突然睁开眼,心中一个人影冒出了头。 是萧承璨。 原来宗凛已经站了四皇子一派,所以才借着自己与宗月歌的婚约,安排宗月歌来自己的府上打探。 “四弟,看来,我还是对你留情了。” 第二十五章 每个班里都有爱搅和的同学 为方便和瑞安一同修炼,公主伴读的居所在瑞安公主居住的湘翠宫内。 清早,宗月歌在湘翠宫偏殿的床上,迷迷糊糊的被宫女叫醒。 昨日的飞花会,宗月歌不出所料的拿了最后一名。她无视了那些幸灾乐祸的鄙夷目光,跟随着宫人来了湘翠宫。 原以为带她来的人会有苛待之举,没想到那姑姑竟出乎意料的温和。宗月歌和她闲聊了两句,才知这姑姑是皇后派来的。许是皇后深知瑞安的跋扈,特地安排了她身边最得力的姑姑来安排宗月歌的起居。 她的衣饰行李还没有被送来,因而宗月歌穿着一件衣摆很长的鹅黄色宫裙,在宫女们的要求下,将头发梳成了一个繁复的发髻,又在垂下的发丝上缀满了珠饰,方才被宫人带着,前往雁宫。 雁宫,是萧瑾特地辟出来的一处宫所,供皇子公主们修行学习。 宗月歌迈过雁宫正门,按照指示来到一间屋子。屋内陈设和现代的教室极像:一张讲桌似的方桌在屋子前方,下面是几张供人坐在地上的书案。 宗月歌来的不算早,瑞安和一个淡粉色衣袍,打扮十分风骚的男子已经在屋内坐着。 “你还愣在那做什么,还要本公主请你来坐吗?” 宗月歌看向瑞安的方向,走到了她身边,一张颇为干净的案前,盘腿坐下。 “宗......月歌?” 宗月歌顺着声音看去,是那个穿的像孔雀开屏的男子。 “四皇子。”她礼貌的和对方打了招呼。 “你刚退了我三哥的婚,转头又来勾引我四哥吗?”瑞安一脸的难以置信,不悦地说,“真是不要脸。” 宗月歌不想和她争辩,转头翻开了自己案上的一本《治国图则》,倒是四皇子,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看。 “四哥,你看她做什么?”瑞安开口问道。 “瑞安,四哥是见这月歌小姐清雅异常,心向往之。” 宗月歌很是无语,看向四皇子的眼神中多少带了点让他赶紧闭嘴的意思。 “三哥,你来啦!” 就在宗月歌和四皇子对视之时,萧承翼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走到宗月歌前面的案后坐下,见了宗月歌,面上也没有半分不虞。 “三哥,你上次说给我带的宫钗呢?” 宗月歌看着瑞安亲热的凑到萧承翼面前,向他索要小礼物的,心道这兄妹二人的关系属实不错,也难怪瑞安在殿上找她的麻烦。 “宗小姐,看什么呢?”四皇子一直注意着宗月歌的动静,见她发呆,忙问。 “瑞安公主和三殿下的兄妹之情,让月歌心生艳羡。” 宗月歌不卑不亢的答着。 萧承璨摇着折扇,身子朝她这边歪了歪:“宗小姐有所不知,瑞安自幼便与三哥一起玩,着感情自然比旁人亲厚许多。他俩可谓是......” 宗月歌正想继续听,便听萧承翼温和的声音响起:“宗小姐,昨日睡得可好?” 萧承翼这厮不能得到将军府的势力,对她正有很多不满,这话八成是在准备找茬。 “宫中衣**美,陈设华丽,臣女自是睡的极好。” “那便好,我还担心宗小姐不习惯,想着请母后派人,将宗小姐素日最爱的海棠簪子等衣食用具尽快送来。” 什么海棠簪子?宗月歌心生疑惑,莫不是原来的宗月歌最喜欢的首饰? 不对。原来的宗月歌最喜欢的簪子,萧承翼怎么知道,难不成他早在将军府埋下了眼线? 她突然想起那日在牢房,小七对她说的“勾结”二字。 难道萧承翼早在她穿来之前,便向宗婉音搜寻消息? 那么原本坊间通传的,宗月歌对三皇子心生爱慕,到底是真是假? 一层层阴谋,迷雾般笼罩在宗月歌的脑海。 “三哥,连这种细微之事都知道?”萧承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着说,“难怪大家都说......罢了罢了。” 宗月歌看着萧承翼嘴角含笑,眸光似刀的看着她,顿时有些烦躁。 “三殿下莫不是记错了,”宗月歌拿起笔,舔了舔墨,“臣女并不喜欢什么簪子。” “哦?”四皇子见萧承翼的脸色瞬如黑炭,更为兴奋,“看来三哥并不了解宗小姐啊,那你们二人那婚约岂不是早就该......” “开课。” 先生推门而入,一声高呼,打断了四皇子的话。 瑞安在他们三人中间左看右看,只觉得这对话十分的莫名其妙。 雁宫内每日都要开课,文课和武课间隔排列,今天上的是文课,进来的是南梁第一大学士,沈南栀。 宗月歌抬头看向方桌后的男子。 沈南栀看起来约莫三十岁上下,身穿一身简朴的,麻布青衣,身形清瘦,脸色苍白,眼尾却生出许多不符合年龄的细纹,头上只插一根束发用的木棍。他将手中拿着的,已经有些泛黄的书放在桌上。 “请各位将《治国图则》翻到第二则。” 宗月歌已经毕业好多年,重新上学的感觉让她又熟悉又陌生。 第二则的名称是灾论。宗月歌简单的往后翻了翻。灾论讲的是若是国家遇到天灾,该如何应对。 宗月歌正看着,便听桌后的沈南栀念起了灾论第一页的内容。 “南梁四九三年,南部多洪,良田尽毁,房屋倾灌。浮殍遍地,百姓甚苦,更死尸置于水,多生疾病,易于扩散,可谓炼狱也;北部多旱,土地开裂,禾苗枯涸,千亩良田寸草不生,饥极,饿极,食树皮,服尘土者众多,有甚者易子而食,民不聊生。” 讲到这他停了下来,放下书,看着自己面前尊贵的皇子公主们:“依众位来看,此灾,该当如何?” 北羡云一大早就又翻到了萧承翼的府邸。 他轻巧的像一只燕子,纵使白衣墨发,府中的侍卫也毫无察觉。 那处被萧承翼十分看重的小院,此刻也是重兵把守。北羡云在熟悉的假山后探出头,府邸的主人不在,进出这小院的人也少了不少。他看着侍卫换了三次班,都没有一个人进出,便有些失望的窝回假山阴影。 北羡云背靠石壁,看着眼前的园景。 已入深秋,府中的树木虽然已经快掉光了叶,也还是能从有些残败的树枝看出春夏时节的郁郁葱葱。 忽然,他感觉到哪里不对。 按照南梁的风俗说法,山水相依,是为运道,假山应当放置在有动水的地方。普通的商贾指甲尚且十分看重这些,皇子府按理说更应在意。可他现在靠着的假山却十分突兀,附近并无任何流水。 北羡云运灵力于手掌,将手掌轻抚在假山上,自上而下,从左到右,一寸一寸的小心探查。终于,在一处及腰高的山石上,他摸到约莫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石壁,温度略高于普通的山石。 他将灵力灌注进这块石壁,一个印记浮现在假山上。 是六甲五慈印。 第二十六章 方寸朝堂 雁宫内,上演着宗月歌读书时最害怕的提问环节。 宗月歌本能的低下头假装看书,余光瞥见其余三人也低下了头。 不管什么时空,躲避老师的眼神都是每个学生的必修技。 “没有人自告奋勇么?” 沈南栀这一句话让宗月歌脑海中本能的接了下一句,果然,她听到书桌后的人说出了她心中想的那句。 “那便随机点名吧。” “三殿下。” 宗月歌有些宽心的抬起头,看着萧承翼站了起来。 “文中提到,南方灾祸的根源在水,北方灾祸的根源则是缺水。”萧承翼慢条斯理的分析,“那么我认为,如果能将南方的水引到北方,既能解决南方多洪的问题,又能解决北方常旱的问题,如此,国难便可迎刃而解。” 宗月歌本能的皱起眉,萧承翼的这个回答,有太多漏洞,不像是一个阴谋甚多的夺储皇子给出的方案。 他在藏拙。 宗月歌抬头看了看沈南栀,二人视线相撞,她知道大学士和她想到了一处。 “今天来了位新同学啊。”沈南栀并未评价萧承翼的对策,反而看向他身后的宗月歌,“那么请新同学来说说你的见解。” 瑞安嘲讽的看着宗月歌,说:“沈学士,宗月歌这草包有什么见解,无非是附和我三哥罢了。” “瑞安,话不能这么说。”沈南栀还没说话,四皇子萧承璨便开口道,“昨日宗小姐那一句‘唯爱青柏最高枝’,才情豪迈至极,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作的。我瞧着宗小姐定有自己的见解。” 沈南栀昨晚便已听闻妙花会上的事,早已对能做出这两句诗的人十分好奇,这下见到了本人,便更为鼓励和欣喜的看着宗月歌。 宗月歌并未理会瑞安的讥笑,站起身:“我认为三殿下的对策,有不妥的地方。” “请讲。”沈南栀眼中满是鼓励的看着她。 “首先,南方浮尸长期泡在水中,定会发生疫患,这一点在文中也有提到。如果按照三殿下所说,将南方的水引到北方,难保不会将疫患一并引去,后果更为棘手;而且,在南北方都有灾祸的情况下,举国维艰,如何筹备足够的人力物力,将水调动,是个很大的问题;哪怕以上两个问题全都能解决,调动如此多的水源,定是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那么灾后重建的工作,就会难以,甚至无法开展。没有灾后重建,人民的日子还是无法恢复到灾前的状态,那么这个灾祸,可以说还是没有过去。” 话音落地,屋内一片寂静。过了许久,沈南栀才从惊讶的状态回过神,抚掌赞道:“好谋思!” 随后他的神情激动起来,走到宗月歌面前,说:“我只想到了你说的前两个漏洞,竟没有算到灾后重建的问题。” 他像是遇到了知音,抬手想拍宗月歌的肩膀,后想到她是姑娘便作罢。 “这位同学,你的名字是?” “将军府,宗月歌。” “宗凛那老匹夫,竟能生出如此通透聪敏的女儿!” 宗月歌见他说这话时,语气中的揶揄多过抱怨,便问道:“您与我父亲是旧识?” “我们相识十几年了,”说着沈南栀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看起来和那厮并无半分相像,看来是多像你的母亲了。” “您认识我的母亲?” 许是血脉相连,宗月歌内心十分渴望能多了解母亲一些。 “沈学士,”萧承翼突然开口,“我还有不同的看法。” 沈南栀意识到现在还是在课堂上,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捎带些不好意思的回到讲桌后,说:“三殿下请讲。” “宗小姐提出的三点问题里,”萧承翼没有感情的看着宗月歌,“我对第二点有些异议。我南梁自古便是玄真大陆最为富强的一国,哪怕是遭受天灾,又怎不能找出足以移山填海的修士,渡过国难呢?” “想法不错。”沈南栀看起来并没有情绪波动,“那依在座各位看,该如何找到这些修士呢?” 瑞安见方才宗月歌受赞,心中不平,抓住了这个机会赶紧站了起来。 “我认为,”瑞安开口道,“我们可以求助天道。” 这是宗月歌第二次听到“天道”这个词。 “公主认为,该如何求助天道呢?” 沈南栀心知瑞安的性子,所以纵使知道她站出来回答的目的,也还是哄着她往下说。 “我.......”瑞安并未想这么多,一时间有些支支吾吾,“反正看到人民流离受苦,天道会管啦。” 沈南栀有点失笑,温和的对这个骄纵的公主说:“公主所言有理,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瑞安坐下,得意地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宗月歌。 “天道”这两个字,一直萦绕在宗月歌的脑海。她原以为,“天道”只是这片大陆上的人的一个虚无的信仰,可看进入瑞安说的,天道却更像是个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像是这片大陆的干预者。 “四殿下,有什么建议吗?”沈南栀的教学方式很是雨露均沾。 萧承璨含笑站起身:“我认为,宗小姐说的颇为有理。” “四哥——”瑞安不满的叫了他一声。 “主子,这是你要的书。” 宜周抱着和他上半身一样高的书,侧头小心避开脚下散了满地的书,艰难的走到了书案前。 北羡云一言不发的坐在书案后,除了偶尔拿笔勾画记录,并没有别的动作。 宜周将书放下,看着石像一样的北羡云,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主子,有眉目了吗?” 北羡云自打从南梁三皇子府回来,就疯狂让他搜寻所有有关法阵的书籍。 “没有。” 宜周有些心疼,提议道:“不如先休息一会吧。” “不必,你出去吧。” 宜周心知自己劝不动他,只好默默地叹了口气,转身欲走时,脚下却踢到了什么。他蹲下身,将他碰到的那本书拎了出来。 “万印咒玄?” “什么?”北羡云头也不抬的问。 “一本书,给你放在桌上了。” “嗯。” 第二十七章 世上竟有这样的巧合! 北羡云焦头烂额的翻着手上的书。 六甲五慈印是上古九印之一,这种级别的咒印本不应在一个皇子府里。 北羡云只在凌玄学院的藏书阁内的一本书上见过这个名字,这个时间,学院还没开学,因此他找起来十分困难。 他终于疲惫的闭上眼,抬头看向屋顶。 上古九印的历史可以从玄真大陆混沌之时算起,南梁皇室怎会有这种东西? 北羡云百思不得其解,腰部一阵酸麻,他站起身,手扶着书案撑了一会儿,眼角却突然瞟道案上,宜周出去时放下的一本书。 “万印咒玄?” 他翻开书的目录,“九印说”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世上竟有这样的巧合! 雁宫的课程只在上午安排,下午则由各皇子公主自由学习活动。因此,宗月歌此刻在一群妃子中间,看瑞安和她们谈天说笑。 “公主今日这对耳环上的白玉,可真漂亮,是新做的吗?” 一个妃子拿着方帕子,不住地赞着瑞安的穿着打扮。瑞安颇受萧瑾宠爱,在这个后宫,可以说跟瑞安关系好,就能抓住萧瑾的心,故而平日里妃子们就怼瑞安十分奉承。 瑞安似乎并不在意方才说话的妃子,只是看着另一个打扮的妖艳华丽的妃子,问道:“樱贵妃觉得,瑞安今日怎么样?” 那贵妃依声转头看向她:“公主今日的妆容很是美丽,只是......” 瑞安听她停顿,以为自己哪里出了岔子,急道:“只是什么?” “只是公主若是换上一身水碧色衣衫,便更加好看。” 樱贵妃掩着口笑着,忽然似是看到了一旁发呆的宗月歌,打趣道:“这是公主新得的宫女吗,竟有如此姿色?” 瑞安面上不屑:“我宫里才没有她这么愚笨的宫女。” “那这位是?” 宗月歌见瑞安扭头不答,只好对着樱贵妃答道:“臣女是将军府四小姐,宗月歌,瑞安公主的伴读。” 宗月歌的名声早已传遍整个汴京,妃子们也多出自汴京的名门望族,对她的声名也有所耳闻,此刻纷纷笑了起来。 “将军府?” 樱贵妃似是第一次听说,有些好奇的看着宗月歌。 “她是斩鸿将军,宗凛的女儿。”旁边的妃子向她解释道。 樱贵妃听到“宗凛”二字,笑意盎然的脸僵硬了一瞬,随即又看着宗月歌淡淡的说:“原来是宗将军的女儿,本宫失礼了。” 宗月歌见她这一系列表情动作,心中正暗筹着:怎么樱贵妃看似并不喜欢飞鸿将军? “妹妹原是东黎国的公主,东黎战败,妹妹现在看见宗将军之女,心中,很难受吧。” 另一个衣饰妖艳程度不亚于樱贵妃的妃子开口说道。 宗月歌这才知有这层原委,开始细细的打量沉默不语的樱贵妃。樱贵妃面容是流畅的圆脸,两颊似是还有些婴儿肥,看起来年龄不大,一双杏眼中秋水荡漾,好不生怜,过了中秋便已是深秋时节,着妃子外套一袭极薄的红纱,让人感觉勇气可嘉。 妃子的话并没有激怒樱贵妃,她只平静的站起身,对着瑞安说:“公主,臣妾宫中还炖着给皇上的菌龟延年汤,这会正是要人看着火候的时候,就先回去了。” 说着她并未等瑞安开口,便拖着糜艳的裙摆婷婷而去。 “都怪你这扫把星,”瑞安语气中满是恼怒,“非要提宗凛,看,把樱贵妃气走了。” 宗月歌无语的看着她,战争本就有输有赢,一个赢国的公主,指责功臣之女让输国的妃子生气了,这是什么道理。 “公主,月歌并未......” 宗月歌解释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方才那个点明樱贵妃身份的妃子,心情十分愉悦的说:“宗小姐不必多言,她生气是应当的。”说完又笑了起来,亲切的拉过宗月歌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只怕以后,那贱人每次见你都会这么难过。说不好啊,宗小姐多在她面前晃晃,她就会成为这宫中第二个被废的贵妃了。” 宗月歌不得其意:“第二个?” “宗小姐有所不知,原先宫里有个颜......” “兰妃。”瑞安终于看起来像是个端庄的公主,说道,“宫闱秘事,父皇下令不许和任何人提起。” 宗月歌已经从北羡云的口中得知,兰妃所指的是北楚的大公主,北羡云的亲姐姐,后以私通的罪名被萧瑾暗中处死的颜贵妃,北明颜。 看来颜贵妃之死,内里有很大玄机。按北羡云所说,他绝不相信自己的姐姐与大皇子萧承煜私通,要想知道此事的关窍,兰妃,是个突破点。 想到这,宗月歌换上笑盈盈的面容:“是臣女多言了。”说完立刻转向兰妃,“让兰妃娘娘犯禁,是月歌的不是,改日臣女定去娘娘宫中致歉。” “你又在想什么坏事?” 瑞安不爽的看着她,说:“你少得意了,明日便上武课,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传下去了吗?” 萧承翼背着手,问手下的武将。 “已经都传下去了,想必没过多久便会有人前来投奔。” “好,下去吧。” 武将出门后,萧承翼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中秋夜宴上和将军府的婚约被退,他萧承翼的面子尽失事小,失去宗凛的助力事大。现在,他不得不加快招兵买马的进程。 即使婚约作废,萧承翼心中还是难以放弃将军府这块肥肉。更何况从今日雁宫的情形来看,自己藏拙的举动和对萧瑾的吹捧,暂时不知能否奏效,而萧承璨已经开始对宗月歌有所拉拢。看来自己推测的,宗凛可能已经偏向四皇子之事,并非空穴来风了。 那么,那日宗月歌来他的府上,更不可能仅仅是钓鱼了。若是如此,还有一个疑点一直困扰着萧承翼:宗月歌一个没有灵根的人,怎么能做到将时机控制的如此精准? 他越想越头疼,他闭上眼,感觉将军府像一只肥美的羔羊,正朝四皇子的方向飞奔,自己手上,只有一把羊毛。 萧承翼猛地睁开眼。羊毛?宗婉音! 他思量着重新利用宗婉音的可能性,便听门口有侍卫的通传。 “殿下,有人来报,一个叫周锦御的人前来投诚。” 第二十八章 让瑞安害怕的男人 三皇子府门口,满身脏污,衣衫褴褛的少年看着府门内的一个管家逐渐走进。 他握紧了手中的沐施剑,一双眼睛中,坚定异常。 “公子,”来人是管家模样,彬彬有礼的对他说,“里面请。” 周锦御抬腿跟着管家,路过清雅质朴的园景,绕过层层的屋院,终于来到了一处园门前。 “公子,”管家向受灾门口的侍卫点头示意后,转过头对着他,“请。” 他脚步谨慎,神情却已经由坚定转化为见偶像的激动,步量飞快的走到正屋门口,在门前停住了脚步。 周锦御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形象,见三皇子稍有不妥。他有些局促的缩了缩快要伸出草鞋的脚趾,便听屋内尊贵的皇子出声。 “进来。” 他紧张的推门而入,见身量欣长,白衣翩翩的萧承翼背对着他站着。 “把门关上。” 周锦御依声关门,转身便“咚”的一声,将膝盖重重的砸到地面上。 萧承翼以为他砸坏了什么东西,转身时看到来人跪在地上,向他行了一个重礼。 “在下愿跟随三殿下,万死不辞!” 萧承翼并未叫他起身,只看着他腰间悬挂的剑:“你已是结丹境?” “回三殿下,是。” “那为何......” 周锦御苦笑的抬起上半身,看着眼前他誓死追随的皇子:“家道中落,妹妹失踪,一言难尽。” 萧承翼十分善解人意的没有追问,只是让他先站起身,问:“结丹几阶?” “火灵根,二阶。” 萧承翼心中暗松,只二阶,自己还可以应对。 “你可知,归于我的麾下,可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若想退出,便只有死。” “在下知道!”说着周锦御重新跪了下去,“在下愿跟随三皇子,万死不辞!” 萧承翼见他实力上等,心生招揽之意,定定的看着周锦御,抬手招来一个侍卫,也并没有避讳周锦御的同侍卫说:“去查一下这人的底细。” 周锦御似是并不害怕被调查,还是跪着,一动不动。 “你为何追随我?” “一年前,”周锦御开口,“我在汴京郊饿极,快要死的时候,是三皇子施粥,救了我一命。” 萧承翼想起了这事。去年,他为了在父皇面前展现自己的乐善好施,心怀天下,拿自己的俸禄在郊外施粥,没想到还能有今日的结果。 萧承翼将他虚扶起来:“你如今可有居所?” 周锦御涨红了脸:“没......没有。” “那便先住在我府内,如何?” 萧承翼笑容虚伪,在周锦御眼中却像行走于世间的活菩萨。 “多谢三殿下!” 雁宫的房屋布局像是四合院,正中是宽阔的空地,供皇子公主修行所用;正对大门的是文课学习的场所。东面是各学士教官的居住场所,对面则是藏书的所在。 因着萧承翼和萧承璨兄弟二人都已过了结丹境,无需上武课,所以今日只有瑞安和宗月歌二人站在空地上,等待上课。 宗月歌看着瑞安一直摩挲着手中的紫鞭,想起前两日这鞭子给自己带来的痛苦,心中有些生寒。 “你看什么?”瑞安注意到了她的眼神,问到。 宗月歌想多套取一些信息,眼睛一转,语气中有意带了些许不屑的说:“公主这鞭子,看起来平平无奇,若是对上真的修士,怕是公主会输的很惨吧。” 瑞安果然被激怒,高高的扬起了鞭子:“你这废物,竟敢嘲讽我的紫云鞭?我这鞭子可是西夷至宝,你莫不是还想在尝一尝它的滋味?” 说着紫云鞭向宗月歌的身前甩来,宗月歌正想后退躲过攻势,一道剑光自她身后飞来,击退了那紫云鞭。 “公主,皇宫内,禁止打斗。” 冰凉的声音响了起来,宗月歌转身,来者是给瑞安上武课的教官,潘冀。 潘冀走到她们二人中间,对着瑞安说:“公主,攻击同窗,有违皇上的教诲,若是圣上知道了,您会受罚。” 瑞安看起来有些害怕这个脸上写满了一丝不苟的男子,诺诺的说:“是,瑞安知错。” 宗月歌看的十分新奇,原来瑞安也有不想惹的人,不由得对眼前的男人心生敬仰。 “宗小姐,”潘冀转过身,“您没有灵根也不必担心,和公主共同修炼时,我会在一旁,确保您的安全。” 他这番话虽是对着宗月歌说的,实际却意指一旁有些愤愤不平的瑞安。 宗月歌虽不知他为何会维护自己,看到瑞安吃瘪也还是有些高兴。 “多谢教官。” “嗯。”潘冀依旧十分冰冷,走到二人的正前方,对瑞安说,“公主,您现在的境界是入境三阶,比同龄人仍有距离,望您多加修炼。” 瑞安最后的老底在自己最讨厌的宗月歌面前被揭开,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宗月歌看的开心,心中却泛起迷惑:她本以为瑞安的境界在结丹境,方可去凌玄学院的剑冢收服属于自己的神兵,哪知她竟只有入境三阶,和自己也半斤八两,那她这紫云鞭...... 潘冀见宗月歌看着紫云鞭不说话,善解她意的说:“公主这紫云鞭并非剑冢所得,而是皇上所赐,因此还不能修行各种功法。” 原来如此。宗月歌有些感激的看向潘冀:“多谢教官解惑。” 懂事好学的学生从来都招老师的喜爱,潘冀此刻的脸色也柔和起来:“宗小姐不必多礼。” 瑞安看着他们师生之间异常和睦,想到潘冀对自己一向冷酷异常,心生嫉妒,便对着潘冀说:“教官,今日应是瑞安演练鞭法,不如我就和宗月歌一同演练。” 潘冀想起宗凛昨日的嘱托,刚想回绝,便听宗月歌直爽的应下了。 “好,请公主赐教。”说完潘冀看见宗月歌转头看向他,“教官不必担心,月歌虽是不能修行,也想领教一下紫云鞭的威力。” 潘冀看着少女眼中的跃跃欲试,身体里多年征战沙场的热血仿佛被点燃,他语气中也带了些激动:“好,那便依宗小姐所言!” 瑞安听见宗月歌同意,心中欣喜:“你完了。” 第二十九章 以形补形 瑞安左脚后撤一步,右手握着的紫云鞭霎时电光大作。宗月歌眼瞧着瑞安似是用了什么鞭法,那紫云鞭被挥舞的密不透风,直像一张电光织成的密网,朝宗月歌兜来。 宗月歌悄悄的将一点灵力灌注于足下,左腿旁伸蹲了下去,在那张雷网将要落在她身上之际,于低处飞快的窜离了原处。 这紫云雷网是目前瑞安能用紫云鞭使出的最为厉害的招式。瑞安前几日才将这招运用熟练,正想在教官面前操练一番,好得到夸奖,这下见自己一击不成,恼怒异常,手中的紫云鞭也乱了章法,胡乱朝宗月歌的方向挥去。 就像老话常说的“乱拳打死老师傅”一样,修士打斗中,有时偏偏最无章法的最为致命。 一旁观战的潘冀暗道不好,刚想上前阻拦瑞安,便惊奇的发现,那本该被紫云鞭击中的宗月歌,此刻正于密布的雷光中,身形极快的闪躲着,步法优雅,似闲庭信步。 宗月歌其实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瑞安的鞭法越来越杂乱,她只能在双足上运转越来越多的灵力,又因着怕被一旁的潘冀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十分的谨慎辛苦。 好在宗月歌的辛苦没有白费,空气中飘散的雷属性灵力一股一股的涌入她的丹田,直让她的境界飞升至入境七阶,离结丹境仅一步之遥。 瑞安似是累了,紫云鞭飞舞的越来越慢,终于是停了下来。 “呼......”瑞安双手撑着膝盖,长呼一口气:“你竟然能躲到现在,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宗月歌正努力修习空气中的雷灵力,尽可能将刚刚晋升的灵根巩固下来,一时没有回答她。 待瑞安终于平静下来,潘冀走上前,对着她说:“公主近日的修习颇有成效,希望公主今后多多努力。” 瑞安得了夸奖,立马将自己没有重创宗月歌的遗憾抛之脑后,冲着潘冀扬起笑脸:“多谢教官。”说完朝宗月歌得意的看了一眼,转身进入了藏书阁。 宗月歌原想和瑞安一道进去,却被脸上若有所思的潘冀叫住。 “宗小姐之前有学习过体术?” 宗月歌心头一震,仔细思量了一阵,才回到:“并不是,我只是之前和父亲同去校场,对军中将士心生敬仰,所以回去自己偷偷练了几下。” “原来如此。”潘冀心知,宗月歌方才展现出的,可不是闺阁小姐自己偷学能达到的程度,但也没有拆穿她的谎话,“宗小姐若是想去藏书阁的话,随时都可。” “多谢教官。” “宜周!宜周!” “来了来了!” 宜周本正在吃饭,便听着北羡云高声喊他,连忙放下筷子走进他的书房。 他推开门便见自家皇子坐在案后,左手拿书,右手握笔,脸上一派欢喜。 “找到了?” 北羡云招手示意他靠近:“看这儿。” 宜周凑近看他手指的地方:‘六甲五慈印属上古九印之七,上有七环,每环上有七印。解法不似其他八印般繁琐,只是决不能由外力强开,一旦强开,非死即伤;若解,非依时,依序排列不可。’ “依时依序?”宜周的喜悦被冲淡,“什么时什么序?” “看这儿。”北羡云将书翻至第一页。 “内外规矩,方圆体统?” “对!”北羡云啪的一声合上书,扇出的风将宜周额前的刘海吹至脑后。 “我有眉目了。” 宜周虽是不知他的想法,但见他有所收获也放下了心。突然他想到一事,便问:“你真的和那个将军府的小姐结了誓约?” “真的。” “她能行吗?” “能不能行我不知道,”北羡云终于是喝了一杯茶,“只是我左右都是要进萧承翼府,多查一件事也无妨。” 宜周心下了然,便也欣然。 “那个公主每七天的出宫日定会出来,到时再同她互通有无。” 宗月歌漫步在书架前,雁宫的藏书阁虽小,内藏书籍却十分齐全,从修行入门到高阶的功法技能,从风土人情到治国之策,一应俱全。 她拿出一本装帧精美的蓝皮册子,上面记载的是皇宫内每一适合修炼的场所。 “御花园西南角,御池边,宜水灵根;夏日林中,宜火灵根;春夏暴雨,宜雷灵根......” “看来走的是以形补形的路子啊......” 宗月歌神情专注于手中的书,并未发现瑞安已经不知不觉的靠近了她。 “你看什么呢?”瑞安一把抢过她手中的书,“修场?” 她嗤笑一声:“你又没有灵根,看这个做什么?” 宗月歌对她的冷嘲热讽早已免疫,更知多说更会引发一场没有意义的争吵,便没有说话。 “我告诉你,过两天休沐出宫,你跟我一块去,少惹事。” 宗月歌倒是第一次知道,这里还有休沐一说,便问:“出宫?” “是啊,每七天休沐一次。”瑞安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不是想趁着出宫,跟你爹告状吧。” “.......”饶是宗月歌的思路再缜密,也被瑞安无厘头的想法打乱。她确实是想找人,只是不是告状,更不是宗凛。 “公主大可放心,臣女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我管你有什么打算。”瑞安转身欲走,“也不知道你这废物往藏书阁跑什么,看了也白看。” 与此同时,四皇子萧承璨正在自家屋内不停地踱步。 他看向面前的人说:“饕餮赌场内,最近出现大批给皇兄下注的人,以你所见,此事是何缘由?” 那男人拱手,正是王一辅。 “四殿下,依老臣看来,这事也并非是件坏事。” “怎讲?” 王一辅仿佛从未与三皇子萧承翼私下相谋一般,看似十分尽心:“皇上最厌恶的就是那为了储君之位,无所不用其极之人,殿下见三皇子的处事,可见一斑,因此老臣以为,殿下可派人多给自己下注,让其与三皇子的赌注保持相平,这样皇上就只会认为,是百姓对储君之事的讨论过于热切,便不会怀疑有皇子在其中动手脚了。” 萧承璨听完他的建议,很受触发,对着王一辅不住赞叹:“王相不愧是文官之首,妙啊。” 王一辅谢过他后,又说:“如今三皇子与将军府的婚约已作废,殿下可多争取将军府的助力。” 第三十章 各有收获 宗月歌惯常穿的衣服已经由人送来,她这才换下一身繁复的宫裙,心下也舒坦了许多。 就在她拎起其他衣服,打算稍微收拾的时候,一支金钗砸到了地面上。 她拾起金钗仔细端详。钗子通体泛着金光,端部用金丝合着一种妃色的丝线绕成了一朵海棠,花心处垂下亮晶晶的细丝。 宗月歌见过瑞安的一些首饰,这金钗比之宫里的手艺,也不遑多让。 她正愁着不知以何名由打探颜贵妃的消息,这下便立即有了主意。 宗月歌推开门,随手拽住了一个正在打扫的小宫女:“兰妃娘娘的宫苑在哪?” 近日萧瑾的身体大不如往前,因此后宫众人也是终日无事。 兰妃娘娘端着一盘五谷小米,正喂着自己宫中养来解闷的鹦鹉。 “娘娘,宗小姐前来拜访。” “宗小姐?”兰妃想了好一会才对上号,忙说,“快请。” 许是那日宗月歌无意中让樱贵妃不痛快了,兰妃见她热络异常,将宗月歌迎进屋后,又叫人烹茶煮糕,忙活了好一阵才终于落座。 “娘娘无需如此客气,月歌只是来找娘娘解闷聊天。” “唉,皇上有好一段日子没来我这儿了,这宫里也是冷清的很,这好不容易有客人来,让宗小姐见笑了。” 宗月歌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其双眉微蹙,神色忧郁,便知此话并不作假。 “娘娘这话,便是有些自抑了。”宗月歌抿了一口茶,“月歌不怕和娘娘说句粗话,难道那男人不来,咱们女人还真就不能玩乐了?” 兰妃一双眼睛陡然亮起,自己心头的郁结被这句粗话打开,嘴角扬起,芙蓉面上都散发出光彩。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兰妃亲切的拉着宗月歌的手,“果真不愧是斩鸿将军的女儿!” 宗月歌见她开心起来,知道今日自己必定有所收获。 “娘娘,我今日前来,也是平日无趣,想找娘娘帮我品鉴一样物品,以排寂寞。” “哦?”兰妃的兴趣被她吊起,“不知是何等新奇的物件?” 宗月歌自袖中拿出木匣,打开后将金钗取了出来。 “这钗做工极精,”兰妃细细地打量着,“饶是我入宫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几个比这还要精巧的物件。” 说着她小心的将金钗放回盒子:“宗小姐若是送给公主,定能如愿。” “那我便心安了,”宗月歌含笑接过木盒,“原本还以为,公主与东夷来的樱贵妃相交甚好,不喜欢这南梁样式的首饰呢。” “呵。” 宗月歌听着兰妃重重的哼了一声,面上装作疑惑的问:“娘娘这是......” “宗小姐有所不知,”兰妃闷闷地喝了口茶,“那樱贵妃阴阳怪气,心机颇深,我老早便看她不惯。” 兰妃也是出身将门,听闻自幼便和家中的兄长在校场练着,性格最为豪爽,自然是看不上那些心思叽歪的人。 “可那日我看,瑞安公主与樱贵妃交情很好,这是?”宗月歌循循善诱。 “那还不是因为那件事。”兰妃的话突然堵在了喉咙,“宫闱秘事,我也不便说。” 宗月歌却似是来了兴致,身体不自主的前倾:“总归我也不是宫闱之人,娘娘不妨一说,月歌自是不会说出去。” 同为将门之后,兰妃本就对面前的少女好感颇多,听她这一说,自是打开了话匣子。 “不知宗小姐还记不记得,那日提到的颜贵妃?” 宗月歌精神一震:“记得。” “颜贵妃本是北楚大公主,北楚战败后来我南梁和亲。颜贵妃生的极美,性格又温润似水,自然颇得皇上宠爱。颜贵妃本人也不是争强好斗之人,因此与我们这些平日里也不怎么受宠的妃子们相处的很好。坏就坏在这樱贵妃身上。” “为何?”宗月歌心中只恨这个时代没有录音笔。 “那东夷人,心思狭隘,樱贵妃自然看颜贵妃很是不顺眼,一直小打小闹的找颜贵妃的麻烦。我们一直以为这二人就是欢喜冤家,直到颜贵妃出事,我才知,事情比我想的眼中许多。” 颜贵妃服下东夷秘药沉玉散,被人污蔑与大皇子偷情后被秘密处死,这些是宗月歌早就从北羡云处得知的,此刻她只盼望着兰妃继续往下说。 “颜贵妃出事前。我曾看见,瑞安公主带着颜贵妃进了一处偏僻的宫宇,没过两个时辰,便听闻,”兰妃说到这,屏退了身边的宫人,偌大的屋子只剩她们二人,“颜贵妃和当时的大皇子私会,被皇上抓了个正着,当场就被处死了。” 瑞安与此事有关,是宗月歌万万想不到的。她心下有些震惊,一时没有开口。 兰妃只当她是被后宫的残酷吓到,带着些安慰的语气说:“宗小姐不必害怕。这样的事,我入宫这许多年也就发生了这么一件。” “我并非是害怕,”宗月歌笑笑,说,“只是有些好奇,瑞安公主为何这样做?” “我也不知,只是我总觉得和樱贵妃脱不了干系。” 那时自然,沉玉散是东夷秘药,只可能是樱贵妃带来的。 宗月歌已经打探到了情报,眼看着田阳西斜,便说:“天色已经晚了,今日叨扰了娘娘,月歌这便告辞了。” 北羡云又一次进了三皇子府,缩在假山后,顺着记忆按下了那处不寻常的山石。 六个圆环组成的印浮现在假山上,每道环上均有五个小圆环。 他细细地数出几个排布成方形小圆环,按照由内到外的顺序轻点,一声细微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假山石上霎时出现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石洞。 北羡云矮身钻了进去。他顺着向下的台阶走了几步,便出现一条铺着青石砖的走道,再往前走了一会儿,他看见了几个向上的台阶,台阶前有些光射进走道,像是一道门。 他走到门前,尝试着推了推,没想到一下便推开了门,眼前是一个四面摆着木质书架,架子上摆满了书籍资料的小房间。 第三十一章 好多人啊 伶玉楼作为汴京最大的酒楼,客流量自然是极大。为了分流,伶玉楼一、二楼为散客落脚的地方,二、三楼则设置为各个包间。为显其风雅,每个包间皆被起了带“玉”字的名号。 一间名号为“醉玉轩”的包间内,准备记录菜样的小跑堂十分紧张,全身的汗毛炸起,生怕惹怒了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 不为其他,只因南梁所有的皇子公主,还有将军府的两位小姐,都在这一间小小的醉玉轩内。 今日本是休沐之日,宗月歌本以为仅仅是瑞安和她两个人,没想到在宫门口碰见了萧承翼和萧承璨,四人将到伶玉楼之际还碰上了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宗婉音,因此这时,五个人坐在了一个包间里。 宗月歌看出了小跑堂的为难,善意开口:“你们这儿有什么招牌吗?” 小跑堂紧绷的神经有些放松,感激的看了她一眼:“雪沫乳花盏,蓉蒿春笋盘,琥珀荷露粥,桂花酿云吞,还有鳜鱼松子酥,都是最近销量最好的。” “各上一道。” 没等宗月歌开口,坐在她左边的瑞安抢先开口,“还有锦绣狮子头,金钱台蘑烧,蟹粉鳝丝糕。” “是,您稍等。” 宗月歌看着小跑堂飞也似的打开门逃了出去,再看桌上这将“不怀好意”写在脸上的每一个人,不由得对他心生艳羡。 “你盯着跑堂做什么,难道你还想去上菜吗?”瑞安看着宗月歌一直盯着门口,说道,“真是上不得台面。” 宗月歌回头,看瑞安的白眼都要送到天上,心生回怼之意:“在下当然上不得台面,哪里比得上公主,我看公主的眼睛可是到了灵师境,马上就要翻上天了。” “你——” “公主莫要生气,月歌妹妹并无冒犯之意。” 就在瑞安被她气的脸红,正要拍案起身,与宗月歌理论之时,一旁默不作声的宗婉音却突然柔弱的开口。 瑞安在瞧不起人方面很是平等,一视同仁的将宗婉音怼出眼泪:“她还没说话呢,你多什么嘴,别以为本公主瞧不起她就会看得上你吗,真是好笑。” “我......” 宗月歌看宗婉音眼中已经蓄出了泪水,很是新奇,不由得高看了几分一旁满脸鄙夷的瑞安。 瑞安被她的眼神看的发毛,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你这废物又看什么?” 宗月歌笑而不语,桌上的宗婉音却已经落下泪来。美人落泪最是让人怜惜,故而四皇子萧承璨忙递上一块帕子:“婉音小姐,瑞安的性子你也知道的,她对你没什么恶意。” “四哥——”瑞安不满的插了一句。 “多谢四皇子,”宗婉音口中谢着萧承璨,眼睛却不住的往萧承翼那跑,“婉音无事。” 萧承璨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心思转了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婉音小姐怎么老是看我三哥,莫不是——喜欢我三哥?”说着用手中的扇骨敲了敲萧承翼的肩膀,“三哥,前有月歌小姐为你如痴如醉,后有婉音小姐为你如痴如狂。看来三哥与将军府的缘分很深啊。” 萧承翼看着自己嘴角调笑,眼神锋利的四弟,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到底是不是已经放弃了收拢宗凛。 “四弟慎言,二位小姐都待字闺中,如此讲话,有损二位小姐的清誉。” 萧承璨见自己的试探被他三言两语对付了,心有不甘,刚想开口,便见方才的跑堂带着一众人将他们的菜上齐。 宗月歌对这一屋子的明枪暗箭毫无兴趣,桌上的菜色味俱佳,她拿起筷子,不理会众人夹了一块鳝丝糕。 “月歌妹妹,”宗婉音已经止住了眼泪,见宗月歌开吃,用一种劝阻的语气说,“皇子和公主还没有动筷,你怎么能先吃呢?”说罢又转向萧承翼,“各位不要见怪,妹妹自小在家里惯了,此刻是无心之举。” 宗月歌只觉得好笑,这人怎么无时无刻不在拱火。她咽下口中的松子酥:“吃饭吧你。” 一屋人怀着心事,将一顿饭吃的静默无声。宗月歌也乐得清闲,吃的十分畅快。 饭至中旬,宗月歌放下筷子,站起身:“我吃好了,先出去一趟。” “站住,你去哪?”瑞安叫住了快要出门的宗月歌。 “茅厕,”宗月歌回头答道,顺便恶心了她一句,“公主要同去吗?” 瑞安的脸瞬间变黑:“随你,真是粗俗。” 宗月歌快步来到和北羡云约定的一楼。 此刻已至晌午,伶玉楼一楼自然是人声鼎沸。宗月歌稍微踮起脚尖,见人群中并无北羡云的身影,心生疑惑。 “他不是在耍我吧......”正喃喃着,宗月歌突然看见两个角落中的男子。 那二人衣着,容貌均十分普通,只是端杯时露出的手背与黝黑的脸色不相符。 她走到那二人附近,刚想再仔细探查一番,便见那二人齐刷刷的冲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坐在更角落的桌里。 宗月歌坐了下来,心下了然的看着这俩人:“你们这也太敬业了吧。” 北羡云摸了摸坑坑洼洼的面皮,说:“防患未然,小心为上。” “查到了吗?”宗月歌不欲多说话浪费时间,单刀直入的问。 “你查到了吗?” “自然。”宗月歌给自己倒了杯茶,左手暗中从袖子里夹出一张叠的极小的纸条,朝北羡云晃了晃。 “宜周。”北羡云示意他对面的男子,那人同样拿出一张纸与她交换。 宗月歌将纸条收进袖口,刚想起身撤退,便见面前的男子突然站起身,将手中的茶杯摔到了地上。 “你这人怎么回事,胡搅蛮缠!” 她迷惑的看着北羡云一脸的愤怒,注意到他的手指轻轻地指了指她身后,暗道不好,怕是有人看见了!电光火石间她福至心灵,扯下腰间系着的玉佩,甩到了一旁还没反应过来的宜周手上。 “我胡搅蛮缠?呵,你会不会说话,你们偷了我的东西,还想赖账不成!” 北羡云心中满是是对她反应速度的赞赏,口中还是不饶人的说:“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掉的,我这友人捡起来还给你,怎么就成了偷?你这样栽赃嫁祸,还有没有王法?” 宗月歌见他们这桌的声音已经吸引了附近的客人偷听,想着速战速决,便嚷道:“你偷了东西,还想要王法?劝你快点还给我,还要再给我五十两的损失费,不然我马上押着你们去刑狱司!” 北羡云也是没有想到,还有要钱这一出戏码,想着自己现在是个普通客人,不大可能一下子拿出五十两,便从口袋掏出五两银子:“五十两,你这是抢劫!就五两,爱要不要!” 宗月歌见好就收:“五两就五两,玉佩还我!” “还她!” 一旁的宜周早已折服于这二人的演技,见影帝影后齐刷刷的转头看向自己,感觉手上的玉佩瞬间变得滚烫。 他刚将玉佩塞到宗月歌手里,便被北羡云拉走:“我们走,不可理喻!” 宜周被他扯到了门口,刚要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处的宗月歌,见那女子暗中朝他们比了个大拇指。 ------题外话------ 上一次写人物这么多的章节,还是在上一次。 第三十二章 刀光剑影 萧承翼靠着栏杆,静默的看着楼下正甩着玉佩的穗子往这边走的宗月歌。 方才席间宗月歌迟迟未归,他便起了疑心,刚站到栏杆处便见她与人争吵的一幕,好不热闹。 出来如厕,然后被人偷了玉佩,找到贼人后与之理论,这样的情节发生在原来的将军府四小姐身上,毫不违和。可萧承翼已经认识到,宗月歌变了,要让一个能作出如此情怀诗句的女子,大庭广众下与人进行这种拙劣的争执,他绝不相信。 “三殿下,在想什么?” 女子娇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萧承翼转头,宗婉音走到了他身边。 “无事。”萧承翼冷淡的回答她,随即想到了什么,又问:“近日宗将军可有动向?” 宗婉音神情中有些落寞:“没有,父亲一如往常。” “嗯。” 宗婉音侧头看向一旁令她魂牵梦萦的翩翩少年,在心中鼓起来少女情怀:“三殿下,婉音其实一直对您......” “先别说话。” 她的告白被对方制止。宗婉音气闷,见萧承翼一直看着楼下,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楼下的青衫少女,青丝仅仅用一根白色的发带束了起来,身形瘦削。那少女手中攥着只玉佩,转身时玉佩的流苏甩在她的腰间,更显出那纤腰不盈一握。 不是宗月歌又是谁。 宗婉音眼底的妒忌熊熊烧起:哪怕她让他当众被退婚,他也如此在意她吗? 萧承翼却不知她心中所想。他负手而立,看着楼下的少女抬头,看向他们二人后脸色微变,嘴角勾起。 宗月歌本想回包间继续应付那一屋子人,刚转身抬头便见这一对璧人站在楼上盯着自己。 他俩怎么又混在了一起? 她装作不在意的抛着手心的五两银子,脚步轻快的走上楼梯到他们身边。 “二位这是?” “出来透气,见宗小姐遇上了麻烦,本想前去搭救,没想到宗小姐自己就解决了。” 宗月歌看着萧承翼温润如玉的脸,心道这男人真的好会装。 “那便多谢三皇子了。” 宗月歌说完转身欲走,却被对方的下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宗小姐不必多谢,此处也是观景休闲的好地方,若是手头有一支鱼竿,本殿下都想钓鱼了。” 宗月歌心头一震,以为他发现了什么,面上还是整理出一副愉快的表情,转过身对着萧承翼说:“三皇子要钓鱼吗,不如我去找小二要点鱼饵?” 本是一句无甚内涵的话,落在萧承翼耳朵里却变了味道:她莫不是在嘲讽自己不知道那日,她一个没有灵力的人,是如何做到让鱼按时上钩的? 二人对视,眼神中暗含了刀光剑影的血气。可这恶意的眼神落在本就有些嫉妒宗婉音眼中,便充满了调情的意味。 她脸色愈加不善,纤纤玉指不由得攥紧了袖口,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妹妹,瑞安公主还在等你。” “那在下就先回去了,二位慢聊。” 萧承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眸色渐深。 “回去告诉瑞安,我有事先回府了。” 宗婉音本想对着自己的心上人再诉情肠,刚欲开口便被这一句冷冰冰的话打了回来。 看来,那件事是不能再拖了。 北羡云手中拿着那张被写的密密麻麻的纸,走在一条无人的街道上。 终于读完,他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面具递给了宜周:“你先回去,我在去一趟三皇子府。” “殿下——” 宜周的呼喊随着北羡云的身影消失在院墙后终止。 北羡云按照熟悉的路线来到假山,打开六甲五慈印后又进了萧承翼的秘密小屋。 他轻轻地拂过书架上摆着的每一搭纸张,手指停在一卷略微泛黄的纸上。 北羡云用极轻巧的力道打开,上面分门别类的记载着南梁三品以上武将的所有资料。作为南梁唯一的一品大将军,宗凛的资料自是最多,北羡云数了一下,足足五十几页纸。 纸上的记录事无巨细,不仅包括宗凛打过的每一场仗,上的每一次朝,甚至还记载着宗大将军每顿吃的什么饭,每天穿的什么衣服,甚至有几段还贴心的标注了宗凛有段日子在茅厕停留的时间过长,怀疑他便秘了。 这种细微小事,只可能是将军府的人透露出来的。北羡云神色凝重的翻过便秘那页,陷入深重的思考。 萧承翼想借助和宗月歌的婚约搭上将军府这条大船,这事有心人都能看出来。若只是宗凛一个人的简单资料,北羡云还能以为萧承翼是想更好的了解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可这记载已经详细到了变态的程度,绝对不能是女婿讨好老丈人能做出来的。 再加上这后面还有其他武将的资料,北羡云逐步得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萧承翼想要兵权,他要逼宫。 正想到这,北羡云忽然听到一阵走动的声响,外边有人进来了! 脚步声愈来愈近,他不疾不徐地将纸张卷好放回原处,右手灵力化刃割下一角衣袍,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抬眸便和推门而入的萧承翼四目相对。 萧承翼没想到自己这么周密的密室,还能被人进来,一时间愣在原地,只一会便反应过来,左手凝出渊光剑,剑光一闪便向面前的神秘人刺去。 北羡云怕自己提剑和萧承翼对打,会被他依照剑认出身份,只好运转灵气,闪避剑光。 渊光剑,剑气如其名一般昏暗,再加上这小屋的光线本就不甚明朗,北羡云一时不察,左臂被剑光扫到,一阵痛楚自伤处传来,他微微地皱起眉,心想只能速战速决了。 萧承翼见面前这人负伤,心下一喜,剑光陡然加快,直将那人逼向后墙。就在他想一举拿下贼人之际,却见那人翻身向后,六甲五慈印的金光漫过他的眼底,贼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眼前。 他心中大骇,六甲五慈印已经被那人发现,若是叫那位大人物知晓,自己可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来人!搜查整个皇子府!” 第三十三章 套娃间谍 瑞安和宗月歌回到湘翠宫时,已是傍晚时分。 从伶玉楼回宫的这一路上,瑞安可真是做了一个富二代该做的事,花钱。上至首饰衣衫,下至玩具零嘴,瑞安看见什么买什么,宗月歌跟在她身后,深切的体会到了资本世界的腐朽和嚣张。 “今天没你什么事了,”瑞安把玩着自己新买的首饰,用一种大赦天下的口吻说,“下去吧,别在我眼前晃悠了。” 宗月歌大喜,飞快的窜出了瑞安的寝殿。 夜色渐深,宗月歌午间在伶玉楼吃的过饱,此刻并不饿,便按照那日在雁宫看的书中所指,来到御花园西南角的一个偏僻水池旁,席地而坐,闭眼凝神。 书中自有颜如玉,这话果然没错。这处水灵力极为充沛,她几乎能感受到空气中的灵力就要凝为实体。 浅蓝色的水灵气一股一股涌入丹田,在带有四个环的水灵根气旋上不住的旋转着。灵气越来越浓,终于是在气旋之上又结了一个环。 水灵根等级提升后,多出的水灵力无处可去,便顺着宗月歌的经脉骨骼,温养着她的身体。宗月歌感到身体一阵轻便之感,今日和瑞安逛街的劳累都一扫而光。她舒适的睁开了眼。因着自己所住的寝殿都是瑞安的人,宗月而过无法确定其中是不是有谁的眼线,故而她不敢在寝殿细读北羡云给她的情报,这会儿终于是到了一个清净的地方,她飞快的从袖子中抽出纸条。 根据纸条上所写,北羡云在萧承翼府,上次他们二人躲着的假山上发现了上古九印之一的六甲五慈印,这印并不是一个普通国家的皇子能拥有的,因此十分可疑,剩余的他还在探查中。 宗月歌瞬间觉得,自己给他的情报上写了那么许多字,对方就回自己这些毫无帮助的消息,有些亏了。 就在她正要起身回湘翠宫时,耳朵忽然听到熟悉的声响。 “亮哥哥不要嘛~” “乖,想死哥哥了,让哥哥亲一个~” 是中秋夜宴那日,在御花园偷情的二人。 宗月歌站起来怕身影被这二人看见,坐下又怕动静被这二人听见,一时间坐立难安,只得停在原处,寻找一个溜走的机会。 “亮哥哥,我明日不能来找你了~”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落寞。 “为何?” “我们娘娘明日派我去监督宫女们打扫库房,你也知道,樱贵妃娘娘可不是好糊弄的人,怕是不能出来了。” “樱贵妃”这三个字落入宗月歌耳中,她眼睛陡然亮起:没想到自己撞见的这一桩隐秘爱情的女主角,竟是在樱贵妃宫里当差的人。 “那还不快让亮哥哥好好香一个~” 她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她站起身,静悄悄的顺着声音来到那二人身边。一个宫女装扮的女子和一个侍卫装扮的男子,正闭着眼亲的忘我,一时间也没有发觉身边竟然站了个人。 宗月歌并不着急,靠着走廊的柱子,看着那二人一吻终了。 “亮哥哥,我——啊!” 那女子终于看见了自己身边,一袭黑衣,鬼魅一般出现的宗月歌,尖叫声几乎将旁人的耳膜震破。那男子也惊惧异常,直接跪在了地上。 “我可都看见了啊。”宗月歌装作高深莫测的威严样子,“你们二人,竟敢在宫中私会!” 二人已经被她吓得魂飞魄散,那女子也跪了下来,不住的磕头行礼:“我们再也不敢了,大人就饶过我们这一次吧!” 宗月歌不着痕迹的错开二人行礼的方向,并未表示赦免或者惩罚:“你们叫什么名字,哪个宫里的?”话音落地,她边看见二人对视了一眼,于是又说:“别想着蒙我!” “奴婢......奴婢璇慧,是......是樱贵妃宫里的掌事宫女。” “奴才亮勇,是......巡逻侍卫。” 掌事宫女,听起来官位不低。宗月歌抱着肩扬了扬下巴,示意那二人起身。 “我可以保密。”宗月歌见那二人欣喜的抬头,又对着女子说,“不过璇慧,你要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璇慧急切的开口问到。 “你先回去。” 亮勇按照宗月歌的示意走远,由于担心自己的情人,在转角处还是不放心的回头,见那二人正在一处。窃窃私语。 “我要你做我安插在樱贵妃宫里的眼线,时刻向我汇报樱贵妃的动向。” 璇慧被她的话惊到,立马又跪到了地上:“大人,若是被人发现,可是死罪啊!求大人开恩饶了奴婢吧!” “中秋夜宴那天,在御花园,”宗月歌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璇慧的头顶,毫无感情的说,“你俩也在一块吧。” 璇慧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您是怎么知晓......” “你不必管我是怎么知道的,若是你不答应,我现在就把你们俩偷情的事上报给别人,到时候你俩活不过明天。” 说罢她不再面对瑟瑟发抖的璇慧,转身看向平静的池塘:“你可要想清楚了,是你们俩一块死,还是你们俩一块活。” “我......”璇慧已经被吓的语无伦次,过了好一会才似是下定了决心:“好,我答应,只是......” 宗月歌听她答应,心下欣喜,面上还是装作一派神秘:“只是什么?” “求您放过亮勇哥哥。” “这你放心,你好好为我做事,我不会再为难他。” “小姐,这是您要的东西。” 春桃小心的将一个盒子放在宗婉音面前的梳妆桌上,退到她身后,抬头看向镜中。 镜中少女粉面桃腮,一头青丝未梳任何发髻,柔顺的垂在胸前。她拿起盒子,掀开看了一眼,盒内是一颗淡黄色的药丸。 “春桃,若是被旁人知道这件事,你是知道后果的。” 春桃脑中神经一震,忙表明自己的忠心:“小姐放心,春桃若是说出去,定不得好死!” “向三皇子府放出消息,就说我明日,在来悦客栈约三皇子,有要事告知。” “是。” 第三十四章 她作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今日又是同瑞安一起上武课的时间。 瑞安的招式还是上次那几招,宗月歌躲得愈发轻巧,潘冀还是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若不是瑞安比上次更加气急败坏,宗月歌险些都要开始怀疑自己又回到了第一次上武课的时候。 “你在耍我吗?”瑞安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说,“本公主打你,你不许躲!” “公主这话可就不对了,”宗月歌无奈的摊开手,“在下若是不躲,被公主打成重伤的话,我父亲定会上报皇上,到时候公主也不会好过。” 瑞安的话被她堵了回来,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儿才愤愤地说:“哼,你也就只有口头上这点功夫了,我看......” “公主,”潘冀走上前来,“今日的学习结束了,还望二位接下来好好修炼学习。”说罢在瑞安看不见的角落,朝着宗月歌眨了眨眼。 瑞安平素里对这个一板一眼的男人十分恭谨,便和宗月歌一同向潘冀行了个礼,没有理会宗月歌,转身走出了雁宫。 待瑞安的身影消失在雁宫门口,宗月歌看向潘冀:“先生找我何事?” “宗小姐里面请。” 二人在书阁靠里的一张桌子前相对而坐。 “宗小姐,”潘冀显得有些局促,“不知近日,宗将军可好?” 宗月歌一时摸不准他的意思,随口敷衍道:“父亲一切安好,不知潘先生有何事要找家父?” “实不相瞒,”潘冀的眼中又蒙上一层忧伤,“在下希望能重回军中,上阵杀敌。” 宗月歌不解:“既然先生想要上阵,何故如今变成了公主的武学老师?” “唉,”潘冀垂眸看向窗外,“我原本就是将军麾下的一名领兵,只因皇上觉得我性子沉稳,便指我来教导皇子公主。” 原来是这样,宗月歌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一点同为社畜,随领导调配的同情。 “宗小姐可知,我多么怀念在战场的时光,可看我如今呢。”潘冀眼中无限落寞,“教导公主,说起来好听,其实也不过是个闲职。” 宗月歌心念转了一转,说:“其实,皇上叫先生来做公主的老师,不一定是觉得先生合适。” “那是为何?” “先生在军中,定才能出众吧。”宗月歌得到他肯定的眼神后,接着说,“皇上怕父亲军权过盛,危及皇室地位,便要削弱父亲的军中战力,这才将您调到这里,教导公主。” 潘冀一听这话,眼中重回战场的希望之火逐渐熄灭,他自嘲似的笑笑:“那么我要想重回军营,就是痴心妄想了。” 宗月歌看他落寞,心生不忍,也不愿看见这原本有望成为名将的人,在此处蹉跎岁月,便说:“我愿将先生的诉求告知父亲,父亲向皇上求情的话,或许还有转机。” 潘冀心知,若是宗凛去求皇上,可能性就更小了,却也为这微乎其微的希望向宗月歌表示感激:“多谢宗小姐。” 说罢他起身告辞后,走出了书阁。 萧承翼一进来悦客栈,便察觉到不对劲的皱起了眉。 来悦客栈本是汴京大街上,一个最不起眼的客栈,平日里来往的人并不多,今日却人来人往,且来往的多为夫人小姐,客栈内如今一派锦衣华服,莺歌燕语的景象。 他为防止自己被人认出,带上自己常备的面具,谨慎的绕开人群,走上了楼梯。 来悦客栈二楼是一间间客房,萧承翼走到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的房间,抬手便推门而入。 宗婉音忐忑的随着门打开的声音转头,看着她心心念念的男子走了进来。 她拿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一杯茶,递到了萧承翼面前:“殿下,先喝口茶润一润吧。” 萧承翼垂眸看向茶杯,并未接过,只是淡淡地说:“找我何事?” “殿下,”宗婉音的声线柔和至极,仿佛能酥到人的骨缝里,“如今快要入冬,殿下刚从外边进来,喝杯茶暖一暖吧。” 手中的茶杯终于是被面前的人接过,宗婉音欣喜的看着萧承翼,那人眸中似是带了冰,冰凉的神色仿佛要将她所有的少女情怀冻结。 茶杯中袅袅的热气不断的飘到萧承翼的鼻尖,他嗅了嗅,立马便从茶香中闻出催情香的味道,电光火石间他便明白了宗婉音叫他来的目的。 原本因着与宗月歌的婚约被退,萧承翼已经不指望宗家能为他的争权之路添砖加瓦。可看如今的情形,宗婉音都已经将宗家的实力拱手送到他嘴边,他又岂有不吃之理? 萧承翼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向前一步,与宗婉音之间不过一肘距离。 “这茶......”他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说,“好香啊。”说罢抬手便将茶一饮而尽。 宗婉音满心欢喜的看着他喝下了茶,抬眸看向他,眼中似是含着万分柔情:“殿下......” “婉音今日,好美啊。” 不同于二楼的情动氛围,来悦客栈的一楼充斥着各位小姐夫人热闹的寒暄。 “李夫人,最近都好久没见了。”一位贵妇模样的人热络的拍了一下身旁的夫人。 “张夫人,”那人回过头,“你也来听曲了啊。” “是啊,”张夫人摇了摇手中的罗帕有些不耐的说,“平日无事,听卿蝶戏班今日再此巡演,我这不赶紧就来看热闹了。” “哎,说着也怪,”李夫人声音突然压低,“卿蝶戏班的消息,往常都是由伶玉楼放出,也是都在伶玉楼演出,今日怎么换了这个小小的来悦客栈?” “谁知道呢,”张夫人凑近说,“而且这戏班演出的消息,哪次不是事先宣传大半个月,可我昨日才听说演出消息,怎的如此仓促?” “我可是今日听闻此事,这就火急火燎的来了,生怕错过卿蝶戏班的戏啊。” “已经过去许久了,这戏怎么还不开场啊?” 二人似是打开了话匣子,聊天话题逐渐跑向天南海北。 “啊!” 女子的尖叫自客栈二楼传来,不知是不是刻意掺杂了灵力,竟然尖锐异常,整个一楼的夫人小姐都安静了下来。 “这是......” 已经有好事的人动身前往二楼,张夫人见状,忙拉起李夫人:“走,我们也去瞧瞧是什么热闹。” 好似一阵微风吹过,众人还未推门,面前的客房门便自动打开,房内的好戏瞬间让所有人愣在当场。 客房的床上,宗婉音紧紧地拉着身上的被子,露出的肩膀上满是红痕,红云残留的脸上留着泪,又惊又俱的看着身边,赤裸着上半身的南梁三皇子,萧承翼。 第三十五章 两人欢喜众人愁 “跪下。” 宗家祠堂内,宗凛背对着宗婉音,站在宗家列祖列宗的灵位面前。 “爹,我......” “跪下!” 宗婉音不情不愿的跪在了蒲团上,嘴上还是想替自己辩解:“爹,我......” “婉音。”宗凛转过身,看着这个平日里让自己最为省心的女儿,“你今年也十八岁了,这十八年,我宗凛,月儿,知溪,还有这宗家上上下下的每一个人,可有一点对你不起的地方?” “没有,宗家待婉音极好。” “那你为何......”宗凛缓了缓翻涌上来的怒火,“为何做出这种不要脸面的事!” “爹,”宗婉音假装可怜的抬头看向他,“女儿......也是被迫的,我......” 她的话被宗凛甩东西的声音打断。宗婉音垂眸看向地面,心下瞬时凉了一片。 宗凛摔的,是她吩咐春桃买的药的盒子。 “婉音,你说你是被迫的,那这是什么?” 宗婉音心知宗凛已经知晓了全部原委,自己再做辩解已是无用,心一横便直接承认:“没错,此事,是女儿谋划的。” 宗凛看着她大义凛然的模样,闭上眼,声音仿佛瞬间变得苍老。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么做是为什么?” 宗婉音抬头,眼底一派冷漠。 “为什么?原来父亲也会问女儿为什么?”她自嘲的笑笑,看着宗凛说,“那为什么我如此优秀,父亲只关心宗月歌那个废物?为什么我的意中人,要娶宗月歌?” 她脸上的不甘和嫉妒,想一柄利剑般刺入了宗凛的心。 “你可知,月儿退婚的真正原因?” 他见宗婉音不语,想着自己的筹谋一朝就被自己的女儿打乱,心中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一旦将军府和任何一个皇子结亲,就意味着我宗凛已经在夺储之事上站队。兵权本就是皇帝的眼中钉,为了不将宗家上下几百口人,扯进皇子夺权的旋涡,月儿不顾儿女情长,甚至甘愿承受瑞安公主的一鞭,也要和三皇子退婚,她现在还在宫里,给公主做伴读!” 宗凛说到这,情绪激动起来,缓了一口气后,说:“你呢?你就这么简单的,用一颗药丸,就将我和月儿这么多的筹谋算计毁于一旦。婉音,爹现在真的怀疑,你是不是老天派来惩罚我的!” “我不在乎!”宗婉音此刻已经放弃了所有温婉的伪装,“我喜欢三殿下,我要嫁给他!再说了,站队三殿下,助他夺位,有什么不好?事成后父亲就是开国大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啪!” 宗凛气急,一个巴掌落在了宗婉音的脸上。 “你去嫁给三皇子吧。” 宗婉音捂着脸,本来不敢置信的神色,被这句同意的话打散,欣喜之色漫上脸颊。 “多谢父亲。” 宫外的消息此刻还没有传到宫内,宗月歌正有些悠闲的在湘翠宫里和瑞安一同练字。 瑞安本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见身旁的宗月歌正襟危坐,俨然一副好学生做派,心生好奇,面上还是不崩人设的带着鄙夷。 “你写什么呢?” 她探身看向宗月歌笔下的纸张,只一眼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也算是名门望族出身的世家小姐,怎的写字如此难看,难道你只会念诗,不会写诗?” “臣女写字难看,”宗月歌并不理会她的嘲讽,舔了舔墨,“是为了衬托公主。若是我又能作诗又能写得一手好字,那不就把公主比下去了?” “呵,”瑞安不屑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你这废物,还想把本公主比下去?做梦吧你。” 这种等级的谈话已经是二人之间难得的温馨时刻。宗月歌双手举起自己墨迹未干的“大作”,细细的看着。 宗月歌在现代本就没学过毛笔字,更别说还要写繁体字,现在手上这张七扭八歪的“墨宝”,已经算是难得的精品了。 “你不会是在欣赏吧。”瑞安见她一直看那张丑到不行的字,忍不住问道。 “是啊,”宗月歌突然起了坏心,“不如我将这幅字送给公主吧,以感激公主这么多天的照顾。” 瑞安连连往后躲,嘲讽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见一个宫女飞快的走进了书房。 “什么事?” 那宫人上前,附在瑞安耳畔,轻声说了几句。 宗月歌眼看着瑞安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对她怒目而视。 “你们姐妹还真是不要脸,妹妹不行就换成姐姐,做出那样下三滥的事,真是让人为之蒙羞!” 宗月歌十分疑惑,看向一旁早已躲远的宫人:“这是怎么了?” “告诉她!” “是。”宫女朝瑞安福了福身,这才磕磕巴巴地对宗月歌说:“宗小姐,昨日,婉音小姐,与三殿下,在来悦客栈春......春风一度。” “......” 宗月歌只觉得眼前一黑,反应过来后恨不得抽宗婉音两个嘴巴。 “此事当真?”她心中还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 “你还好意思问!”瑞安气冲冲的冲她嚷道,“汴京城那么多夫人小姐亲眼目睹,只怕现在已经传遍整个南梁了吧!” 消息既然已经传播到皇宫,自然早就传遍了整个汴京,现在这桩丑闻,已经是汴京百姓茶余饭后最为手追捧的八卦,坊间甚至已经出了相关的话本。 除去那些不站队的人,此事所谓是“两人欢喜众人愁”,欢喜的是宗婉音和萧承翼二人,而四皇子萧承璨,自然是发愁的众人之一。 “王相,”萧承璨不住的在书房踱步,焦虑的看向面前的丞相,“三哥和将军府搭上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依你看,我现在该怎么办?” “殿下莫急,”王一辅想起来时,萧承翼的话,说,“依老臣看,事已至此,殿下若还是暗中夺权,定是夺不过如虎添翼的三皇子,不如就......” “不如什么?”萧承璨站住身,急切的看向王一辅。 “不如殿下现在就开始准备着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第三十六章 这人看起来十分正常 自大皇子死后,南梁皇帝萧瑾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再加上每日繁重的政务和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儿子,他的身体状况更是每日愈下。 萧瑾看着跪在地上的萧承翼,只觉得头痛欲裂。 “父皇,”萧承翼似是感受不到萧瑾的心烦,不疾不徐的说着,“儿臣有事启奏。” “快说。” “儿臣请求父皇,为儿臣和宗家二小姐,宗婉音赐婚。” 即使萧瑾再不愿搭理萧承翼,此刻也不得不看向他。 “二小姐?”萧瑾从脑海中仔细回想着将军府二小姐的相貌,好一会儿才说,“你前段时间才和宗家四小姐退了婚,这会儿功夫便要求娶宗家二小姐。萧承翼,你当以为朕不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 “父皇,”萧承翼似是并没有听出萧瑾的言外之意,仍旧毕恭毕敬的对着萧瑾行礼,“我已与二小姐有了肌肤之亲,为保女子声誉,还望父皇准许儿臣与二小姐早日晚婚。” 萧瑾平日甚少关注这些坊间八卦,因此现在才知这个消息。 他面上古井无波,眼中暗含风暴的看着自己恭谨的儿子,半晌才说:“你真的执意如此?” “儿臣与婉音小姐两情相悦,还望父皇成全!” “好。”萧瑾表现的一点也不像个父亲,倒像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那依你所见,你们二人何日完婚较为合适?” “既然儿臣与婉音小姐已有夫妻之实,儿臣认为此事不宜再拖。” “说得好,”萧瑾此刻只想看他为了夺位还能翻出什么花样,“张让,下一个适宜婚嫁的良辰吉日是哪天?” “回皇上,”张让上前开口道,“那便是五天后了。” “殿下,忍一忍。”宜周手上拿着膏药和白绫,正准备给北羡云胳膊上的伤口上药。 萧承翼的渊光剑颇为神奇,寻常用来医治皮肉伤的续玉膏对它造成的伤口毫无作用。 宜周小心的将淡黄色的膏状物涂在伤口上,拿起手边的白绫,像个老妈子一样,边缠边絮絮叨叨:“萧承翼那剑真是有点邪,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你也是,跟他打什么打,一开始就跑不就好了,你看这伤口,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了会不会留下疤痕,要是留了疤痕,回北楚后圣上又要怪罪了,你就不能......” “行了,”北羡云一边忍受着上药的疼痛,一边忍受着他的唠叨,终于是受不了了,“好了好了,我那不是想着试探一下萧承翼的实力吗,要是有一天我跟他打起来,也算是心里有底。” “嗯,”宜周随和的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聊,“那萧承翼的实力如何,打得过吗?” “火灵根,结丹四阶,嘶——”北羡云的话被突如其来的痛楚打断,他转头看向正在包扎的宜周,“怎么了?” 宜周有些不好意思的放轻了动作,说:“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有四阶。那若是你我联手,能打过吗?” “难说。” 二人正说着,世子府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北羡云和宜周对视一眼,一个飞快的收起了药物白绫,一个忍着疼痛将挽起的袖口放下,北羡云甚至顺手掀翻了香盏,浓厚的香气瞬间掩盖了满屋的药膏味道。 “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个侍卫模样的人。因着北羡云素日表现得安分守己,从未给各府守卫护院增添任何麻烦,这侍卫也不由得对北羡云恭谨起来。 “世子,”侍卫简单地拜了一拜,说,“属下是三皇子府上的侍卫,前几天府中失窃,那贼人逃跑的方向正是世子府的方向,还请世子通融一下,让我的兄弟们进来检查一下。” “请便。” 北羡云随和的让开身,那侍卫招手,他身后的人鱼贯而入。 “不知贵府如此大费周章的找那贼人,是丢了什么稀奇的宝贝?”北羡云站在一旁,看一群人搜查屋子,漫不经心的问向身边,方才敲门的人。 “没什么,只是......”许是着搜查的气氛过于和谐和顺利,那侍卫一时间差点以为是何好兄弟间的胡扯。他突然反应过来,身边的人不是自己的兄弟,甚至不是本国人,便警惕的开口道:“丢了些较为珍贵的古玩玉器,三皇子很是重视,因此我们定要找到那贼人。” “原来如此。”北羡云了然的点点头,又装作一副热心肠的模样问,“那贼人可有什么特征,我哪天看见了定要派人上报你们府上。” 他热络的语气让侍卫放下了些许戒备:“身形瘦长,修为颇高,左臂带伤。” 北羡云似是不经意的抱着双臂,右手恰好按在伤口上,他面不改色的继续同侍卫聊着:“我记住了,以后帮你留心。” 侍卫侧目看来一眼他那被按着的左臂,见北羡云面色轻松,心道这人看起来十分正常,绝不可能是擅闯皇子府的贼人,便朝这位别国皇子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世子了,我们这就撤。” 北羡云满面春风的送走了这群侍卫后,立马掀开自己的袖子,缠着伤口的白绫果然已经被鲜血染透。 宗月歌正坐在自己寝殿的茶桌前,已经连假装轻松都做不到了,手指不住的点着桌面。 宗婉音那个恋爱脑,自己飞蛾扑火不说,还将宗凛也拖入火海,现在想要让将军府远离争斗,难如登天。 各种杂乱的想法在脑海中翻涌着,她终于是感受到了烦躁,起身躺到床榻上,用锦被蒙住了眼睛。 所幸的是现在那两人还没有成婚,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只是萧承翼那人为了宗凛的兵权,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与宗婉音成婚,宗月歌一时也无法想出稳妥的办法来搞砸这桩婚事。 正在她心思沉重之际,宫女的传话带来了希望。 “宗小姐,这是您的家信。” “多谢。” 宗月歌迫不及待的拆开,入目的果然是宗凛铁画银钩的字迹。 ‘月儿,我已决意在婉音成婚之前去往西部边关领兵,知溪体弱,望你多加照顾,时间迫近,憾不能与月儿相见,勿念。’ 第三十七章 惺惺相惜 为宗婉音和萧承翼赐婚的圣旨今天一早就已经送到了将军府,待传旨夫人宫人走后,宗凛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将圣旨甩到宗婉音怀中,转身便进了书房。 “婉音,这圣旨......” 安姨娘此刻看着自己的女儿,觉得十分陌生。 “娘,”宗婉音欢天喜地的接过圣旨,“女儿就要如愿了,您不为我高兴吗?” “姐姐,这桩婚事,父亲仿佛并不满意。” 说话的是将军府三小姐,宗知溪。三小姐素来体弱多病,在府里发生大事时也甚少发言,因此她这一说话便吸引了在场人的目光。 宗婉音对这个毫无存在感的妹妹无甚感情:“妹妹若是无事可做,不如就来我房里,帮我绣一绣嫁衣。” 让新嫁娘的姐妹帮忙绣嫁衣,是南梁成婚的习俗。宗知溪无法拒绝她这一提议,心中有微微生出抗拒之意,有些为难地站在原处没有动弹。 “三小姐,”侍卫上前来拯救了宗知溪的进退两难,“将军请您去一趟书房。” 宗知溪如蒙大赦一般快步跟着侍卫进了书房。 书房内,宗凛正襟危坐,正写着什么。 “父亲。” “来啦。”宗凛最后一字落笔,招宗知溪上前,“知溪,来看这个。” 宗知溪上前,见宗凛方才写的是一纸奏章。 “父亲,您即日便要前往西部边境?那姐姐的婚礼......” “我不会出席她的婚礼,将军府的人,一个都不能去。”宗凛抬头看向这个常年被自己忽略的女儿,叹了口气。 “知溪,你们都长大了,爹也不想瞒你了。这封奏章,就由你带去皇宫,顺便探望一下月儿,她还在宫里。” 宗知溪不明白他的意思,却也应了下来。 “等凌玄学院开学了,你去了学院,我也就放心了。” 宗月歌这两天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虽然已经知道了宗凛的决定,心中对将军府的担忧减轻了许多,她还是得忍受瑞安不间断的冷嘲热讽,二人好不容易有些缓和的关系,又因为宗婉音这件事重新回到冰点。 “宗小姐,”瑞安身边的宫人来向她传话。“公主说她今日并不想看见您,让您不必去雁宫。” 宗月歌心中暗爽,装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说:“知道了,多谢。” 她目送着那宫人出宫,正和进她宫门的璇慧擦肩而过。那宫人转头看了一眼神情有些偷偷摸摸的璇慧,正疑惑着她为何来这时,便听身后的宗月歌说:“我方才在外边溜达,不小心踩到了她的鞋,答应她给她钱去修补,这会儿正好来拿。” 宫人闻听此话,也未过多言语,便离开了宗月歌的寝殿。 “来,”宗月歌示意璇慧坐在她对面,“坐。” 璇慧打量着她的脸色,并未坐下。 “樱贵妃今日下午,会在御花园的万鲤池,和瑞安公主赏鱼。” 宗月歌抬头看向璇慧,眸中带着对她的欣赏,说:“知道了,这次还是要谢谢你,这个你......” 她给钱的手刚伸到背后,便璇慧跪了下来,膝盖砸在地板上发出一记闷响。 “宗小姐不要杀我,我以后定努力为您做事!” 宗月歌心头一阵无语,边批判着封建社会的腐朽制度,边伸手将璇慧拉了起来:“你先起来,我不是要杀你,是给你劳苦费。” 璇慧迷迷糊糊的看着宗月歌递到她面前的五两银子,说:“这是......” “这是你帮我的酬劳,”宗月歌说,“可能有些少,别见怪。” 璇慧没想到自己不仅没有被杀,还有银子拿,一时间生出了别的想法,接过银子说:“宗小姐,璇慧有一事相求。” “你说。” “璇慧想调到宗小姐宫里,一直为小姐做事。” 宗月歌看着这个有些蹬鼻子上脸的宫女,直接拒绝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宫了,你跟着我,我走了以后你就是瑞安公主的宫女,那时你大可去求公主。” 璇慧一脸的失望,行了个礼后便退出了寝殿。 宗月歌坐在原地看着她走远,心中哑然失笑。 人心中的贪婪果然永无止境。 万鲤池边,一袭烟紫色曳地长裙铺在贵妃榻上,千娇百媚的贵妃倚着塌,手中捧着精致的木盒,抬手将一把鱼食撒到了池中。 “气死本公主了。”瑞安坐在一旁,向樱贵妃大倒苦水,“你说,这宗家的女儿,是不是都不知检点?” “公主何故如此气愤,”樱贵妃无甚所谓的看一眼瑞安,宽慰道,“也许三皇子殿下和那二小姐是真心相爱呢。” “什么真心相爱,我看那个宗婉音就是想攀上皇室的高枝,之前我就见她一直勾搭我三哥。” “总归也算是一桩喜事。” “什么喜事,”瑞安烦躁的托着下巴,“讨厌的很。” “这么巧,公主也在这儿?” 二人正聊着,便听一道十分愉快的声音自她们身后响起。 宗月歌背着手,脚步欢快的来到她们身边,轻松地说:“月歌见过公主,娘娘。” “你居然还敢出门?”瑞安现在一见她就生气,站起身来质问道。 “我有什么不敢出门的,”宗月歌状若无辜,“要变成公主皇嫂的又不是我。” “你——” 瑞安反击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樱贵妃的声音打断。 “宗小姐今日来此,是......” 宗月歌见樱贵妃终于开口于她搭话,忙回道:“月歌闲来无事,听闻御花园万鲤池的鱼乃宫中一绝,便过来一观。” 樱贵妃笑笑,并未说话,宗月歌不甘心对话就此终止,随口问道:“咦,娘娘手中的鱼食是不是加了什么,竟能吸引这么多鱼?” “鱼食里加了引诱鱼儿过来的药剂,”樱贵妃说着,又洒下一把鱼食,“宗小姐若是感兴趣,不如本宫派人送一些到湘翠宫。” “引诱的药剂?”宗月歌重复着这五个字,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樱贵妃,“是东夷特产的丹药吗?我竟从未听说过。” 樱贵妃听她语气已变,知她意有所指,便抬头与宗月歌眸光锐利的眼睛对视。 “宗小姐对我东夷产的丹药感兴趣?” 宗月歌也听出了她言语中的试探,未等出声,便听瑞安不屑的声音插了进来。 “你这废物能知道什么丹药,不懂就别问,也不嫌丢人。” “哦?”宗月歌用挑衅的语气说,“东夷遥远,在下看公主也未必知道吧?” 瑞安很是吃激将这一套,一听这话,立马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开口:“听说过沉玉散吗?本公主还摸过——” “公主!”樱贵妃脸色微变,出声制止。 瑞安心知失言,有些懊恼的闭上了嘴。 “宗小姐,今日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她还能干什么,无非是闲逛罢了。” 瑞安不愧是南梁皇室最为受宠的皇室子弟,心思已经单纯得有些可爱了。 宗月歌和樱贵妃隔着瑞安对视,竟均从对方眼中品出一丝惺惺相惜之感。 第三十八章 送别 “是啊,”宗月歌借着瑞安的坡下驴,“闲逛罢了。” 樱贵妃镇定的笑而不语,抬手将鱼食递给了她:“那便一起喂鱼吧。” 宗月歌伸手接过,心知已经不能从樱贵妃这儿套出任何情报,便专心的喂起了鱼。 此刻正是一天中最为温暖的时刻,秋末冬初的阳光不要钱似的洒在池面上,伴着不断跃进跃出的各色锦鲤,端的一个“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宗小姐,”一个宫女走到宗月歌身边,通传道,“将军府三小姐,前来探望。” 三小姐?宗月歌仔细想了好一番,才想到了自己那个从未谋面的姐姐,宗知溪。 “既如此,宗小姐不妨就先回宫,以免让客人久等。” 宗月歌听出了樱贵妃的逐客令,并不留恋的随意行了个礼,转身便回了湘翠宫。 她刚一推开寝殿的门,便见一位身穿青色衣裙的女子站在面前。 “月歌妹妹。”宗知溪率先开口,和这位自己并不熟悉的妹妹打招呼。 “知溪姐姐今日前来,是......”宗月歌对来人的目的没有把握,谨慎开口。 “父亲嘱托我来看望你,”宗知溪说到这,眉宇间染上几丝愁态,“父亲即日便要去边境了。” 许是由于血脉至亲,提到宗凛,让二人之间的尴尬缓解了不少,宗月歌拉着宗知溪坐下,问:“可说了何日动身?” 宗知溪递上奏章,说:“父亲决意在婉音姐姐成亲之日前动身,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宗月歌细细的将那奏章读了几遍:“父亲的要求,皇上定不会反对,此事已成定局。” 说罢她将奏章合上,交还给了宗知溪:“可惜不能去送送父亲。” 宗知溪见自己的妹妹不像旁人说的那般胡搅蛮缠,反而条理清晰,心中顿生亲切之意。 “不如这样,”宗知溪提议道,“我今日就在你这住下,对外就说我二人姐妹情深,到了父亲动身那日,再请公主同意你送我回府,正好你我二人一同送别父亲。” 宗月歌听她此言茅塞顿开,不住地向她表示感激:“多谢姐姐。” “其实你我年纪没差几个月,你叫我知溪便好。” 宗婉音和萧承翼的这桩婚事,虽然不被宗凛看好,三皇子府却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萧承翼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拂过窗户上刚被贴上,浆糊未干的红喜字,正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下。” 侍卫来报,萧承翼回头:“贼人找到了吗?” “属下已经派人挨家挨户的搜遍了,”侍卫说着,有些害怕的吞了一口口水,“还......还没有搜到。” “废物。” 侍卫单膝跪地,听到这里两个字,心中一凉。 “真的都找遍了吗?” “真的,”跪着的人听萧承翼这话,以为自己还能辩解一番,立马说道,“就连北楚世子府也都搜过了。” “北楚世子府?”萧承翼手指顿了顿,北羡云瘦高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正与那日和他交手的贼人差不多。 “世子可有嫌疑?” “没有,世子的左臂上并没有受伤。” 萧承翼垂下眼,不知怎么回事,即便北羡云的嫌疑已经洗清,他还是觉得那人有些像他。 “殿下,还有一事。” “说。” “宫里的消息,宗凛将军上的奏章,即刻请命前往边境带兵。” 萧承翼的心一下便凉了半截,顿了半晌才问:“父皇准许了吗?” “皇上立马就批准了,想必宗将军此刻已经在点兵了。” 宗凛不愧是久经沙场的一员猛将,得到萧瑾准许他前往边境的消息后,立马召集孟信等人开始点兵。 校场的军帐内,各领兵排成一排,看着沙盘前负手而立的宗凛。 孟信四下环顾了一番,见帐内众人,除了背对着他们,看不见表情的宗凛,均是一副迷惑的表情,便开口询问道:“将军,今日叫我们来这儿,是何事?” 宗凛转过身,面上一派肃穆神色。 “诸位,今晚动身,前往西晋边境,可有异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太能理解这个决定。 “将军,”名叫崔川的领兵站出来问,“二小姐成婚在即,将军为何不参加完婚礼再动身?” “这桩婚事,我将军府的人,和我宗凛麾下的每一个人及其家眷,都不许参加,这是军令。” 军令一出,众人即便不解也立马遵从。 孟信大概能理解宗凛的用意,心下也为这位操心的父亲叹了口气。 “将军,”宗凛听见孟信出声,“不与月歌小姐和知溪小姐告别,再动身吗?” 孟信的问询戳中了宗凛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心中对这两个女儿的担忧瞬间成倍增长。 “不必。” 得益于宗凛平日里练兵有道,大军很快便在汴京城门口集结。 已是天色渐黑的时候,城门口并无多少来往的宫人,各领兵清点完自己管理的人数,确认无误后汇报给了宗凛。 宗凛身下骑着匹黑色的马,即便他未着一块铠甲,周身的肃杀之气还是让人心生胆颤之意。 “出——” 他的“发”字还没说出口,便见城门口外,正对着他的方向,宗月歌和宗知溪站在他的面前。 “父亲!” 宗凛快速飞身下马,看着两个女儿一路小跑的向他靠近,原本带着杀气的眼睛突然湿润。 “你们怎么.......” “哪有父亲出兵,家人不来相送之理?”宗月歌俏皮的朝他眨眨眼。 宗凛忍了忍泪光,看向衣衫单薄的宗知溪:“你身子弱,怎么也不多穿几件衣服?” “出来的匆忙,没来得及。” 宗将军眷恋的看着两个女儿,心中百般柔肠千丝万转,口中却一言未发。 宗月歌看出了宗凛的不舍,用轻快的语气说:“父亲放心,我们定会照顾好自己,不让您担心。” 宗凛拍了拍宗月歌的肩膀,眼中满是欣慰。 “将军,”孟信上前,“该出发了。” 他最后看了看两个女儿,翻身上马,目视前方:“出发!”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题外话------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从军行》杨炯 第三十九章 婚礼惊变 宗婉音和萧承翼的婚事,在南梁并不算是一件十分光彩的事,因此成亲这日也不似寻常大户人家一般的红妆十里,张灯结彩。 由于婚礼男方是皇子,除了皇室中人,来宾也都算是汴京城中的达官显贵,宗婉音这边则萧条异常。宗凛出兵边境,两位小姐一个在宫中不便外出,一个称病,都没有出现,新娘的生母不是正室,更加不能参与皇室婚礼,因此婚礼的女方这边,竟无一个娘家人到场。 萧承翼骑着马,身后是载着宗婉音的喜轿,一路吹吹打打地来到了三皇子府。 双方都是南梁有名有姓的人,再加上婚前出了那样一档子事,此刻三皇子府门口早已围满了好事的百姓。 “听说了吗,宗将军昨夜已经带兵出城了。” “今天可是他女儿大婚的日子,也不来参加?” “哎,出了那样的事,要是我,也没脸来参加婚礼,这二小姐倒是好厚的脸皮。” “难怪,你瞧,将军府的人一个都没来,就连宗将军麾下的武官都无一人到场。” 喜轿外众人的议论一字不落的传进宗婉音的耳朵里,饶是她嫁给心上人的喜悦再强烈,此刻不由得有些气愤。 “喜轿到——” 随着司仪的一声报喜,宗婉音满面娇羞地看着一只缀满了宝石的细杆伸进了轿子,缓慢的将轿帘抬起。 心上人的脸映入眼帘,宗婉音欢喜地将手放进他的手中,由自己的夫君扶下了喜轿。 她跟着萧承翼的脚步,跨过摆在门口的火盆,一步一步地来到了正厅。 正厅内,皇帝萧瑾位于正座之上,身后站着的是大太监张让,萧承璨和瑞安站在正厅的左侧,面上均无喜色。 不知是不是司仪也觉得这桩婚事不太光彩,将整个拜堂的流程走的极快。 “新嫁娘入洞房!” 宗婉音恋恋不舍的看着萧承翼,对方一身红袍对她展颜一笑,任何人看起来都是一幅郎情妾意的美景。 “稍微等我一会儿。” 婚宴已经进行到了吃席的步骤,因着皇室中人的安全需要保障,皇上皇子们的席位设置在内殿之中。 萧瑾身体状况早已大不如前,吃的极少,倒是四皇子萧承璨,吃的十分畅快。 “老四,”萧瑾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萧承璨风卷残云的吃相,说,“国库要空了吗,竟将你饿成这样?” “回父皇,”萧承璨咽下一口菜,说,“三哥府上的菜色极好,尤其是这道酿鸭,唇齿留香。” “是吗,”瑞安被他说的勾起的兴致,夹起一块鸭肉放入嘴中嚼了嚼,赞到,“果然不错,父皇你也尝尝。”说着也给萧瑾夹了一块。 萧承璨倒是没有想到,自己下了药的菜,就这么简单的被瑞安夹给了萧瑾,一时间面露喜色。 一旁的萧承翼看着萧瑾将那块鸭肉送入嘴中。 “父皇!”萧承翼突然大喊,把一屋人吓了一跳,“不要咽!”只是他这声劝阻为时已晚。 “公主!皇上!” “来人,护驾!” 萧瑾和瑞安很快就被送回了皇宫,数位皇家医者轮流上前诊治,对视中均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玩完”的意思。 “怎么样,皇上如何?”皇后立于床侧,问众位医者。 众人面露难色,还是一位年纪最大的医者率先开口:“娘娘,皇上中了毒。” “什么毒?” “还未诊出,只是......”那医者说着,又停顿了起来。 “只是什么?”皇后的脸上越发焦急。 “只是皇上身体过度劳累,早已不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再加上中了毒,这......即便是解了毒,也是......” 未等年迈的医者说完,皇后已经读出了他的意思。 “都下去。” “是。” 医者们陆陆续续地走出寝殿,路过了在寝殿门口跪成一排的两位皇子。 萧承璨余光注意到了医者脸上的难色,得知自己目的达成,眼中闪过一分欣喜。 “四弟。” 他的欣喜被萧承翼冰冷的两个字打扰,他转头看向萧承翼,问:“三哥,何事?” “你觉得,此事是何人所为?” “三哥,父皇可是在你的婚宴上中了毒。” “父皇的确是在我府上中了毒,且是吃了那道酿鸭后才出的事,”萧承翼说到这,压低了声线,“你并没有吃那道酿鸭,对不对?” 萧承璨眼中的神色,由心愿达成的愉悦突然转变成阴谋被发现的慌乱。 “三哥倒是观察入微啊。”萧承璨转过头面向寝殿大门,“那你说,父皇这次能不能醒过来?” 萧承翼眼角瞟见张让推门走了出来,忽然冲着面前的寝殿伏身叩拜。 “南梁三皇子萧承翼,祈求上神,佑我父皇平安康乐!” 萧承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手吓了一跳,一时间没有看见张让越来越近的身影,莫名其妙的看着萧承翼。 “三殿下,四殿下。” 张让的声音又吓了萧承璨一跳,他猛地转头,见张让站在他身边。 “皇后娘娘请二位进殿。” 皇后是萧承璨的生母,因此他无甚戒心的首先站了起来,走在萧承翼身前,跟着张让走进了寝殿。 “娘娘,二位殿下到了。” “你先下去。” “是。” 张让出去后,偌大的寝殿便只剩皇后,萧承翼,萧承璨,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萧瑾,四个活人。 “母后。” 皇后见那二人弯腰行礼,并未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萧瑾,眼中再无方才面对医者时的关切和痛楚。 “今日这事,谁做的?” 两个皇子对视了一眼,还是萧承璨先开了口。 “回母后,儿臣不知。” 皇后斜睨了一眼自己的骨肉,从他的表情中便知这事是他所为,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自己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欣慰。 “皇上中了毒,这段时间的政务便由你们二人共同分担。” “是。” “承翼,你先出去,今日我和承璨守着,明日若是皇上还未醒,再由你来换班。” 皇后显而易见的偏心并未让萧承翼面上有任何不虞,他顺从的行了个礼,退出了寝殿,却并未回府,还是直挺挺的跪在了寝殿门口。 有些刺骨的夜风刮在萧承翼的脸上,却并未影响他大势已成的好心情。 三皇子府内,宗婉音在新房内,等待着她一夜未归的夫君。 第四十章 打起来了! 不去参加宗婉音的婚礼,是宗月歌和宗知溪老早就约定好的。宗知溪不去,借口生病就可,而宗月歌的理由,想起来则有些麻烦,所幸的是瑞安对她是否去参加并不在意,正好省去了她的一桩麻烦。 是夜,宗月歌正在自己寝殿内吃着刚送来的小食,心情正好时,便被一阵吵嚷打断。 她循着声音推开门瞧了瞧,只见一批宫人簇拥着两三个满脸皱纹,看起来资历颇深的医者进了瑞安的寝殿。 宗月歌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伸手拦住一个步履匆忙的小宫女:“这是怎么了?” “回宗小姐,公主她......她中毒了!” 宗月歌心里一惊,正想再拦住小宫女多问问时,便见她急匆匆的行了个礼,快步走远。她心里沉重的合上了寝殿的门,回到了桌前。 瑞安去参加萧承翼的婚礼,然后中毒了?是她自己中了毒,还是......有别人也中了毒?若说是单独给瑞安下毒,还要在萧瑾的眼皮子底下,那属实是没有这个必要。除非,瑞安是被误伤的! 思量至此,宗月歌再也坐不住了,推开门步入了黑暗中。 湘翠宫的主殿内,三四个医者正聚集在昏迷不醒的公主床前,一言不发,只用眼神不断的对视着。 “三位,”瑞安最得力的大宫女上前,“我们公主这是......” “姑姑,公主和皇上中了同一种毒。” 宗月歌恰好在此刻推门而入,这一句话好巧不巧的钻入她的耳朵。 她心道一声果然,走到瑞安床前问:“这是?” “宗小姐,”那姑姑因着和瑞安感情很深,瑞安又是在宗婉音婚礼上出了事,所以她此刻看宗月歌也有些不顺眼,“我们公主最近不便,您请回吧。” 宗月歌假装没听到她这句不太客气的话,踮脚让目光越过她的肩膀,伸着脖子看向瑞安,装作一派关切的模样:“公主这是怎么了?” “中了毒。”一名医者简短的回道。 “什么!”宗月歌惊讶地将眉毛高高扬起,“怎么回事,严重吗?” 她眼中的关心之情让姑姑对她的敌意减轻了一些:“严重,也不严重。” “怎么说?” “这毒性虽猛,”医者解释道,“可公主身体素来很好,又是修仙体质,应该是无甚大碍,只是皇上就......” “咳!” 医者的话被姑姑刻意的一声咳嗽打断,医者意识到了这话不能随便说,更别说是在宗月歌一个宫外人面前。 “宗小姐,夜已深,请回吧。” 宗月歌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也并不多做留恋:“那好,姑姑,若是公主醒来,您可一定要来告诉我一下。” 她回到寝殿,左思右想了半晌,还是觉得此事有不妥的地方,若是能去打探一下萧瑾的情况就好了。 忽然,她萌生出一个想法。 “三殿下,”张让手持一柄雪白的拂尘,站在灯火通明的大殿门口,看着地上跪着的皇子,“夜已经很深了,风凉露重,您还是先回去吧。” “父皇现在昏迷未醒,我作为父皇的儿子,怎么能离去呢?”萧承翼上半身立的笔直,在寒风中说,“何况父皇是在我的婚宴上被人所害,我便更无离去之理。” “今日是殿下的新婚之夜,皇子妃还在府中等您。” 若不是张让的这一句提醒,萧承翼几乎要忘了自己还有个媳妇。他愣了一会,便大义凛然的说:“无碍,婉音定会理解我。” 这话让躲在走廊圆柱后的宗月歌直为宗婉音感到不值:废了那么多心机,就选中这么一个人,真是费心费力,瞎了眼睛。 她悄悄将一只露在蒙面黑巾后的眼睛探出圆柱,观测这萧承翼和那个公公模样的人的动向。 那一站一跪的两人好像已经安静下来,宗月歌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她感觉到时机成熟,调动自己丹田内已至入境七阶的灵力,后背紧贴着走廊的墙壁,在一个个走廊圆柱间飞快的窜着。 就在她离那公公守着的殿门口还剩仅仅三根圆柱的距离时,那公公忽然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宗月歌探出的脚尖瞬间缩回了圆柱后,屏气凝神,祈祷着自己没被发现。好在那公公只看了一眼,就转头继续看萧承翼跪着。 她无声无息的松了口气,旋身又向前潜了一个柱子的距离。 “谁!” 原本一言不发跪着的萧承翼突然出声,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宗月歌的方向! 宗月歌一时间愣在原地,见那公公已经转头看向自己,她再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心中飞快地痛骂了萧承翼的九族后,将体内的灵力运转至极致,向远离大殿的方向飞奔。 纵使她反应已经极快,却还是敌不过张让灵者六阶的实力。二人间的距离以宗月歌从未设想道的速度急速缩短,眨眼间张让已至宗月歌身后不到两步的地方! 宗月歌心中大骇,她已经能感受到身后人汹涌的水灵力,海啸般向她袭来。就在她马上就要被张让向前伸出的手抓住之时,宗月歌心中灵光一闪,有办法了! 张让本来以为,能擅闯皇宫的贼人,必定境界高超,身手不凡,没想到这小贼的实力竟如此一般,自己没追出几步就要抓住他,心中生出一股轻松。 眼看着两人间的距离缩到了差不多的程度,张让伸出手,指尖已经能碰到那人后背的衣料。 忽然,张让看见那原本飞奔的人忽然回头,一双明亮的眼睛透露出狡黠的光。他疑惑之际,一股灵力凝出的水劈头盖脸的浇到他身上。大太监张让心中大怒,这人竟敢用这种等级的招式来戏弄自己! 他起手捏诀,灵力运转,周身的空气都仿佛在波动,面前那小贼四周忽然由上而下罩下一个波光粼粼的球形罩子。 这是张让的独门绝技,卷云波,从未失手。 大太监停下身,看着那小贼逐渐消失在卷云波之下。忽然,让他意想不到的情形发生,原本应该被自己生擒的人忽然躺在地上,向前一滚,用一种十分不雅的姿势滚出了卷云波。 宗月歌此刻已经顾不上什么仪态风度,翻身站定后,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无名火。她反手运转火灵根,四周升起的青色火焰将那水罩烧的一丝不剩,面前的空气刚稳定下来时,宗月歌仅看了呆滞的公公一眼后,便立马运转身体内所有的雷灵力,雷光像一柄劈天的刀般直直的落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张让头上。 宗月歌不欲再和身后正在遭受湿身雷劈的人一眼,抓住机会飞快的消失在了宫墙深处。 萧承翼跪在原处没有起身,只是脑海中想的已经变了味儿。 方才那人逃离的身影,像极了他认识的一个人。 第四十一章 啊是是是 “萧瑾中毒了?” “是。” 北楚世子府内,北羡云端杯的手微微顿住,他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后,问宜周:“可知是谁动的手?” “不知,”宜周同样心事重重,“只知道是在萧承翼的婚宴上中的毒,可能是萧承翼干的。还有,瑞安公主也一块中了毒。” “瑞安”两个字挑动了北羡云敏感的神经,他想起宗月歌传来的消息,是瑞安给北明颜下的药,才导致了她的死亡。 “什么毒?” “不知。” 北羡云将茶杯放在桌上,定在原地想了一会,说:“萧承翼有什么动向吗?” “进宫了,还没回。” “派人去他府上门口,等他回来马上通报我。” “是。” 不同于世子府的调度有序,皇宫此刻一片慌乱。 皇上和瑞安公主还在昏迷之中,原本守在皇帝寝殿的皇后和萧承璨母子已经都回去休息了,现在在殿内守着的,是在殿外跪了一夜的萧承翼。 “我来吧。”萧承翼说着,接过宫人手中的水碗,将宫人屏退殿外后,用小勺轻轻地舀了一勺水,涂在了萧瑾有些干裂的嘴唇上。 萧瑾的嘴唇紧闭,似是正承受的极大的痛苦。原本应该顺着唇缝流进萧瑾口中的水,也沿着嘴角淌到了床榻上。 萧承翼的动作一顿,看出了萧瑾的抗拒,附在他的耳边,也不管自己躺在床上的父亲能不能听见,自顾自开口。 “父皇,这么些年,很累吧。这大好的南梁江山,您也该放手了。” 张让推开门,便见到了这父慈子孝的一幕。 “三殿下。” “张总管,”萧承翼转头看向他,眼中又盛满了悲怆,“贼人可找到了?” 张让面上拂过一丝稍显尴尬的古怪,着古怪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萧承翼眼中。 “怎么,”张让听见面前的皇子发问,“那人修为很高,连我南梁第一高手张总管也敌不过?” “并不是,”张让忙为自己解释,“那贼人的修为至多在入境七阶。” “那为何昨晚没有生擒贼人?”萧承翼因着角度问题,并没有看见二人的打斗。 “那人的修为颇为奇怪,三种灵根共同修行,且修为均不算太低。” “三种灵根?”萧承翼此刻也一时无语。按说玄真大陆的修仙者,能将两种灵根修炼至入境五阶之上的人都少之又少,更别说三种灵根。 “南梁,还从未听说这样一号人物,”萧承翼突然开口,锐利的眼神落在了张让身上,“张总管这话,可是有误?” “无误。” 张让看着三殿下再次陷入深思,心中更加慌乱。 他方才解释自己的失手时,刻意隐瞒了那贼人身上的无名青火。十八年前,他第一看见这种青火的时候,还是皇宫内一名寂寂无名的小小内侍。当时那青衣女子信手一扬,整个大殿四周便突然升起了熊熊燃烧的青火,青火虽不向四处蔓延,却也是集结了整个皇宫水灵根的修士都无法熄灭。 这么些年,女子飞扬的身影一直深刻在张让的心头,是他努力修炼的动力,也是他无法得以飞升的梦魇。 “张总管,再想什么?” 萧承翼的声音打断了张让的回忆,他惊觉道自己已经失态了太长时间,连声说道:“内臣在想,下毒的人是谁。” “哦?”这话似乎是引起了萧承翼的兴趣,他眯了眯眼睛,“那张总管以为,是谁?” 张让在面前的皇子的注视下有些心慌,他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一个不被注意的背锅倒霉蛋。 “内臣认为,此事有可能是北楚人所为。” “北楚?”萧承翼明白了他指的人是谁,北羡云的身影再一次和那暗闯自己密室的人重合。 “张总管可有证据?” “没......没有,只是老臣的猜测。北楚战败后,割荆城,那北楚世子定心生不虞,借着皇上出宫的机会下毒,不是没有可能。” 萧承翼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若不是自己知道萧瑾中毒的真相,他几乎都要觉得真的是北楚人干的了。 “咳......水......” 床上的萧瑾忽然出声,萧承翼和张让均被吓了一跳,好在萧瑾只是梦呓一般说了这一句话后,就又开始昏迷,萧承翼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去叫医者。”萧瑾看着那昏迷之人的脸色变得更差了,这才装作刚刚反应过来的模样,吩咐身旁的张让道。 “是。” 和萧瑾同时中毒的瑞安此刻也同样在昏迷中,湘翠宫陷入了一阵手忙脚乱的井井有条中。 井井有条是因为医者和湘翠宫的宫女们,在姑姑的调度下,进出还算是整齐,手忙脚乱则是因为,一对宫内守卫横冲直撞的想闯进湘翠宫,声称宫内有贼人,他们需要一间间屋子的探查。 “你们手脚放轻,不要扰了公主。” “姑姑放心。” 带队的侍卫向姑姑拱了拱手,便进了宫门。 宗月歌昨夜和张让的一场打斗,让她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一方面是自己不知宫内竟有如此高手,自己差点就被生擒,一方面则是对这个世界的修为等级差距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她能感觉到,若不是自己昨夜想出了那一出险招儿,两招之内自己必定被擒住。可那公公明明能抓住自己,又为何愣在原处没有动手?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寝殿门突然被敲响:“有人吗?宫内侍卫前来检查是否有贼人。” 宗月歌早有准备的上前打开门,将那一队侍卫迎了进来:“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屋里哪能有什么贼人,你们真的是多虑了。” “例行公事,还望小姐谅解。” “谅解谅解,当然谅解,”宗月歌本想哥俩好一样搭上那侍卫的肩膀,想到现在这个世界,此举不大合适,抬起的手转了个方向摸着自己的后颈,“可查到什么了?” 一名侍卫走上前,对着那队长模样的人摇了摇头。 “多谢小姐体谅,我们走。” 宗月歌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床下的一块白砖地板,叫住了侍卫。 “等等。” “小姐还有何事?” “把门带上。” “是。” 第四十二章 宗婉音还不如王一辅招萧承翼喜欢 已经被所有人遗忘在三皇子府的宗婉音,新婚第二天的日子并不好过。 皇上和公主在自己婚礼当天就中了毒,知道现在还昏迷不醒,自己的夫君萧承翼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看自己一眼,宗婉音的内心十分焦灼。 不仅是她心里难过,三皇子府的人,因着皇上出事某开始变得有一点草木皆兵,看见已经将头发梳成成熟的发髻的三皇子妃宗婉音,也都不大安乐。 “春桃,”宗婉音坐在院中,吩咐自己从宗家带来的贴身丫鬟,“库房清点的怎么样了?” 春桃有些气愤地鼓起了脸:“夫人,那守卫库房的侍卫根本就不听您的吩咐,奴婢进不去库房。” 宗婉音本想自己去库房清点,又想到这份委屈可以在萧承翼面前撒一撒娇,便没有动身,问春桃道:“殿下回来了吗?” “没有。”春桃看着自己打小便伺候的小姐,此刻的眼神由希冀变成令人心碎的落寞,于心不忍。 “没关系,”没等春桃安慰,宗婉音却已经打起了精神,“皇上出事,殿下此刻一定十分着急,我得去厨房盯着,让他们做点殿下爱吃的吃食。” 春桃看着她快步走出了房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也跟着她走了出去。 三皇子府的厨房位于府上的东南角,宗婉音和春桃在前往厨房的必经之路上,碰到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王相?” 王一辅本来得到消息,前来同萧承翼共同商讨事宜,现在萧瑾已经昏迷不醒,他们这些站队萧承翼的人也不必再暗中前来,因此他在三皇子府的主路上,和宗婉音不期而遇。 他见面前的新妇脸上那掩饰不住的迷茫和惊讶,便知宗婉音对萧承翼的谋划一无所知。 “皇子妃,臣来同三殿下下棋。” “殿下此刻还没有从宫里回来,”宗婉音努力摆出一副大家姿态,“王相不如先去正殿等候片刻。” 看来宗婉音不仅不知道自己的夫君在做什么,连萧承翼马上就要回到府上的消息都不知道,那么宗婉音在萧承翼心中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也难怪宗婉音不受待见,宗凛已经表明了态度,不会给三皇子任何助力,在萧承翼心中,宗婉音也就自然成了一颗没有价值的棋子。 思量至此,王一辅也不再对宗婉音和颜悦色:“皇子妃不必麻烦了,老臣自便便是。”说罢不等宗婉音回答,就转身走远。 “你——” “你们在做什么?” 春桃的呼喊被一道冷漠的男声打断,宗婉音一听这熟悉的声线,立马欣喜的回头,自己朝思暮想的夫君中站在她的眼前。 宗婉音飞奔到萧承翼面前,恋慕的眼神直直地落在萧承翼脸上。 “殿下,可是累了?婉音正要去厨房给您准备吃食......”着去拉他的手,被萧承翼动作明显的避开。 “不必,”萧承翼的目光没有一刻看向宗婉音,而是投射到王一辅远去的身影上,“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殿下,这是我们新婚第一天,我......” “我说过了,”萧承翼终于是看了宗婉音一眼,那眼神不是她想要的珍视与呵护,而是充斥着刺骨的寒冰,“你先回去。”说完将自己新婚的妻子甩到身后,头也不回的走向自己的神秘小院的方向。 “殿下。”王一辅在屋里等了没一会,便听见推门而入的声音,他回过头,果然是萧承翼。 “王相。”萧承翼反手关上门,此刻屋内只剩他们二人。 “父皇病重,不过这三日的时间。” “那老臣便提前恭喜殿下,心愿达成!” “王相请起,”萧承翼弯腰扶起了行礼作揖的王一辅,十分关怀的看着他,“承翼的心愿,还希望您去督促一下进度。” “这是自然。” “王相放心,我萧承翼在此保证,待我登上皇位,南梁王家会是这整片大陆的第一世家。” 萧瑾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到湘翠宫的时候,正是瑞安自昏迷后第一次睁眼的时候。 据在场的小宫女向宗月歌说的,公主刚醒,就听姑姑的惊叫,“皇上不行了”这几个字正好就被她听见,瑞安被刺激的又昏了过去,要不是一角被子被掀开,众人几乎都没有发现瑞安曾经醒过。 好在医者诊治过后,说瑞安体内的毒已解,只是惊吓过度,睡个把个时辰就好了。皇宫内的医者果然医术高超,瑞安不过两个时辰就又醒了过来。 “公主,当心!” 瑞安才刚醒,就要下地,去看自己的父亲。因着这些日子一直躺着,她的双腿一阵发软,直接就摔到了地上。 她被姑姑搀回了床上,沙哑着嗓子问:“我父皇怎么样了?” “皇上......” 瑞安看着姑姑十分为难的说不出话,心头不住地一紧,忽然就看到了一直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的宗月歌。 “你说,我父皇到底怎么了!” 宗月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干巴巴的说:“公主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 姑姑见瑞安心急,连忙上前挡住了瑞安看向宗月歌的视线,语气中一阵心疼:“公主,皇上没什么,就要醒了,您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姑姑的话给了瑞安些许安慰,她缓了缓,冲着宗月歌的方向说:“你这废物少在那里冷嘲热讽,没听到吗,等我父皇醒了,我让我父皇赏你一顿板子!” 宗月歌已经对她这些威胁免疫,甚至心生一些对这个娇生惯养的公主的可怜。 “公主还是听姑姑的话,管好你自己吧。” 瑞安实在脱力,似是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同她斗嘴,躺会了床上一言不发的闭上了眼睛。 宗月歌看她这样,知道自己想从她这里探知颜贵妃之事的计划已经泡汤,转身欲走。 “宗姑娘,你去哪?” 那姑姑像是眼睛长在了后脑勺,宗月歌这么轻的动作都被她听见。 “姑姑,我在这里也是帮不上忙,还会让公主生气,不如就先回寝殿,为公主祈福。” 宗月歌见那姑姑对她的这番解释不置可否,飞快的走出了瑞安的寝殿。 白色地砖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那手在洞里摸索了一阵,抽出了一块黑色的遮脸方巾。 第四十三章 娘娘好气魄 萧瑾和瑞安的中毒让整个皇宫的守卫更加严密,就连自小在宫中长大的宫女们,进出每一处都要接受检查。 璇慧作为侍奉樱贵妃的大宫女,此刻正被大总管张让拉来,站在樱贵妃居住的镜桐宫正门口,检查进出的宫人身上是不是携带了刀枪剑戟。 如果不是出了这码子事。璇慧此刻应该在自己屋内舒舒服服的睡觉,心在却在寒风里,看着空无一人的宫门口。 璇慧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喃喃地抱怨着:“哪有什么贼人啊,我到底是为什么站在这里——唔!“ 话还未落地,她的嘴就被从身后伸过来的一双手紧紧捂住。 “别出声,听话就点点头。“ 璇慧立马重重地点头,覆盖在自己下半张脸上的手掌缓慢移开。她正想回头看到底是谁,就听那人又说:“别回头,不然杀了你。” 宗月歌站在璇慧身后,压低了声线,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像一个男子:“你就当今晚没见过我,不然我就杀了那个叫亮勇的侍卫。” 璇慧一听到自己心上人的名字,心中原本生起的向上汇报的心思瞬间破灭,她连忙不住的应道:“您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宗月歌听完她这句保证,便头也不回的旋身进入了镜桐宫,只留璇慧一人在宫门口处晃神,若不是脸上还残留着那人的温度,她几乎都要怀疑方才自己受到的威胁,只是一场梦。 宗月歌躲在宫院内一棵高大的树上,看着下方的宫人来来往往。 就在她的脸即将被冷风吹僵之际,一队公公模样的人抬着一桶桶热水,进了宫门正对着的大殿内。宗月歌心头一震,找到樱贵妃现在到底在哪了! 她又在树上蹲了片刻,见那方才进去的公公们抬着空桶出来。宗月歌将手伸到脑后,紧了紧遮脸的面巾后,趁着四下无人,快步溜进了大殿。 樱贵妃不愧是这些年中最受萧瑾宠爱的后宫妃子,整个大殿被装修的极为奢华。大殿香气四溢,宗月歌闻了闻,好像是从殿四角摆放的,半人高的香炉内传来的。此刻已经是初冬时分,屋内却因着地龙和炉火,温暖如春,甚至栽种在大殿正中,那只在春季盛开的樱花,也正极尽妍冶的绽放着。樱花应和着从吊顶上垂下来的,散发下莹黄色微光四角宫灯,让来人的视野内熠熠生辉。 宗月歌眨了眨眼,将欣赏美景的心思抛到脑后,绕过樱树,面前是一面泼墨花鸟的紫檀木屏风。氤氤氲氲的热气从屏风的四周溢出来,几乎要扑到她的脸上。 她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步的靠近屏风,见那屏风后的人影微动,霎时间停在了原地。好在人影只是用手捞起了什么东西,后又恢复平静。 覆着黑色面巾的人轻轻地舒了口气,心一横,便直接跃到屏风后,没等浴桶中的贵妃反应过来就立马伸手掐紧了她的脖子。 手中的皮肤细腻的像上好的皮革油脂,宗月歌甚至能感觉到,纤细的脖颈下,一跳一跳的血管撞着她的掌心。 宗月歌定了定神,恰好这时,浴桶内的贵妃反应过来:“你——” “闭嘴!”宗月歌怕她叫人,忙低声喝道,“多说一个字就杀了你。” “宗小姐?” 突然被点明身份的尴尬让宗月歌的身形微顿,她正要反驳时,就听樱贵妃的声音又响起。 “本宫对人的气味最为敏感,宗小姐大可不必反驳。” 宗月歌见状,也就不再作无谓的辩解,将掐着她脖子的手收了回来,抬手拽下了面巾,看着樱贵妃赞道:“娘娘好气魄!” “果然是你,”樱贵妃见宗月歌露出真容,轻笑道,“其实我只是想诈一诈你罢了。” 一股懊恼涌上心头,宗月歌喉头微动,按下异样的心思,直入主题道:“贵妃娘娘如此聪慧,想必已经知道了在下来是想干什么了吧?” 樱贵妃脖子上的红色手印十分明显,她轻轻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腿弯,铺满花瓣的乳白色的水随着她的动作晃出一片涟漪。 宗月歌看着这一幅美人沐浴的美景,感觉自己像一个没脸好色的登徒子,为了掩饰自己的脸红,她坐上了浴桶的边缘,抱着肩膀盯着面前的贵妃。 “这本宫倒是不知,宗小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她的脸上没有半点贼人来袭的害怕和不适,反倒是一派惬意自然。宗月歌见她并不害怕,心中忐忑之情更甚,未免夜长梦多,她打算直入主题。 “不知道娘娘是不是还记得,几年前的颜贵妃?” “颜贵妃?”尊贵的娘娘偏了偏头,像是在仔细思索着,半晌才回答道,“不是已经死了好久了吗?” 她语气中的无所谓让宗月歌心头微恼,这一条人命在她嘴上好像就和尘埃一样轻。 “她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樱贵妃听出了宗月歌话语中突然出现的冰冷之意,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面前的黑衣女子,问:“宗小姐为何对这事如此好奇?” “你只需要回答我就行,别的娘娘无需多问。” “我为何要告诉你?” 宗月歌搬出早已在心中打了上千遍的腹稿:“贵妃娘娘,如果今晚我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明日娘娘和三皇子串通,合谋害死前来和亲的北楚公主,意图煽动战争,图谋不轨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汴京,到时候,娘娘怕是就不能和在下这么惬意的说话了。” “哦?”樱贵妃的瞳孔微微放大,像是被她的这番话惊到。没等宗月歌开始得意,便听面前的贵妃说出一句让她始料未及的话。 “宗小姐这不是已经猜出来了,还要本宫再说什么?” 自己的猜想竟是真的?不对! “东夷距离南梁北楚都十分遥远,南北两国若是再次开战,短时间内不会影响到东夷,长时间内对东夷有害无利,娘娘此举,似乎无法说的通。” “宗小姐果真蕙质兰心,不过,”她说到这停了下来,在宗月歌有些焦急的眼神中抚了抚水面上的花瓣,“宗小姐真的以为,这事是东夷的意思?” 这一句话让宗月歌愣在原地,如果不是东夷国主的授意,那么......难不成仅仅是女人之间的嫉妒? 樱贵妃似是读出了她的心思,解惑道:“当然也不是因为我嫉妒她,宗小姐不妨仔细想一想,谁最希望看到两国开战?” 南北两国之战,北楚战败,荆城自此由南梁接管,为止战,北楚大公主北明颜才来到南梁和亲。这场和亲本就是北楚主导,那么萧瑾其实是并不想就此停止征战,因着北楚已经开始示弱,自己若置之不理,便会落下弑杀的名号,这才作罢。因此,最不希望北明颜来南梁的,除了北明颜的弟弟,北羡云之外,就只剩下一个人,萧瑾。 “是萧瑾?” 宗月歌在樱贵妃赞赏的目光中,又重新皱起了眉头。 “可大皇子萧承煜是萧瑾的亲儿子啊,萧瑾又怎么会这么做?” 第四十四章 真相到底是什么 浴桶内的水已经开始有些发凉,那乳白色水中的美人却好似貌似感受到丝毫不适一般,含笑看着自己面前,坐在浴桶边缘上,陷入沉思的黑衣少女。 “也许,”贵妃柔声开口,“萧瑾一开始的意思,并不是冲着大皇子呢?” 这一句话好像是一场及时的雨,让宗月歌干涸的脑海瞬间回春。 “是萧承翼!”宗月歌突然出声,“萧承翼用大皇子替换了原本的人,造成了颜贵妃不知检点,罔顾人伦,与大皇子私通的假象,好出去大皇子这个夺位的竞争对手!” 樱贵妃赞赏的看着她,说:“宗小姐果然聪慧,你们南梁之人真是目光蒙了尘。” 宗月歌才从这阴暗的皇室辛密中缓过神来,她眨眨眼,问:“既是如此,娘娘又为何将这样的秘密告知于我?” “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看的清楚。”樱贵妃说着,毫不避讳地从木桶中站起身,宗月歌被她曼妙的曲线惹的一阵脸红,连忙转过了头。 宗月歌有些发红的耳尖惹得不着寸缕的贵妃一阵轻笑。她抬手拿起旁边架子上的一间红色寝衣,轻柔地套在了自己身上。 “本宫今日早些时候去看过了,萧瑾至多活到明日,也许都过不了今晚。我哪还有什么理由帮你们南梁的皇室保守秘密。” 宗月歌余光看她已经穿好了衣服,便从浴桶的边沿跳了下来,来到正坐在镜前梳头的贵妃身边,问:“那娘娘就不怕,我去告发你?” 樱贵妃并没有看宗月歌,只是看着镜中自己那娇媚的面容:“宗小姐一口一个萧瑾,今日前来便不可能是受了皇室中人的指派。我同你说这些,也不过是长日无聊,找个人说说话。” “娘娘已经是贵妃了,又怎会无聊?” “宫中人虽多,却多是瑞安之类的愚笨之人,像宗小姐一般聪明的人,可是一个都没有。” 宗月歌看着面前的女人背对着自己,悠闲地用木梳捋着长发,一股怪异之感涌上了心头。终于,她找出了怪异的源头。 “娘娘,”宗月歌绕到樱贵妃斜前方,靠着梳妆台正视着她的眼睛,“萧瑾要死了,南梁可从未出现过出身异国的太妃,娘娘又无子,八成是要陪葬的,你就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这句话本来是有些扎心的,可樱贵妃却不为所动,就连手上的动作都没有停一下。 “我本来是家中长女,衣食无忧,就因为萧瑾的一句话,国主便连夜封我为使女,前来和亲。如果没有萧瑾,没有南梁,我永远都和瑞安一样,是那个快乐天真的小姐。”话到这儿,她才终于顿了顿,宗月歌看着她凝视着镜中那个千娇百媚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在我登上离家的那艘船的那一刻,樱陌就已经死了。” 话已至此,宗月歌也一时间不知道该对这个可怜的女人说什么。她本应该是家中备受疼爱的掌上明珠,现在却坐在这里,这座华贵的囚笼里,从一个政治的祭品,变成了宫闱之争的棋子。 樱贵妃见宗月歌无声,抬头看向她,用一种宽慰的语气说:“宗小姐不必为我担忧,对我来说,死亡也许并不是一件多坏的事。与其担心我的处境,不如......” “不如什么?”宗月歌的眼睛随着她的下一句话突然睁大。 “不如先关心一下贵府的二小姐,她现在是三皇子妃,若是今夜三皇子夺位失败,她可就没命了。” “什么!”宗月歌惊呼出声,萧承翼今晚便要动手? “宗小姐还不知道?”樱贵妃疑惑的看向她,说道,“萧承翼要想他的继位在外人看起来名正言顺,就必须得由萧瑾亲口授位,萧瑾明日就要死了,他必然是要在今晚动手的。” 方才大病初愈的瑞安此刻正躲在皇帝寝殿的屏风后,看着眼前的场景,大气也不敢出。 本来她今日吃过晚饭,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心中惦念着自己还没苏醒的父皇,便只身来到了萧瑾的寝殿。奇怪的是,这一路上,自己竟是一个宫人都没有看到,就连经常在萧瑾寝殿守着的张让,也不知道去了哪。 瑞安方一进入大殿,便看见原本应该在床上躺着的萧瑾正坐在龙椅上,翻看着手中的奏章。她本来欣喜,刚要上前行礼,便看那坐着的男人似是瞥了一眼她的方向,后突然开口:“老四,你这么大费周章,兴师动众的带着人拿着剑站在我面前,是要干什么?” 这一句话让瑞安如坠冰窟,她怔在原地,偏了偏头,终于是在一个刁钻的角度看见了自己的四哥。 “父皇,您老了,政务繁重,您还是先去颐养天年吧。” 瑞安终于反应过来,快步缩到了屏风后,小心的观察着现在的情形。 萧瑾并未出声,只是继续看着手中的奏章,不时的拿着朱笔批注着。 “父皇,您还在等什么?张公公现在离这里很远,断然没有现在回来您身边的可能。” 四皇子萧承璨显然没有遗传到萧瑾这种不动如山的性子,等了一会儿便不甚耐烦的侧头看向身后的侍卫:“动手。” 那侍卫手中拿着一柄雪亮的长剑,剑尖还不间断的往下滴着黏糊糊的血,一步一步的朝萧瑾靠近。 瑞安惊恐的捂住了嘴,眼睛整的老大,看着那侍卫已经举起了剑,马上就要刺向自己的父皇。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本应向前刺出一剑的侍卫却突然一挽剑花,白光一闪,不过眨眼间,那沾着血迹的剑就已经搭在了萧承璨的脖颈上。 萧承璨此刻和瑞安一样的疑惑和惊恐,他大声斥责着面前的侍卫:“周锦御,你疯了!” “父皇!” 忽然,一句呼喊惊雷一般在殿中炸起,瑞安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萧承翼十分匆忙的推门而入。 萧承翼快步走到萧瑾正前方,单膝下跪,道:“启禀父皇,四弟意图谋反,已被儿臣拿下!请父皇处置!” 第四十五章 宫变 宗月歌走到寝殿大门前,没有理会身后樱贵妃的声音,推开了殿门。 现在虽是夜间,却也还没到入睡的时候,可镜桐宫的原内竟然空无一人。本应来来往往的宫人,都不知道去了哪。 “可能都死了呢,看来萧承翼已经开始动手了。” 樱贵妃幽幽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宗月歌无心理会她言语中对人命的漠视,抬脚便走出了大殿。 出了寂静的镜桐宫,扑面而来的便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 宗月歌顺着悠长的宫道轻轻向前走着,终于在转角处看见了一处人活动的痕迹,那是一滩鲜红的血,还在寒风中冒着热气。 她小心的绕过血迹,再往前,这样的痕迹越来越多。宗月歌一直走到了瑞安居住的湘翠宫附近,这里的血腥之气更为浓厚,她甚至看到了一小股鲜红的液体,顺着宫墙淌了下来。 她顺着血液抬头向宫墙之上看,一具身穿宫女制服的尸体的半截身子从宫墙之上探了出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睁着,那股血液正是从她的口中流出。 这是宗月歌前世今生两辈子,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尸体。她口中瞬间翻涌出一阵恶心,扶着没有血迹那那半边宫墙缓了好一会,才抬脚迈进了湘翠宫。 她不受控制的转头看向那宫女探出身的方向,只见宫墙这边,那宫女的下半身之下,是两个已经倒地的太监的尸体。 也许是萧承翼的人来的突然,这两个人才托着那小宫女翻墙,想要逃出这人间炼狱。 宗月歌转过头不敢再看,小心翼翼的绕过地上的血迹和尸体,推开了瑞安寝殿的门。 寝殿内同样充斥着鲜血和死亡,宗月歌终于反应过来,颤抖着手去探离她最近的那具尸体的鼻息。 “死了.......”宗月歌站起身,挨个探了探所有倒在地上的人的鼻息,终于是被她发现了一个还在喘气的! 她有些欣喜的将那人翻过了身,是伺候瑞安的那个大宫女。 那姑姑受到刺激,艰难的掀开了眼皮,看清了面前的人影后,激动地抓住了宗月歌的手臂:“公主呢!” 宗月歌扶着她靠在床边,又将殿中的尸体一一翻了过来,并没有见到瑞安的脸。 “我不知道公主在哪。”宗月歌回到你姑姑身边,见她的腹部还在淌着血,连忙撕下来一块床帐,帮她堵着伤口。 “姑姑,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姑姑得知瑞安有可能还活着,才缓了一口气,忍受着腹部的疼痛说:“四皇子,谋反了!” 四皇子?不应该是萧承翼吗? “姑姑可看清了?” “没错的,”姑姑看着宗月歌说,“来人是一群修士,见人便杀,为首的是一个男子,亲口说他是四皇子的人,还叫我们都放弃抵抗。” 宗月歌的眼中又重新蒙上疑云:萧承翼怎么可能没有动静? “宗小姐,我就快死了,”那姑姑忽然收紧了握着宗月歌手臂的手,“能不能拜托你,保护公主的安全?”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宗月歌回握着她逐渐变得冰凉的手:“你放心。” 瑞安此刻还颤颤巍巍的躲在屏风后。 三皇子已经跪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听见萧瑾发出任何处理萧承璨的指示。 “老三,”萧瑾扔给萧承翼一本奏章,“看看这个。” 萧承翼翻开,是宗凛请求出兵的折子。 他抬起头,嘴角含笑:“父皇,这是何意?” “宗凛已经带兵出城,你怎么看?” “宗将军自有自己的打算,父皇还是多关注眼前的情形吧。” 萧瑾抬起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老三,今日之事,是你主导的吧。” 面对自己父亲的质问,萧承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并未做回答,倒是一旁的萧承璨已经瞪大了眼睛。 “从派人去饕餮赌场给自己下注,让我开始怀疑老四,到想方设法和将军府结亲,借宗凛之力不成后,便假意安分守己,试图让我感觉到你是个安分守己的皇子。后引诱老四给我下毒,加速我的死亡,更让老四背上乱臣贼子的声明。再到如今,引导老四谋反,自己前来护驾锄奸,让我不得不将皇帝之位传给你。”萧瑾说着,自袖中拿出一方深紫色的玉玺放在桌上,“你可真是好谋略,想必传位的诏书你已经准备好了吧,玉玺在这,自己来盖吧。” 萧承璨听到这儿,已经再也震惊不下来,他在周锦御的桎梏下努力的挣扎着:“萧承翼!你这个狗贼,我身边到底有多少是你的人!” 跪在地上的皇子站起身,好心的为他解惑:“王相也是我派去的。” “哈哈哈哈哈哈——”萧承璨此刻已经变得癫狂,笑声十分刺耳,“一文一武都是你的人,三哥,弟弟甘拜下风啊。” 萧承翼并没有理会他的喊叫,走到萧瑾面前,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诏书后,轻轻的抚上了自己父亲的手。 “传位给儿臣的诏书,还是得父皇亲自准许才行。” 说罢他手上突然发力,拽着萧瑾的手拿起了玉玺,重重地盖在了诏书上。 瑞安紧紧地按着自己的下半张脸,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她的视野中,自己的父皇被三哥粗鲁的动作拽的伏到了案上,粗重的喘气声像是重锤一般,敲在她的脑海中。 萧瑾倒下的方向正好能看见屏风后的瑞安。他看着这个被自己保护的过好的女儿,正眼含热泪的看着自己,心头泛起一阵阵的疼。萧瑾趁着萧承翼欣赏传位诏书之际,朝瑞安眨了眨眼,待瑞安轻微的点了点头后,萧瑾突然暴起,拿起手上的玉玺砸向萧承翼的额头。 萧承翼并没有躲开,硬生生的收了这一击。鲜红的液体顺着他的额角流了下来,一旁的周锦御见状,动作比脑子更快,待他反应过来,手中的沐施剑已经刺进了萧瑾的胸膛。 “谁!” 尽管耳边充斥着萧承璨大声咒骂呼喊的声音,瑞安趁乱逃跑的脚步还是没能躲过萧承翼的耳朵。他猛地回头,只看见一片绯红的衣角消失在殿门口。 萧承翼一下就反映了过来,萧瑾此举并非是想攻击自己,而是为这人谋一个生路。能让萧瑾如此费心的,只有自己的妹妹了。 “周锦御,别留活口。” 第四十六章 他们三个翻出了皇宫的宫墙 来不及对萧瑾的死做任何哀悼,瑞安抓紧了这个自己父亲用命换来的机会,拼了命的往皇宫的更深处跑。 一路上的尸体和血迹让瑞安害怕的不敢多看,只是朝着自己的湘翠宫飞速前进。此刻她只想远远地躲起来,再也不想面对往日里对自己亲厚的两个哥哥。 终于,瑞安跑进了湘翠宫的宫门。忽的,她摔倒在地,瑞安惊恐的抱着腿爬了起来,定睛一看,绊倒自己的,是一个小宫女的胳膊。 她小心的搬开她的尸体,手一抖,尸体被翻了个面,瑞安这才认出,这是每天为自己梳头的宫女苏苏。 “啊——” 寝殿中的宗月歌刚把姑姑的尸体安顿好,便听见瑞安在殿门外的这一声大喊。 她本来正愁着不知去哪里找瑞安,保护她的安全,这一声让她心中大喜,可是找到了。 宗月歌推开门奔向院中,见瑞安蜷缩在一具尸体旁,连忙上前把她拉进了寝殿。 “宗月歌?”瑞安缓过神,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忙里忙外的黑衣女子,迟疑的问道,“你还活着?” “是我,”宗月歌一边将寝殿的门栓上好,一边回到,“托公主的洪福,臣女还活着。” 宗月歌刚一转过身,便被飞扑进自己怀中的瑞安撞到了大门上。 门栓硌得她生疼,宗月歌强忍着后背的痛楚,扳着瑞安的肩膀,看着她满是泪水的眼睛,问:“怎么了,你去哪了?” “我父皇......死了。” 瑞安这句带着哭腔的声音让宗月歌为之一怔,不是说还能活到明天吗,怎么今晚就死了?那就是说,萧承璨或者萧承翼已经得逞了? “你先别急,到底发生什么了?” 瑞安忍着更咽,将自己在屏风后看见的一切向着寝殿中的另一个活人和盘托出。 饶是宗月歌已经将萧承翼的心思设想的颇深,此刻也还是为他的冷心冷情感到害怕。 “我......我该怎么办......”瑞安说着,哭声又在屋子内响了起来。 “咚!” 撞门声让宗月歌安慰的话更在了喉咙,也正好打断了瑞安的哭声,倒是不用再安慰她了。 “你在这别动,我去看看。”瑞安已经忘记了自己才是这寝殿中,那个有灵力的人,呆愣的点点头,看着宗月歌一点点靠近正在被撞击的殿门。 宗月歌缓步上前,在离大门还有两肘距离时,被一柄从门缝插进来的剑逼停了脚步。 她心头大骇,赶在门栓被那剑光劈开之前,飞速退回了瑞安身边。 这突入其来的变故让二人措手不及,还未等宗月歌带着瑞安躲起来,寝殿大门就已经被人劈开。 冷冽的夜风吹进了混杂着血腥味的温暖空气中,宗月歌神情紧绷的看着来人提着剑,一步一步地走向她们二人。 瑞安已经认出了这人就是一剑了结了自己父皇生命的人,心中的弑父之痛翻涌上来,竟然站起身来,运转灵力就朝着那人袭去! “狗贼,还我父皇的命来!” 周锦御奉命来杀瑞安公主,看见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本来并不确定哪一位才是公主,这一下便确定了二人的身份。他见来人的这一击并不十分厉害,甚至在他眼中拙劣的很,便站在原处,连剑招都未用,一掌便将瑞安拍回了原地。 宗月歌见这人出手,心知他修为颇高,便赶紧控制住了还想再次攻击的瑞安,向那人问:“来者何人?” “你不必知道,”周锦御缓缓地抬起剑,直指瑞安,“我只要她的命。” “巧了,”宗月歌站起身,右手掌心凝出白色雷光,“我不给你她的命。” 说罢宗月歌飞身上前,手中雷灵力分成五股雷光,像五柄钢枪一般刺向那男子。男子扬起一边眉毛,似是终于来了兴致,手中剑一横,剑光便挡在了他身前,化解了那劈空而来的雷光。 宗月歌见一击不成,知道自己与那人的修为差距已经决定了,此战必败,可还是心有不甘,借着稳住身形的功夫停了下来,左手手掌悄无声息地将一小撮青白色的火苗送到了那男子的身后。 周锦御见方才还斗志昂扬的黑衣少女忽然蹲在地上,心中生疑,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认输,便向前走了两步。 忽然,自己体内灵力的温度陡然升高,索性火灵根属性本身的温度也不算低,他这才没因为这种奇怪的变化而乱了阵脚。逐渐升温的灵力似乎也点燃了他周身的战意,周锦御剑花一挽,便提剑向那女子刺去。 宗月歌此刻赤手空拳,只能旋身闪躲着袭来的剑光,只是她入境七阶的修为终是敌不过男子结丹二阶的灵力,不过五招,宗月歌便败下阵来,左肩上挨了一道剑光。 周锦御见那人已经挂了彩,自己也不是喜欢杀人的性子,便也停住身形,说:“你现在让开,我只要公主的命,不杀你。” 宗月歌肩膀上的血迹很快便浸湿了后背的衣料,她堪堪站稳,道:“不可能。” “那便得罪了。” 一道剑气裹挟着灵气向她的面门冲来,宗月歌周身的灵气运转到极致,正打算抵挡之时,被丹田内的变化打断了动作。 丹田内,五种灵根同时开始运转,白色灵根的运转速度最快,霎时间就从锥状变成了球状。 她的雷灵根已至结丹境。 来不及体会这其中的变化,剑气距离她的面门只一步之遥! 周锦御见她忽然一动不动,以为自己这一击必中,没想到被突然出现的另一个黑衣男子挡了下来。 北羡云本来是跟着四皇子萧承璨的人偷偷溜进了皇宫,刚找到机会离开队伍,便看见宗月歌在皇宫里乱晃,进了这间寝殿便不再出来,没过一会又看见南梁的瑞安公主被她拉进了寝殿,怕被公主认出身份,他一直躲在殿外,想等宗月歌出来时再同她商量,又见一个黑衣男子杀气腾腾的劈开了门,又是好一会没有出来。北羡云说不清是担忧自己的情报,还是担忧宗月歌的安危,终于冲入了殿中。 刚一进来便看见这紧张的一幕,北羡云来不及细想,右手化出星吾剑挡在了宗月歌身前。 周锦御看这人生的俊逸非常,却十分面生,实在是想不出这人的身份,怀着几分谨慎的问:“阁下是?” “你不必知道,”北羡云见他没有识破自己的身份,忙说,“我今日要带她走。” “还有瑞安。”宗月歌在他耳边小声提醒。 “还有瑞安公主。” “那阁下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说罢那二人便缠斗起来。 终是北羡云体力充沛,占了上风,二人互拆了几十招后,周锦御用沐施剑撑着地面,败下阵来。 北羡云见状,也丝毫不恋战,反手抓起牵着瑞安的宗月歌,顺着他来时清好的路翻出了皇宫的宫墙。 第一卷完 汴京郊外,芦苇荡里,有一处稍微有些隆起的土坡,坡前立着一木牌,上书四个歪歪扭扭的字。 “阿琉之墓。” 这是宗月歌为阿琉立的衣冠冢。 衣冠冢前,一站两立三个人。 宗月歌盘腿坐在衣冠冢前,抬手轻轻摸了摸木牌。 “你这字......很是别致啊。” 北羡云站在她身后,见宗月歌一直沉默不语,总是有些担忧,便开口缓和气氛。 “我练了许久。”宗月歌回到。 “你还没将我姐姐的死因告知于我。”北羡云一是的确很想知晓,二是想转移她的注意。 宗月歌并不回头,缓缓道:“荆城事后,萧瑾不甘心就此停战,又不想背负残忍弑杀的名头,因此设计,让来自东夷国的樱贵妃给你姐姐下药,好激发东夷和你们北楚的矛盾。后樱贵妃忽悠了瑞安前去。萧瑾原本的计划是设计你姐姐同一个无名小卒私通,计划被萧承翼得知,将那无名小卒替换成了大皇子萧承煜,好借机除去大皇子这个夺位的障碍。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这等宫闱辛密让北羡云的眼光红透,他的拳头不由的攥紧。 “你居然能修炼,还和北楚的皇子勾结在一起,你这是欺君,里通外国!还有你,北楚皇子擅闯我南梁皇宫,该杀!” 瑞安一直一言不发地站在身后,似是被自己家里这样的丑闻刺激到,突然大声开口喊道。 宗月歌和北羡云心事重重,都没有回答她,一时间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良久,瑞安才听那坐着的女子说话。 “你们家的事情现在一团乱麻,我不信他萧承翼有功夫管我们俩的这种小事。” 北羡云也反应了过来,帮着宗月歌回怼道:“你还不知道吧,你亲爱的三哥放火烧了你的寝殿,随便拉了一具被烧焦的尸体,说是你的,现在瑞安公主在南梁,已经死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方才还假装嚣张的瑞安直接破了心理防线,她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扰人的哭声萦绕在二人耳边,宗月歌和北羡云谁都没有心思去安慰这个曾经的公主。 北羡云学着宗月歌的动作,盘腿坐在了她身旁。 “后背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止住血了,你的伤呢?” 宗月歌方才已经知道了北羡云左臂上的伤口,这才有此一问。 “老样子,等回了北楚,让医者看看吧。” “你要回北楚了?”宗月歌转过头看着他。 “是啊,想先回家看一看。”北羡云右手撑在身后,同样转头看向她,“你呢,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凌玄学院。” 芦苇细细的绒毛顺着微风,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宗月歌的脸颊。北羡云见面前的少女不受控制的皱了皱精巧的鼻尖,手指便不由自主的替她摘去了面前的绒毛。 宗月歌一时不知他此举所谓何意,眼中满是疑惑之色。 “我手痒,活动活动。” ------题外话------ 这一章是一个小章节,不影响后面章节的字数,第二卷的每一张字数还是2k+,请大家不要弃坑,跪谢! 第四十七章 我有一个朋友 天气已经完全进入冬天,南梁的气候虽然不似北楚般寒冷,却也不是能只穿单衣外出的时候了。 树林早已不是春夏时节的苍翠欲滴,光秃秃的枝丫在寒风中飞舞着,不停的抽打着林间小路上行驶的一辆马车。 “今天很冷,要不要换一件厚点的衣服?” “无事,不出两个时辰我们就能到宿祁,到时找个客栈便好。” 说话的是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个一身青衣,未施粉黛,正是宗家三小姐,宗知溪。 另一个正抬手掀起马车的门帘,朝外打探,不是宗月歌又是谁。 “好。” 二人此行的目的地,正是凌玄学院。 往常几年,都是宗婉音与宗知溪一同前去,宗婉音为人向来瞧不起木金双灵根,在学院修行医术的宗知溪,因此路上也未曾同宗知溪多做言语,今年因着宗婉音已经同皇室成了婚,不便再前往凌玄学院,而且宗月歌突然展露了修仙资质,所以今年便是宗月歌和宗知溪乘车共同前往学院。 好在宗月歌并不是那看人下菜碟之辈,而且宗知溪对她在皇宫内的经历十分感兴趣,二人一路上相处的倒也是妙趣横生。 “那剑气当真如此厉害?”宗知溪睁大了眼睛,问面前正在喝水润喉的宗月歌。 “二位小姐,”马夫开口,打断了宗月歌接下来的话,“宿祁到了。” “先找客栈吧。” 二人付过车马钱后,下了车,面前便是一道几人高的牌楼,上悬一匾。 “宿祁。” “到了,我们进去吧。” 宿祁作为凌玄学院外唯一较为繁华的城镇,在学院开学之际,早已接纳了来自各个国家的适龄少年少女。 宗月歌跟着宗知溪来到一间名为“昌渡”的客栈,抬脚迈了进去。 客栈内熙熙攘攘,有衣着华贵的少爷,也有麻布披身的少年,有身着虎皮大氅,面上一派严肃的男子,也有仅着纱裙,整条大腿都露在外面的妖艳女子,看的宗月歌直感到关节一阵疼痛。 “老板,一间天字号套房,是南梁将军府早就订下的。” 宗知溪此话一出,原本热闹的大堂瞬间变得寂静一片,宗家二人奇怪的转过头,见堂内众人,皆盯着自己,神色各异。 就在宗月歌与宗知溪疑惑之际,一个看起来很是泼辣的卷发女子站起身,腰间挎着的双环刀随着她的动作响得当啷。 “南梁的?”那女子带着些冷嘲热讽的语气说,“萧瑾刚死,你们新上位的皇帝是叫萧承翼吧?” 宗月歌一时不知她是何用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哈哈,南梁也有今天,吃了我西晋的土地,早晚有一天叫你们吐出来!” “竺欢!” 未等宗月歌二人做出反应,那女子身边的黑衣男子也站了起来,朝她们二人拱了拱手:“小妹自幼顽劣不识礼数,还望二位见谅。” “无事,月歌,我们走吧。”宗知溪答完,拉着宗月歌便上了二楼。 “那是西晋的人?” 宗月歌已经进了房间,将她们二人的行李放到柜子里,问正在净手的宗知溪。 “那女子是西晋的小公主,男子是西晋的王子,是哪一位王子我便不知了。”宗知溪擦干了手上的水分,转过头说,“不必理会,那西晋公主对南梁人的敌意颇深,上次见到我还与我吵了好一会儿。” 宗月歌被她神情中的俏皮逗笑,不由得勾起了嘴角,问:“那你们二人,谁吵赢了?” “自然是我!” “噗——” 二人笑作一团,直到宗月歌的肚子发出一阵声响。 “你可是饿了?” “嗯。”宗月歌摸了摸肚子。 “那我带你去吃宿祁最有名的雪花凤尾吧,”宗知溪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中充满了向往,“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吃了。” “好。” 二人下了楼,穿过大堂时,自然又是一阵静默。名为竺欢的西晋小公主像是又要起身同宗月歌二人呛两句,被身边的黑衣男子按住了肩膀,只好作罢。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宿祁的街上远不如汴京的五步一灯,十步一楼。二人沿着时明时暗的路灯走了好一阵,又转过一个路口,才见到些许商贩。 宗月歌稀奇的跟在宗知溪身后,听路边的商贩不住地吆喝着。 “上品灵石!上品灵石!” “极品丹药,什么伤都能痊愈!” 这一声让宗月歌停住了脚步,她人停在地摊边上,脑子里想的却是那晚,北羡云给自己看的,他手臂上被萧承翼的剑气刺伤的,一直未愈合的伤口。 “小姑娘,有兴趣?”售卖极品灵药的摊主是一个发须俱白的老者,他见宗月歌驻足,忙开始推销,“小姑娘今日可算是来着了,我这灵药可是......唉你先别走啊!” 宗月歌还未听完便被宗知溪拉走。 “你要买药?”宗知溪问道。 “嗯,”宗月歌索性直说,“我有一个朋友,受了伤,伤口一直未能痊愈,他那伤口也算是因我而起,我想能不能帮到他。” “原来如此,”宗知溪点了点头,又说,“不要买这里的,这里的东西多半都是骗钱的。等到了学院,我送一些与你。” “小姑娘,此言差矣,”那老者头发虽白,耳力却好,“我行医几十年,从未骗过人!我这灵药,哪怕是魔气造成的伤口也能治好!” 宗知溪见他这么说,专业领域受到了挑衅,上前同那老者辩道:“若真是像您说的那样厉害,您又何苦在这冷风中摆地摊?” “小姑娘,”那老者在冷风中摇了摇漏风的蒲扇,“人各有志,每个人都自有去处。” 宗月歌见宗知溪还想再多加理论,担心自己今晚能不能吃上饭,连忙开口打圆场:“算了算了。”说完又朝着那老者说:“您这药多少钱,我买了。” “还是这个小姑娘识相啊,”老者抚着胡子,说,“今日你们和我聊了天,老头子我高兴,摊子上的东西,随便拿。” 二人在寒风中愣了片刻,才仔细打量起了这个小小的地摊。 摊上的东西摆放的十分杂乱,小药瓶,破旧的木匣,几件款式老气的首饰,几本残损的书,看来这老者什么都卖一些。 就在宗月歌打算随便拿一瓶药的时候,两张压在旧书下的墨绿色的纸吸引了她的注意。 “老先生,这是什么?” 第四十八章 故人重逢 那老者顺着她的指尖看去,挪开摞在上面的几本旧书后,也像是第一次见似的,愣了好一会,才说:“这个......罢了,原本我也是用不上,小丫头,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 “多谢。” 宗月歌边道谢,边拾起那墨绿色的纸张,拿在手里才发现,这几张纸不像是寻常写信作画的宣纸,而是厚重非常,条状的纹路硌着她的手心,宗月歌不由得用力按了按。 “这是什么?”宗知溪见她愣在原地,也好奇的走了上来。 “咦?”宗知溪也用手触了触纸张,疑惑的说,“摸起来,好像是树皮。” “你这小姑娘,口气虽差,眼光确实不错。” 那寒风中的老者突然开口,直吓了二人一跳。 “先生这是知道这东西的来头?”宗月歌问道。 “你看,那树皮上,画着什么?” 宗月歌和宗知溪按照他的意思看着手中的树皮。 “什么都没有啊?”宗知溪疑惑的说。 宗月歌看向自己手中,墨绿色的树皮上,金色和银色的线条交杂着,绘出了一幅繁复的图案。 她不知为何,宗知溪竟看不到这么显眼的图案,见面前坐在地上的老者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一时间也没有再说话。 “小姑娘,看来你和这东西有缘啊。”老者蒲扇轻点,笑着说道。 “既如此,那......” “那便赠与你吧。” “多谢。”宗月歌隐隐地觉得这件东西的来头不一般,心中感激老先生的慷慨,弯腰对着他拜了一拜。 “快走吧,你们俩不是要去吃雪花凤尾吗,晚了可就赶不上啦。” 宗月歌心头微暖,和宗知溪并肩向前走着,忽然感到哪里不对劲,止住了脚步。 “怎么了?”宗知溪见她不动,也停下来问道。 “方才我们可说了,是要去吃雪花凤尾的?” 宗知溪此刻也突然感觉道异样。是啊。那老先生是如何知道她们此行的目的的? “的确奇怪,不过......”宗知溪见宗月歌转头看向自己,说,“宿祁地处南梁,北楚,西晋三国交界处,自古便鱼龙混杂,也许那老先生身怀超能,能懂人心?” 宗月歌对这番说辞不置可否,回头看了一眼本应在二人身后不远处的老者,却见那处已经空无一人。 这个世界早已不是自己熟悉的二十一世纪,也许那老者真的身怀异能吧。 宗月歌这么想着,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清了清,跟着宗知溪来到了一间名为“轻元酒肆”的店铺。 轻元酒肆店面并不大,正门也只能容三人并排通过。也许是接近打烊的时间,店内人并不多。二人寻了一个四周无人的桌子,坐了下来。 “两份雪花凤尾。” “好嘞!” 宗月歌看着小二欢快的跑到后厨催菜后,才环顾四周,打量起了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拥有宿祁城最美味的特色美食的酒肆。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她愣在当场。 “在看什么?” 宗知溪的询问并未打断她的视线,宗月歌不语,看着那白衣男子站起身,结了账,和对面的人说了些什么,转头和她的视线相撞。 北羡云也未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宗月歌。他愣了一会,便带着身前的宜周来到她们二人面前。 “你也来了宿祁?” “嗯。”宗月歌回过神,见宗知溪还是一派疑惑之色,向她介绍道:“这是北楚皇子,北羡云,这位是......” 宜周本就对这个有勇有谋的将军府小姐有一丝敬佩,见她为难,忙说:“我叫宜周,是我们殿下的贴身侍卫。” 宗月歌了然的点点头:“这是宗知溪,将军府三小姐。” 宗知溪见面前的两个男子朝自己笑了笑,然后便和自己人一般顺势坐了下来。 “你是第一次去凌玄学院吧。”北羡云问道。 “嗯,怎么了?” “没什么,”北羡云解释道,“新生要先在磐济山脚下参加一场试炼,胜者才能进入外院修行。” “试炼?”宗月歌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一时间感觉十分新奇。 “嗯,不过你不用担心,那日在皇宫,我见你修为颇高,应当能胜出。” “皇宫”二字让宗知溪的神经瞬间紧绷:难道这北楚皇子,在南梁做世子的时候,还曾与月歌在皇宫相遇? 宗知溪越想越感到害怕,匆匆吃完了这顿饭后,来不及道别便拉着宗月歌一路小跑,回到了昌渡客栈。 “你怎么这么着急?”宗月歌被拉着坐到桌前,问。 “月歌,”宗知溪严肃的看向她,“我方才听着,你还曾与那北楚皇子在皇宫相遇?” “先皇驾崩那日,我在宫中遇险,是他救了我。” 宗知溪听她这话,面上更加严肃。 “北楚的皇子,缘何能在先皇驾崩之日,进入皇宫?莫不是......” 宗月歌终于知道了她在担心什么,忙说:“我用我的人格起誓,北羡云和先皇的死没有任何关系。” 宗知溪见她如此郑重,原本想劝宗月歌不要和那北楚之人太过亲密,也只好作罢。 两日的时间转瞬便逝,今日便是凌玄学院新生试炼的日子。 宗月歌站在山脚下,抬头注视着高耸入云的磐济山。 磐济山地处三国交界处,一年四季冰雪封山,只有一条由先人开辟出的弯弯曲曲的台阶小道。 宗月歌拜别了宗知溪,看着她踏上了盘山小路,身影逐渐消失在寒冷的迷雾中。 “新生请来这边登记。” 宗月歌顺着声音来到了小路旁的一个白衣女子面前,刚想询问,便听那女子叫出了她的名字。 “宗月歌?”那女子说完,没等宗月歌开口询问,便说出了她的名字,而后递给她一个写着数字的木牌。 “将灵力灌注到木牌中,木牌上就会出现你的名字。”那女子循循地说着,“然后走进我身后这片树林,保护自己的木牌不被别人夺走的同时,尽可能的多夺别人的木牌,结束时按照木牌数目排名。今日傍晚时,手中没有木牌者,视为淘汰。” 这规则十分简单易懂,宗知溪道过谢,将木牌揣进衣袖,走进了那女子身后的树林。 第四十九章 都是屁话 宗月歌刚一踏入树林,便察觉到了这处的不同寻常。 方才在外边看,这树林看起来十分普通,几片枯黄的树叶在寒风中微微飘浮着。可一进入树林,宗月歌的眼前便瞬间变了一个场景,枯黄的树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长短不一的冰凌,在树枝上莹莹的闪着微光。 本应是银装素裹的美景,宗月歌的心头却突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 她不知这奇怪的由头,便只好顺着脚下的小路向前走了两步,后又停了下来。 不因其他,宗月歌的鞋子被吸在了光秃秃的地面上,自身的灵力正源源不断的从脚底流入地面。 察觉到灵力的流逝后,宗月歌的心头一惊,她尝试着向上用力拔了拔,没有什么效果。宗月歌暗道不好,按照这个流逝速度,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自己就会灵力尽失。 忽然间,她明白了自己为何感觉到奇怪:若是按照那人说的规则,只要参与这场试炼的人,都悄悄的苟起来,等到结束的时间,就会出现每个人都有木牌,不会有人淘汰的场面,这场试炼和排名便失去了意义,而出现了这地上的陷阱,则将进入陷阱之人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香饽饽,众人在排名的驱使下,便不会对眼前的木牌置之不理。 如此说来,若是将木牌交出去,便可解自己现在的燃眉之急,自己也就成了被淘汰的一员。 宗月歌尝试着掏出了木牌,眼角余光果然瞟到旁边的树后,有什么动静。 “阁下不妨出来一叙,”宗月歌朝着那方向高声喝道,“躲躲藏藏,实非君子所为。” 许是参加试炼的多为各国的名门望族,这句大义凛然的话十分奏效,那树后果然出来了一个月白色长衫的年轻男子。 “我认识你,”那男子翩然开口,“南梁将军府的四小姐,宗月歌。” 宗月歌体内灵力仍然在流失,她不免得有些心急,单刀直入地问:“是我,这陷阱可是阁下所为?” “这倒不是,”男子慢悠悠的解释着,“凌玄学院的试炼,已经开展了数百年之久,试炼中的各种场景,也千奇百怪,我不过是方才才挣脱,想在这里捡一个漏罢了。” 听闻这陷阱也有解决的办法,宗月歌眼前一亮,心知为了自己的木牌,他绝不可能将逃脱的办法告诉自己,眼睛一转,便有了主意。 “听阁下的意思,是想要我手上的木牌?” “不不不,”让宗月歌没想到的是,那男子居然矢口否认,“在下不过刚交出了木牌,见宗小姐前来,怕打扰小姐闯关,因此先躲起来罢了。”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若是涉世未深的人,可真能被他蒙过去。可惜的是,今天听这些话的,是已经在二十一世纪浸淫于职场的尔虞我诈数年的成熟社畜。 若真如他所说,他失了木牌大可堵在自己面前,强抢木牌,又何必躲在树后。除非他是在说谎,是因为不确定自己的实力如何,想骗自己主动交出木牌。 “我第一次参见试炼,不太明白是怎样交出木牌,才能脱身?” 那男子见面前的人已经上钩,心中暗暗讥讽宗月歌的愚笨,面上还是一派儒雅随和的说:“宗小姐将木牌放在地上便可。” 宗月歌假装听从他的话,作势弯腰将木牌放到地上,瞥见那男子眸中精光一闪,随即立马将木牌重新握在手中,故作懊恼的摇了摇头。 “哎呀不行不行。” “怎么了?”男子见就要到手的木牌又离自己远去,语气中不由自主的带上了焦急。 “总归我今天是没办法通过试炼的,”宗月歌抬头,明亮的眼中盛满了真诚,“阁下如此尽心尽力的帮我,不如就将木牌给你吧。” 男子听她这话,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笑着说:“既如此,那便多谢宗小姐美意了。宗小姐将木牌扔过来即可。” “不行。”宗月歌拒绝道,“就这样扔过去,若是被别人截胡了怎么办,还是阁下过来拿吧。” 男子想着,自己原本也是有办法脱离陷阱的桎梏,便点了点头:“也好。”说罢便朝着总月歌的方向走了过来。 宗月歌屏气凝神,眼神注意到他的脚底似有红色的灵气运转,心中便有了答案。 “我已经过来了,宗小姐可——” 男子讨要木牌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面前刚才还动弹不得的少女,瞬间后退了十几米远,直退出了陷阱的范围。 “你知道解法?”男子不解。 “这还是多亏了阁下告知,多谢。”宗月歌不欲与他多做纠缠,转身欲走,却被身后的人叫住。 “等等,我见你灵气属性,并不是火灵力,为何能化解这冰梏井?” 宗月歌也不知为何,自己丹田内的火灵气明明是红色属性,运转至体外便成了青白色,也难怪那男子疑惑。 她转过身,看向男子那张气急败坏的脸。 “关你屁事。” 随后不再理会他被气成猪肝色的脸,转身向树林更深处走去。 看来那人说的也并非全是屁话,宗月歌走了约莫一炷香半的时候,便见眼前的景致再次一变,由刚刚的冰天雪地,变成了一处杨柳依依,碧波微漾的湖泊。 她回头,身后也变成了江南风光,秀美的亭台楼阁掩映在层层叠叠的树木后,连吹来的风都带着花香。 宗月歌沿着湖边走着,面前出现一条石雕精美的九曲玲珑桥,桥的对面本应连着湖心亭或者小岛,这里却是直通着一艘停驻的画舫船。 看来是要上船了。 她登上桥才发现,桥面上居然还铺着花纹华丽的地毯。越靠近画舫,耳边的丝竹之声便越清晰。 “由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事可可。 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 暖帐酥消、腻卷云亸,厌厌倦梳裹。 无恨薄情,音书无个,不把雕鞍锁。 掠向鸡窗,修只蛮笺,拘束教吟课。 无镇相随、莫其抛躲,闲拈伴伊坐。 与奴,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题外话------ 末尾的唱词化用柳永的《定风波》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第五十章 温柔乡 宗月歌登上船,入目的就是一张用绯色细线绣着大朵海棠花的门帘。门两边则是上好香木雕成的两座童男童女像,木料在和煦的微风中散发着类似于幽幽的香气,她不由得有点昏昏欲睡。 掐住虎口定了定神后,宗月歌抬手掀开了那道华丽的帘门。 船舱从外部看并不十分大,进入才发现别有洞天。内部的空间类似酒楼一层的大小,正中央是一个木质舞台,各色纱帐从天花板垂下来,遮挡了人们直接看向舞台的视线。舞台四周是数十个圆桌,上均摆放着令人食指大动的菜肴。 不知为何,宗月歌总能感觉到一丝隐隐的担忧,因此她挑着一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了下来,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 参加试炼的各个修士陆陆续续地进了船舱,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满足的微笑。宗月歌注意到,那晚在昌渡客栈同她拌嘴的西晋公主和王子也进了船舱,二人面上却是不同于别人的紧张严肃。 宗月歌看着坐在自己前一桌的两个西晋人,直白的视线终于让那两人转过了身。 “你怎么也在?”那西晋公主半是疑惑,半是不满的开口,“现在凌玄学院的试炼等级这么差吗?” “竺欢,”那西晋王子开口制止,“小心行事。”说罢也并没有再看宗月歌一眼,转过头看向舞台中央。 宗月歌百感交集的看着竺欢也气鼓鼓的不再理她,好像是看到了翻版瑞安。 舞台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忙将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甩出脑海,聚精会神的盯着舞台上的动向。 几位舞女旋步踏上了舞台,脚腕上的银铃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位身着轻粉纱裙的女子,轻纱覆面,抱着一把琵琶,福身坐在舞台中央的圆凳上,指尖轻抚琴弦,眼波流转间,一串碧玉珠落地般的音符便回荡在整个空间内。 现在的歌曲比宗月歌在船舱外听到的还要露骨三分,再配上舞女曼妙的舞姿,这周边的氛围直要酥了看客的五脏六腑。 宗月歌看了一会歌舞,头脑有些发涨,思维运转的速度逐渐变慢,她看着周遭的修士均像她一般昏昏沉沉,更有甚者已经倒在桌上睡了起来。 她环顾四周,发现也不所有人都泫然欲睡。 比如她前方的两个人,就清醒得很,甚至还凑在一处窃窃私语了起来。 大脑迷乱,哪怕宗月歌的修为能让她听清极远处的声响,现在也是不大能听清二人在说什么。她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窜到了竺欢身边的位置。 “......” “......” 两个见多识广的西晋王室,此刻像看发癫之人一样,看着突然出现的宗月歌。 “你过来干什么?” 宗月歌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感受着自己越来越清醒的脑子。待完全恢复原状之后,她才反问竺欢。 “你们,身上抹了风油精?” 二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解,同时开口道:“什么风油精?” 宗月歌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改口道:“我见你们二人并不受这歌舞影响,以为有什么提神醒脑的香料,方才问了一嘴。” “我们西晋的香料,为何要告诉你?” “那就是真的有了?” 不同于瑞安的莽撞,竺欢倒是颇有几分谋略,见自己话中的漏洞被宗月歌拿捏,便也不再多话,只是看着舞台。 宗月歌不再自讨没趣,也将目光转向了舞台上的舞女。 琵琶的声音越发的婉转,再称上舞女脚上铃铛发出的声响,直叫人沉入最为深沉的美梦中。 船舱内的修士,除去他们三人,都已经倒在了桌子上。宗月歌四处看了看,心生一计。她用胳膊肘怼了怼还在看戏的竺欢,待后者不满的眼神射过来,她才低声耳语。 “装睡,快。” “我们为何要听你的。” “快点,不然的话她这曲子就没完了。”说罢宗月歌率先伏到了桌上,闭上眼睛,嘴角微动,似是真的在做着美梦一般。 竺欢不知是不是被她的演技所折服,愣了好一会儿才在西晋王子的示意下,跟着宗月歌的模样照做。 果然,就在三人倒下后没过一会儿,琵琶声逐渐停息下来,宗月歌听到一阵杂乱的银铃声,是那舞女们脚上的铃铛发出的。 她闭着眼睛,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装作还沉浸在美梦中的样子,悄悄地将额头移出了臂弯,缓慢的睁开一只眼睛,打量着四周。 那舞女已经迈下了舞台,面上也去了跳舞时的温婉多情,每个人都带着一脸肃杀之色,翻找着修士们的衣袋。 宗月歌瞬间便明白了她们在做什么:收缴每个人的名牌。 舞女们收缴的动作极快,眨眼间,宗月歌这桌离最近的舞女不过隔了一桌。 宗月歌心中不免的焦急了起来,因着不知那舞女的修为如何,便没有轻举妄动。眼看着舞女已经将手伸进了西晋王子的衣襟,那王子突然和公主一道暴起,同时掏出原本就悬于二人腰间的弯刀刺向了那舞女。 她还是假装睡着,余光见三人缠斗的越来越紧,随后周围的其他舞女也加入了战局,西晋二人逐渐落于下风。 “你还装什么!过来帮忙啊!” 坐着竺欢的一声爆喝,众舞女的头齐刷刷的转向了宗月歌,正和她睁着的眼睛相对。 打斗忽然暂停,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围过来的舞女越来越多,宗月歌心知装不下去,只好站了起来,迎战。 就在她起身的一瞬,四周的舞女同时发难,手中的灵力不要钱一般朝宗月歌的方向砸了过来。宗月歌化出一道雷光闪闪的灵气屏,挡在自己面前,暂时挡住了舞女们的进攻。 好在舞女的修为等级并不高,灵力屏还能抵挡一阵,宗月歌看着还在进攻的舞女,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你们有没有感觉,她们有哪里不正常?”她转头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躲到她身后的两个西晋人。 竺欢和那男子震惊于宗月歌的修为等级之高,一时间没有出声。 宗月歌暗自叹了口气,想回头同他们二人商量时,却突然看到了那位方才在弹奏琵琶的女子,正玩味地看着她。 ------题外话------ 也不知道桌上的饭好不好吃,也没人替大家伙儿尝一口。 第五十一章 我选宗月歌 宗月歌此刻终于感觉到了违和之处。 这些舞女虽然一直在发动进攻,用的却都是最基础的招式,对每个人的攻击程度也都一样,并没有什么战术之说。再细看来,舞女的眼神木讷,表情僵硬,不像是活生生的人,更像是一个个提线木偶。 “这些舞女是被操控的!”宗月歌福至心灵。 “什么?”竺欢不解其意的问。 现在的形势不是和他们仔细解释的时候,宗月歌只好抛下一句“你们先顶着。”,便飞身上了原本莺歌燕舞的舞台。 “阁下倒是十分敏锐。”那粉群女子勾唇一笑,扬手便摘去了面上的纱巾,露出了一张妆容精致的容颜。 宗月歌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低头看向舞台下,还在苦苦挣扎的两个人。 “其实,你们只要将木牌交给我,便一切太平。”那女子幽幽的开口,“何必像现在这样,争个你死我活。” “交给你我就没办法进入学院了。” “为何要进入学院,那样的辛苦?”女子向宗月歌靠近了几步,轻柔地说,“就在这里不好吗?” “这里的生活过于安逸了,”宗月歌摇摇头,“努力使人进步,安逸使人落后。” “这说法倒是十分新奇,”女子用罗帕捂住嘴,娇笑了一声,“那阁下为何想要进步呢,落后的生活也很好啊。” 这说法的确不能做出有力的反驳。宗月歌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说:“曾经我有一个朋友枉死,我没有能力为她翻案。因为实力低,想救的人也没有救出,反而让两个人都深陷困境,最后还是要靠别人解救。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发生第三遍。” 女子并未说话,只是看着面前少女眼中那令人动容的坚定。她想到了自己的年少时光,也似这样一般的豪气冲天,少年意气。 良久,宗月歌才听见那女子开口。 “罢了,你们已经过关了。”说罢抬起水袖,轻纱在宗月歌面前拂过。 宗月歌转头看向台下,舞女们瞬间消失,只留下还保持着战斗姿态的西晋兄妹二人。 她再一回过头,见自己面前突然出现了数十张写着人名的木牌,想必便是那些早就昏倒的修士的。 “这些是你们赢的,”女子开口道,“你们可自行分配。” 竺欢一听此话,欢喜之色浮上了面颊,立马上了舞台,尽可能的拿起木牌揣进自己的袖兜。 那男子却显得十分谨慎,见宗月歌并未动身,便也只是走上前来,没有去拿木牌。 “你们怎么不拿?再不拿可就没有了。” 女子的声线十分蛊惑,宗月歌却不为所动。 “我只保住我自己的木牌即可,拿不拿对我没什么意义。” 宗月歌这话让女子愣了片刻,而后她转向一旁的男子,问:“你呢,你也不去拿吗?” “这......算是试炼的一部分吗?”他迟疑的开口。 “当然不是,”女子笑道,“试炼已经结束了。” 男子闻听此话,便放下戒备,和竺欢一同拿了起来。 “真的不拿?” 宗月歌已经转过了身,想出船舱,听见女子这话,只好转过身,回道:“不必了。” “你这小友倒是有趣的紧。你叫什么啊?” 听女子的口风,像是大了宗月歌许多,但见她的面容却是只有二十岁出头,宗月歌将这点疑惑埋在心里,说,“宗月歌。” “你就是宗月歌,宗凛的女儿?” 还没等那女子说活,竺欢的声音便传到了宗月歌的耳朵里。 “是,”竺欢直呼宗凛大名的语气让宗月歌有些不爽,“什么事?” “当年宗凛攻打我西晋边境,直教我西晋向你南梁岁贡十数年,这等耻辱,我西晋定——” “竺欢!”西晋王子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呵止道,“慎言!” 宗月歌沉默的看完这一出戏码,并未回应,转身就出了船舱。 舱帘一开,眼前就已经不是来时的诗情画意般的江南美景,反而是一个古朴的擂台。 擂台下已经围满了参与试炼的修士,一位白衣飘飘的修士正站在人群前,笑眯眯的看向她。 宗月歌走近,便听见那修士开口。 “你是这场试炼中第一个出来的,拿了不少木牌吧。” 宗月歌看着他笑成弯月状的眼睛,一时间有些不忍心戳破他美好的设想。 “我只有一个木牌。” “啊?”那修士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确定的说。 “木牌都在我们这——” 竺欢人未至,声先到。 宗月歌和白衣修士同时看向她身后,竺欢和那王子正趾高气昂的走过来。她静悄悄的为来到她身边的二人让出位置后,便不再言语。 没过一会,方才在船舱中失了木牌的修士们也纷纷下船,在那白衣修士面前围了起来。 “诸位,”白衣修士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议论,见大家都看向自己后,修士才继续开口,“现在是诸位试炼的最后一步。按照木牌数量的排名,每个人可挑选自己心仪的对手进行比试,输者将自己手上一半数量的木牌交给赢家。这轮过后,手中没有木牌的,视为试炼失败,将无法进入凌玄学院。” 这规则又让众人炸开了锅,白衣修士待议论之声平息了之后,转身站到擂台上,拿起身边凌玄学院的弟子递上来的一张名单,开始唱名。 “第一名,历桐。” 话音落地,便见一名膀大腰圆,身形魁梧的赤膊男子走上了擂台,高声道:“在座的人多为瘦弱之士,我历桐不愿以强欺弱。你们有谁想来比划的,尽管上来!” 这番豪言壮语一出,擂台下的修士们均噤声不语。 一是大家都不愿意做那只出头的鸟,二是历桐看起来修为颇高,木牌数目又排名第一,自然无人敢上前招惹。 “我来!” 宗月歌和众人同时依声看去,出声的是一名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她瞧着这人十分面熟,待他被历桐打下擂台后,方才想起,这人就是刚进试炼,想要蒙骗自己的那个人。 她的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幸灾乐祸,可没等宗月歌窃喜完,便听擂台上再次唱道:“第二名,竺欢。” 宗月歌眼看着身边的竺欢不怀好意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趾高气昂的上了擂台。 “我选,宗月歌!” ------题外话------ 我在qq阅读的等级不够,没办法都回复你们的评论,不好意思哈~ 等我研究明白了,一定回复。 起点的评论能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见谅。 第五十二章 不熟 “宗月歌”三个字一出,便在试炼现场掀起了一阵热议。 因着南梁正逢先皇故去,新皇登基的多事之秋,南梁各世家本就人人自危,现场的南梁世家子弟自然是对宗月歌这个曾经是废物,现在突然能修炼,还要来凌玄学院的将军府小姐多加瞩目。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北楚和西晋的修士本应不知道宗月歌姓甚名谁,现在也对着走向擂台的宗月歌议论了起来。 宗月歌走着,直感觉自己像是上了二十一世纪的某博热搜。 “你这么磨蹭,是怕一会儿把你唯一的木牌输给我,觉得丢人吗?” 竺欢抱着肩看宗月歌登上了擂台,冷嘲热讽道。 宗月歌站在她面前,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方才在画舫上,竺欢应该已经知道凭借她的实力,此战必败,她又为何这么笃定的选择与自己对战? 竺欢不等宗月歌想清楚这些,率先出手。 只见她反手拔出腰间的弯刀,火灵力不断灌入刀身,原本青白色的短刃逐渐变得赤红。 “看刀!”她大喝一声,朝着宗月歌刺来。 若是要评选玄真大陆最神秘的十位公主,宗月歌定要将竺欢列为榜首。不为其他,只是竺欢这人身上的谜团太多。比如方才,为何要在明知打不过自己的情况下主动选择和自己对战,又比如现在,为何出招前还要大喊一声,让自己做好准备。 宗月歌眼瞧着竺欢直直地朝自己冲来,也并未作出任何躲避的动作,只在那弯刀即将刺到自己时,飞快的转身一闪,竺欢的刀便朝着擂台的地面刺去,眨眼间便插进了木质地面内。 四下里瞬间变得一片寂静。 宗月歌负手而立,看着面前的竺欢蹲下身来,双手用力的拔着自己的弯刀。 “我说,”宗月歌也蹲了下来,看竺欢已经用力到额头冒汗,不由得说,“要不你下去再拿一把?” 竺欢的脸霎时间涨得通红:“我......你耍赖!” “我可没耍赖,”宗月歌一摊手说,“我都没碰你。” “我认输!” 宗月歌惊奇的看着她,没想到这西晋公主的性子和脑子一样的直接。 “既如此,”那充作裁判的白衣修士上前,道,“宗月歌获胜!” 下了擂台,宗月歌还是未想明白为何竺欢会选自己做对手。她摇摇头,刚想将此事放下时,便见一直在竺欢身边沉默寡言的西晋王子看向自己,眼中带着已经胜利的笑意。 宗月歌感到这对兄妹的行为更加怪异,妹妹比试输了,哥哥这么高兴。不知道的,肯定会以为他俩之间有什么国仇家恨。 好在这场比试过后,再无人来找宗月歌比试。轮到她自己选对手时,宗月歌也只是选了一个看起来实力中等偏上的修士,装模作样的输给了他,将自己从竺欢那赢得三十块木牌给了他一半。 擂台试炼在傍晚时分终于完全结束,没有木牌的人已经由学院的修士带领着回到了宿祁,剩下能进入学院的人看起来不过四十个。 “恭喜各位在三重试炼中胜出,接下来,诸位将成为同窗,进入凌玄学院共同修行。” 白衣修士说完,便走到了远处的一处石壁上,拿出了一个质朴的木盒。 “这是凌玄学院的徽章,”修士将木盒内的徽章一一分发给他们,“带上这个才能上山进入学院。” 宗月歌接过徽章,道过谢后仔细的端详了起来。 徽章大概四分之一手掌大小,形状像是一朵卡通的云,通体天蓝色,只在中间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字,宗月歌辨认了好久,才看出是“凌玄”二字。 “哎,走啦。” 她的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随后而来的就是这一句十分亲昵的话。 宗月歌疑惑的扭头,只见一个梳着单马尾的高挑女子走到她身边,许是察觉到了宗月歌的迷茫,那女子主动开始解释。 “哦,忘了说了,我叫卫施施,是北楚人。方才见你跟那西晋公主比试,又故意输给别人,觉得你十分有趣,交个朋友?” 来人毫无恶意,宗月歌自然乐得接受:“好,我叫——” “宗月歌,南梁将军府四小姐。” 宗月歌讶异于她竟然认识自己,道:“你是如何得知?” 卫施施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家在北楚也是打仗的,我自小耳濡目染,自然对各国的大小将军都有所了解。”说完后她顿感哪里不妥,忙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是真的来同你交朋友的,没有别的心思!” 宗凛的军队一直驻扎在西部边陲,从未对北楚发动任何战争,荆城之战宗凛也并未参与,北楚人自然不会对她这个将军之女有什么敌意。 宗月歌哑然失笑:“我知道,不然也就不会同你说这许多,” “你们俩快一点——” “来啦!” 卫施施的话被学院修士的催促打断,宗月歌见状,忙说:“先走吧,到了学院再说。” 二人将徽章别在衣襟上,肩并肩踏上了盘山的阶道。 磐济山山顶终年冰雪覆盖,二人越往上便感到越发寒冷。宗月歌周身运转火灵气,因此倒是不觉得十分受不了。而一旁的卫施施就截然相反了。 卫施施瑟瑟发抖的抱紧了自己的肩,道:“这里怎么比我们北楚还要冷.......咦,你怎么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你是火灵根吗?” “嗯,火,雷双灵根。” “我是水灵根,所以才这么冷。” 宗月歌忽然想到了什么,问:“若是水灵根的人去学院,每次都会如你一般寒冷吗?” “听我的表哥说,”卫施施抿了抿有些发抖的嘴唇,“等到了结丹二阶,便不会觉得寒冷了。” “你表哥,也在学院吗?” “嗯,他是我们北楚的皇子,北羡云。” 这熟悉的人名让宗月歌不由得一愣,她不由得感叹:“世界真小,啊不是,大陆真小。” 卫施施听到这来了兴致,忙问:“你认识我表哥?” “算......算是吧。”不知为何,宗月歌有些踌躇。 “算是?那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啊?” 宗月歌想起她和北羡云之间发生的事,好像都不能跟外人说,便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微凉的鼻尖。 “认识,不熟。” ------题外话------ 南梁热搜第一:先皇驾崩,继位的竟是他! 南梁热搜第二“惊!废物宗月歌居然去凌玄学院!” 第五十三章 室友路窄 山路台阶尽头是一处平台,平台上铺的地砖荧光闪闪,砖缝处还残留着些许积雪,阳光透过层层云幛射到平台上,点点光驳竟是将那地砖映得微微透明。 宗月歌站在平台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眼前是雾气缭绕的三座山峰。峰顶不知是自然的鬼斧神工,还是人工开凿,形成了三处平台,每座峰顶的平台上都建了一座殿宇,殿宇脚下似是有一泛白的石阶直通峰底。 她感到此时气温已经没有上山时那么寒冷,便深深的吸了口气,刹那间雪松的味道混着冰雪气冲进了宗月歌的脑海。宗月歌没忍住又吸了一口空气,没等她开始仔细回味,便听卫施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月歌,快来,一会儿学院门禁就进不去了!” 宗月歌闻听此话,立马转身,快步上前。 卫施施站在一道足有十人高的白玉门前,正回头向她招手。 此刻门已经在逐渐合拢,二人抓住机会到了大门内侧,总算是赶上了凌玄学院的门禁。 天色渐晚,道路两旁已经亮起了宫灯。宗月歌和卫施施顺着道路并肩而行,不一会便到了一处岔路口。 “二位,是新生吧。” 一道清亮的男声解决了二人此刻不知往哪边走的疑惑。宗月歌转头,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正朝他们走来。 “二位可先往自己的住处,女子寝区往这边走,寝屋可自行挑选,每三人一室。”男子说完,似是费了好一番气力,扶着膝盖喘了一阵气,才继续道,“明日清早,在玉棠海集合便可。” “多谢。” 二人依照那修士指的路线,沿路走了一阵,因着都有些劳累,二人之间并无言语。好在这一路上都漂浮着浅浅的花香,倒是不特别无趣。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路终于走尽,宗月歌面前出现了一片院落。 “走吧,先找间屋子。” “好。” 宗月歌应完,跟在卫施施的身后,迈进了院落,这里的感觉有些熟悉,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 “咦,这间人没满。”一众已经悬挂着满员牌子的寝室里,在角落里的这间显得格外瞩目,也难怪卫施施有些激动。 宗月歌推开屋门,里面是三个隔间,其中一间的门未关,一个人影正站在打开的柜门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请问——”卫施施的话随着那人转过身的动作戛然而止。 “怎么是你?” 竺欢转过头,正和一身寒气的宗月歌四目相对。 “......”卫施施在二人不太愉快的对视中扫了几个来回,小心翼翼的说,“要不我俩换一间?” “就只有这间没有满员。”竺欢的声音越发的不爽。 “就这间吧。”宗月歌率先走向和竺欢相邻的隔间,忽然感觉有些奇怪,她是怎么知道其他的寝室都满了的? 没等她开口询问,便听竺欢说道:“我也才来,绕了整个院子才找到这一间,怎么,你不会以为我很想和你住一起吧。” 原来如此,看来是她过去深陷南梁的尔虞我诈太久,想的太多了。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般难听!” 宗月歌本想就此平息这件事,没想到卫施施突然发了火。 “我怎么了!”竺欢见状,积攒了一天的怒气瞬间爆发,“在我们西晋,还没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 “呵,原来是西晋人,怪不得这么蛮横无理,”卫施施抱着肩膀冷嘲热讽,“要是在我们北楚,你这般不知轻重的女子早就被抽上数十下了。” 竺欢似是彻底被激怒,夺门站到卫施施面前:“你还敢抽我,你知道我是谁吗,难道在你们北楚,没有尊卑一说吗!” “你——” 宗月歌眼瞧着硝烟逐渐往地域黑的方向偏离,不得不站出来和稀泥:“先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哼!” 卫施施和竺欢同时摔门进屋,只留宗月歌一人站在原地,额前的碎发被两道门风吹起。 玉棠海并不是水流汇集之处,而是一处花圃。 宗月歌和卫施施到来时,花圃间已经有不少人开始了修行。这份刻苦精神让宗月歌为之一振,瞬间感觉自己平日里隔三差五的修行习惯,在同窗之间,像个垃圾。 一座石亭在花海中间,宗月歌连忙走了进来,盘腿而坐,开始了呼吸吐纳。 不愧是玄真大路上唯一的修仙学院,此处空气中的灵气极为浓郁,比之南梁皇宫那些隐秘的修行之处更甚。周遭的五种灵气,不间断的向她的丹田内涌进,其中火灵气的修炼速度最快,已经快要突破到入境,其他灵气也都有所增长巩固。 心中感叹着凌玄学院果然名不虚传,仅仅一处地方,便有如此充沛的灵力。如此这般想着,宗月歌睁开眼,有些刺眼的光照进眼底,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原来已经接近晌午时分。 花圃内的修士们也陆陆续续的站了起来,正好身边的卫施施也睁开了眼。 “月歌,我们去吃饭吧,”卫施施来到她身边,“我听我表哥说,学院里有道汤,最是美味了,对修行也大有裨益。” 二人走到花圃门口,原本正四顾着寻路的宗月歌,忽闻身边的卫施施惊喜的大喊:“表哥!” 宗月歌回头,北羡云正笑盈盈的看着她们。 凌玄学院的学子们都统一穿着白色的长袍,这人却一袭墨绿色的衣衫,袖口还用银线绣着片片竹叶,长发束于银冠,衬得他面色如玉,风度无双。 卫施施走到北羡云身边,稀奇地打量着,说:“表哥,你今日为何打扮的如此好看,像是要去见心上人似的。” 北羡云似是被戳中心事一般,语气略急:“你这小丫头,学些好话。” 说罢又转头看向一旁沉默的宗月歌:“今天你第一天入学,我请客。” 没等宗月歌回答,卫施施就奇怪的来回巡视着两个人,问道:“奇怪,月歌不是说,你们不熟吗?” ------题外话------ 地域黑不可取,再此对卫施施和竺欢的行为提出批评,请各位小朋友不要效仿。 第五十四章 标准言情戏码 “不熟?”北羡云原本和煦的神色瞬间布满阴云。 “额.......” 宗月歌没想到自己随便敷衍卫施施的一句话,居然这么快就打脸了,只好尴尬地望了望天,良久,才说:“不是请吃饭吗,走吧。” “各付各的吧。”话音落地,宗月歌便见身前的男子转过身,甩下来一个高贵冷艳的背影。 “.......” 宗月歌一时无语,还是一旁观望局势的卫施施开了口:“月歌,我们......也去吧。” “嗯。” 凌玄学院餐饮的地方并不似二十一世纪的大学食堂,反而更像一个茶肆。三人坐在一处颇为雅致的凉亭,卫施施前去催菜,石桌前便只剩下宗北二人。 宗月歌有些小心的看着北羡云,见他还是一脸的冷漠,只好开口解释:“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勾当,都不太能直言,我才和施施说不熟的。” 这道理北羡云也很明白,可也不知是怎么了,听她将自己与她的关系抹淡,就不由得气闷。这下听面前的少女如此解释,气结消散。 “无事。” “无事你方才那么生气做什么?”宗月歌抱着肩,小声问道。 “我......” 没等北羡云开始解释,便听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殿下,你在这儿啊!” 二人扭头看去,是宜周。 宜周面上虽一派温和,眼底的乌黑和眼睛中的血丝却出卖了他的精神状态。 宗月歌也看出了他的憔悴,疑惑的看向北羡云,用眼神问他:他这是怎么了,如此憔悴? 北羡云朝面前的少女招了招手,宗月歌会意地凑近,听他在耳边私语。 “情场失意,每日夜里都在偷着哭。”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宗月歌心中的八卦之魂熊熊燃起,正想追问时,便听宜周的脚步声渐近。 宜周熟稔的坐了下来,斟了杯茶水:“宗小姐也在啊。” “嗯。”宗月歌矜持的应一声,余光浅浅的看着宜周的黑眼圈。 北羡云见宗月歌一直在偷看宜周,心中又有些烦闷,有些后悔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宜周,你课业都完成了?” 方才还在喝茶的男子疑惑的看着北羡云,自家殿下什么时候这么关注课业了?虽是不解,他还是回道:“还没。” “汤来啦!”清亮的女声打断了二人对于学术的探讨,宜周闻听此声,却突地站了起来,眼圈也变得刺红。 卫施施催菜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小厮。 “表哥,月歌,开饭——”声音在看见戳在原地的宜周后戛然而止。 “你——”站着的两个人同时出声,惹得坐着的两个人沉默了起来。 “这汤还要不要?”小厮端着沉重的托盘,声线都有些僵硬了。 “要,”宗月歌连忙开口,“放下吧,谢谢您。” 小厮原本有些不开心,见面前这天仙般的少女对自己如此客气,便也消了气,道过慢用后便离开了。 “要不......你俩先坐下?” 好在这两个人还不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面对面了下来。 宗月歌眼瞧着宜周人虽然坐下,眼睛却还直勾勾的看着卫施施,而另一边的卫施施却低头看着桌面,不知在想什么,心中便有了推断。 对面的北羡云也一脸迷惑,显然并不知道,和自己从小一同长大的近身侍卫兼好兄弟的相亲对象,竟是自己的表妹。 “你那日为何那样说?”宜周眼中满是心痛,“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你很好,是我的问题。” 宗月歌听着这标准的言情戏码,舀汤的勺子也停在了半空中。 “那你为何说出那般伤人的话?”宜周说着,眼中的泪花已经快要滴落下来。 “我......”卫施施一直看着桌面,语塞,桌下的手却逐渐握紧,终于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站了起来,道:“我不想成亲!”说罢便当着三个人的面跑远。 宜周看着她走远的身影,再也绷不住自己伪装出的淡然,颓废的坐在桌前,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脸。 北羡云见他这般,到底是于心不忍,正要开口安慰时,便听宜周开了口。 “殿下,我没心思吃饭,先走了。” 桌前再次剩下相对而坐的两人。 “我不知道跟他相亲的人是我表妹。” “我和施施同屋,晚上我劝一劝她。” 二人同时开口,将桌上不自然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北羡云回过神,道:“好,快吃饭吧,汤凉了。” 宗月歌依言照做,鲜汤入口,醇厚的贝类香气在她的舌尖绽放,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凌玄学院独有的冰雪味道,让人在感受鲜美的同时不受腥腻的干扰。 北羡云见宗月歌喝了一口汤后,舒适的眯了眯眼,便知她此刻心情极好。 “对了,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什么?”宗月歌品汤的心情顿住。 “西晋的骑兵,近日已经开始不断在我北楚的边境试探了。” 宗月歌一句“为何告知我这事”更在喉头,她几乎一下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抛去横在北楚和南梁之间的荆城不谈,西晋,算是另两国都头疼的所在。这并不是因为西晋兵力强壮,而是西晋国境内多为戈壁沙丘之地,国界处尤甚。地形多变,气候恶劣,别国边境军多难以驻扎,更别提攻打了。因此尽管西晋人烟稀少,也在玄真大陆上存活至今。也只有宗凛,能在与西晋的战役中险胜,也得了“斩鸿将军”的美誉。 “西晋素来安分守己,如今进犯,是安稳的日子过够了?” “噗——”北羡云被宗月歌这句话逗笑,道,“那倒是不大可能。” “怎讲?” “西晋虽是有所动作,但也都是小打小闹。”北羡云说着,眼中浮起一丝忧色,“他们的目的,我们暂时还不得而知。” 宗月歌了然的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这算不算你们的军事机密,就这样告诉我?” “你以为,西晋就没有在你们南梁的边境有所动作?” 北羡云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宗月歌立马抬起头,警惕地说:“所以,西晋开始在我们两国的边缘都疯狂试探了?” “嗯,不过......” 面前这人说话老是吊着自己,宗月歌不免得有些恼火。 “别卖关子了,不过什么?” “不过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明日就到正式比武的日子了,我听说西晋那个公主,在新生试炼之时便与你不和,再加上两国之间小战频起,她定会来找你的麻烦。” “什么比武?” ------题外话------ 人前的宜周:我是殿下最好的兄弟,最好的侍卫! 人后的宜周:555我失恋了哭哭...... 第五十五章 人各有志 宗月歌回到寝室时,天色还不十分黑,可屋内却一片寂静。 她看着自己面前,卫施施那道紧闭的隔间门,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即上前两步,敲响了卫施施的房门。 “进来吧。”卫施施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还带着一丝颤抖。 宗月歌推开门,便看见卫施施趴在桌上,素白的一张小脸深埋进自己的臂弯。她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水,才发现水已经半凉。 掌心升腾起青白的火焰,没一会儿,宗月歌手中拿着的瓷杯上便升腾起热气。她将已经温热的水放到桌上,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的声响都带着沉闷。 “你.......喝点热水。”上下两辈子加一起都没有过几次安慰人的经历,这话说完,宗月歌自己都觉得干巴巴的。 好在卫施施并不是吹毛求疵的性子,也就从臂弯出抬起头,接过了冒着热气的水杯。 宗月歌见她算是停住眼泪了,心下微松,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你是不是来劝我,和宜周成亲的?” 卫施施冷不丁的开口,吓了还在沉思怎么说话的宗月歌一跳。 “啊?不是的。”宗月歌缓了过来,连忙说道,“我只是想看你,是不是还在难过。” 面前的女孩抹了抹眼泪,故作轻松:“我没在哭啊。” “那你和宜周......” “这是我父母的主意。”卫施施提到此事,还是恹恹地说,“我家本是北楚的将门世家,可我爹娘总是说,我是女孩子,要学琴棋书画,还将我与门当户对的宜周凑到一起,说择日便让我与他完婚。” 宗月歌这才算是完整地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那你呢,”宗月歌问,“你自己的意思是什么?” “我想要建功立业,报效我的国家,我不想这么早便成亲。”说着卫施施又愁云惨淡地卧回了桌上,“可我爹娘一直盼着我早日成婚,早日生子。所以我一见宜周,便想起来学院前,与爹的争执......” “你应该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这是卫施施这些天来,听到的唯一一句支持她的话,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眼睛也瞪得老大。 “可我爹娘......” 宗月歌前世无父无母,只有孤儿院的食堂打饭阿姨曾带给过她母亲般的温柔。她思量着那些与打饭阿姨相处的时光,说:“其实你爹娘也只是希望你过得开心快乐罢了,你下次可以同你爹娘好好说一说,事情会有转机的。” 这番话犹如三月的春风,吹散了卫施施心头的阴霾。她放下水杯,握住了宗月歌的手:“月歌,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谢谢你。” 宗月歌见她解开心结,也为她开心,眼中浮出喜色。 “不过,你还是得先去和宜周说清楚。” “我会的。” 好不容易开解了卫施施,天色也已经黑透。宗月歌出了她的隔间,见一旁竺欢的房间还是空无一人,有些奇怪。 回到自己的房间,身心都有些疲累的宗月歌将自己砸到了床上,头偏向紧闭的窗户,心中一团乱麻。 西晋边军不停进犯,不知父亲应付的是否得心应手...... 就在她想闭上眼睛,小憩之时,门外的声响忽然将她惊醒。 “你鬼鬼祟祟的在月歌房门前做什么!” 宗月歌此刻顾不上多想卫施施语气中的哭腔,赶忙拉开门,正见不知何时回来的竺欢站在自己面前,面上满是焦急。 顿感自己的麻烦又多了一笔,宗月歌心累的靠着门框,问:“不知竺欢公主,找我一个小小的世家小姐,所为何事?” 竺欢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嘲讽,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过了好久才似是下了决心一般,嚷道:“我来是想通知你,明日比武,我定要与你一战!” “就这点小事还劳您大驾?”宗月歌对她的这个理由很是怀疑,想到她平日里的不聪明举动,又顿感正常,“祝您胜之不武。”说罢不顾竺欢的怒目而视,将门关紧。 门外,竺欢似是与卫施施争执了几句,便没有了动静。宗月歌有些困乏,褪去外袍,躺在床上阖上了眼睛。 可能是因为使用的人多为修士,凌玄学院的被褥并不似府中那般柔软。宗月歌在床铺上挪了挪身子,想找一个舒服的位置时,腰间的触感却让她突然惊醒! 床褥下有东西! 宗月歌瞬间跳下了床,借着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发现床褥果然有一处微微隆起。 她将手掌覆在那处凸起之上,感觉光凭这触感并不能确认下面放了什么,只好摘下了勾着床帐的钩子,站到了稍远的位置,小心翼翼地用钩子掀开了床褥。 木床的床板不知何时被人凿开了一个洞,洞中嵌着一个木盒。因着木盒的高度略微高于洞的深度,宗月歌才能察觉到不同寻常的地方。 她用钩子戳了戳木盒,无事发生后,才用手拿起,仔细端详着。 木盒手掌大小,外观上并无特殊的地方。掀开盖子后,宗月歌这才发现异样。木盒中,竟是放着一个药包。 宗月歌拿起药包,仔细地闻了闻,这药包并没有什么气味,拿在手上也没什么重量,打来后,里面也只是些叫不出名字的草药。 学院的寝室,在住满后便不会再让他人进入,放这玩意儿的肯定是卫施施与竺欢二者其一。再加上卫施施一整天几乎都与自己在一处,竺欢却无缘无故站在自己房门前,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东西八成是竺欢今日白天趁着自己出去,偷偷放的,可能是时间来不及,她做的并不是天衣无缝,因此才能被自己察觉。她方才以为自己不在,才想进来完善。 宗月歌对着月关,举起了药包,眼中好像又浮现了那日新生试炼,竺欢输给自己,那西晋王子耐人寻味的笑意。 看来,这件事就是那西晋王子策划的了。对了,父亲在边境抵御西晋军队的进犯!他们是想在自己这里做小动作,好让消息传到父亲那里,分散他的精力! 她原本微微泛起的困意瞬间消散。 ------题外话------ 希望大家都能勇敢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第五十六章 他选他然后他选她 按照凌玄学院的传统,新生自入学第三天开始,便要进行每半月一次的比武,为的就是督促学院的修士们不断进取。 比武设在凌玄学院外院的冰墨堂内,今日一早,堂内就已经围满了刚入学的新生。 宗月歌和卫施施一道,寻了一处清净的角落。 “月歌,你说,竺欢这次还会不会来找你的茬?” 因着昨晚的事,宗月而过此刻脑海中还是一团乱麻,卫施施这话便更增加了她的烦恼。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心不在焉的回道:“不知,也许吧。” 卫施施在旁边嘟囔着什么,宗月歌此刻没有心情去分辨,眼神漫无目的的在自己面前的一众修士上扫着,尝试着分散自己的注意,平复心绪。 昨夜的事到底还是将宗月歌放松的精神收紧,她看了一会儿,便想收回视线,闭目养神一番,却在眼皮刚要合上之时察觉到了一抹阴冷的视线,如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又好像在暗中窥探,伺机跗骨的蛆虫。 宗月歌眼睛陡然睁开,头猛地朝那方向一转,直吓了一旁的卫施施一跳。 “怎么了?” 是和竺欢一同前来学院的那个西晋的王子。 宗月歌眯着眼睛看向他,他好像已经发现了自己,嘴角忽然浮起一抹奇怪的笑意。宗月歌清楚地看见,他对着自己,用口型说了句话。 “你死定了。” 宗月歌看向那人,心中对他这句话不甚明白。她掏出自己袖袋中的药袋,朝他晃了晃。那西晋王子见状,脸色微变,随即将头扭到了一旁。 卫施施站在她身边,对宗月歌的举动十分不解:“月歌,你在做什么?” “无事。” 她刚说完这句话,面前的人群忽然散开,让出了一片空地。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一身简朴的灰色长袍,手持一根树枝模样的长杖,走到了空地中央。 “咚——” 老者将长杖敲在地板上,一声闷响后,地面陡然隆起一块椭圆形的地台。 “诸位小友,今日是你们第一次比武,规矩和新生试炼时相同。”那老者的声音却一反常态的年轻,若不看他的相貌,定会以为这是一位少年郎。 老者说完,便将地台中心处让了出来,长杖在自己面前的空气中虚虚地一点,一张银线钩成的名单便赫然浮现在众人面前。 “第一位,历桐。结丹二阶。” 历桐的境界惹得众人一阵骚乱。凌玄学院的新生,须得十八岁之下,这历桐年纪轻轻,就已有如此高的修为,当真是少年英才。 历桐依声上台,学院的白色长袍在他魁梧的身上穿着,稍显滑稽。 “我选,西晋的邢陶。” 宗月歌本不知邢陶是何人,一看半空中的名单,邢陶二字堪堪排在历桐之下。看来这历桐不愿欺凌弱者,倒是位颇有血性的汉子。 一个身形单薄,腰悬弯刀的黑衣男子跳上了地台,正是那方才还在威胁宗月歌的新晋王子。 历桐和邢陶在老者的示意下,面对面抱拳行了个礼,以示双方点到为止。 比武开始,宗月歌和卫施施蹭着缝隙钻到了第一排的位置。 “你先出招。”历桐表现的十分大气,很有强者风范。 邢陶并不多话,左手抽出腰间弯刀,宗月歌这才注意到,他的刀比竺欢的长上一些,刀身也有点微微泛红。 随着汹涌的火灵力注入刀身,邢陶浅浅地挽了个火光四溅的刀花,向历桐的斜向刺去。历桐并未携带兵刃,只是将古铜色的右手竖在自己身前,双脚分的更开,周身金光乍现。 那刀正劈在了他竖起的手掌之上,随着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响,邢陶的刀竟被历桐双手夹在两指间,纹丝不动。 台下众人一片哗然。并不是为了这场精彩的打斗,而是,这新生排名第一的历桐,竟是金灵根。金灵根并不适合修炼,从来金灵根的修士多主炼器,历桐竟然能凭借金灵根修得结丹二阶的境界,令人赞艳。 “这北楚的历桐,果然是修炼的奇才。” “是啊。北楚能有这般勇士,看来,未来的天下局势,是要变了。” 身旁修士的窃窃私语一字不落的传入宗月歌的耳朵,她不禁的对历桐敬佩起来。 再看台上,历桐已经放开了邢陶的刀,四指并拢,拇指归于掌心,反手将自己的手掌推向邢陶的方向。 一阵金光朝着邢陶袭去,那西晋王子步伐稍显凝滞的躲了躲,终是被金光扫到,跌落地台。 这一局,历桐胜出。 邢陶站起身,重新走上地台,那老者来到他身边,并未对方才的比武多做点评,只是道:“第二位,邢陶,结丹一阶。” 邢陶点了点头,待台下众人安静后,说:“我选宗月歌。” 众人的眼光聚焦到了前排抱着肩膀的少女身上。 宗月歌边暗道这兄妹俩的兴趣爱好十分统一,边踏上了地台,站到了邢陶对面。 少女一袭白衣,直到腰间的发丝用一条绣着墨云的发带系紧,素净却不乏英气的脸上面无表情。 邢陶看着她,将手中的刀甩到了地上,刀身碰地的声音让那老者微微转头,眼中浮起一抹不虞。 “宗小姐,请。” 宗月歌并未应承他不安好心的谦和,道:“你不必让我,不如我们一同出招,好早下结果。” “呵。” 邢陶轻笑一声,细长的眼睛微微弯起,双手飞速结出了一个复杂的印,刹那间宗月歌感觉到周身的空气变得灼热,空气凝滞,连带着她的呼吸也变得不畅。 “你这人,方才同我比试时,为何不拿出真本事!”历桐已经看出他方才并未用尽全力同自己对战,不满道。 宗月歌此刻已经无暇关注历桐,周身的空气已经灼热到了自己无法忍受的温度,而面前的邢陶也已经双目赤红,卷发飞舞在空气中。 用雷灵力显然不是上策,而且宗月歌也不想暴露自己拥有五灵根的事实,便只能运转火灵力。 本来邢陶见面前的少女,面色发红,额角冒汗,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看来宗凛的女儿,也不过如此。 “你就这点——” 他嘲讽的话还没说完,便和台下众人一样,惊异的瞪大的双眼。 原本应该落荒而逃的少女,周身竟然忽的腾起一圈青白火焰,直将他的灵气吞噬大半! “什么?宗月歌不是雷灵根吗?” “难道她是双灵根?可她这火灵气,看起来很是特别啊。” 人群中顿时充斥着各色议论,只有那位老者一言不发。 老者立于地台侧面,直愣愣地盯着那隐没在青白火焰中的少女身影,良久,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着什么。 “渡业莲火......竟然是蔓青的女儿。” ------题外话------ 章节名的灵感来自杨千嬅的歌《处处吻》里的歌词:他吻她吻他吻她。 第五十七章 快来人救救宜周 宗月歌此刻并不好受。 自己青白色火焰虽然是已经将邢陶的火灵气吞噬大半,可这次却与上次吸收瑞安的雷灵气不同,邢陶的火灵气顺着经脉,游走到了她的丹田内,与她自身的火灵气相撞。 丹田内不断传来两股灵气相撞产生的撕裂痛楚,宗月歌起初还能强忍,可那疼痛越来越严重,她的意志终是不敌生理,周身灵力消散。 台下众人本正为宗月歌展露出来的修为惊叹,忽见她显出退意,皆发出一阵唏嘘之声。 邢陶见面前的少女忽然捂着心口,单膝跪倒在低台上,细长如狐的眼角弯起,掌心火光大盛,正想乘胜追击时,却突然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原本应该倒地服输的南梁娇小姐,竟然用袖口抹去了唇边溢出的鲜血,抬眸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眸中无喜无悲,随即他似是看到那眼神中闪过一丝雷光, 在邢陶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一张雷电密布的网已经自他的脚底升腾而起,瞬间便在他的头顶处闭合,眨眼间,一个充斥着雷灵力的球形网便将他牢牢罩在其中。 “她竟有结丹境一阶的修为!” 台下的一片寂静中,不知是何人说出了这句话。此话平地惊雷般炸开,人群顿时陷入沸腾。 在一片或惊疑,或赞赏的声音中,宗月歌扶着膝盖站了起来,看向雷网中死死盯着自己的邢陶:“你设法与我一战,如今打完了,你输了,又该当如何?” 宗月歌说话之前,已经料想过他的反应,也许是输给自己,面子上挂不住的恼羞成怒,也许是暗中的计划败露,重新筹谋的神秘莫测,可眼前这位西晋王子的反应,确实她万万没想过的。 邢陶身处雷光织成的网中,却是勾唇一笑,眼中也满是愉悦之喜:“宗小姐好修为,好手段。” 宗月歌洁白的衣袖上已经沾染了点点红斑,她拢了拢袖口,心中对他此番反应十分不解。 按如今西晋南梁两国的形式来看,他们兄妹二人要么按兵不动,要么主动出击,好让自己重伤,从而使身处战场的宗凛分心。可如今他战败,怎么也不应当是现在这般,犹如过年的喜气洋洋。 “你笑什么?”宗月歌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笑你,”邢陶直视着宗月歌的眼睛,道,“笑你自以为是。” 宗月歌皱起眉,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般,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了台,扒开拥挤的人群,飞速冲往冰墨堂外! 耳边风声呼啸,她的心中却越来越清明。 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只是那二人原本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身在外院学医,身体瘦弱的宗知溪。怪不得今日比武,自己并未见到竺欢的身影,原来这二人是明中拖延自己的时间,暗中竺欢再去害宗知溪。 思量至此,宗月歌已经到了学院弟子们学习医术的药宗门口。门口空无一人,她快速步入宗内,一时不知宗知溪身处何处,暗自懊恼自己对姐姐的关心不足,面上也焦急起来。 她一路朝前走着,见一约莫十一二岁的小童在药圃中浇水,赶忙上前询问:“小朋友,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宗知溪的姐姐?” 那小孩并未抬头看她,宗月歌看了他一会儿,正怀疑这小孩儿是个聋子的时候,终于看见他朝自己的方向瞥了一眼。 宗月歌心头焦急之意更甚,无心细想小孩的反常之举,又问道:“你可否认识一个叫宗知溪的人?” 小孩抬起挽着袖口的胳膊,朝着女生寝区的方向指了指。 “太好了,”宗月歌大喜过望,拔腿便向自己寝室区的方向跑去。 寝区内一片寂静,宗月歌进来也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来不及绕过池塘,宗月歌便从冰封的池面上踏过,身上还未消散完全的火灵力还残存着温度,脚底的冰面稍有化开的迹象,她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上了岸,宗月歌沿着路的边缘,心中后悔自己这几日没能去找宗知溪,以至于现在自己都不知去何处寻她。好在此刻学院的人大多不在寝区,若宗知溪遇袭,声响在第一时间就会被自己发现。 她将脚步放的更轻,仔细分辨着空气的波动,终于,在靠近东南角的位置,她听见了异样的动静。 “唔唔——”听声音,似是女子。 “你堂堂一个公主,居然也做这样下三滥的事。”男子的声音十分熟悉,可宗月歌想不起来是谁。 “你先坐下,伤口需要处理一下。”宗知溪的声线温和,十分好分辨。 终于,宗知溪循着声音,推开了一间寝屋的门。屋内,宗知溪手中托着一个托盘,上放着各色瓶罐,桌前坐着一青衣男子,赤着上半身,胸前一道伤口正一阵一阵的冒着血。 一站一立的二人看向被打开的房门,一时怔住。 “月歌?你不是在冰墨堂比武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是宗知溪率先打破沉默。 宗月歌边回手关上门,边用眼神示意她外人在场不便细说,口中敷衍道:“我比完了,有点饿就先回来,路过你这就想来看看你。” 宗知溪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你怎么在这?”宗月歌看向宜周。 宜周不自然的看向窗外:“我......我是来找卫施施的,路上看见西晋的公主袭击知溪小姐,便上前帮忙,没想到一时不察被这女人伤到了。” 宗月歌这才看向角落里那一团火红的身影,对宜周说:“你已经步入结丹境,怎么能这么轻易的被她伤到?” 宜周面上浮起羞愧的神色,呼吸的变得粗重起来,胸前的伤口淌出了一阵血。 “别说了,先上药。”宗知溪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宗月歌忽然想到自己上次受伤,问:“他这伤,为何不用续玉膏?” “续玉膏昨日才用完,”宗知溪边理药罐边回,“他这种流血速度等不到再炼制续玉膏了。” 宗月歌见宗知溪安全,心绪也平和下来,在宜周对面坐下,忽感喉咙焦燥,便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来不及温热便饮了下去。 不同于此刻宗月歌的缓和,宜周心中愈发窘迫。三名女子围着赤裸上身的自己,饶是在北楚见多识广,今日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形。 宗月歌注意到他越来越红的脸颊,奇怪地问:“你脸怎么了?” “我......无心冒犯.......只是......” 宜周的话断断续续,再加上来自现代,男女大防并不深切的宗月歌,医者仁心,手下不分性别的宗知溪,和角落里根本无暇顾及他们三人的竺欢,屋内一时竟无人理解宜周的脸红。 “他是不是......”宗月歌忽然朝向忙碌的宗知溪,宜周闻声以为终于有了知音,欣喜地看向她,却在下一刻彻底石化。 “他脸这么红,是不是中了毒?” ------题外话------ 宜周:殿下,救救我...... 第五十八章 我也觉得奇怪 宜周已经带着伤口,和红扑扑的脸颊走了,怎么处理竺欢,便成了一个难题。 “要不还是将她交给建章长老吧。”宗知溪将桌上的物品收进柜子,见宗知溪面上不解,解释道,“建章长老和其他三个峰的长老一道管理,三个长老中,建章长老为人最为严谨,因此便由他掌管学院之内的纪律。” 没等宗月歌反应,墙角还被绑着的竺欢却已经开始剧烈挣扎来,看来是对这个做法十分不满。 “唔——” 宗月歌实在是被她吵得有些心烦,上前将堵在她口中的白布拿开,问:“怎么了?” “你们竟敢将我交给建章长老!” 方才宜周堵住她的嘴时,因着胸口的疼痛,也跟本无暇顾及什么怜香惜玉,因此竺欢的嘴角都被宜周有些粗鲁的动作撕裂。她舔了舔渗出血丝的嘴角,仍旧嚣张道:“呵,就算把我交给建章长老又怎么样,我可是西晋的公主,他奈我何?” 宗月歌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不能理解这个世界的公主,到底都是怎么了。 “那就交给建章长老。”宗月歌对宗知溪的提议深表赞同,“省得麻烦,也还我的寝室一片安宁。” “不要!” 见竺欢又出声阻止,宗月歌头疼的揉了揉额角,“那你想怎么样?” 宗知溪方才已经知晓了竺欢袭击自己的目的,此刻缓和了害怕的心绪,在宗月歌对面坐了下来,说:“在学院之中,攻击同窗,本就违反了学院的规定,将你交给建章长老处置是按规章制度办事。” “你!”竺欢没想到宗知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讲起道理来却头头是道,将她堵得哑口无言。忽然,她眼睛一转,说:“方才那人,是北楚人吧。” 宗知溪和宗月歌对视一眼,不得其意,问:“是,怎么?” “呵,”跪坐在地上的西晋公主勾唇一笑,说,“宗凛作为南梁大将,他的两个女儿却已经开始勾结别国的贼人了,若是你们将我交给建章长老,我......” “不可!”宗知溪打断了她的话,焦急地看向宗月歌:“若真如她所说,父亲在前线定会分心。” 宗月歌顿感头疼更甚,只好说:“不如这样,我先将她带回寝室,你这些日子进出也要小心。” “嗯。”宗知溪应下,说,“你交给我的那个药包,成分很是复杂,我一时间还无法得知是什么作用,等查明了再同你说。” 竺欢对宗知溪的这番话很是不屑:“就凭你,也想查明我西晋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嘴就被眼疾手快的宗月歌用白布堵上。 宗月歌钳制着竺欢回到寝室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她右手紧紧地扣着竺欢的手腕,不顾她一声声的呼痛,左手推开寝室门走了进去。 “你回来啦,你可不知道,今日你走了之后,那......这是怎么了?” 卫施施见宗月歌回来,还拉着一脸不情愿的竺欢,原本交流八卦的话风也一转,疑惑的问。 “无事,只是打了一架而已。”宗月歌已经放开了竺欢,待她冲进自己寝屋,将门重重地甩上之后,才听见卫施施的声音响起。 “你急匆匆的冲出冰墨堂,就是跟她打架?” 宗月歌顿了顿,随后将自己今天的经过,略去了宜周的部分说与了卫施施,直听得她一阵后怕。 “怎么不上报长老,好好处置她一番!”卫施施义愤填膺的说。 “她说她知道错了,也已经和我的姐姐道过歉了。” 卫施施狐疑的看向竺欢紧闭的房门:“她还会道歉?” 宗月歌颇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眼:“嗯。”说完也觉得这理由站不住脚,有些尴尬地说,“我也觉得奇怪。” 按照凌玄学院的规定,外院的修士,若是修为等级到了结丹境一阶,便可进入剑冢,能召出自己的本命兵刃者,方可投入三位长老中的一位门下,然后才能修行各心法剑招。 距离上次比武已经过了几天,宗月歌按照指示来到学院东北角的山崖边,那日冰墨堂内的老者站在一处,身边零星的站了几个人。 历桐自是不必说,作为这一届新生的佼佼者,拥有结丹境二阶的实力,进入剑冢本就当之无愧;邢陶实力强劲,正站在历桐旁边,同时还有两男两女。 被众人围在中央的老者,远远地见看见了宗月歌的到来,待她走进,才操着极富有少年气的声线说:“人齐了。” 宗月歌走到老者身边,这才注意到,邢陶今日十分反常。 西晋兄妹二人平日里出入,腰间均挂着弯刀,而今日邢陶的腰间却是空空荡荡。 老者见宗月歌一直看向邢陶的腰间,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开口道:“诸位既是前往剑冢求缘,身上自是不能携带任何兵器。若是身上佩戴的,现在拿出即可。” 听闻他这话,一位身量娇小的女子伸手,自腰间拿出了几根银针。 老者见状,等女子安顿好之后,转过身看向白茫茫的山崖下,素白的衣袖一挥,道:“按照顺序,跳下去就是剑冢。诸位,自求多福。” 众人站成一排,历桐为首,跳了下去。 宗月歌因着来的最晚,理所当然的站在了队伍最后的位置,眼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子已经跳下了山崖,宗月歌上前,看了看深不见底的山崖,做了做心理建设,刚鼓起勇气抬腿,胳膊却突然被人拉住。 她扭头看向身侧,那老者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眸中似有泪光一闪而过,那神色,似是见到了久未谋面的故人。 老者将头扭向一旁,忍了忍眼泪,说:“进了剑冢,避开别人,一直往东走,见到一块黑色的山石后,左转走半炷香时间。” “什么?” 她刚将自己的疑问说出,那老者却将手掌移到她的背后,用力一推。 宗月歌还未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就已经到了山崖外,她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欣慰的老者,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白光闪过,宗月歌人就已经站在了镜面之上。 ------题外话------ 昔日嚣张的竺欢公主究竟为何低头道歉?大家也很想知道原因吧。竺欢公主道歉,一定是有什么原因。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致使公主道歉呢?小编也很好奇,那么就跟着小编一起来看看吧! 第五十九章 剑冢杀机 宗月歌之前已经从北羡云处得知,剑冢的玄妙之处,此刻身临其境,也还是被眼前这神秘莫测的景致惊到,站在原地呆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了过来。 剑冢历史悠久,曾有传言剑冢乃天地初开之时,由混沌灵气汇聚而成,只是传言不可信,进入剑冢之人也多为习武之士,对史书不感兴趣,因此这许多年来,竟也无人考究这剑冢的由来。 宗月歌低头看了看脚下,自己的身影倒映在地面之上。她不由得蹲下身摸了摸地面,指尖触及之处微凉,地面似是塌陷了一小块般,泛起了一阵细小的涟漪,原本映在镜面之上的影子也随着涟漪氤氲而散。 她站起身,双脚踏着镜面,一步步向前走着。 各种兵刃杂乱的插在镜子一般的地面上,黑色的金属像一棵棵干枯的树,在这纯白的世界中,竟是显出几分生机。 宗月歌收起心底的惊异之色,抬头向前看去。件件兵器连绵不绝,一眼看不到头,也根本无法推测这剑冢有多大。 老者在山崖上的嘱托在宗月歌的耳畔回响,她想起老者的眼神,似是怀念,似是追忆,唯独没有半分阴险狡诈。走着走着,眼前几十步的地方正如那老者说的一般,出现一块黑色的巨石。 宗月歌走近,巨石上题了几个字。 “一念虚空,一念罪无。” 她将这几个字喃喃地念出声。八字虽少,可总让人感觉到回味无穷。 就在她站在这处,沉思这其中奥秘之时,远处的脚步声吸引了她得到注意。宗月歌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一个娇小的被色身影逐渐靠近,是方才在山崖上,拿出钢针的女子。 “你是南梁人?”没等宗月歌开口询问,那女子开口道。 宗月歌一时不知这人的来意,于是便没有回答。没想到这沉默竟然将女子激怒,她几乎是从喉咙中嘶吼出一句话:“我问你,是不是南梁人!” 对方狰狞的面孔已经快伸到自己眼前,形势来不及她细想,赶忙回道:“我是。” 她本以为对方听了这话能稍稍平静下来,没想到她却更加激动,直接上前,一把便揪住了宗月歌的衣领:“认不认识一个叫樱陌的人?” 这两个字听起来十分的耳熟,可没等宗月歌在脑海中仔细搜寻这人是谁,眼前的女子便已经用更加撕裂般的嗓音吼了起来:“我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樱陌的人!” “你先放开我!”宗月歌好不容易将自己的衣领从对方手中拯救出来,学着她的样子回道:“我好好想想,你冷静一会儿!” 那女子似是也被宗月歌吼的发懵,愣了好一会,才背靠着黑石,摔坐在地上:“我......我方才......” 宗月歌见她好像是终于恢复了正常,稍微向她靠近了一些,问:“你怎么了?” 那女子痛苦地捂着脸,良久。宗月歌才听见她从指缝里发出声音:“我方才,好像是遇到了幻境,在幻境中见到了我母亲的身影......” “幻境?”宗月歌见她已经平静下来,顺势坐在她身边,“你母亲叫樱陌,来了南梁?” “那是很多年之前,我母亲被王封为使女,被派来南梁,然后便没有了音讯。” 宗月歌此刻终于是想起了樱陌是谁,她难以置信的问:“你母亲,是不是被派来南梁和亲了?” “嗯。” “可她看起来不过30岁,怎么可能有一个你这么大的女儿?” “我们东夷女子,长得不显年纪......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母亲看起来不过三十?”那女子狐疑地抬起了头,随后睁大了眼睛,“你见过我母亲!” “我......”宗月歌一时不知该不该将樱贵妃此刻生死未卜的消息告知她,有些犹豫。 “你快说啊!”那女子见宗月歌不告诉自己,着急的扳着她的肩膀一阵摇晃。 宗月歌被她晃的无法,只好说:“我和你母亲在南梁宫中见过,不过只一面之缘而已。” 面前的女孩希望重新破灭,失落的坐了回去:“我来学院,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好找到母亲。” 宗月歌不忍,宽慰道:“也许,你母亲还在南梁宫中,你们还会再见面的。”自来不会安慰人的宗月歌说完这话,言尽,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忽然,宗月歌眼神一凛,瞬间便弹至离那女子十几米远的位置。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还在抹眼泪的小姑娘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宗月歌问:“你怎么了?” 宗月歌方才宽慰她时,就觉得有些异常。她这故事的漏洞太多,且不说东夷人挑选使女的规则,只想想那日在南梁宫中,樱贵妃面对死亡的淡漠,绝不是一个有孩子的母亲该有的态度。而且,她的左手,从在山崖上之时,便一直缩在袖口中。宗月歌方才拍她的肩膀,余光瞟道那袖口中似有银光一闪,便产生了这样的反应。 “你到底是谁?” 女孩见自己的计划已经配识破,索性直接卸下了楚楚可怜的面具,说:“我是谁根本不重要,你要死了,才最重要。”说罢提起左手,那指缝中清晰可见的三根钢针,在地面镜光的反射下如冰凌般寒冷。 宗月歌顿感莫名其妙,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杀了你,宗凛便会方寸大乱,宗凛大乱,南梁大乱,我东夷便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你——”对方清奇的脑回路让宗月歌无话可说,女孩不等宗月歌措辞,提着钢针便杀了过来,宗月歌见情形不妙,连忙闪躲。 她尝试着运转灵力与之对抗,却发现自己身体内的灵气周转的十分缓慢,恐怕等自己还手,早就被扎成筛子了。因着手上实在是没有可以抵挡一二的东西,宗月歌躲的颇为狼狈。她随手拽住身旁的一柄黑色长剑,剑身纹丝不动。 宗月歌有些绝望的看着自己身后,刚拉开距离的人又握着闪闪发亮的钢针杀了过来,忽然灵光乍现,她现在面前,不就是山崖上长者说的,见到山石左转半炷香的方向? 第六十章 罪空刀与司剑长老 宗月歌此刻的神经已经高度紧张,身后的小姑娘不知道被喂了什么药,意志坚定,奋勇向前,连自己故意引她撞上剑身时,她也似是根本感受不到疼痛,直直地向自己冲来。 眼看着身后人手中的钢针就要扎到自己的后背,前方的道路也越来越开阔,宗月歌内心焦急,却在此时突然自心底涌上一股奇异之感,好似甘露入怀,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那来自东夷的女子以为自己即将得手,大喜之下手中的动作更快,尖细的的钢针离前方女子的后背只一指距离! 忽然,她被一股来自侧面的力量击退,直退后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形。定睛一看,竟是一柄长刀。 宗月歌扭头,身后一柄刀垂直着插入地面,刀身通体漆黑,也并无什么花纹,甚至连刀刃处都没有开锋,简朴至极,若是放到地摊之上,恐怕会被人当成废铁。 “哈哈哈哈,”被力量击倒的女子伏在地上,以为宗月歌召唤出了什么绝世神兵,没想到是这么一把普通的刀,“你就召唤出了这个,这等实力,真不明白,巫师为何将你视为我东夷的大患......” 更多羞辱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便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转过身,右手置于刀柄之上,那刀身突然绽放出万千华光,剑冢的这一方面天地都被那华光覆盖。 宗月歌跟随着自己的内心,闭上眼,伸手握住了刀柄,丹田内突然感受到一股热流。热流转瞬而逝,随即感受到的就是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丹田,已经接纳了这把刀。 她掀开眼皮,低首看向手中的刀。此刻的刀身已经褪去的方才的粗糙,而是一片光滑。刀身长约三尺,宽约半尺,侧面看上去约半指厚。刀身头部直直地截断,没有刀锋。 宗月歌抬起手,原本看起来很重的刀,在她手中却十分轻盈。她将刀身横直在自己眼前,这才发现,刀身在靠近刀柄的位置刻着两个字。 “罪空。” 随着宗月歌念出这三个字,罪空刀华光一闪,便消失在她眼前,同时,她感受到,自己的丹田内已经有了和罪空刀的深切联系。 宗月歌不知道,自己这番召出本命兵刃的方式,是否合乎常理,但见眼前这位方才还要杀了自己的人,已经目瞪口呆。 自己身后又闪过一阵光,宗月歌回头,一道门突如其来的出现,想必是那老者召出。她无暇顾及身后的杀手,迈进了门。 出了门便是自己进剑冢前的山崖,老者还在原处。 宗月歌上前,道:“晚辈已召出本命兵刃。” 老者眼神中的激动之色更甚,脸嘴唇也不住的颤抖起来:“可是......罪空?” 宗月歌依声召出罪空刀,那老者见状,向着罪空刀的方向直直地跪了下来,宗月歌被吓得怔在原处,见老者已经开始做跪拜状,连忙收回罪空刀,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您这是何意?” 老者颤抖着腿站了起来:“没想到,快二十年过去了,我还有重新看到罪空刀问世的这一天......” 宗月歌正攒了一肚子疑问,见老者平静下来,忙道:“您方才为何那般激动?” “能再见到罪空,是我此生之愿。”老者说着,又激动起来,“不知可否......可否让我摸一摸......” 任何一个人见了老者此刻的眼神,都会为之动容。 宗月歌再次召出罪空刀,将其横握在二人中间,道:“当然可以。” 老者感激的看了一眼宗月歌,刚想用手触碰刀身时,见自己手心满是方才动情时流下的薄汗,赶忙攥着衣袖擦了擦,这才将自己的手覆在刀身上镌刻的“罪空”二字之上。 宗月歌看着他轻抚刀身,微微阖上了眼睛,刚想询问他,是否想要握一下刀柄时,之见那方才还难掩激动的老者,身体轰然倒地! 她十分震惊,反应过来后连忙蹲下身试图将他扶起,却在攥着老者的胳膊时一怔。 老者的胳膊瘦弱异常,仿佛是一支用人皮包裹的树枝。宗月歌顺势扶起了老者像纸人一般瘦弱的身体,试探着将手指按上了老者的脖颈之处,而后大惊地发现,那方才还活生生的,要求摸一摸自己的刀的老者,此刻已经没了气息! “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一道男子的叫喊声,似是历桐他们回来了。 “她把司剑长老掐死了!”宗月歌不必回头,便能分辨出这话是邢陶所说。 身后随即而来的就是一股巨大的拉力,宗月歌被历桐拉了起来,罪空刀还握在她的手中。 “上报建章长老!快!” “我没有杀人。”宗月歌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仰头看着历桐的眼睛,道。 “我们这么多人都亲眼瞧见了,”又是邢陶火上浇油,“你还想抵赖?” “邢陶,我并未亲眼看见,是她掐死了司剑长老。”历桐公平公正的说,“事实如何,还得要建章长老来决断。” 不出两炷香时间,建章长老便跟在一名年轻修士身后,步履匆忙的来到了众人面前。 罪空刀已经被宗月歌收回丹田,她此刻被历桐拉着,看建章长老一步一步走向司剑长老的尸身。 尸身被建章长老放置成平躺的状态,宗月歌这才注意到,司剑长老的嘴角竟是上扬的。 建章长老确认了司剑长老的死亡,轻轻地将他的嘴角抚平,转过身看向站在一旁的众人。 “谁是宗月歌?” “我是。” 建章看着她,面上古井无波:“来人报说,你掐死了司剑?” “不是。”宗月歌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 “你少狡辩,哪有人能摸一下你的刀,就死了,难道你在刀上下了毒吗?”出声的是一位站在邢陶身边的修士。 “我所说的,句句属实。” 建章长老锐利地开口打断了他们二人的争论:“把你的刀召出来。” 宗月歌依声召出罪空,却突然注意到,面前原本严谨到有些不通人情的长老,在看见罪空刀的一颗,红了眼眶。 建章长老在看见罪空的那一刻便明白了所有,他抬起头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已经没有了方才的质询之意:“此事与你们无关。宗月歌,你跟我过来吧。”说罢不再看他们,示意身后的人收敛了司剑长老的尸体后,转身离去。 宗月歌连忙跟上了他的步伐,半途中,她回头看了一眼。 人活着时不知其名,人已逝后,她才知晓,原来这个帮了自己许多的老者,名叫司剑。 第六十一章 敬颂遗安 宗月歌一路跟在建章长老身后,已经收获了所有路过的人的同情目光。 建章长老主管凌玄学院外院的纪律,因此只要每次他在外院出现,便代表着外院的修士中,要有人受罚遭殃。也有不知建章长老是何人的新生曾想上前询问是何事,被建章长老冷峻的眼神一堵,便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不过宗月歌此刻已经没有心思与去关注这些,她心中满是对今日剑冢内外之事的疑虑。司剑长老的种种举动,都显得十分不合常理。他先是告知自己路线,引到自己召出罪空刀,后要求摸一摸刀身,应该是对罪空刀有很高的期待和渴求;可他却又在罪空刀出现在他面前后,气绝而亡...... 还有那个东夷国的女杀手的话,也让她心乱如麻。 宗月歌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这么多令人费解的事,像是一条条紧密缠绕的线,又像是一个无形的手掌,压得她喘不过气。 “到了,进去。” 不知何时,身前的建章长老已经停下了脚步。宗月歌抬头,面前是两间土坯堆成的小屋。 “这是?” “这是司剑生前居住的地方。”建章长老语气中带着哀伤,“他曾嘱托我,若是有一天他死了,就将这个地方,和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他死前见得最后一人。” 宗月歌一时发愣。虽说司剑长老的死与她并无直接关系,可这遗志,她实在是受之有愧。 “晚辈是在不能受此大礼,还望长老收回。” 建章长老看着自己面前,弯腰行礼的白衣少女,心中暗道司剑这老家伙也算是没看走眼。 “司剑既已说了赠与你,你便收下。” 宗月歌见无法推脱,也只好站起身接受。 建章长老略微抬首看向天空,眼神中似有泪光闪过:“司剑的后事还与要处理,你自便即可。”说罢不再看这一人两屋,转身走远。 宗月歌目送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这才走近了这两间土坯小屋,细细打量。 小屋仅一人半高,坡屋顶上铺不知是何品种的稻草,两间屋子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平米。宗月歌上前,抚上墙上开出的这扇唯一的木门。 木门并未上锁,像是有人在迎接她的到来。宗月歌鼻尖突然有些酸涩,掌心用力,推开看这扇门,走了进去。 因着两间屋子,只开了一扇小窗,屋内的光线十分暗沉。借着从门外射进来的阳光,宗月歌在一张十分干净的木桌上发现了一支乳白色的蜡。 青白色的火苗点燃了蜡烛,烛光也照亮了这方小天地。宗月歌这才发现,她四周的墙壁竟是围满了书架。书架也和这方书桌一般干净,书籍也摆放的整齐,显然是有人经常打理。 她随手拿起一本靛蓝封皮的书。 “六合至刃?”宗月歌不解的翻开,原是一本写满了笔记的刀法秘籍。 “不会这些都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升腾而起,宗月歌举着蜡烛,走近了还半拢在黑暗中的书架。 果不其然,三面书架上,满是各种记载各种刀法剑法的书籍,书籍多为一人亲手抄录。从入门级别的《识刀》,到进阶的各类秘籍,甚至有些已经涉及到了神界。 宗月歌轻轻地将方才抽出的书放回原位,震惊和敬仰之情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掀开布帘,里屋便更为黑暗。她借着烛光,勉强看见对着窗的,是一张床。床上没有床垫和枕头,只有一方叠的方正的薄被。宗月歌坐在光裸的床板上,看向对面的小窗,忽然,窗上糊着的油纸让她感觉到了异样。 宗月歌走近小窗,将青白色的烛火靠近油纸,这才发现油纸上,有一个小洞。小洞的边缘整齐,显然是人为所致。她的目光顺着由小洞射进屋内的那一缕阳光,看见了对面土墙上的那一块有些鼓起的地方。 她用手抹开附在鼓起之上的泥土,一个手掌大小的方盒嵌在墙中,想必这就是司剑长老想要她看的东西。 方盒为一种黑色的玉石所制,质地细腻,入手温润,哪怕是宗月歌这种对珍宝一窍不通的人都能看得出它的名贵。 宗月歌谨慎地打开了这个和整间屋子格格不入的玉盒,其中盛满了素白色的纸张,漆黑的墨迹透过纸张,映入她的眼帘。 她拿起最上面的那张纸展开,是一封信。 ‘蔓青, 展信安。 我已病入膏肓,亦命不久矣。 你我二人的前一面,曾为二十年前,今日见令媛月歌,又见渡业莲火,姑且算重逢。 遥想初识,我只为学院内一小小帮厨。若非你慧眼识人,这世上便不会有我这视刀剑道如命的司剑。 如今不过二十年,我身处不惑之年,却早已鹤发,未尝不是当年之事的报应。 无上刀剑道是我一生所求,这般处境我亦无悔,惟愿此生再见罪空。 若如此,九死无憾也。 敬颂遗安。’ 原来司剑长老,与自己原身的母亲,还有这层渊源。 宗月歌合上纸张。再一张张的打开其他,皆为司剑长老写给母亲的信。信的言辞恳切,字迹行间充斥着对刀剑道的诉求,和对当年之事的懊悔和自责。可她翻遍了所有的信,也没有从任何一封中得知,当年之事,到底指的是什么。 她借着不甚明亮的烛火看了着许久,终是有些疲惫的靠着墙壁闭上了眼。 一个人,为了心中的无上刀剑道,甘愿在这般简陋的地方居住十几年,哪怕已至风烛残年,心中想的仍然是能再见一次梦想中的刀。他对刀剑道的研究,显然已是这世间之最。这般成绩,早已足够让司剑这个名字永留青史。若非有这些信,他的事迹,他的成就,恐怕很快就会被人遗忘,变成这滚滚历史长河中的一粒沙。 不愧其名为,司剑。 空气中充斥着久不见阳光的霉气,宗月歌的鼻腔中仿佛都附着了一些黏糊糊的潮湿。她有些不适的站起身,将信一张张收好放进盒子,正要将这沉甸甸的玉盒放回原处时,指腹却突然在玉盒的背面触碰到了一个凹陷的地方,她一愣。手中的玉盒却忽然从底部打开,一张墨绿色的纸掉在床板上。 ------题外话------ 司剑长老居住的小屋,是我在一次出差的时候亲眼见到的,除去刀剑秘籍,文中是基本完全按照我见到的描述的。住小屋的老人也是瘦弱多病,孑然一身,无亲无子。当时给我的震撼很大,那一晚都没有睡好。 有时候看那些补交十几亿税款的热搜看多了,都快忘了,这世界上还有人吃不起饭。 第六十二章 只有宜周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宗月歌拾起偏厚的纸张。 树皮制成的纸张上,粗细不一的银线,或深或重的勾勒出了一幅复杂的图案,正和那日在宿祁,她从路边摊上得到的那两张纸如出一辙。 宗月歌心中暗暗地觉得,此物并非凡品。或许,司剑长老要她看的,除去他写给自己原身的母亲的信以外,恐怕就是这个了。 思量至此,宗月歌将纸张揣进袖袋,熄灭烛火,推开小屋的门走了出去。 屋内久不见光,外面的天色竟是已经渐暗了。宗月歌心中揣着司剑长老沉甸甸的秘密,走在回寝区的路上,只觉得步履孱慢。 宗月歌本是在低头走路,路过的两个修士的窃窃私语不偏不倚的飘进了她的耳朵。 “她就是宗月歌?” “嗯。” “长得倒是漂亮,真没想到,就是如此心狠手辣!” 那被评价为心狠手辣的女子驻足,转头看向那二人,正疑惑着他们何出此言时,却见那二人看了她一眼后,立马快步走远了。 宗月歌半是迷惑,半是无语的路过了无数个这般的场景,终于是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刚推开门,便见卫施施一脸复杂的坐在堂内,见她推门而入,便站起身,直勾勾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你这是在做什么?”宗月歌终于问出了这个她憋了一路的问题。 “你......”昔日里直爽的卫施施,此刻却罕见的吞吞吐吐。 “怎么了?” “你自己做了什么,还要问别人吗?”竺欢扎耳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宗月歌扭头,看竺欢一脸的幸灾乐祸,还是不解。 “他们说......”卫施施迟疑的开口,“他们说你把司剑长老掐死了.......” 原来是这件事。宗月歌了然,立马又心生疑惑,按理说知道这事的没有几个人,建章长老也在场说明了不是她所为,怎么现在满学院的人都知道了? “若真是我杀的,你觉得我还能站在这儿吗?”宗月歌对着卫施施说,“司剑长老之事另有原因。” 卫施施原本就不相信宗月歌是那弑杀之人,此刻转念一想,便想通了:“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他们如此抹黑你,真是过分。” “谁知道你暗地里使了什么手段!”竺欢站在一旁,凉飕飕的说。 “你——”卫施施刚想为宗月歌辩驳几句,便被刚证明自己清白的宗月歌用眼神按住,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刚进门的少女一步一步地迈到竺欢面前,右手掌忽地张开,一柄刀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宗月歌趁着面前的竺欢还没有反应过来,右手瞬间一抬,罪空刀便已经架到了竺欢的脖颈之上。 “你——”这次说这个字的变成了竺欢。 “刚得的刀,拿出来晒晒太阳而已,公主不必惊慌。”宗月歌凑到竺欢面前,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二人间的距离极近,连鼻尖都仿佛要碰到一处。 “你竟敢威胁我?” 宗月歌看着面前怒火中烧的竺欢公主,脑海中忽然想起了剑冢内,那个来自东夷的女子说的话,眉头皱了皱,一个有些冒险的想法便浮现了出来。 罪空刀的分量不轻,压得竺欢的肩膀一阵酸疼,她刚想发怒,便见宗月歌色脸色变得有些神秘莫测。 “公主,你猜今日在剑冢内,我看见了谁?”宗月歌压低了声线,没等竺欢回答便又继续说道,“一个东夷来的女杀手,装作是学院新生,来找我谈合作。” 竺欢脸色未变:“合作?” 宗月歌善解人意的为她解答困惑:“她想同我合作,一道杀了同在剑冢之内的邢陶王子。” 竺欢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一抹暗色。那深沉的眼光转瞬即逝,宗月歌险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见竺欢不语,心知她已经将此话听进了心里,勾起嘴角将罪空收起,转身便进了自己的隔间内。 三张纹路相似的墨绿色树皮平铺在桌面上,宗月歌坐在桌前,已经凝视了桌面良久,还是没能看出这是什么东西。 已经是深夜,宗月歌打了个哈欠,将纸张收起,就要上床睡觉时,窗楞传来的三声富有节奏的敲击瞬间就让她清醒。 她谨慎的将窗开了一个缝,一双眼睛扫视着黑漆漆的窗外,空无一人。宗月歌狐疑的合上窗户,只以为那声响是因为自己今日精神过于紧绷,产生的幻听。 “咚咚咚!”神秘的敲击声再次响起,原本就劳累困倦的宗月歌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她快步走到窗前,猛地一下推开窗,正想看是谁在装神弄鬼,便听一声惨烈又压抑的呼嚎。 “哎呦!” 凉飕飕的夜风灌进了宗月歌的衣领,她此刻身着一袭单衣,循着声音探头看向窗外,只见宜周正捂着鼻子蹲在地上,抬头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控诉和指责。 “对不住对不住,”宗月歌见状赶忙道歉,待宜周的疼痛稍缓,问道,“你是来找卫施施的吗?” “不是,我就是来找你的。”宜周站起身与她平视,忍着鼻梁的疼痛,“我家殿下,邀您在观霜阁一叙。” “现在?” “对,就现在,殿下已经在等你了。” “好。” 宜周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南梁的世家小姐,抬腿就迈出了窗框,一时间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连鼻梁的疼痛都忘了。 宗月歌向前迈了几步,又转过身来,见宜周还一动不动,以为是自己方才开窗户撞伤了他,忙问:“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没......没有......”宜周有些呆愣的回到。 “那走吧。” 观霜阁位于一条看起来稀松平常的溪流旁,宗月歌到了此处,便明白了这名字的由来。 溪流旁种满了垂丝细柳,空气中水份充足,再加上现在本就是冬季,磐济山顶的凌玄学院气温更低,垂下的枝条上便结满了晶莹的冰霜。从观霜阁的窗户向外望去,蓝月高悬,冰霜剔透,再加上依靠在窗边,那紫衣飘飘,芝兰玉树的公子,好一幅如梦如幻的美景。 ------题外话------ 刚失恋又要帮自家殿下约会,还被殿下的约会对象用窗户拍鼻梁,我愿称宜周为:北羡云的大冤种侍卫。 第六十三章 处对象 “何事?”宗月歌走到北羡云身边,问。 “咳......”北羡云没想到她上来便直入主题,不察觉的咳了两声,“找你问一问,今日剑冢发生的事。” “剑冢?”宗月歌有些怀疑地看向他,“今天发生了许多事,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件?” 北羡云感受到她的视线,回视之时却被她的一袭单衣惊到:“你怎么穿的这样单薄?” “我是......”宗月而过话音未落,便见北羡云脱下外袍披到她的肩上。 “我是雷火双灵根,不大怕冷。”宗月歌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 北羡云一噎,愣了片刻后,故作若无其事的看向窗外:“嗯。” “你今日怎么如此奇怪,你到底要问什么?”宗月歌只觉得他今日举止反常。 “司剑长老的死因。”北羡云正色道。 面前的男子眼神坚毅的看向自己,心中也暗自叹息。纵使宗月歌相信他是难得的正人君子,司剑长老的事说来复杂,又关系到这具身体原主的母亲,她实在不欲将事实和盘托出。 “司剑长老健康有损,早已到了风烛残年之际。”宗月歌淡淡地回道。 “你的意思是,”北羡云抱着肩膀想了一会儿,说,“司剑长老,是病逝?” “嗯。” 这个原因确实合情合理,可不知怎的,北羡云总觉得还有别的原因。 “你为何问我这件事?”北羡云听见身边披着紫袍的少女问道。 “我初到外院之时,曾经同司剑长老有过一段交集。”他顿了顿,见宗月歌扭头看向自己,继续说道,“那时我才到凌玄学院,在学院中迷了路,无意中走到了司剑长老的居所,长老带我进屋暖了暖。” 宗月歌没想到他曾进过司剑长老的屋子,一时间有些惊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那些信,若是看过,定会知道自己方才有所隐瞒。 “我是从司剑长老那里才了解了剑道,方才能召出星吾剑。”北羡云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忧伤,“司剑长老,是我的恩师。” 听他言语中没有半分对自己的怀疑,宗月歌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原来如此。” “你今日去了剑冢,可有收获?”北羡云见她也感受掉了自己的伤感,不忍她过于伤心,转移话题。 宗月歌伸手,罪空刀凭空出现在手掌上。 “罪空?”北羡云喃喃道,“这名字,我从未听闻。” 窗外柳枝上的冰霜将通透的月光折射进阁内,照在漆黑的刀身上,倒是显得刀身有一丝微微的透明。宗月歌也是第一次看见这般场景,和北羡云一道凑近刀身仔细地端详着。 宗月歌一手拿刀,一手举到了刀身的背面挥了挥,她的视线清晰的透过微透明的刀身看到了自己手的影子。 原来刀身,竟是一块黑玉制成。 “你看这......”她扭头看向北羡云,却为对方的注视一怔。 少年的眼神温润似水,眸光似是蕴藏着漫天的繁星,原本有些上扬的眼尾在这比月光还柔和三分的神色中,也失去了那份妖冶。这般近距离的凝视之下,宗月歌这才发现,他的右眼上眼睑出,原来有一颗颜色极浅的痣。 “怎么了?” 宗月歌回过神,立马站起身向后退了退:“没什么。” 北羡云见佳人这明显远离的动作,有些失落地站直了身体后,又听宗月歌极不自然的问:“还有什么事吗?” “想好进入哪位长老门下了吗?” 宗月歌不解其意,问:“什么意思?” “召出本命兵刃的修士,可在拜入建章、和豫、泽语三位长老其中一位的门下,进入凌玄学院的内院修行。” “原来还有这件事。”宗月歌了然,“我还没有想好要选择拜入哪位长老门下。你呢,你在哪位长老门下?” “建章。” 宗月歌点了点头,刚想问他其他两位长老的脾气秉性时,北羡云的下一句话就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你拜入建章长老门下吧。” “为何?” 因为我想多和你见面。 北羡云在心中想着。 “因为建章长老对待他门下的每一位修士都认真尽心,而且其他两位长老多崇剑道,唯独建章长老对刀剑道一视同仁。” 这般正经的解释让宗月歌的心下稍安。竟还升起了一丝“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罪恶感。 “我会认真考虑的。” “今日天凉,回去睡吧。” 直到回到了女修士的寝区,宗月歌的耳尖还是微微泛红。 她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不知怎么,竟有些心虚,正要抬手推开门时,一片绯红的衣角却忽然飘过她的眼角余光。 衣角飞快的消失在墙厚,宗月歌定了定神,悄然跟了上去。 那人的身影,是个女子,似乎修为并不高,宗月歌跟的并不近,直到到了一片漆黑的树林,她才停住脚步。 女子身量高挑,正站在一棵树旁,用手拾起一根绳索后,将绳索系到了树上。 宗月歌远远地看着那人的动作,直到一具白色的尸体缓慢的升了起来。 原来这人是来这里抛尸的。这已经是宗月歌穿越过来,看见的第三具尸体,她已经不似前两次那般惊恐。待那女子走后,宗月歌放缓脚步,走到了距离尸体几米远的位置。 许是女子有些匆忙,这尸体正随着绳子旋转着。宗月歌屏住了呼吸,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是今日在剑冢内,刺杀自己的东夷女子。 夜里的风吹在尸体的脸上,带着些许臭味,又吹到了宗月歌的脸上。 她悄步走到了那被悬挂着的尸体旁边。 尸体上没有明显的伤口,穿着的学院白袍上甚至没有任何血迹。东夷女子的面容安静,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漏尽更阑,宗月歌这一天的经历过于丰富,纵使在寒冷的夜风中,困意还是潮水般的朝她袭来。她定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心知自己现在看下去也是于事无补,转身便走向了寝屋的方向,却没注意,身上披着的紫色外袍,被干枯的树枝刮下了一片衣角。 ------题外话------ 处!都可以处!!!大过年的赶紧处对象!在宜周面前处!!! 第六十四章 每次出事都有你? “月歌!月歌快开门,出事了!” 清晨,宗月歌还在睡梦中,便听到屋外有人在激烈的拍门。 宗月歌被这声音惊醒,睡眼惺忪地起身开了门,努力让自己清醒地睁开眼睛,见站在自己门前一脸焦急的,正是卫施施。 “什么事?” “我表哥被关押了!” “你表哥......”宗月歌终于完全清醒,“北羡云?” 她看着面前的少女焦急地点了点头,心中也是一阵疑惑:“为什么关押?” “他们说,我表哥杀人了!” 宗月歌面上的疑问更甚,卫施施拉着她坐在桌前:“事情是这样的。今日,有修士在墨林中,发现了一具女子的尸体,同时被发现的,还有一片紫色的衣角......” 卫施施说到这,宗月歌就已经明白了因由。她浅浅地瞥了一眼自己关在门后的,昨日未来得及还给北羡云的那件外袍,见左边的袖口果然被撕裂了一块布料,心道果然。 “他们怀疑是北羡云的?” “嗯!” “可仅凭一片布料,”宗月歌不解地问,“怎就能确定是北羡云呢?” “你有所不知,”卫施施飞快的饮下一杯冷茶,缓解了喉咙的焦燥后,说,“那布料,是北楚独有的织霞锦,非北楚皇室不能穿。” 一股心虚和愧疚涌上了宗月歌的脑海,她没想到因为自己的疏忽,竟让北羡云受此无妄之灾,想了想,索性也就不再隐瞒卫施施,道:“施施,我能帮他洗脱冤屈。” 她将昨夜发生的事一并告知了卫施施。卫施施听完,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找建章长老解释清楚。” 二人一路小跑,不过一炷香功夫便来到了戒律堂。 戒律堂乃凌玄学院内设的主理戒律和刑罚的所在,正归建章长老管理。 此刻,戒律堂的一间刑房内,建章长老正站在一脸莫名其妙的北羡云面前,神情严肃。 “长老,不知今日一早就将弟子召来此处,所为何事?” 建章看着这个平日里颇得他喜爱的弟子,心中也不愿相信他竟敢在学院内杀人:“北羡云,今日咋子墨林发现一具尸体,种种证据都指向你,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尸体?”北羡云更加莫名,“证据?不知是何证据?” “就是这——” 建章长老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刑房的门被人大力推开:“长老,我有证人,不是我表哥杀的人!” 建章和北羡云一同看向门外,两名女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卫施施跑地有些上不来气,扶着门框道:“建章长老,月歌......月歌能证明,我表哥与此事无关。” 宗月歌向前两步,将左臂上搭着的外衣平铺在桌面上,向着建章长老说:“昨日我借了北羡云的外袍,夜晚回到寝室时,看到一红衣女子鬼鬼鬼祟祟地跑进了墨林,弟子深感不妥,便紧随其后,亲眼见那女子将尸体挂在了树枝上。” 说罢她顶着建章赵老狐疑的眼神,上前行了个礼,道:“这块布料,应是弟子回返时,不慎所致,此事确与北羡云无关。”因着情况不明,她刻意隐瞒了自己同死去的这名东夷女子之间的打斗之事。 刑房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这平静的氛围让人不安。 卫施施心内焦急,终于按奈不住开了口:“长老,此事——” “你先回去。”建章长老的语气不容置疑,“你们二人留下。” 卫施施,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房门,还留了个心眼,关门时并未关死,留了道缝隙好打探消息。 建章长老瞥了一眼她的小动作,衣袍一挥,门瞬间被一股灵力关严。 宗月歌依声在北羡云身边坐下,二人目光相对,皆苦涩的笑了笑。 “宗月歌,”建章长老回过神,看着面前已经自行坐下的少女道,“为何每次学院出事,你都在场?” “......”宗月歌一时无言以对。 “长老,”宗月歌站起身,“弟子方才所说,句句属实,我可以立下誓约,以求自证清白,若有半句谎言,定被天道所谴!” 此言一出,原本并不相信宗月歌的建章长老,也信了八分:“依你所言,那女子是先杀了人,后又到墨林中抛尸,才被你发现?” “是。” 建章赵老还是心存疑虑:“你说你借了北羡云的外袍,是为何?” “我们......”宗月歌竟一时间无言以对,却见身边一直没有言语的北羡云突然站起身,深深地朝建章长老拜了一拜。 “长老,弟子曾受司剑长老大恩,昨夜是向宗小姐询问司剑长老之事,后见宗小姐衣着单薄,便将自己的外袍借与她。” 这句话一出,屋内其他二人顿时心怀各异。建章长老早已知晓北羡云和司剑之间的渊源,便也不再多问;宗月歌却是想起了昨夜,少年清润的眸子,心跳不由得加快,面上也浮上了浅浅的红晕。 “既如此,此事确与你们二人无关。”建章长老为近日里发生的事头疼不已,“回去。” “是。” 二人出了刑房,宗月歌的耳尖泛红,心中为自己的隐瞒生愧,有些磕绊地问身边的少年:“你,你方才说的......” 北羡云见她犹疑,心中有些神伤。 “权宜之计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宗月歌听他此话,原本有些悸动的心稍安,不知怎么,竟涌上一股淡淡的失落。 “我知道。”宗月歌话锋一转,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北羡云也收起了旖旎的心思:“红衣女子......你只是看到了背影,也不能排除,是男子的可能。” “什么?” 宗月歌面对着面前的少年站定,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你是说,女装大佬?” “什么?”这次不解地变成了北羡云,“什么叫,女装大佬?” 忽然蹦出的现代网络词汇让宗月歌一阵懊恼,忙解释道:“就是指代,喜爱穿女子服饰的男子。” “这词汇好生贴切,是南梁的某处方言吗?”北羡云理解后,不住地赞道。 “......”宗月歌不知该怎么回答,忙转移话题道,“施施呢,怎么不见她?” “可能先回寝室了。” ------题外话------ 宗月歌:谁让我是主角呢? 第六十五章 倒是挺挑剔 墨林中发现尸体的消息不胫而走,令人奇怪的是,本来被带往刑房的北羡云没有受到过多的议论,反而是表面上与此事并无多大联系的宗月歌,被人指指点点。 两日时光转瞬而逝,今日便到了在剑冢中召出本命兵刃的修士们拜师,进入内院修行的日子。 宗月歌独自行走在凌玄学院的路上,对路过修士们的指指点点毫不在意。 终于,她抵达了一处白玉石台,也就是修士们行拜师礼的地方。 宗月歌到的最早,此处现在只有她一人。 平台通体莹白,白玉制成,细看上去竟没有半点裂痕,如此大分量的整块白玉,令人惊叹。平台之上并排放置着三个半人高的方桌,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冬日里缥缈的风。 宗月歌站在白玉台上等了一会儿,那日和她一同进入剑冢的修士们都陆陆续续的来了。因着近日里“墨林尸体”的传闻,修士们大多不愿与宗月歌站在同一方向,而是皆以邢陶为首,站在了与宗月歌相对的位置。 她冷眼看着邢陶,他细长的眼角微微上扬,和嘴角一同勾起,斜斜地看向她的方向。看来最近关于宗月歌的恶言,又是这对兄妹搞的鬼了。 宗月歌一阵心累,这种暗地里的动作,倒不如正面打一架来的痛快。 正在她无语之时,一声沉重的脚步声来到了她的身边,扭头一看,竟是抱着肩,一脸不屑的历桐。 宗月歌仰头看向他,心中有些宽慰,问道:“你为何不与他们站在一处?” “那帮人素来最喜爱的就是人云亦云。”历桐并未看她,只是望着远方的天空,“你若真的做了恶,早已被建章长老关押,哪能还站在这里。那么多人,欺辱诽谤一名女子,令人不齿。” 历桐这般真性情的发言令宗月歌一阵感动::“多谢。” “不必谢我,”历桐缓声拒绝的她的谢意,“我不是为了你,不过是为了我心中的公道罢了。” 这人倒是条铁骨铮铮的好汉。宗月歌莞尔。 没过一会儿,三名长老就已经到了此处。 为首的是建章长老,白衣长袍,仙风道骨的站在了中间的方桌后。他身后跟着的,是一位明艳的女子,女子步态婀娜,聘聘婷婷的站在了左边的方桌后,而后跟着的,便是一位笑容满面的,身量发福的中年男子,站在了右边的方桌后。 “诸位,”见人已经到齐,建章长老洪声开口,“今日,便是你们拜师的日子。诸位可从我建章,荷豫,泽语,三名长老中选择一位,进入内院修炼。想好了便开始。” 建章长老的话音落地,窃窃私语声便自邢陶那边传来,好像是在计划着什么。 宗月歌本就对最近发生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心烦意乱,想着这些人无非是在讨论应当选择哪一位长老,便没有仔细便听,率先走到了建章长老面前。 “师父。”宗月歌对着建章一拜。 “嗯。”建章长老面上淡然地朝她点了点头,“站到我身后吧。” “是。”宗月歌应下,正欲走到建章长老身后时,左侧忽然传来了女子的嗔怪。 “你这丫头,好歹我们也曾有一面之缘,怎么不来做我的弟子?” 宗月歌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荷豫长老半是责怪,半是娇笑的看着她。 “不知弟子什么时候与您有过一面之缘?”宗月歌疑惑道。 “这才过去多久?”荷豫长老语气中十分伤心,“你这妮子就把我忘了?那日在画舫中,我还曾夸奖你有趣呢。” 宗月歌这才认出,荷豫长老便是画舫试炼中,操控舞女的女子。 “原来是您?”宗月歌惊讶的说,“那日弟子有所冒失,还请长老不要计较。” “你放心吧,”右侧的泽语长老乐呵呵的开口,“荷豫最喜欢有意思的人,她自然是不会计较的。倒是你,到了建章这个面冷心硬的人门下,可是要受苦喽。” “不要干扰流程。”建章长老终于开口。 看来这三名长老的关系倒很是和谐。宗月歌这些天的郁结稍解,站到了建章长老身后。 第二个做出选择的,是历桐。 历桐选择了泽语长老后,本应顺畅的流程却遇到了阻碍。 “长老,弟子有一事不明,还望长老赐教。”方才同邢陶站在一处的一名修士,站出来朗声道。 “何事?“ “宗月歌身负命案,乃大奸大恶之人,实在不配进入内院修行。”他的声音和表情一样的义愤填膺,“因此,弟子请命,将宗月歌逐出学院!” 一片沉默中,宗月歌看不见建章长老的表情,只得从他身后探出头,看向出声的男子。 那男子其貌不扬,宗月歌在脑海中仔细回想着,自己的确没有见过他,更何况是得罪于他了。 “此事我已查明,不是宗月歌所为,”建章长老沉声开口。 那男子看着对此话十分怀疑,可又为建章长老的威严所震慑,因此面上呈现出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长老是否因为宗月歌是宗大将军的女儿,而对她有所包庇?” 这话不仅是对建章长老的威严有所损害,更是对建章长老人品的侮辱。 宗月歌眼看着身前的白衣长老的脊背一下子绷直,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掌也逐渐握紧。 “你所说之事,从未发生。” “可......” “带下去,取消他进入内院的资格。” 那男子还想着争辩两句,便被上前的修士架着,下了白玉台。 这场插曲来的意外,走的突然。再场各人均神色各异,除了面上波澜不惊的邢陶选择了建章长老外,其余修士都在荷豫和泽语二位长老间作出了选择。 “今年可算是你收徒最少的一年吧。”泽语长老笑意盎然的打趣,而后看向站在宗月歌身后的邢陶,“你又为何选择建章?” “建章长老品行高洁,弟子心生向往。” 这话原本是赞美奉承之语,可在发生了方才的事后,在众人的耳朵中,却多了一分阴阳怪气的味道。 宗月歌转过身,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这人突然要跟自己一般,选择建章长老,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宗小姐,在看什么?”邢陶开口道。 “看你的嘴,”宗月歌边说边转回头,“得罪的话让别人说,奉承的话让自己说,倒是挺挑剔。” ------题外话------ 宗怼怼上线~ 第六十六章 大家都有些忙 凌玄学院内院坐落于三座山峰的峰顶之上,峰顶终年积雪。 建章长老的伯淳峰正处在中间的山峰之上,此刻宗月歌已经到了学院的内院之中。建章长老已经先行去处理事务,内院门口现在只剩宗月歌和邢陶二人。 修士们入了内院后,便不必再穿学院统一的白袍,因此宗月歌今日身着一袭墨绿长裙,正站在原处,不咸不淡地看着邢陶。 “你看什么?”邢陶回视。 宗月歌眯了眯眼睛,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们想通过我,让我父亲分神,从而战场失利?” 邢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没有开口。 宗月歌只当他默认,伸手便召出罪空刀,刀身在莹莹雪光的照耀下已经发出了黑玉的光泽。 “来打一场。”宗月歌忽然开口。 身旁的邢陶已然看的目瞪口呆:“你......没想到南梁女子,竟比我西晋女子还要豪爽......” “少废话!”宗月歌做出提剑上前的姿态,“动手吧,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 邢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连忙说道:“学院内禁止斗殴,你......” 宗月歌见他退缩的动作,唇角微勾,心中的猜想已经得到了验证。自她在宿祁遇到他们二人开始,这对兄妹的行为就处处显露出怪异。若说想要加害自己,从而扰乱宗凛的心神,可这两人的举动。只是些小打小闹,并未造成什么伤害;而且若是想要扰乱宗凛,放出自己遇害的假消息即可,这个世界的通讯并不发达,宗凛要想验证信息真假,要好几天的功夫,这段时间足够西晋在战争中取得胜利。况且宗知溪近日并未遇到什么危险,也验证了这一点。他们的行为,是怎么也说不通的。 除非,这两人不断的骚扰自己,是有别的目的。方才邢陶逃避正面打斗的态度,更让宗月歌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宗月歌拿着刀沉思之时,男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一脸正义的收起罪空刀,对着来人拜了拜:“师兄,方才邢陶对我的刀很感兴趣,想要一同探讨一番。” 邢陶难以置信的看向胡说八道的宗月歌,却收到了后者威胁的眼神,只得应下:“是这样的。” 修士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们一会儿,道:“那就好,内院内禁止斗殴。你们跟我来吧。长老在等你们。” 宗月歌和邢陶跟着他来到了一处大殿内。建章长老正坐在上座,两侧分别站着三男两女,北羡云正立在建章长老右侧,眼含笑意地看着她。 “这一批弟子只有你们二人,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建章长老开口道,“这几位都是你们的师兄师姐,日后可以一一认识。” 又介绍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宗月歌被引到了自己的住所。内院弟子是单人单间,宗月歌这间屋子是这一片寝区的边缘位置,旁边便是男弟子的寝区。 她的行李已经被拿了回来,宗月歌仔细检查了一番,她的所有东西,包括那几张不知是何物的墨绿色的纸也没有被落下。 宗月歌将自己摔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原本想睡一会,可一闭眼,西晋兄妹二人的行为举止就不停地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她原本以为,邢陶是两人中的主谋,可今日邢陶退缩的举动,可一点都不像一个在幕后运筹帷幄的操盘之人。 这些错综复杂的谜团不断侵蚀这宗月歌的脑神经,宗月歌头痛欲裂的坐起来。 “咚咚咚——” 三声极富节奏的声响从墙那边传过来,宗月歌疑惑地将自己的手掌覆在墙上,待这阵敲击声停息后,按照节奏敲了回去。 应当是哪位师兄无意之举吧,宗月歌这般想着,刚想再躺下,又听到窗户外传来了相同节奏的敲击声。 她心中有些烦躁,起身打开窗户,见北羡云的一张脸正对着自己, “何事?” “有事同你说。” 宗月歌见他神情不似作假,打开房门将他迎了进来。 “坐吧。”宗月歌斟上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什么事啊,这么要紧?” “宗知溪偶然碰到宜周,托宜周给你带了个东西。”北羡云接过茶杯,浅饮一口,“宜周托我带给你。” “他为何不自己带给我,还要托你?”宗月歌不解地问。 北羡云当然不会告诉她,是自己从宜周手里抢来的。 “他有些急事。”北羡云说着,从袖袋中拿出了一个药囊,和一封信。 宗月歌一眼就看出了,那药囊便是自己那日在床板中发现的,竺欢偷偷藏在自己屋内的药囊,因此她将药囊随手放在地上,急切的打开了那封信。 ‘月歌, 见信安。 药囊之事已查明。此乃一种西晋才有的秘药,长期接触下会让人逐渐迷失心智,如同疯癫痴傻之人一般。 你且宽心,接触不过七天,不会对人体有什么损害。 另,宜周的伤到了换药的日子,这一批续玉膏已经出炉,望通知他前来换药。’ 北羡云看着面前的少女,英眉紧蹙地看完了信,随后将撕下一小条信纸,递给了他。 “还得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宜周。” 北羡云稍微有些不爽的展开那一小条信纸看了看,道:“这两人倒是奇怪,她既已见到了宜周,为何不直接告知他?” 宗月歌想起了宗知溪先前对待北楚人的态度,心下了然。 “可能她也有些急事?” 药宗中正切草药的宗知溪,和正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的宜周,同时打了个喷嚏。 夜已深,建章长老推开自己的房门,本正走向床榻的脚步,在看见负手站立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后,赫然僵在原地。 “子真仙官,”建章长老拱手而拜,“不知今日前来......” “事情办妥了吗?”那被称作子真仙官的年轻男子转过身,声音空灵缥缈。 “已经按照您的意思,我已经确保罪空刀之主,宗月歌,进了内院。” “好。接下来,安排她去一趟慈悲谷。” “是。” 话音落地后,建章长老弯腰等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原来子真仙官早已消失了。 不知怎么,他竟长出了一口气。 第六十七章 一根红头绳 许是人少的缘故,凌玄学院内院的生活十分平静,就连不知道真实目的的竺欢和邢陶都一反常态的安静了下来。 日子就如同缓缓淌过的溪流般逝去,转眼间已经过了半年时光。 得益于伯淳峰上丰富的刀法和修炼心得,再加上司剑长老的小屋内,无数的研究成果的加持,宗月歌一跃成为了学院有史以来,修炼速度最快的修士。 虽是已经入夏,伯淳峰上还是保持着秋日般的凉爽。 开满了细碎蓝花的小径旁,一座石亭立在树荫下,亭中,一男一女正谈论着什么。 女子一袭淡青色衣衫,青丝简单的束了个发髻,上插一雕成梅花图案的白玉簪。 “我怎么看着,宜周最近老往药园跑,是你们谁生病了吗?”宗月歌随手捻起一块糕点,问坐在对面的北羡云道。 “不知。”北羡云身着墨绿长袍,语气淡淡。 “他是你的侍卫,你怎么还不如我关心?” “你最近修炼的如何了?”北羡云看是转移话题。 “还好。”宗月歌喝了口茶,将口中得到糕点送入腹中,道,“雷灵根已至结丹境二阶,火灵根至入境七阶。” 还有宗月歌暗藏的,水灵根已至入境六阶,金木两种灵根也已至入境四阶。 “你果真是天赋异禀,就快要赶上我了。”北羡云语气中是藏不住的惊叹。 “若是赶上你,可有什么好处?”经过这半年的同窗修炼时光,二人直径已经能如此熟练的插科打诨。 “带你去山下玩玩,怎么样?”北羡云眼里满是欢欣。 “宿祁?” 北羡云摇摇头,道:“并非宿祁。山脚下有一处温泉,四季如春,灵力充沛,常年开放着紫色的昙花。” “紫色的昙花?”宗月歌一时间感到新奇,“这世上还有紫色的昙花?” “那昙花名为入梦昙,据说若是心中有执念的人,吸入了入梦昙的花粉后,就能进入梦中,得到启示。” “执念......”宗月歌默念着这两个字,一时间,阿琉的死,自己的穿越,西晋边境的战况等涌入脑海,一时间她感到头痛,不适的眯了眯眼。 “怎么了?”北羡云见她皱眉,忙问。 宗月歌指腹狠狠地按了按眉心,直留下一道指甲的痕迹:“无事,只是想到了我的父亲。” 北羡云的身份,不便过于深论他国战事,只得安慰道:“你要相信宗将军的能力。” 宗月歌点点头,将指尖从额头移开:“多谢。” 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重新变得轻松之际,一名修士的到来打乱了这份安宁。 “师弟师妹,长老要你们去一趟启明殿。” 宗月歌和北羡云对视一眼后,一起站了起来,朝着启明殿的方向走去。 启明殿乃伯淳峰上用来议事的场所,旁边就是储存这各类心法秘籍的藏书塔。 二人并肩走到启明殿门前时,正逢邢陶从藏书塔走出来,与他们二人正面相遇。 邢陶头上绑着一根暗红色的发带,随着他的转身的人动作在风中摇摆。 “......” 宗月歌本来想问候他,顺便打探下情况的手僵在了空中。 这不像平日里的邢陶啊。往常这人就算自己不主动迎上去,他都会上赶着来搞点事情,今日怎么如此冷漠?难道,邢陶已经打算专心修炼,不问世事了? 宗月歌这般想着,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愣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在想什么?”北羡云见她呆住,问道。 “没什么。”宗月歌将自己在风中的手放下,漫不经心的说,“我见他头上的红色发带,很是新奇,想着问问他是从哪买的。” 北羡云将目光移向邢陶走远的背影,果然在他头上看到一抹红色。 殿内,建章长老正襟危坐,久不曾搞事的邢陶夜已经到了。 二人站定,上座的建章长老沉声开口:“既然人已经到齐了,有一件事,关系到你们三个人。” 他说着,将一双清明的,眸子放在邢陶身上,说:“墨林尸体一案已经查明,是西晋公主,竺欢所为。人已经被关押。” 宗月歌诧异的扬起了眉梢,仔细想来,那红色的身影,的确像极了竺欢。可竺欢又为何杀了那命东夷女子。宗月歌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寝室中,自己将在剑冢中遇到东夷杀手的事,添油加醋篡改目标的告知了竺欢,本想着诈一诈这个胸无点墨的公主,却没成想,竟害死了那名女子。 思量至此,宗月歌有些懊悔的掐了掐自己的掌心,直将掌心的一片嫩肉掐的充了血,才肯罢休。 北羡云眼角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看着她泛红的手掌心一阵心疼:“怎么了?” 宗月歌抬眸看向他,对方眼中满是关切,她心中懊恼和忏悔涌动着,差一点就将事情和盘托出。 “无事,只是有些晕。” “长老,”邢陶突然单膝跪地,一脸严肃地说,“小妹顽劣,自幼不知礼,如今作下大恶,还望长老从重处罚!” 这话说的,好一副正义凛然,大义灭亲的姿态,没想到,竺欢那样嚣张天真的性子,还有邢陶这样心狠手辣的哥哥,不由得高看了邢陶三分。 建章长老却并未回答他,深深地看了殿中三人后,道:“此事已经了结,今后不必再提。” “是。”三人齐声应下。 “宿祁往东五十里,有一慈悲谷,谷内山匪流窜,附近的民众民不聊生。”建章长老站起身来,走到他们面前,“两日后,你们三人,北羡云带队,前往剿匪。” ------题外话------ 章节名“一根红头绳”灵感来自于一个小时候听的恐怖故事,“一双绣花鞋”。 最近数据好惨淡,有看的朋友能留个言吗....... 第六十八章 奇怪的西晋王子 前去剿匪这事,说起来还算是凌玄学院的传统。“静心修德,匡扶正义”乃学院的院训,因此每年,各长老都会组织一部分修士前往山下,半是历练,半是行侠。 下磐济山的路,和上山时一样,不同的是,上山时宗月歌心中仅有想要变强的决心,下山时却多了万般愁绪在心头。 “今日天色已渐深,我们是现在宿祁落脚修整,明日出发,还是连夜赶路?” 北羡云的声音将宗月歌从重重思绪中拉了出来:“先修整吧。”说完又看向一路上沉默不语的邢陶:“你觉得呢?” 北羡云没想到,宗月歌还会去征询邢陶的意见,有些诧异地看向她,见后者回了一个略带狡黠的眼神后,心中暗笑。 “都可以。” 这是邢陶这一路上说的第一句话。宗月歌将这三个字在心中揣摩了许久,还是没能从中探知,这人性情大变的半分原因,只得闭嘴作罢。 路上烟火渐稠,显然三人已经进入了宿祁地界。 “呦,几位修士,是从那磐济山上下来的吧。”三人刚进入宿祁主城区的一条较为繁华的街上,便被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拦住了去路。 宗月歌见这拦路之人,谈及磐济山时,满脸的艳羡,感到有些好笑,便说:“我们的确是从磐济山而来。” “那您几位可算是来着了,”那人表现得十分兴奋,“今日我们店里啊,有个活动,凡是这学院内的修士入店,就可享受半价服务!” 北羡云冷眼看着他不停的推销,刚想以不要节外生枝之由回绝,便听身边的邢陶终于说出了第二句话。 “那就住你们店了。” 宗月歌和北羡云齐刷刷的看向他。心中不约而同的做出了打算:就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样。 北羡云给宗月歌递了个眼神,随后对着一旁的邢陶,用捎带尖酸刻薄的语气吐出了一句话。 “怎么,西晋的国库已经快要空了吗,怎么堂堂西晋王子,还要如此节衣缩食?” “看来我父亲还是让你们颇为头疼啊。”宗月歌在一旁感慨,边说边挥手示意那小二,“我们换一家吧。” 北羡云也附和道:“我北楚倒也不缺住店的钱,还是换家吧。”说着二人作势要走,刚迈出两步,便被邢陶出声拦住。 “天已经黑了,安全起见,我就不陪你们二人闲逛了,”说着将一锭银子交给了一旁等候多时的小二,“一间上房。” “好嘞!”小二欢天喜地地带着邢陶走进了店门。 宗月歌与北羡云对视一眼,道:“你看这人,好像很急着住店。” “确实,”北羡云点了点头,“而且他好像是想马上避开咱们。” 二人如此这般说着,做出了相同的决定:跟紧邢陶。 宗月歌进了店,瞧准了方才在路边揽客的那名小二,刻意走到他身后,用只容两人听清的声音说:“两间上房。” 小二听有客人,忙转身相迎,见这面熟的两人后,一脸的茫然:“二位......不是不愿......” “嘘——”宗月歌神神道道地示意他噤声,和北羡云一道将他拉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事情是这样,方才同行那人,是我们的表弟,脑子有些问题,喜欢胡言乱语,发病了还爱咬人——” 说到这,北羡云满意地看见小二瞪大的眼睛中满是惊恐之色,接着宗月歌的话茬说:“我俩其实也不想跟他同行,但是你说,这要是在店里犯了病,咬了人还是得我们来赔偿道歉,还不如就跟他住到一起,好看着点。” 小二看了看这芝兰玉树的两人,见他们通身的气派华贵,不像是会说谎的样子,也就相了这番说辞:“那好,我将您二位安排在方才那位客官旁边的位置。” 宗月歌勾起嘴角:“多谢。” 客栈屋内,邢陶端坐在桌前,桌面上竟摆了一面,与他的身份脾气极不相称的,雕金镂花的铜镜。 一柄梳齿上沾满了绒毛的木梳,正被邢陶拿在手中。他用绒毛蘸了蘸些细碎的肉色粉末,后将粉末轻轻地刷在了脸上。 做完这一切后,邢陶将铜镜和梳子收起,连外衣都没脱,便熄灭了蜡烛,进入了梦乡。 “你说,他这到底是讲究,还是邋遢?” 宗月歌从墙上的小洞边移开眼,疑惑地看向同样一脸疑惑的北羡云。 “奇怪。”北羡云示意她先坐下,“若说他讲究,可他连外衣都没脱就睡了,可若说是邋遢,却也还知道在睡前注意面部管理......” “西晋人都这么注重自己的仪态吗?”宗月歌脑海中想象着邢陶描眉画眼的模样,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以前没有听说过,西晋还有这样的风俗啊。” 二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解。 “罢了,”宗月歌站起身,动作极轻地推开了房门,“夜已深,有事明日相商。” “好。” 出了北羡云的房门,要想回到自己的屋子,还得路过邢陶的门前。 宗月歌收起周身外泄的灵力,连呼吸都放的极轻,踮起脚尖靠近了邢陶的房门。 “吱呀——” 就在她即将抵达自己房门前时,客栈有些老旧的木门打开的声音迫使宗月歌停在了原地。 “你在干什么?”邢陶冷冰冰地问看起来鬼鬼祟祟的黑衣少女。 “我......” 眼前的场景是宗月歌从未设想过的,她一时间有些慌神,支支吾吾的编不出词。 眼看着邢陶的怀疑之色愈发浓烈,就连眉头都越皱越深,宗月歌已经做好了打一架的打算,右手在背后张开,只待面前的人有所动作,就立马召出罪空刀。 “我们俩在做什么,还要通知你吗?西晋王子?” 北羡云懒散的声音终止了宗月歌的战备动作。她和邢陶一同扭头,见原本应当入睡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房门,浑身的衣料松散,露出了大片莹白的肌肤,正斜倚着门框看着他们。 “你们......”邢陶看起来很是惊讶,眼睛不断的在二人之间巡视着。 宗月歌见状,认命的闭上了眼。 “是的,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题外话------ 宗月歌:算了,开摆。 第六十九章 跟踪山匪 抵达宿祁的第二天清晨,宗月歌顶着一夜没睡好的黑眼圈,自顾自地走到前台付下了房钱。 “吃了吗?”宗月歌回头,北羡云从楼上下来,走到她身边问道。 宗月歌想起昨夜,自己尴尬到落荒而逃的场景,有些结巴的回道:“没......没吃。” 北羡云见她耳尖通红,心中轻轻地笑了起来:“我刚才已经威胁邢陶,让他莫要胡说了。” “威胁?”宗月歌狐疑地看向他,“你拿什么威胁他的?” “我跟他说,”北羡云压低了声音,“要是这个消息传出去,就让宜周去杀了竺欢。” 宗月歌了然地点点头,刚想和他讨论邢陶昨夜反常的举动,就见邢陶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 辰时,三人已经来到了宿祁的东城门。 东城门近日里巡防尤其严格,每个进出城的人都须得打开包裹一一查验,连宗月歌前方的一个小姑娘的发髻都被捏了两下。 “怎么查的这样严?”宗月歌低声问身后的北羡云道。 “许是山匪流窜。” “那我们还......”宗月歌正想和北羡云商量对策,身前传来的吵嚷声让二人一同扭头看去。 邢陶这一路上一直刻意地同他们保持距离,宗北二人为了观察他,让邢陶走在了前面,此刻,邢陶正被两名官兵反剪着双手,按在城墙上。 “什么人?”一名看起来是小头目的官兵上前询问道。 “回队长,这人说自己是前去剿匪的,不让我们检查包裹,要强闯过去!” 宗月歌和北羡云对视一眼,各自都有了相同的主意。 “让一让,不好意思让一让——”宗月歌回身便奋力地挤开前方的人群,凑到了被押着的邢陶身边,对着官兵说,“官老爷,这是我的表哥,他自幼便神志不清,还喜欢咬人,您看这......” 北羡云跟了上来,冲着还在迟疑的官兵比了比自己的头,遗憾地点了点头。 “人可以放了,”那官兵说着,放开了邢陶的胳膊,说,“不过包裹,我们得检查一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你去哪!” 宗月歌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正想顺理成章的从邢陶怀中拿过他的包裹,却没想到邢陶猛地起身,抱着行李,拔腿就飞奔向城外! “......” 城门口观看了这一出闹剧的人,均愣在原地。那官兵的头目率先反应了过来,大声喝道:“追!”随后对着宗月歌和北羡云:“将他们二人给我拿下!” 宗月歌见势不妙,眼瞧着周围的官兵已经围了上来,拉起北羡云,足尖灵气运转,也朝城外的方向飞奔而去。 到底是宗月歌和北羡云修为高深,不出半注香功夫便甩开追兵,赶上了前方飞奔的邢陶。 “你先等下。”北羡云伸手拉住了邢陶,将他的手腕死死的扣住,“你包里有什么,不能被人看?” “北羡云,”邢陶终于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北楚又算是什么东西。” 说完将头转向一旁抱肩看戏的宗月歌:“南梁又算是什么东西。” 无辜中枪的宗月歌直感到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算什么东西,问我作甚?” 她这般脑回路清奇的插科打诨让在场的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正显得远处传来的谈话声清晰可闻。 “哎老葛,”嗓音粗糙,听起来像是一个常年干粗活的人的声音,“这回老大还是让咱们去找压寨夫人,你说这都找了多少个了,还有完没完?” “你小点声!”这道声音有些尖细,分辨不出男女,“你忘了,上次小风就在背后诋毁老大,被活生生的剥了皮!说话当心些!” “是是是。” “还有,老大特意吩咐过,此事机密,不要声张,最好是悄悄地就将人骗到谷中。” “唉,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找到合适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宗月歌见邢陶还在挣扎,怕被发现,忙上前捂住了邢陶的嘴,看着北羡云低声商讨:“这两个应当就是慈悲谷内的山匪了。” “确实,”北羡云也压低了声线,“跟着他们,应该就能找到慈悲谷的所在。” 说罢二人同时低头看向被捂着嘴的邢陶:“你有什么意见吗?” 邢陶已经安静了下来,朝他们眨了眨眼。 三人远远地跟着那两个山匪,一直走到天色暗下来,才到了一座村庄。 这村庄坐落在山脚,规模很小,看上去不过十几户人家。傍晚时分,一缕缕炊烟缓缓飘上泛着鸦青色的天边,道路旁的第二户人家的院门打开,两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跑了出来,从院门口拿出一个铁圈,玩了起来。孩童们天真无邪的笑声传到了那两名山匪的耳中,令这两人驻足而视。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宗月歌缩在树后,眼看着他们伸手困住了一个小孩儿,问身边的北羡云,“拐卖儿童?” “不是为他们的老大找压寨夫人,可能是在询问谁家有适龄女子?” 事情正如北羡云所料,那两人凶狠的声音一字不落的传到了树后三人的耳中。 “你们这儿,谁家有姐姐?” 两个孩童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见这两人一个凶神恶煞,一个尖嘴猴腮,像极了话本上的坏人,登时被吓得哇哇大哭。 那声音粗狂的山匪似是脾气极差,听见哭声只觉得心烦,宽大的手掌高高扬起,眼看着就要落在孩子细嫩的小脸上。 “你们在做什么?”宗月歌见状,立马从树后现身,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山匪面前,将放声大哭的两个孩子护在身后,朝着山匪喊道:“你们是谁?”同时将手放在背后,朝北羡云和邢陶的方向打了个手势。 两名山匪见一天仙般的妙龄女子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大喜过望。 “你是哪家的女儿?”山匪粗壮的声音中时藏不住的欣喜。 没等宗月歌回答,那名长相刻薄的山匪便伸手在同伴的后脑勺拍了一下:“你这么粗鲁,当心吓到小娘子。”说罢朝着宗月歌笑盈盈地说:“姑娘,我们是南边来的茶商,铺中人手不足,正想招一名手脚麻利的店员,不知姑娘可有此打算?” ------题外话------ 唉,想不出什么风骚的标题了...... 第七十章 小名字起得挺别致 “茶商?”宗月歌故作疑惑的开口,余光瞧见北羡云和邢陶已经从后门潜进了第二户人家,心知北羡云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对着面前殷切的两个山匪说,“不知二位的茶铺在什么地方,可是离家很远?” “倒是不太远,”山匪这话倒算是句实话,“姑娘若是同意,我们兄弟可和姑娘同乘马车前往。” “姐姐,不要相信他们!”宗月歌身后的小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哭声,睁着涉世未深的懵懂眼瞳拽了拽宗月歌的衣角,“奶奶说过,这样的人都是骗子!” “你这小孩儿......”那粗狂的山匪正欲呵止,却突然被宗月歌打断。 “不知前去茶铺,月钱几何?”宗月歌装作很感兴趣的问着,同时将两个小孩往自己的身后藏了藏。 “月钱?”这个问题是两个山匪意料之外的,二人的声线中都带着慌乱,“姑娘到了茶铺,可以同我们掌柜的商量。” 眼看着宗月歌神色迟疑,看起来机灵些的山匪忙开口补充:“我们掌柜的宅心仁厚,定是不会亏待了你。” “这样啊......” 宗月歌拖长了声线,做思考状,余光一直看向北羡云他们溜进的屋子,直到邢陶的脸不情不愿地出现在院门后,她才似下定了决心一般,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我需要同家里人说上一声。” 两个山匪见她同意,大喜过望,忙不迭的应下:“好好好,那是应当的,我们这就去吧。” 宗月歌引着他们二人前往第二个院内,推开院门,高声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屋子的门应声打开,一名年逾六十的老妇走了出来,两个小孩儿见她现身,马上飞奔上前,紧紧地抱住了老妇的胳膊:“奶奶!” “哎,”老妇应下,又用有些害怕的眼神看了看院门口的三人,“都进屋吧。” 宗月歌笑盈盈地领着两个山匪进了老妇的小屋。屋内虽然家具陈旧,好在十分干净整洁,再看两个小孩儿的衣着,均整齐朴素,便可得知家的主人定是一个热爱生活,陋室亦安的人。 若不是碰到他们下山剿匪,这个幸福的家庭遇到山匪,定会受难。 两个山匪见宗月歌沉默了下来,心中焦急,指着宗月歌,对着动作颤颤巍巍的老妇说:“这姑娘是你什么人?” 宗月歌闻听此话,心一下就悬了起来,若是老妇回答的不妙,今日必有一战。 “这是我远房的小侄女,今日来看看我。”还好老妇没有掉链子,宗月歌暗自舒了一口气,又听老妇问自己,“月儿,这两位,是什么人?” 宗月歌忙上前亲热地挽着老妇,说:“姑妈,这两个可是我的贵人。要带我去发大财的!” “这样啊,”宗月歌的亲切打消了老妇心中的害怕,“不知是要去哪里发财?何时启程?” 宗月歌转头看向两个装作人模人样的山匪,那两人连忙开口:“我们是茶铺,距离虽远,可待遇丰厚呢,铺子里生意忙,最好是今晚就出发。” “今晚?”老妇被宗月歌搀着坐了下来,心中早已对着三人的身份了如指掌。她看了看身边瘦弱的小姑娘,再看看一脸凶相的两个山匪,心中不忍,道,“今晚太急了吧,我这侄女才来,可否过几日再动身?” “那可不行!”那较为粗壮的山匪连忙拒绝,话说出口才察觉到自己不自觉地鲁莽了,又换上一副笑脸说,“早去,我们也好早点和铺子那边交差啊。” “可......”老妇想起方才翻窗进屋的那两名年轻人的嘱托,忍住心中的害怕,心一横,将准备好的说辞倒了出来,“可我这侄女来这,是帮我照顾两个身患顽疾的儿子的,她这一走,我那两个儿子怎么办?” 那名看起来不大灵光山匪听闻此话,面上不由得凶相毕露,说的话也变了一个味道:“你这老娼妇今日——” “住口!”另一名看起来灵光一些的山匪打断了他的发作,笑眯眯地看向瑟缩成一团的老妇,“不知两个儿子是何情况?正好铺中还缺两名伙计,若是您同意,让两个儿子跟我们一同去也行。” “啥?” 粗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方才提出解决办法的山匪,转头便看见自己的同伙一脸痴傻的看着自己,心中暗骂了一声“白痴”后,将他拉到了墙角。 “你这憨货,”他低声解释道,“你想啊,老大为何要找年轻女子做压寨夫人,还不是这些年,寨子里人口越来越少,这现成的就有两个大活人,要是我们一下子带回去三个人,老大定会对咱俩多加赏识,说不定一高兴,还能给咱俩个军师当当。” 另一名山匪的脸上逐渐漫上喜色:“还是你这姓葛的聪明啊,我老早就看那个小白脸不顺眼了。” 宗月歌听着两人私语,只觉得好笑。她回头瞥向里屋的门后,示意已经贴好面具的北羡云和邢陶出来。 “你看,这就是我的两个表哥。”宗月歌向已经转过身来的两个山匪介绍道,“可还符合条件?” 那被称作老葛的山匪仔细地打量着面前出现的这两个八尺男儿,见他们一个肤色铁青,络腮胡子遮住了半张脸,一个肤色蜡黄,面上还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看起来很有土匪的气质,立马眼前一亮,不住声的赞叹:“二位公子果真是是陌上人如玉啊,我们铺子就是缺少二位这样的人才!” “......”宗月歌无语地看着他眼泛光芒,直为这帮人的审美感到遗憾。 “既如此,”老妇按照原先约定的开口走流程,“阿强,大壮你们两个就跟着月儿,路上要听话。不许惹事!” “噗——咳咳咳!”宗月歌听到这两个别致的名字,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特别是你,大壮,”老妇依照这北羡云的吩咐,起身一脸关切的拉着贴了满脸络腮胡的邢陶,“你这孩子,脑子痴傻,可一定要听哥哥和表妹的话啊。” 北羡云对身边冲他怒目而视的邢陶视若无睹,拉过老妇的手,情真意切的说:“放心吧娘,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题外话------ 昨天把第二卷写完了,本来预计这本没有多长,写着写着就超了字数…等我把整本书都完结了,可能一天更两章吧 第七十一章 我有经验 两个山匪果然没有亏待了宗月歌,刚上了山道便为宗月歌买了一辆马车。 宗月歌理所当然的坐在马车里,同坐的还有她的两个“表哥”,和名为打趣逗闷,实为监视的,姓葛的山匪。 山路崎岖,四人在颠簸的马车里摇晃着。 因着寨子里甚少有和宗月歌一般年纪的女子,那山匪也不知如何闲聊,再加上扮演傻子的邢陶,宗月歌和北羡云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深深地无聊。 终于,为了多打探些慈悲谷中的情报,北羡云顶着一张上布狰狞伤疤的假面具,粗声开口:“不知大哥怎么称呼?” 他恭谨的态度让那山匪很是受用,他抬手拍了拍北羡云的肩膀:“你是叫阿强对吧,阿强,叫我葛哥就行。” “噗——”宗月歌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月儿姑娘,笑什么?” 宗月歌抬头,那个自称葛哥的山匪,和易容后的北羡云同时看向自己,就连装聋作哑的邢陶都扭过了头。 “没什么没什么,我想到了好玩的事。对了,葛大哥,我还有点事儿想问。葛大哥?” 山匪见这被拐来的少女笑了起来,那原本就如仙子一般的面容,此刻更像是雨后初霁般美好,一时间看呆了眼,连宗月歌的呼喊都没有听到。 “哎,”他回过神,忙说。“什么事,你问吧。” “咱们茶铺的老板,多大年纪,是何家室,可有什么喜好?” 她问的畅快,对面的山匪却是犯起了难。眼看着这天仙一般的美人,就是个聪明伶俐的,自己若是编不好定会引起她的怀疑,到时候若是动起了手,伤了她如花似玉的脸蛋,老大发落下来,自己定没有好果子吃,倒不如照老大的实情说,把人稳住,反正到了山寨,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咱们老板啊,现年四十有二,铺子中没有人知晓来历,只知道他二十年前上了山......做起了茶叶生意。”他半真半假的说着,停下来想了好一会儿,又说,“这喜好我倒不知道。” 这番回答让马车内的另外三个人都陷入了沉思。这山匪口中的话,不知有几分真。 葛姓山匪见宗月歌蹙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只以为她起了疑心,忙朝她凑了凑,道:“月儿姑娘,你莫要害怕,咱们老板是天下最为和善的人,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嗯,我知道了,多谢葛大哥。” 二人靠近的动作落在北羡云眼中,无名火也在他心中升腾而起。 “啊!” 一路上都不做言语的邢陶突然惨叫了一声,宗月歌忙拉开了和山匪的距离,看向邢陶,关切地问:“大壮表哥,怎么了?可是发病了?” 原本闭目养神的邢陶突然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痛楚从大腿上传来,不由得痛呼出声,见身边的北羡云收手的小动作,正对他目眦尽裂的瞪视之时,宗月歌的一声“大壮表哥”,却让他的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他发病了,”北羡云懒散地说,“不必理会,过一会儿就好,我有经验。” 宗月歌还是关切的看了看邢陶涨红的脸:“大壮表哥,你真的没事吗?” 邢陶从牙根中狠狠地磨出了一句话。 “说了无事,你不要再叫我了。” 夜深时分,马车上众人都有些困倦,尤其以那山贼为甚。 “葛大哥可是困了?”宗月歌盯着对面的山匪打了个深重的哈欠,问道。 “有一些。”他说着便站起身,冲着马车外还在赶车的另一名山匪喊道,“老关,你进来,咱俩换下。” “好嘞。”那被称作老关的山匪在车外吹了半夜的冷风,本就又冷又困,闻听此话,忙钻进了温暖的马车。 马车内乘坐四人本来就很拥挤,这会儿换了一个体型健硕的人,便更显的车厢狭小。 宗月歌感到原本距自己还有半掌距离的北羡云朝自己的方向挪了挪,二人的手背正巧贴在了一处。 “敢问这位大哥怎么称呼?”宗月歌说着,抬起手腕,想和北羡云拉开些距离,却不料手腕被他隔着袖子轻轻地握住。 “嗨,”刚进马车的山匪没想到这般美丽的女子对自己如此客气,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我姓关,关沐风,你叫我关大哥就行。” 这般风雅的名字,落在眼前这个十分粗俗的山匪身上,显得格外违和。 “关大哥这名字真好听。”宗月歌一边奉承着,一边感受着身边的北羡云在袖口的遮盖下,在她手腕上的布料上划着字。 “我爹也曾经是个读书人,可惜在我两岁那年就去世了,没过两年,我娘也就跟着去了,”那山匪的眼中逐渐盛上了悲伤,“我没办法,只好上了山,做了劫——” “没想到关大哥还有这么难过的过往。”宗月歌见他马上就要说露了嘴,忙心累地开口堵住了他的话。一旦被他说出“劫匪”二字,他们通过这两人找到慈悲谷内山寨的位置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北羡云写字的手指也被山匪的话惊地停了片刻。宗月歌本就对这个世界的繁体字不甚精通,他这一停,自己就更难辨认他的意思了,便有些心急的抬起手指,挠了挠他的掌心。 掌心细肉上,好似羽毛拂过的轻微触感,让北羡云一阵心猿意马,险些忘记了自己原本要同宗月歌说什么。 “没事,”关沐风已经褪去了眼中的伤感,乐呵呵的同宗月歌说,“好在我那时还小,对这些事记得也不多。” “那边好,”宗月歌也笑了笑,“人生在世,开心就好。” 北羡云终于写完了要说的话,宗月歌垂眸细想了好一会儿,才在关沐风如遇知己般的眼神中知晓了他想说什么。 ‘一会找个理由下车,商讨计策。’ “关大哥,”北羡云忽然捂着肚子,面上半是痛苦,半是羞涩地看向关沐风,“我有些内急,不知可否......” “当然行,刚好我也有些内急,”关沐风此刻对他们的印象极好,还顺口问了一句邢陶,“大壮,你要不要同去?” 邢陶一脸鄙夷的回绝:“我不去。” 北羡云见邢陶这人十分不上道,也就放弃了带他一起商讨的想法,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朝着正在赶车的山匪说:“葛哥,我想下去方便一下。” “忍一会儿,马上就到了茶铺了。” ------题外话------ 邢陶:不想再听别人叫我大壮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七十二章 戏精已就位 宗月歌掀开马车的帘子向外看去,重山叠嶂中,一条仅容一驾马车通过的山路,弯弯曲曲的拐进了两座山间。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月光都有些惨白。 “天快亮了,”驾车的葛姓山匪边甩着马鞭,边向从车内探出头的宗月歌说,“月歌姑娘还是先进马车吧,露气重,别着凉。” “多谢葛大哥,”宗月歌道了谢,却并没有依他所说般回到马车车厢里,“葛大哥,这里是哪啊?” 那山匪听她此言,想着马上就到了寨子,量这几个病秧子也翻不出天,语气也变得不再和善:“少打听,赶紧进马车!” 宗月歌笑了笑,退回了马车。关沐风听见了外边的动静,不禁对这个自己的“知己”的命运感到惋惜,道:“月儿姑娘不要害怕,我大哥就是那样的人。”说罢他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目光坚毅地看着宗月歌,“到了要听老板的话,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宗月歌没想到这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山匪,竟还有侠肝义胆的一面,不免有些感激:“多谢关大哥。” 正说着,马车停了下来,车厢的帘子被人从外边掀开,原本正驾车的山匪跳下马车:“到了,下车。” 车上四人陆续下了马车,天际渐白,泥土被露水打湿,宗月歌下车时,还不小心踩了一脚泥。 “哎呀!” 关沐风听她惊呼,回头问道:“怎么了?” “无事,踩到泥了,”宗月歌抱歉地笑了笑,“不如两位大哥先等我们一下,第一次见老板,总得留下点好印象。” “不用,赶紧进去。”姓葛的山匪一口回绝的她的请求,边说边将手附在石壁上,原本平滑的山体登时向四周打开,出现了一个三人宽的门。 宗月歌和北羡云对视一眼,跟着走在前面的山匪进入了慈悲谷。 约莫半炷香时间后,三人出了山体隧道,清晨的雾气扑在几人脸上,宗月歌眨了眨眼,才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慈悲谷的地势平缓,中间有一小湖,木制房屋围绕着湖边而建。清晨时分,山寨中的人似乎还在沉睡中,只有一两个赤膊的年轻男子,站在湖边,像是在洗漱的样子,听见脚步声后,好奇地朝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两位大哥,”宗月歌状若疑惑地问,“既然是茶铺,怎的不见茶田?” 尖脸山匪此刻终于卸下了伪装,转过身来对着他们三人凶巴巴的说:“少废话,进了慈悲谷,就不要想着出去!” “什么?”北羡云闻听此话,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你们......你们难道是山匪?” “你说对了,我们就是山匪。”说着他朝一旁的关沐风点了点下巴,“你们俩跟他走。”说罢看了宗月歌一眼,“你跟我来,少耍花样。” “天哪!”宗月歌忽然浮夸地喊了起来,眼角甚至留下两滴害怕的眼泪,“你们居然是山匪,我要回家!” 邢陶看着这精湛的演技,也只好顺从的装出惊恐的样子,往山壁上缩了缩。 三人害怕的模样似乎是极大的满足了山匪的虚荣,那尖嘴猴腮的山匪并未多做言语,只是示意关沐风将北羡云和邢陶带走,自己则紧紧地拽着还在不停挣扎的宗月歌走向相反的方向。 “放开我!放开我!”宗月歌一路上不断的小幅度挣扎,一边环顾四周打探环境。这座山寨看起来人口不算太多,可武力值颇高,光是放置武器兵刃的地方,她这一路上就已经看见了不下无处,若是从外部强攻,定无多少胜算。 正想着,二人已经在一处看起来面积很大的房屋前站定。 那山匪敲了敲门,待屋内传来一声浑厚的“进来”,才带着挣扎的宗月歌走进了屋子。 屋内陈设华丽但不精致,金器银具随处可见,地板上甚至还铺着花纹复杂,色彩艳丽的地毯。 “老大,”宗月歌身前的山匪单膝跪地,“新的压寨夫人已经带来了。” “是吗?”屏风后的人走了出来,坐在正对着房门的虎头椅上,“你抬头。” 宗月歌满脸泪痕,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头,与那被称作“老大”的男子直视。 这山寨的老大看起来已经过了四十岁,一条凶神恶煞的伤疤横贯整个面部,肤色倒是很白,一双三白眼看着宗月歌露出了惊艳之色,笑出了声:“这小娘子很是和我的心意。老葛,这次的差事办的不错,下去领赏!” 跪在地上的山匪欢天喜地地退了出去,偌大的屋子里就剩下宗月歌和老大两个人。 “你先过来。”宗月歌看着山寨老大朝自己招了招手,挤出了眼泪,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美人落泪最是赏心悦目,那老大也没有生气,反而站起身走到了宗月歌身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善一点:“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月儿......” “月儿,真是好名字。”他称赞了一声,“我叫巴权,你可以叫我夫君。” “什么?” 巴权看见面前的少女,被泪光浸透的眼睛看着自己,瞬间心情舒畅,耐心解释道:“我们今晚就成亲,早叫晚叫,都是要叫的。” “我要回家,我不要与你成亲!”宗月歌说着,忽然拔腿向门外跑去,只是没跑两步,便被身后的巴权拎了回来。 “你逃不出去的,少白费力气。”宗月歌方才逃跑的动作太快了,巴权不由得怀疑她身怀修为,放出灵力探寻,却一无所获。 宗月歌假意挣扎逃跑,为的就是引他放灵力来试探自己的修为,不知为何,自她修炼以来,自己的修为从来就不会被被人探知到,反倒是宗月歌,抓住了巴权的灵力,探了一番。 结丹境二阶,强攻未必会输,只是寨子中人员众多,看来还是要智取。 巴权见她挣扎失败后,就不再动弹,以为她已经被吓到,稍稍放缓了语气说:“你不要害怕,过了今夜,我们就是夫妻了,我今后定会对你好。” 宗月歌看着这个和自己父亲差不多年纪的男子,只觉得荒谬:“为何......为何这么急?” 巴权见她言语间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喜笑颜开地说:“好事不怕晚,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儿,到时候会有人来为你上妆。” 说罢宗月歌看着他迈出了屋子,然后将房门紧锁。 第七十三章 愚爱 敲锣打鼓的声音不断地从门外传来,宗月歌独自在屋内,已经将这间屋子里所有的陈设摆件摸了个遍。 下午时分,门忽的打开,宗月歌听见声音,赶忙无助地跌落在地上,看着一个妇人提着小木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着东西的山匪。 “姑娘,”那妇人面无表情地开口,“我是来给你上妆的。”说着将手中提着的箱子放在桌上,示意宗月歌过来坐下。 两个山匪将东西放在地上,已经走出了门。宗月歌走到桌前坐下,看着镜子中的妇人一脸冷漠地将箱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化妆用品。 宗月歌思量着,小声开口道:“姑姑,你是不是也是被绑来的?” 那妇人已经听过许多女子这样问过,只以为面前这个格外漂亮的少女和那些人一样,想利用她逃出去,便没有回答。 宗月歌没有等到答案,而妇人手中的粉扑就快要覆到她的面上了。 “难不成您也是这寨中人?” 妇人并未说话,只是拿起了黛笔为宗月歌画眉。 “看您这气度,不像是与山匪一流,那您定是被骗来的。” “不是。”妇人倒是第一次见这么话多的姑娘,被她问的有些心烦,索性直接告诉了她,“我是巴权的娘。” 这个信息让宗月歌始料未及,她细细地打量起妇人,眉眼中确实和巴权有些相似,心中想和她合谋的想法也落了空。 “你是不是想逃出去?” 妇人冷不丁的开口,倒是下了宗月歌一跳:“我......” “巴权对这个东西过敏,喝上两口,必会昏睡。”她说着将一小包粉末塞进了宗月歌的里衣,之间触及到了她的肌肤,不同于平民女子的盈滑触感让她一愣。 没等宗月歌反应过来,便见方才还冷着脸的妇人忽然朝自己跪了下来:“小姐,你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小姐吧,我知道我儿子犯了弥天大错,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劝他回头,你要是出去了,千万不要追杀他......他......他会改的......” 宗月歌本想站起身的动作,随着她的话僵住,本以为她是想求自己救她出去,没成想竟是要为她作恶多端的山匪儿子求情。 妇人六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保养得宜,头顶花白的发丝却早已泄露了她的苍老。 “不行......”宗月歌看见妇人边神情慌乱的摇头,边站起身来,“不行,要你让你逃出去了,一定会回来加害我儿子的......不行......” 她在屋子里不断的踱着步,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停住脚步,朝还坐在原处的宗月歌伸出了满是伤疤和老茧的手:“把我给你的药还给我,我不能让你逃出去!” 宗月歌立马起身,一手将药包塞进袖口,一手钳住有些疯癫的妇人:“你说不让我加害你的儿子,那以前那么多的,被你儿子骗到这儿的女孩,又是被谁加害的,她们又该去找谁评理?” 妇人被她控制,尖锐的言论直刺入脑海,浑浊的眼睛中留下了清泪:“我求你了......他还是个孩子......我求你......” “孩子?”宗月歌差一点就笑出了声,“四十多岁的孩子?” 妇人泣不成声,似乎是预料到了自己宝贝儿子的结局。 “我瞧着你方才想要搭救我,便知你心中还有一份善良,我也相信曾经有女子被你所救。”宗月歌放缓了声线说,“可无论如何,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纵使你再维护他,也无法抵消他曾经做过的恶,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过错承担代价。” 宗月歌耐心地等她哭声渐微,方才重新坐在桌前,道:“我要上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北羡云和邢陶已经水米未进地在一间柴房里待了许久。 关沐风将他们二人带到此处后,便让他们再此等候,他去办点事情,这一去就是半天。 北羡云轻轻地将糊窗户的油纸掀开一角,打探起了外面的动向。 屋外到处贴着红彤彤的喜字,房檐上也挂了红灯笼,几个山匪正合力抱着一大坛子酒水,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厨房已经飘来了肉的香气。 “看起来,你的女人要和别人成亲了?”邢陶凉飕飕地对着北羡云嘲讽道。 “你说错了,她不是我的女人,她只是她自己。”北羡云扭头看向他,说,“与其闲操心,不如关心一下现在的处境,大壮弟弟。” “你——” “嘘——”北羡云眼角瞄到有两个山匪拿着几张喜字走了过来,连忙打断了邢陶的争辩,道,“我有个办法。” 没过一会,邢陶只看见门开了又关,北羡云带着两套山匪的衣服回到了他面前。 “换上,咱们假装成山匪去参加婚礼,总比现在这样主动许多。” 邢陶看起来默认了这个想法,只是拿衣服的动作稍显迟疑。 “你怎么了?”这边的北羡云已经动作麻利地脱下了外袍。 “你......”邢陶脸上很是尴尬,连带着声音也变得结巴,“你转过去。” 北羡云奇怪地看着他,只觉得莫名其妙。 待二人换好衣服后,北羡云看着身边,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邢陶,露出了狐疑的目光:“你......” “快走吧,一会儿误了正事。”邢陶明显不想在身高的问题上同他解释。 似乎是为了迎合邢陶,二人刚走出门,便见所有山匪都走向同一个较为高大的建筑,便跟了进去。 这建筑算是山寨中的礼堂,宗月歌身穿大红喜服,跟在巴权身后走进了礼堂,透过头上蒙着的红纱,她隐约看见北羡云和邢陶混在人群中,心中稍安。 他被巴权带着走到礼堂中间,面前坐着的是巴权那一点都不高兴的娘。 “娘,今天是儿子大喜的日子,高兴点。”巴权喜气洋洋的声音传到宗月歌的耳膜。 巴权等了一会儿,没听见自己娘的回话,便也不再等候,对着宗月歌的左侧说:“军师,开始吧。” “一拜天地!”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宗月歌的耳边炸起,她感觉自己定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只是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巴权见她不动,以为她反悔了,语气不善地说:“你干什么?” 宗月歌心一横,弯腰时冒险地假装踉跄了一下,顺势拽下了头上的面纱,扭头向那声音的主人看去。 果然是老面孔,本应在南梁皇宫中教导皇室子弟,曾与宗月歌有师生情谊的沈南栀,正目瞪口呆地看向自己。 ------题外话------ 这章其实写于2月2日,大年初二,文字总体还是有些沉重的。我看了徐州拐卖女子的新闻,触目惊心。其实一直都有在网上看过这类的新闻,可唯独这一个,让我有很深的触动。贫穷和无子不应当是罪恶的保护伞,更不应当把母爱当做拐卖的遮羞布。希望大家,不管男女老少,出门都能保护好自己。新年快乐。(这段话没有说针对徐州,只是就事论事,祝安。) 第七十四章 着火了 “怎么回事?” 王全见自己未来的小媳妇和自己十分重视的军事四目相对,问:“你们认识?” “不认识,”宗月歌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捡起掉在地上的红纱重新蒙在自己头上,“继续吧。” 周围重新变得热闹,沈南栀的声线也恢复如初。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北羡云和邢陶挤到了视野较好的位置,冷眼看着宗月歌弯腰三次。 “吃味儿了?”邢陶难得看见北羡云吃瘪,这一路上被叫“大壮”的郁闷都借机发泄了出来。 北羡云没有理会他,看着宗月歌被领入了洞房。 “你们俩,看着面生啊,新来的吧。”二人身边,一个山匪突然搭话。 北羡云扭头看向身边,一名长相猥琐的山匪,正邪笑着盯着宗月歌远去的大红背影。他皱起眉头,不情愿的回了一声:“嗯。” 那山匪见他们二人都不像是开心的模样,道:“别哭丧着脸,要我说,刚进山寨就碰上这样的好事,你们俩可算是来着了。” “大哥这话怎么说?” “咱们老大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举办一次婚礼,新娘子都是附近清白人家的适龄女子。”那山匪凑近了些,低声说道,“你想啊,哪有黄花大闺女心甘情愿的嫁到这里来的,碰上那抵死不从的贞洁烈女,老大都会在新婚夜过后,赏给我们这些手下。” 北羡云听到这儿,神情已经变得极为阴沉,就连旁边一向都和他们俩不太对付的邢陶,也是一脸不虞。 那山匪见他们二人脸色难看,只以为他们不相信自己,忙说:“真的,上次来的那个姑娘,就是这样的。那滋味......”说着他回味的砸了咂嘴,又说,“今天这姑娘这么漂亮,跟仙女一样,那——”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感觉到自己的后颈被人紧紧地掐住,一时间动弹不得。 “你——” “少废话,跟我们走。” 北羡云和邢陶挟持着他来到了一僻静无人的角落,将他甩到了墙角,伸手召出星吾剑,剑尖直指他的咽喉。 那山匪早已在看见眼前的人召出一柄闪着碎光的长剑时就吓破了胆:“你......你们是谁......” 北羡云并不想和他多说任何一句话,看门见山地问:“这个山寨有多少人?可有粮草?实力怎么样?” “寨子里一共二百多人,有足够支撑一月的粮草,实力......” 邢陶见他迟疑,厌恶的踹了一脚他的小腿,说:“回答问题!” “两位大人,”看得出来他已经被惊吓到极致,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腥臊味儿,“不是小的不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北羡云索性换了一种说法:“你们老大,实力怎么样?” “老大?老大有结丹境。具体几阶,从未听人提起。” 北羡云和邢陶对视一眼,以宗月歌结丹境二阶的实力,若是碰上个中高手,还是有危险。 “尽快解决这里的事,她有危险。” 邢陶看着面前的人一脸严肃,也被这气氛感染:“怎么解决这里,可有良策?” 北羡云想了想,又看向尿了裤子的人:“粮草放在什么地方?” 他伸手指向寨子的一角:“为了防潮,都堆在离湖很远的地方,就在那。” “邢陶,”北羡云低头看向邢陶,“放火。” 二人计划着火烧山寨的时候,王全已经结束了和手下的酒局,带着浑身的酒气进了自己的新房。 房内,原本应当坐在床上等自己的小娘子,却已经自己掀开了盖头,坐在桌前大口吃着菜。 “你怎么自己就把盖头掀了?” “有些饿,怕一会儿没有力气。”宗月歌说着,又夹起一块肉放进了旁边的碗中,“你也来吃点吧。” “没有力气?”王全念着这三个字,南海中闪现出了不能过审的片段,只觉得自己这个新来的娘子,有意思的很,“那娘子倒是说说,怎么会没有力气?” 宗月歌不咸不淡地看着王全走到自己身边坐下,伸手便欲揽住自己的肩膀,轻巧的站起身躲开了他,说:“夫君日理万机,自然要吃饱喝足。”说着将酒杯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宗月歌的脸本就生的美,今日妆容精致,再加上烛火的映衬,更显得不可方物,直教王全看呆了眼。 “夫君?怎么不喝酒?” 美人的呼唤最是销魂,纵使宗月歌此刻让他喝得是毒药,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仰头饮下。 宗月歌看着他喝下自己下了药的酒,然后就和酒杯一同摔在了地上。 “死了?”一道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宗月歌扭头,沈南栀正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宗月歌将手指放在王全的鼻尖:“还没死。”而后看向已经走到她身边的沈南栀,“多谢您,趁他在外边喝酒的时候告知我,此人身怀法宝,铜皮铁骨,要不然我同他打起来,可要费一番功夫了。” “无事,”沈南栀笑笑,又忧愁的看向她,“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宗月歌想了想,怕王全突然醒过来,便示意沈南栀一同在王全身上翻找,试图找出能让他刀枪不入的那件法器。 “是不是这个?” 她正在王全胸前翻找着,便见沈南栀从王全的双腿中间的部位拿出了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张纸。”沈南栀嫌弃的将纸扔到了地上,正欲继续翻找时,却见宗月歌直愣愣的看着那东西,一动不动。 宗月歌用指尖捻起那纸,入目的图案马上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和前三张如出一辙的深绿色树皮纸张,上画满了复杂的银色图案。 “应当就是这个。” 沈南栀停下手中动作,想了一会,捡起了了地上的酒杯碎片,朝王全的脖颈划了一道,鲜血瞬间就从伤口处冒了出来。 二人欣喜地对视,宗月歌道:“接下来我带着他,跟外边的人说,我给他们老大下了毒,不将你放出去就不给他吃解药,等你——” 宗月歌正想让沈南栀先逃出去再做打算,便听原本还算安静的屋外忽然陷入一片吵嚷。 “着火了!快去救火!” 第七十五章 杀疯了杀疯了 “二哥,你看见老八了吗?” “老八?是啊,这得有大半天没看见他了。” 两名山匪边剃着牙,边沿着湖边走着。 “二哥,”其中一名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的山匪突然住了那被唤为二哥的人,说,“您是跟老大一同创立的山门,谋略修为也不差,怎的他就是老大,您就是二哥?” “二哥”闻听此话,喉结滚了滚,眼中划过一丝阴鸷,刚想说什么,鼻尖忽然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什么味儿?”他四下看了看,余光瞄到什么后震惊地愣在原地。 “二......二哥,着......着火了!” “还喊什么,快救火!” “来人啊,着火了,快救火!” 到底是没有经过正规系统训练的山匪,碰到现在这般的紧急情况时,反应颇慢,一直等到火势几乎蔓延了整个山寨,才有山匪如梦初醒般,站出来救火。 “都别动!”原本正不停的搬运湖水救火的众山匪,在听到这声包含灵力的大喊后,都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他们朝声音的来源看去,之见寨子的军师,和老大今日新娶的小娘子,一边一个搀着自家昏迷不醒的老大走了出来,那新娘手上握着一把漆黑的大刀,刀身正横在老大的脖子上,两滴血还十分应景地从老大的脖子上滴了下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此刻山寨中的二把手已经挤开人群走了上来,“沈军师?好啊,老大平时那么信任你,你竟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做山匪的,还要指责别人大逆不道,这种强词夺理的说辞险些让宗月歌笑出了声。 “从现在开始,”宗月歌提高了音量,对着山寨中所有的山匪说,“慈悲寨就不存在了,你们要是有不同的意见,他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说着颠了颠王全的脑袋。 话音落地,不同于身边众山匪的骚乱,那名叫“二哥”的人却顿住了身形。 宗月歌眼看着众山匪走的走,散的散,只留下了几个负隅顽抗的,还围在他们三人身边,不由得松了口气。 就在她放松下来之际,轻微的利刃入肉的声音又将她的精神提了起来。 “大哥!”二哥突然发难,宗月歌眼看着他的表情从阴鸷猛地变成悲痛,“是你,是你们,谋害了大哥!今日我就要为大哥讨回一个公道!”说罢,提起脚边散落的柴刀便劈向一脸惊恐的沈南栀。 宗月歌见状,立马将王全沉重的身体甩给了沈南栀,拿着罪空就迎了上去。 普通的柴刀自然是比不过从剑冢召出的罪空刀,宗月歌将刀身横在胸前,不出所料地看见那柴刀直直地劈上了罪空刀身,然后整齐的碎成了两截。 此人没有动用任何灵力,就这么愣要开打,这等迷惑行为让宗月歌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 山匪的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古怪的笑意,宗月歌心头一惊,忽然猜想到了他的目的,收起罪空接连后撤道沈南栀身边,伸手探向王全的呼吸。 “死了。” “什么?”沈南栀惊恐地人都僵在原地,“怎么......”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刚才还向自己发动进攻山匪,拿起一截柴刀,抬手便向自己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划去。 “你......你这毒妇!”他痛苦的捂着胳膊上的伤口,朝着宗月歌高声喝道,“杀了我大哥,还要加害于我!今日我就是拼上我这条命,也要为大哥讨一个公道!” 没等宗月歌开始赞叹他这颠倒黑白的好本事,就听已经散的差不多的山匪中,忽然传出一道突兀的声音。 “二哥!二哥果真忠肝义胆,今日我山亮,誓死追随二哥,为大哥报仇,重振慈悲寨!” 这番话极有煽动性,越来越多侍卫山匪围了过来,“重振慈悲寨”这五个字几乎已经成了他们的精神纲领。 宗月歌头疼的看着山匪们围了过来,低声对身边的沈南栀说:“沈学士,一会儿我先打出一条空路,你先走。” “那你呢?”沈南栀焦急地看向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女。 “我还有两个同伴,我要先找到他们。”正说着,她的肩膀忽然被人从身后拍了拍,宗月歌回头,是北羡云。 她朝北羡云身后望了望,道:“邢陶呢?” “本来我们是一道来的,路上就不见他了,可能是走散了。“ “他们还有同伙!”二哥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将更多山匪吸引了过来,“重振慈悲寨”五个字不断萦绕早三人耳边。 “打出去吧。”北羡云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人影,低声对宗月歌说。 宗月歌扭头看向他,黑夜中,他的眼睛却灿若星辰。 “好。” 二哥见三个人一直蹲在地上,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还没来得及高兴,便看见一男一女,一剑一刀,从他面前站了起来。 面前的两个人杀气腾腾,二哥不敢怠慢,连忙用没有受伤的手拔出身边一名山匪腰间的佩刀,大喝一声:“今日,我储老二,就要为大哥报仇!” 宗月歌和北羡云对视一眼,正要将自身灵气灌入罪空迎战,便听耳边,兵刃破空的声音从二人身后袭来,北羡云赶忙拉过宗月歌躲了一躲,那从背后飞来的弯刀正不偏不倚地扎进了老二的胸膛。 在宗月歌震惊的注视下,那名叫:“老二”的山匪,连呼痛的机会都不曾有,便倒在了地上。 鲜血从他的胸前汩汩涌出,刹那间就浸透了宗月歌身前的地面。她猛地回头,那方才飞出一刀的人,正是不知道去了哪的邢陶。 “还有谁想上来试一试?”邢陶抱着肩走到了两人中间。 宗月歌这才发现,不知怎么,现在身穿山匪衣服的邢陶,身量竟和自己差不多。 “二哥!”一名山匪扑到了地上死不瞑目额尸体上,高声痛呼着。 邢陶懒懒地撇了他一眼,伸手拔出了还嵌在尸体胸前的弯刀,抬手便割下了来人的头颅。 “你——”宗月歌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先前商量过,能不伤人就不伤人,你怎么......” “大菩萨,”邢陶扭头看向她,眼中满是不屑,“这可不是学院中过家家。怎么宗凛的女儿,连人都不曾杀过?” 第七十六章 变故 “哥哥!“ 没等宗月歌开口,一个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小男孩忽然大喊,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邢陶那带着嘲讽表情的脸转向了那小童:“哦?还有想出头的?” 山匪们忽然从面前的场景中惊醒,四下奔逃,只剩方才出声的小男孩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两具尸体。 “邢陶。”北羡云对着邢陶冷漠地开口,“事情结束了,不必大开杀戒吧。” 邢陶甩掉了弯刀上的血迹,视线在他和宗月歌身上巡视了两圈:“你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 无心与他争辩的宗月歌蹲下身,看着那个小男孩:“小朋友,你可还有家人?” 小男孩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诺诺地说:“我......只有哥哥,没有家人了......” 宗月歌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不如就跟着我们,带你出去后,再做打算,如何?” 小男孩并未说话,像是默认了她的办法。 北羡云上前,单手抱起小男孩,望了望短时间内已经人走茶凉的山寨,对宗月歌说:“走吧,事情结束了。” “嗯。” 二人抬腿欲走,邢陶却忽然走到了王全的尸体身边,四处翻找着什么。 宗月歌沉默地看着她将王全大红的喜服翻得七零八落,神情也越发烦躁,终于忍住不问出来:“你在找什么?” 邢陶没有回答,又找了一会,才抬眼看向宗月歌,似是想问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北羡云和一旁的沈南栀也看了过来,邢陶这才站起身,手里将一根沾着血的钢针甩到了地上,一言不发的朝寨门的位置走去。 宗月歌低头看向钢针,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场闹剧的始末。想必是这山寨的老二想借助这场变故,率先杀掉王全,在借机为王全复仇笼络人心,除掉他们后,好自己坐上山寨一把手的位置。只是,没想到遇到了邢陶这般直接下手的人,机关算尽一场空。 几人已经来到了慈悲山山谷外,载他们来的马车还在原处,地上散落着一些杂物,应是逃离山寨的山匪们遗弃的。 马儿被栓在路边的一棵树旁,正悠闲的吃着草,仿佛不论这慈悲谷中发生什么事,只要隔着山,便影响不到它的好心情。 北羡云将小男孩放在车厢中,牵过一旁的马,道:“先回宿祁,将孩子安置一下,再回磐济山。” “等等。”邢陶突然开口。 “怎么了?”宗月歌平淡地看向他。 “后面有人跟着,”邢陶奇怪地看着她,“这么长一段路,你没发现?” 宗月歌其实早已瞥见身后跟踪之人,只是并未做出反应。 正说着,身后那人突然现身,一手持匕首的妇人冲了上来,抬手便朝宗月歌脖颈上刺去,只是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攥住,一下子动弹不得。 “你这贱人,你杀了我儿子,我要杀了你!” 宗月歌擒着她的手腕,半是无语,半是劝诫的说:“你儿子并非我所杀,而是山寨内斗所致,而且现在他的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 妇人听到此,落下泪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她其实心里很明白,面前这个还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孩说的都是事实,只是心中的悲痛无处发泄,这才一路追了出来。 宗月歌将匕首拿下来,放开了她的手腕,转身走进了马车。 至此,剿匪一事彻底结束。 马车行驶在山间的路上,邢陶在外架着马车,宗月歌正用衣袖给小男孩擦着泪,突然听见对面的北羡云开了口。 “我们在宿祁住一晚,明日再回学院,你......” 宗月歌抬头看向他,问:“怎么了?” “你......”北羡云忽然开始迟疑,“你穿这这身太引人注目了,可还有换洗的衣物?” “还有。” “那便好。”北羡云说完,做作的咳了两声,看向车厢的顶部,陷入沉默。 坐在两人中间的沈南栀看了看有些尴尬的北羡云,再看了看一脸奇怪的宗月歌,心下了然,他笑了笑,对北羡云问道:“这位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在下北楚人,北羡云,曾在南梁为世子。许是见过先生。” 沈南栀想起了这个年轻人,乐呵呵地说:“对,中秋夜宴上,我们曾经见过一面的。”说完又看着宗月歌说,“你还和宗小姐相识?” “学院内,师出同门,我算是她的师兄。”北羡云恭谨的回到。 “哦,这样啊。”沈南栀意味深长地看着北羡云,北羡云也看出了他目光中的揶揄,只得无奈的笑了笑。 此处里离宿祁并不远,后半夜几人就到了宿祁地界。 接连两夜没睡,几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宗月歌披着北羡云递来的外衣,勉强遮盖了自己身上回头率过高的嫁衣,进了一间客栈稍作休整。 宗月歌将身上的嫁衣换下来,洗去了脸上的妆容后,抬手敲响了沈南栀的房门。 “进来。”宗月歌推开门,便见沈南栀已经端坐在桌前,显然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 “沈学士,学生......”宗月歌还是保留了原来当公主伴读时的习惯。 “我早已不是什么学士了,”沈南栀语气苦涩,“你叫我沈先生便好。” “沈先生,”宗月歌从善如流的坐在他对面,改了口,“您为何会变成了那山匪的军师?” 沈南栀喝了口热茶,长叹一声,将自己的遭遇娓娓道来。 “唉,说来话长了。”他将茶杯放下,道,“自从先皇故去,萧承翼继承大统,对我们这些老臣,便非杀即贬,现如今的朝廷,几乎都是他萧承翼的人。” 萧承翼那人显然不算什么仁心圣主,宗月歌也预料过这个场面,道:“那您又为何与山匪一伍?” “我被贬为蓟县知府,上任路上路过此处,不想被人掳到了慈悲寨,后那山匪头目王全见我能读书识字,便将我立为军师,我为了生存,也只好答应下来,每日同他虚与委蛇,倒是比在皇宫中,每日过如履薄冰般的日子要快活许多。” “原来如此。”宗月歌了然的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该不该同你说。” 宗月歌见他语气忽然开始迟疑,问道:“何事?” “宗将军,”沈南栀在宗月歌疑惑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重伤,现在昏迷不醒。” “什么?”宗月歌猛地站起身,“是何缘故?” “你先坐下来,”沈南栀道,“西晋不断进犯边境,宗将军在战场上被人所伤,现在麾下军队,群龙无首。” 宗月歌心下焦急,下了决心:“我要去边境。” ------题外话------ 山寨副本结束了~ 第七十七章 打卡景点 凌玄学院的修士若是想要长期在外,需先向师门请下长假,再加上宗月歌有行李需要整理,便打算先跟北羡云他们回学院。 翌日晌午,几人修整好,沈南栀带着男孩前往蓟县上任,宗月歌三人就已经抵达了伯淳峰。 宗月歌一路应承着师兄弟们的问候,快步走到了自己的屋内,提笔写下了两封信,一封是向建章长老告假的请求信,一封则是请师弟交给了外院的宗知溪。 傍晚时分,宗月歌长假的批准还没有下来,她焦急地在屋内踱步,忽然听窗框上传来熟悉的敲击声,她这次动作较轻地推开窗户,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宜周,而是北羡云。 “你要请长假?”北羡云率先开口。 “嗯。” “去哪?” “边境。”宗月歌说着就要合上窗户。 “你......”北羡云伸手拦住了她的动作,“什么时候出发?” “明早。” 北羡云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放在心上的姑娘,心中眼中满是不舍,但却说不出任何阻拦的话。 “好,一路顺风,等你......等你回来,我有事要同你说。” “什么事?”宗月歌不解,“你现在说。” “还是等你回来吧,”北羡云柔声道,“留个念想,这么长时间见不到,省的你把我忘了。” “好。”宗月歌虽然不知道他此来何意,也还是应了下来。 “再见。” 北羡云已经走远,宗月歌合上了窗户,坐在桌前。不知怎么,天已经快要黑了,她的批准还没有批下来。 宗月歌心中焦急,正打算自己先行下山,不再等师门批准,起身抬头却突然看见,一个白衣男子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 “你是何人?”这人看着十分面生,宗月歌确定,自己这大半年来,从未在学院内见过此人。 “吾命唤,子真。”那人看着宗月歌,眼中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淡然,“是仙界派到凌玄学院的仙官。“ 宗月歌谨慎的打量了他片刻,并未开口,甚至放出了一丝灵力,想要试探这人的实力。 “你不必试探我,我此来,是让你上交一物。” 那人竟然察觉到了自己的灵力,让灵力从未被外人感知到的宗月歌不免得有些慌乱。 “你到底是谁?” “宗月歌,将此次历练中得到的东西,交给我。”子真仙官并不理会她的谨慎,只是不断地索要。 宗月歌知道他所说的,是那画着神秘图案的树皮纸,可许是跟面前的人十分不投缘,她并不想将东西交给他。 “什么东西?”宗月歌装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问道。 子真仙官看着她,突然笑了笑:“不要撒谎,交上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随着宗月歌的拒绝,屋内陷入了令人心慌的沉默。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宗月歌才听见面前的人出声:“那便算了,你的长假已经批准了。”说罢走向房门,刚要出去时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她,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宗月歌看着他原地消失在屋内,终于长舒了口气,再摸自己的后背,衣料已然被冷汗完全浸透。 她坐在床上缓了缓,才站起身来,飞快的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衣物,随后疲惫地躺在床上,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夜已深,床上的少女,身形瘦削,眼皮下眼珠不断转动,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忽然,屋内细微的声音让她睁开了眼睛,长睫下明眸一闪,抬手就抓住了什么东西。 宗月歌猛地跳下了床,黑暗中依照感觉朝屋内贼人的腰间很踹了一脚,顺手召出罪空往前横劈,直接架到了那人的脖子上。 她向后弹出火灵力点燃了烛台,屋内骤然变亮,宗月歌这才看清面前人的脸。 是邢陶。 宗月歌心累地闭上了眼:“怎么着?我这儿是什么打卡景点吗?一个两个都要来,下次要不要卖你们门票?” 邢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没有答话。 “说吧,”宗月歌张开眼看向邢陶,“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邢陶还是没有开口。 宗月歌好几天都没有一休息好,此刻就快要到了精神崩溃的极限,耐心全无。 邢陶脑中正不断思考着逃脱的办法,突然凑近的面孔却让他心跳骤停。 “这一路我就觉得你十分奇怪,”宗月歌凑近了邢陶的脸,仔细观察,“先是性情大变,后又身高忽高忽低......” 姓陶的心随着她的话不断起伏。 “再到现在,我这样用刀架着你的脖子,你居然半点反抗都没有......啊,找到了。” 宗月歌仔细搜寻下,终于在他的锁骨处发现了皮肤上的一处细微的起伏,她抬手掀起那块皮,没想到这却是一整个头套。 “你是自己拿下来,还是我拽?”宗月歌见他不动,便使劲将头套整个摘了下来。 头套下映入眼帘的,是原本早应被关押的,竺欢。 “你们兄妹这是什么......换装趣味?” 竺欢的头发被她掀头套的动作弄得凌乱,她愤怒地瞪着宗月歌,还是一言不发。 宗月歌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回答,这人自从进了屋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哑巴。 她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微亮。 “我没有时间陪你在这里耗着,再不说,直接杀了你。” “我只是走错了。”感受到了脖颈上的凉意,竺欢终于开了口,“放开我。” “你让邢陶为你顶罪,自己跟着我们下山,就是为了今天偷着摸进我屋?”宗月歌并不理会她的说辞,自顾自分析着,“不对,在慈悲寨时,你就开始在王全身上翻找东西,你又是在王全死后才出现的,就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那便没有去翻找尸体,找那枚钢针的动机......” 宗月歌眼瞧着竺欢的表情越来越僵硬,心知自己的方向正确,便往下继续。 “那便只有一种解释,你跟着我们下山,就是为了找什么东西,那东西在慈悲寨中。寨中,你消失的那段时间,应当是在王全屋内找,没有找到,你这才现身,后在王全身上也没有找到,反倒是翻出了钢针,也算是给了我们一个解释。再后来就是现在,你以为那东西被我拿走了,想来我屋子里......” 她的声音猛地顿住,那张树皮纸几乎是一瞬间就闪现在她的脑海。 “你说的都不错,”竺欢似乎已经开始破罐破摔,“那又怎么样。那东西到底在不在你手上!” 宗月歌垂眸看向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从未在王全身上,屋子里拿任何东西。” ------题外话------ 有的人笔下的女主身形瘦削,现实中的自己已经在过年假期中胖了一整圈,甚至因为砂糖橘炫的太多,口腔溃疡。(另:这段话写于大年初三。) 第七十八章 大漠赶路秘闻 从磐济山到宗凛驻军的西晋边境约莫三百五十里的路程,路上半是山路,半是平原,所到之处多为荒地与深山,人烟稀少。 因着宗知溪近日一早就跑来找自己,要求同去,宗月歌在宿祁买了两匹上等宝马,正和宗知溪一同飞驰在路上。 漠漠孤城落照间,黄榆白苇满关山。 三日后,两人就到了离驻军所在还有不到一百里的潼州。 潼州是这一片荒地沙漠里,唯一人口密集的县城,宗月歌和宗知溪下了马,顶着漫天飞舞的狂沙,将马的缰绳拴在客栈外的马槽旁。 宗知溪抬起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遥望着不远处的西晋地界:“这里,也算是我南梁和西晋相邻处了。” “嗯。”宗月歌走到她身边,应了一声,“现在此留宿一晚,明早出发,大概明晚就能找到驻军。” 沙漠上空的月光并不似平时见到的那般柔和明亮,宗月歌现在看去,惨白的光,带着冷意洒在了金黄的沙子上,竟让沙地显得如同雪地一般。 “天冷,进去吧。” 客栈十分破旧,生意也十分惨淡。宗月歌走到前台,对着这间大堂内唯一的活人要了两间房。 “两位,是南梁人?”那老人头发花白,衣服上打着补丁,从手中的一本书上移开视线。 “是,”宗月歌有些疲累,不欲与他多作交谈,边掏出钱袋边说,“两间房” “两位姑娘,我这里鱼龙混杂,”老人的声音中带了些笑意,“还是要一间房,互相照应为好。” 这番话勾起了宗月歌的兴趣,她这才抬头,面前的老人看起来一贫如洗,可身量却不瘦弱,反倒是显得有些富态的胖,此刻正用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看向自己。 宗月歌一时间没有回答,宗知溪上前道:“这是为何?” “本店的规矩。” “那就要一间房,床大一点。”宗月歌开口。 二人付过房钱,按照老人的指示走上二楼。进了房间。 房间内的家具都有些陈旧,好在还算干净整洁。宗月歌和宗知溪简单的清洗了几下,围坐在屋里唯一的木桌前,吃着自带的干粮。 对宗凛的担忧袭上两人的心头,屋内的氛围一时间变得压抑。 “这里的风光倒是别致,我在南梁十几年,第一次见到这般风景。”宗知溪为了缓和这份沉重,努力装出轻松地样子,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看向窗外的大漠。 这会儿的风停了,宗月歌站到她身边,咽下一口干饼:“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见。” 其实宗月歌说了谎,在二十一世纪,她曾经跟随旅游团去过沙漠旅行,也学过一些大漠里生存的知识。 “咦,月歌你看,那些人是西晋人?” 宗月歌收起思绪,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五个身材各异的人,均身穿宽大的罩袍,头上戴着兜帽,走进了这间客栈。从二人的角度看下去,根本看不到那几人的面容。 “你瞧着他们来的方向,是不是父亲驻军的方向?”宗月歌忽然问道。 “的确是。”宗知溪说着,忽然反应过来,“难道西晋的军队已经打到我南梁境内了?” 二人心事重重地对视了一眼,宗月歌道:“我下去瞧瞧,你在这等我。” “好。” 宗月歌走下二楼,那几个打扮奇怪的人正在前台同那名老人讨价还价。 “几位客官,店小人微,这点钱,你们这么些人,实在住不了。” “少废话,咱哥几个今天就有这么多!”为首的一个人,不耐烦地看向老人,头上巨大的兜帽下,有两个尖尖的东西抖了抖。 “哎呀......”老者看起来像是慌了神,一时间语无伦次,忽然看见从楼上下来的宗月歌,忙说道,“几位客官,这位姑娘也是今晚来小店留宿的,几位不如问问她,您给的钱真的住不了。” 宗月歌猛地和几人对视,正好抓住了这个机会,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几人皆年面容粗犷,带着兜帽的脑袋异常巨大,和他们并不算高的身量极不相称;皮肤粗糙,为首的那人,两腮出还长着黄色的短毛,甚至还有一个身高只到宗月歌腰部的人,脸上还长满了黄绿色的脓包,看起来能吓哭十个村的小孩儿。 为首那人目光不善地看着宗月歌,并未说话,还是宗月歌率先开口:“几位,店家说的对,这点钱真的不够的。” “用你多废话,你知不知道——” “老赖,不得无礼。”脸上长着黄毛的人呵止了自己同伴的话,对宗月歌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位小姐,可是南梁人士?” 听这人的语气,像是读过几本书。 “是。” “那么这里就是南梁的地界了?”那人说着,脸上划过一抹欣喜。 宗月歌捕捉到了这细微的表情,眼睛眯了眯:“对,不知几位大哥,是要去南梁哪里?” 那人没有回答,在前台上又加了一倍的钱:“三间房。” “好嘞。”老者喜笑颜开的手下了钱,“几位楼上请,除了右手边第一间,随意挑选。” 宗月歌为了掩饰自己打探的目的,只好抬腿走向客栈外。刚推开客栈大门,一阵风,带着沙子,毫无来由的从门外刮了进来。 好似有高人点播一般,宗月歌就着风向忽然回头,正巧看见风将方才为首的那人的兜帽刮了下来,随后映入眼帘的场景,让宗月歌如坠冰窟。 那人的头上,竟然长着一对长长的牛角! 距离宗月歌出去,已经过了不少时间,宗知溪正焦急的在屋内等待消息。 “怎么还不回来......”正说着,窗户从外面推开,一个人影从窗户外翻了进来。 宗月歌刚翻进屋,落了地就赶忙拉住宗知溪:“快走。” “怎么了?” “那几个人,”宗月歌看向她的眼睛,低声说,“是魔界人。” “什么!” 边境军营中,也同样弥漫着不安的气息。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军帐中,鲁元驹将手中的军报重重地甩到了沙盘上,对面前同样气得脸红的孟信怒目而视。作为宗凛麾下的一名领军,他显然已经耗光了所有耐性。 “元驹,何必动这么大的火?”一名领军站在一旁说好话。 “谭修政,你少在那当和事佬,”鲁元驹正在气头上,语气尖锐,“那你说,这样做他说不行,那样做他也说不行,这仗,还打不打!” 孟信转过身,也带了火气:“我说过了,强攻打法就是不行!” “你——” 鲁元驹的拳头已经扬起,眼看着就要碰上了孟信的鼻梁。 “都住手!” 一声女子的大喝让帐中众人都愣在原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兵刃破空的声音。 鲁元驹只感觉到自己眼前,白光一闪,定睛看下,一把通体漆黑的重刀从军帐外飞来,直直地插入了他与孟信身前的地上。 ------题外话------ 《塞下曲》 严任 漠漠孤城落照间,黄榆白苇满关山。 千枝羌笛连云起,知是胡儿牧马还。 第七十九章 那便战 宗月歌二人一路奔波,终于赶在天黑前到了宗凛驻军的营地,刚表命身份,让来迎接的小兵把二人的马带了下去,掀开主帐的帐帘,便看见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你是谁?军机重地,不得擅闯!”鲁元驹反应过来,皱起眉头看着突然出现在帐中的两名少女。 “月歌小姐,知溪小姐,”孟信上前,对军帐中还云里雾里的其他人,点出了他们的身份,“不知二位为何在此?” “得知父亲出事,前来支援。”宗月歌简短地说道,“父亲在哪?” 这边,孟信也是不愿再同鲁元驹争辩,动身带着她们来到了旁边重兵把守的帐中。 刚一掀开帐帘,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重的药味。 宗月歌心中的担忧更甚,和宗知溪一道,快步来到床边。床上的人,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皮下渗出,显然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宗知溪光是看着,眼泪就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她稳了稳心神,坐在床边,探向宗凛的手腕,问站立在一旁的两位军医:“你们二位就是一直为父亲医治的军医?” “回小姐,是。” “父亲这样,”宗知溪的声线还是有些模糊,“持续多久了?” “有半个月光景了......” 看着宗知溪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和两位军医探讨,宗月歌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宗凛,和孟信一道退出了军帐。 “孟领军,”宗月歌和孟信走在军营中,心事重重地问,“方才我瞧着,军中似有不和?” “唉。”孟信叹了口气,想着宗月歌之前也曾由宗凛带着来过军营中,也就对她不再隐瞒,“将军受伤昏迷后,军中便群龙无首,恰逢西晋也有些消停,我们这些领军便制定了一些与西晋军队对战的战略,只是有了些分歧,这些天一直不愉快。” 二人说着,已经到了方才几人议事的军帐。 “不知孟领军可否告知,”宗月歌边掀开帐帘,边问道,“是何分歧?” “当然不行!”孟信还没有回答,便听鲁元驹带着火气的声音响起,“军机之事,不是闺阁绣花,怎可告知于你?” 身边的孟信重重地叹了口气,别过头去不愿看他。 “什么叫闺阁绣花,什么又叫军机要事?”少女清冷的声音回响在整个营帐中,“父亲用人,从不论出身与性别,只论才能和谋略。” 宗月歌目光冷寒,语气比目光更冷:“不知您这番话,是不是对父亲的用人之术,有所见解?” 这铿锵有力的话让帐中的人都为之一愣,连方才说出重话的鲁元驹也不免得高看了她两眼。 “我对将军的用人之术没有见解,只是,你又有何才能谋略,能让我们这些人,放心地将军情告知?” 鲁元驹的话,其实也是帐中其他人心中想的,就连对宗月歌并无偏见的孟信,心中压存了一分疑影。 “那若是你说,该当如何?” 面前的少女面容坚定,眼神中时令人无法忽略的英气。 “不如这般,”鲁元驹开口,“你同我打上一场,只要你赢了,相信军中之人也会认可你。” “好,那便战。” 擂台上,宗月歌和鲁元驹分立两旁。 军营中的将士们,这些天里,经历过了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精神世界早已匮乏,此刻突闻有热闹可看,都精神抖擞的围了过来。 “咦,怎么是个姑娘,女人来军营做什么?”台下有的将士疑惑的问。 “这可是咱们将军的掌上明珠,可不敢胡说!”身边的士兵低声提示道。 “月歌小姐,可准备好了?”台上的鲁元驹开口问道,说着还召出了自己的天狼剑。 蓝色的寒光一闪,宗月歌便知这人的灵力属性。 “开始吧。” “那就得罪了!” 鲁元驹说完,剑光一抬,便朝着面前的墨衣少女刺去。 宗月歌见他来袭,并不闪躲,只是召出罪空,灵力运转间,那剑光便停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无法动弹。 鲁元驹身形被困。心中原本残存的一分轻视也变成的戒备,登时周身灵力大涨,天狼剑也泛出了盈盈蓝光。宗月歌只感觉周身水汽爆起,罪空上的雷光运转也变得迟缓。 她心念一转,没有握刀的左手手腕一转,一朵青白的火焰就浮现在手掌之上。她旋身躲开了扑向自己的天狼剑,剑身划破了鼻尖。还顺势斩断了额前垂下的几缕碎发。 鲁元驹见她受了伤,本以为这娇弱少女要认输,刚想叫停,便见面前的少女,对自己脸上的血珠不管不顾,只是反手就将一朵白色的火焰拍在了自己的天狼剑上。 原本进攻凶猛的天狼剑,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停了动作,剑身也变得暗淡无光,就要掉落在地面上。鲁元驹见状,连忙收剑,以免自己的爱剑染上尘土。 “你——”没等他震惊的话说出口,宗月歌就已经带着浑身的杀气奔到了自己面前,鲁元驹亲眼看着那原本漆黑的刀身上,一道雷光围成了龙的形状,而后那龙便从刀身上飞了出来,从他的头顶上俯冲而下!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眨眼间,待鲁元驹反应过来,宗月歌手上的刀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儿那白色雷光组成的龙,落在了他身边的擂台上。 木质擂台被击碎,片片木头炸裂的声音惊醒了现场还晃神的众将士。 “好!” 不知是谁起的头,震耳欲聋的掌声和叫好声充斥了整个军营。 宗月歌收起罪空,负手而立,道:“鲁领军,父亲立的规矩,擂台比试,点到为止。” 身前的鲁元驹猛地朝她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小姐,在下甘拜下风!” 宗月歌连忙将他扶起:“鲁领军不必多礼。” 二人站定后,孟信上前:“好了,比试结束,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几人回到军帐,宗月歌才道:“这下,可以同我商讨军事了吧?” “自然。”鲁元驹语气中还有些羞愧,“小姐这边请。” 第八十章 雁九山之谜 “西晋地形多为沙丘,我军将士是第一次来此地形作战,难免吃力,这些天,跟敌方斗得两败俱伤,也没捞到什么好处。” 孟信说着,将宗月歌引到沙盘旁,其他几名领军也围了上来。 “小姐你看,半月前,交战之处正是这里。” 宗月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沙盘的一角,随后皱起眉头问道:“怎的这处还有山?” “小姐果然蕙质兰心,非同凡响。”领军中不知何人赞了一声。 “多谢,”宗月歌口中虽是说着感谢的话,面上眉头却皱地更深,“以后对我不必用什么繁文缛节,先将正事说明白。” 那人被她说得有些脸红,愤愤地转过了头。 宗月歌无心处理他的小情绪,只是对着孟信道:“继续。” “这山名为雁九山,是这片荒漠中,唯一脚下有绿洲的山头。”孟信说着,将一队小兵的模型放在山脚下,“上次交战便是在此处,原本敌我双方势均力敌,正酣战时,那西晋军队却不知从何处又来了近千名骑兵,打了我方一个措手不及。” 他说到这儿停了下来,长叹一口气,说:“将军也就是在这里,被那西晋的那塔罗重伤,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宗知溪的心也随着他的话沉了下去,随后她定了定心,将对宗凛的担忧暂时压下,道:“可否带我去雁九山看一看?” “可以。” “我陪小姐去吧。”方才发出赞叹的那名领军站了出来,“上次的战役我也有参与,对地形也比较了解。” “好。现在就去。”宗月歌并不大在意同去的是谁,随口应下。 孟信见状,本想阻拦一番,听宗月歌同意,也只好作罢,只是警告的看了一眼那站出来的人,只可惜宗月歌已经转过身,并未瞧见这眼神。 二人纵马,不过一个时辰,便已经到了雁九山脚下。 “对了,我方才忘了问,”宗月歌牵着马,和那领军共同走在沙地上,“不知您如何称呼?” “小姐,我叫汤安翔,今年二十五岁,和小姐一样,都是汴京人士。”那人连忙答道。 这般详细的回答让宗月歌不免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刚想示意他对待自己不必如此谨慎时,面前的山体却让她停住了脚步。 汤安翔见她驻足,难掩好奇:“小姐,再看什么?” 宗月歌并未回答他,只是将手中马的缰绳交给了他,自己上前凑近了山体,手指轻轻按了一下山上露出的岩石。之见她这随手一按,指尖上便已经将些许碎屑带了下来。 她两指并拢,捻了捻碎屑,那山体碎屑竟然已经碎成了粉末,在风中消散。 汤安翔走到她身边,也被眼前发生的事惊到:“这是......” 宗月歌抬手覆在山体上,五指稍微灌注了些灵力,随着一声闷响,一块手掌大小的岩石就被她扣了下来。 她凝视着手上的山石,心道竟是如此。 荒漠之地,多风少雨,山脉本就罕见,如同雁九山这般附带一片绿洲的,应多为有一些松散屑物黏结而成的沉积岩,这类岩石在绿洲降雨,和大漠狂风的作用下,结构会变得更加松散,因此在出现了现在这样,岩石一捏就碎的场景。 思量至此,宗月歌转头看向一旁还在迷惑中的汤安翔:“上次,那西晋骑兵突然出现的地方,是在哪?” 汤安翔将她引到一处隐蔽的山脚,宗月歌抬手,在面前山体上敲了敲。 “空的。” “什么?”汤安翔不解,也上前用指节轻碰,带了些回音的空响立马正式了宗月歌的话。 他转头看向宗月歌,眼中是演不出来的赞叹:“小姐当真聪颖至极!” 宗月歌却并未对他的欣赏多作反应:“不必如此客套。”说完便伸手召出罪空。插入了山壁,斜向便划了下去。 滚滚碎石不断掉落在二人脚边,不多时,一个黑漆漆的山洞便呈现在眼前。 “你在此接应,”宗月歌说着,手心燃起火焰,照亮了面前的山洞,“我去去就回。” “怎能让小姐犯险,还是在下——” 话音未落,便被宗月歌有些凌厉的眼风止住。 “父亲说过,军营之中,不论出身。”说罢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进了山洞。 刚进洞口,没走几步,宗月歌便被周身潮湿霉烂的气息包围,她不适地撕下了一角衣袖,围住了下半张脸,继续向前走着。 一片漆黑中,她迈向前的脚步突然踢到了一样重物。宗月歌登时便召出罪空刺向那物,却只听见兵刃相撞的清脆声响。 宗月歌蹲下身,将手中的火苗往前靠了靠,入目的,是一具身穿盔甲,手持兵刃的尸体。 这里的温度虽不算高,可尸体也已经开始腐烂,胸口的致命伤处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不知是何品种的蛆虫,正肆无忌惮地在尸体的七窍进进出出。 这番惨烈的景象让宗月歌险些吐出来,她小心的绕过这具尸体向前走去,路过的尸体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几具尸体横着堆在山洞中间,挡住了她的去路。 宗月歌忍着心中的恶心,将罪空插进两具尸体中间,向前探了探,没过多会儿,罪空的刀尖就碰到了石壁。她继续用力往前探去,刀尖轻易地刺穿了石壁,空气中的冷意顺着刀身,传到了她的掌心。 想必这外面,就是雁九山的另一边了。 原来,西晋人打透了山体,方能让骑兵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战场,而山洞里的尸体,应当就是西晋骑兵撤退之时,丢弃在这里的伤兵和尸体。而自己面前的这些,则是用来堵洞口的。 宗月歌将罪空刀抽了回来,转身返回时,却不料山洞外传来一道声音。 “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东西,从雁九山中出来了?”应是名小兵,还带着些西晋口音。 “没有,你是不是眼花了?”他的同伴答了一声。 “别是......”那人的声音迟疑了起来,“战死的兄弟的冤魂......回来索命了?” “呸!你说的我都害怕了,”他的同伴声音中也带了颤抖,“要索命也是找南梁人索命,你怕什么!” “也是......” 宗月歌没想到,西晋竟然还派人守着这里,登时加快脚步,也顾不上避让脚下的尸体,一路小跑着走出了雁九山。 ------题外话------ 沙漠中是有山的,而且山很结实,文中只是设定。 我是个理科生,后来变成了工科生,关于沉积岩的部分,只是我回想着初中和高一学的那一小部分地理知识写的,如果与事实相悖,请大家以教科书为准。 第八十一章 夜谋 宗月歌从山洞中奔了出来,气还没喘匀便灌进来了两口风,她不由得扶着膝盖咳了起来。 “小姐,”汤安翔见状忙迎了上来,“怎么了,可有危险?” “咳......”宗月歌好不容易顺过来气,站起身看着他,“无事,把洞口封上。” “什么?” “西晋的人在盯着这里,不要被他们发现,我们来过这里。” 汤安翔了然地点了点头,跟着宗月歌一道,将刚被打开没多久的山洞重新封了起来。 事情结束后,已是深夜,二人快马加鞭,回到了驻地。 军中早已有人在等候他们二人,宗月歌刚到驻地,便被请到了议事的主帐中。 “小姐此去,可有发现?”孟信见她回来,忙问道。 “有。”宗月歌走到桌前倒了杯水,来到沙盘前,指着雁九山的模型说,“雁九山被西晋人打通了一条隧道,你说的那队神秘出现的骑兵,正是从这隧道中而来。” 简短的话语往往蕴含着极大的信息量,困扰孟信许多天的疑惑登时被解开。 “原来如此。”孟信走到沙盘前站定。 “孟领军,不知能否听我一言。”宗月歌咽下一口冒着热气的水,看着身边的孟信道。 “小姐请说。” “原先因为沙地地形不利于我方士兵,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被迫应敌,从未主动出击。” 她说到这儿,孟信就已经明白了这话中的含义:“小姐,自从将军重伤,我暂管军队,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我都想打回去,为将军,为我军死伤的将士们,报仇!” “好!”孟信言语中昂扬的气息让宗月歌也不由得振奋了起来,“那便打回去!” “只是,地形对我军实在不利,再加上西晋军队善于躲藏,这仗,恐怕不好打。” “我有一计,还请相商。” 宗月歌这句话为孟信的反攻之心燃起了希望,没过一会儿,军中众领军就被叫到了帐中。 “更深露重,我长话短说。”宗月歌立在沙盘前,面对着帐中睡眼惺忪的众人。 “我有一计,可助我军主动出击,还请各位指教一二。” 除去孟信,鲁元驹是帐中最激动的人,听闻这句话,他立马开口应和:“小姐请说。” “既然我方对地形不熟,那便将西晋军队逼到我们熟悉的地形上,围剿。” “依小姐所说,该当如何做到?”一名看起来约莫四十岁的领军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屑之意。 宗月歌并未在意他的无礼,只是看着他,声音都因为劳累而显得有些低沉。 “我观察了此处的风向,若是起烟,可将西晋军队驱赶至下风口,到时候我方便可一并围攻。” 这倒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众人陷入沉思,没过一会儿,孟信便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若是起烟,也会影响到我方士兵,该如何解决?” “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过,”宗月歌道,“以外部一层轻纱,中部一层医用纱布,内部再加一层普通的棉布,制成一种叫口罩的东西,覆于口鼻之上,便可隔绝大部分沙尘,保证我方将士在风烟中行动自如。” 言论详尽,办法可行,且所用材料都是军营中的常见之物,操作起来也是每人都可以完成,孟信的声线中充满了激动。 “如此这般,的确是个可行的办法。” “我有疑问。”就在孟信受到鼓舞之时,一道声音在人群中响了起来,“起烟需要助燃物,而且所需量极大,再加上还不清楚西晋下一次是何时进犯,短时间内,我们无法收集到足够的助燃物。” “可用战马的干粪。”宗月歌缓缓地说,“军中有成批的战马,每天会产生大量的马粪,此处风大,马粪风干后,上覆棉布,点燃即可散出大量烟尘。” 所有的问题都被解决,营帐中登时鸦雀无声。 “诸位,可还有异议?”孟信开口打破了沉默。 众人不语。宗月歌的视线一一看过这些久经沙场的领军,忽然朝着他们弯腰一拜:“各位领军都是我的前辈,月歌初来军营,今后的种种策略,还望诸位共同商议,今日之事,就请各位上心。” 将军之后这一拜,让帐中的人瞬间慌乱了起来。离宗月歌最近的孟信赶紧将她扶了起来:“小姐快快请起,此事不必小姐多提,我们定当竭尽全力!” “是啊,我等必须会全力以赴!” 听见众人的附和,宗月歌这才站起身来,道:“那就请各位先回帐休息,明日一早,我们行动!” 军令如山,眨眼间帐中就只剩下宗月歌和孟信两人。 “孟领军也回去休息吧,今日多谢了。”宗月歌看着孟信,感激地说。 “小姐不必谢我,反倒是我要谢谢您,”孟信道,“若不是您提出这么好的方法,我们还不知何事有反击之日。” 宗月歌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出了营帐。 宗凛的帐子里的很近,门口的士兵已经对宗月歌这张脸熟悉,见她前来,并未做阻拦。 掀开帐帘,帐中灯火通明,又是熟悉的药味扑了宗月歌满怀。 “还没休息?”她看向还坐在宗凛床边的宗知溪,问道。 面前的少女揉了揉自己的后颈:“再等一会儿,父亲的症状很是奇怪,我再多翻几本医书,许有办法。” 宗月歌的心悬了起来,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宗凛身上。不过大半年的光景,床上的人已经瘦了两圈,下巴上的胡茬,像是长在岩石上的杂草一般,刺破皮肉长了出来。 她不忍再看。只是嘱托了宗知溪尽早休息,便走出了营帐。 此刻已经是后半夜,大漠中昼夜温差极大,冰冷的狂风刮道宗月歌的身上,让她不由得抱着肩,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衫。 突然,那件紫色的外套,和那个在观霜亭中,带给她温柔的少年,在她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宗月歌抬头看向天空,大漠的月很亮,不知他现在是否还在学院,是不是也同她一般,看着同一轮明月。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题外话------ 1.马粪风干可以点燃。 2.马粪上盖棉布的设定,是为了让马粪点燃时,没有足够的氧气,从而发生不完全燃烧,产生的烟尘会变多。 3.口罩的做法不是我文中写的那样,超细聚丙烯纤维熔喷材料层和无纺布或超薄聚丙烯熔喷材料层不可能在玄真大陆出现,这里改了一下。 4.这章的设定请大家不要模仿。 5.《长相思》李白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第八十二章 烽烟四起 昨夜的计划很快就被执行了,军营中的人,或是正在将马粪收集到一处,或是缝制口罩,除了伤兵,大家都陷入了忙碌中。 “这几条路线,各位觉得如何?” 宗月歌双手撑在桌前,桌上是平摊着的军情地图,面前是围在一处商讨的众领军。 “这条路,恐怕不可行。”一名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领军,指着宗月歌提出的其中一条线路说。 宗月歌其实在昨日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年轻的领军。少年皮肤较黑,深褐色的发丝从白色抹额上垂了下来,挡住了他瞳色较浅的眼睛。 “说。” “这条路,是西晋与南梁的通商之路,即使是在现在这般的战争中,每天也有几个来往的商贩。” 他说到此,宗月歌已经明白了意思。 “你是觉得,我们的计划会影响通商?”汤安翔语气中略有些嘲讽,“战乱迭起,这些小事,不影响战局。” “可......”那少年得到脸有些涨红,还是想为自己争辩两句,“商贩中,也有南梁的子民,打仗本就是为了保卫人民,保卫国家,若是连本国人民的性命都不顾了,愧为南梁军人。” 宗月歌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道:“你说的有理,是我没考虑这一点,多谢。” “另外几条路线,是否可行?”众领军盯着地图详尽地想了好一会儿,才纷纷摇了摇头。 “可行。” “那好。”宗月歌看向帐中众人,“今日,两人一队,分别去实地探查路线,四人留守营地。” 众人点头认可,这时汤安翔突然站了出来,道:“我跟小姐一队,在下誓死保护小姐安全。” 宗月歌本来对与谁组队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就要随口应下时,却看见孟信站在汤安翔身后,轻微地摇了摇头。 “你同鲁领军一道吧,”说着她转头看向一旁沉默的少年,“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有些惊喜地抬起了头:“宋裴仪。” “好,你同我我一道,就去两国通商的那条线路。” “是!” 阳关快马,不出晌午,宗月歌和宋裴仪就已经到了原定的线路上。 此处道路平坦,果然有人活动的痕迹。两人下马,躲在了一处视野较好的沙丘后。 风沙极大,宋裴仪显然也不像是善谈的,宗月歌只好打破沉默。 “我瞧着你很是年轻,今年多大年纪?” “回小姐,属下今年十七。”宋裴仪的声音中还透露着些拘谨。 宗月歌歪头看了看他,道:“我与你差不多年纪,说话时不必这么守着礼数,你就把我当朋友。” 宋裴仪低着头应了一声。 宗月歌探出上半身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路上,回身问他:“早上你说的,商贩大概是什么时候来?” 宋裴仪也起身看了看:“我父亲以前就是在这条路上做生意,他们经过这里,应当就是晌午时分。” 两人正说着,铁蹄踏在路面上的声音让两人得到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一队商贩,赶着两架载满货物的马车,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驶来。 “数一下,从现在到天黑,一共有多少商贩经过,如果人数少于二十,就开始拦截,换成我们的人。” “嗯。” 二人坐在沙地上,看着四名商贩从面前经过,后不过两炷香时间,四人又原路折了回来。 宗月歌想了一会儿,便将还在蒙圈中的宋裴仪拉了起来,上前拦住了商贩的去路。 “伯伯,留步。” 几名商贩正垂头丧气着,忽然看见面前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两位这是......”为首的商贩疑惑地看向他们二人。 “伯伯,”宗月歌拉着宋裴仪的手腕,笑盈盈地说,“我父亲,想要和西晋做生意,让我们姐弟二人先来看看路,这刚瞧见伯伯们原路返回,不知是何缘故?” “你们,是南梁人吗?” 宗月歌含笑应下。 “唉。”商贩又是沉重,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现在这条路,算是不通了。” 宗月歌和宋裴仪对视一眼,困惑地问:“伯伯这话,所谓何意?” “西晋人,在这条路的两国交界处,设下关卡,每个与西晋通商的南梁人,都要被收取货物总价值十分之一的关税。我这本来就是养家糊口的香料生意,这样一来,就更赔本了,唉......” “原来如此。”宗月歌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面前的商贩说,“伯伯,不瞒您说,我家中也是做的香料生意,这兵荒马乱的,铺子里也是缺东少西的,不如,您将这批货物卖给我们,也算是今天这一趟没有白来。” 那商贩闻听此话你,立马感激地看向他们:“那便是最好的了,多谢二位小友。” 晌午已过,几名商贩已经将货物,连同马车都卖给了宗月歌,带着钱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小姐,为何这样做?”宋裴仪问道。 宗月歌遥望路尽头的西晋国土,道:“我们的人,要想潜进西晋军营,需要一个像模像样的理由。” 宋裴仪恍然大悟:“所以小姐是想,让士兵们装成来往商贩?” “对。” 宗月歌转过身,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回去。” 两日时光转瞬即逝,又是一天晌午。 西晋的军帐并不似南梁那般素洁,帐子色彩鲜艳,在正午烈日的照耀下,显得异常夺目。 吃过午饭,正是犯困的时候,将士们都卸下了身上厚重的盔甲,昏昏欲睡。 忽然,原本灿烂道刺眼的阳光变得暗淡,一名习惯了边晒太阳,边午睡的将领率先不适地睁开眼,看向天空。 “那图,醒醒,”他将身边的同伴叫醒,道,“看看天空,是不是要下雨了?” 那名叫那图的人迷糊的睁开眼,不自知的喘了两口气,随后立马开始剧烈的咳了起来。 第一个醒来的将士也开始呼吸艰难:“是......咳咳咳......是烟!” 周边的士兵们也都陆续清醒,顿时,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响彻整个军营。 “快......咳咳咳咳.......上报大帅,起烟了!” 第八十三章 降兵勿杀,穷寇莫追 天空中霎时间浓烟遍布,周围可见度急剧下降,西晋大帅那塔罗听见军营骚乱,快步走到账外,正和要前来禀报的小兵撞到了一处。 那塔罗一把揪过小兵:“怎么回事?” “大帅......咳咳咳......”小兵显然已经咳得不成样子,“军营中......咳咳咳咳咳.......” 那塔罗见他话都说不连贯,心中烦闷的将他甩到了一旁,抬头看了看已经变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 “哥哥!”那塔罗的弟弟,那图奔到了他面前,同样咳嗽不止,“我们......咳咳咳.......” 那塔罗扶着自己的弟弟,终于做出了决定。 “拔营!快!” “小姐,”孟信乘马与军前,对身边得到宗月歌说,“前方探子来报,西晋军营动了。” “往哪个方向?”狂风将沙子带到了宗月歌脸上,她不由得闭上了眼。 “南边。” 她睁开眼,今日大漠的风刮往东南,他们往南边撤军,也是常理。 “加一倍的人手,在南边起火,要让现在那处的烟多上八成以上。” “是。” 孟信立马就吩咐了下去,回身,见面前的少女已经手握长刀。 “小姐,”孟信语气中带了些小心翼翼,“属下有时会想问,这般方法,真的能成吗?” 宗月歌并未回答,只是勒马转身,对着三军将士朗声道。 “诸位,西晋军队不断冒犯,欺人太甚,今日,便是我军重振旗鼓,重拾信心之日。记住我们的目的,尽可能俘虏,降者勿杀!” “是!”答声如雷,声震四海。 孟信看着她,少女的脸上,早已没有当初在南梁校场初见时的青涩天真。而是如今的,进可鼓舞三军士气,退可排兵布阵谋略,已经越来越有宗凛年轻时的模样了。 一个时辰后,宗月歌估量着距离,翻身下马,将手覆在沙地上。手掌随即就感受到了一阵频率极高的震颤。 她重新上马:“准备列阵!”说完拉上口罩,看向一旁的孟信,眼神中满是笃定。 手持盾牌的士兵于前,骑兵和步兵于后,隐于烟尘中。重重包围下,只留一方缺口。 西晋军队整装,每人都艰难地用手捂着口鼻以抵挡烟尘。这样的姿势骑马很是费劲,这一路上,就已经有不少士兵跌落下马,被后面上来的战马践踏而死。 这是那塔罗带兵打仗以来,遇到的最蹊跷的一天。他此刻正骑着马飞奔在队伍最前方,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国师在他出兵前,对他说的那番话:当心宗姓人。 宗凛已经卧床不起,光靠孟信那几个人,根本不可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真的是天意? 他正想着,出现在面前的几个人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孟信?”那塔罗止住马,示意身后的军队止步,看着面前这几张熟悉的脸,嘲讽道,“就你们几个人,来找死?” 孟信等到南梁士兵将西晋人完全包围后,才缓缓出声。 “那塔罗,你西晋人带兵骚扰我南梁,进犯我边境,暗伤我大将,此恨难消。今日,就是我南梁报仇雪恨之日!” “哈哈哈哈哈哈——” 那塔罗长笑几声,道:“孟信,没了宗凛,你们什么都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柄漆黑的长刀突然从迷雾中刺了出来,直指他的心脏! “战!” 随着孟信地一声令下,四周隐藏的南梁士兵突涌上前,将西晋军重重包围,各个行动自如,和咳声不断的西晋人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那塔罗刚挥刀挡开飞来的刀,抬眼便见到了南梁的军队。 “你——”他怒视着孟信,“想不到昔日里光明磊落的孟领军,也有今日这般卑鄙无耻的时刻!” 孟信对他说的什么已经不感兴趣,从囊中取出军旗立于马上。 四周的士兵立即开战,盾前刀后,训练有素的士兵眨眼间就在战场中取得了优势。 “降者不杀!” 不知是谁开始在战场中高声喊着这几个字,反应过来的西晋士兵很多都开始将兵刃丢在地上,跪地求饶。 那塔罗见状,已经无心再斥责麾下士兵,一路上他也吸了不少烟尘,光是孟信,鲁元驹,宋裴仪三人的进攻就让他应接不暇。 战况逐渐落于下风,那塔罗心下一横,调动全身灵气砍出一击,灵力霸道的刀风将三人齐齐击退几步,甚至将周边几名激战中的士兵都掀翻在地。 刀风落地,掀起一片扬沙,那塔罗以刀插地,本以为一击以盛,却在面前的沙尘落地,视野清晰后见到一抹清瘦的白色身影。 他艰难的站起身,对着面前这个面生的人,用嘶哑的嗓子吼道:“来者何人,躲躲藏藏的,算什么好汉!” 孟信三人回首,见是宗月歌,让出了路。 宗月歌面上带着口罩,满头青丝系于头顶,提着黑刀,倒是显得有些雌雄莫辨。 那塔罗认出了这把刀,心中对其威力还是心有余悸,只以为面前的人是宗凛的一个手下,裂开嘴角笑着说:“啊,原来你们还有一个人,倒是我识人不清了。” 面前的人并未多言,在他面前站定,刀身之上忽然暴涨起冷白色的火焰。火焰的势头极猛,那塔罗直感觉周身的空气都灼烧起来。 看来这是个狠角色,那塔罗体内的灵力已经不允许他率先动手,浑身的戒备都调了起来,刀身横于胸前,只等她发动攻击。 终于,在他感觉到空气已经烧到极致时,那人动了。那塔罗只看到白影一闪便消失在浓烟中,他惊慌的四顾,四周都不见人影。 雷光忽然在他四周的沙地上画了个圈,随后白色的火焰从雷光上升了起来,一记重击忽然从他的背后袭来,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直直地扑进了火焰当中。 “哥哥!” 那图见那塔罗遭受重击,飞奔到场,将那塔罗扶起,看着战场中唯一较为薄弱的方向大喊:“全军听令,往东南方撤军!” 一旁的鲁元驹见状马上想要开口阻截,便被孟信拦住了话头。 “我们现在的实力不可能将他们一网打尽,穷寇莫追。” 第八十四章 往战追忆 围剿之战随着奔逃的那塔罗落入尾声,宗月歌和孟信一道在烟尘消散的战场上,清点降兵。 “此次我军死亡五十人,受伤一百二十三人,敌方一千四百六十一人投降。” “战死的将士们的尸首,可收敛好了?” “嗯。” 两人亲自押送着降兵,回到了南梁军中。 “小姐,领军们都在主帐等您。” 这久违的胜仗极大的鼓舞了军中士气,此刻来报的小兵都显得喜气洋洋。 二人示意手下将降兵严密关押起来,进了主帐。 宗月歌刚进主帐,便被眼前的场景吓得怔在原地。 除孟信外的所有领兵,均朝向她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齐声大喊:“请月歌小姐为军主将!” 八九名大汉同时出声,直震得宗月歌耳膜发颤,她愣了好一会儿才连忙将他们一一扶起:“各位快快请起!” “小姐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 宗月歌为难地看着他们,道:“月歌刚进军营,才疏学浅,只是有一些小聪明,实在难当大任,各位还是......” “小姐不必过谦,”孟信在一旁开口,显然对现在的场景早就心知肚明,“我们都能看出小姐你的才能,让你做主将,我们心服口服。” “那好,”宗月歌也就不再扭捏,“我便接了这个担子。” 闻听她同意,众人的神经一下就松了下来,帐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小姐,那降兵,该如何处置?”鲁元驹开口问道。 “将受伤的与没受伤的分开关押,派人为伤兵医治,同时对他们展开审问,”宗月歌说着停了一会儿,倒了杯茶水,“切记,在伤兵未透露西晋军情前,医治不要费太大力气。” “是!” 鲁元驹已经下去安排了,领军们也纷纷前去清点士兵,帐中登时只剩下宗月歌一人。 她坐在宗凛常坐的椅子上,后背紧贴椅背,头颅后仰,几日未清洗的头发已经有些发油,混着被吹进发丝间的沙粒,黏腻难忍。 浑身不适,宗月歌一时间无法小憩,长时间没有睡好让她疲惫不堪。 终于,她睁开眼站了起来,硬拖着自己劳累的身体架马来到了荒无人烟的雁九山脚下。 几日前宗月歌便注意到,雁九山脚下有一片很小的绿洲,绿洲里有一处泉眼。泉水清澈见底,她伸手揽了揽,水温不温不凉,是何沐浴。 虽是四下无人,她还是谨慎地四下看了看,只有几只乌鸦落在了青翠的树枝上,后又飞走。宗月歌飞快地褪去了身上的衣衫,将自己整个人都浸润在泉水中,闭上眼睛靠在了泉边的黑石上。 这是这些天难得的放松时刻,她感到浑身的肌肉都酸软了下来,脑海中对宗凛的担忧,和其他的谜团交织在一起,却显得更加清晰。 这个世界没有便于携带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宗月歌尝试了很久都无法安心休息,只得草草地擦拭了一下,起身穿好衣衫走到了马前。 夜阑珊,月色如刀,她手上拽着马的缰绳,沿着沙地缓慢地朝着军营的方向走着。温度逐渐下降,刺骨的寒风反倒让宗月歌的脑袋清明了不少。 夜风吹干了发丝,就在宗月歌翻身上马,打算飞驰回营时,一行人那有些熟悉的身影,让她戒备骤起。 那一行人高矮胖瘦各有,每人身上都披着宽大的罩袍,兜帽下只露出了下半张脸。 又是魔界人! 宗月歌赶忙收紧缰绳,快速躲到了一处高大的黑岩后,谨慎的看着这一行人的行动。 他们的方向,不是南梁军队,也不是西晋军营,而是一路向北,直指北楚方向。 从她发现这一队魔界人开始,到他们消失在视线中,宗月歌始终没有听到他们发出半点声响,就连脚踩到沙子上的声音都细不可闻。 乌云遮住了明月,宗月歌从黑岩后走了出来,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惧,上马飞快地回到了军营。 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宗月歌便从床上翻了起来,到了孟信的营帐前。 日出时分,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孟信营帐前的守卫远远地就看见宗月歌从远处走来,不由得将僵硬的肢体换了换。 “麻烦你,帮我叫一下孟领军。” 守卫应下,转身进入了营帐。不多时,孟信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走了出来,道:“小姐,这么早,不知何事?” 宗月歌神情严肃:“可否进去详谈?” 孟信瞧着她的眼神,没醒的盹也完全消散,将宗月歌迎进了营帐。 “孟信,有一事,我想了很久,还是要告诉你。”宗月歌开门见山道,“先前我和知溪曾在潼州留宿,见到过一队魔界人,昨夜,在雁九山脚下,又有一队魔界人出没。” 随着她的话语,孟信的眼神越来越惊愕,直到宗月歌的话音落地,他的已经被惊掉了下巴。 “小姐可曾看错?”孟信心中还保留着一丝幻想。 “没有,我无意间看见过,兜帽下,有一人的头上长着牛角。”宗月歌沉声回到。 “孟信,昨夜那队魔界人的行进方向,是北边,你可有什么头绪?” “北边......”孟信皱眉思索着,后突然说道,“莫不是,他们要去的,是荆城?” “荆城?”宗月歌脑子里一团浆糊,“何出此言?” “先前荆城一战,我国取得胜利,可战场中的诡异之事颇多。”孟信说着,从桌下拿出了荆城的地形分布图,“小姐你来看。” 宗月歌走到桌前,朝着他手指向的方向看去。 “这里就是主战发生的地方,”孟信道,“群山环绕,本不是湖泊溪流等大量水源汇聚之处,可就在战情胶着之际,却不知从何处涌来足够冲毁一城的大量洪水,将北楚阵型冲得溃不成军,而我军,却接到指令,提前撤离了洪水的主要进攻点,没有很大伤亡,从而胜利,取得了荆城的控制权。” 宗月歌沉思良久,才道:“荆城之战的主将,是谁?” “周席风,周将军,犯了大不敬之罪,早在十年前就被满门抄斩了。” 能是多么大的不敬,能让一个刚打完胜仗,声名显赫的国之大将,被满门抄斩?莫不是,踹了宗凛两脚? 宗月歌这般想着,面上没有表露出来:“所以你怀疑,这其中,有魔族的力量?” “并非是我怀疑,关于这场战役的猜测,民间从未间断。”孟信合上地图,“那洪水来的蹊跷,走的突然,实非人力可为。” “若他们的目的地,真的是荆城......”宗月歌缓缓地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又要不太平了.......” 帐中的空气顿时变得凝滞。 “报!”进来的士兵带来了更不好的消息。 “小姐,孟领军,军中已有多数人开始打架斗殴,数百人重伤!” ------题外话------ 今天(我写这章的时候)是年初六,我能感觉到,最近的数据很差,也不知道能有多少人看到这儿,也许是剧情和人物不太讨喜,很感谢看到这一段话的每一个人,谢谢! 第八十五章 大漠综合征 宗月歌和孟信对视一眼,赶忙跟着来报的士兵来到了军中。 帐前,两名士兵正厮打在一处,四周的士兵,或是懒懒地躲在一旁偷闲,或是冷淡地撇着他们,一言不发。 “你们俩,赶紧把人分开!”孟信指了两名士兵,快速说道。 二人被拉开,仍然脸红脖子粗的粗喘着,怒视着对方。 “怎么回事?”宗月歌皱眉道。 那两人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你说,怎么回事?”孟信朝着方才来报的士兵说。 “回领军,他们二人,因着一些口角,先是争辩,后是打斗,从清晨就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什么口角?”宗月歌都已经开始好奇了。 “他说我头顶上的发丝稀疏!” “他说我两颊上的肥肉下垂!” 宗月歌和孟信看了看两人,觉得倒也没说错,险些笑出了声。 “你们二人,扰乱军纪,必须受罚。”孟信维护住了领军的威严,可这般奇怪的争斗理由。让一向行事果断的孟领军卡在了惩罚方式上。 “小姐现在是我们的主将,怎么惩罚听主将的。” 宗月歌一时不察,见帐前众人都看向自己,只好接过了这口锅:“啊......你们......” 她十分为难地看了一眼孟信,对方回了她一个鼓励中包含着同情的眼神。 “你们......”宗月歌迟疑了片刻,道,“你们俩,手拉手,就在此处,站一个时辰,不许松开。”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听到这个处置决定,皆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宗月歌忽视了他们的表情,继续问道:“可都会写字?”见二人点了点头后,接着说,“一个时辰过后,写一篇感想,不少于八百字,天黑前贴到军营公示板上,我要检查。” 此言一出,四座皆静。 宗月歌自己也觉得十分好笑,强忍着就要突破喉咙的笑声,指了一个小兵:“你,监督他们。” “是。” 笑过闹过,宗月歌倒是陷入了深思。 “你方才说,军中还有数人打架斗殴?” “回主将,是的。” “带我去看一下。” 宗月歌和孟信分头,几乎将近日军营中发生争斗的士兵走访了一遍。 “你那里情况如何?”晌午时分,二人在主帐会和。 “小姐,”孟信狂饮一本热茶,道,“发生争斗的将士,基本上都是因为一些无聊的理由,什么头屑落下来扎到了对方的眼睛,还没洗的袜子甩到别人擦刀布上,没有听到对方说话被以为是为人轻狂,都是这些。” “......”宗月歌无语了片刻,“我这边也是这样的。” “先前可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宗月歌看向孟信,说。 “从未。” 帐帘被拉开,宗月歌看向黄沙遍天的账外,心知这样的情况绝不正常。 黄沙......宗月歌靠在椅背上,仰头闭上了眼睛。 ‘大家在沙漠中,千万不要长期注视着黄沙,一定要多和身边的人交流......’ 在二十一世纪,抱团去沙漠旅行时,导游的话忽然回想在她的脑海。 孟信心中也是满腹疑虑,正思量着,就见原本正靠在椅子上的宗月歌忽然坐直了身子,一双明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孟信,我军驻扎再此多长时间了?” 孟信不明所以的回到:“八个月有余。” “那就是了,”宗月歌语气中都带着欣喜,“我有办法了。” 傍晚,两名已经拉了一个时辰手的士兵,在军营布告板前相遇。 “你......来贴感想的?” 被问的将士看着自己面前正在脸红的同伴,也变得有些结巴:“是......是的。” “你......你写够八百字了吗?” “够了,你呢?” “嗯。” 二人相顾无言地对视着,其中一人终是受不了地移开了视线。 “我先......我先贴......咦,这是什么?” 那人也凑近,出声念到:“三日后,军中举办第一届擂台比试,胜者可在比试后,得到相应的奖励,有意者可前往汤安翔领军处报名,明日傍晚截止。” 这则消息是军营中从未出现过的,新鲜感驱使着报络绎不绝的士兵前往汤安翔的军帐处报名,几乎要将他的帐子踩塌了。 随着最后一名前来报名的士兵走出军帐,为期两日的比试报名终于结束了,汤安翔也结束了漫长琐碎的统计花名册的工作。 他累得摊在椅子上,只觉得自己就要羽化而登仙。 “汤领军,怎么样了,总计有多少人?” 正要他准备休息时,宗月歌从账外走了进来。 汤安翔见她走近,忙着了起来,对宗月歌温声道:“小姐,已经统计好了,共计三百五十二人。” 宗月歌早已从孟信处得知他心中的小九九,对他对待情人般的语气熟视无睹:“好,将同个级别的报名人士分到一组,明天早上交给我。” 汤安翔温文尔雅的假笑垮了下来:“是。” 出了他的营帐,宗月歌只感觉到一阵轻快,没成想,她还能在活着的时候,感受一把当甲方的快乐。 擂台比试如期展开,三军将士均席地而坐,望下去黑压压一片,竟将黄色的沙地都变成了黑色和红色的军装颜色。 “诸位,今天是我军第一届擂台比试......” 报名的将士们已经按照批次,抽签进行比武。比武由鲁元驹主持和裁判。 报了名的将士们场上奋勇,积极比试,没有报名的将士们台下叫好,掌声雷鸣,一时间,张灯结彩般热烈的气氛席卷了整个军营。 “小姐,您是怎么想出这个办法来缓和军中气氛的?” 孟信和宗月歌站在一旁,看着场上场下,心中的担忧都稍稍缓解。 “将士们士气低沉,暴躁易怒,其实是一种,名为大漠综合征的疾病。”宗月歌抱着肩回到。 “大漠综合征?”孟信疑惑地扭头看向她。 “当人长时间处在荒漠中,所见之处皆为黄沙。心里就会产生孤寂之感,人很容易变得易激和抑郁。”宗月歌缓缓地解释着,“所以我举办了这场比试,调动大家的士气。” 孟信恍然大悟,心中对她的认可又上了一个台阶。 ------题外话------ 沙漠综合征是真实存在的。 第八十六章 踩点 擂台比武已经过去了半月,军营中重新回归了正轨。 主帐中,宗月歌和军中所有领军都聚在沙盘前,共同商谈下一步计划。 “我初来乍到,不知诸位可否知晓,那塔罗现在的藏身处,有可能在何处?” 宗月歌将一面白色小旗放在雁九山脚下,道:“这里我已经去过了,无人。” 宋裴仪伸手拿过另一面白色旗子,放在了通商路靠近西晋方的位置:“这里不是。” “那便只有......”孟信看着沙盘,数了数,“黑岩林、大沙丘、蓬壶洲三处可能的地方。” 宗月歌仔细看了看这三处,思量片刻后说:“蓬壶洲是这片大漠内最大的绿洲,西晋军队如今元气大伤,那塔罗更是负伤,绿洲是修整养伤的好地方,他们是否会在此处驻扎整军?” “这样太明显了,”孟信道,“那塔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应当不会在此。” 宗月歌暗自思索着他的话,觉得有理,随后将一片黄色旗帜放在了蓬壶洲。 “黑岩林是大漠中地形最为复杂多变的一处,若是再他们驻扎在这里,很难被发现。”一名位置稍后的领军道。 “黑岩林距离西晋最近的粮草供给点有一百来里,他们的粮草在上次烽烟之战中就已经所剩无几,若是现在在黑岩林驻扎,恐怕过不了几天,军队就散了。”鲁元驹开口道。 “可是这里的确是最安全的所在了。”孟信的语气中多了一分迟疑。 “那便先标为暂定。”宗月歌说着,将黄色旗帜放在黑岩林的位置,道,“大沙丘呢?诸位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 “大沙丘......距离西晋补给站很近,只离了不到二十里,若是在此处,也很有可能。” “如果他们在大沙丘修整,”宗月歌开口,“需要带着伤兵们,从这里奔袭八十里才能抵达,那塔罗的身体状况,和西晋军队的凝聚度可能都不支持。” 随着最后一面黄色小旗被放置在大沙丘的位置,帐中众人看着沙盘,都陷入了沉思。 一片沉寂中,宗月歌忽然开口。 “今夜去探一探。” 众人点了点头,又听宗月歌安排道:“鲁元驹去探大沙丘,宋裴仪去探蓬壶洲,我去探黑岩林,其余人留守。” 话音刚落,便遭到了众人的反对,孟信首先站了出来:“小姐,黑岩林地形复杂,您又是第一次去,危险加倍,还是我去。” “危险无大小,就算在军中也有被偷袭的风险,你与将士们更加熟悉,我却有一些沙漠生存的知识。”宗月歌环视着他们,语气坚定地说,“我很相信诸位的能力,也希望,诸位能信任于我。” 言语中豪气与敬重并存,帐中众人登时就服从了安排。 黑岩林距离南梁的军营大约有五十里,宗月歌从上午定下方案后,便纵马来到了离黑岩林两里开外的一处隐秘地方。 将马拴好,宗月歌放轻脚步,缓慢靠近了远处的黑岩林。 顾名思义,黑岩林由一片耸立在沙地上的黑色长石组成,黑石密集。宗月歌来之前特意换上了一袭黑衣,此刻在岩石间穿梭着,很不起眼。 她走了许久,腿脚发酸,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宗月歌停了下来,望了望前方,黑色的石头,在月光的掩映下,好似一个个令人肝胆生寒的黑影。 终于,就在宗月歌以为他们不在此处,打算返回军营时,身后的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你是谁?转过来!” 宗月歌僵硬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快点!”那人不耐烦地用手中的长刀抵了抵宗月歌的后背。 这人应是西晋兵,看来,那塔罗确实是在此处驻军了。 宗月歌周身灵力运转,马上就要召出罪空刀之时,黑岩林中却又出来了一道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回长官,我出来解手,就看见这个人在这儿,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看什么!” 来人狐疑地绕到宗月歌面前。看了看她紧张的脸,忽然道:“你是今日才来的舞姬吧?” 宗月歌闻声抬头,有些错愕地看了看他,随后立即反应了过来,忙说:“是。” “赶紧回去,大帅等着看舞呢!” 宗月歌连声应下,跟着那人的步伐走进了黑岩林深处,只留那出来放水的士兵一人留在原地,一脸不解。 接连走了一炷香时间,宗月歌总算是来到了西晋驻扎的地方。 面前这个西晋长官走得不快,宗月歌跟着他来到了一个花花绿绿的帐子外,便离开了。她站在帐门外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总觉得,这人好像就是专门来带自己进西晋军营的一般。 “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赶紧进去,马上就要献舞了!” 一个光裸在寒风中的胳膊从帐中伸了出来,将宗月歌拉进了帐子。 帐中灯火通明,十几名衣着暴露的女子,或是抱着肩膀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或是满脸泪水和几个人抱成一团哭泣。 “你方才去哪了?”拉她进来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西晋女子,正着急地说着,“赶紧换衣服,马上就要去给大帅献舞了。” 宗月歌为难地接过递过来的那套衣服,说:“可是,我并不会跳舞,要不我还是就......” “你是不是还不清楚情况?”那女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里的姑娘,都是被掳来的,哪有几个人会跳舞?再说了,你长得这么漂亮,看起来人也聪明,没准还能......唉。” “您为什么叹气?” “本来你还有机会,成为大帅的女人,可大帅现在的身体,自打来到这里,就不大行了,恐怕也没有力气做那样的事了。” 宗月歌消化了一下这巨大的信息量,艰难地开口:“他都遮阳帘,怎么还敢强抢民女的勾当?” “小点声!”那女人忙捂住了宗月歌的嘴,将她拉到了一处角落,“这话可不敢胡说!我听说啊,西晋有个国师,说这个大帅缺少阴气,因此他才这样做。” 封建迷信果真要不得。 她还是忍不住问:“既然你们都不是情愿的,为何不逃呢?” “逃?你以为是那么容易就能逃的?”那女人嗤笑一声,随即有些落寞地低下了头,“就算逃出去,这兵荒马乱的,我们这样的人,去哪里讨生活啊......再说了。我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在这里,不仅能过活,好歹还能攒下一些,将来给我儿子读书用。” “原来如此,是我目光短浅了。”宗月歌道。 “别说这个了,你赶紧换衣服,别误了时辰。” 宗月歌心念转了转,忽然拉起了那女人的手:“我有一点紧张,想去一趟茅厕。” “那你快点。” 第八十七章 偷听那塔罗的秘密 宗月歌借口出了营帐,旋身躲在暗处,不多时,便见那女子,脸上满是不耐的嘟囔着什么,带着一众瑟缩的舞女往原处一个最大的军帐走去。 她远远地在后面跟着这队女子,还要注意躲避巡逻的士兵,一路上显得有些狼狈。 终于,宗月歌眼看着舞女们进了帐子,寻着侍卫交接班的空档,也溜进了帐子中。 借着纱帘和屏风的遮挡,她完美的掩住了自己的身形。宗月歌放轻呼吸,探头看向帐子中间的情况。 舞女们摆了个七扭八歪的队形,每个人脸上都满是惊惧。舞蹈跳得很是难看,可坐在上座的高大男人却并没有半分不虞。 不知过了多久,乐曲声停,舞女们和乐师们都退了出去,帐中顿时只剩下明处的那塔罗,和暗处的宗月歌两人。 宗月歌听见那塔罗咳了一声,随后,一阵脚步从她的侧方传来。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不知为何,她没来由地对这脚步声的主人害怕至极。 那人并未发现宗月歌,只是走向了还在不断咳嗽的那塔罗。 “大帅,”来人的声音尖细,让人一时间分辨不出男女,“这一批女子,可还满意?” 那塔罗并未回答,宗月歌谨慎万分地从屏风后探出头,看着一个身穿灰色长袍,满头白发,脊背佝偻的男子,走到了闭眼皱眉的那塔罗背后,宗月歌这才看见他的面容。 眼皮和嘴角下垂,眉毛长及两腮,鼻尖向内勾起,活脱脱一个奸猾的秃鹫。 “国师,”那塔罗终于开了口,“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个法子,没有什么作用?” “大帅,这只是最下乘的法子,若要恢复得快,还是得拿到十绝仙砂印。” “那两个小孩儿,还没有消息吗?”那塔罗的声音越发疲惫。 “大帅说的是,竺欢公主,和邢陶王子?”国师想了想,道,“自从上次雇佣东夷杀手刺杀宗凛的女儿未遂后,还没有什么动静。” “呵,”那塔罗嗤笑一声,“这一家人最是没用,本大帅要是光靠他们西晋王朝打仗,早就不知道死几回了。” 国师见他开始焦躁,出言安抚:“大帅不必过于苛责了,竺欢公主主动请缨,去寻找十绝仙砂印,也查出了这印就在慈悲谷中,也算是一个收获了,说到底啊,他们也还是孩子。” “孩子?”那塔罗睁开眼睛,眼神中满是嘲讽,“本大帅十几岁的时候,已经上阵杀敌了。他们呢?一群废物!” 国师并未言语,帐中又陷入了沉默。 宗月歌缩回了屏风后,心中难免惊涛骇浪。原来,剑冢中的东夷女子,是竺欢的人,那么她说的‘巫师为何将你视为我东夷的大患’,应当也是为竺欢所骗。竺欢这一通折腾,是为了找什么十绝仙砂印,该不会,她从王全身上找到的,那张树皮纸,就是他们想要的? 想通了这些,更深的谜团又浮现了出来:竺欢若是想找十绝仙砂印,自己去找便可,为何一定要刺杀自己? 那塔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宗月歌赶忙竖耳聆听。 “国师,你说的,当心宗姓人,究竟是何意思?” “意思就是,未来会有一个姓宗的人,能让大帅又性命之忧。” “姓宗的人?”那塔罗喃喃道,“宗姓人只有南梁的宗凛一家,宗凛已经卧床不起,他还有三个女儿,一个已经成了南梁皇宫里边的贵妃,两个在凌玄学院里......” 忽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抓着国师瘦小的肩膀:“那日我在南梁军中,看到一个白衣少年,手持一把三尺长,半尺宽的黑色长刀,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我能察觉到,这个少年与我对战,并未使出全力......如此年纪就有这样的修为,莫不是,宗凛还有一个私生子?” 国师也因为他的这番话陷入深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回答:“宗凛有没有私生子暂且不知,置于大帅所说的,那名少年......我暂且也没什么头绪。” 原来竺欢杀自己,就是因为这老神棍的一句话。宗月歌心中不免有些愤怒。 “唉......”那塔罗叹了口气,道,“国师回去休息吧,夜深了。” “是。” 那国师说完,转身走向了帐门的位置。宗月歌屏息,只等他走远便溜出营帐,却不料那国师在路过她藏身的屏风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锐利似刀,眼角确实上扬的,又好像是在笑,宗月歌一时间遍体生寒。 国师出去后,宗月歌又躲了好久,直到听见那塔罗脱鞋上床的声音,她才快步翻出了营帐,依照这来时的记忆,原路返回了黑岩林中,自己被西晋士兵发现的位置。 夜已经很深,她躲在一个能避风的黑石后,努力平缓着心神。 今夜倒是收获颇丰,不光是知道了竺欢到底在干什么,还打探到了那塔罗的驻军地点和身体状况,可谓一举两得。 可就在她舒缓心虚,想着回军营同孟信他们商讨战略是,却扭头看见了一张皮肉下垂的脸。 眼前鬼魅般的脸让宗月歌差点叫了出来,她被吓得接连后退两步,后背直抵黑石,定睛才发现,这人就是在那塔罗的营帐中,发现了自己的国师。 “宗小姐不必害怕,我没有恶意,”那国师笑眯眯地说,“不然,宗小姐以为,你是怎么能进军营中的?” “引我到那舞女帐中的人,是你?”宗月歌始终没有放下戒备,“国师找我,所为何事?” “宗小姐直言快语,不愧是宗将军之女,那老朽我也就不卖关子了,”国师收起了嘴角的笑意,更显得整个人阴沉可怖,“还请宗小姐交出十绝仙砂印。” “不知国师为何认为,什么十绝仙砂印,在我身上?”宗月歌边说着,手上已经开始运转灵力,“在慈悲谷的,除了你们的竺欢公主,可是还有一个北楚的皇子,为何就不能在他身上?” 那国师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宗月歌的眼睛,见面前的女子,眼中毫无迟疑,才重新笑了起来:“老朽当然知道,当日在慈悲谷中的,有三个人,今日不过。来排除一个可能——” 他话音未落,眼前突然白光一闪,淋漓的水汽模糊了他的双眼,再恢复清明时,宗月歌已经不见了身影。 第八十八章 战前 “小姐。回来了?” 孟信一大早就来了主帐,见宗月歌已经起来,忙进到主帐问候。 “孟信,”宗月歌抬头,眼白中满是血丝,显然是一夜没睡,“你对西晋的国师,了解多少?” 孟信看她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我只知道,西晋现在的国师,名叫巫莲,三年前,成功的预测了荆城之战的结局,才一举被推举为西晋国师。” “预测?”宗月歌念着这两个字,将自己昨夜,在西晋军营的遭遇告知了孟信,只是忽略了巫莲说的每一句话。 孟信听罢,也陷入沉思:“那巫莲,故意将小姐引到了那塔罗的军帐中?难道,他们二人不和?” 宗月歌脑海中越发烦乱,只得回道:“起码我知道了,那塔罗他们,的确就在黑岩林中。” 又是一天过去,针对黑岩林的战略很快就被制定了下来,军帐中,出去一脸疲态的宗月歌,每个人都是志气满满。 “这样新颖的战略,可是足以载入史册的一计!我们这一仗,必胜!”孟信已经兴奋起来。 “小姐,时间定在十日后,是否太晚了?”鲁元驹开口问道,“能不能提前几天?” 宗月歌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看着沙盘:“不晚,那塔罗的伤势一直不见好转,再者,拖几日也能消耗他们的粮草,对我们更加有利。” 说罢她才看向帐中众人,道:“多几日时间,我们就有充足的时间熟悉战略,获胜的把握,也就更大。” “是!” “黑岩林中的形势和战略,大家都知道了,”宗月歌双手撑在沙盘边缘,对着领军们说,“这十天的时间,要利用好。” 随着大家应下的声音,和陆续往外走的脚步声,宗月歌的身边又重新变得落针可闻。 接连几天的劳累驱使着宗月歌在桌上趴了下来,她头枕着小臂,合上了双眼。 “月歌,你醒着吗?” 军营中少有的女子声音,将宗月歌从昏沉的梦境中拉到了现实,她睁眼,是宗知溪。 宗月歌见她前来,忙甩了甩自己有些发麻的胳膊,道:“怎么了?父亲出了什么事吗?” “我今日,正是为了父亲的事前来。”宗知溪面上愁容不减,“有一事不明,才来问问你。” 宗月歌的神经马上绷起:“什么事?” ”这几日,两位军医和我,都在怀疑父亲这样昏迷不醒的症状,是中了毒,因此我们三人查遍古籍,寻进典藏,也没有找到相对应的毒物,在汴京的时候,你同父亲相处的最多,所以来问问你,父亲以前可曾中过什么毒?” 这可算是问到了宗月歌的痛楚,从她穿越过来,到现在不到两年,若是宗凛在这之前中过毒,她还真是无从得知。 “我自落水便失了忆,这之后,父亲未曾过中毒的症状,之前的事,我......” 宗知溪闻言,也叹了口气,看向宗月歌说:“既然如此,那也罢了。”说罢话风一转,看向宗月歌疲惫的眼神,说,“你怎的如此憔悴,这两日没有休息好吗?” “嗯。”她这一说,宗月歌浑身的劳累又涌了上来。 “我给你抓几副药吧,能去去劳累,”宗知溪担忧地看着她,“这里本就不是养人的地方,你要注意身体。” 宗月歌道了谢,嘱托道:“过几日就要开战了,估计战后,你和两位军医又要忙起来了,你们也要好好休息。” 她只浅坐了片刻便出了帐门,不多时,几副药就被送了过来。 说来也奇怪,还是在穿越后,前世身为孤儿的宗月歌才感受到了家人带来的温暖。 几贴补药,像是春日里温暖的阳光,一扫她几日的阴霾。 账外气温刚好,宗月歌背着手出了营帐。 将士们都聚在远处,听领军们讲解新的作战计划,她周围顿时显得十分空荡。 宗月歌在一个又一个军帐间,没有目的的漫步着,本以为只有自己一人无所事事,却突然瞥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躲在一个扎在营地边缘的帐中。 她悄悄迈进军帐,在他身后站定,见这士兵,正手拿一根断了毛的毛笔,在一张破破烂烂的纸上,写一封信。 “你字不错。” 那士兵正聚精会神的写着,猛地听见宗月歌的声音,忙惊恐地回头,看向她。 “小姐......不不不,主将,我......”着士兵看起来不过十五岁,此刻已经被吓得结结巴巴。 “不必害怕,我就看一看而已。”宗月歌说着,在他身边坐下,拿起了那张墨迹未干的信,“这是......” “这是,我给我爹娘写的信。”那少年答道。 “他们都在听新的战术,你怎么没去?” “我......我有些怕。”他说着,头已经低了下去。 “怕什么?”这是宗月歌来到军营,看见的第一个怕死的人,不由得有些好奇,“怕战死?” “过几天,是我第一次上战场,我怕以后,见不到爹娘......” 宗月歌歪头看向他,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算是上过战场,也可以传授你一些经验。” 少年抬头,听见面前的宗月歌说:“上了战场,就先将心思放在战斗上,听从指挥,不要鲁莽,你不会有事的。” “嗯。” 见少年已经开朗了起来,宗月歌站起身:“去听战术吧,别落下了。” 十日时光转瞬而逝,今日夜间,就是黑岩林一战开始之日。 黑岩林十里外,三军整装,宗月歌勒马回身,直视着黑压压的士兵。 “诸位,听从指挥,严禁擅自行动,若有违抗,军法处置!” 将士们依照来时的命令,没有一人出声回应,只是眼神坚毅的点了点头。 宗月歌见状,欣慰地转过身,对身边的孟信低声说:“等到天色黑透,就行动。” 今夜并不似往常般寒冷,月光也被乌云遮盖,并不明亮,是此次作战的绝好时机。 “准备!” 将士们将早就攥在手中的草木灰涂在了脸上,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边。 “行动!” 代表着开始意思的蓝色战旗在夜空中划过,几万将士瞬间四散开来,融入了夜色之中。 “半个时辰后,”宗月歌将领兵们召集到周围,说,“我们行动。” 第八十九章 黑岩林之战 西晋军队已经在黑岩林中驻扎了半月有余,人心倦怠,不说士兵,就连有的将领,都很享受地形变换莫测的黑岩林带来的安全感。 “你说,要是一直躲在这黑岩林中,那南梁人也奈何我们不得。”一名看起来官位不低的将领。正在营帐中,品着手中的葡萄美酒。 “谁说不是呢,”他身边坐着的,是另一名将领,也是酒足饭饱的模样,“真不想看见大帅那张脸,一天天拉着,像......就像......” “深闺怨妇?”品酒的将领见他卡词,接上了话。 “唉对!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还挺有文化!” 二人碰了碰酒杯,帐中顿时充满了摸鱼时和同事一起吐槽老板的快活气息。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阴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粉碎了这份快活。、 两名将领顿时抬头,随后立马站了起来:“大帅!” “战争还没有结束,你们竟敢如此懈怠!”那塔罗已经有些急火攻心。 被抓包的二人对视里一眼,其中一人说:“大帅,南梁人哪里能想到我们在黑岩林里,而且这几天太累了,我们......” “军法处置。”那塔罗的声音不可置疑,“若是孟信等人带兵攻来,我第一个拿你们祭军旗。” “大帅,”二人还想挣扎一下,“南梁哪能这么快就——”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哨兵的线报。 “报——南梁在西北边进攻——” 那塔罗来不及再斥责两个拖后腿的手下,拖着伤未愈的身体快步走出了营帐。 “全军戒备,迎战!” 宗月歌和宋裴仪一组,已经在西晋军队扎营的外围,打趴了数名西晋士兵。 这般程度的打斗对二人来说,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宋裴仪动作有些懒散地将一名士兵挑落下马,有些郁闷地问宗月歌:“小姐,我们这样打,还得多久?” “别急,”宗月歌甚至已经停住马,开始报肩看戏,“我们的任务,是打那塔罗,这些小兵,交给我们的军人。” 罪空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宗月歌终于等到了一直在等的人。 “你是何人?”那塔罗驾马赶来,却只看见两道人影,其中一个,是他之前见过的,宗凛麾下宋裴仪,另一个女子,十分面生。 宗月歌握紧了罪空,看着那塔罗朗声道:“你无需知道。”说罢提起罪空,足尖一点马鞍。便朝着那塔罗刺了过去。 那塔罗不愧是一位久经沙场得到老将,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也并不慌乱,接连后退两步,想要让开直指自己胸前的刀尖。可面前飞来的黑刀却突然一转方向,那塔罗只看见了少女润白的手腕在眼前转了个弯,那刀便一转方向,横着劈向了胸前的铁甲! 这名不见经传的少女,竟能将一手重刀玩的如此出神入化,着实让与其对打的那塔罗心惊。刀风凌厉,眨眼间便在他胸前的甲胄上划过一道带着火花的印痕。 宗月歌见一击得手,马上乘胜追击,刀光翻飞间,二人已拆了数十招。 眼看着战况焦灼,那塔罗心知自己的身体状态,不能承受长时间的消耗战,便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态,浑身灵力一震,手中双环刀忽地发出一阵刺耳的长鸣,直将宗月歌击退了十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面前的黑衣少女将插进沙地中的重刀拔出来握在手中,站直了身子,墨发和衣摆在风中翻飞,就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宗月歌谨慎地打量着这个西晋名将的脸色,道:“西晋的战神,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今日领教了。” 那塔罗此刻也并不好受,旧伤新累积攒起来,他感到一阵胸闷:“你到底是谁?” “南梁将军府,宗月歌。” 原来竟是宗凛的女儿!看来上一次重伤自己的人,也就是她了。 “原来是宗将军的女儿,”那塔罗压下身体上的不适,拿出了阴阳怪气的腔调,“你父亲还好吗?” 这种低级的挑衅早已不能让宗月歌分身,她心中平静,面上装出破了防的模样:“你竟然还敢提我父亲!要不是你们这群小人,我父亲怎会重伤不起?”说罢假意愤怒,握着刀便冲到了那塔罗面前,看似毫无章法的劈了下去。 那塔罗见她这一刀已经不似刚才那般锋利,反而多了杂乱之意,心中大喜,将灵力灌注至刀身,双环刀登时灵力暴涨,眼看着就要将面前的黑衣少女吞噬其中。 就在他以为此次万无一失之时,却忽然感受掉周遭的空气急剧升温,熟悉的恐惧感袭来,半月前自己在这少女身上受的伤仿佛又隐隐作痛。 那塔罗心中登时警铃大作,刚意识到这女子并非等闲之辈,便见面前方才还气急败坏的宗月歌,自黑刀之上抬起了眼睛,一双锐利的黑眸直射向自己! 这是那塔罗几十年的沙场生涯中,第一次见到这般眼神:没有残忍,没有弑杀,没有惊惧,没有苟且,只是看着自己,仿佛看着一块普通的石头。 他不知这眼神是何意,只能机械的抬臂格挡,两刀相撞,清脆的声响,惊得场上左右人都心神一清。 宗月歌率先反应过来,罪空一凛,刀身上的金色铭文反射进了她的眼底,她扬刀向天,飞身直踢向那塔罗的胸前,一股青白火焰撞上了那塔罗匆忙间抬起的环刀上,直将那银白刀身淬出了鲜红色。 一阵灼烧感从握刀的手,传到那塔罗的丹田,他堪堪忍住涌上心口的一股血腥气。还未等他缓上一缓,宗月歌的下一波攻势就已经到了面前。 带着雷光的青白火焰,像一柄柄利箭,从罪空出凶猛地射向那塔罗的方向,他终是抵挡不及,一支火箭直直的刺入他的右肩。 这是宗月歌从司剑长老处学的落雨刀法。罪空上出现金色铭文后,接下来就会释放出比修行者自身的火灵力大数倍的威力,可也会透支修行者体内的灵力。因此宗月歌也停住了身形,战场中霎时间只剩下宋裴仪在一旁,与多名西晋将领奋战的声音。 那塔罗捂着左肩。死死地看向又一次重创自己的宗月歌:“好手段,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宗月歌身形未动,宋裴仪处也停止了战斗,来到了她身后。 “你还是多关心自己吧。”宗月歌嘴角勾起笑容,朝面前的那塔罗道。 那塔罗有些不解,刚要发问时,便听见了身后哨兵来报的声音。 “大帅,不好了!” “怎么了?”那塔罗烦躁的回头,见来人一脸惊恐,心中火气更胜,“快说!” “大......大帅,南梁军队神出鬼没,我军......全军覆没!” “噗——” 宗月歌和宋裴仪眼看着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那塔罗,喷出了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 第九十章 战后 黑岩林一战已经结束,南梁军队大获全胜,西晋主帅那塔罗被俘,此刻的的南梁军营,正处在一片欢欣中。 “这是我鲁元驹参军十年以来,打的最漂亮的一仗!”鲁元驹和其他领军一道聚在主帐中,对着坐在桌前的宗月歌说,“这都是宗主将的功劳!” 宗月歌也被他们的气氛感染,眼角弯起:“我这个主将,只是提出了方案,具体实施,还是得靠大家的帮助。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是大功臣!” “主将,您可是答应我们了,等打赢了仗,就告诉我们游循战术的道理,”孟信起哄道,“这下时机到了,您可不能藏着掖着啊!” “就是,主将,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好好好,”宗月歌笑了起来,“这就告诉你们。” “往常打仗,往往都是两军对峙,不仅各自都对敌方的兵力一览无余,而且大多要求地形平坦空旷,这片大漠,沙丘连绵,显然不是此等战术应用的好地点,更何况是乱石林立的黑岩林。我们之前的战役,就是吃了这样的亏,想必那塔罗也是如此想,这才将军队驻扎在黑岩林中。”宗月歌有些不适,缓了缓继续道,“而游击战术,讲究的就是一个分散,将大军分成无数小队,同时进攻,便可让他们应接不暇,况且我们战术就是见好就收,绝不恋战,借着黑岩林的地形,和黑夜的自然条件,很方便每个小队隐匿身形。敌方打完这边,还有那边,循环往复,永无止境,不仅会消耗体力,心理上更是折磨。这般,我们很快就能取得胜利。” 众领军早已听得目瞪口呆。宗月歌看着他们一个个惊为天人的眼神,心中没有任何骄傲和开心,有的只是对擅自用了伟人战略的愧疚和不安。 “你们......也不用以为我是什么谋略家,”宗月歌忍不住道,“这不过是,额,我之前从一本兵书上看的方法......能胜仗,还是得多亏了三军将士!” 帐中每人脸上都带着笑,就连平日里不太说话的宋裴仪都主动开了口:“小姐可不要自谦,昨夜我可是同小姐一道对战那塔罗,小姐的英姿可堪当主将!” “你小子这可就算是拍马屁了,”孟信笑着打趣,“还不快同我们说说,咱们主将,是如何击败那塔罗的?” “快说!” 宋裴仪年纪小,终是抵不过这些如同自己兄长一般的人的要求,在宗月歌无奈的笑意中,将昨夜的情景娓娓道来。 宗月歌看着他们聚精会神的模样,心中划过一片暖流,却终是没有驱散阴霾。 不为其它,她往常使出落雨刀法,虽是会透支灵气,可都会在第二日回缓回来,可这次,却始终没有恢复灵气,此刻她的丹田,空空荡荡。 “好!我们真不愧是我们的主将!” 鲁元驹的叫好声将她从思绪中拉回,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宗月歌忙扬起一抹笑,道:“好了好了,听过就算了,快去干自己的事吧。” 众领军笑声不断地出了主帐,只剩孟信一人,面上担忧地看向她。 “小姐,您方才......”孟信刚才就注意到了她暗淡下去的脸色,这会儿趁着人少,问道。 “呃......”宗月歌不想将自己灵力尽失的事告诉他,只得找了一个合适的借口,“汤安翔那边,还得请你多去劝一劝。” “原来是为了这事。”孟信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小姐放心,经此一役,汤安翔哪还敢肖想迎娶小姐,成为将军的乘龙快婿,他应当早就明白自己的斤两了。” “那便好。”宗月歌笑了笑。 孟信也退出了营帐,一片安静中,宗月歌的心思重新归于沉重。她席地修炼了片刻,还是不见半分灵力的影子,只好睁开眼,走出了营帐。 昨夜的战役,只有少数人受了伤,此刻账外也是喜气洋洋,每人见了她都是欢天喜地的模样。 宗月歌在一个个帐子中巡视着,终于来到了战前,她遇到那个给自己爹娘写信的小兵帐中。 “主将!”众人见她进来,纷纷行礼。 “各位不必多礼,”宗月歌忙说,“我只是来看看而已。” “主将......”一道嗫嚅的声音,在账外欢天喜地的庆贺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怎么了?” “小方......还没有回来......” 宗月歌刚想问小方是谁,环顾了一圈这帐中的士兵,唯独不见那日写信的少年。 “这孩子只有十五岁,我想着,哪怕是他......死了,也得把他的尸体带回来......”那人说着,站了起来,宗月歌这才发现,他的腿上,绑着厚厚的绷带,显然在昨夜的战役中,受了不轻的伤。 “你先休息,”宗月歌赶忙阻拦了他的动作,道,“你们昨夜都辛苦了,我去黑岩林找找小方。”说罢快步走出了营帐,朝着不远处的鲁元驹喊了一声:“鲁领军,跟我去一趟黑岩林!” “什么时候?” “就现在!” 打了胜仗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路上。鲁元驹的马策得飞快,数次将宗月歌甩在身后。 眼前就是高耸的黑色岩石,此处已经不适合骑马前往,二人将马安置好,徒步走进了黑岩林。 “小姐,怎么这就要来黑岩林?”鲁元驹边走边问,“清扫战场,并不需要主将亲自来啊?” 宗月歌转过一块黑石,道:“我来找一个失踪的小兵。” “不对啊,”鲁元驹疑惑起来,“今早士兵都已经清点完成,不应还有遗漏的啊?” 宗月歌也不知为何小方失去了踪迹,走过一道又一道黑石,没有回答。 随着二人的脚步,周遭的尸体越来越多,宗月歌起先还能安慰自己,这些都是为国捐躯的有义之士,可最终,她还是停住了脚步。 眼前是一片空地,营帐或是被掀翻,或是被划得破破烂烂,篝火未完全熄灭,有的还在风中冒着热气。 沙地上,帐布上,都是断肢残尸,这些西晋的士兵,或是被一剑穿心,或是被斩下了头颅。空气中弥散着血腥气让她透不过气。 宗月歌终于难忍地靠在了黑石上,头边就是一大片喷溅出的血迹。 “咦,西晋的军营中,怎么还有舞女?”鲁元驹忽然看到了什么,好奇地问, 宗月歌强忍着心中的恶心,走到了他身边看去,正逢鲁元驹用剑尖将那穿着暴露的尸体翻了过来,一张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人。 是那日,拉她进营帐的舞女。 她还等着攒好钱,给孩子读书啊,她的孩子还在等她回家。可现在,她却像一条被晒干的鱼,死在了这漫天的大漠中。 宗月歌不敢再看一眼,匆匆移开视线,入目的只有满世界的尸体,满世界的死亡。 这些人,有的已经为人父母,家中有孩子在等他们归来,有的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对未来有着无限憧憬,只等以后做出一番事业。可这无数的期盼和宏图,却仅仅在一夜间,就戛然而止...... 如果不是她,提出了什么游循战术,打了这一仗,他们现在还不会死。 自己,来到这个大陆,就只带来了灾祸...... “主将!” 鲁元驹本已经找到了一个躲在黑石后,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南梁士兵,刚要回头报告时,却正好看到宗月歌长喷了一大口鲜血,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题外话------ 游击战术是***在作战实践中提出来的。 “我们的战争是从一九二七年秋天开始的,当时根本没有经验。南昌起义、广州起义是失败了,秋收起义在湘赣边界地区的红军,也打了几个败仗,转移到湘赣边界的井冈山地区。第二年四月,南昌起义失败后保存的部队,经过湘南也转到了井冈山。然而从一九二八年开始,适应当时情况的带着素性质的游击战争基本原则,已经产生出来了,那就是所谓’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十六字诀。"(《***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204页。)(这段话一定要写的) 现在说这些话可能会影响大家的观感,可是我想了挺久,还是想说。 我猜可能有人会说,保卫家园,为国而战,当然是足够让人骄傲的大事,女主不应该为敌国死去的士兵难过。这个说法当然符合普世价值观,可是,女主前世是一个从来没见过尸体的现代人,到了这里也只是见到几具,突然到了大战后的战场,自己主导的战争,让这么多家庭支离破碎,我不相信她能承受得住。当然,女主的反应也只是暂时的,以后的剧情,她会明白,战争的意义,不是弑杀,是为了长久的和平,她也会成长起来,会更加坚强。 (另:小方还活着,g倒了!妹想到吧!) 第九十一章 “醒醒!公司是你睡觉的地方吗!” 宗月歌意识迷糊的睁开眼,入目的便是西服外套的衣角。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睡着了......” “初设图改完了吗?”西服下包裹着的,是一个宛如六月怀胎的啤酒肚,在往上是一张满是横肉的脸。、 宗月歌终于坐直了身子,看着眼前的探索者软件界面,黑色的背景中有她的倒影,眼神茫然无措。 “愣着干什么,说话!” 男人的脸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进入视野。 “我......还没改完......” “没改完还有心情睡觉?”那男人语气一下子拔高,“这个月你的提成扣光!” 宗月歌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提成”是什么,只好沉默着,看着他带着得逞的笑走远。 “越格,别生气,咱老板就这德行,就是看不得咱们有舒坦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对了,建设路口新开了家蛋糕店,你赶紧把初设改完,下班咱俩一块去,我看网上说挺好吃的。” “哦......好的。”宗月歌恍惚地回着,转头看向面前的黑色屏幕,手中鼠标无意识的点着什么。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坐在这里,好像有什么事忘了做。 终于到了下班时间,手上的图改完了,她将图改了个项目名字,发给了列表中,那个备注是“狗贼老板”的人。 宗月歌站起身,肩膀有些疼,她伸手揉了揉,对着坐在自己身后的同事说:“下班了,走吧。” “好。” 那人说着,转过身,宗月歌这才看清她的脸。 满面黄沙,半张脸往下滴着血,双眼死死地瞪着她,梳着一个复杂的发髻,身上是花花绿绿又破破烂烂的古代衣服,胸前一个漆黑的洞,像是一张露出獠牙的大嘴,朝着他狰狞地笑着。 宗月歌登时被吓得连退几步,直到后背抵着墙壁,她才找到一些安全感。再转头看向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多数人穿着厚重的盔甲,像是古代的士兵一样,缺胳膊少腿,死状各异,都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面前的同事将自己可怖的脸凑近了宗月歌,语气和活人一般正常:“越格,你怎么了?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怎么不走了?” “啊......我有点腿麻,这会儿好了,走吧。” 宗月歌打着哈哈,和她一块进了电梯。 电梯中,被她的同事们挤得满满当当,宗月歌前后左右都挤满了狰狞死态的人,鼻尖充斥着浓厚的血腥气。偏生电梯间中,除了她,剩下的人对自己的状态浑然不觉,身边约自己去蛋糕店的女同事口中还在抱怨着自己儿子的考试成绩,几个缺少四肢的同事在打着电话,听那语气,像是在告诉家人,今晚买什么菜。 这间令人窒息的电梯间终于到了一楼,宗月歌慌不择路的跑出了办公楼,不顾身后女同事的大喊和来往车辆的鸣笛声,直接跑到了大街上。 正是晚高峰,街上车辆人流极多,可宗月歌定睛一看,绿化带中没有灌木,取而代之的是杂乱的黑色石头,楼前的喷泉中,流淌着的是鲜红的血液,街上的行人各个身穿破烂的古装,疮痍满身,都是早就应该死去的人。 她惊恐之极,低头看了看自己,白色卫衣,黑色排扣裤,浑身上下干净整洁,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越格!危险!” 街边的女同事正大声呼喊着自己,可宗月歌此刻无心关注朝着自己开来的车,她现在不知道这是哪里,自己是谁,脑子混乱异常,几欲开裂。 “没长眼啊!” 车猛地停在她面前,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咒骂。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这就走。”这是女同事道歉的声音,手臂传来一股拉力,宗月歌被女同事拉到了路边。 “越格,你今天怎么了?” “我......”宗月歌茫然地看向她,却从她发散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的脸,正逐渐变得焦黑,原本柔顺的棕色长发也逐渐消失,直到最后,自己浑身上下的皮肉都发黑开裂,散发着被烤坏的焦糊味道。 “到底怎么了?”宗月歌竟然从女同事昏沉的眼中分辨出一丝关切,“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儿,”宗月歌无所谓地笑笑,“走,去蛋糕店。” 二人沿着人行道缓慢的走着。宗月歌听着她分享家庭的趣事,甚至还有心情搭上两句腔。 “啊这样啊,那现在的小孩儿可真不容易。”她随口附和着。路过一幢楼的玻璃幕墙,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幕墙那边是一个焦黑的身影,有的焦壳裂了开,露出了内里的红肉,有的地方血管破裂了,好在血液早已流干。 真好,自己终于和别人一样了。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女同事担忧地问。 “没什么,就是想起来,今天那张初设图,有一处忘了改,明天还要替一把。” “害,常有的事。” 二人说着,已经到了新开蛋糕店。 推开店门。扑面而来的不是蛋糕的香气,而是一股浓厚的血腥。 “这家店真的不错唉,”女同事拉着她来到透明架子前,“你看这个榴莲千层。看起来就好吃。” 架子里摆着的,哪是什么榴莲千层,分明就是一个死不瞑目的尸体的头。 “确实不错。”宗月歌已经见怪不怪。 “那就要这个了,越格,你不买点什么?我看那边的雪花酥也挺香的。” 宗月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几截滴着血的手指摆在塑料托盘上,在顶部的打光灯下,泛着橙黄的光。 “不了,今天没什么胃口。”即使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宗月歌还是不能说服自己买这种东西。 女同事见她坚持,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拿着自己的“榴莲千层”和宗月歌一道来到柜台前结账。 “等一下我先扫个红包......越格,你怎么又在发呆?” 宗月歌眼里,广告屏幕上,不是能扫出红包的二维码,而是一张青衣古装女子焦急的脸。 “所有的方子都试过了,怎么还没醒?” 女子说完,将一只手伸了过来,宗月歌感觉到有什么人在往上掀她的眼皮。 “应当没事啊,到底怎么回事?”青衣女子说着,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胜了仗,怎么去找个人,就变成这样了?” “胜仗”两字敲在了宗月歌的心尖,她恍惚中想起,自己的确是曾经上过沙场的...... “知溪小姐,主将还没醒吗?”屏幕中又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还没,我也没有办法了。”青衣女子的语气中满是失落。 他们说的主将是谁?是自己吗?耳边女同事的呼唤已经变得极为遥远,宗月歌此刻全副心神都在这一方小小的电子屏幕上。 “都怪我!”屏幕中好像有一下打巴掌的声音,“要不是我自己去黑岩林就好了,主将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黑岩林是个地名吧,听起来倒是耳熟得很,宗月歌恍惚想起来,自己就是在黑岩林打的仗。 耳边女同事的呼叫声已经变得十分刺耳,可宗月歌全然不理。 “鲁领军无需自责,月歌这几日劳累过度,也不一定就是去了黑岩林的缘故,好在那个小兵是找到了,你这一趟也不算是白跑不是。” 对,她想起来了,她去黑岩林,是和这个被叫做领军的人一起,是去找一个叫“小方”的少年。她叫宗越格,本来是个社畜,后来意外穿越成了玄真大陆上南梁大将军宗凛的四女儿,宗月歌,做了军队主将,胜了仗,去黑岩林找小方,后来昏倒在黑岩林。 她终于全都想了起来! 此刻的蛋糕店,早已不是她刚进来那般光景。店中,不管是收银员还是顾客,都狰狞地看向她,口中凄厉的嘶吼着什么。 “你和我们一样!留下来!” “不!我跟你们不一样!” 她朝着对面所有尸体大喊。 话音落地,周遭的世界瞬间分崩离析。 “醒了!快去叫知溪小姐,主将醒了!” ------题外话------ 能看到这里的朋友,希望不要对榴莲千层和雪花酥产生阴影,还是很好吃的。 现在是二月九号凌晨1:58,我熬不住了,睡了,晚安哦。 第九十二章 僧人 “月歌,你可算是醒了,这几天军中上下,可都急坏了。” 宗月歌刚从床上睁开眼,便听见宗知溪欣喜的声音响起。 “我......”她刚要开口,便感受到喉咙传来的一阵沙哑。 宗知溪见状,适时地将早已准备好的温水递到她嘴边。宗月歌浅抿了两口,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睡了几日了?” 宗知溪手上还拿着她的脉,头也不抬的说:“已经三天了。”待确定了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后,宗知溪方才放心的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道:“没事了。” 宗月歌闭眼,神识进了丹田,感受到丹田中的灵力,确实比之前的充沛了不少,甚至雷灵根已至结丹境三阶,火灵根已至结丹境一阶。 “多谢。”她睁开眼睛,看向宗知溪。 宗知溪诧异的回头,道:“我们是一家人,你为何说这么生疏的话?” 对不起,宗月歌看着她的眼睛,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你的妹妹,原本的宗月歌,早已死去了。 “我出去逛逛。”宗月歌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是作势要掀开身上的薄被。 “不行。”宗知溪毫不留情的驳回了她的请求,“你才刚醒,还需要养一养。”说罢将一碗黑乎乎的药递给了她:“喝了。” 宗知溪每次遇到不听话的病人,都会变成现在这般冷若冰霜的模样。宗月歌也不敢违逆,只好乖乖接过药碗,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这药极为难喝,宗月歌喝完,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神识,正要说话,便感觉后脑一阵酥麻感袭来。再次昏迷前的最后感觉,就是宗知溪的一句话。 “早知道你醒过来就要出去,给我好好休息!”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宗月歌直感到腹中一阵饥饿。帐中空无一人,桌子上摆着些还冒着热气的清粥小菜。 她翻身起床,简单的填饱了肚子,掀开帐帘走了出去,随手拉住了一个小兵,问道:“鲁领军在哪?” “回主将,在那边。” 宗月歌快步走向他指的军帐,未等人通传便直接走了进去。 “鲁领军,小方找到了吗?” 鲁元驹本正在桌前写着什么,见她进来,忙站起身,欣喜道:“主将,您终于醒了!” 宗月歌摆了摆手:“小方呢?” “小方找到了,正在隔壁帐子关押着呢,主将现在可要提审?” 宗月歌闻听此话,一开始有些疑惑,随后便反应过来,他这是把小方当成自己昏迷的幕后黑手了。 “我昏迷和他无关,”宗月歌解释道,“我有事,想问他。” 二人走到了旁边的营帐中,瘦弱的少年正被五花大绑着,坐姿椅子上,惊恐地看向他们。 “鲁领军,我有些话,想单独问问他。” 待支走了鲁元驹,宗月歌在小方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额视线和他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小方,你为何躲在黑岩林,没有跟着军队一同回来?” “我......”小方支支吾吾地开口,“那日,我被一个西晋士兵击晕,他可能以为我死了,就没有管我,知道第二日,我听见有人唤我,才醒过来,刚睁眼就看见主将你......倒了下去......” 他说到这儿,声音越来越低,随后忽然想到什么,慌忙说:“主将,您出事真的跟我没有关系!” 宗月歌当然知道这事跟他无关,可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深沉严肃的模样:“此事虽然与你无关,可你也是难辞其咎,这样,你再跟我去一趟黑岩林,就当是将功折罪了。” 小方忙不迭的点头应下。 再回黑岩林,宗月歌站在沙地上,昏迷前那苍凉的自责又涌了上来。 战场上的残尸断臂已然被清走,地上只留下了一滩滩暗沉的血迹。 “主将,您在看什么?”小方见身边的人忽地站在原地不动,谨慎又疑惑地问道。 宗月歌并未回答,只是往前走着。视野中的每一滩血迹,都代表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她感觉到,自己仿佛就是一个冷血的刽子手。 “这位施主,可否让一让?”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宗月歌警觉地看向那声音的来源。 眼前是一个赤着足的灰袍僧人,正双手合十,看向自己。 宗月歌一时拿不准这人是何意,便给他让了条路。 那僧人见她让路,又是双手合十,道了声谢后,走到宗月歌身边的一滩血迹前,口中低声念着什么,将手附在血迹上,随即宗月歌看到那血迹之上浮出一阵金光,耳边也好似听到了轻微的梵音。 僧人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走到下一滩血迹前,重复了起来。 宗月歌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一直做着同样的行为,知道天色渐暗,这片战场上,已经不剩下他没有抚过的血迹。 眼看着僧人就要离去,宗月歌终于上前拦住了他。 “敢问您,方才是在做什么?” “超度。” 这二字像一记重锤般敲在了宗月歌心上,她只感觉到,面前僧人温润的目光,都像是一把利刃。 宗月歌仓皇的避开了他的注视:“可这里并没有尸体,大师如何超度?” “超度,并非是为了超度死者,而是超度生者。” 这番言论宗月歌倒是第一次听见,脸一旁不明所以的小安都转头看向这边。 “此话何解?” 那僧人笑了笑,温和的开口:“将死者的亡灵渡至他该去的地方,也就是将活人的罪孽洗涤。过去之事已不可更改,贫僧只希望死者安息,生者宁静,如此而来,方为超度。” 宗月歌看着他,破损的道袍早已不能抵御大漠的寒风,更何论这僧人还赤着脚。 “高僧这般打扮,不觉得冷吗?”宗月歌问道。 “做自己想做的事,心中温暖,身上就自然不觉得寒冷。” 空气中一时间无人说话,那僧人又开了口:“既然施主无事,那贫僧就先告辞了。” “烦请留步,我有一事,还望高僧解惑。”宗月歌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施主请说。” “如果有一人,造成了成千上万的人的死亡,那么她的罪孽,该当如何化解?” 僧人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 “若他只是为了一己私欲,当然算得上罪孽,若是为了名族大义,那人倒不必过于自责。” 听他这话,像是已经知晓了宗月歌的意思。 “无论是何目的,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何故这样说?”宗月歌并未在意他的语气,接着问道。 “结果虽是一样,但那人却不一样。”僧人双目清明,好像要直接看向宗月歌的心里,“前者主动身犯罪孽,是为普世的恶人,后者则是被动有此举动,不过一个俗人而已。” 见宗月歌一脸的似懂非懂,那僧人笑道:“施主大可去告知那人,一切无关其他,唯心耳。” 心中的迷雾忽地消散,宗月歌整个人的神色都清明了起来,朝着僧人感激道:“高僧德行崇高,在下拜服。” 僧人又道了一声佛号。 宗月歌瞧着天快要黑了,问道:“天黑了,高僧可有去处?” “贫僧天地为床,四海为家。” “既如此,高僧不如跟我到南梁军营中,暂住一晚?” 僧人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笑着说:“施主,阴阳际会,来便心安。一切机缘,事在人为。” 宗月歌心头一震。 这人,竟然看出了自己是穿越而来的! “您……何出此言?”她小心翼翼地问着。 面前的灰袍僧人笑了笑,并未做回答。 “既然您说了机缘巧合都是事在人为,”宗月歌拱手行礼,“那不如就与我回军营,好好为我解答一下,什么叫做事在人为。” 僧人平静地看着她,好似能看清宗月歌心中一切的想法。 “好,多谢施主。” 宗月歌故作轻松地转身,凑到早就听得云里雾里的小方身边,低声道:“看紧这个人,到了军营也是,办好了,算你戴罪立功。” 小方浑身一凛,行了个礼:“是!” “小点声儿!” ------题外话------ 上一章被屏蔽的是教员的名字。 第二卷完 三人策马赶回军营,已是第二日清晨。 宗月歌刚刚翻身下马,示意小方将僧人带了出去,转头便见一青衣女子,满面冰霜的看着自己。 “你去哪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学生时期,偷去网吧遇到班主任。 “我……出去转了转。”宗月歌声音发虚。 “去哪里转,要去一整晚?” 宗月歌答不上来,只好故作轻松的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亲亲热热地将她带进军帐。 “别说我了,昨日军中,有什么新鲜事吗?” “当然有了,”宗知溪没好气地说,“新鲜事就在你帐中,自己去看吧。” 宗月歌打着哈哈,离开了她身边,转身就进了主帐。 帐中,孟信正立在桌前,像是已经等候了多时,叫她进来,忙迎了上去。 “主将,昨日傍晚,刚来的圣旨。” 宗月歌从他手中接过明黄色的圣旨,展开大致看了一眼。 “要我马上回朝复命?”宗月歌看完,合上了圣旨,“大战刚停,正式大军劳累之时,萧承翼在想什么?” 孟信显然也对南梁当今圣上没什么尊敬之意:“不知道,不过,西晋如今没了那塔罗,根本不成气候,主将现在回汴京,也无甚风险。” 这话倒是真的,宗月歌寻思了一阵后,道:“那好,我带上几个人,明日便启程回朝,这边,就先拜托你了。” ------题外话------ 这一章是一个小章节,不影响后面章节的字数,第三卷的每一章字数还是2k+,请大家不要弃坑,跪谢! ——————————————————— 码字码的我皮都皱了。 第九十三章 大帅破防了 “听说了吗,西晋输了!” “听说了!我们的斩鸿将军宗凛果然英勇无双啊!” “什么斩鸿将军,这次打西晋,主将可是他的女儿,宗月歌。这不,这总结四小姐,马上就要回朝复命了。” “什么?就是那个才刚说自己有了灵根,前往凌玄学院的宗月歌?” “哎呀就是她!要我说啊,这宗家可真是不得了,一个女儿现在是贵妃,一个女儿刚打赢了胜仗,这下宗家的势力,可真是要超过王家了。” “谁说不是呢。” 宗月歌班师回朝的消息,早已经在整个汴京传的沸沸扬扬,二当事人,却还在盘旋的山道上,不疾不徐的赶着路。 “宋裴仪,离汴京还有多远?” 又是一年初秋,阳光和煦,落叶微黄,正是果实成熟的好时节。 “回小姐,明日下午,便可到汴京。”宋裴仪在马车前赶着车,朝他身边骑马漫步的宗月歌说。 “太好了,”马车内,宗知溪长舒了口气,“到了汴京,父亲就更有希望醒来了。” 她的话让宗月歌原本放松的心悬了起来,她勒马看向车厢中,昏迷不醒的宗凛,语气中难掩担忧。 “知溪,到了汴京,当有......”她的话还没说完,余光便瞟到后面的马车里,一个光秃秃的脑袋钻了出来。 “施主,就将贫僧放在这里即可。” 宗月歌看向他古井无波的眼睛,没有应声。自她在黑岩林遇到这个名叫了然的和尚,被他看穿了穿越的身份以后,宗月歌便时刻将他带在身边,只是为了找出他是为何看穿自己的。 “了然师父,”宗月歌来到他身边笑了笑,到,“此处离汴京还有十数里地,师父现在下车,恐怕要走上好几天了。” “阿弥陀佛,”了然道了声佛号,“施主,贫僧也从未说过,自己要去的就是汴京。” 宗月歌被他噎了一噎,也不在意,这人的确是被自己强迫着带上马车的,现在这样说,也是在情理之中。 “师父曾说,自己四海为家,”宗月歌看了看汴京的方向,“我汴京将军府,也包括在这四海内,自然也就是师父的家。师父哪有过家门而不入之理?” 这般强词夺理的说辞也并未让了然生气,他只是又双手合十,拜了一拜,回了车厢。 这样的情景几乎在归途上的每一天上演。了然每一天都在要求下车。宗月歌每一天都用花样百出的话回绝,被要求看着了然的小方每一天都在憋笑。 宗月歌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正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的小方,见这孩子接收到自己的眼神后,马上正襟危坐,方才驾马来到了车队最后一架马车边。 这个车厢的门窗都被封死,只留下了顶部的一个小窗透气,车厢四周围着铁链,随着马车的晃动不断作响。 不为其他,这马车中,关押着西晋名将,那塔罗。 带那塔罗回汴京,也是萧承翼圣旨中所写。 宗月歌在温暖的秋日阳光中,朝车厢中的那塔罗高喊:“大帅,莫急,明日就到汴京了!” 说罢她便听到车厢中传来铁链碰撞声,其间还夹杂着嘶吼声。 宗月歌愉悦地来到了还在奋力赶车的宋裴仪身边,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赶车,你巡逻。” “是。” 二人交换了位置,驾车的马都是早已识途的老马,其实并不需要赶车人做什么。宗月歌懒懒地摔了下马鞭。问一旁的宋裴仪:“到了汴京,可有住处?” 少年脸上划过一抹脸红:“没......没有。” “那正好,将军府有的是客房。” “怎好再叨扰小姐!” 宗月歌看着他不好意思的脸,轻笑着说:“你以为我是让你白住的?过来我同你说。” 宋裴仪跟着她的动作凑近,听见她低声说:“到了将军府,你帮我盯紧后面马车上的那个光头,小方那孩子年纪轻,容易被骗。” “嗯。” 半日时光转瞬即逝,眨眼就到了黑夜。 宗月歌依照惯例。讲马车停在路旁的树下,留宋裴仪在外守夜,自己转身进了马车。 马车内,宗月歌正手拿细针,在宗凛身上施着。 宗月歌安静地等她施完,才开口说话。 “可有好转?” 看见宗知溪摇了摇头后,宗月歌心下也沉重了起来。 “要不,在再去拷问那塔罗试试?”宗月歌提议道。 “这一路上,我们几乎每一天都在审问他。每次他不是闭口不答,就是诅咒父亲,哪次有收获了。”宗知溪说着,也叹了口气。 “希望不大,但还是试一试。”宗月歌说着,翻出马车,径直走向最后一个车厢,翻身就上了马车的顶部。 那塔罗听见声音,见怪不怪地探头看了一眼,随机就移开了视线。 “大帅,”宗月歌低头看着这个狼狈的西晋名将,道,“今天的饭菜,可合胃口?” 她意料之中的没有听见回答。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不满意,还请大帅见谅。车马劳顿,实在没有好酒好菜来招待了。”、 “宗凛的事我不会说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那塔罗的回答果然和宗知溪说的一样。宗月歌也不恼,只是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笑着说:“今天我可不是来同大帅说这个的。” 今天有了新的话题,那塔罗不由得抬头看向她。 “来谈谈巫莲吧,你们的大国师?”宗月歌低头看向他,漫不经心地问着,“十绝仙砂印,是什么?” 那塔罗惊愕地看着她,语气中早已没有了方才的嚣张:“你怎么知道十绝仙砂印的?” 果然问对了。宗月歌心中欣喜,面上却装成了神秘莫测的模样:“当然是巫莲同我说的,大帅还不知道吧,黑岩林一战前,我曾经进过大帅的营帐,还是你们的大国师带我进去的。” “他竟然与你有勾结?”那塔罗怒不可遏。 “这怎么能叫勾结呢?”宗月歌笑笑,“这个叫合作,我帮巫莲拿到十绝仙砂印,国师帮我获得西晋的情报。” 那塔罗已经被她这话激得急火攻心,用尽全身力气大喊着咒骂巫莲的话。 远处烤火的宋裴仪听见声音,警觉的看向这边。 “无事,大帅破防而已。” 第九十四章 不忘初心 虽是秋日,汴京的午后还是如同夏天一般炎热。在林中赶路时穿的长裙被薄汗浸湿,宗月歌靠着车厢,即使晒不到阳光,还是感觉到不适。 “宋裴仪,”她朝赶车的少年说,“前面路口,右拐,走上半里地就到了。” 车厢外传来了少年的应声。 “又到汴京了,”宗知溪有些感慨,“在沙场的日子,就好像是一场梦。” “是啊,”宗月歌没来由的想起了,自己昏迷中做的那个梦,苦笑着摇了摇头,“好快啊。” “皇上要你立即带那塔罗回京,到底是论功行赏,还是兴师问罪?”宗知溪的声音中有些担忧。 “问罪?”宗月歌道,“我有何罪?欺君瞒上,先斩后奏吗?”说着她无所谓地闭上了眼,“若是他萧承翼因为这点小事,就对一个功臣严惩,那我看他这个皇帝也是不想做了。” “月歌!”宗知溪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说出这样的大逆不道之言,一时间被惊到,“当心隔墙有耳!” 宗月歌浅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二人聊着,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到了。”宋裴仪敲了敲车厢,道。 宗月歌闻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将军府的大门,与宗月歌离开时别无二致。镇宅石狮一人多高,威严庄重,朱红大门向院内敞着,门口两个守宅侍卫见她出现,十分欣喜。 “小姐回来啦!” “嗯。” 说着,宗知溪也从马车上下来,道:“先进去吧。” 那塔罗早在几人进入汴京之时,就被等候多时的邢狱司带走重兵关押,现在进将军府的,只有宗月歌和宗知溪姐妹二人,宋裴仪和小方,还有一个挡在众人面前的和尚。 “阿弥陀佛,”了然双手合十,朝着宗月歌拜了一拜,“多谢施主这一路上的照顾,贫僧这便——” 宗月歌早在他站出来那一刻,就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大师,来都来了,您也得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就先在将军府住下。” 她的语气不是商量,而更像是命令。 了然见她坚决,也不恼,只是看着她摇了摇头,跟着进了将军府。 府内本就没有多少人,再加上去了沙场的宗凛,本应在凌玄学院的月歌和知溪,和已经在皇宫中做了贵妃的宗婉音,现在,着诺大的将军府,竟只有等在他们面前的安姨娘一人。 “呦——”安姨娘阴阳怪气地拖长了声音,“大功臣回来了?可真算是稀客啊。” “既然知道是大功臣,安姨娘还不快去准备好酒好菜?”宗月歌并不理会她的嘲讽,带着众人径直路过了她。 安姨娘似是对自己被忽略十分不满,宗月歌走出老远还能听见她的咒骂声。 “一个女子,成日里与男子混在军营,成什么样子!真是不像话!” 看来纵使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也总有人不忘初心。 几人来到大厅,厅中布着好大一桌子饭菜。 “这是......安姨娘准备的?”宗知溪迟疑的问。 宗月歌也有些新奇,朝厅外看了一眼,见安姨娘已经往这边走来,不由得心头一暖。 “都坐下吧,给姨娘让一个位置。” 众人落座,只有了然和尚还站在原地。 宗月歌看了他一眼,赶在他开口之前对一旁的姑姑说:“麻烦姑姑为这位高僧准备一桌素菜。” “多谢施主。”了然道了谢,站到一旁等待他的饭菜。 桌上佳肴,色香味俱佳,宗月歌等人奔波数日,此刻早已饥肠辘辘,也不多话,各自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姑娘家的,进食如此粗鲁,成何体统!” 宗月歌百忙之中抬头,见安姨娘已经在宗知溪的身边落座,目光中三分鄙夷,三分不适,还有四分的哀求之意。 她咽下一口香气蒸腾的茶,道:“姨娘若是去过军营就会明白,战场中瞬息万变,能吃上一口热饭,喝上一口热茶已是不易,哪里还有功夫顾忌什么文雅。” 到底是一辈子没怎么出过宅门的姨娘,安姨娘怎么也不能想象出她说的场景。 宗月歌见她不解,也就笑笑,没有说话。 酒足饭饱,宗月歌心满意足的靠着椅子,目光都有些迷离。作为这桌上唯一一个没吃几口的人,安姨娘反而成了这间屋子里最清醒的人。 “四姑娘,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 “不知,”宗月歌站起身看向她,“姨娘何故这样问?” 见宗知溪也扭头看向自己,安姨娘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夙愿。 “你若是待的时间长,得了空,能不能去宫里看一看婉音?” 这个请求来的没头没尾,宗月歌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她勾了起来。 “来的路上我就已经听说了,宗婉音都已经成了贵妃,怎么,想看一眼家里人不就是一声吩咐,还能让姨娘这么为难?” 这话像是戳到了安姨娘的痛楚,她忧愁地叹了口气,说:“你有所不知,婉音自打进了宫,就从未得宠过,皇上只不过是偶尔想起她,进一进她的位分,这才让她坐上了贵妃的位置。婉音思君成疾,也不同家里人通信,算起来,我已有一年左右没有见过她了......” 宗月歌早已料到,宗婉音不会多受宠,只是这般光景,是她从未料想的。 “有机会我回去看的。” “谢谢......”安姨娘看着她的目光中已然满是感激。 眼看着已经到了傍晚,心愿得偿的安姨娘也显得贤惠起来:“你们都累了吧,客房已经收拾好了,快去休息吧。” 宗月歌看了看一旁闭目念佛的了然,将宋裴仪叫到了一旁:“你跟了然一屋,帮我看着他。” “是,”宋裴仪毫不犹豫地应下,旋即问道。“小方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他了?” “他家就在汴京,方才同我告假,回家了。” 几人各自回屋,了然只是看了一眼宋裴仪打开客房门,为他让路的动作,便像是早就知晓了一般,跟宋裴仪进了一屋。 宗月歌远远地看着僧人进屋的背影,眼睛眯了眯。 方才在饭桌上她便留意了,了然那桌上的素菜,动的并不多。这么长时间没吃过好饭,这和尚还能保持自己一贯的饭量,若不是心中有鬼,就是真的守心之人了。 只是,自己穿越之事已经被这人知道,可这一路上,纵使自己的态度再强硬,他也没有用这件事来威胁自己...... 宗月歌想着,头有些痛,只感到自己仿佛卷进了更大的谜团。 第九十五章 迷惑皇宫 翌日清晨,依照旨意上朝复命。 作为这殿上唯一一个没有穿着朝服的人,她此刻自然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周遭的人或是赞叹,或是警惕地看向她,而宗月歌只是站在原本宗凛的位置上,并未和任何一位官员说话。 “怎么今日是宗小姐替父上朝,敢问宗将军身体可好?” 此刻萧承翼还没有进殿,宗月歌终于听见了第一道来搭话的声音。她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是站在他身后的一位武将。 宗月歌对这张脸并不熟悉,瞧着他的位置靠前,应当品阶不低,语气嘲讽挑事,定与宗凛不和。宗凛昏迷不醒之事,早已在朝中传开,这人现在这样问,其心可见一斑。 思量至此,宗月歌偏着头浅笑一声:“管好您自己。” 那人面上一僵,随后站直身子看向她,正欲开口时,忽然听见传旨的太监高声喝道:“皇上驾到?” 耳边环绕着众人高呼万岁的声音,宗月歌随着人群蹲了下来,感觉道一丝探寻的视线,在自己头顶上停留了片刻后,又毫无痕迹的移开。 “众爱卿平身。” 宗月歌站起身,这才第一次见到登基后的萧承翼。 他如今不过双十年纪,却已经有了先皇萧瑾的神韵,眉目深邃,喜笑不形,此刻一席龙袍加身,更显得威严无双。 “众爱卿,可有事启奏?”少年皇帝开口。 话音落地,宗月歌对面文臣的队伍里,一个年轻文官站了出来:“启禀圣上,臣有事启奏。”、 “说。” “皇上,如今正值盛年,后宫却只有婉贵妃和瑶贵妃等五人,实在于理不合。依照皇训,皇上应当广招秀女,以绵延后嗣为宜。” 又是这老掉牙的话,殿上众人都有些无所谓地沉默着,只有第一次上朝听见这话的宗月歌感到十分新奇,不免得转头看了那人一眼。 她的小动作落入了高坐上的萧承翼眼中,他沉声道:“宗月歌,你在看什么?” 宗月歌没想到他突然问自己,一时不察,倒显得有些慌张:“我......我是听这位大臣一说,想起了婉贵妃的母亲嘱托我,今日有机会要去后宫探望贵妃,赶巧有了这个机会,便回头看了一眼。” “准了。”萧承翼并未在意宗月歌这有些驴唇对不上马嘴的回答。 如她所料,剩下的上朝内容,无非就是关于萧承翼纳妃的人选建议,宗月歌听得有些无聊,甚至借着衣袖的掩饰打了个哈欠。 这件事,最终以选中两名官员的女儿进宫结尾,宗月歌揉了揉有些发愣的眼睛,顺着众人走出大殿,心下却生出了几丝狐疑。 萧承翼急召自己回京复命,还要求自己代父上朝,却又对战事不闻不问...... 正想着,殿外一个小太监走到她面前:“宗小姐,殿下派我来为您引路。” 想必是带自己去见宗婉音的。 宗月歌跟在小太监身后,绕过一重重殿宇,终于到了湖上的一座凉亭内。 小太监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退了下去,宗月歌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却不愿走进凉亭。 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声音正背对着她,站在凉亭内。 宗月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知该来的总会来,便走到了萧承翼身后。 “皇上,找臣女有事?”因着萧承翼背对着自己,她此刻连腰都没弯。 “宗月歌,擅自领兵,先斩后奏,该当何罪?” 净是些陈词滥调,这么些日子过去了,这人还没学会有话直说。 “情况紧急,容不得臣女多做上报,”宗月歌淡淡地回着,“况且将在外,大战在即,臣女临危上阵而已。” “若非胜了,朕定要治你的罪。”萧承翼转过身,与一身白衣的少女直视。 “皇上,到底想说什么?”宗月歌看他打了半天哑谜,终于忍不住问道。 萧承翼看了她一会儿,居然笑了出来。 “你倒是跟原先大不一样了。” 面前这人虽是笑着,眼神中却毫无暖意,宗月歌谨慎地回道:“时过境迁,谁都会变的。” 秋风吹过,在湖面上吹起涟漪。 亭中沉默着,宗月歌看着萧承翼面无表情的脸:“黑岩林一战的具体情况,臣女已经在奏章中写明,那塔罗也已经押解进了邢狱司。若皇上无事,臣女还要去看望婉贵妃。” “朕同你一同去。” 这就是要看紧自己了。宗月歌无所谓地跟在他身后,一路无话。 漫长的沉默结束,二人终于到了宗婉音居住的承泽殿。 踏进殿门,入目便是一颗开着大朵红花的树。宗月歌新奇地抬头望了一眼树冠,这树不知是何品种,叶子苍翠,花朵芬芳,是装点庭院的绝佳选择。 看来,宗婉音过得,也不像是安姨娘说的那般差。 “你在看什么?”萧承翼开口问道。 “没什么,”宗月歌收回视线,“臣女只是看着这树不错,想问皇上是何品种。” 萧承翼笑了笑,并未回答。 正说着,二人已经踏进了承泽殿的主殿,正见一衣着华丽的女子低头跪在地上。 “臣妾恭迎皇上。” 宗月歌蹙眉看向宗婉音,见其肤如凝脂,衣若灿霞,头上钗环琳琅,随便一件拿出去都能买下一条街的铺子,心道安姨娘的担心真是多余。 “爱妃快快请起!”萧承翼忙讲宗婉音扶了起来。 宗月歌站在一旁,见宗婉音被扶起后,眼中满是惊喜和惶恐地看向萧承翼,随后视线一转,扫到自己的方向,随机面容就冷了下来。 “皇上,这位姐妹是......” 宗月歌眼中带了些疑惑,自己与她不过大半年时间未见,纵使自己周身的气度变了,也不必认不出自己啊。 “这是你的妹妹,将军府四小姐,刚刚班师回朝,替你母亲来看看你。”萧承翼向她解释道。 随着萧承翼的话音落地,宗婉音看向她的神色逐渐变得亲切而崇敬:“原来是娘家妹妹,听皇上的语气,妹妹竟还是领兵之才?” 她这表现,倒像是失忆了一般。 第九十六章 性情大变 宗月歌站在原地没有回答,看向宗婉音的目光中满是探寻。 她怎么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莫不是装的? “妹妹?”宗婉音见她不语,解释道,“妹妹不必生疑,前些日子我发了高烧,之前的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失忆?宗月歌还是不敢相信,面上还是应和着:“原来是这样。” “朕前朝还有事,你们姐妹聊吧。”萧承翼说着,走出了承欢殿,只剩下宗家姐妹二人在殿中,互相看着。 “妹妹,好不容易来了,怎的干站着?春桃——”她说着从殿外唤来了自己的贴身侍女,“备上好茶。” 宗月歌转头,进来应声的,果然还是在将军府是,宗婉音身边的春桃。 与声称失忆,如今容光焕发的宗婉音不同,和她一同入宫的春桃却面色僵硬,眼神无光,像是经历的极大的折磨一般,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脊背佝偻着,连走路都显得有些跛。 “妹妹,可是从边境回来?”宗婉音的话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 “是,前几日刚回。”即便宗婉音表现得天衣无缝,宗月歌还是提起了警惕。 “好厉害,我从未出过汴京,”宗婉音眼中满是艳羡。 她原本是在凌玄学院修行的,怎可能没出过汴京? 宗月歌的神经瞬间绷直,想了一会儿,小心的试探她:“姐姐原本就是汴京有名的才女,不知现在,修炼到何种等级了?” 本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闲聊,宗婉音却迷茫了起来:“我......我不曾有过灵根,妹妹何故这样问?” 若非是她实在病得严重,真的失忆了,就只能说明,这个人,不是宗婉音! 殿内的气氛一下就降到了冰点。 一阵不规律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春桃有些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娘娘,小姐,茶好了。” 宗月歌扭头看向春桃,正好与春桃满是哀求的眼神相撞。她轻轻地朝这个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十岁的丫鬟眨了眨眼。随后看着她退了出去。 “妹妹在汴京这些时日,定是受苦了,”宗婉音没有看见二人的互动,自顾自热情地说着,“快尝尝这东夷进贡的雪尖春毫。” 这宗婉音,失了忆倒比之前要可爱许多。 宗月歌从善如流地端起鎏金画彩的茶杯,只闻了一下,并未入口。 “姐姐进宫大半年时间,安姨娘很是想念,这才托我进宫来探望一番,不知姐姐可有什么话,我好带给安姨娘。” 因着方才与春桃的对视,宗月歌此刻十分想从她那处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便直入主题,想尽快脱身。 宗婉音的神色迷茫起来,久未言语。就在宗月歌等的有些不耐之后,她终于是开了口:“那就请妹妹带我,祝姨娘身体健康吧。” 怎么,她唤安姨娘为“姨娘”,莫不是讲自己的亲娘是谁都忘了?她这失忆,未免也太彻底了。 心中有事,宗月歌并未多追究,道了声安后,便走出了承欢殿。 刚出殿门,不出所料地看见春桃等在门口转角处,一脸焦急,见她出来,眼神哀求地看着她。 宗月歌状若无意的朝那方向走着,春桃明白地转身在前方引路。不多时,二人就到了一间很是破败的屋子门口。 春桃四下看看,见无人后,将门打开,自己走了进去,回头却看见宗月歌就站在门口没有动身。 “春桃,”宗月歌盯着她的眼睛,淡淡地问,“你求我见你一面,又将我引到此处,到底想说什么?” 她本想着诈一诈她,却没想到,春桃突然就朝着她跪了下来。 “四小姐,”春桃沙哑的声线响起,“春桃求您,救救我们小姐!” 宗月歌看着春桃的头顶,心中生疑,语气未变:“你家小姐已经是贵妃了,主管承欢殿,又深得盛宠,怎么谈得上救?” 春桃抬头望向她,恳切的说:“四小姐,此事事关重大,还望进屋相商!” 宗月歌双手背到身后,表面淡然,实则全身灵力运转了起来,跟着春桃进了屋子。 屋内到处是灰尘,像是很久无人居住,看陈设,应是宫女们的寝屋。 “说吧,”宗月歌站定,看向她,“到底什么事?” “四小姐,我们小姐......”春桃低头更咽起来,再抬头就已经泪流满面,“求您救救我们小姐......” “她过得这么好,怎么谈得上救?我不明白你这话什么意思。”宗月歌装着没看出什么不对,说。 “小姐她......已经不是小姐了!” “什么?”宗月歌诧异地说,“我瞧着她跟我上一次见得时候长的一样啊?” “四小姐,是这样的,”春桃忍了忍眼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大概两个月前,我就发现,小姐她每晚都在喃喃自语,还喝一种奇怪的黑色汤药,逐渐的,小姐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白天是不谙世事的天真贵妃,晚上就会变成一个暴劣阴冷的人,我们这些下人,时常收到非人的折磨,可一到白天,小姐就会忘了自己在夜间做过的事,也对我们身上的伤痕视若无睹......” “那她为何说,自己失忆了?”宗月歌皱着眉问道。 “因为,白日里,小姐也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变差,皇上派了一位面生的医者前来诊治,从此之后,小姐便坚信自己是失忆了。” 春桃说着,长叹了口气:“皇上原本并不在意小姐,可自打小姐变得越来越奇怪,皇上来往承欢殿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直到现在,皇上几乎一待就是一整晚。” 这件事的扑朔迷离程度,已经超出了宗月歌的想象。、 “四小姐?”春桃见她不语,探头问。 “无事,”宗月歌回过神,“这件事我记下了,多谢你告知我这些。” 谢别春桃,宗月歌出了屋子,径直按照来时的记忆朝宫外走着,却没注意到,身后有一双眼睛,阴鸷地盯着自己。 回到将军府,已经接近晌午时分,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宗月歌的脚步不由得沉重了起来。 她正想着进宗凛的书房,想找找有没有让一个人性情大变之事的线索,刚走进院子,便见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 “王相,王一辅,前来拜访,已经在大堂等候多时了。” 第九十七章 交易 宗月歌对当朝宰相王一辅并不熟悉,也还是故作轻快的迈进了大堂。 “王相,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王一辅并未回答,只是背着手看向大堂后壁的挂画,轻声念着上题的对联。 “长河乘夜渡貔貅,兵气如云拥上游。”他念完,淡淡地笑了一声,“好诗。” 随后宗月歌看见他转了过来,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沉沉地看向自己。 “宗凛还没醒吗?” 宗月歌眼中划过一抹深色:“王相既然是来找晚辈的,又何故有此一问?” 王一辅嘴角勾起一抹赞赏的笑,说:“世事果真无常,一年前,我怎么也想不到,今日,要同一个小姑娘来谈合作。” 宗月歌闻听“合作”二字,神经一下紧绷了起来,将王一辅引入无人的内室,问道:“何谓‘合作’?” 王一辅一身朝服加身,显然是刚下了朝就赶来了将军府:“既然你已经上过沙场杀敌,也进过朝堂听政,应当对当今朝廷局势,有所认识。” 宗月歌不置可否。 “当今圣上,刚坐上皇位不过一年,就已经将前朝臣子洗去许多,如今的南梁朝堂,文臣和武将,大半都是他的人。” 宗月歌大概知道了他想说什么,却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朝堂是皇上的朝堂,之上自然应当都是皇上的人。” 王一辅心知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没有理会宗月歌的装傻,继续道:“你不防猜猜,这不过一年的时间,他是怎么做到的,原本与他争夺皇位的四皇子萧承璨,如今又在哪里?” 他这两句话看似没什么联系,细想下来却也是一件事,如果萧承璨还在活动,他稳定朝堂定不会如现在这般迅速。 “王相,这话就有些忤逆了。”宗月歌笑道,“前朝四皇子如今身在何处,自是皇室内事,不是旁人可以打听的;而皇上如何稳定朝堂,自然就是皇上的英明神略。说到底,晚辈不过是一届平民,没有官职,至多算是军中的一位小将,您要我想这么深奥的事,着实算是为难了。” “能生擒那塔罗的,可不算是军中小将,”纵使王一辅再不喜欢武将,此刻也对宗月歌心生赞赏,“你能想出那般精妙的战术,这点小事,应当能想明白。” 二人说了这许多话,宗月歌的性子原本就直来直去,现在更是有些烦躁:“王相,这里没有旁人,您想说什么不妨直说,晚辈也好听个明白。” “你这性子,倒是与宗凛一样。”王一辅说着,终于切入正题,“我已是三朝元老,做到如今,早已成为萧承翼的眼中钉,料想着不日,我王家就会遭受灭顶之灾,如今的汴京,有能力与皇城守卫抗衡一二的,唯有你们将军府。” 宗月歌听到这儿,终于明白了他最后的意思:“所以王相,想让将军府帮您渡过难关?” 王一辅看向她,眼中已经有了些哀求:“我一把老骨头,死不足惜,只是,我的孙儿,如今不过十二岁,怎能遭受这般灾祸......” “道理是如此,”宗月歌脸上浮上了一抹上位者的笑意,“王相如何会以为,将军府一定会帮这个忙?” “你以为,我们王家倒了,将军府还能存在多久?” 这句话让宗月歌一下惊醒。是啊。宗凛将军府手握重兵,自己又刚刚得胜归来,早已是萧承翼的眼中钉! 王一辅见她神情凝重起来,道:“这是一个交易,你帮我保住我的孙儿,我便将萧承翼如何谋反,告知与你。” “您猜错了,”宗月歌并不排斥交易。只是想换取更大的好处,“我对他怎么谋反的不感兴趣。” 看来萧承翼的皇位是怎么得的,屋内一老一小两只狐狸早已心知肚明。 “那你就不想知道,宗凛为何昏迷?” 宗凛之事的确比萧承翼谋反要重要的多,宗月歌几乎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好,我可以答应。” 王一辅见她同意,终于松了口气,看向窗外雾蒙蒙的天空,目光悠远。 “过几日,我派人秘密将修睿送到将军府,他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你。” 交易达成,王一辅自然也就没有了留在将军府的必要,宗月歌已经做好了送他出去的准备,却被这个鬓发花白的老人惊在原地。 只见王一辅,忽然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抬手就划向自己的左臂! 宗月歌看着他一片血红的衣袖,震惊道:“您这是何意?” 王一辅强忍着手臂上的剧痛,满头冷汗:“今早看见我进将军府的人不在少数,我与宗凛本就不和,如果不给外界一些由头,很快便会引起萧承翼的猜忌,让他对我和宗凛的关系有所怀疑,届时王家倒了,怕他查到你这里,危害修睿。” “即使如此,我一会儿便派人传出消息,您在将军府挨了打,我得胜归来,萧承翼也不会对将军府怎么样。”宗月歌飞快的说完,又心生对这个操劳的老者的怜悯,“这伤口,可得好好处理。” “现在不行,我必须要带着血出你将军府的门。”王一辅说着,边捂着伤口,边朝着大门的方向走。 门口有洒扫的小厮,见王一辅面容痛楚地走了出来,忙迎上来,问:“这是......” 王一辅见他走进,脸上满是愤怒:“老夫这辈子,再也不会踏进将军府半步!” 此时宗月歌也走到了门口,见状装出了冷漠讥诮的模样,回道:“那便是最好,将军府也从未欢迎过王相!” 二人故意将声音扬高,几乎吸引了大半个院子里下人的视线。 “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许任何一个人送他!”见院中的人均做鸟兽状散开,宗月歌匆匆地和还在流血的王一辅对了下视线,然后回身将门重重地甩上。 已经过去了一炷香时间。料想王一辅已经出了将军府,宗月歌这才打开门,走向宗凛卧房的方向。 ------题外话------ 夜坐念东征将士 陆游 长河乘夜渡貔貅,兵气如云拥上游。 大将能挥白羽扇,君王不爱紫貂裘。 十二关山齐故国,百年疆域汉神州。 不眠霜月闻刁斗,自启茅堂望斗牛。 第九十八章 原来 院中,树叶已经有些金黄,与苍翠交杂着,颇有一番诗意,可这诗意落在心事重重的人眼中,却看不出半点美感。 宗月歌穿梭在竹林秋景中,心中越发沉重。 王一辅说的话,是这些天她没有想到的。如果事情的发展正如他所料,那么她还有时间部署,可若是,萧承翼先对将军府动手呢......不对,他没有理由,不论是为国重伤的宗凛,还是刚打赢了胜仗的她,走没有任何理由被发落。 思量至此,宗月歌心中有些轻松,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绕过一片假山和竹从的园景,原本映入宗月歌眼帘的应是一片平静的湖,此刻,她的注意却全被坐在湖边的一个人影吸引了过去。 那人影一袭灰袍,头顶明亮,正盘腿面朝湖水坐着,不是被宗月歌强行带到将军府的了然和尚又是谁。 宗月歌远远地看着他,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秃驴看出自己穿越的身份,她本想派人看着,暗中得知自己是如何被看穿的,以后好加以避免,没想到,这一路上,无论是小方那孩子,还是在军中多年的宋裴仪,都没从她说身上看出一点破绽,倒是显得自己这个主将,斤斤计较了。 “施主。”了然的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地传入宗月歌耳中。 宗月歌走到他身边,席地而坐:“高僧,在做什么?” 了然笑着摇了摇头:“贫僧哪里算什么高僧,佛门众人而已。” “既能看穿我的身份,定不是凡人,高僧不必过谦。”宗月歌一边抛着石子一边暗中观察这了然的脸色,甚至放出灵力去试探他的修为。 灵力入体,像是一尾沉入大海的鱼一般,不见任何波澜。 不等宗月歌诧异,了然便像是有所察觉般开了口:“施主不必试探,我并没有修为。” 宗月歌见他察觉,也就不再装,道:“大师到底是如何看出,我乃异世之魂?” “施主一直以为,自己是异世之魂?”了然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看着她,“施主不过是,回到了该在的位置。” “大师的意思,我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了然笑而不语。 宗月歌抱着膝盖,道:“那在另一个世界,我......” “施主,唯心耳。” 这三个字不断盘旋在宗月歌脑中,她的心头逐渐清明。 “大师是说,既来之,则安之?” “施主很有悟性,想必没有贫僧,自己也能参透其中玄机。”了然笑着闭上了眼。 宗月歌看着他淡然的模样,一股愧疚之情油然而生:“大师,先前我强迫您跟我来将军府,实乃保身的无奈之举,不知您可有想去的地方,我派人送您。” “不必了,施主方才也说了,既来之,则安之,”了然道,“而且,我在这里,还有别的事。” 他说完这句话便闭上眼睛不在言语,宗月歌一时间也不能参透其法,只好站起身朝他行了个礼,走向远处的宗凛卧房。 推开门便是一股浓重的药气,宗月歌微微凝眉从走向内室,宗知溪正在桌前,不知写着什么。 宗月歌先是走到窗前,看了看仍然昏迷不醒的宗凛后,替他掖了掖薄被,后走到了宗月歌面前坐下。 “我在改药方。”未等宗月歌开口,宗知溪便率先回答了她要问的话。 宗月歌凝神看向自己面前的这个青衫少女,她似乎,格外喜欢穿青色衣衫。 “你看我做什么?”宗知溪百忙之中抬起头看向她。 “无事,只是想告知你,父亲的事,有眉目了。”说罢宗月歌见她猛地抬起头,希冀地看向自己,随机将今日王一辅与自己的交易一并告知了她。 “照这样说,”宗知溪沉思着,半晌才开口,“将军府也是岌岌可危了?” 宗月歌点了点头, “可若是王相的线索有效,父亲醒来,也还需要大把时间恢复,到那时恐怕将军府已经出了事......” 她说的担忧,也就是宗月歌今日来找她的原因。 “所以我今日来同你商议,我们要先找一个清净的地方,供父亲修养。” 眼看着宗知溪也陷入沉默,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让父亲醒过来。”宗月歌说着,忧愁地看向床上消瘦的将军。这些卧床的时日,早已经吧宗凛的身体底子拖垮,恐怕即便他醒来,亦不会在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思量至此,心中对那塔罗的愤怒更甚。 “对了,”宗知溪突然打破沉默,“安姨娘在等你。” 定是为了宗婉音之事。 “好,我现在就去找她。” 北楚位于玄真大陆北部,即使如今是秋日,天空中也还是刮起了风雪。 皇宫内,凤眸男子身披苍蓝大氅,掀开软帘,看向那冰天雪地的美景。 “殿下,”宜周坐在一旁,多少显得有些百无聊赖,“雪每日都在下,有什么可看的?” “你懂什么。”北羡云放下帘子,为二人添上热茶,“无聊了?” 宜周闷声应了一声。 “没去找卫施施?”北羡云揶揄地看着他,问道,“自打回来,怎的都不见你提起她?” “我与卫小姐,已经结束了,殿下以后莫要再提了,对彼此清誉有损。”宜周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北羡云看了他一眼,道:“你俩结束了,我可没结束。” 宜周惊叹于自家殿下的自信,却也心生怀疑:“殿下,宗小姐已经有个把月没跟您联系了吧。” “马上就要联系了。”北羡云语气中满是思恋。 “什么?” 北羡云瞥向宜周明显兴奋起来的脸,抿了口热茶后,才慢悠悠地回道:“过不了多久,这次四国邦交,定在南梁,你猜,这次谁去?” 宜周的眼睛陡然变亮:“殿下,我跟您去!” 北羡云疑惑地看向他,道:“你怎么如此激动?” 宜周一时答不上来,嘿嘿干笑了两声。 第九十九章 暗通款曲 一月时光转瞬而逝,自从那日王一辅亲来拜访后带伤回家,宗月歌脾气暴躁,冷血无情的名声就已经传遍的汴京,除了几个心怀向往的年轻武将,将军府最终归于平淡。 清晨,宗月歌照常起床修炼,吐息完毕,走入大堂内室,正见宋裴仪和一十岁左右的男孩面面相觑。 昨日王一辅便传来消息,宗月歌派宋裴仪前去,想必这孩子就是王一辅的孙子,王修睿。 宗月歌上前,示意宋裴仪先出去,随后蹲下身,与这孩子视线平齐。 “你爷爷,有没有让你传什么话?” 王修睿先前就听说过面前这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姐姐的声名,此刻有些害怕的向后瑟缩了一下,伸手将一封信交给了她:“这......是我爷爷让我交给您的......” 宗月歌见他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本想安慰两句,却没想到他在自己伸手接信时,别吓到接连后退,只好闭声作罢。 信纸上,王一辅的字迹苍劲。 ‘事关重大,我长话短说。 萧承翼先前还是三皇子时,曾想通过联姻,与宗凛攀上关系,想必你也清楚。 后计划失败,一次我与他商讨此事时,发现,他早与魔界中人有所勾结,尚且不知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 不过,宗凛之事,我倒是有所研究。 萧承翼一直忌惮将军府的兵力,想除宗凛而后快,这件事也曾与我商讨。 我一直以为,他会在朝堂稳定后下手,没想到,他竟与西晋的那塔罗串通,挑起战争,意欲杀了宗凛。’ 宗月歌看到这儿,后背已经渗出了冷汗。萧承翼身为一国之君,竟然串通敌国人谋害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父亲已经昏迷,想必下一个,就是现在代父领兵的自己了。 信的后面,便都是些关于王修睿的喜恶。 她合上信,迫不及待的想要前往宗凛的卧房告知宗知溪,却在看见一脸害怕的王修睿后犯了难。 这孩子,今后放在将军府,谁来带? 宗月歌和王修睿对视,竟将这孩子吓得哭了起来,中气十足的哭喊声让宗月歌更加头疼。 忽然,一个悠闲自得的人,浮现在她眼前。宗月歌随手唤来一个小厮,道:“这个我远房表弟,自幼喜好佛法,你带他去了然大师那里。” 被迫喜好佛法的王修睿,睁着一双迷茫的泪眼,被人带走,宗月歌总算是落了个清净。 几乎没有片刻缓息,她抬腿就走,不过片刻就到了宗凛的卧房。 “知溪——”她推开门便直接呼喊宗知溪,却见宗知溪看见她后,慌张的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的收进了袖袋。 仿佛生怕宗月歌追问一般,宗知溪赶忙站起身将她迎进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宗月歌压下心中的狐疑,将王一辅告知她之事一并说出,直将宗知溪听得气愤异常。 “他竟然......竟然能向如父亲这般鞠躬尽瘁的臣子下手!” “先不说这个,”纵使宗月歌此刻也是不悦至极,但面前还是哟更加重要的事,“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将父亲救醒。” 宗知溪听罢,立即同她来到宗凛床边,将被子掀开,道:“我老早就发现,父亲身上的伤口愈合速度,较之平常慢上许多,却从未往魔界中人身上考量,现在,总算是有了因由。” 宗月歌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宗凛腿上的一处伤口,那伤口似是刚刚结痂,的确不似寻常伤口的愈合速度。 “可有良策?” “这些年,从未出现过魔界伤人之事,关于如何医治的记载就更少了,我还需要一些时间验证。” 宗月歌轻轻地将宗凛身上的被子盖好,心中陷入深思。这事,不可能去问萧承翼,那么便还有一个人可问。 那塔罗。 想到这,宗月歌转身便走,只留下了一句交代。 “我去邢狱司,会一会那塔罗,许有法子。” 那塔罗身为西晋名将,再加上与萧承翼之间的龃龉,被俘后自然是监管严密,恐怕走正常的流程,自己根本不可能见到他。因此,直等道这天深夜,宗月歌才换上一身黑衣。黑纱覆面,只留一双清明的眼睛在外,打算夜探邢狱司。 修为等级的提升,领宗月歌此刻飞驰在各家屋顶的身影十分轻盈。 一路上躲着京中巡逻的士兵,宗月歌终于翻身到了邢狱司外围。 这里不愧是除皇宫外,看守最为严密的地方,司中守卫穿梭不止,根本不留一丝空隙,细看下,就连屋顶上都伏着几个手持弓箭的人。 宗月歌屏气凝神,直到后半夜,才从中看出一点松懈的地方。 为了让侍卫们每时每刻都有最清醒的状态,每队巡逻的士兵,每隔一个时辰,都有一段休息放水的时间。 她全身灵气运转,足尖轻点,一跃至早已寻好的位置,伸手从后方紧紧地扣着一个掉了队的士兵的脖子,在他还没来得及呼救之前,将其击昏。 换好巡逻士兵的衣服,宗月歌心下稍安,借着衣服的掩护,她终于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这里关押最为严密的地方。 邢狱司地下三层,便是关押罪大恶极之人的地方,想必那塔罗也在这里。 果然不出她所料,转过第九个墙角,终于看见了被锁链层层束缚的那塔罗。 宗月歌借着自己已至结丹境五阶的修为,无声无息的打昏了门口的守卫,站在那塔罗面前,拽下了黑色纱巾。 那塔罗睁开沉重的双眼,入目便是宗月歌探寻的神色。 “我早知你会来,”他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说话间都带着血腥气,“是不是还是想问,宗凛的伤?” “大帅猜错了,”宗月歌含笑道,“我不过来同您聊聊我们南梁的皇帝,萧承翼。” 话音落地,宗月歌明显注意到他的神情变了变。 “你想知道什么?”那塔罗面上还是维持住了原本的表情,仿佛对萧承翼并不在意,“南梁的皇帝。来问我一个西晋人,倒是有趣。” “的确有趣。”宗月歌应和着,“与西晋大帅暗通款曲,真是有趣的很。” 第一百章 封王 那塔罗震惊地抬头.,见面前黑衣少女脸上笑意盈盈,不由得心底生寒。 “你......如何得知?” 宗月歌看着他的脸色,道:“诈一诈大帅罢了,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萧承翼给了你什么好处,光是让父亲重伤,怕是不够。” 那塔罗哪里会相信宗月歌说的什么诈一诈,只是暗自心惊于宗月歌的缜密。 “大帅不说话,那就让我猜一猜,”宗月歌歪着头看向他。“难道,萧承翼承诺给大帅城池土地,还是金银珠宝?” 随着宗月歌的不断猜测,那塔罗的脸色逐渐变得越来越难看,直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你今天偷偷来,不是想说这个的吧,我看着地上的守卫也马上就要醒了,要问什么就快问吧。”那塔罗的声线明显虚弱,看来这些天他也没少受苦。 “家父所受的伤,到底是不是与魔界有关?” 这话一出,那塔罗又震惊地抬头:“你......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宗月歌收敛笑意,面上冷淡的问,“是,或者不是?” 出乎她意料的是,面前这个虚弱异常的人,却笑了起来:“小丫头,萧承翼将我关押在此,我就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告不告诉你,对我来说,有何区别?” 这就是要宗月歌救他出去了。 “大帅,我不可能让你出了邢狱司。”宗月歌眼睛眯了眯,“不过,既然大帅都是要死的,就不想过得舒服些?” “舒服?”那塔罗冷笑,“你们南梁人最为奸诈,我不会相信你。” 话题陷入僵局,宗月歌暗自咬了咬牙。那塔罗也合上眼不再看她,端的一个无话可说。 宗月歌心一横,直接抬手排断了门上的锁链,迈进了监牢内,伸手掐住了那塔罗的脖子。 “大帅,我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家父的事,若是您不说,我保证,斩鸿将军的铁骑不出三个月就踏平西晋国土。这点事,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踏平西晋?”那塔罗艰难地开了口,“我不相信萧承翼回同意。” 他的语气这么笃定,倒是引起了宗月歌的怀疑。 她面上没有表露出来:“萧承翼算什么?父亲若是出了事,我将军府第一个反。” “你这样说,就不害怕,被萧承翼知道?” “他知道又怎么样,光凭你的一面之词,他没有证据去加罪一个刚刚得胜归来的功臣。” 那塔罗听到这里,已经心生退意,宗月歌看着他的脸色,也不再步步紧逼。 “不防这样,大帅只需告诉我,父亲的伤,究竟是如何造成的?” 这件事与南梁西晋两国的关系相连不大,那塔罗明显松了口气。 “将魔气掺与自己本身的灵气之内,趁对手不注意将其灌入伤口处,魔气便会随着灵力扩散至全身。” 宗月歌了然,后又问道:“那么大帅的魔气,是从何处而来?” 那塔罗闻声,眼中带着狰狞之色苦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如何才落到今日这般田地的?你的确有几分能耐,可若不是我被你们南梁所害,早已魔气入体,又怎会输给你!” 原来竟是这样,宗月歌沉思片刻,道:“你是说,萧承翼让你身染魔气,好控制你加害父亲?” “你既然都已经知晓了,为何今日又要前来问我一次?”那塔罗道。 “萧承翼如何能与魔界人相勾结?”宗月歌还是不解。 “小丫头,你有没有想过,许不是萧承翼主动勾结得到魔界?”那塔罗说了这老些话,好似已经耗费了全部力气般,长长地舒了口气。 “谁在那!” 来不及等到宗月歌将此事细想清楚,转角处的一声高喊便一下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氛围。 宗月歌没有心思再管那塔罗,伸手召出罪空,刀身再漆黑的监牢内划过一道黑色的线,随后那人便被沉重的刀身砸到在地。 “你这刀耍得倒是漂亮。”那塔罗看着,赞道。 宗月歌回头看向他:“今日不能与大帅详谈了,来日再叙。”说罢转身便消失在黑暗中。 “来日......”那塔罗轻声说道,“我哪里还有来日......” 出了地牢,已经接近清晨,天光微亮,只怕再耽误下去,她便不好脱身,宗月歌只得一路飞驰,终于是在天完全亮之前回到了将军府。 褪下一身还冒着寒气的黑衣,宗月歌立马来到了宗凛的卧房,果不其然看见宗知溪还在桌前点灯查阅书籍。 “还没睡?”宗知溪闻声看向她,手中翻书页的动作未停。 “刚去见了那塔罗,”宗月歌说着来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已经确定了,父亲的伤,乃魔气入体作为。” 即便宗知溪先前已经得知,此刻还是忍不住地睁大了双眼:“那塔罗怎么能取得魔气——”她忽然想到,她们二人总凌玄学院赶往沙场之时,遇见的那几个魔界人。 “难道......”宗知溪想着,语气中满是惊恐,“魔界已经开始入侵玄真大陆了?” 宗月歌站在桌前,垂眸看向她:“恐怕是真的。” 二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还是宗月歌率先打破了沉默:“当务之急,还是先将父亲救起来。” “嗯。”宗知溪点点头,从桌上那处一本十分破旧的书,“这是我从父亲的书房找到的,里面有一些关于魔界的记载。” 宗月歌凑近看了看,道:“父亲的屋内,为何会有医书?” “我也不知,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二人说着,天色已经大亮,宗知溪也是一夜没睡,沉重地打了个哈欠。 见她疲惫,宗月歌也不好催促,只得先出了门,想回自己院中仔细思量时,却被一小厮拦住了去路。 “小姐,宫里边来人了。” 宗月歌顿时浑身困意全无,跟着来到大堂,果然见一个身穿蟒袍的太监,正背对着她站着。 宗月歌不知这是何意,只好开口试探:“不知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那人转身,竟是一张熟面孔。 “宗月歌接旨!” 见面前的人弯腰,公公皱了皱眉头,还是继续念着。 “宗家小姐,宗月歌,英勇无畏,鞍甲之劳甚大,为表嘉奖,特此封为定安王,钦此!” 第一百零一章 找到方法了! 南梁第一个异姓王的出现,迅速成为了整个汴京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女子。 “宗月歌”这个名字,不仅出现在茶摊酒肆中,更有甚者,在饕餮赌场为这事开了一局,赌宗月歌这个定安王能做几年。 不同于其他人的热闹,宗月歌本人却平静的有些异常。 “小姐,已经和这一波来拜访的人说过小姐告病了。” “知道了。” 宗月歌趴在桌前,看着管家关门的身影,暗中又将萧承翼骂了一遍。 他这一道圣旨,可算是将宗月歌架在烈火上炙烤。南梁建国以来第一个异姓王,说出去蒙头响亮,还是用军功堆起来的,今后若是周边有了任何战役,她宗月歌首先就是众矢之的,到时自己但凡有半点失误,众臣子和民众的口水就足以把她淹死。 萧承翼,果真奸诈。 暗自咒骂着,卧房的门忽然被人敲响:“小姐,三小姐请您过去一趟。” 宗月歌闻声起身,快步来到了宗凛的卧房,推门便见宗知溪一脸欣喜。 “月歌,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这可算是这些天来唯一的好事,宗月歌马上走到她身边,道:“太好了,可要我做些什么?” “需要木灵根修士,用灵气将父亲的经脉洗净,带四十九个来回后,魔气可解!” 宗月歌没想到,自己体内平日里无甚用处的木灵根,竟能派上这样的用场:“我便是木灵根。” 宗知溪震惊地看向她:“你不是......难道,你是三灵根?” 宗月歌点头默认。 二人将宗凛扶起,一左一右盘腿坐在他背后,将手掌置于宗凛后背,缓缓地将浅绿色灵气注了进去。 灵气在体内运转一周的时间因人而异,可能是因为有魔气的阻碍,二人足足到了午后时间才睁开眼。 宗月歌扭头看向一旁同样大汗淋漓的宗知溪,笑了起来。 宗凛已经重新躺回了床上,二人看着他明显好转的脸色,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有办法了。”宗月歌感慨。 “是啊,”宗知溪也说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看向宗月歌有些揶揄地问,“定安王,明日可要上朝?” 宗月歌苦笑两声,说:“你就不要打趣我了。” 二人吃过饭,宗月歌照常修炼,却发现自己的修炼速度,提高了一倍不止。照这个速度,雷火两灵根很快就会突破结丹境六阶。 原来,运转木灵气,竟还有这样的效果。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体内灵气巩固,宗月歌睁开眼,已是傍晚。 双腿坐的有些发麻,宗月歌站起身打开了门,正和站在门口的孩子四目相对。 “我......我要回家。”王修睿已经知道了自己面前这个年轻的姐姐,就是圣上刚封的定安王,语气较之前多了一丝敬畏。 宗月歌垂眸看向他,道:“你爷爷把你送到我这儿,没跟你说是为什么?” “爷爷说,我学业繁忙,送我去一个地方休息一下......” 这个理由足以看出王一辅对这个唯一的孙子的溺爱。宗月歌双手撑膝与他平视,一字一句的开了口。 “你爷爷将你送到我这,是因为,你们王家马上就要有难了,轻则剥去官职,重则满门抄斩,你在我这儿,到时候满城搜查下来,还能留住一条命,明白了吗?” 随着宗月歌的话落在他耳中,这孩子的眼神,从震惊变为一种恶狠狠的痛惜。宗月歌眼看着他就要暴走的档口,当机立断的抬手敲晕了他。 “宋裴仪!” 黑色劲装的少年应声出现,见地上倒着个十来岁的孩子,不由得疑惑开口:“这是?”、 “王一辅的孙子,你之前见过的,”宗月歌无力地揉了揉额角,“还得麻烦你看着他,这些天都不要让他出去。” “属下但凭定安王吩咐。” “......” “叫我原来的称呼就行。” 第二日转眼就到,宗月歌穿着为她量身定制的深蓝色朝服站在武官第一排的位置,心情复杂。 身后众官员的小声议论,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你看这定安王,倒是站的安稳。” “她有什么不安稳的,这名号可是圣上亲封。要依我看,这定安王也的确是一位人才,你且看着,这大殿上,能获此荣誉还面不改色的,能有几个?” “张兄此言有理。” ...... 宗月歌苦涩的扭头看向那方向,视线正好与和她站在同一位置的王一辅相撞。 想起自己昨日将他的孙子惹哭,还将其打晕,宗月歌难得的向他抱歉地笑了笑。 “皇上到!” 太监传唤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交流,宗月歌扭头看着萧承翼的身影,后槽牙狠狠地磨了磨。 按照南梁规定,一品及以上官员上朝不必跪拜,这倒是的确省了宗月歌的麻烦。 “众爱卿平身。” 又是相同的流程,不同的是,这次是萧承翼先开了口。 “过不了几日就是四国邦交,朝中缺人,定安王?” 宗月歌闻声站了出来,道:“臣在。” “你带人去迎接北楚的使臣,具体事宜会有礼部官员同你商议。” 宗月歌猛然抬起头看向他。这个年轻帝王面上古井无波,可兴许是因为宗月歌知道他与魔界勾结,她总觉得,这人眉宇间隐隐地绕着黑气。 “定安王?”萧承翼见她不说话,开口说了一声。 “回皇上,”宗月歌心知这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便想推脱,“臣近日里身体不适,恐怕不能胜任。” “哦?是吗?”萧承翼说着,从龙椅上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不知定安王有何不适?” 宗月歌看着他的眼睛,虽是笑着,可眼中的阴寒之意还是不能被忽视。 “回皇上,臣。来了葵水。” 这还是第一个因为葵水之事同他告假的人,即便萧承翼再运筹帷幄,此刻也不由得愣了片刻。 “皇上,四国邦交定在七天之后。”礼部官员忽然站出来说。 “既如此,定安王应当能替朕出席了?” “是。”宗月歌只得应下,说完趁着萧承翼转身的功夫,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还在暗自窃喜自己在皇上面前得脸的那个礼部官员。 第一百零二章 男主上线了 “定安王,这是迎接北楚使臣的仪仗,您过目。” 宗月歌从礼部官员手中接过册子,眼神不住地往这个兴高采烈的人身上瞟。 不为其他,宗月歌只想知道,这人为何对这件事有这么大的热情。 “定安王?”那官员见她不说话,提醒道。 “啊,”宗月歌忙将视线放在册子上,草草看了一眼,“挺好,就这么办。”说罢又转头看向他,问道:“还不知大人叫什么名字?” “回定安王,小臣姓张。” 张大人欣喜地收起册子,拿出了另一本:“这里是当日要吃的吃食,还请定安王一并过目。” 宗月歌只得接过,边打开边问:“到时候我也要跟着一块吃吗?” “这是自然。” 得知这是自己的吃食,宗月歌忙定睛细看了起来。 “加一道酱鸭。”宗月歌道。 张大人忙凑上去看,然后不解地问:“为何?” “我爱吃酱鸭。” 张大人一脸愕然,显然这件事并没有在他预想的范围之内,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见面前这位千尊万贵的定安王看向自己。 “你有想吃的马,加上。” “定......定安王,吃食应当按照北楚使臣的口味决定,小臣可不敢做决定。” “放心吧,”宗月歌合上菜单,“如今西晋书去了那塔罗,已经构不成威胁,东夷又是个兵力稀薄的小国,放眼大陆,就只剩北楚了,他们打探虚实还来不及,那还有心思管吃什么。” 这番言论是常年在礼部做事的人不常听到的,张大人心中感叹着,这个年轻的异姓王果然名不虚传,眼神中更多了一分崇敬。 又过了几日时光,总算是到了北楚使臣抵达汴京的日子。 宗月歌站在汴京北城门前,身边就是一脸紧张的张大人。 “定.....定安王,你看我这身,还合规矩吗?” 宗月歌扭头打量着他一身器宇轩昂的朝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随意简朴到极点的白裙。 “张大人不必忧心,再不合规矩,身边还有我衬托着,都合规矩了。” 张大人也看了看她这一身装扮,嘴角狠狠地抽了抽:“我说定安王,今日可是北楚使臣前来的大日子,您怎么也不好好打扮打扮?” 宗月歌毫不在意地甩了甩袖子,回道:“我们习武之人,不讲究这些,再说了,我这身衣服也不便宜。” 正说着,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队人马,宗月歌踮起脚尖,手搭凉棚望了望,道:“张大人,你看那是不是就是北楚使臣?” “哎呀!人到了!”张大人说着,忙朝身后吼了一声,“北楚使臣到了,你们走打起精神,拿出我们南梁的气势来!” 宗月歌靠着城墙,抱肩看着身边的礼部官员忙前忙后,顿时有些发笑。 这张大人,像极了前世在公司中,内卷的同事。 将这荒唐的想法甩出脑海,宗月歌抬头看向前方不断靠近的北楚使臣,忽然,队伍最前方的一个墨色身影,她越看越眼熟。 又过了片刻,使臣团距离城门不过半里,宗月歌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是北羡云。 她瞬间站直了身子,摸了摸自己不施粉黛的脸,又看了看身上的素群,心中有些后悔:早知是他,应当穿的好看些的。 想到这,一股不知从何处来的羞涩和期待涌上她的心头。 “咦?”张大人新奇地看向她,“您方才还不在意外表,怎么现在却开始打量了?” 宗月歌一时无言以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我这不是哦,拿出我们南梁的气势?” 眼看着北羡云一行人就快到眼前,张大人也只好忍住心头的疑惑,笑容满面地看着北楚人走近。 北羡云原本也不知,今日来迎接的事宗月歌,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好在一旁的宜周看出了他的慌张,从背后拍了他一下,才不致自家殿下做出“从马上跌落”这般失礼之举。 北羡云在心中为宜周记上一笔功德,干净利落的翻身下马,迈步到宗月歌面前,低头与自己朝思暮想的姑娘对视。 目光间,没有言语,却已经胜过了万语千言。 张大人在二人之间巡视着,准备好的介绍词不知道该不该说。 到底还是宗月歌先回过神:“我是南梁定安王,这是礼部张大人,在此迎接北楚使臣到访南梁。” 她这名头一出,北羡云倒是有些诧异地问出了口:“定安王?” 宗月歌有些尴尬地回道:“对,刚封的,可能消息还没有传出去,赶紧进城吧。” “好。” 接风宴席设在伶玉楼,皇家早已将此处清场,此刻楼内,除了几名上菜的小厮,便只有北楚使臣团,和接风的宗月歌与张大人。 “这是我们定安王亲点的酱鸭,也算是一道南梁名菜,您尝尝?” 张大人的嘴,从他们落座开始就没有停过,纵使北羡云再想多与宗月歌说说话,也插不进去。 “哦?”北羡云听他这一说,立马来了兴致,“定安王亲点的菜,我可要好好尝一尝。” 宗月歌面色发红,暗自瞪了一眼多嘴的张大人,心中又对北羡云的反应有些期待。 “果真不错,看来贵国的定安王,品味十分独到。” 北羡云本想借着这句赞扬,让宗月歌多说说话,却没成想打开了张大人的话匣子。 “呦,这您可算是说道点子上了,我们定安王,可是黑岩林一战的大功臣......” 张大人口若悬河的讲述着宗月歌的战绩和英勇,北羡云也如同听说书一般不停迎合着,这桌上,只剩下借着吃饭掩饰那些许尴尬地宗月歌,浑身不适。 “张大人!”宗月歌在他讲到自己生擒那塔罗之时,终于忍不住打断,“已经晌午了,北楚使臣也累了。” 这句提醒让沉浸演讲的张大人顿时清醒:“对,请各位使臣跟随小臣,去往暂住之地。” “那便有劳张大人了。”北羡云随和的站起身,话是对着张大人说的,眼神却还是看向一旁还在吃饭的宗月歌。 第一百零三章 天凉王破 又是一天深夜,宗月歌好不容易结束了这场欢喜中带着尴尬地重逢,回道将军府,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 脑海中,北羡云含笑的眼睛不停地出现。 自己与他,自打告假前往边境打仗,便没有见过了,到如今,也有小半年了。 他好似有些变了,又好似和从前一样。 “咚咚——” 两声清脆的敲击声从窗户处传来,宗月歌鲤鱼打挺般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扇便见面前的两个年轻男子,看着自己。 “何事?” “都是老朋友了,我来看看你。”北羡云含笑看着她,说。 “唔......”宗月歌语气中有些含糊,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宜周,“你呢?不会也是来看我的吧?” “我......” 不同于北羡云的温柔干脆,宜周倒显得有些犹豫:“我来看看......别人。” “别人?”宗月歌怀疑地看向他,问道,“我这还有你别的熟人?” “我......殿下我先走了!”说罢他转身飞奔,眨眼间就消失在黑暗中。 “......” 宗月歌有些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问一旁的北羡云:“你家侍卫,出门没吃药?” 北羡云倒是对他的奇怪举动毫不在意:“没见他吃,兴许这会儿就是去吃药了。”说罢转头看向宗月歌,“这更深露重的,也不请我进屋相商?” 话音刚落,北羡云便见面前的窗扇猛地被合上,他还没反应过来,不远处的房门突然打开,宗月歌站在门内,正探出头同他说话。 “从这儿进,以后别走窗户,像是在偷情。” 北羡云心中失笑,走进屋内,眼神忍不住开始打量屋子里的陈设。 “你这屋子,很是简朴啊。” “那当然,”宗月歌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我可是定安王,当然是要以身作则的。” 北羡云接过茶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心神有些荡漾。 忍住悸动,他道:“你还未同我说,你是如何成了定安王的?” 宗月歌在他对面坐下:“萧承翼说,我军中显著,为了表彰。” “就这些?”北羡云不由得诧异地扬起了眉毛,“有些牵强。” “的确,你也应当了解萧承翼的为人,”宗月歌微微皱起了眉,“心思阴沉,手段残忍,不是能做出这等事的人,他定有其他目的。” 北羡云看着面前的少女皱起了眉,很是忧愁,便寻了个轻松的话题:“对了,你可知道,西晋和东夷来的使臣都是谁?” “是谁?” “东夷来的,是一个从未听说过的王子,而西晋,就是我们的老熟人了。” “老熟人?”宗月歌思量片刻,道,“不会是,竺欢吧。” “竺欢?”北羡云疑惑,“竺欢不是还在凌玄学院关押着?这次来的是邢陶。” 宗月歌想起他还不知其中原委,便将邢陶和竺欢二人互换了身份之事告知与他。 “这个竺欢公主,可是个狠角色。”北羡云听罢,叹了一声,“恐怕这次,是不安好心。” “他们恐怕会提出,将那塔罗带回西晋,届时又是一场变故。” 宗月歌说着,心累的趴在桌子上。 “这就累了?”北羡云看着她这有些孩子气的动作,眼睛弯了弯,“要是有一天你上了仙界,可怎么是好?” “仙界?对了,有一事我要告诉你。”宗月歌坐直了身子,一脸严肃。 “你说。”北羡云也正色起来。 “我在边境同那塔罗打仗之时,曾见两伙魔族人,乔装打扮,前往荆城方向。” “当真?” “当真。”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冷凝,北羡云缓了缓,才开了口。 “看来,要出大事了。” 不同于将军府的安宁祥和,丞相府如今一片狼藉。 王一辅坐在正厅上座,冷眼看着一伙侍卫,将他筹谋经营了半辈子的丞相府翻得一塌糊涂。 “公公想找什么,不防直接同老朽说一声,老朽直接交给你,又何必这般兴师动众。” “奉命行事,”站在厅中的公公转过身,声音尖酸,“王相莫怪。” 王一辅盯着这个服侍过先皇,如今又深得萧承翼重用的公公,问出了自己这些天一直疑惑的问题:“张让公公,你的嗓音,似乎与先帝在位时,大不相同了。” 张让眼睛眯了眯,隐隐泛出一抹红光:“王相,还是多关注自己吧。”说罢抬头看了看吊顶上众彩描绘的图案,“这样富丽的宅邸。不知王相,还能住几天?” 王一辅顺着他的眼神向上看了看:“住几年,还不都是皇上的一句话,公公又何须像如今这般,冷嘲热讽?” 他话音刚落,一名侍卫快步走到张让身边,将手上的一封信交给他:“公公,找到了。” 张让手中拿着这不是从何处找来的信,闭着眼都能知道这上面的内容是什么。 “欲加之罪,你我都清楚,不必多问。” 王一辅说罢站起身,将双手奉上:“走吧,张公公。” 张让看着他这凛然赴死的模样,心中不免得多了几分敬佩。 “来人,将王相押下去,皇上要即刻召见。” 丞相府的变故,就像是一枚定时炸弹,隐没在黑暗中并不起眼,却在第二日清晨点燃了整个汴京的舆论。 “小姐,小姐!” 清晨,宗月歌还在睡梦中,便听门外那不开门便不罢休的砸门声。 “出什么事了?”宗月歌披上外衣,睡眼惺忪的开了门,见门口是宋裴仪,只以为是驻军在边境的孟信等人出了事,登时神色一派清明。 “皇上急召。此刻宫里的人已经在大堂等着了。” 宗月歌听罢,神经一下就松弛了下来:“萧承翼这么急,说了什么事儿了吗?” “说了,”宋裴仪看起来有些紧张,“王一辅,王相谋逆,昨夜已经被关押至邢狱司了!” 宗月歌的神经又重新紧了起来,马上合好门换上一身衣衫,推门便朝着大堂走去。 竟然来的这么快! 第一百零四章 聪明爷爷和傻孙子 大堂中,张让已经等了一会儿。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看向步履匆忙的宗月歌,不咸不淡地说:“定安王,可真是让奴才好等。” 宗月歌来之前并不知道这次来的人是面前这个曾经与自己交手的公公,见他看向自己,方才认出他来,心知这人的修为高于颇高,言语间便更加谨慎:“本王的不是,还请公公恕罪。” 张让看似很是享受宗月歌的认错一般,嘴角勾了勾:“那就烦请定安王,赶紧跟老奴走吧。” 出了将军府,宗月歌跟着他上了马车。 共处一车厢,宗月歌有些坐立难安。 “公公,这次皇上召见,不知所谓何事?”宗月歌决定先打探一番。 “呦,”张让发出一声尖细的怪声,手中把的浮尘顺势甩了宗月歌一脸,“定安王,您还是别为难奴才了,等见了皇上,您自己去问吧。” 宗月歌将粘在脸上的一丝浮尘的毛摘了下来,陷入沉思。 这太监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之前交手时的冷峻严肃,像是换了一个人。 下了马车,张让将宗月歌引到御书房:“定安王,您自己进去吧,皇上在等呢。” 宗月歌缓了缓心神,抬手推开了门。 与她预想的满屋子官员大臣不同,屋内,就只有萧承翼一人。 宗月歌走上前,还是按照礼数弯腰拜了拜:“皇上。” 萧承翼并未叫她起身,自顾自看着手中的奏章。 良久,腰椎的酸痛传到后脑,宗月歌咬了咬牙,心一横直接站起身问道:“不知皇上今日叫臣前来,所为何事?” 萧承翼这才如刚看见她一般,道:“你猜?” 猜个锤!无非是王家被捕之事。 “王相昨夜被关押,不知,是何缘故?” “哦?”萧承翼终于饶有兴致地看向她,“定安王以为,朕找你,是为了这件事?” 这倒是让宗月歌疑惑起来,能让这厮大清早叫自己过来,难道还有别的事? “那塔罗,昨夜死了。” 宗月歌心中一惊,按照上次他夜探刑狱司时他的状态来看,他不应当这么早就死了。 “你猜,他是怎么死的?”萧承翼见宗月歌不回答,接着问道。 宗月歌抬头看向他,年轻帝王的脸上仿佛从来没有过如常人般的稚气,他的眼瞳极其幽深,本是俊朗的相貌,却总能让人想到恶鬼居住的深潭。 “回皇上,臣不知。” “前几日,刑狱司主管曾经来上报,”萧承翼走到宗月歌身边,声音极轻,“有一贼人,夜闯刑狱司,没过多久,那塔罗就死了。你说,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还要拿来问自己,显然是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 思量至此,眼前最好的应对方法,也只有装傻了。 “如此说来,这贼人很可能就是促使那塔罗死亡的真凶啊!” 萧承翼也没料想到她会这么说,本想诈她一下,这下倒是让自己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 好在宗月歌又开了口。 “那塔罗死之前,可曾说出皇上想要的?” “定安王这话内有深意啊,”萧承翼眼中寒芒闪过,“那你不妨说说,什么是朕想要的?” 宗月歌状若努力地想了一会儿,后才恍然大悟般回道:“难不成……,皇上是想问西晋国库内有多少奇珍异宝?” “……” 萧承翼无语地看了她一会儿,百分之百能确定她在装傻。 “还有呢?”他倒要看看,这人还能装到什么地步。 “既然那塔罗死了,而皇上又刚刚抄了王一辅的家,难不成……”宗月歌说到这儿,脸上已经浮现出了惊恐之色,“杀了那塔罗的,是王一辅?” “……” 萧承翼看向面前这张笃定的脸,心中叹了口气:大漠归来一趟,她胡说八道的本领增加了不少。 “既然定安王对此事如此上心,不如就由你代查那塔罗死亡之事。” 萧承翼说罢转身走向龙椅,只留下宗月歌一人对着他的背影暗自磨了磨牙。 “臣接旨。” 从皇宫回到将军府,早已过了晌午时分。 早上走的匆忙,宗月歌此时早已经饥肠辘辘。她刚回院子,想去厨房找点吃食时,又被门外的吵嚷生唤了出来。 “怎么了?” 院外,宋裴仪正紧紧抱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竭力控制着他不往宗月歌房内冲。 “放开我!我要杀了她!”那孩子不是王修睿又是谁。 “宋裴仪,放开他。”宗月歌道,“我看看他怎么杀了我。” 宋裴仪依声将他松开,王修睿喘着粗气,冲宗月歌吼道:“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爷爷!” “说话要有证据,我哪里害了你爷爷?” “你……”王修睿一时语塞,想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你们将军府一直同我们家不睦,这次王家受难,定是你挑拨的!” 宗月歌看着他义愤填膺的脸,一阵叹息,王一辅那么一个运筹帷幄的人物,竟然有这么愚笨的孙子,难怪他要老早就为他找好后路。 “你过来。” 伸手将这孩子招到面前,宗月歌顺手召出罪空刀,架在王修睿肩头。 “你们王家的事,跟我没有关系,你之所以到我这来就是你爷爷的安排,我收留你,不过是场交易。下一次,再让我知道你在将军府里这么闹,我定杀了你。” 王修睿自小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登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宋裴仪,将他带下去,再看不好唯你是问。” “是。” 一高一矮两个人出了她的院子,宗月歌这才感受到一份清净。 “大漠归来,你变了许多。” 宗知溪的脚步声自左边传来,她扭头,正见一粉衣女子走近。 宗月歌新奇地打量了她片刻:“你这身衣服很漂亮啊。” “新买的,再不穿就过时了。”宗知溪的声音难得有一丝窘迫,“对了,父亲的身体已经好转了大半,再过半月时日,也就能醒来了。” 这可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宗月歌语气中不由得带上了欢喜之色:“那太好了,到时候我们可要好好庆祝一番。” “嗯。” 宗知溪应下后,饥饿感再次涌上宗月歌的脑海。 “不和你说了,我得走了。” “去哪?” “厨房,吃饭。” 第一百零五章 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既然己经被迫接下了调查那塔罗死因的这个任务,宗月歌自然要将面上工作做到底。 第二日清晨,宗月歌就已经拿着萧承翼给的御令,到了刑狱司门口。 刚靠近大门,宗月歌便被侍卫伸手拦了下来, “定安王,邢狱司乃刑事重地,没有皇上的御令——” 话音在看见宗月歌拿出的御令后戛然而止。 “您请进。” 侍卫让开一条道路,宗月歌背着手,端起了定安王的架子,装模作样的问一旁跟随的侍卫:“之前关押那塔罗的地方,在哪?” “这边,您请。” 穿过熟悉的走廊,宗月歌有一次停在了那塔罗的监牢外。 原本应当被铁链束缚的西晋大帅,此刻正被人平摊在铺着稻草的地上,双目紧闭,张着嘴,嘴角流出的黑血已经凝固在嘴角。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人死了好久才能散发出的腐尸味儿,宗月歌是那侍卫都不约而同地用衣袖捂住了口鼻。 “他不是刚死了没多久,怎么这么臭?”宗月歌皱眉问道。 “回定安王,我也不知道,我们还是跟着臭味才发现他死了。” 宗月歌回头看了看那塔罗的尸体,看来站在远处看并不能看出他的死因。 “将门打开,我得进去看看。” 那侍卫这会儿却犯了难:“定安王,这......” 宗月歌转头看向他,道:“皇上派我来查这件案子,早查完早了事,你要是不放心就一同进来。” 侍卫听罢,干净利落地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跟着宗月歌的脚步一同踏进了牢房。 宗月歌在尸体面前站定,一边翻着那塔罗的尸体,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身边的侍卫:“听说,你们邢狱司前几日进了贼?” 说到这儿侍卫的语气中有一丝汗颜:“是,也算是我们的监管不利。” “丢了什么东西吗?”宗月歌已经将那塔罗的尸体翻了个个儿。、 “没丢什么,就是我饿的几个兄弟都被打晕了。” 宗月歌故作惊讶地说了一声:“竟有此事?你们以后可得加强防范。” “是。” 打听到自己夜探邢狱司之事还未被查出,宗月歌心中舒了一口气,看来萧承翼的怀疑还没有证据,自己也可以放心一些。 她将手放在那塔罗的脸上,沾了一点黑血在鼻尖出嗅了嗅。 “你闻闻,有没有一股鱼腥味?” 侍卫仔细品了品,险些没被这臭味熏晕过去:“的确是有。” 宗月歌面不改色地掏出一块方形帕子沾了点血,收好放进袖子,回头便见他一脸崇敬地看着自己,心中不免疑惑:“你看什么?” “定安王不愧是年少攻下黑岩林的英才,遇见这种东西都能面不改色。” 心中一愣,宗月歌也苦笑起来。是啊,若是之前的自己,恐怕看见这般场景会十分害怕吧。也许正应了宗知溪之前说的,自己已经变了许多。 “你若上过战场,便会知道,”宗月歌站起身拍了拍手掌上沾的稻草,“风云变幻,人心诡谲,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出了邢狱司,宗月歌上了回将军府的马车。 那塔罗的死因宗月歌早已得知,只是,如果不做出点成绩,又会被萧承翼察觉,若是再被他得知自己早知他与魔界勾结之事,怕是整个将军府也会同如今的丞相府一般下场。 正头疼着,马车已经稳稳停在将军府门口。 宗月歌抬腿迈进府中,正逢了然和尚面对面走近。 “大师这是要出门?”宗月歌问道。 “阿弥陀佛,”了然和往常一般到了一声佛号,“城东郊区有人在布粥,施主可要与小僧一同前去?” 宗月歌估量了一下将军府到城东的距离,婉拒道:“我下午还有事,就不去了,大师注意安全。” 了然也并未再说什么,自顾自出了门。 “大师!”宗月歌突然转头看向了然的背影,道,“这些日子一直让大师住在将军府,实在是我的不是,大师日后若是有想去的地方,大可自行前往,我不会再阻拦。” 了然转身朝她拜了拜:“多谢施主,只是,小僧还要在将军府多叨扰几日,见谅。” 宗月歌笑了笑,说:“大师想住多久都可以。” 第二日,王家王一辅谋逆,将被满门抄斩的消息就传到了将军府。 宗月歌端着饭碗,和宗知溪对视了一眼。 “知道了,下去吧。” 管家退出屋子后,宗知溪开了口:“王家谋逆?王相可是两朝元老,怎会谋逆?” 宗月歌夹起一块肉放到自己碗里:“你看,这朝廷上还有几个两朝元老,萧承翼此举,分明就是要肃清朝廷,好彻底把控。” “前几日进府的那个孩子,是王相的孙子吧。” 宗月歌扭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问:“你怎么知道?” “同在汴京,我自然是见过,只是,王家被满门抄斩,这个孩子在我们府上,会不会被查到?” 宗月歌也在寻思此事:“我们将军府素日里就与丞相府不和,再加上军功,萧承翼不会轻易来我们这儿找,我回头让宋裴仪看紧那孩子,别让他出门。” “嗯。”宗知溪应了一声,“还有府上的下人,也得勒令他们慎言。” 二人正聊着,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拍了拍。 “进来。” 安姨娘推门而入,见两位小姐正在吃饭,面上不由得有些尴尬:“你们姐妹在吃饭啊。” “是啊,姨娘可吃过了?”宗月歌随口应承着。 “月歌,”没想到安姨娘直接坐在看来宗月歌对面,“上次我托你进宫去看婉音......” 这些天发生的事太多,宗月歌早已将此事忘在脑后,此刻她一提醒,宗婉音之事猛然出现在她眼前。 “呃......”宗月歌放下筷子,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婉音她......现在皇上很宠爱她,她人也随和了不少。” 安姨娘听罢,紧张的神色放松下来,不住地小声嘀咕:“既然一切都好,怎么也不回来看看我......” 她可能都快忘了你是谁了。宗月歌暗想着,又咽下一口饭。 第一百零六章 他表白了他表白了! 三日后,四国邦交如期进行。 和宗月歌上次参加的中秋夜宴不同,这次邦交宴,邀请的出了其他三国的使臣,便只有南梁三品以上的官员,宗月歌作为南梁唯一的异姓王,自然在出席之列。 宗月歌一席暗红官服,甩了甩上绣白鹤踏云图案得到袖口,踏进了大殿。 她来的不算早。其他三国的使臣早已落了座。宗月歌寻得自己的座位坐下,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北羡云朝西边眨了眨眼。 宗月歌依照他的意思看向西边,正和伪装成邢陶的竺欢四目相对。 竺欢看着她,眉眼中满是恨意。 邢陶至今还关押在凌玄学院,那塔罗被俘,死在了南梁的邢狱司,她现在对自己有敌意倒也是寻常事。 她再将视线移到东边,东夷来的使臣,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此刻正端起酒杯喝着,嘴角的胡子都被酒液浸透,他却也毫不在意。 这人没有引起宗月歌过多的关注,倒是他身后,一个带着大兜帽的身影,让宗月歌多看了几眼。 自打得知萧承翼与魔界有所勾结后,宗月歌便对带着大兜帽的人异常警惕。 那人似是察觉到了宗月歌的视线,缓慢的抬头看向她的方向,在宗月歌一眨不眨的注视下,露出了自己的脸。 居然是巫莲!那个在黑岩林外,管自己要十绝仙砂印的西晋国师! 他是怎么变成了东夷使臣的?宗月歌百思不得其解。 “皇上到!” 张让高喊后,萧承翼终于进了大殿。 “不必多礼,”萧承翼面上一派和煦,“今日是四国邦交,旨在合作,大家自便即可。” 话音落地,四下寂静。 宗月歌听着他这番道貌岸然的言论,心中冷笑了一声。 西晋刚打了败仗,还失去了猛将那塔罗,北楚和南梁一直因为荆城之事势均力敌,东夷从未在四国邦交上发表任何言论,他怎么还说得出口合作一词? 正想着,竺欢站起来,开口打破了沉默。 “南梁国主,我国大帅客死异乡,而我西晋竟然今日才知,这事,总得还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这就是来兴师问罪了,宗月歌忙站直了身子,侧耳听着。 “那塔罗大帅之事,我们也很痛惜。”萧承翼似是已经预料到了他会这么问一般,马上开口,“只是这件事事发突然,还未来得及通知你们。” 宗月歌眼看着“邢陶”喉头滚了滚,将满心怒火咽了下去,又提出了要求:“既然如此,那可否让我们将大帅的遗体带回西晋,早日下葬,入土为安。” 那塔罗的死状那么凄惨,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死一定另有隐情,萧承翼若是同意了竺欢的请求,那他这皇帝也就不必当了。 果然不出宗月歌所料,萧承翼熟练的驳回了她的请求:“邢陶王子,大帅客死异乡,当然应该落叶归根,只是,大帅暴毙,我们南梁的定安王还在调查因由,等定安王调查完毕了,定将遗体送回西晋。” 竺欢的目光一下子跳到一旁的宗月歌身上,嘴角挑起不善的弧度:“那还请定安王说上一说,调查的怎么样了?我也好向王上汇报。” 宗月歌突然被点了名,只好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说:“此事颇为复杂,本王还在追查,请邢陶王子莫要着急。” “呵,”竺欢从嘴角磨出一声笑,“追查?怕不是你们将大帅折磨死了,这会儿在找借口吧。” 这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宗月歌转头看向竺欢,心中很是不解,西晋刚打了败仗,国内现在连一个带兵的人都没有,如今说是苟延残喘也不为过,她到底哪里来的信心在这里咄咄逼人? “黑岩林一战,那塔罗大帅元气大伤,”宗月歌故意提起了黑岩林之战,满意地看见竺欢的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早在本王与大帅交手之时,本王便注意到,大帅的身体已经又不适的症状,兴许是大帅本身就身患顽疾,又或许是被什么人传染了恶疾......都有可能。” 萧承翼听她这话,也拿不准自己让那塔罗身染魔气之事,是否已经被宗月歌知道了,一时不能发作,只好看着竺欢笑道:“邢陶王子,情况就是这样。” “即使如此,我西晋,就放心了。”竺欢恶狠狠的瞪着宗月歌,又恶狠狠地坐下了。 这件事就算是告一段落,可没等宗月歌松一口气,南梁这边,又有一个官员站了出来。 “皇上,臣有事举报。” “说。” “臣举报,当今定安王,与北楚皇子私相往来,有通敌叛国之嫌!” 此话一出,萧承翼声音严肃了起来:“定安王,他说的,可是事实?” 宗月歌迷惑地看着这个与自己并不相识的大臣,站起身道:“不知这位同僚,指的是北楚哪位皇子?” “那人此刻就在殿上!” 北羡云开口道:“说的是我吗?” 萧承翼打断了北羡云接下来的话:“定安王,此事,你须得给朕一个解释。” 宗月歌站出来:“皇上,既然这位大人说的是北羡云,那我就要好好辩上一辩了。我与北羡云原本就同为凌玄学院中的同门师兄妹,本就比旁人亲厚一些,平日里交流多些,也是常事,我说的,邢陶王子也能证明。” “那就是朕错怪你了?”萧承翼语气和缓,只是眼神还是透露着寒芒。 “皇上,臣认为,这二人之间的关系,远没有这么简单!”那大臣见萧承翼不打算追究,马上接着开口,“北楚皇子曾经深夜摸进将军府,很难不让人怀疑二人之间没有勾结!” 殿中一下子陷入嘈杂,四下里满是嘴宗月歌通敌叛国的批判。 吵嚷声中,宗月歌抬头看向萧承翼不安好心的脸,基本上能确定,这件事就是高位上的皇帝,自导自演的。 “贵国定安王并没有通敌之举。” 北羡云突然开了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殿上的所有人听清。 “是本皇子,早就对定安王心仪已久,为一解相思之情,这才深夜到访将军府,没想到竟给定安王带来这么坏的影响,还请月儿谅解。” 第一百零七章 她又不是定安王啦! 宗月歌愕然看向一脸认真的北羡云。 她不清楚这人是不是在为了自己开脱,毕竟,这个大臣说的,自己与北楚皇子夜里相聚,也是事实。 她的眼神和北羡云望过来的视线相对,宗月歌这才读懂他的意思。 “有我在,别担心。” 来到这个世界的每一天,宗月歌不是处在猜忌中,就是身陷阴谋的谜团,这是第一次,她感觉到自己什么都不用做,身后自会有人担着。 心安。 “既然你说,你心仪定安王,”萧承翼似是看到了天大的趣事一般,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是何时对定安王有情的?” 这个问题看似是带着八卦意味的闲聊,实则是在询问,她宗月歌是何时与北楚人勾结的,表面无事,暗地里却藏着锋芒。 宗月歌不由得为北羡云捏了一把汗。 “我与定安王,在汴京伶玉楼外初遇,当时本皇子就对定安王一见钟情。”北羡云说着,温和地看了一眼宗月歌,“后来我们共同在凌玄学院,甚至还很巧的成了师兄妹,相处间,我更对定安王情根深种。” 这番话巧妙地规避了所有他和宗月歌暗地里的相会,任谁听来,都是一出襄王神女的好戏。 萧承翼听着,眼中闪过一丝好事被打断的阴沉:“如此说来,这倒是我们冤枉了你们这对鸳鸯了?” “冤枉谈不上,”北羡云说着,也并未起身,“之是定安王并不知道本皇子的情谊,如今又因为这份感情,蒙受不白之冤,实在可怜。” 萧承翼听着,竟然笑了起来:“原来,这件事还挺蹊跷。” 哪里蹊跷,不过是这厮为了自己的目的,找茬罢了。 宗月歌这般想着,视线忍不住看向北羡云的方向。 那人正目光盈盈地看向自己,眼神中,似是盛满了世间最温柔的春水。 “可本皇子怎么听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竺欢的突然开口,将已经洗白的宗月歌又拖入泥潭。 萧承翼见邢陶说出了合自己心意的话,连忙道:“西晋王子有何高见,不妨一说。” 竺欢阴毒的眼神在宗月歌和北羡云身上来回巡视了几次,这才继续说道。 “这两人在凌玄学院时,就常将也是同门的我排挤在外,常常深夜密会,乃至下山历练,都想方设法同处一室,要说他们没什么勾结,我是不信的。” “你------” “宗月歌!”萧承翼直接打断的宗月歌的反驳,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说,“朕如此信任你,甚至不顾性别,将你封为南梁唯一的异姓王,你居然敢勾结外国,欺君罔上!” 这一顶顶帽子飞快地扣在宗月歌头上,她此刻终于明白了,萧承翼为何突然给自己封王。 是啊,一个将军的女儿和他国皇子产生情愫,说破大天也就是男欢女爱,可若是一个军功显著的异姓王呢?恐怕不仅自己的名誉受损,甚至宗凛都会为人诟病,乃至让人怀疑,宗凛战绩的真实。 把自己封为定安王,原来就是为了今天。 “定安王,”萧承翼走到宗月歌的身前,问:“朕将你视作朕的猛将,朝廷的良臣,你居然做出此等事,真是叫朕痛心!即日起,定宗家四小姐宗月歌,剥夺定安王的名号,宗家上下,没有朕的批准,不得出将军府半步!” 这便是不给宗月歌半点解释的机会了。 宗月歌没有应声,殿中霎时间陷入了沉默。 宗凛的身体虽然已经好转了不少,可还没到恢复的程度,况且自己年少封王,本就惹人注目。且不管萧承翼叵测的居心,如今在家里好好待上一阵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臣并没有任何与外国勾结的行为,既为人臣,遵旨便是!” 这一句话既表示了自己和将军府的清白,又道出了为人臣的不得已,回击的滴水不漏。 宗月歌说罢这句话,也不想再看萧承翼的脸色,转身就走出了大殿。 刚到门口,一队少说二十人的皇家护卫就围了上来,为首的人朝宗月歌拱手而拜:“宗四小姐,我等护送您回将军府。” 这么快就有人监视,想必是就等着今天这一出了。 宗月歌笑了笑,无所谓地将手被在身后,脚步悠闲地向前走着。 “皇上就派了你们这点人来?” “什么?”侍卫一时间没有理解宗月歌的意思。 “没什么,”宗月歌笑笑,“看来皇上还是挺相信我的。” 侍卫终于咂摸出她话中的意味,登时有点不高兴:“宗小姐,我们兄弟几个,也都是结丹境的修士。” 宗月歌倒是差异的往身后看了看:“如今的结丹境修士都是大白菜吗,皇上随便就能凑一个小队?” “皇上英明神武,当然有灵丹妙药助我们兄弟几个提升境界!” 说话的是宗月歌身后的一个侍卫,看起来也对她的轻视很是不满。 “住口!”他话音刚落就被呵止。 “你这么严肃做什么?”宗月歌转过街角,迈进了将军府前的大街,“左右我已经落得这般田地了,聊聊天也没什么的。” 见他的神色缓和下来,宗月歌再接再厉道:“是什么灵丹妙药,能有这种神奇的功效?” 侍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是皇上亲赏的,一种黑色药丸,服下便可将修为提升数个等级。” “世间竟还有这般神奇的药,不知侍卫大哥,能不能给我看看?” “那可不行!”侍卫连忙拒绝,“我们每个人,每月只有一粒……” “我就只看一看,保证不碰!” 看见面前的姑娘好言好语的相商,侍卫也软了心肠:“宗小姐,可别碰啊。” 说罢他在宗月歌期待的眼神中,从胸口的衣襟掏出了一方手帕,缓缓展开,内里躺着一枚指尖大小的黑色药丸。 宗月歌看着这颗和麦丽素差不多的药丸,仔细闻了闻,瞬间一股腥臭味传入了脑海。 这臭味闻下来,竟还有些熟悉。 她原地思索了一会儿,趁侍卫抬头观察还有多久才能到将军府时,用手指狠狠地蹭了一把药丸! “你干什么!” 侍卫大惊失色,还未等抓住宗月歌,便见自己面前,人影一闪,宗月歌眨眼间就已经到了百米开外。 “我先回府了。” 空气中传来女子的声音,众侍卫这才回过神来。“老……老大,她这修为,得有灵者境了吧……” 第一百八章 晋升灵者境 在将军府被软禁这件事,一跃让宗月歌成为了南梁历史上,从册封到被贬最快的人。 不同于民间对将军府尘嚣甚上的议论,宗月歌本人确实一派祥和。 宗凛的书房内,静谧无声。 宗月歌将从各路得来的几张树皮纸瘫在桌上,凝眉沉思着。 不必上朝,不用应付外面来探虚实的各路人马,这样被软禁的日子,宗月歌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她本以为,萧承翼会在像对待王一辅一般,撸了异姓王的名号后,马上动手,为此她归来那日就已经做好了恶战的准备,没想到这已经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动静。 桌上纸张的金色纹路依旧散发着微光,西晋的国师巫莲,和凌玄学院的子真仙官,都想从自己这里拿到这东西,那就说明,这些看起来没什么用处的废纸,一定有她不知道的神秘之处。宗月歌已经研究了这东西两月有余,还是没能从这其中看出什么玄妙。 正是吃过饭的午后时光,阳光斜斜地从窗外照进来,正落在桌上。 宗月歌发觉自己再看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打算将其收起。她站起身,手肘正将放在靠上位置的一张树皮纸撞到了阳光下。 明亮的阳光透过纸张,将隐藏在纸层内部的暗纹映了出来。 宗月歌欣喜地将四张树皮纸依次拿到阳光下照了照,发现都能从中看出暗纹,按照纹路的走向,其中两张能拼到一起。、 “这是......”宗月歌手中拿着拼在一起的两张纸,自言自语道,“一只野兽?” 只有两张,还是不能看出到底是什么动物,看来要是想真正得知这其中的秘密,还是得找全才行。 宗月歌这般想着,将桌上另外两张树皮纸收起来,正要将这两张已经拼好的纸收起时,却发现,这两张树皮纸已经牢牢地粘在了一起,任凭她怎么用力,都不能将其分开。 她想了想,看来只能用更暴力的办法了。 伸手召出罪空,灵力灌注,宗月歌将刀顶部的尖角对准纸张粘在一起的位置,轻轻地划了下去。 一系列动作做完,纸张未破,罪空宽阔的刀身上,竟浮现出一行文字。 ‘灵力转换,置之死地,后生。’ 宗月歌将这行文字细读了好几遍,直到文字的光芒暗淡了下去,才将罪空刀收了起来。 “这意思是,要我放弃一种灵力?”宗月歌琢磨着,忽然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修炼提升境界的方法!” 想到这儿,她马上盘腿席地而坐,神识探入丹田,将自己体内最为薄弱的金属性灵力缓慢的牵引到属于雷灵根的空间内,霎时间,金色的灵气马上变成了白色的雷灵力! 原来,自己体内不同属性的灵力,竟然还能互相转化! 宗月歌收到鼓舞,想起那行‘置之死地而后生,’心下横了横,将体内所有的金灵力全部引到了雷灵根的位置。 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袭来,宗月歌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更多的痛楚,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 宗月歌睁开眼,便见宗知溪关切的脸悬爱自己上方。 “你总算是醒了。”宗知溪说着,长舒了一口气,将手中一直握着的水杯递到她嘴边,“先喝点水。” 宗月歌抿了一口,问:“我这是怎么了?” “我哪里知道!”宗知溪说着,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幽怨,“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三天两头的晕倒,还不是很正常,你趁早习惯吧。” 宗月歌有些脸红。忙岔开话题:“今天下午,有人还找过我吗?” “没有,”宗知溪应了一声,将放在她脉象上手收回,“你已经没事了,我走了,还有事情要做。” 她出了屋子,只留宗月歌一人坐在床上,有些茫然。 对了,她晕倒之前,是在按照刀身上出现的文字修炼! 宗月歌忙盘腿坐好,闭目放出神识。 只见自己丹田内,雷灵根处,已经不是结丹境时的圆粒,而是成为了一片隐隐泛着雷光的白色灵气。 她睁开眼,尝试着在掌心凝聚灵气,心中想了一朵小花的模样,突然,一朵白色的五瓣花绽放在她手心。 灵气化形,是灵者境的标志。 原来那方法果然奏效,她现在,已经是这片大陆上,数一数二的灵者! 修炼等级晋升,算得上是这一阵子发生的最好的事。宗月歌忙从床上窜起来,快步走到厨房,对着满屋子的厨娘高声道:“今天多做些菜,要最丰盛的!” “小姐,咱这是过年了吗?”一名厨娘笑着问道。 宗月歌平日里也没什么做主人的架子,又经常来厨房寻一些吃食,因此和这群厨娘相处的很是融洽。 “离过年还有几个月呢,今天咱们府里出了大喜事,可得好好庆祝一番!” “小姐,什么好事啊,难不成,是阿黑刚下了一窝狗崽?” 宗月歌一时间也不想将自己升为灵者境的事广而告之,见她给了个台阶,也就应了下来:“对,就是这件喜事,办的热闹点。” 厨房中一片欢声笑语,宗月歌悠闲地在自家庭院中闲逛。 深秋的气温不高,倒也还算是宜人。院中栽种着一片火红的枫树,远远看去,如晚霞般绚丽。 宗月歌一路溜达着,正穿过了这片枫林,还没来得及欣赏美景,耳边就传来了一阵女子的抽噎声。 她循着声音走进枫林,那正在哭泣的人,是安姨娘。 “姨娘这是在哭什么?” 安姨娘方才没听到她的脚步声,这下终于转过了满是泪水的脸:“没什么......我......” 宗月歌看着她,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安姨娘一生中,最在乎的也就是宗婉音这个女儿了,这会儿,也就八成是在为了她哭。 “宗婉音出了什么事吗?” 安姨娘愣了一会儿,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用梦呓的口吻说:“婉音她......被打入冷宫了!” “什么?”宗月歌也是十分诧异,“她不是已经成了贵妃,很受宠爱吗?” “刚刚,春桃派人传出来的消息,就是今天晌午发生的事.....”安姨娘说着,又哭了起来。 伴随着她的哭声,宗月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宗婉音被打入冷宫,说明,萧承翼终于要对宗家下手了。 第一百零九章 好谋算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宗月歌这顿大餐吃的味同嚼蜡。 饭桌上的其他人,也都停下筷子看向宗月歌,年纪最小的王修睿,感觉到这如同断头饭一般的氛围,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出来。 宗月歌有些好笑地看向他,问道:“你哭什么?” “我爷爷是不是已经死了……”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一餐结束,宗月歌叫住了正要离去的宗知溪。 “有一件事,我需得同你商量。” 宗知溪跟着她进了宗凛的书房,,合上门看向她:“什么事,搞得这么紧张?” “宗婉音被打入冷宫了。” “什么?”宗知溪也诧异地问出了声,“她不是很受宠爱的吗?” 宗月歌看向面前的青衣女子,将宗婉音的异常告诉了她。 “她这症状,不像是失忆,倒像是中了邪一般。” “中邪?”宗月歌起先并不相信,后想到萧承翼和魔界勾结,福至心灵问道,“有没有可能,又是魔界中人做的?” 见宗知溪不解,她将书桌抽屉中的一个小盒子拿了出来。 “这是那塔罗死了以后,我从他嘴角蹭下来的血,这是萧承翼给皇家侍卫派发的,丹药上的碎屑,你闻闻,这两物,可是一种?” 宗知溪仔细嗅了嗅:“是一种。” “这就对了。”宗月歌收起木盒,“那塔罗曾说,萧承翼将魔气渡进他体内,这才造成了他身体不济。” 宗知溪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瞬间感到一股凉意。 “萧承翼可是南梁的皇帝,竟然真的同魔界勾结,加害自己的国民?” 宗月歌朝她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如今我被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宗婉音被打入冷宫,眼看着萧承翼就要对宗家下手了,我们得先做好打算。” “父亲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约莫半月后就会醒,”宗知溪语气中满是忧愁。 “半月,只怕等不到半月,萧承翼就会有所行动,父亲还需要一个安稳的地方静养。” 二人说着,都犯了难。南梁境内,已经不太能找到这样一个供宗凛安养的场所,西晋风沙大,北楚天寒地冻…… 就在两人为难之际,门忽地被扣响。 “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一天到晚不知在做什么的了然和尚。 “施主,”了然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贫僧是来告别的。” “高僧这是要去哪?” “到了回净觉寺的日子。” 宗月歌忽然眼前一亮,是啊,寺庙,可不就是一个不被人察觉的清净地方! 想到这,宗月歌立马开口:“高僧,我又一事相求,还请高僧应准。” 了然看向她的眼睛,也不问她求的是什么事,直接应下:“好,明早就要动身,还望早些准备。” 这下轮到了宗月歌疑惑:“高僧,不问问我要说的是什么事?” 了然笑了起来:“施主,贫僧在贵府叨扰这么久,就是在等今天,自然是不必再问。” 宗知溪已经看呆,开口问道:“这么说,高僧是早就知道,会有今日之事了?” “施主,佛法玄妙,不可透露。” 翌日清晨,宗月歌带着整装的宗知溪和宗凛,与了然和尚在将军府后门相遇。 宗知溪望了望天色,道:“这么早出发,会碰上追兵吗?” “会。”宗月歌笃定的回道,说罢召出罪空,飞身翻出了院墙,一柱香后便翻了回来。 “这下不会了。” 宗知溪呆愣的看着她翻来翻去,都忘了说话。 “怎么不动了?”宗月歌看着他们,“快走啊,一会儿外面盯梢的要醒了。” 宗知溪这才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来:“你自己也要小心。” 了然驾马,很快便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宗月歌一直看着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也不在后门处多做停留,加快脚步到了宋裴仪住的客房门口。 “宋裴仪,开门,有急事!” 这会儿正是清晨,宋裴仪正在酣睡,不料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梦游般推开房门,正见宗月歌站在面前。 宋裴仪的瞌睡一下子烟消云散:“小姐,这么早什么事?” “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宗月歌说着踏进了客房。 “何事?” “帮我散播出去一条消息,我口述,你执笔。” “皇上。” “说。” 尖细的嗓音在屏风后响了起来,萧承翼眉头紧皱,手中批折子的朱笔未停。 “探子来报,宗月歌今日清晨,将他们打晕了。” 萧承翼笔尖悬在纸上,一滴墨滴在折子上,晕染开来。 她终于有动作了。 张让本以为,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没想到萧承翼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备车,去一趟将军府。” 为了掩人耳目,张让准备的车马十分朴素,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平常人家出游的阵仗。 这会儿正是上午,汴京人们已经开始工作和活动,汴京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萧承翼一身便衣,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 王家已经倒了,如今朝廷,距离完全被他掌控,只差一个将军府。 宗凛重伤昏迷,如今被软禁的宗月歌也违反了圣谕外出,这将军府,已经基本上等同于他的囊中之物了。 正在他沉浸在即将掌控全局的喜悦中,马车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皇上,”张让马上掀开帘子汇报,“前面有十几个小童,在分发传单,把路堵住了。” “什么传单?拿一张过来。” 张让依声从小童手中拿过一张传单,递给了车内的人。 萧承翼垂眸看向手中,纸上是对黑岩林?一战的记叙,字字详尽,非亲历者不可得知。一篇内容没有一句话是歌颂宗月歌的战绩,却字里行间流露着对原先定安王的赞美,结尾处还隐晦的表达了当今圣上软禁功臣的不满。 他眼睛眯了眯,这应当是宗月歌今早出门做的。看来,他还真是小看她了,想必,民间已经开始对他多有不满了,若是他现在下旨,以通敌之名抄了将军府,定会留下不容人的恶名。 真是好谋算! “皇上,我们……”张让显然也是看过了传单,小心翼翼地问道。 “去将军府!” 第一百一十章 走了 现在已经是初冬时节,将军府内的树木花草已经显现出了衰颓之状。 萧承翼和将军府的皇宫守卫打了招呼,让张让留在门口,自己抬腿进了将军府。 令他奇怪的是,走了半炷香时间,竟然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 绕过一片已经光秃秃的柳树,萧承翼终于看见了第一个人。 那人一头青丝披在脑后,身穿一袭白色一群,正坐在湖边,拿着鱼竿,全神贯注地盯着湖面,似是没有察觉到身后的人。 萧承翼走到她身边,偏头看向身边人那张熟悉的脸。 “皇上来啦?”宗月歌没有看他,依旧盯着在湖面上漂浮着的鱼漂,“钓鱼吗?” “你过得还真是自在。”萧承翼淡然开口。 宗月歌笑了笑:“我又出不了家门,要是再不给自己找点乐子,那不是要无聊死了。” “找乐子?”萧承翼不打算再浪费时间,直接问道,“你找乐子的方式,就是清早出门,打晕几个侍卫?” “切磋而已,怎么能叫打晕呢?”宗月歌说着,恰好看见鱼漂动了动,猛地站起身,拉出了一条颇为肥硕的鲤鱼。 萧承翼冷眼看着她愉快地将鱼放进鱼篓,开口嘲讽:“这次知道钓鱼带着鱼篓了?” 宗月歌钓上了鱼,终于看向萧承翼,回道:“那是自然,上次犯过的错误,这次绝不再犯。” “你这话,有意思。” “哦?”宗月歌重新挂上鱼饵,将鱼钩甩进湖面,“那皇上不防指点一下,有什么意思?” 萧承翼也不清楚是怎么了,自打他们开始这场对话,节奏便一直被面前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子把控,这样下去,怕是对自己不利。 思量至此,他讲街上的传单拿了出来:“你不妨看看这个。” 宗月歌很感兴趣地接过,像是第一次见一般,仔细看了片刻。 “这传单写的极好啊,言辞恳切,辞藻朴实又不失文采,果真是篇好文章,不知是汴京哪位才子,才能做出这么好的文章?” 宗月歌说着,抬头看向萧承翼,眼神中满是赞扬和求知欲,似乎是真的对这传单赞赏有加。 她的表现都让萧承翼自我怀疑起来,莫非真的是他想太多了? “不知皇上,叫臣女读这个,所谓何意?” 萧承翼冷眼看着她笑盈盈的眼睛,决议直入主题。 “将军府通敌叛国之名,如今已成定局,若非这个个传单,朕现在已经将你们将军府满门抄斩了,你还要装傻吗?” 宗月歌此刻也收敛了笑意:“通敌叛国之名,实属子虚乌有,若是皇上一定要为我安上这个名头,那臣女,也只好做出相应的对策了。” 萧承翼也不理解她言语中的威胁之意从何而来,只是问道:“对策?不知是何种对策?” 宗月歌看向他带着寒芒的眼睛,背在身后的手腕轻转,灵力凝成一柄冒着雷光的利剑,眨眼间就架在了萧承翼的脖子上。 “弑君。” 萧承翼并不在意脖子上能取自己性命的剑,只是略带震惊地开口:“灵气化质,你已到了灵者境?” 宗月歌笑而不语。 “纵使你今日杀了我,明日将军府通敌叛国的圣旨就会传遍整个南梁,届时,不光是你,还有宗凛,都会被视作南梁的叛徒,宗凛的一世美名,毁于一旦。” 家人是宗月歌最为珍视的,听到他说出这样无耻的话,也冷静了下来,灵气剑陡然消散。 “那么皇上,想要臣女做什么?”宗月歌狠狠磨了磨牙。 如今自己若是还按照原计划,直接将宗月歌下狱,定会被汴京人民视作不容良将的小人。他想了想,嘴角绽开了没有几分好意的笑。 “朕要你去荆城,守城。” 听他这语气,像是知道荆城即将发生大事一般。 宗月歌装傻问道:“荆城一向太平安稳,为何要守?” 面前的人却没有回答她的话:“明日启程。”说罢不等她回答,转身欲走。 “臣女,多谢皇上。” 人影在府门口上了马车,宗月歌这才将隐藏在暗处的宋裴仪唤出。 “收拾一下,明天启程。” “去哪?”宋裴仪一脸迷茫。 “荆城。” 宋裴仪怔在原地,开口问道:“为何突然要去荆城?” 看来这孩子方才是一点没听。宗月歌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了你不变成一个南梁的叛徒,赶紧去叫王修睿那孩子收拾东西。” 第二日清晨,将军府门口的守卫就已经被撤了个干净。 宗月歌和宋裴仪各自骑了一匹马,并排出了将军府的大门。 “小姐,为何不去荆城,咱们就成了叛徒?”宋裴仪看起来还是不太清楚情况,再加上早起的瞌睡,显得十分迷茫。 宗月歌看着同乘一匹马的宋裴仪和王修睿,轻轻地叹了口气。 “当今圣上已经拟好了旨意,如果咱们今日不去荆城,父亲,乃至整个将军府,就会被打成通敌一党,到时候我们就只能逃了。” “岂有此理!”宋裴仪气愤地喊了一声,将身前还在浅睡的王修睿震了个清醒,“将军为国征战,这么些年那一场战争不是鞠躬尽瘁,乃至现在还昏迷不醒,萧承翼竟然还能说出这般无情无义的话!” 军中未曾身先死,归朝但遭无妄灾。 宗月歌苦笑一声:“所以说啊,永远不要对他这样的人,有太高的期待。” “当真让三军将士寒心!” “什么寒心?”王修睿揉了揉眼睛,茫然开口问道。 两人都没有回答他的话。 过了不知多久,三人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你们,这是又要走了?” 宗月歌回头,是安姨娘。 勒马回头,宗月歌朝她笑了笑:“是啊,又要走了,将军府还得靠姨娘多照应。” 安姨娘眼眶忽然变红:“将军府本就冷清,你们回来了才有点家的样子,怎么这么快,又要走了......” 家的模样?宗月歌前世便是一个孤儿,在孤儿院中从未知道家是什么模样,穿越后,也只短暂地过了片刻无忧无虑的时光。 轻叹一声,调转马头,生怕被人看出自己也眼角泛了泪。 “走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肃州城遇红衣男子 三人所乘的马,都是品相极好的战马,一路上走走停停了一月有余,竟也到了离荆城还有五十里的肃州城。 宗月歌和宋裴仪二人精神还好,王修睿却已经被颠地有些目光呆滞。 再这样下去,恐怕王一辅就要从大牢里冲出来揍自己一顿。 “宋裴仪,今日我们在肃州城休整一晚,明日启程。” 王修睿听到她的话,没有焦点的眼神中瞬间带上了希冀:“我要沐浴。” 一路上只顾着赶路,宗月歌也有些无聊,这会儿听见这孩子开了口,顿生逗弄之心:“可以,你自己出钱。” “我......”王修睿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我没有钱......” “那也没关系,”宗月歌嘴角勾起一抹笑,“我可以借给你。” “谢谢,你真是个——” “大善人”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便听宗月歌又说:“等你长大了,记得还我十倍。” 王修睿的嘴角马上扁了下来,低声说道:“大魔头!” 宗月歌听见他的称呼,笑出了声,扭头看向他身后的宋裴仪:“我记得肃州城有一个专门将小孩子的肉做成肉馅的包子店,是在哪边?” 宋裴仪这会儿也来了精神:“小姐,那家包子店在城东,王小公子这么细皮嫩肉,准能卖个好价钱!” 王修睿见这两人似是已经开始认真探讨,心中慌了起来:“你们别把我卖掉,我不说了就是......” “哈哈哈哈哈哈——” 几人笑着,下马进了肃州城。 肃州城不像汴京那般繁华,倒也热闹非凡。三人走着的这条路,似是集市,道路两旁,卖小吃食,小玩具等的摊贩像是一个串上的葡萄粒般,一个接着一个。 王修睿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注意力已经被各种小商品完全吸引。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宗月歌见他一直看着路边,好心问道。 王修睿本想回答,忽然想起城门口处,宗月歌曾说的,将他卖给包子铺的话,瞬间没了兴致:“没......没有。” 宗月歌好笑的看着他撒谎,抬眼给跟在身后的宋裴仪递了个眼神。 宋裴仪会意,说道:“你跟我借钱,我不收利息的。” 小孩子这才笑了起来,眼睛弯弯:“我想要方才那个草编蛐蛐!” 见宋裴仪转身去买,宗月歌才牵起了王修睿的手,不咸不淡问:“刚才为什么撒谎?” “我......”王修睿看了看她的脸色,见身边的大姐姐没有半分不虞,才回道,“爷爷曾经嘱托我,到了将军府,要谨言慎行。” 宗月歌低头看向他,这才发现,这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已经快长到了她的肩膀处。 “你爷爷说的不错,以后,不管是到了哪,都要谨言慎行。” 正说着,宋裴仪已经提着一个草编笼子走了过来。 王修睿欣喜地接过,爱不释手的把玩着。 “走吧,”宗月歌将他的手交给宋裴仪,望了望不远处的客栈,“先住下来。” 客栈名为南林,似乎是这条街上生意最好的客栈,三人已进入大堂,便被满目的喧嚣迷了眼。 “小姐,我去订房。”宋裴仪说罢便挤过人群,走向前台的方向。 宗月歌带着王修睿,寻了一个空座坐了下来,正想休息之时,前台传来的争吵声将二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争吵声透过层层人群传到二人耳中,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他们在吵什么?”王修睿问道。 眼看着素来不愿与人争论的宋裴仪也开始争吵,宗月歌这才带着王修睿凑到前台。 “怎么了?” 宋裴仪气愤地回道:“小姐,客栈的房间本就紧张,这个人一上来就要将所有房间都包下来,怎么商量都不肯让出两间,言语粗鄙,实在可恶。” 宗月歌顺着他的眼神看向扬言包场的人,穿着一身领口开到肚脐眼的红袍,头发高高的束在头顶,眼梢上吊,还画着妖媚的红唇,只能从他露出的平坦胸口,判断出这是一个男子。 “这位兄台,我和我两个弟弟舟车劳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为我们让出两间?”宗月歌好声好气地开口商量。 这男子盯着宗月歌看了片刻,眼神中满是探寻,片刻后他笑了起来:“美人的要求,我自然应当听从。你这弟弟也是无趣,若是你早点过来,就不会争吵了不是。”说罢还动作亲昵地伸出食指,轻点了下宗月歌的肩头。 “你干什么!”宗月歌还未说话,宋裴仪便伸手将她护在身后,对面前的人怒目而视。 宗月歌抬手隔开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这才看向面前的红衣男子:“那便多谢这位兄台了。” 说话间宋裴仪已经交好了房钱,扭头便踏上了上楼的台阶。 “小姐,我们上楼!” 宗月歌领着王修睿上了楼,借着楼梯的转弯处,飞快地向后瞥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见那男子,一直盯着自己的背影。 一股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宗月歌马上转头不在看他。 宗月歌进了屋,这才感觉到了久违的放松。 屋内早已备好了浴桶,她伸手探了探水温,感觉有些凉,用灵力加热了片刻,方才褪去衣衫进了浴桶。 周身被温热的水包围,身上的每一处肌肉都松缓下来,宗月歌靠着浴桶的边缘,竟是有些疲惫和昏沉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时分,桶内的水已经凉透。 宗月歌刚醒来就被凉水激得完全清醒,立马站起身出了浴桶,拿起自己挂在屏风上的是干净衣衫,换好后,刚想出门下楼吃饭,便听屏风后传来一声男人的问话。 “小美人,你可算是醒了,我等的好心焦啊。” “谁!” 宗月歌浑身的戒备骤起,抬手握住罪空刀就出了屏风。 红衣男子,衣衫不整,正斜倚在床头,笑盈盈地看着她。 “阁下若有事,可在我们双方都有空时相商,又何必做出这般无耻的行径?” “寻常女子,若是沐浴时被男子看见,不是寻死腻活,就是红着脸要嫁给对方,”男子惊奇地睁大了眼,“你倒有趣得紧,本座都有些不舍得杀你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与妖王对峙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如同冰窖一般。 经历这么多,宗月歌听见这样的话早已不再惊慌,她谨慎地放出一丝灵力去探查面前的人,却意外发现,这人身上,竟查不出半分灵力波动。 “探查出什么了?” 那人感知到了宗月歌的试探,也不生气,之是笑意盎然地看着她。 “阁下是何人,为何要杀我?” 红衣男子举起自己涂了丹蔻的指甲,吹了吹:“今儿本座杀兴犯了,这素州城内,也就你值得本座一杀。” 男子并未道明自己的身份,宗月歌却因着“本座”两个字,心里泛起了嘀咕。 四国内,敢自称本座,还如此弑杀的,她还未曾听说过。 除非,这人不是人界的…… “阁下,是妖,还是魔?” 男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南梁还有聪慧的人。”说罢站起身,轻轻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本座就是,妖王,卿黎。” 魔界中人已经往荆城出发了,如今妖王又出现在素州城…… “妖王,来杀我一个弱女子,”宗月歌面上漫不经心,实则手上已经凝聚了灵力,“有些以大欺小吧。” “以大欺小?”卿黎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足足笑了半晌才继续开口,“这些所谓的道德,是你们凡人的规矩,我们妖界,可没有这些繁文缛节。” 看来今天,是必有一战了。 宗月歌立马唤出罪空刀,朝面前的男子劈去! 手起刀落,结果却不像是宗月歌预想的那般情况。面前的男子面色丝毫未变,之是将手臂抬了起来,罪空刀原本凌厉的刀锋马上悬在半空,动弹不得。 宗月歌见这个叫卿黎的人,挡着自己的全力一击,面上还是一派轻松,不免有些窝火,有暗自用了用力,还是不成。 卿黎似是感觉到了她的动作,轻声笑了起来:“别努力了,哪怕你已经到了灵者境,也还是打不过我的。” “打不过,也不能等着被杀!” 说罢没有握刀的左手飞快射出数道火灵力凝成的箭,眨眼间就到了卿黎面前。 宗月歌原以为这次十拿九稳了,没想到卿黎竟勾起一抹笑,身形如同一股白色的雾,消失在原地。 “我都说过了,小美人,你怎么还要试上一试呢?” 声音从宗月歌的身后传来,她大惊下回头,见这个自称妖族之王的男人,虚靠屏风,抱肩笑着。 “怎么样,吓到了?” 宗月歌缓了缓心神:“阁下今日来找我,到底是要干什么?” 卿黎睁大了眼睛,状若不解:“本座不是说了吗,杀你呀?” “你我实力相差如此悬殊,阁下要是想杀我,直接动手便可,又何必跟我兜这么多圈子?” 卿黎见瞒不过她,眼神中带着娇媚意味地笑道:“真不愧是能找到上古九印的人。” “上古九印?”宗月歌迷惑的开口问道。 “你不知道?”卿黎这次是实打实的不明白,“我是在你身上察觉到上古九印的气息,才来找你,你居然说你不知道?” 说着卿黎上挑的眼睛眯了眯,神色逐渐变得危险:“本座最讨厌被骗!” 宗月歌咨客只感觉到无辜:“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印。” 二人僵持起来,宗月歌寻思着,若是自己死了,他就更加无处可得上古九印了,胆子也大了起来。伸手将罪空刀收起,学着他的动作抱肩而站。 不知过了多久,周身困意袭来,宗月歌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卿黎看着她强忍困意的动作,突然笑了起来:“本座活了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如此的女人。” 宗月歌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人,直到他攀上了窗沿。 “我记住你了。”卿黎说完这句话,就翻身跃进了黑夜中。 宗月歌浑身的力气都卸了下来,将自己摔在床上。 这几日的劳累和方才对峙的费神叠加起来,宗月歌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 第二日,她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睁开眼,已经是正午。 “小姐,您醒了吗?”宋裴仪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醒了,等我一会儿!” 宗月歌边喊便飞快的洗漱了一番,打开了门:“好了,走吧。” 宋裴仪狐疑地看了她片刻,还是将就在嘴边的疑问憋住了。 三人出了客栈。宗月歌翻身上马,展开手中的地图看了看:“我们快点走,三日后就可以到荆城了。” 她的话音落地,没听见宋裴仪的回话。宗月歌扭头看向宋裴仪,见他正回头看向客栈二楼的方向。 宗月歌顺着她的眼神望去,一个红衣的妖冶男子,趴在二楼的窗沿上,笑盈盈地看着她们,见宗月歌看过来,还朝她飞了个吻。 宋裴仪被这动作激地浑身抖了抖:“小姐,这是......” 宗月歌心中一阵无语,扭过头不看客栈二楼的方向:“这是个神经病,以后看见他就躲着走。” 重新踏上旅途,宗月歌心中一直有莫名的慌乱,手中缰绳勒得极紧。 马儿跑的飞快,王修睿到底是没有乘过几次马,在马背上吐了出来。 宗月歌听见身后传来呕吐的声音,挺住马回头望去,正看见王修睿飞快地蹿下马,扶着路边的树干,不住地吐了起来。 反应过来他是为何而吐,宗月歌心头升腾而起一股愧疚,翻身下马走到王修睿身边,问道:“还好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王修睿呕吐的间隙回道:“我......呕......没事......” “宋裴仪,行李里带了治疗晕车......马的药了吗?”宗月歌的声线中已经带了些焦急。 宋裴仪也急了起来,在随身的包裹中翻了翻,而后失望地说:“没有带。” 宗月歌拧开水囊递给吐得脸红的王修睿:“先喝点水吧。” 见王修睿喝了水,看起来好了一些,宗月歌神色稍缓,看了看即将黑下来的天空:“在此修整一晚,明日清早启程。” “修整?”树林里忽然奔来一群黑衣人,为首的是个手持弯刀的人。 “兄弟们,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围追堵截 “看好王修睿!” 宗月歌看了一眼已经备战的宋裴仪,丢下这句话,罪空刀向前一横便加入了战局。 黑衣人多持弯刀,实力并不高强,交手下来,宗月歌感觉到,即便是为首的人也不过结丹境五阶的实力,实在对他们吧构不成威胁。 不出半炷香时间,地上便躺满了不断哀嚎的黑衣刺客。 宗月歌见脱离了危险,走到王修睿身边,伸手将这孩子一把拉起,对这宋裴仪说:“不能休息了,这里离荆城还有一天半的路程,我们加快脚步,一天时间便够了。” 宋裴仪点点头,脸色比方才更加惨白的王修睿也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强忍着呕吐感上了马。 马蹄奔波飞快,已经是第二日凌晨时分。 这一路上,三人身后的刺客源源不断,宗月歌循着转弯的机会,朝身后追赶的黑色人影射了几枚灵气化成的箭,许是身后的人看出了她灵者境的修为实力,便也不再追了。 “小姐,这都是谁派来的?”宋裴仪听不见身后的马蹄声,朝后望了一眼,见追杀的人影消失后,开口问道。 “西晋人派来的。”宗月歌回了一声。 “西晋?”宋裴仪起先有些疑惑,后想了个明白,“他们是在为那塔罗报仇?可那塔罗总归也不是小姐杀......” 他说到这儿,不确定地看了宗月歌一眼。 宗月歌瞥见他的视线,有些无奈:“那塔罗不是我杀的。” 宋裴仪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那他们为何来这一出?” 宗月歌想了想,没有回答。这一波带着弯刀的西晋人,若是受了竺欢的指示,那便真真是国仇家恨,若是那个国师巫莲,可能是为了自己身上的十绝仙砂印。 三人沉默着,又飞奔了一个上午。 他们这次选择的一条近路,须得穿过一片沼泽地。 沼泽地上已经结出了一层薄冰,边上的芦苇也只剩下了光秃秃的秸秆,在不算太大的寒风中摇摆着。 宗月歌在沼泽的一边勒马,目光沉静,又带着些愤怒地,看向另一边。 身后的宋裴仪也跟了上来,原本想问出口的话,也在望向对面的那一刻憋了回去。 只见沼泽的另一边,不下五十名骑兵手持兵刃,横向排开。 “这又是哪的人马?”宋裴仪语气中带了些颓废。 “也许是北楚,不想让我去荆城掌兵,”宗月歌眼神冰寒,“也许,是萧承翼,想杀了我。” 话音落地,对面的骑兵突然冲了过来,宗月歌策马相迎,为首的人手中甩着一条端部挂着重锤的链子,粗壮的右臂在空中挥舞,那重锤便如同流星一般朝宗月歌的面部袭来! 宗月歌眼神一缩,边拿着罪空刀在身前格挡,边身子后仰,重锤在她面孔上部飞驰而过。 躲过这一击,宗月歌再直起身子,来人的马已经与自己的马撞到了一处。 眼看着自己的马已经受惊发狂,她足尖在马背上轻点,登时便飞身上了对面的马,来人没想到,自己面前这个瘦弱的女子,竟能使出这惊险的一招,一时间有些惊慌,发愣之间,手中的铁链就被黑刀的刀背震了下去。 宗月歌见他已经失了兵器,也不再恋战,只是掌中凝聚灵气,将这人打下了马。 “都住手!” 一声女子的高声大喊,让整个沼泽安静下来。 刚被打下马的人,感觉到黑刀的冰凉,已经从自己的勃颈处传到了四肢百骸,也惊慌的附和:“都住手,都别动!” 宗月歌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马下的人,没想到这人看起来魁梧,竟然这么快就认输。 “刚见面就开打,不成体统吧。”宗月歌声线中带了些许戏谑。 “你这婆娘,快放了我家将军!”对方人马中,一个不知名的小兵突然大喊。 宋裴仪听他的称呼,心头愤怒,当即就要反驳回去,却被宗月歌的眼神制止。 马背上的黑衣女子并未生气,只是将手中的刀向前送了送,果然看见这被称作将军的人,害怕地缩了缩。 “将军?”宗月歌歪着头看了看地上这脸上满是害怕的人,笑出了声,“这又是哪国的将军?我瞧着好面生啊。” “岂有此理!”那小兵愤怒起来,“我家将军,可是北楚名将,镖冀将军!你竟敢说你不知?” “哦?是吗?”宗月歌扭头看向宋裴仪,道,“北楚的镖冀将军,手下的人果然挺彪。” “噗——”宋裴仪没忍住,笑出了声。 “镖冀将军。不知今日此举,是为何?”宗月歌终于步入正题,询问道。 “我也是听命行事啊。”镖冀将军苦笑了起来,本来今日不该他来,只是他为了多在皇上面前露脸,又想着对手是个不够二十岁的小姑娘,这才从同僚手中抢过了这码差事,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 原来当真是北楚皇室派来的,应当是想将自己截杀在此。看来。荆城果真要发生大事了。 思量至此,也只有尽早抵达荆城,再做打算。 “宋裴仪,卸其兵刃。” 兵器纷纷坠落到冰面上,将薄冰砸碎。 伴随着冰面破裂的声响,宗月歌将罪空刀收回,扬声道:“你我间实力差距悬殊,我亦不是喜好打斗之人,今日胜负已定,你们不要再追来了。” 说罢勒紧缰绳,率先策马踏出了沼泽。 那方才还一脸害怕的人,看着两匹马远去的身影,目光平静了下来。 “将军,”方才对宗月歌出言不逊的士兵上前问道,“还追吗?” “追。”镖冀将军说罢便想翻身上马,却突然发现,自己的马已经被宗月歌骑走,而宗月歌的原本的马,早已不知去向。 “......”风中吹过一抹尴尬地气氛,镖冀将军四下看了看,对着上前的小兵说,“你留下,把你的马给我!” 在小兵的注视中,一行人消失在远处。 又是奔波的一个下午,宗月歌乘着快马,没到天黑就已经到了荆城外一里处。 她勒马在原地等了等,宋裴仪二人的马长日奔波,此刻还没赶上来。、 宗月歌本以为这二人马上就到,却不成想,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伙蒙着面的士兵。 第一百一十四章 掩护和撤退 宋裴仪还在林间。 身下的马已经有些疲惫,步子迈得都不如前一天大了,眼看着宗月歌的身影消失在前方,宋裴仪也只能望而叹之。 “我们什么时候能到荆城啊?” 这还是自打遇到杀手以来,王修睿说的第一句话,宋裴仪不由得低头看了看他。孩子的脸色虽然还是一片惨白,眉头也紧紧地皱着,可眼神中却已经展露处了一股坚定。 看来这一路上,他成长了不少。 “马上就到了。”宋裴仪欣慰之余,勒紧缰绳加快了速度。 和宋裴仪估计的一样,不过一炷香时间,他们就出了这片树林。 二人出了树林,便见一片人影,王修睿喊宗月歌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身后的宋裴仪捂住了嘴。 “别出声!” 宋裴仪边捂着他的嘴,边轻轻地将他带下了马,躲在一颗较为粗壮的树干后面。 宗月歌已经看见了他们二人,趁着围住自己的百十来人不注意,飞快的朝宋裴仪打了个手势。 这手势是南梁军中常用的,宋裴仪一下子就读出了她的意思:我吸引敌人,你们撤退。 宗月歌是想自己面对这一百号人,为他们两个进荆城打掩护! 宋裴仪本想拒绝,可宗月歌的声音已经在下一刻响了起来。 “出动这么多人,还真是看得起我。”宗月歌站在人群中,也不拿出刀,抱肩而立。 人群中走出一人,衣着与其他人不同,应当是他们的头儿。 宗月歌面带笑容地看着那人露在外面的眼睛:“西晋和北楚来的人都没蒙面,阁下又为何不敢露出真容?” “你话很多。”面前的人开了口,声音听起来很是年轻。 “长路颠簸,再不多碎嘴几句,怕是要得精神疾病。”宗月歌笑着答道。 年轻男子已经唤出了一柄长剑。看来也是进过凌玄学院的修士。 “呦,”宗月歌故作稀奇地叹了一声,“看来我们还是校友呢。” 面前的人已经不想再多说废话,提剑便杀了过来。 这倒是个狠人。宗月歌边这样想着,便旋身躲过这一剑,顺便看了一眼躲在树后的宋裴仪二人,暗示他们先不要动,等场面乱起来,趁机跑进荆城。 正暗自筹谋着,男子的第二剑马上就要劈到自己的左肩。 宗月歌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左肩上方,那剑尖直指的方向,却突然出现了一张极柔的网,将整柄间环绕起来。一丝雷光顺着剑身,爬到握剑的手背上,手背的主人登时就被击地放了手。 “灵气化形,你果真已经到了灵者境。” 看来他是早已知道此事,今日不过是证实了。放眼整个大陆,早已知道此事,还有动机杀自己的,只剩下萧承翼一人了。 宗月歌想了想,突然凑近了身前的男子,低声问道:“萧承翼给你多少俸禄?我出双倍,你为我做事吧。” 那男子本以为宗月歌靠近是想反击,已经做好了防备的姿态,做没想到这人竟然说了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他看着宗月歌期待的眼神,只想打开这人的脑袋看一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这是战斗,请你认真一点。” “噗——”宗月歌强忍笑意,稍微远了远,抬手放出了男子的剑,同时召出了罪空。 “你们,一块上吧。” 这猖狂的话语一出,周围的人均神情激愤起来,各个面露愤懑,却也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宗月歌往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行动,开口嘲讽道,“怕了?” 饶是面前这个黑衣男子这般沉稳的性子,此刻一激动起来,抬起手臂一挥,周遭的百十号人,就如同看见美餐的饿汉一般,朝宗月歌扑来! 宗月歌开口之前就已经大致估测了每个人进攻的方向,此刻在围攻中,当然显得游刃有余。 这一批人的实力,比之前两批都要强,宗月歌用刀背打掉了一个人的长剑,估量里一下这人大致在结丹境六阶的实力,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吃了萧承翼给的魔气小药丸。 她的神情稍有恍惚,便被身后一人抓住了时机,一时不察,肩头竟被剑尖挑开一道口子。 看来不能分心了,她忍了忍肩头的疼痛,回身将刚才得手的人踢飞,余光瞟到宋裴仪已经带着王修睿越过了他们这一处混乱,便也不再恋战,周身灵力涌动,几身形影晃动之后,场上还站着的,不过五人。 到底还是寡不敌众,宗月歌有些顾及不到的后背,又添了几处渗血的口子。 好在自己今日穿的是深色衣衫,血迹不那么容易被对手发现。 宗月歌努力忽视痛楚,嘴角勾起漫不经心的笑,朝挡在自己面前的五个人说:“还上吗?” 她的战力之强,早已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天空暗了下来,宗月歌站在原地,一直等道时间足够宋裴仪带着王修睿进了荆城,才松了口气。 看着他们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宗月歌又道:“若是不打了,烦请让开,我还要赶路。” 她这么说也只不过是闲来一句,没想到面前五人竟然真的让开了一条路。 宗月歌狐疑地看着那为首的男子片刻,还是装成漫不经心的模样,上了马,走过了那五个人。 她已经走出了几十米开外,还是没等到身后的人来袭。 又走出百十米,宗月歌这才回头望了望,那几个人早已不见踪影。 想到他们可能是去搬救兵了,宗月歌背后的伤口就愈发疼痛。痛楚已经不允许她快马加鞭,宗月歌只得一路慢走。 如今的形式,三国都派了人来杀自己,再加上那个叫卿黎的妖王,自己这北上之路,还真是坎坷。也不知道父亲一行如今有没有到目的地,了然走之前曾经同自己保证,他们那一路都平坦顺畅无比...... 她这般想着,已经到了荆城的城门口。 天色马上就要完全黑下来,城门也即将关闭,宗月歌忙勒马快走了两步,赶在城门完全闭上之前,挤进了荆城。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这不是小孩子能看的 刚进荆城,宗月歌便见宋裴仪二人焦急地站在路旁。 “小姐,”宋裴仪见她终于进了城,忙走来问,“可有受伤?” “有。”宗月歌也不打算相瞒,道,“我们先去府衙吧。” 她跟在早已打探清楚知府位置的宋裴仪身后,见王修睿不住地回头看自己,笑着说了一句:“你这小孩要是担心我,等下到了荆城府衙安定下来,就让宋裴仪教你用刀,下次也好帮到我们。” 王修睿被她说中心事,面上有些恼,飞快地转过了头不再看她。 宗月歌憋笑,三人快步到了荆城府衙外。 “什么人!赶紧走!” 府衙门口侍卫远远地就看见了这三个人,立马开口阻拦。 宗月歌望了望荆城府衙,这建筑规模倒是和一般的府衙相似,只是门口站着的侍卫,足足有将军府的两倍人数,可真应了那句“庙小妖风大。” 一阵焊缝刮过,宗月歌背后的伤口更加疼痛,她也不欲再废话,上前便掏出了萧承翼那日交给她的圣旨:“将军府宗月歌,奉命前来荆城掌兵。” 那侍卫见面前这女子拿出了圣旨,忙重视起来,不住地道歉:“方才是小的无礼,还请主将大人恕罪。” 宗月歌皱了皱眉,道:“不必多礼,你们大人呢?” “大人......”那人说着,竟然迟疑起来。 “你们大人在不在府衙?”背上的伤口越来越痛,宗月歌的语气也愈发不耐。 那侍卫在宗月歌冷冰冰地注视下,最终还是应了:“大人在府衙内,您请跟我来。” 三人进了荆城府衙,这才明白为何府衙外需要这么多侍卫。 这府内,三步一园,十步一景,雕梁画栋,好不奢靡。纵使是这般也就算了,宗月歌竟然还在一处池塘边瞧见了一座纯金打造的六角亭,在路上璀璨的灯光下,亭子散发出的金色光线直要将人的眼睛闪瞎。 绕过无数亭台楼阁,几人总算是到了这府衙内最为巍峨华丽的屋子外。 侍卫刚要上前敲门,便被宗月歌拦了下来。 “你有事小区忙吧,我们自己来。” 侍卫眼看着最后和自家主子通风报气的机会没了,只好嘴头丧气地走远了。 宗月歌上前敲了敲被漆成朱红色的大门,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这一路上都在被追杀,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还要受到这般冷遇,宋裴仪积攒的怒气终于爆发,之见他松开了拉着王修睿的手,一脚就将大门踹开。 “谁啊!” 中年男人的声音瞬间就响了起来,宗月歌伴随着屋里传来的丝竹声和脂粉气味,迈了进来。 进了屋,入目就是一道绘着十二美人图的屏风,屏风后的景象影影绰绰,像是有穿红着绿的舞女在跳舞。 “哪个不长眼的把门打开了!赶紧给本知府关上!” 宗月歌带着身后二人绕过屏风,终于见到了荆城的现任知府。 面前是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胸膛外袒,斜躺在榻上,面上印着明显不属于同一女子的多枚红色唇印,身边环绕着三名衣着暴露的妙龄女子。 这般不成体统的景象,是久在军营的宋裴仪第一次见的,他登时就红了脸颊,偏过头避免看到那几名女子的同时,还顺手捂住了王修睿的眼睛。 “捂我眼睛做什么!”王修睿抗议道。 宗月歌瞧着这场景,心中也对荆城知府的人品估了估,不禁叹了口气。 “宋裴仪,你先带这孩子出去。” “为什么不让我看?”王修睿不解。 “听话,”宗月歌无奈的摸了摸他由于很多天没洗而油光发亮的头发,“这不是小孩子能看的。” 待两人出了屋子,门外的寒风也已经将屋子灌了个遍。 那知府似是刚从纸醉金迷中清醒过来,甩开方才伏在他身上的女子,寒风中拢了拢衣襟,走到宗月歌面前问:“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府衙!” 宗月歌并未出声,只是将袖中的明黄色圣旨拿了出来,道:“你就是荆城知府郝仁?” 郝仁看见圣旨的下一秒,就已经瘫软在地,紧紧地抓着宗月歌衣角,不住地哀嚎:“大人!小的知错了!” 宗月歌意识无语:“我还没说什么事呢,你怎么先求起来了?”说罢示意他先站起来,“我奉了皇命前来荆城掌军,这几日需要暂住荆城府衙,还希望你收拾出两间客房。” 荆城知府听闻宗月歌的目的不是来问罪,忙殷勤地说:“哪敢让几位大人住客房,我这就命人收拾几间上好的房间,我瞧着同行的还有两位公子,我这府上,别的不说,舞姬管够,到时候我......” 他谄媚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宗月歌打断:“郝大人还请打住,我这两个手下都是在军营中长大的,军中戒律森严,没有这个爱好。” 那姓郝的知府听了,只好作罢。 走至门口,宗月歌示意宋裴仪二人跟上,刚想开口询问便听见在前方带路的知府开口。 “还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看来这是真的不知道有人会来荆城,难道这人方才那么放肆。 “汴京将军府,宗月歌。” 郝仁听完,惊地转过了身:“您就是定安王?” 这会儿离黑岩林之战已经过去了数月,宗月歌的战绩,和她封王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南梁,处于南梁最北部的荆城,自然也是知晓。 “我现在已经不是定安王了,郝大人莫要胡说。” “哎,”郝仁拖长声音说了一声,“您早就是南梁人民心中的战神了,是不是定安王有什么要紧,要我说啊,皇上削了您的王位,就是眼睛蒙了尘。” 宗月歌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人方才在屋内表现得那么怂包,现在竟然还能说出这样有些大逆不道的话。 “郝大人这样说,就不怕被有心人听了去,禀报皇上?” “这里哪有什么有心人,”郝仁脸上满不在乎,“那位大人今日又不在府衙。” “大人?”宗月歌的神经敏锐起来,“哪位大人?” “之前皇上派来的督军,周瑾御周大人。” 郝仁说着,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开了口:“对了,我方才就想问大人,为何荆城已经有了一名督军,还要派您来领兵?” 这真是个好问题,别说他了,宗月歌可很想知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吃饭 郝仁果然说得出,做得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将三人带到了一处雕梁画栋的二层楼前。 “大人,这是荆城府衙最为漂亮华丽的一处地方,”郝仁说着,言语中满是骄傲,“足足花了我几十万两白银,耗费两年时间才修建完成啊。” 宗月歌三人跟着他进了楼内。宗月歌边打量着周遭富丽堂皇的装修,边说:“几十万两白银......看来郝大人的日子过的很滋润啊。” “天高皇帝远,大人这般冰雪聪明,应当明白郝某人的意思。”他说着,朝宗月歌眨了眨眼。 宗月歌看着他,笑而不语,心中却已经开始筹划着将这富得流油的贪官上报朝廷。 郝仁见她没有做声,便上前指了指二楼的两间屋子,道:“几位可住在这里,今夜也晚了,有什么事,各位大人吩咐就是。” 郝仁走后,宋裴仪打量着这地方,冷声道:“这些年,他到底贪了多少?” 宗月歌后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便率先上了楼:“等有机会我就将这贪官的行径告诉萧承翼,想必他为了自己的名声,必会撸了这人的官职。” 两人说着,就到了房门口。 宗月歌示意他们二人早点休息后,便推门而入。 郝仁给自己准备的这间屋子,很是符合他自己的品味,屋内到处都是精致的金器玉瓶,里面插着色泽鲜艳的绢花,屋子正中摆着个大香炉,淡雅清新的香气充盈了整间屋子,死角摆着火炉,即便屋外再寒冷,屋内也如同春日般温暖。 不知道造这间屋子的钱,能养活多少个百姓家。宗月歌轻叹后,轻轻地褪去了带着血的衣衫,对着镜子在后背伤口上抹上了续玉膏。 看着伤口一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她总算放下心,躺在足以荣那般四人的雕花大床,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她再睁眼时,已经是第二日上午。 腹中饥饿感袭来,宗月歌快速洗漱完,换好一身白色衣衫,打开房门,正见郝仁的脸,堆着笑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猛地被吓了一跳,缓了缓后问道:“郝大人,有什么事吗?” “这不是琢磨着,昨日匆忙,还没有好好为大人接风洗尘,鄙人也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起床,这清早就在这里候着了。” “那便多谢郝大人了。”宗月歌说罢走到旁边的房间,敲了敲门,“宋裴仪,叫小睿一起来吃饭。” 屋内人应了一声,片刻后,带着抹额的少年牵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走了出来。 几人顺着楼梯往下走,王修睿早已被嘱咐过,不可在外透露自己的真名,此刻用化名问道:“宋哥哥,小睿饿了,我们是去吃东西吗?” “呦,”宋裴仪还没有开口,便被热情异常的郝仁抢了先,“小公子,饿了吧,我们这就去吃饭,保证你吃饱喝足!” 说罢又转向走在他身边的宗月歌:“大人,鄙人特意将今日的菜色换成了汴京的口味,还请了督军大人来作陪,保证诸位啊,吃得尽兴!” 宗月歌斜昵了他一眼,这是在借那所谓的督军,来杀自己的威风呢,看来他能在荆城贪污这么多年都不被上边发现,真是有两把刷子。 “那正好,”宗月歌换上一副笑脸,仿佛没有听出郝仁话中的含义,“我刚好同督军大人探讨一下如今荆城的形势。” 几人各怀鬼胎,总算是到了郝仁设宴的大厅。 大厅正中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餐桌,桌边已经坐着了一个年轻男子。 想必,这就是郝仁口中的督军大人吧。 宗月歌率先进厅,正坐在那年轻男子对面,细细地打量着。 这个男子约莫二十来岁,生的眉清目秀,尤其是一双杏眼,黑白分明,只是表情冷淡,冲击了眼睛带给人的柔和之感。 “大人!”郝仁突然大惊小怪地说,“您怎么能坐在这儿呢,您是今天这场宴的主客,应当上座。”说着指了指正对门口的位置。 “这就是荆城督军吧,我是汴京将军府,宗月歌,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宗月歌打量完,没有顾忌郝仁无聊的客套,自顾自地对这对面的额男子问道。 那督军似乎今日心情欠佳,没有看宗月歌,只是回了一句:“周瑾御。” “原来是周大人,本官失礼了。”宗月歌表现得十分热络,完全没有收到对方冷淡情绪的影响,直将深知宗月歌脾性的宋裴仪看傻了眼。 “哎呀两位怎么还坐着呢,赶紧入座吃饭吧。” 宋裴仪和王修睿依声嘴宗月歌身边坐下,桌子上的才十分精致,王修睿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长路奔波了这么多天,见到如此美味,迫不及待的拿起了筷子。 他的举动稍稍缓和了桌上有些尴尬地气氛,宗月歌边吃着,边和郝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同时还要关注对面的周瑾御,一顿饭吃的不可谓不繁忙。 “我来了这一天,还没道荆城内转上一转,”酒足饭饱,宗月歌开了口,“不如就请周大人为我指路,我们二人也好共同商讨。” 宗月歌等了一会儿,见周瑾御没有回答,就像是没听见一般,补充道:“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听她提到萧承翼,周瑾御总算是抬起头应了一声。 宗月歌盯着对面人的脸,有些稀奇,荆城里竟然还有对萧承翼死心塌地的人。 周瑾御应完就站起了身,走向门口。宗月歌盯着他的背影,终于察觉到一丝眼熟,她应当时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大人莫要见怪,”郝仁的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这位督军大人,可以算得上是一尊冷面阎王了,每天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宗月歌抬起酒杯,喝了一口:“周大人今天跟我说了两句,那应当是很看得起我了。” “大人,”郝仁笑了起来,“看不出来大人还很幽默啊。” 你看不出来的,还有很多呢,宗月歌这般想着,咽下最后一口菜。 第一百一十七章 晚上加班干活 晌午过后,本应是商业街上最繁华热闹的时候,可在荆城,却显得萧条异常。 宗月歌和周瑾御在荆城最大的商业街上散着步,环顾四周。街边大部分商铺都已经关了门,只有一些药铺和小饭馆还在开张,身边路过了一个扛着草垛卖糖葫芦的人,宗月歌一时兴起,也是为了支持一下荆城的经济发展,买了两串。 “赵大人可要来一串?”宗月歌将一串糖葫芦递给一旁不苟言笑的周瑾御,本想着他不可能吃这种甜食,自己客套一下,回去把糖葫芦给王修睿那孩子,没成想,周瑾御竟然接了。 “......”宗月歌一时无语。 “怎么了?”周瑾御咬了一口糖葫芦,眼神稍暖。 “无事,”宗月歌说着,忙岔开话题,“周大人,这荆城一直这么萧条吗?” 许是这串糖葫芦的缘故,周瑾御一下子说了好多话。 “并不是,我上半年来这里的时候,这里的商铺还都开着。可是逐渐的,就慢慢变成现在这样了。” 宗月歌忽然想起那几个前往荆城方向的魔界人,小心翼翼地问:“这些天,荆城可有外来人口?” 周瑾御咬着糖衣想了想,道:“荆城是边塞城市,每天都有大量人走进走出,这个,本应该是知府管的事。” 看郝仁的德行,也不像是在意这些的模样,宗月歌不由得苦笑起来。 “郝仁是怎么搜刮到这么多钱财的?”宗月歌换了个话题,“难道现在荆城的情形,是因为他?” “是,也不是。” 看宗月歌疑惑,周瑾御好心解释道:“郝仁在位三年,从三年前他就开始搜刮民脂民膏,可他也深知不可太过的原则,每次搜刮的并不多,因此称重百姓虽有怨言,倒也可以维持生活,可是最近这半年,城中的经济忽然开始断崖式下跌,我也不知其缘由。” 宗月歌听着,陷入了沉思。看来这半年,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还得回去问问郝仁才行。 “最近,北楚人并无进犯之意,皇上为何要你前来领兵?”还让我在城门口尽量杀你? 看来他是不知道魔界人往荆城方向来的事,那也就是不知道萧承翼与魔界勾结之事了?可看起来他对萧承翼颇为推崇,若是自己想在告知他,恐怕要出事。 “我也不知道,”宗月歌故作不知,“也许是瞧着我碍眼?” 周瑾御不知想到什么,只觉得她这人修为高深,为人也正直有趣,对萧承翼下令杀她很是不理解。 二人一路闲聊着。回到了荆城府衙,在门口道了别后,宗月歌拦住一个侍卫,问清了郝仁的所在后,快步走向一间看起来像是书房的屋子。 她在门口敲了敲门,没有听到回答,便直接推门进了屋。 屋内装潢十分典雅,可细看下来,每一处还是透露着“有钱”二字。宗月歌绕过散发着书墨气味的香炉,走到书桌前。 “郝大人,处理公务呢?” 郝仁像是刚察觉到她进屋一般,猛地吓了一跳:“大人,您怎么来了,小的正批公文呢。” 自己进屋之时,刻意将门关的极重,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见那动静。 宗月歌没有拆穿他,问道:“我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郝大人。” “哪里算得上请教,”郝仁说着,连忙站起身来,“您问就是了。” “方才周大人告诉我,他来荆城上任之时,城内还不像现在这般萧条,”宗月歌说着顿了顿,敏锐地发现面前这人眼神有些飘,“所以我想问一问郝大人,这是为何?” 郝仁的脸上不出所料的尴尬起来,额头甚至都冒出了汗珠:“大人来荆城,做的是领军,为何专注荆城的经济方面?” 宗月歌盯着他,不容置疑地说:“一座城池的经济,是战争能否胜利的后备力量。” 郝仁见还是躲不过,只好沉沉地开了口:“约莫半年前,荆城内就开始出现几例蹊跷的案子,很多人都来我这报案,说是自己的家人变得行为异常,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我起先只以为是恶作剧,没有搭理,后来这样的事越来越多,到现在,荆城半数以上的人家都来上报过。我......” 他说着,声音低了下来,宗月歌替他补充道:“你不知道怎么处理,就只好放任,一直吧荆城拖到现在的模样?” “是......” 宗月歌心中的震惊大于对面前这昏官的唾弃。她不由得想起了再皇宫中,同样性情大变的宗婉音和那个太监张让。若说他们性情大变,是因为萧承翼和魔界勾结的缘故,那么荆城这么多人都出现了这种情况,渗透进荆城的魔族人的数量,也就可想而知了。 “大人?”郝仁见她沉默,小心地开口问道。 “你想不想,将功折罪?” “什么?”郝仁愣了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宗月歌在救他,忙不迭的说,“小的但凭大人吩咐。” “你去查一下这半年来,所有上报这类事件的卷宗,将最早的,和最晚的,还有其中有异常的挑出来交给我,然后再统计一下他们的住址。” “是!” 郝仁这个人,所说为人贪婪办事窝囊,好在效率不错,今日天色刚沉,就将统计出来的卷宗都挑了出来,一并送到了宗月歌房中。 “大人,”郝仁气喘吁吁地说,“需要小的帮忙吗?” “当然了,你可是荆城的知府,”宗月歌看了看这小山一般的卷宗,忙将人摁了下来。 “我们四个人,争取在天亮之前看完。” “四个?”强行被带来的王修睿迷茫地问,“我也要看吗?” 宗月歌理所当然的看着他,和煦笑道:“当然了,除非你不认识字。” 王修睿想不出什么辩驳的话,只好悻悻地坐下。 月上柳稍,已经是后半夜。 “还有多少?”宗月歌忍着困意问,“将地址统计出来,明日还要走访。” 其他三人数了一数,宗月歌估计了一下,应当能在天亮时统计好。 “我们在加把——” 她的“劲”字还没说出口,一柄带着寒光的匕首就从窗外射来,直刺道了床榻之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四方斗 “宋裴仪,看好这两个人!”宗月歌说罢,飞身出了屋子。 屋外,两伙明显看起来不是同一阵营的黑衣人,相对而立,见宗月歌出了屋子,齐刷刷地看向她。 “......” 宗月歌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还有一天,能这么抢手。 “你们,来杀我,撞到一处了?”宗月歌开口打破了空气中些许的尴尬。 这两波人中,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动作。宗月歌站在二楼等了好半天,直到耐心都耗光了。 “这样吧,你们之间先打一架,赢了的再来杀我,省的在这里浪费时间,我很忙的。”宗月歌说罢就走进了屋子。 不多时,门外竟然真的传来了打斗声。 “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合作起来一块刺杀?”宋裴仪也听见了屋外的动静,十分不解地问。 宗月歌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到桌前:“接着查卷宗吧。” 约莫过了半炷香时间,屋外的打斗声骤停。宗月歌敏锐地抬起头。 “他们打完了?” “你们先查着,我出去看看。” 宗月歌来到屋外,从二楼往下看,正和一楼身穿红衣的男子视线相对。 是妖王卿黎。 卿黎嘴角勾起一抹笑,朝宗月歌挥了挥手:“嗨,小美人。” 他身边满是两拨人的尸体,各个七窍流血,让宗月歌想起了当时阿琉的模样,登时心中很是不适。 “这些人......”宗月歌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 “都是我杀的!”卿黎脸上满是骄傲,眼中流露出古怪的兴奋,“厉害吧。” “你杀他们做什么?” “你不是说,赢了的过来杀你吗?”卿黎美艳的脸上还有几分委屈,“我这不是赢了?” 宗月歌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若是同他打起来,自己没有一点胜算。 “我说的是他们,不包括你。”宗月歌按下心中的惊惧,努力装着毫不在意地回道。 卿黎脸上的委屈之情更甚,身形一闪就到了宗月歌面前:“可是我真的很想杀你,怎么办?” 眼看着要杀自己的人已经到了眼前,宗月歌周身灵气一凛,罪空刀眨眼间就到了卿黎的脖颈上。 本来势头向前的罪空刀忽然被人用两指夹住,停在卿黎的肩膀上便不再动弹。 卿黎将罪空刀自肩膀上取下,握在手中看了看。 “没想到,我还能在看见这把刀,你果真是那位的后人。” 宗月歌为了拖延时间,故作疑惑地问:“那位,指的是谁?” “小姑娘,你是在拖延时间,等人来救吗?”卿黎外头笑了起来,眼尾有些泛红,“年纪小。就是天真啊。” 他的话音刚落,便五指成爪,掐住了宗月歌的脖子。 窒息感席卷的宗月歌的脑海,不断锁紧的喉管让她只能无助的攀着面前这人的手臂,期盼着能获得一线生机。 血液中的氧气越来越稀薄,灵力运转也逐渐迟缓,宗月歌眼底已经出现了血点...... 难道,自己真的就这么死了...... 死了会不会回到现代社会......她还没看到宗凛平安醒来,还没看到萧承翼得到应有的报应啊...... 忽然,脖子上的力道一松,大量带着清冽气味的空气涌入宗月歌的脑海,她瞬间瘫软在地,摸着喉咙不住地咳嗽着。 待缓过劲来,宗月歌总算搞清楚了眼前的情况。 眼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白衣男子,正满面淡漠地和卿黎对视。 卿黎也收起了脸上不正经的笑意,正色道:“子真?你来做什么?” 宗月歌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出现的白衣男子,就是凌玄学院的子真仙官。 “奉了灵尊之令,前来处理一点事情。”子真的的声音无悲无喜。 “处理事情?”卿黎听着,讥笑道,“什么事情值得堂堂仙尊坐下的子真仙官亲自来处理?难道就是我一时兴起杀个人这种小事?” 子真并未因为他的挑衅生气,依旧平淡地回答:“你要杀别人,可以,杀她,不行。” 卿黎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当时你们仙尊同我约定过,仙妖两界互不干涉。怎么,自己立的誓约,自己忘了?” “誓约的条件是,在双方都不得影响对方的利益下,你要杀她,就已经影响了仙界的利益。” “是吗?”卿黎脸上讥笑意味更浓,“都说仙界中人无欲无求,高洁傲岸,尤其以仙尊离瑶为个中翘楚。现在我杀一个普通额小姑娘,都能惹到他离瑶。真是有趣。” “卿黎,”.宗月歌终于从子真仙官的语气中听出了淡淡的无奈,“莫要胡搅蛮缠。” “你果真是离瑶座下最忠心的一条狗。” 放下这句话,卿黎最后眼神复杂地看了已经站起来的宗月歌一眼,消失在原地。 子真仙官待卿黎的身影消失后,这才转过身看着宗月歌:“我来找你拿一样东西。” 宗月歌心中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的那几张树皮纸,只是面上还装作一无所知的问:“不知子真仙官,要的是什么?” “上古九印,你手中已有四个,交给我。” 原来那东西就是上古九印。宗月歌被他语气中的理所当然激得有些生气,装傻道:“什么是上古九印?” 子真淡漠地看着她,口中说着残忍的话:“不必同我装傻,你父亲已经在净觉寺修养了。” 听他谈及宗凛,宗月歌清楚这就是在威胁了,只好转向屋门的方向:“好,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取。” 宗月歌说罢就不再理会他,转身进屋,却发现屋内的三个人呆愣着,保持着一个动作不动。 “不用担心,我走了他们就会恢复。”子真仙君的声音在宗月歌身后响起。 走到内室拿出四张上古九印,宗月歌回到屋外,面色不善地将其交给了子真。 子真拿到后便马上消失了,只留下宗月歌一个人,在屋外气闷了良久。 看来,自己的修为还远远不够...... “大人,大人!” 屋内传来郝仁的大喊,宗月歌应了一声,回到了屋内。 “大人,那帮人走了吗?”郝仁有些害怕地问。 “死了。”宗月歌不欲多答,“查卷宗吧,明日还要去走访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遇魔 第二天清晨,宗月歌和宋裴仪二人顶着一夜没睡的黑眼圈,往府衙大门的方向走着。 “小姐,”宋裴仪昨夜就注意到了宗月歌脖子上的掐痕,忍不住问道,“您的脖子......” “昨天没当心,被人掐了。”宗月歌简短地回道。 见她不想多说,宋裴仪也只好闭了嘴,两人沉默地走到了府衙门口。 “你们这么早,去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男子的声音,宗月歌二人回头,是周瑾御。 宗月歌看着他半是疑惑,半是平淡的眼睛,忽然福至心灵:自己若是同他说萧承翼与魔界勾结,怕是他也不会相信,这不就是让周瑾御相信自己的机会吗? “先前荆城又很多居民上报,家中有亲人突然性情大变,我们去走访,周大人若是无事,不防一同前去?” 周瑾御本就长日无事,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便来了兴趣,应了下来。 出了府衙,宋裴仪一人往城东,宗、周二人结组前往城西。 距离第一家上报的人家并不远,二人边走边聊。 “周大人既然之前在汴京做官,为何自请调来荆城?” 宗月歌的疑问勾起了周瑾御心中郁结之事。自打他投入当时还是三皇子的萧承翼麾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他屠尽皇宫中的不从之士,到了萧承翼登上皇位,这种事情就更多了,凡是不尊他为皇的老臣,均被萧承翼以各种理由诱他去屠人满门。他原本投奔萧承翼,之是为了报答萧承翼的施粥之恩,却不成想自己竟然做尽了恶事...... “周大人?”宗月歌见他长久不语,开口问道。 “汴京的风太暖了,磨人心智。” 他说了一个敷衍至极的回答,宗月歌听出了他对这个问题的抗拒,也就笑了笑没有说话。 “就是这家了。”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走到了一户人家前。 这户人家一人来高的围墙用青砖砌成,看起来像是个小康之家。 宗月歌上前扣了扣门:“有人吗?” 不多时,一名妇人开了门,见面前是两名面生的人,谨慎地问:“二位是......” “荆城府衙的人,”宗月歌回到,“之前您家里有人上报过,我们来走访。” 妇人听见她说是府衙的人,忙将两人迎进了院子:“二位大人,快快请进。” 院内空间很大,一条青石铺成的小路一直通往前方的瓦房,道路两旁是光裸着的菜地。 三人进了屋,宗月歌接过妇人倒的热茶,问:“请问是你的丈夫,又不对劲的地方吗?” 妇人点了点头,将这半年的遭遇娓娓道来。 “我们家是在主街上开茶叶铺子的,事事都是我们夫妻亲力亲为,一直做的很红火,直到半年前,成哥说,有一批人要低价出给他一批上好的货,机会难得,他一定要去,我也只好同意了,结果那天晚上,直到后半夜他才回了家,脸色阴沉,还不肯吃他平日里最爱吃的阳春面,硬是要吃生肉,我不同意,他就......” 妇人说着哭了起来,宗月歌二人耐心地等她平静下来。 “他就......打了我,我和成哥自幼相识,青梅竹马,相识这么多年他从未打过我,那是第一次,从那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成哥整日游手好闲,铺子也荒废了,我说一些让他上进的话就会挨打,这两天成哥竟然还迷上了赌场和青楼......” 宗月歌和周瑾御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您夫君现在在哪?”周瑾御皱着眉问。 “昨天一直睡到下午,醒来就去了赌场,这会儿还没回来......” 正说着,屋外传来一声粗壮的大喊:“臭婊子,老子的饭做好了吗?” 宗月歌嘴听不得这种侮辱妇女的词汇,登时皱眉看向屋外。 原本关的很严密的门被大力踹开,一个衣着随便,须发皆乱的男子进了屋,先是看见了离着近的周瑾御,瞬间开始辱骂:“好啊你个臭婊子,趁着老子不在家,勾搭小白脸给老子带绿帽子!” 说罢这人便冲进了屋内,扬手就要给妇人一个耳光。 他的胳膊还没有落下,就被人攥住,止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你——”男人辱骂的话在看见宗月歌的脸后戛然而止。 “呦,这又是哪里来的美人——”话音又没落地,脸颊上便感受到了一阵火辣辣的疼。 “大人!”妇人见他挨了打,忙将男人护在身后,不住地向宗月歌求情,“求你不要打他,成哥......成哥只是生病了......” “你睁开眼看清楚,”宗月歌高声喝道,语气中难掩愤怒,“他不是你的成哥,他是魔!” 这句话说完,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妇人还是保持着挡在男人身前的动作,只是神情已经呆滞起来:“魔?成哥......成哥与我青梅竹马,怎么会是魔?” 男人见自己的身份被拆穿,直接露出了本来面目,一掌将身前的女人掀开:“我伪装的这么好,竟然还是被发现了......” 宗月歌厉声喝道:“你借荆城居民的身份,到底意欲何为!” 那魔顶着成哥的脸,嘿嘿笑起来:“我们想干什么,去问你们南梁的皇帝吧。”说罢他的右手就化成了利爪,直接抓向宗月歌的脑袋! 罪空刀眨眼间就挡住了这一击,周瑾御也反应了过来,提起沐施剑就加入了战局。 不知是不是因为借用了人类身体的缘故,这魔的实力并不高强,宗月歌和周瑾御二人合力,便将这个魔生擒。 “说,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我们来荆城,可是萧承翼邀请的,怎么,作为他的手下,你们竟然不知道?” 周瑾御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我原本只以为他是个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枉顾他人姓名的人,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同魔界勾结......” “成哥!”妇人忽然飞扑道宗月歌身前,跪了下来。哀求道,“大人,两位大人,不要杀他,他是我的成哥.......” 那魔闻听此话,也来了劲:“是啊,我可是你的成哥啊,娘子——” “你闭嘴!”宗月歌气急。 那魔看着宗月歌极为气恼,灵气外露,顺势摸清了她的修为,也暗自震惊于着女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修为。 宗月歌刚想平复心绪,将这魔押回府衙时,便见自己刀下的男子,眼睛上翻晕了过去,同时头顶上涌出一股黑色的魔气,趁着屋内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飞快的飘向屋外,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宗月歌气恼自己一时不察,竟然放走了他。 “成哥!大人,成哥这是怎么了?”妇人惊慌地抱紧了昏迷的男人。 宗月歌蹲下来探了探男人的脉搏,宽慰道:“魔气已散,你的成哥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妇孺迁移,北楚动兵 从妇人家出来,二人又继续走访了曾经上报过此事的其他人家。不知是否被人走漏了风声,其余的人家,被魔气入侵的人均一早就出了家门。 直到傍晚,她才在府衙门口,见到了同样步履匆匆,身上还散发着血腥气的宋裴仪。 “小姐......”绑着护额的少年,声音中透露着些许虚弱。 “你这是怎么了,赶紧进来上药。”宗月歌见状,连忙将他叫到屋内,将自己上次用剩下的续玉膏交给了他。 这厢宋裴仪已经龇牙咧嘴的上好了药,宗月歌才腾出空来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宋裴仪叹了口气,将自己今日遇上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宋裴仪今日一天的走访都很顺利,也基本确认了出现症状的荆城居民都不在家,都为青壮年,且均在半年前出事,只是在他走访道最后一户人家事,出现了变故。 原本他的走访已经结束,往人家院门外走时,正好撞见被上报性情大变的男人回来,宋裴仪本以为终于抓到一个当事人,正想把那人叫住仔细盘问,便见那男人不由分说的朝他发起攻势,宋裴仪一时不察,这才着了他的道。 “那男人呢?还在那户人家吗?”一旁一直沉默地周瑾御开口问道。 宋裴仪谨慎地看了一眼这个与自己不熟的人,又征询般看了宗月歌,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这才回道:“他袭击完我,就消失了。” 屋内沉默下来,半晌,宗月歌率先开了口,却说的是与今日走访之事无关的话。 “周大人,今日的所见所闻,已经足够你知道,当今圣上曾经,或者正在做什么,那么,我不防同周大人直言一句,我来荆城,本不是自愿,可既然来了,我宗月歌便要保荆城百姓一方平安,不管对面站的,是他萧承翼,还是魔界。” 宗月歌说这话,本意是想获得周瑾御的帮助和支持,可说道最后,也带了凌云的志气。 不同于她的英气,周瑾御并未回答,面上一派纠结。 终于,他似是决定好了一般,道:“我知你是为国为民的良将,只是皇上于我有大恩,纵使我不认同他的决定,做出与他相悖之举,到底实非君子作为。不过你放心,我也绝不会将你方才说的话告知与他。” 他说到这,宗月歌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强迫周大人,多谢大人为我保密。”宗月歌拱手朝他行了个礼。 周瑾御见她行礼,忙上前一步:“宗大人不必如此,通风报信本就不是我的分内事。” 话已至此,周瑾御也没有了留在这里相商的必要,他道了个别就出了屋子。 “小姐,”宋裴仪等到他的脚步声消失,才开了口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宗月歌的神色凝重起来,魔界已经开始逐渐渗透荆城的青壮年,若是有一日...... 她想象着那血流成河的人间炼狱,只觉得一阵悲凉。 “小姐?”宋裴仪见她不说话,询问道。 “说句实话,我也没有把握。”事已至此,宗月歌也不再隐瞒,“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为今之计,最好还是先将荆城内,还没有牵连魔族的百姓迁出城,再做打算。” 二人说完,已经是深夜,宗月歌也不顾更深露重,交代了宋裴仪好好休息后,便只身来到了郝仁的屋子。 还没走到门口,宗月歌便听到了屋内传来的女子的娇笑声。 她皱了皱眉,直接上前大力推开门,见郝仁果然又在享乐。 “郝大人,”宗月歌走到半躺在贵妃榻上吃荔枝的郝仁面前,冷淡又嘲讽地说,“可真有闲情逸致啊。” 郝仁见她进来。早已被吓破了胆,连滚带爬的跪在宗月歌面前,颤声说:“大大大......人,小的只是......” 宗月歌有些厌恶的移开视线,荆城有这样的父母官,能不出事才怪。 “先起来,我有事要你去做。”宗月歌忍下心中的不适,开口道。 郝仁抬头,喜出望外:“小的一定尽力去做!” 不得不说,郝仁这个知府,虽然平日里骄奢淫逸,在做事效率上还是没得挑。第二日,让荆城百姓撤离的消息,就贴遍了满城的告示栏。 “肃州城新开了一家绸缎庄,缺少大批织布刺绣女工。庄内包吃住,月钱五钱。城中妇女若有意向,可携家中小儿前往。” 这个告示也是宗月歌的决定,先不将魔界之事告知百姓,恐发生骚乱,以金钱诱惑,将城中妇孺撤离荆城,而肃州城那便也已经打点好,妇女们出了荆城,便会由肃州城的守城士兵护送至安置点。 告示一贴出,城中在家中日无事的妇女们纷纷躁动起来。一是因着如今荆城内挣不到钱,她们出去就可以大幅度补贴家用,二是这些妇女,大多一直生活在荆城,能出去看看外面,也是一件诱人的事。 “大人,城门守卫来报,今日出发前往肃州城的妇女,足有昨日的一倍之多。大人真是神机妙算啊。” 这是告示贴出的第三天,城中的妇女已经又很多,都带着孩子出了城,郝仁在府衙内,围着宗月歌不住地赞叹着。 宗月歌蹙眉,并未回答他的恭维,郝仁见空气凝固,也就不在说话。 不知怎的,宗月歌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仿佛自从自己到了荆城,所有的事情都出人意料的顺利...... “郝仁,如今荆城内的妇孺,还剩下多少?”宗月歌忽然问道。 “还剩下......一万五千人,按照这个出城的速度,不出半月,我们就可以达成目的。” “半月......”宗月歌喃喃道,她总觉得,这半月中,会有大事发生。 “报!” 二人正心思各异的想着,门外传来了焦急地敲门声。 “什么事这么急,莫要吵到大人,进来!”郝仁没好气地将门外的人叫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北楚动兵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出门吃多了的北羡云 “带路。”宗月歌立马跟着来报的小兵出了门,边疾步走向府衙大门的方向,边理着自己的思路。 如今正逢荆城的多事之秋,北楚进攻,也就正好补上了她方才觉得不妥的地方。 原来,在荆城之事上,自己一直将北楚忽略了。只是,不知北楚是否知道潜伏在荆城内的魔界人...... 正想着,宗月歌已经到了府衙门口,翻身就上了早已备好的战马,正要策马前往城门时,身后传来了郝仁的呼喊。 “大人,小的......不会骑马......” 宗月歌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身为处理一城事务的父母官,不会骑马,真的能守好荆城吗...... “郝大人在此留守吧,我前去便可。” 说罢,宗月歌挥起马鞭,直向着城门的方向前去。 到了城门上,宗月歌才看见,周瑾御站在城门之上,分析战局的身影。 她不做他想,只身上了城门,走到他身边看向城外。 此刻正值深冬时节,荆城的地理位置靠北,气候已经和北楚类似。天空阴沉,空中无风,寸草不生的城外土地上,宗月歌瞧见了数以万计的北楚士兵,整装待发,整齐地排在城门外。 宗月歌一见这景象,心顿时就沉了下去。如此规模的军队,哪怕是将荆城如今现存的所有居民都算上,也还是不及。 “你瞧着,我们能守城多久?”一直抱肩沉默地周瑾御开了口。 宗月歌不敢下定论,想了好一会儿才反问道:“周大人来荆城多久了?” “一年有余。” “一年......”宗月歌想了想,道,“一年时间,北楚都没有进兵,为何偏偏是现在,荆城被魔界人入侵之际,他们发兵?” “你是说......”周瑾御转头看向她,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愕然,“北楚知道荆城内现在发生的事,想趁病要命?” 宗月歌不语,只是看着城下的北楚军队。 “周大人可知,这荆城,原本就是属于北楚的,荆城百姓,原本也都是北楚人。”宗月歌声音极淡,仿佛要顺着风消失在空气中。 周瑾御苦笑一声:“不瞒你说,几年前,攻下荆城之人,正是家父。” 这下轮到了宗月歌惊讶:“令尊乃周席风将军?” “是。”周瑾御应下,“十年前,我才十二岁,正和你带到府衙内的王一辅的孙子一般大。那会儿父亲打了胜仗归来,本应是喜事,可父亲却总是闷闷不乐,直到我全家被宗凛满门抄斩。” 周瑾御说到这儿,声音中已经满是愤懑。 “整个府上,上下几百号人,除了在游玩的我,和我三岁的妹妹,无一幸免。我们回到府中时,正是杀戮正浓之时,我眼睁睁地看着府中血流成河,护送我们出门的侍卫,为了掩护我们,就惨死在我面前!我只有带着妹妹不断逃,可最终,我还是把妹妹弄丢了......” 宗月歌看向他满是泪水的眼睛,说不出话。没想到,周瑾御竟还有这样悲惨的童年。 良久,宗月歌才听见自己干巴巴地岔开话题:“荆城百姓原本隶属北楚,如今我们若是和北楚开了站。周大人觉得。民心会向哪一边?” 周瑾御的情绪也收敛了起来,直接实诚的回道:“自然是向着北楚。” “所以说,无论是兵力上,还是民心所向上,我们都没有半分胜算。”宗月歌沉声开口。 二人话已至此,也就都沉默下来,恰逢这时,城门下的北楚士兵,动了。 闻听下方的动静,宗月歌忙看向北楚军队。之见士兵们迅速让开了一条路,一个一席白衣,未着盔甲的男子缓步走上前,朝着站在城门上的两道人影高声喊道。 “在下北楚皇子,北羡云,携北楚军队,请求进入荆城,商讨和谈事宜。” 宗月歌听见他的声音,心尖不由得颤了颤。 上一次见他,还是在四国邦交之上,他的那句表白,宗月歌至今都分不清是不是权宜之计。只是如今见了他,难免生出了些许少女情怀。 “宗大人?”周瑾御见宗月歌开始发愣,出声问道。 “啊,”宗月歌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来,“你说。” 周瑾御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多问:“我方才说,北楚人肯来和解,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个解决魔族入侵的契机。” “你是说,我们可以先将北楚人引进城,寻求共同解决魔界人的机会,同时向周边城池借兵?” 周瑾御看着她,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欣赏。 二人达成了共识后,宗月歌下了城门,示意城门守卫开了门,和周瑾御一同,等待北羡云进荆城。 北羡云老早就看见,他心上的姑娘,和另一个男人相谈甚欢的模样,此刻早已妒火中烧,见城门开了,带着宜周便进了荆城。 宗月歌心中有些期待,眼看着北羡云进了城门后,也不看自己,直直地站在周瑾御面前,上下打量了起来。 她心中对这份忽视有些懊恼,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遂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宜周,用眼神询问对方:‘你家主子吃什么药了?’ 宜周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心中直为自家殿下的情路之坎坷为叹息。 还未等到宜周的回答,宗月歌便听见北羡云对他身边的周瑾御发了难。 “不知这位公子,如今贵庚,官职如何,月钱几许?” 周瑾御本以为他还前来商讨荆城归属之事,没想到这人跟盘问户籍一般,问得都是与战争风马年不相及之事。 两人之间的气氛僵硬,宗月歌只好开口打破尴尬的局面:“此处风大,还是找一处合适的地方,再详细相商。” 北羡云听见她对自己说话的声音,神色终于缓了缓:“那就请带路。”说罢看了一眼宗月歌,神色中满是怨念,活像一个嫁给浪荡公子的深闺怨妇。 宗月歌被他这样看了一眼,也是满脸疑惑,索性直接问出了口:“你今天怎么了,为何老是这样看着我,哪怕我们现在是敌对方,也不至如此吧。” 北羡云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越来越黑,终于一甩袖子,转过身直接沿着主路往前走。 “他怎么了?”宗月歌更加疑惑,扭头问向一旁不忍直视的宜周,“出门吃多了吧。” 宜周默默地望了望天。 没错,他吃多了,他醋吃多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在无主的荆城府衙 城门离能够议事的荆城府衙有好一段路,四人沉默地走在荆城的主路上,在两旁荆城居民的注视下,活像t台走秀。 宗月歌在前面带着路,后面跟着北羡云、宜周和周瑾御,只感觉身后的气氛,比冬日里的寒风还要冷。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熬过了了难捱的古怪氛围,带着身后三人到了府衙。 门口的守卫早已对宗月歌这张脸十分熟悉,见她带来两个生人,也并未阻拦。 四人来到正厅,宗月歌唤来一个路过的婢女:“你们老爷呢?告诉他有贵客到访。” “我们老爷......”出乎她意料的,着小婢女竟支支吾吾,眼神四处躲闪。 宗月歌顿感不妙,厉声问道:“你们老爷在哪?不说可是延误军情的重罪!” 到底是自小就在荆城府衙内服侍的婢女,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顿时腿一软就跪倒在地。 “大人,老爷他......他已经离开荆城了!” “什么?”饶是宗月歌再足智多谋,也想不到,郝仁竟敢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偷偷离开荆城。、 抱着最后一丝‘他可能去搬救兵’的想法,希冀地问:“他去哪了?” 那小婢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郝仁的去向说了出来:“老爷回乡下避难了。” 宗月歌站在原地闭了闭眼,心中一片悲凉和咒骂。 “宗小姐,荆城知府可是有事?” 大厅内传来宜周求救般的呼喊,宗月歌转过头,应了一声。 她步入厅中,才知道宜周忽然叫她进屋的原因:厅内的气氛,早已冷如冰窖。 无他,只是北羡云此人,不知是怎么了,一直面色不善地看着不明所以的周瑾御,眼神冰寒,好像是想用眼神竟对面的男子钉死在座位上。 宗月歌也疑惑地看向北羡云:“你今日怎么了,为何这般看着周大人?” 北羡云并未看她,只是还盯着周瑾御,语气不善地问:“敢问阁下,是哪位大人?” 周瑾御还是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只能和看起来与北羡云有几分熟识的宗月歌对视一眼,但也没有得到答案。 “在下荆城督军,周瑾御。” 北羡云心中的妒火清明了一些,忽然想起,早先在自己还在南梁做世子时,萧承翼那厮逼供,自己前去南梁皇宫搭救宗月歌,就是同这人交的手。看来,他是萧承翼一党,可为何宗月歌却看起来与他并无任何龃龉一般? 想到这,他做周瑾御说话的口吻终于正常了一些:“我是北楚皇子,北羡云,此次前来,是来商议。荆城归属的问题。” 宗月歌见他终于正常了,也在对面坐下:“不知你想如何商议?” 北羡云并未说话,只是先望了望门口的方向,问道:“荆城知府,郝仁没到吗?” 谈到他,宗月歌也不知道该不该将实情相告,只好撒了个拙劣的谎:“郝大人今日身体不适,你同我们二人说便是。” 北羡云老早就听说过荆城知府的大名,自然也知道他好逸恶劳,贪生怕死的个性,见宗月歌说这话时眼神发飘,便知道了因由。 “好,那我便同你们相商。”他也不戳穿,继续道,“你们也知道,荆城,自古便是我北楚地界,三年前,贵国强行攻占荆城,据为己有,如今你们也看到了,我北楚几十万大军就在城外,直等我一声令下,便可夺回荆城,我竟日前来,也就是想劝说南梁,主动将荆城交出,以免荆城百姓更多的伤亡。” 宗月歌听着这话,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如今,荆城在哪一方的手中,已经不重要了。” 北羡云不解:“宗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宗月歌看了一眼周瑾御,后者说道:“荆城被魔族入侵,恐怕等不到北楚发兵,就要先沦陷了。” “什么?”北羡云惊呼出声,连一向不通军事的宜周,都震惊地放下了茶杯。 “他说的不错。”宗月歌承认道,“就在前几日,我们刚刚确认此事。” “仙界早已给魔界设下结界,魔族人怎会跑到人界?”宜周说着,也是在安慰自己,“这不可能!” 宗月歌也险些怀疑起来,还是一旁的周瑾御开了口:“仙界为魔族设下结界,已经是三万年前的事了,谁能保证,着三万年来,结界没有缺口?” 宜周一愣,心中刚为自己设下的防线崩塌。 “若果真如此,”北羡云理智地开了口,“为何魔族人只在荆城落脚,不去别处?” 宗月歌再次和周瑾御对视一眼,心中越发苦涩。 因为,我们南梁,有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可惜这话只能在心中暗想了。 北羡云见他们二人不说,也心知这事八成就是南梁内政了。 “那么荆城内的魔族有多少?”北羡云换了一个更为实际的问题。 “保守估计,几千人上下。” 这般数字若是放在平时,根本就不会引起各方重视,可是,几千名魔族人潜伏在荆城,且不知他们的目的这件事,就像是一柄高悬在众人心尖的利剑。 “所以,我们能不能先放下荆城的归属问题,联合起来,共同先将魔族驱逐回他们应该在的地方?” 宗月歌的这个提议,其实也是周瑾御想了一路的,只是,他现在还听命于萧承翼,若是贸然就进行此举,恐惹自己的恩人不悦。 “怎么,你们都......”话音落地,大厅内却突然沉默起来,宗月歌一时拿不准他们的想法,语气有些迟疑。 “你说的不错,”北羡云终于应了一声,“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一人不能做下决定,还得先向父皇上书请示才好。” 宗月歌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后看了看门外的天色,此刻竟以至下午时分。 “时间紧急,你们二人是回营,还是就在此处住一晚?” 郝仁早已出发逃难,此刻的荆城府衙没了主人,自然也就无所谓让谁借住一晚。 “我们上书,还得回营。”宜周突然开口,抢在北羡云之前回道,同时脸色严肃,朝他使了使眼色。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亲不在 深夜的荆城飘起了大雪,不过一个时辰,整个荆城府衙就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宗月歌身上披了一件白色大氅,在雪地中匆匆地走着,几乎要与雪色融为一处。 行至一间还亮着灯的屋子门口,宗月歌抬手,扣响了门。 “进。” 宗月歌应声推门而入,屋内,周瑾御正站在书桌前,提笔画着什么。 “周大人这么晚还没睡?”宗月歌寒暄着,走到了他面前。 “宗大人不也是没睡,”周瑾御说着,收起了正在画着的画,正色道,“找我什么事?” “周大人以为,北楚皇子能否和我们达成统一战线,对抗魔族?”宗月歌单刀直入。 “若是北楚人还没有傻,应当可以。”周瑾御说着,沉吟了片刻,“不过,即便是加上北楚的力量,我们对抗魔族,也还是没有胜算。” 他说的也是宗月歌想了很久的问题:“须得想出一个稳妥可行的办法才是。” 话音落地,二人沉默起来,直到摇摇晃晃的烛花不小心掉在桌上,将他露出的画纸烧着了一角。 宗月歌见火势渐旺,刚想上前扑灭,便见面前的周瑾御脸上满是焦急,像是自己心爱的珍宝被夺走了一般,直接扑倒在桌面上。 好在火还没烧的太旺,经他这一扑,也是灭了。 宗月歌见他平安无事地站起身,放下心来,揶揄了一句:“周大人这么宝贝自己的大作,这画上,莫不是你的心上人?” 周瑾御将画纸铺开,仔细看了看被烧的那一角,见对画面没什么大影响后,放下心来。 “不是我的心上人,”他眼神中满是伤感和怀念,“是我走失的妹妹。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她。” 这话将宗月歌的好奇心勾起,她不由得低头看向画卷,橙黄色的灯光下,白纸游侠泛黄,其上绘着一个明媚天真小女孩,黑白分明的杏眼,与周瑾御如出一辙。 “我们是在汴京城门口走失的,那时,妹妹才三岁......”周瑾御说着,语气愈发哀伤。 宗月歌盯着着画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 “周大人,敢问令妹的名字是?”宗月歌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周瑾御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发问,也还是回答道:“周蕴祺。” “周蕴祺......”宗月歌嘴中无声念着,忽然想了起来! “小七!” “什么?”周瑾御疑惑地看着她突然大声喊了一句。 宗月歌缓了会儿,仔细在脑海中捋了捋。自己当初见小七的时候,她十四岁,一双眼睛也和现在画中的相似,细看下来,画中女孩眉尾有些上扬,再加上小孩子的记忆力不太好,遇到那样的变故难免会忘记自己的姓名,将周蕴祺错记成七,被叫做小七,也是有可能的。 她闭上眼仔细回想着小七还有什么特征。 “周大人,令妹脖颈上,是否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周瑾御听罢,神色马上激动起来,绕过桌子板着宗月歌的肩膀问:“你怎么知道!你见过我妹妹?” “我......” 宗月歌本想将小七的事告诉他,可一想到小七的经历和结局,心中有些不忍的犹疑。 “你说话啊!”周瑾御见她明显一副知道内幕,但却隐瞒的模样,不由得窝了火。 见他焦急,宗月歌嗓音干涩,艰难地开了口:“小七......周蕴祺,我是曾经见过的。” “在哪!”周瑾御闻听自己妹妹的下落,忙追问道。 “她......”宗月歌看着面前的人满是焦急地眼睛,咬了咬牙狠下心开了口。 “两年前,我曾在汴京大街上,买卖奴隶的地方见过,那时她被人叫做小七,我见她实在可怜,便将其买回了将军府,安置在我院中。” 周瑾御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欣喜若狂:“这么说,妹妹是在将军府了?” 他欣喜地神色还没消退下去,便见面前的宗月歌面色更加复杂,不免得心底一沉:“宗大人这反应,可是妹妹出了什么事?” 宗月歌有些不敢看他的视线,只是偏过头说:“周大人,你还是先坐下来听我说、” “这样的情形,我如何能坐下!”周瑾御脸色极为难看,“你倒是快说啊!” “那会儿,萧承翼还不三皇子,他想拉拢父亲,便很早就开始勾结我的二姐,也就是宗婉音,现在的婉贵妃,让其为他提供父亲的近况。而我那二姐对萧承翼有意,又嫉妒我萧承翼未婚妻的身份,便买通了刚刚进府的小七,让小七帮她监视我。” 宗月歌说到这,还是没有说到重点,周瑾御越听越急:“然后呢?” “没过几天,恰逢我出了事,从伶玉楼上掉了下来,在府中修养,萧承翼假意来探望我,实则是去和宗婉音交换情报,可他们二人私会之时,正被我的婢女,阿琉看见,阿琉逃跑下被他们二人发现,萧承翼便示意宗婉音杀死阿琉,宗婉音不想自己招惹上这件事,落人口实,便要小七去做。” 周瑾御听到这儿,已经目瞪口呆。任他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自己那个曾经的小哭包妹妹,能做出下毒杀人这般事。 “然后呢?”他听见自己大脑机械,嗓音干涩地问。 “后来,阿琉的尸体被我发现,小七做过事也很快被揪了出来。她被送到了邢狱司,再后来......” 无需宗月歌多说,周瑾御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闭上眼,感觉心头是撕心裂肺的痛楚,可再睁开眼,除却满目悲凉,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有。他曾经试想过,妹妹也许是被喜爱小孩子的农户捡去收养了,也可能是沦为接头乞讨的一员,过着衣不蔽体,饥寒交迫的生活,可他唯独没有设想过,也不敢去设想,妹妹竟然已经不在了...... 不知是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个晚上,也许是一天,他才从自己干涩地嘴角品出那一丝咸苦的泪。 “她,葬在哪?” 这便是宗月歌最害怕回答的,可面对这么一个苦命的哥哥,她没有闭口不答的理由。 “邢狱司的犯人,从来都......” “我知道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看一下手牌 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已经快要天亮。 大雪停下,天光微亮,一指厚的雪在宗月歌的脚下嘎吱作响,冰冷的雪气吸入肺中,倒是让宗月歌的神色清明了不少。 自打上次在黑岩林之战后晕倒,她便深知不可长期熬夜的问题,思量着总归目前荆城的形势复杂,收到北楚皇的回信,最早还得半月时间,总归现在自己无事,不如睡觉。 可惜事不遂人愿,宗月歌刚陷入昏睡不过一个时辰,便直愣愣地睁开了眼。 无他,一柄带着寒气的弯刀,不偏不倚地刺在她的枕边。 宗月歌无声咒骂了片刻,翻身下床披好衣服,对还在不停刺进屋内的刀置若罔闻,直接走到桌前,手执毛笔写下了一篇告示。 “宋裴仪!” 少年应声推门而入,见屋内地上散落着的兵器不由得冷在原地:“这是......” “不用管,”宗月歌声音中还透露着浓浓的困倦。“把这个,贴在楼门口。” 雕梁画栋的二层小楼门口,正对峙着两拨黑衣杀手,一波是西晋竺欢派来,一波是南梁萧承翼派来。 这些天,这两方一直没有放弃对宗月歌的暗杀,因此这两波杀手的头儿,也算是熟识了。 “你们今天来的这么早?”西晋方的杀手语气中都带了些热络,像是在拉家常般问对面的南梁方杀手。 “嗨,”被问的杀手挥了挥手,悠闲道,“反正荆城府衙现在群龙无首,他们几个进来就像自己家一样,什么时候来还不一样。” 两人相视一笑,如果这是一本耽美小说,这两人恐怕已经喜结连理了。 “你们先来,还是我们先来?”西晋杀手询问道,仿佛并不在乎宗月歌死在谁的手中。 “上次是我们先,这次让给你。” “好。” 西晋杀手刚要召手下行动,面前的大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一百来名杀手瞬间慌乱起来,还没等他们匆忙躲起来,便见,推门出来的,是一名劲装少年。 少年走出来,很是司空见惯地看了他们一眼,便转过身,将手上拿着的一张纸贴在墙上后,转头就进了楼内。 两拨杀手冷静下来,都心生疑惑地凑到刚被贴上的告示前。 “荆城事忙,本官更甚。为保各位的刺杀效率,本官有如下提议。 自今日起,每一派来荆城,目的是刺杀荆城领兵宗月歌的杀手,不论出身,都要在门口标号箱处抽取自己得到手牌,凭借手牌上的号码排序,按顺序进行刺杀。 每晚仅限一波杀手,刺杀时间定在每日未时,过时不候。 每次刺杀的杀手,均要在本告示末尾登基。 为激励各位的刺杀动力,最终刺杀成功者,可从我的手下宋裴仪处,领取奖励一份。 诸位都是各国,各界有头有脸的杀手,本官相信诸位定会遵守规则,维护一个和谐未定的刺杀环境。” 众人读完,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这封字迹丑陋的告示中,充斥着,满满的不屑,仿佛屋内的人,并不在意他们的刺杀。 南梁杀手正要发作,便见方才进屋的少年又出来,手中带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箱,放在了告示前。 宋裴仪其实一直憋着笑,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家小姐这般,对前来刺杀的杀手这么满不在乎的人,这般幽默新奇的处理方式,也引得他好奇异常。 “各位,都派一个代表出来,抽手牌吧?” 两方杀手对视一眼,竟都认同的开始将手放进木箱。 日子一天天过去,宗月歌的生活也平静了下来。 是夜,宗月歌坐在二楼的栏杆上,斜靠木柱,手上端着一盘桂花汤圆,对着站在门口的宋裴仪道:“未时了,放人。” “是。”宋裴仪打开门,对着第一个迈进来的黑衣杀手说,“请出示手牌,在这里登记。” 这样的情景每日都在上演,也算是几方势力无聊生活中的一份调剂。 看着杀手登记好手牌,宗月歌才懒散地开了口。 “张兄这几天杀得可是没有王兄勤啊,”宗月歌看向楼下打头阵的黑衣人,这些日子,她倒是和几方来刺杀她的实力的领头人熟络了。 那黑衣人也放松下来,回道:“这不是这几天天太冷了,哥儿几个都在客栈不想出门,刺杀的次数就少了点。” “张兄这般态度,也不怕邢陶王子怪罪?” “王子远在西晋,哪里管得上我们几个。”黑衣人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言辞间满是顶级社畜的摸鱼姿态。 “哎,这就对了,”宗月歌笑了起来,翻身跳下了楼,来到他面前,召出罪空刀,“那么努力做什么,意思意思得了。” 黑衣人也笑了笑,道:“来比划比划?” 这几天宗月歌早已将他们的修为招式弄熟,不过半炷香,便结束了战局。 两方都没有你死我活的心思,意思着打了两下也就收了刀剑。 “行了,夜深了,哥几个也该回去了。”领头的黑衣杀手站定,带着人走出了楼。 楼外的冷风扑面而来,杀手们都被冻得清明了几分。 “快走两步!”被宗月歌称作张兄的杀手挥了挥手,“荆城的冬天可真是冷。” “老大,我们真的不试试,拼一把宗月歌吗?”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青涩的疑问。 “你以为,宗月歌死了,我们能活?”张姓杀手声线古怪,头也不回的回答,“若是我们刺杀成功了,皇室为了脸面,定会将我们除掉。” “所以倒不如混下去,等其他人把宗月歌杀了?”那人恍然大悟。 “宗月歌死不了。” “什么?现在可是有不下三波杀手在杀她。” “这么些天了,你还没看出来吗?宗月歌,早已到了灵者境二阶了。” 那人目瞪口呆的冷在原地,良久才反应过来,大声质询道:“那为何又让我们去刺杀她,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 可惜荆城的风雪太大,他的愤懑和不甘,在寒风中太微弱了。 “赶紧走吧,今晚还要睡觉呢。” 这厢,宗月歌也要睡了。 “宋裴仪,收摊,睡觉。”她打了个哈欠往屋内走着。 “好嘞。”少年应声收拾,却被出现在视野内的木质手牌拦住。 “今天刺杀时间已经过了——”他说着抬起头,声音在见到对方脸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怎么了?”宗月歌闻声转身,正见一抹红色的身影站在一楼门口处,妖媚的眼尾上扬,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妖王卿黎?” 卿黎轻佻的吹了声口哨:“小美人你还记得我。” 宗月歌一见他就想起了上此次的窒息感,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 “阁下请回吧。上古九印我都已经交给子真仙官了。” 冰冷的声线却没有冻坏楼下红衣妖王的笑意:“谁说我是来找你要上古九印的?我这次来,可是找小美人聊天的。” “还请,长话短说,有话直说。”宗月歌态度未变,冷声说道。 “好。”卿黎说着,眼神中多了一抹探究,“魔王出世了,正往荆城来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谢礼 “魔王怎会突然出世?”宗月歌从呆愣中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问卿黎,“仙界设下的屏障,就算是有破损裂缝,又怎会允许魔王出来?” 卿黎听她谈及仙界,目光变了变,似是不屑,又似是嘲讽。 “仙界高高在上,怎会在乎我们。”他轻笑了一声,又说,“你可以不相信我,魔王早晚会来荆城。” 宗月歌眼睛闪了闪,他这话,似是对仙界很有意见。 “妖王大人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卿黎收起笑意,眼睛定了定:“上古九印,你当真给了子真那狗仙官?” 宗月歌点了点头:“若是不相信,你大可以来自己找上一找。” “唉......”红衣妖王的眼神变得幽深,细看下又多了些无奈“还是没保住啊......” “保住什么?”宗月歌等了许久,也没看出他到底想说什么。 “无事,我走了。”卿黎说罢,红衣翻飞间,就消失在屋内。 宗月歌看着他出去的身影,久久没有动弹。 荆城渗透进来的魔界人的目的还没有查清楚,魔王就要来荆城了。若是南梁和北楚再不联合起来一同应对,荆城,怕是真的要成为魔界的地盘了。 “小姐,方才那人......是妖王卿黎?”门口旁的宋裴仪忽然出声,打断了宗月歌的沉思。 她回过神来,险些将他忘了:“嗯,你认识他?” “认识倒是谈不上,只是小时候,听家中长辈说起过,上古时分,妖王,魔王,和仙君三足鼎立,曾经过了一段和谐的时光,直到魔王要吞并妖族的地盘,仙界得天道庇佑,才将魔界封印,顺便创立了人界。” 他这话是宗月歌不曾在书中见过的,她便一下子来了兴致:“这么说,人界是创立出来,作为仙,魔,妖三界的过渡?” 宋裴仪点头默认。 看来此次魔王出山,目的并不是覆灭人界,而是向仙界寻仇。可是若只是这样,妖王又为何来到人界?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宗月歌倒在床上,一直睁着眼无法入睡,挨到了天亮。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宗月歌连梳洗都赶不上,翻出了屋子,直奔周瑾御居住处奔去。 刚敲响门她便得到了回应,宗月歌推门而入,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周瑾御。、 原本一表人才的翩翩公子,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模样。 “何事?” 宗月歌听着他沙哑的声音,本想问候一番,想了想又不知如何开口,便只好切入正题。 “周大人,昨夜得到消息,魔王出来了,很可能正在往荆城赶。” 周瑾御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憔悴的眼中连半分波澜都没有。 他从柜子上拿出一张细绢:“正好,你看看这个?” 宗月歌上前接过,绢上的字数不多,可信息量极大。 “萧承翼要来荆城,还要你杀了我?”宗月歌嗤笑一声,“这人想得倒是很美。” “实不相瞒,”周瑾御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语气中已经多了份坚定,“之前在荆城门口截杀你,就是我接到了萧承翼的消息,做下的。如今,他杀我妹妹,我已经对他无半分感激。无论他萧承翼来荆城的目的为何,我之前为他做过的肮脏事,今后都不会再做了。” 这便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宗月歌也很是理解他的决定,轻声问道:“周大人,今后有何打算?” 面前这面容憔悴的男子看向窗外,眼神中是无尽的哀伤和恨意:“妹妹的仇,我会亲手报了。我会留在萧承翼手下,伺机而为。” “好,还望周大人小心。” 周瑾御说罢,转头看向宗月歌,道:“早在萧承翼还是三皇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和魔界人接触了。” “什么?”宗月歌睁大眼睛看向他,“竟会这般早?他怎么能联系上魔界人?” “这我不知。”周瑾御道,“我只知道,他的渊光剑,很早就已经沾染了魔气。” 宗月歌想了一会儿,突然道:“也许,并不是他找上了魔界,而是魔界找上了他!” “也有可能。” 宗月歌看向他,问:“周大人可知萧承翼何时抵达荆城?郝仁不知道去了哪儿,这荆城总要有个主事人迎接。” “三天后,萧承翼便会抵达荆城。” “多谢。”宗月歌真心实意地朝他拜了拜。 周瑾御平静地看她行了礼,等她一礼作罢,才说:“你不必谢我,这只是我对你告知我妹妹的事的谢礼。” 宗月歌抬头看了看他,心中一片哀凉。 从来欢聚浅,再知已是别离苦。 从周瑾御处出来,宗月歌沿着荆城府衙中,圆润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慢慢走着。 魔王出世,萧承翼又突然来荆城,她总觉得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或许,他萧承翼早知魔王出来的事,才要来荆城? 正想着,她路过了一片枝间藏雪的梅林,梅林深处,一个孩子的身影,正拿着什么比划着。 宗月歌放轻脚步靠近,见这孩子,正是王一辅的孙子,王修睿。 十来岁的少年只穿看了一件单衣,显得身影瘦削,手中拿着一枝折下来的树枝,在空中挥舞着。 宗月歌见他就冷,出声打断道:“你在做什么?” 王修睿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树枝掉在地上,惊地回头望去。 “我......” 见他支支吾吾,宗月歌神色不由得缓了缓:“想说什么就说,我又不会骂你。” 孩子这才开了口:“我想变强,我想为家里,为父母,为爷爷报仇!” 宗月歌看向他坚毅的眼神,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欣慰。这些天,这孩子似乎是长高了些。 “我没有灵根,见你和宋哥哥都忙,就只好自己偷偷练......” “以后想练就练,有事就去找我和宋裴仪。”宗月歌蹲下来温声道,“不过,这几天不行,待在房间,不要出门。” “为什么?”王修睿刚明亮起来的眼睛有些暗淡。 因为这两天,你的仇人要来了。 “因为这两天,天气冷,这里也没有人提醒你多穿,怕生了病。等过些日子,就让宋裴仪教你。” “好。”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来的正是时候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这几天,宗月歌一直在找郝仁的下落。可惜一无所获。 “郝大人还没找到?”周瑾御站在荆城府衙的门口,皱眉问向旁边一脸无奈的宗月歌。 身着一身白衣的女子摇了摇头:“没找到,只能周大人自己去迎接萧承翼了。” 周瑾御默默叹了口气,翻身上马便消失在街道尽头。 宗月歌站在门口,一直等他的身影消失,这才转身进府。 如今的荆城府衙,早已不是她刚来时的模样。不知是否是府中主人出逃的缘故,这府衙内的仆人做事也开始不上心起来,原先还能在院子里看见打扫的小厮,如今却是落叶灰尘堆了满地。莫说小厮不尽心,她昨日修炼之时,还在后院发现了郝仁的一个与府中下人私奔的小妾。 萧承翼此行来荆城,乃是绝密,他定不会在城门口多做逗留,好在自己本应对此事一无所知,先下也无需做什么迎接的准备。 她顺着回自己屋子的路往回走,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北羡云。不知他与北楚国主谈的怎么样了,若是北楚的国主还没有昏庸到一定程度,就会明白,荆城若是真的被魔界人完全入侵,下一个受难的,就是他们北楚周边的城池。 在自己的屋内用过了早饭,宗月歌思量着萧承翼八成已经在往荆城府衙赶了,她十分刻意地带着宋裴仪来到厨房,也不做别的,只是抱着肩站在一旁,对着厨房里的厨娘们闲聊。 “赵娘,今日中午吃什么啊?” 一个有些丰腴的厨娘拿着铲子转过身,笑眯眯地回道:“今天啊,吃八宝鸭。” 宗月歌笑了起来:“赵娘怎么知道,我这弟弟最喜欢八宝鸭了。” 莫名被叫到的宋裴仪一脸迷惑,可见二人相谈甚欢也只好附和:“啊......是,我最喜欢八宝鸭了。” 赵娘平日里就对宋裴仪很是中意,这下听他这样说,更是眉开眼笑:“那可是正好,宋小公子这口味,正和我那十六岁的姑娘一样,不知宋小公子可曾婚配?” 一句话将宋裴仪闹了个脸红,宗月歌好笑地看了看他黑里透红的脸,似是想要什么人听到般高声说道:“他还没有婚配呢,赵娘什么时候让您女儿跟我这弟弟见上一见?” “呦,那可是太好了,我回去就跟巧儿说,为娘的,给她寻了份好姻缘!” 宗月歌也笑了起来,厨房内瞬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你这荆城领兵,倒是过的潇洒自在啊。” 一道阴冷如毒蛇的声线爬进屋内,宗月歌勾起嘴角,人来了。 用眼神对屋内的厨娘们稍作安抚,宗月歌这才转过身看向站在厨房门口的萧承翼。 现在的萧承翼看起来,比上次宗月歌见他之时更加阴郁可怖,脸色苍白,眼圈乌黑,更可疑的是,他身后还带了一名头戴斗笠的女子。 宗月歌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呆愣了片刻,才带着真的没反应过来的宋裴仪行礼:“臣见过皇上。” 萧承翼没有出声,宗月歌听见了他拂袖而去的声音,才直起身子,正看见周瑾御跟在他身后,留给了自己一个事成的眼神。 宗月歌了然,跟着他们走到了平时议事的大厅。带萧承翼再主位上坐下,她这才开了口。 “不知皇上突然前来,所为何事?” 萧承翼饮了口热茶,驱了驱身上的寒气:“宗月歌,城门外,几十万北楚军队严阵以待,你就缩在府衙中享乐,朕那么多俸禄养着你,就是教你做这个的?” 宗月歌没有任何恐慌,反倒是笑了笑,说:“皇上,臣没有享乐,事情已经吩咐下去了。” “哦,是吗?”萧承翼似是来了兴致,放下茶杯,“那你倒是说说,你吩咐了什么?” 他的声音越发阴柔,与之前宗月歌听到的相差甚远。按理说,一个人的声音,在成年之后便会定型,他的声音变了这么多,很难不让宗月歌怀疑,面前这个萧承翼,莫不是已经换了人。 若有怀疑,便要证实,宗月歌想了想,很快便冒险做出了决定。 “皇上,臣早就发现,荆城百姓,不知为何出现了大批性情大变的人,臣想着,不如就借此机会,先唬住北楚,趁着他们蒙圈的时候,动员荆城内适龄居民,拿起武器与北楚战斗,好保卫我们自己的家园!” 这番话不用细听就漏洞百出,根本不会是能指挥处黑岩林之战的人说出来的话。若是先前的萧承翼,怕是在宗月歌说到一半时,就会不耐烦的打断,还会治她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可是现在,面前这个萧承翼,不光没有打断她,甚至在她话音落地后,还认真地思考了一番。 “这个方法,很是可行啊,”萧承翼说着,站起来走到宗月歌身前,声音极轻地问道,“不过,你说的,荆城居民性情大变,可有什么头绪?” 这么近的距离,宗月歌才看见,萧承翼的眉心,竟隐隐围绕着黑气。 “回皇上,臣无能,暂时没有什么头绪。” 听她这样回答,萧承翼看起来也没有半分不愉快,甚至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对她的无能十分满意。 “皇上,该吃中饭了。”周瑾御适时地上前开口,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气氛。 饭菜上桌,小厮将摆在正中间的描金嵌翠的盖子打开,里面正是一道香气扑鼻的八宝鸭。 “皇上尝尝,这可是这里最好吃的八宝鸭。” 宗月歌献宝般的把菜往萧承翼的方向推了推,这般行径是她之前根本不会去做的,可萧承翼之是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怀疑的举动。 萧承翼没有率先动筷,倒是一直跟在他身边,一直带着斗笠的女子,掀开垂下的白纱,夹了一口,像是在试毒。 宗月歌打一见着女子便觉得着身影眼熟,这下见她露出的一截下巴和苍白的唇,更加认定,自己之前定是见过这女子。 她放下筷子,将口中嫩滑的鸭肉咽下,轻轻摇了摇头。 萧承翼见她无事,这才放下心吃了起来。 他的吃相倒是一如既往的带着矜贵,很有南梁皇室的风范,只是宗月歌瞧着,总觉得,这人变了。 “皇上,这菜可还合胃口?”宗月歌试探着开口问道。 萧承翼并未回答,反问道:“怎么不见荆城的知府?” 宗月歌刚想如实相告,门口突然传来了宋裴仪的声音。 “小姐!郝仁找到了!” 话音落地,肤色稍深的少年便拎着一个白胖的人进了屋内, “呦,”宗月歌刻意大声说,确保萧承翼听到,“郝大人,你来的正是时候!” 第一百二十七章 开始行动 厅中所有人侍卫目光瞬间聚集到郝仁一个人身上,郝大人瞬感压力倍增。 前些日子,他听见了北楚军队前来的消息,眼看着荆城即将沦陷,便开始筹谋着出逃,以保自己的姓名。可他已经奢靡了半生,乍一过上颠沛流离的日子,十分不适应,身上带着的银两珠宝也很快就用光了,这才偷偷潜回荆城府衙,想多拿一些钱财,没成想这刚一进来,就看见南梁当今皇上,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卑职......卑职荆城知府郝仁,见过皇上!”郝大人的声音明显已经开始颤抖。 他本以为,萧承翼会狠狠治他一个擅离职守之罪,可上座上穿着显贵的男人,只是平淡地应了一声,便再不反应。 宗月歌心中的疑惑更甚,想萧承翼这样的工作狂,看见自己有这种拉胯的手下,竟然不生气? 她和周瑾御隐晦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浓浓的不安。 几人各怀心思,看着萧承翼吃完了饭。 宗月歌边梳理着脑中的一团乱麻,边对着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郝仁使了个眼色。 郝仁虽然为官昏庸贪婪,好在察言观色方面是个中高手,他很快便领会了宗月歌的意思,瞧着萧承翼吃好了饭,马上起身谄媚起来。 “皇上,这一路奔波累了吧,卑职早已为您备好了寝殿,您这边请。” 萧承翼含笑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追究他的失职,跟在身后就走出了大厅。 宗月歌看着那带着斗篷的女子身影,跟着萧承翼消失在走廊深处,才走到了周瑾御面前,问:“周大人,你有没有觉得——” “他不是萧承翼。”没等她将自己的疑问道出,周瑾御就笃定道。 见宗月歌还是看向自己,周瑾御开始了解释。 “我跟着萧承翼做过不少事,他的眼神举动,我再熟悉不过。现在的这个,绝不是他。” 宗月歌眼睛眯了眯,又问:“那他身边的那个女子,周大人可有头绪?” 周瑾御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实在不知。 荆城府衙随着萧承翼的到来热闹起来,宗月歌回自己屋的路上,路过了无数忙前忙后的小厮侍女,这才见到了一直在楼内等她的宋裴仪。 “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 宗月歌将门合上:“什么事这么急?” 宋裴仪紧张兮兮的低声说:“北楚皇子来了。” 宗月歌一听这话,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如今萧承翼就在府上,不管是不是真的南梁皇帝,北羡云这一来,都是羊入虎口。 “人在哪?” “在您屋内。” 她快速上楼进屋,正瞧着北羡云一席蓝衣,端坐做桌前,正在慢悠悠地喝茶。 慌忙将门管好,宗月歌这才唤了他一声:“你怎么这会儿来了?不知道萧承翼就在府上吗?” 北羡云也是一惊:“他怎会在这?我得到的消息,是萧承翼一直在南梁皇宫里啊?” 看来,若是他的消息无误,那么府上这个萧承翼的真实身份,可就有待商榷了。 “先不说这个,”宗月歌来到他身边坐下,“你今天前来,是合作之事有进展了吗?” “有,父皇已经全权托付我处理荆城之事。” 他说的这样笃定,宗月歌倒是迟疑起来:“这么大的事由你全权负责,你父皇就这么相信你?” 北羡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们北楚皇室,现在就只有我一个适龄的皇子,父皇也只能信任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过于温柔,宗月歌不免有些脸红。 她刻意移开视线:“好,那你,可有意合作?” “当然,荆城百姓本就是北楚人,我身为北楚皇室,定要守护百姓平安。” 既确定了共同的目标,二人也就都放下了心中旖旎,开始交换信息。 “魔王出世了,正在往荆城这边赶。”宗月歌开口便是一枚重磅炸弹。 北羡云握着茶杯的手都凝滞在半空中,难以置信地问:“魔王怎会出世了?” 宗月歌见他也和自己当时一样的反应,叹了口气,将妖王来访之事告诉了他。 话音落地,北羡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良久,他才开了口。 “若是荆城变成了魔界的地盘,那到时候......” “到时候,南梁和北楚都会沦陷在魔界的淫威之下。”宗月歌心中忧虑,“怕是整个玄真大陆,都会变成魔界的地盘。” 二人对视一眼,都浮现出了败相。 宗月歌察觉到了对面人的忧虑,强行打起了精神。 “总归现在还没有走到那一步,我们还有机会。” 北羡云看着她有些勉强的笑,也笑了起来。 初见时,他只以为宗月歌是个深闺中的娇小姐,可慢慢的,她那些英勇的谋略,聪慧的战策,和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永不放弃的精神,像是一颗带着朝气的种子,逐渐在他心中落地生根,开出了一朵名叫月歌的花。 “好,那我们先解决眼下的事。” 荆城的日子在众人的心怀鬼胎中过了几日,萧承翼的行为举止也愈发奇怪起来,每日连公文奏折都不批注,只是待在屋子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宗月歌这几日也一直在从周瑾御处打听他的动向,可都是一无所获,就连跟在他身边的那名女子,都没有外出的迹象。 “奇怪。”宗月歌抚着罪空刀问面前的周瑾御,“这人装成萧承翼,就待在府中,什么也不做,是想干什么?” 周瑾御不语,看向阴郁的天空。 这会儿已经快到了年关,荆城大雪漫天,若是没有仍然驻守在城门外的北楚军队,还真像是一个平常的新年。 “已经确定了,这人不是萧承翼了吗?” 周瑾御着没头没脑的一句,让宗月歌也愣了起来。 对啊,他们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他就不是萧承翼...... 周瑾御见她不说话,继续道:“我曾见过萧承翼后颈处有一处方形的胎记,这人也有。” 一片雪花适时地飞到了宗月歌的鼻尖,凉意自面上袭来。 “报!” 一个小兵突然上前喊道。 “周督军,宗领兵,北楚军队,正在攻打城门!” 宗月歌眼前一亮:北羡云开始行动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他疯了 城门下,是十八般武艺都用上,各种灵气技能不要钱般往城墙上砸的北楚士兵;城墙上,是站成一排的荆城内所有有名有姓的人。 宗月歌背着手站在萧承翼身后,百无聊赖地看着身边的郝仁,和他额头上斗大的冷汗。 今日北楚军队出动,本就是宗月歌和北羡云之前商议好的,用军事逼迫萧承翼动身,以打破现在停滞的局面。 “宗大人,宗大人!” 耳边传来郝仁的轻声呼喊,宗月歌身子稍稍往他那边偏了偏,看向他。 “大人,如今这形势,可怎么是好啊。” 郝仁是在荆城战事平息后,才上任问知府的,身为文官,自然没见过这般打打杀杀的场面,而他本人又是个贪财怕事的性子,这会儿有这个反应,也是正常。 “郝大人,”宗月歌朝着他低声回道,“慌什么,皇上在这儿,自然是不会看着荆城受创而坐视不理。” 她这话很是有道理,郝仁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地。 “郝仁。”站在最前方的帝王突然开了口。 “卑职在。”郝仁连忙上前回话。 “如今荆城内,兵力几何?” “这......”他一下就犯了难,只好回头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宗月歌。 宗月歌低声相告:“二十万。” “回皇上,荆城内现有二十万兵力。”郝仁忙回话。 “二十万......周瑾御,二十万兵力,与城墙下这群北楚士兵想比,有几成胜算?” 莫说是一个帝王,就算是皇子,都应对本国的兵力,和对应的战斗力了如指掌。萧承翼这样问,就是连掩饰自己的违和感,都不想了。 周瑾御愣了一下,才回道:“若是拼尽全力迎战,我军定会大伤。” 他的话音落地,萧承翼反倒是不说话了。 城楼下,北楚军队战意正浓,宗月歌心知他们不可能真的攻城,便也不急,只是,前方的萧承翼,看起来比她悠闲舒适许多。 “周瑾御,把城门打开。” 萧承翼略显阴柔的声音忽然响起,还下了这种昏庸的命令,周瑾御不得不站在原地没有动,开口确认了一遍:“皇上,不知这是何意?” 萧承翼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是说不出的古怪。 “你看城外这些士兵,这么卖力,朕若是不放他们进来,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力气?” 宗月歌站在一旁听着,眉头越皱越深,终于忍不住上前道:“皇上,莫不是要请君入瓮?可荆城内的百姓还没有撤离,现在用这个办法,恐伤及无辜。” “无辜?”萧承翼似是刚想到城内还有平民一般,短促地笑了一声,“哎呀,朕差点忘了,不过,朕相信朕的子民,一定会拿起武器,保卫自己的家园。” 说罢转身看向周瑾御,用一种十分轻柔,又不容置疑的声音说:“开城门。” 周瑾御无法只好下去传令。这次,终于能确定,这个人要不就不是萧承翼,要不就是萧承翼疯了。、 宗月歌看着周瑾御无奈的身影下了城墙,忙朝下方混在士兵中的宜周比了个手势。 宜周注意到她的意思,忙按照之前确定的,收拢三军,带队回营。 眼看着北楚收兵,萧承翼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些许惋惜。 “皇上,北楚收兵了,咱们还是回去吧。”郝仁在宗月歌的示意下,颤颤巍巍地说道。 萧承翼转身下城墙,边走边下了个让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令。 “郝仁,回去以后,张贴告示,想荆城内的居民征兵,每家每户都必须出一个人,敢有违抗,满门抄斩。” 帝王之令,郝仁自是不敢违抗。他顾不上宗月歌的阻拦,让这封征兵的告示在第二天就贴满了整个荆城。 一时间,前来报名进军营的人络绎不绝。 是夜,宗月歌和北羡云坐在桌前,脸上都满是愁容。 “姓萧的,疯了?”北羡云开口,半是疑问,半是吐槽。 宗月歌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说着眼前的局势。 “现在荆城内报名参军的,多数都是之前我们走访过,被家人上报性情大变的人。” “你是说......”一个可怕的脑海出现在北羡云的脑海,他的声线变得十分震惊,“萧承翼故意让感染魔气的人进军营?这样一来,岂不是整个荆城都要由魔界接管了?” “恐怕是这样的。”宗月歌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只是眼前的局势就是这样,她也实在没有必要欺瞒。 “难怪魔王出世后,第一个要来的就是荆城,怕不是他早就和萧承翼串通好了。”北羡云说着,语气满是讥讽。 宗月歌长叹口气,道:“我们须得做些什么了,先让你的军队撤兵吧。” “嗯。” 北羡云应下,看着宗月歌起身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 窗外雪已停,今夜是难得的晴空。月亮渐满,只是发出的光惨白。 “快要过年了。”宗月歌叹了一声,脑海中不免想起她在二十一世纪时,每逢春节也是和现在一样的形单影只。 “在想什么?” 左边传来北羡云的柔声,宗月歌扭头,他已经走到了窗前。 “在想,马上要过年了,不知道知溪他们还好不好,父亲醒了没有。” “他们现在在哪?” 宗月歌看向他,目光有些警惕,没有说话。 北羡云看着她有些防备的模样,心头微苦:“你可以相信我,其实,我是替宜周问的。” “宜周?他问这个做什么?”宗月歌不解。 “他不叫我同旁人说。”北羡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明月,见她面色忧愁,开解道,“不必担忧看,吉人自有天相。即使你们不能相见,可是都在看着同一轮婵娟。” 他这句话让宗月歌炳如观火:“我有办法了!” “什么?” 第一百二十九章 魔王无妄 日子又过了几天,今日就是除夕。 本应是休憩养生,阖家团圆的时候,荆城内却因这这道突如其来的征兵令而萧条异常。 “宗大人,宗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宗月歌屋内,郝仁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住地来回踱步。 反看宗月歌倒是一脸闲适,仿佛真的在认真准备过年,甚至还拿出了两卷红纸,试图写春联。 “郝大人,慌什么,今天可是除夕。”宗月歌声线中是藏不住的悠闲,“你来看看,我这对联写什么好?” 郝仁勉强忍住心中的焦躁,凑到桌前看了看,登时就不知该说什么好。 踌躇片刻,他谨慎开口:“宗大人,要不还是,让府上的先生写?” 宗月歌见他扫了自己的兴,放下笔看向他问道:“郝大人还在为征兵令忧心?充盈军队,对荆城来说,莫不是一件好事啊?” 郝仁苦笑起来:“大人可万万不要寻我的开心了,这谁不知道,皇上这道令,可是要把荆城都掏空了啊!” “不用担心。”宗月歌重新拿起笔,像是已经想好了要写什么,“会变好的。” “这能怎么变好啊......”郝仁对宗月歌的乐观很是不解。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宗月歌的声音落地,一个小厮应声而入:“两位大人,皇上请二位前去议事。” “走吧,郝大人,转机来了。” 二人来到萧承翼居住的屋子,推门进屋,便见周瑾御早已在屋内站着。 行过礼后,宗月歌故作不知,问道:“皇上叫臣前来,不知是什么事?” 萧承翼原本是背对着门扶手而立,这下听她浑然不觉地发问,带着不耐的阴险的笑意转身看向刚进屋的两个人。 “看看桌上的东西。” 宗月歌身形未动,反倒是一旁的郝仁上前拿着纸读了起来。 “近日我国出现大批魔界人士,请各位不要慌乱,避免夜间外出,谨言慎行。” 俗话说,字数越短事情越大,这短短的一行字已经将把它念出来的郝仁吓了个半死。 “魔......魔界......” 萧承翼看他的模样便知他对此事一无所知,转头看向宗月歌,问:“这谣言,是谁传播的?” 宗月歌自是不能承认,这事就是她派人,八百里加急在汴京干的。 “回皇上,臣不知。”宗月歌乖觉地回道,“或许是那别有用心之人,想趁着皇上您不在汴京,制造慌乱。” 郝仁听见她这么说,刚好想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声安慰自己:“对对对,一定是有人故意散播的谣言,皇上定要将那人抓起来,诛他九族!” 萧承翼并未回答郝仁,还是看着面前黑衣女子的眼睛,忽的笑了起来:“诛九族?这倒是个好方法。不过,在诛九族之前,朕想知道,散播这个消息的人,到底是谁?” “北楚人!”郝仁忽然发出了一声大叫,显然被魔界入侵这件事吓得不轻,“皇上,这事,定是诡计多端的北楚人做的!” “哦?宗大人,也这么认为?” 宗月歌正色道:“臣以为,魔界入侵之事,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无视已经瘫在地上的郝仁的眼色,宗月歌继续:“荆城内已经出现大批一夜之间性情大变之人,乃至身处汴京皇宫的婉贵妃,都出现了这种症状。若说是一种恶疾,怕是有些牵强,可若说是魔族人的入侵之举,皇上难道不觉得,也有可能?” 话音落地,郝仁显然已经被她吓晕过去,周瑾御站在一旁,脸上也满是不解,只有萧承翼,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自己很欣赏的晚辈。 “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将屋中还清醒着的两个人震了一下,“你这小姑娘,倒是聪明,知道来试探本尊。” 宗月歌和周瑾御对视一眼,下一秒两人就站在了一处,召出本命刀剑,蓄势待发。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这么一试,他就迫不及待般现了身,登时有些慌神。 面前的人笑够了,看向宗月歌手中的刀,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罪空?”他盯着刀看了一会儿,又仰头努力想了想,“你是蔓青那个小丫头的女儿?” 宗月歌无心顾忌他与自己母亲的渊源:“你到底是谁?” 她的语气凌厉,可面前这人显然没有放在眼里。 “唉,放在三万年前,哪里有人敢这么跟本尊说话。” “少废话了,”宗月歌听他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重点,有些不耐,“你附在萧承翼身上,想做什么?” “这可不是我要害他,”那人朝宗月歌的方向走了两步,脸上是一种古怪的天真,“是他,你们南梁的皇帝,在我想要找一个宿主的时候,主动提供了自己的身体。” 显然萧承翼的疯狂超乎了宗月歌的想象。 “你们不是说,魔王出世?现在本尊就站在你面前,怎么,认不出了?” 看见宗月歌和周瑾御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这才有些满意。 “没错,本尊就是魔王,无妄。” 他抬起手指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笑,随后用极快的速度朝宗月歌的方向一点,一股黑色的雾气便涌向了宗月歌的神识。她只来得及用灵力护住丹田,神识便被这黑雾飞速填满。 刹那间,她只感觉到万支淬了剧毒的箭羽刺入了她的大脑皮层,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她只顾得上拿着罪空刀往前一挥,根本没看见劈中了什么人,便没了意识。 第一百三十章 昏迷又昏迷 宗月歌再次睁开眼时,已是深夜。 她坐起身,一直坐在床边的宋裴仪听见动静,忙走到她身边。 “小姐,你总算是醒了!” “我睡了多久?” “一天。” 宗月歌的记忆逐渐回笼,回想起了一天前,自己直面魔王无妄的场景,心中还是一阵发悸。 “皇上......”他试探地问向宋裴仪,“还在府上吗?” 宋裴仪原本因着她醒过来的神色暗淡了下去:“皇上的确是在荆城府衙,可我们......已经不在了。” 她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她们二人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处简陋的庙,离她较远处的一处屋顶上铺着的茅草塌了下来,从上面漏下了一滩雪,在明显就是慌忙中点燃的火光下,竟隐隐地透出了些许金光。 “这里是哪?”简单扫视下,她已经大致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昨日,我正在修炼,就眼瞧着周大人身上挂彩,背着小姐,一路飞奔出了府衙。我感觉出了事,就连忙带着王修睿骑马跟了上来,后来周大人就带着我们找到了这废弃的土庙,暂时歇了下来。” 情况和她方才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周瑾御和那孩子呢?”宗月歌扭头四处看了看,没找到那两抹身影。 宋裴仪将腰间系着的水囊递给宗月歌,道:“周大人说是出去找点吃食,那孩子闲不住,就跟着去了。” 正说着,破庙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随着老旧木门的一声呻吟,周瑾御带着王修睿走了进来。 “荆城已经进不去了,我刚打了几只野兔,烤一烤分着吃。” 宗月歌和宋裴仪也跟着他围坐在火堆前,拿着剥好皮的兔子穿在树枝上,放在火气上烤。 “你方才说,荆城进不去了,是什么意思?” 宗月歌扭头问向坐在身旁的周瑾御,见对方原本明亮的眼睛,在听见她话的下一个瞬间就暗了下去。 “荆城,已经是魔界的地盘了。” “魔界只一天,就占领了荆城?”宗月歌惊道,手中半生的兔肉都忘了翻转,“荆城人口不算少,这怎么可能?” 周瑾御面上已经带了萧条之色:“若是让荆城百姓甘愿臣服魔界,恐怕半年时间也不够,可若是......” 他的话音逐渐低沉,宗月歌心中已经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莫不是,他们将城中不臣服的,都杀了?” “魔界杀人,从不管臣服不臣服,只要是没有感染上魔界的荆城百姓,都难逃一死。” 宗月歌曾想过,魔族人真的来了,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她设想过会有镇压,有流放,唯独没想过,会是如今这般,全数尽杀。 手中的兔肉因着久未翻转,靠近火的一面已经有了些糊味。宋裴仪长叹了口气。接过了她手中快要不能吃的兔子。 “小姐,先别想了。”宋裴仪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闷,“先吃点东西吧。” 宗月歌没有说话,破庙中,除了肉被烤熟发出的声响,便只有从破洞内吹进来的,夹着冰雪的风声。 “周大人。”她突然唤了一声。 周瑾御笑了笑,声音有些自嘲:“我早就不是什么大人了,宗姑娘叫我名字就好。” “好,”宗月歌无意与他争辩这莫须有的称呼,眼睛看着跳动的火光问道,“依你看,这事,可还有转机?” 又是长久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宗月歌忍不住想要开口时,周瑾御总算开了口。 “城中的,是曾经差一点覆灭四界的魔王,不出什么意外,今后荆城就是他们的大本营了。” 宗月歌明白他的意思,可还总是想要一个办法:“北楚军队......” 宋裴仪接上了她的话:“昨日晚上就已经开始撤兵了,想必现在就已经到了北楚境内。” 她听罢,心中总算是稍微安了安。 还好,他没有因为自己的莽撞出事。 空气中飘来了兔肉的香气,宗月歌鼻尖被风雪吹得发红,接过宋裴仪递来的肉,兔肉烤的香软滑嫩,可她却没有胃口。 天色在兵荒马乱中逐渐泛了白,其他三人都是一夜未睡,宗月歌便顺理成章地接过了守夜的担子。 先前在精华才能府衙内,自己中了无妄一击,可灵力运转间,她却察觉不出什么不妥。 眼看着风雪停了,宗月歌站起身,将门打开一道小缝,靠在门板上往外望着。 外面是一片树林,光秃的枝丫上压着昨夜刚飘落下来的雪花,若不是此刻她的心境实在荒凉,还真能从中感受到赏雪的惬意。 看了好一会儿,破庙外除了偶尔飞过的几只喜鹊后,再无其他活物。 再看也探不出什么所以然。宗月歌合上了门,转身却正和庙中正对着门放置的土坯佛像四目相对。 这佛像看上去比这间茅草屋的年头还要久,佛身上原本的彩绘已经脱落的所剩无几,连应该呈双手合十状的双手,都掉了一根手指。 宗月歌轻声走到佛像面前,将掉落在茅草上了手指捡起,在断面之上涂了些雪,等雪水化开,将断面上的干土浸湿后,将手指安回了原处。 抬头望向佛像的脸,在这般近的距离下,她才看见,这佛像的眼睛,竟是微微向下撇的。 她顺着佛像的眼神看向地面,那正是昨夜他们点火烤肉的地方。 宗月歌蹲在火堆旁边,拂开还冒着火星的柴,看见了地面之上,隐隐露出了一角被烧的漆黑的树皮。 熟悉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宗月歌连忙将树皮小心翼翼地抽出,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是上古九印之一。 她原本所有的四张印,已经全数交给了子真仙官,如今这个,可当真算是意外之喜了。 看了看还在沉睡中的三人,宗月歌盘腿坐在地上,和上次自己使用九印时一样,想运转灵力召出罪空,可丹田内的刀,却被一团黑气笼罩着,任凭她如何运转,都如同石沉大海。 宗月歌气急之下,调动了全身灵气,试图冲破那黑色屏障,却感受到那原本只是护着罪空刀的黑气,突然发了难,直接冲进了她的神识。 剧痛闯入脑海,宗月歌睁开眼猛地吐出一口血,浑身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她的视线缓缓上移,和佛像的眼神相触。 视野逐渐模糊,她再次昏迷前的最后一眼,只有活佛慈悲。 第一百三十一章 穿条裤子吧 “殿下......”宜周咬了咬牙,将刚得到的消息如数上报,“刚在荆城外发现了昨日进城的那一批探子的尸体。” 北羡云披着大氅看向窗外,眼神中是挥不去的担忧:“一个不留?” “是。” 宜周回道,随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这几天一直瘪在心中的疑惑:“殿下,萧承翼,是不是疯了?” 面前的皇子没有回答,问了另一个问题:“她......找到了吗?” 两天过去了,荆城内的百姓俨然已经被屠杀殆尽,这些魔界人杀了人,就只会把尸体随意仍在城外荒地上,他们这些天也一直在派人注意着,没有宗月歌一行人的身影。 “没有,”宜周说着,看了看他的脸色,见自家殿下紧绷的脸色缓了不少,心中也有些放松。 这两天,北羡云一直这么不吃不睡,眼看着脸色都较之前苍白了许多。 宜周到底还是看不下去他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嘴里又重新婆妈起来:“殿下,你还是先去休息吧,总这样熬着,回头宗小姐过来,您万一身体支撑不住晕倒了,还得让人担心不是?你——殿下!” 北羡云没等他念叨完,就披上外衣,推开门就走出了屋子,显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我去找她,你在这里守着三军。” 日出时分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北羡云只身踏在雪地上,抬头望向荆城的方向。 这座城池,在几日前,还算是一派平静,可仅仅在一天之内,就在萧承翼的带领下成了杀戮之城,他带着北楚的三军将士,亲眼看着萧承翼指挥一个他身边的侍卫,将魔气化成的长枪刺入了一个还不满十岁的孩子的胸膛。 那一天,荆城内,除去肆虐的魔气,便只有被鲜血染红的城墙。 荆城随机封城,萧承翼显然已经处于半封魔状态,一面指使魔界肆意屠杀平民,一面还要封城,防止自己疯狂的举动透露到别处。 他这般想着,靠着一颗树,疲惫地闭上了眼。 “大哥,小的内急,不如就......” “快去快去,人族真麻烦!” “好嘞,谢大哥!” 两个人的谈话声突然在万籁俱寂中响起,萧承翼的精神瞬间提起,借着树干的掩护探出了脸,正瞧着一个荆城士兵模样的人,走向和他相反的方向。 他屏住呼吸,悄声跟了上去。 这小兵一路上走的十分匆忙,连身后的北羡云不小心踩到了树枝的声音=都没有发觉,看起来是真的很内急。 一直走到一间茅草屋旁,那人才像是终于找到了合适的遮挡物般,将手伸到腰间,拉开了腰带。 “可憋死——谁!” 正要释放自己,他的脖子上就突然攀上了一只白净的手,紧紧地扣住了咽喉。 “别出声。”北羡云面色阴沉地看了看他身上,带着血迹的衣服,将他拽到茅草屋门前,抬腿就踹开了门。 他正想将自己手上这个裤子都没穿好的人摔进屋子,便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正倒在一滩血旁边。 浑身僵住,北羡云一时间失去了所有思考,眼中,心中,只剩下了她消瘦的身影。 脑海中,先是充斥着不知所措,随后涌上来的痛楚,山崩地裂般在他的脑海炸开,可他心中却好像是一滩死水,只是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想的,认真表明心意的话,还没有机会和她说。 “你......你是谁!” 寂静的屋子中,一道孩童的声音忽然想起,北羡云机械地转动脖子,这才发现,地上倒着的尸体旁,还蹲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昨夜。王修睿因着年纪尚小,也没有灵气,周瑾御便也没有让他做什么重活,因此这天他起的最早,本想出门化开点雪水洗漱,没想到刚起身就看见宗月歌倒在地上。 他心中一惊,到底还是镇定了下来,探了探脉搏,见她只是昏迷,松了口气,刚想把宗月歌扶起来,门就被面前这个男人踹开。 王修睿心中惊惧,可心中想起爷爷曾经说的,不能被敌人看出自己的害怕,便努力稳住心神,用凶神恶煞的语气大声喊:“你是谁!你来这儿干什么!” 他这一声十分洪亮,不仅将北羡云从悲痛苍凉中往外抽了抽,更是叫醒了在避风处睡着的周瑾御和宋裴仪。 因着如今纷乱的局势,宋裴仪对南梁人和北楚人都是一视同仁的敌视,一见北羡云站在门口就赶紧迎了上来,刚想将王修睿挡在身后,便看见了宗月歌倒着的身影。 王修睿这孩子总算还是有一点察言观色的本领,见宋裴仪注意到了宗月歌,忙说:“她只是昏迷了。” 这一句话让北羡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心突然重新开始跳动,他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哭了出来。 “让我看看。”北羡云说着就要上前探宗月歌的脉搏,却被跟上来的周瑾御一下子撞开。 “周大人。”北羡云一见他就有些牙痒,“我只是想看看月儿怎么了。” 周瑾御听见他对宗月歌这亲昵地称呼,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幽深:“我们南梁的事,还不劳北楚皇子费心。” 北羡云脸色也阴沉下来,上前和他对视:“现在荆城危难当头,月儿又不知何故昏迷,周大人还是先分清敌我为好。” “别吵了。” 宗月歌微弱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瞬间就终止了这场冒着火星的唇枪舌战。 “你怎么样了?”北羡云见她醒来,忙上前问道。 “还好,”宗月歌答了一声,忽然瞟到了屋内墙角处,一个缩成一团的身影,问道,“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北羡云忽然想了起来,自己来这儿的时候,手里面还拎着一个人。 “是我抓到,跟着魔界人混的荆城士兵。” 宗月歌听他这话,眼神一亮,不顾自己浑身的酸软,起身抹了抹嘴角的血就来到了这个畏畏缩缩的士兵面前。 刚想发问,她的视线就下移,看见了这人露在外面,稍短亵衣下露出的大腿。 “怎么,魔界人还不让你们穿裤子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进城 “你你你......”那士兵这才认出,面前这个女子九层自己曾经在荆城府衙内见过多次的,荆城领兵宗月歌,瞬间被吓得结结巴巴。 “怎么?”宗月歌面上一派和颜悦色,“投靠了魔族人,就不认识我了?” “你不是死了吗?” 他这话倒是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谁说的?”宗月歌眼睛闪了闪,问道,“皇上?” 寒风从门缝外吹进来,士兵露在外边的大腿被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这才如梦方醒般提上了裤子,将荆城这两日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两日前,军中突然新来了很多军官,皇上下了令,要荆城内所有的士兵编制都重组,每百人跟随一名军官,只是......” 他说到这,迟疑了起来,宗月歌皱了皱眉,问道:“只是什么?” 那士兵咽了咽口水,仿佛十分害怕。 “只是,新来的军官,有些是人的长相,和我曾经在城中见过的百姓一模一样,可每个人的浑身都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军中也有将领不服,被新来的军官当场切下了头......” 士兵的眼中满是害怕,宗月歌见他已经无法继续,心中有些担忧,看来,魔王这是铁了心要攻占荆城了。 一旁的周瑾御没有她这般好性子,听了这说了一半的话,难掩焦急:“他们让你们对城中百姓做了什么?” “我......”士兵见周瑾御的次数要更多,现在也就更加慌乱“他们让我们挨家挨户的......屠杀居民......不留活口。” 这话一出,宗月歌的大脑瞬间空白。 忍下心中的悲凉,宗月歌艰难地开了口:“也就是说,你们在两天内,就将荆城内的所有平民尽数屠杀?” 士兵也知道自己做的,是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坏事,低下头,用沉默承认了。 北羡云早知此事,见宗月歌的脸色愈发苍白,忙扯开话题:“现在不是痛心的时候,若是我们再不做些什么,只怕明天,整个玄真大陆就是魔界的地盘了。” 宗月歌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忽然想到自己曾经派人贴遍荆城和汴京的告示,出声问道:“现在汴京的形式如何?” 那士兵被她问得一愣:“汴京?没听说汴京有什么动荡啊?” “这不对劲。”宗月歌皱起眉头,看着北羡云道,“在汴京广贴告示,告知百姓魔界入侵之事,怎会没有动静?” 北羡云见她还是脸色不好,带着她坐在较为柔软的干草上,这才开了口。 “我们在汴京的探子发回来的消息,萧承翼找到了他的亲妹妹,瑞安公主。” 宗月歌疑惑地看着他:“他不是对外说,瑞安死了吗?” 北羡云讥讽道:“他说是天降祥瑞,才让瑞安公主回到南梁,有这等上天的福报,南梁不会出事。” 至此,宗月歌才明白了原委:“所以汴京一片安宁。” “嗯。” 周瑾御默默地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忍不出插了一嘴:“可魔王为何不向屠戮荆城一般对待汴京,反而是用这样安抚的形式?” 宗月歌心中也在想这件事,一时无法回答,只好定了定心神,道:“如今我们对荆城的情况一无所知,还是得进荆城打探才是。” 众人点点头,周瑾御道:“好在现在才过了两天,我们拼劲全力,或许能有一战之力?” 想起丹田内取不出来的罪空刀,宗月歌本应说两句鼓舞人心的话,可却只能苦笑了一下。 “这次,我恐怕帮不上忙了。” 一一看过破庙中人的脸,宗月歌声音极轻地开口解释:“我先前中了魔王一击,现在,已经召不出刀了。” 四下寂静,只有那个还摊在地上的小兵没有分清状况,出声询问道:“大人是没有兵器吗,我这里有一把刀,可以给您。” 宗月歌垂眸看向他,问:“既然有想要帮我的心,又为何要跟着魔界杀人?”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士兵听她这样问突然激动起来:“我没有杀人!我要是不跟着他们,我就和我那兄弟一样,被人活活的剥了皮!” 他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一般,浑身颤抖起来,嘴中不住地说着:“他被剥了皮......剥了皮......” 见他这般,其他人也不得说什么。宗月歌叹了口气,道:“我们走吧,王修睿你就在这,看着他。” 因着魔族的士兵基本上都在荆城内活动,宗月歌几人很快便潜伏在了荆城城墙下。 周瑾御轻轻探出头,朝荆城内望了望:“我先去打探一下。” 黑色身影翻身进了荆城内,不一会儿城外的几人就听到了事先约定好的敲击声,从城墙内部传来。 几人心知,这动静就是安全的意思,便也跟着进了荆城内。 荆城内是出乎意料的安静,街道屋舍内都没有人影,若不是墙上随处可见的喷溅状的血迹,宗月歌险些以为,这里是很久都没有人居住的空城。 “我和北羡云去府衙,你们二人,在城中尽可能的寻找有没有躲起来的百姓,顺便打探魔界的布防。” 几人对这安排都没有异议,立马就行动了起来。 宗月歌和北羡云一路上身形极快,翻过一道道墙,路上偶尔能遇到巡逻的魔界人,也能轻松避过。 不过半炷香时间,二人就已经到了府衙外。 宗月歌躲在暗处,望着这座自己曾居住过一段日子的府邸。 还是和之前一样的金碧辉煌,只是门口的守卫,已经从一身正气的士兵换成了魔界人。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一路上,都太顺利了?” 宗月歌心中还是蒙着一层怀疑,停下来转头问她身后的北羡云。 后者点了点头,话音一转问道:“你之前说的,罪空刀召不出来了?” “是。”她回着,声音沉了下来,“刀上蒙着一层魔气。” “这是为何?”北羡云说着,见她发丝上沾了一片草,边将草叶摘下来边说,“若他想,大可直接对你出手,为何只是封住了你的刀?” 本是一句寻常的疑问,宗月歌却像是醍醐灌顶般突然开口:“你说,会不会是,他害怕罪空刀?”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看我几分像从前 “很有这个可能,若非如此,也就——嘘。” 北羡云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见一旁传来声响,忙身后捂着住了两人的嘴。 “大哥,你说,我们今后就要一直听命于魔族人吗?” “你小点声!没看见老八的下场吗!当心被那群疯子听见了!” 二人的声音逐渐消失,宗月歌和北羡云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意思。 相视一笑,下一秒,两人便同时出动,眨眼间便一同擒住了方才说话的两个人。 “嘘——”宗月歌一手捂着身下人惊恐地嘴,一边示意他听自己说。 “我是宗月歌,你应该见过的,现在荆城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你若还是南梁人,就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身下人的眼神逐渐熊惊恐,变得震惊,最后变得激动起来,将自己的下半张脸宗宗月歌的手掌下移开,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宗大人,我是荆城城门守卫长,赵坚,皇上和魔族人勾结在一起,已经将我荆城毁得一片狼藉,若您有办法拯救荆城,我们兄弟二人定当助您一臂之力!” 宗月歌看着他激动到泛出热泪的眼神,声音柔和下来:“我们需要你身上的这件衣服,还有皇上的所在。” 赵坚见她有法,忙站起身开始脱自己的外衣,边脱边说:“皇上就在曾经郝知府住的屋子,瑞安公主就在您曾经住的地方。” 宗月歌已经发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外套,正往身上套着,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名字,身形一顿。 “瑞安公主,也在这府衙内?” “是。” 北羡云这时也已经套上了外衣,见宗月歌迟疑,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了?” “瑞安也在这里,”宗月歌没有掩饰自己的忧虑,看着他说,“我觉得有些不妥,得先去找瑞安一趟,探探虚实。” 面前的男子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们兵分两路。” 话不宜多,宗月歌身后是两名巡逻士兵的殷切期盼,面前是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前途未卜的荆城府衙。 不知是否是因为魔王对自己过于自信,府内巡逻的守卫远没有荆城内密集,因此她没费多少力气就翻窗进了那幢二层小楼。 屋内的陈设和她居住之时别无二致,宗月歌轻巧地上了二楼,站在自己成精的房门外,有些迟疑。 按理说,她是应当谨慎些,可不知怎么,她的情感第一次开始了和理智的博弈。 没等她想好,门就被人从屋内打开,宗月歌抬头,正和瑞安平淡的眼睛四目相对。 “我早知你会来,便选了这里,”瑞安说着,转过身示意宗月歌跟她进到屋内,“进来吧。” 宗月歌上次和瑞安见面,还是在自己为阿琉立的衣冠冢前,那时瑞安还是一个不能接受自己家庭破裂的娇娇公主,而现在这个情绪平淡,甚至称得上人淡如菊的女子,显然和她印象中的瑞安相差甚远。 “再不进来,我就要叫人了。” 宗月歌闻声赶忙踏进屋子,顺手将门盖了个严实后,谨慎地走到瑞安面前,正好接过了对方递给自己的一杯热茶。 她不敢擅自喝下她给的茶,便站在原地没有动,瑞安见状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喝了一口,淡淡道:“你不像从前和我在湘翠宫时那般活泼了。” 听她提及湘翠宫,宗月歌想起之前见宗婉音那失忆的模样,总算是信了她三分,动身坐在瑞安对面,回道:“你也不像从前那般可爱了。” “从前?”瑞安听着笑了起来,那笑容中竟是有些自嘲的意味,“魔王无妄就在这府上,哪还有什么从前?” 宗月歌有些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你都知道?” “一年前,我和你们分开后,便一直在一座偏远小城的绣房中做学徒,”瑞安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是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直到大概半年前,突然有两个面目丑恶的人将我劫走,声称他们是魔界人,让我听从摆布,然后又将我安置在一个偏远的洞穴中,日日遭受凌辱......” 宗月歌听到这,已经是目瞪口呆,那绣房,其实是她为瑞安寻的一条后路,没想到竟成了她悲惨命运的开端。 瑞安眼睛泛红,手指紧紧地抓着桌角,继续道:“他们践踏我的时候,有时会谈及外面发生的事,我这才知道,这群恶魔都做了些什么!杀我百姓,占我国土,罄竹难书!” 她说到这儿,神情早已不是宗月歌刚见她时的平静。 宗月歌心痛于她的遭遇,握住了瑞安清瘦的手:“你放心,我们定会将魔界人赶回原来的地方,届时,天下就会安定,你也——瑞安!” 没等她说完,便见瑞安忽然从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 “不必忧心,”瑞安抬手摸了摸嘴角的血迹,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姜然笑了起来,“从我被魔界人所掳去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死了。撑到现在,不过是在等你,等你一个还天下太平的承诺罢了......” 宗月歌不忍,眼中落下了泪:“你何必如此,解药在哪?你要活着看见海清河晏的那一天......” 瑞安摆了摆手,合上了眼睛:“不必了,我相信你......相信你......会让天下太平,你会的......” 冰凉的手腕从宗月歌的掌心滑落到桌面上,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当啷一声,白玉般的瓷器摔在大理石地面上,碎成无数裂片,宗月歌这才意识到,那个天真娇蛮的瑞安小公主,真的走了。 “哈哈哈哈——” 宗月歌刚把瑞安的遗体平放在地面上,便听见身后传开一阵伴随着脚步声的拍掌声。 “你们可真是姐妹情深,”无妄顶着萧承翼的脸,从门外推门而入,嘴角阴邪地笑着,“要不然我再晚些进来,多给你们点叙旧的时间?”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人类套路深 她猛地回头,正见魔王无妄背着手弯腰看向她,面上是十分恶劣玩味的笑,让萧承翼这张脸更加让人作呕。 宗月歌掩下心中的惊惧,脸上装出从容的模样,道:“半年前,你让人将瑞安控制住,就是为了今天,用她的公主身份做文章?” “果然不愧是蔓青仙官的女儿,”无望说着,摇了摇头,“可惜啊,明天开始,这世上就没有你的名字了。” 来不及思考自己原主母亲的身份,带着煞气的黑色锁链就朝着她的勃颈处袭来,宗月歌旋身一躲,堪堪躲开这一击。 无妄有些惊讶地扬起了半边眉毛,似是根本没想到她能躲开一般,抬起自己的手掌看了看,疑道:“难道,萧承翼的身子竟然这么不中用?” 宗月歌站在离他稍远的地方,又尝试着动了动罪空,不出所料地受到了罪空刀表面魔气的攻击。 “既然已经冲破了仙界设下的屏障,阁下为何不用自己原本的身体?”宗月歌暗中咽下冲到喉头的腥甜,刺激道,“屈尊在萧承翼这么一个小人身上,不恶心吗?” 魔王听她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夹杂着愤怒和嘲讽的复杂情绪,心中也知道她是在激自己发怒,不在废话,手中铁链再次袭出,直直地朝向宗月歌的面门而去! 眼看着面前的魔气避无可避,宗月歌心中忽然悲凉,她知道双方差距悬殊,只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心中一横,与其闭眼等死,不如拼一次。 她刚刚想动用全身的灵气,殊死一搏你,便见眼前,晶亮的星光一闪,那原本应当将自己的身体刺穿的黑色魔链,被一柄从侧方飞来的剑打到一边。 宗月歌的鼻尖忽然嗅到一丝夹着梅花香的凛冽雪气,随后便落入了一个带着寒气的怀抱。 “你——”宗月歌抬头看向来人的下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被他甩开了,刚找到这里。”北羡云说着,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在她受了伤的脖颈上凝了凝。 宗月歌有些不自在的轻轻推开了他,缓了缓心中的慌乱,看向对面一脸看戏的无妄。 “你们这郎情妾意的戏码,演完了?”无妄笑了起来,抱着肩坐在桌前,长腿翘到了茶桌上,挑起眼皮睨着他们。 “几成胜算?”北羡云一边将宗月歌挡在身后,一边转头轻声问她。 宗月歌摇了摇头,用同样轻微的声音回道:“没有胜算。” 北羡云执剑的手顿了顿,心中也觉得有些棘手,却还是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说:“总会有办法的。” 也许是因为亲眼见证了瑞安的死,宗月歌此刻有些无奈的颓废。 “我现在,连刀都没有,基本上相当于没有战斗力。”说罢她闭了闭眼,似乎是认定了自己今日会葬身在此,拉了拉北羡云的袖口,柔声道,“你先走吧,他暂时还只想杀我。” 面前的白衣男子眼睛垂了垂,语气中带了些无奈和宠溺:“我不会走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哪怕我也没有了兵器,也绝不会放弃你。” 这本应是一句让人感动的情话,可宗月歌却在感动之余,品出了别的意味。 无妄若是想要杀了自己,上一次就可以动手,而他居然只是将罪空刀封了起来......他害怕罪空刀! 宗月歌心头突然一亮,想起子自己撞破无妄的伪装那天,曾经在昏迷之前,同罪空刀在空中挥舞了一下,而郝仁早已经摊在一边,周瑾御看起来没有什么明显的伤,那么,自己那一刀,就只可能是挥在了无妄身上。 难怪,他现在宁愿浪费这么多时间来和他们二人说这么多话,也不愿意直接动手杀了他们,他受了伤! “北羡云,”宗月歌稍微踮起了脚尖,附在身前男子的耳边,开了口,“他受伤了,我有办法,可是还是得先吧罪空刀放出来。” 少女身上自带的轻柔香气,带着她之间传来的温度,一同酥麻了北羡云的心尖。他稍微愣了神,才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明白了她的意思。 无妄的肩头还残留着罪空刀带来的阵痛,今日活动了这些,他深感不适,只好借着喝茶的机会让自己回复一下。 他并没有将两个连仙师境都没有到的人族修士放在眼里,只以为他们两个只是在等死的时候,却见那刚刚还拿着剑挡在宗月歌身前的男子,忽然将手中的剑收起,一脸无畏地坐到了自己对面。 “.......” 无妄惊疑地看着他像是自己的至交好友一般,抬手倒了杯茶,甚至还喝自己碰了碰杯,随后直接豪饮而下。 “你......”看不懂现在的情形的魔王呆愣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是突然疯了吗?” 北羡云这下终于开始正视他:“实不相瞒,我今日来,不是救人,而是想和魔王,做一笔交易。” “交易?”无妄颇感兴趣的向前倾了倾身子,“小子,你是第二个想和我做交易的人族,说吧,你想要什么?” 北羡云似是抓到了感兴趣的地方,直接问道:“第二个?第一个是萧承翼那厮?” “不错,而且我猜,你们两个,求的是一件事。” “你知道我求的是什么?” 无妄向后仰了仰,手中茶杯轻摇。 “人类最是贪得无厌,我第一次接触的人族,是一个叫萧瑾的人,他求我,帮助他的国家打赢一场仗,后来俩找我的,又是一个叫萧承翼的皇子,要我帮他登上皇位,呵,有意思。” “那你呢?”不知不觉间,北羡云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你得到了什么?” 无妄眼睛中忽然迸发出了狂热嗜血的气息:“机会。一个站在这里的机会,一个杀了离瑶的机会。” 眼看着他们两个已经开始攀谈起来,宗月歌躲在桌后,凝神聚气,全身的灵气不要命般袭向笼着罪空的魔气。 那魔气受到攻击,还是和之前一样,反扑的厉害,可至此宗月歌已经吸取了经验,她见一击不成,便马上将灵气猛地收回,承受着烧骨灼心的痛楚,她还是将体内所有火灵气聚出的青白色火焰,一股脑烧在罪空之上。 丹田陡然间变得无比炽热,斗大的汗珠从宗月歌的额头淌下来,浑身像是火烧板痛楚,她不知道已经忍了多久,终于,一把黑色重刀,凭空出现在她手上。 和罪空刀一同出现的,还有已经席卷了宗月歌四肢百骸的魔气。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亲上了 这厢,北羡云还在同明显很有倾诉欲的无妄攀谈。 “你要杀了离瑶?” 无妄哂笑一声:“杀了他,那不是太便宜他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俨然已经是一副极其愤怒的神情。 “我要整个仙族同我魔族一样,永生永世被关押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要扒开他离瑶的皮囊,我要他所有的筹谋都付之东流,我要他承受和我一样,神识粉碎的痛苦!” 北羡云边听着他慷慨激昂的发言,眼角边瞥向坐在暗处的宗月歌的身影。 不好,她吐了血! 北羡云连忙站起身,情急之下抬手就拉住了无妄的胳膊。 “我知你的痛,我们北楚,被人夺了家园,又何尝不是一样的痛!” “你放屁!”无妄眼神中已经满是癫狂,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我的痛,岂是你一个小小人类能明白地,你们不过是一群蝼——” “蝼蚁”二字还没有说完,他的胸口就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无妄僵着脖子,低头看去,之间自己的胸口,不偏不倚地插着一柄通体漆黑的刀。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发出的声音,无妄强忍着同步,转过身,宗月歌嘴角带血,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没有眼白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方向。 胸前的忽然烧了起来,无妄不必看,便知是渡业莲火。 “哈哈哈哈哈——” 无妄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刺耳,让一旁的北羡云不由得问了一句:“都要死了,还在笑什么?” “我是要死了,可是,魔界不会死。” 他这话让北羡云愣了愣神,看着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魔王,此刻却身影愈发模糊,十分不理解。 没等他问出口,插在无妄胸口的罪空忽然转了一个角度,无妄的全身都裹着青白色火焰,原本属于萧承翼的脸也越来越狰狞,终是不敌,跪倒在地上。 北羡云看着他的惨状,长舒了一口气,刚想抬头同宗月歌分享胜利的喜悦,便见面前的黑衣少女,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一般,朝着无妄的方向直直地走来,随着她的脚步越来越近,插在无妄胸口的罪空的转动角度就越来越大,直到宗月歌停在无妄面前,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才算稍微停了一下。 宗月歌抬起手就握住了罪空的刀柄,动作机械,可力道却一点不小,只一下,就将紧紧嵌在无妄胸口的罪空拔了出来。 鲜血刹那间从刀口处喷涌而出,将就在刀口面前的宗月歌浑身染透。 罪空刀一被拔出,无妄就倒了下去,可那本应死去的魔头,却还在血泊中,眼睛阴邪地看着宗月歌。 “哈哈哈哈哈——你早晚,会变成和我一样——” 北羡云将这古怪至极的情景看了个满眼,心中越来越担忧宗月歌的情况,此刻也顾不上确认无妄有没有死透,上前拉起宗月歌,搬过她的肩膀,看向她黑漆漆的眼底深处。 “月歌!宗月歌!”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膜,宗月歌这才从一片混沌中找回一些所剩无几的理智。 “我.......”她眨了眨已经逐渐恢复正常的眼睛,声音有些缥缈地问,“我好像——”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被面前的男子大力拥入怀抱。 北羡云此刻心中没有任何杂念,她只想确认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的平安。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在他的柔声安慰中,宗月歌的记忆逐渐回笼,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终于想起来了刚才发生的全部的事。 “北羡云,”她声线中有些颤抖,“我经脉里,全是无妄的魔气。” 她说着,眼角已经划过了泪滴。 北羡云先是一愣,随机就感受到了自己肩头的湿润,心中瞬间像是碎成了无数裂片一般。 “没关系,我们会有办法的。”他轻轻地放开宗月歌,抬起手拂去了她脸上的泪,“你看,我们之前还觉得没有胜算呢,这不还是赢了?” 宗月歌顺着他的话低头看向地上,萧承翼的尸体,忽然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抬手间渡业莲火就从掌心处喷腾而出,将地上的尸体焚烧殆尽。 北羡云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只是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就要将屋内的木质地板烧起来,才调动水汽将火扑灭。 面前让人兴奋的热气消失,宗月歌有些愤怒地看着北羡云,还没等她不经思考的质问出口,便再次被他握住了肩膀。 “月歌,你看着我。”北羡云努力用一种轻快的语气说着,“都过去了,你现在安全了。” “我......”宗月歌垂眸看向被火熏黑的地板,晃了晃神。 “我......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了.......” 北羡云看着她无措的神情,心如刀绞一般,心中一横,欺身上前就吻住了宗月歌的额头。 额头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宗月歌被惊地睁大了双眼,一股又羞又恼的滋味袭上心头,她刚想将面前这个人推开,便感觉到一股清冽的灵气进入她的经脉之中,片刻便离开,随之一起离开的,还有她体内的半数魔气。 他亲的有些用力,唇瓣离开之时难免留下了一个泛红的痕迹。 北羡云抬手揉着宗月歌的额头,低头看向她懵懂无措的眼睛:“你看,这下我也有魔气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 宗月歌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脸上烧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上路 三个月后,正是春暖花开时节。 林间小路两旁的桃树枝正咿咿呀呀的抽出了新芽,偶尔有几条旁逸斜出的,轻轻抚在赶路人的身上,像是情人间的低语。 “我们大概还有三日路程,就可以到净觉寺了。” 上好雪青马在慢走时无需人牵引,马背上的少女展开羊皮制成的地图,垂眸看着。 北羡云骑着另一匹马与她并肩,笑道:“如今的事已经了了,我们也不必着急,慢慢走就好。” 他这话说的倒是没错,连宗月歌也不知道,魔界入侵后,荆城乃至南梁的那么大一个烂摊子,是怎么在三个月时间内就平息的。 先是郝仁,不知道吃了什么振奋人心的药,自从受了魔界人的刺激后,便振作了起来,修整城池,重振经济,安抚群众,俨然一位勤政爱民的父母官。乃至南梁的新皇登基后,还受到了治城有方的表彰。 而原本想要收复荆城的北楚,也还是没有放弃这一想法,在北羡云以身体不适为由辞去使臣一职后,便重新派了人去和谈。南梁新上任的皇帝,是一个早已被封王的皇家外室,为人倒不是个骁勇善战的性子,这场和谈,北楚大有成功之意。 “宗......宗小姐......”身后传来宜周气闷的声音。 并排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同时看向身后,宜周骑着马,身前还坐着一个十岁的小孩。 宗月歌忍了忍笑意:“怎么了?不是你自告奋勇要和小修睿共乘的吗?” 宜周刚想反驳,便收到了自家殿下威胁的眼神,只好闷声应下:“对,是我主动的,可是这小孩儿,都这么大了,还没学会骑马吗,我五六岁那会儿就已经骑着满城跑了。” 王修睿本就不是个能说爱笑的性子,这下听身后的人这样说,倒是生出了为自己辩驳的心思。 “我们王家自古就是哦书香门第,自然对骑马没有什么接触。” “你是在说我不擅长读书写字吗?”宜周马上反唇相讥,正要与这整天每个好脸的小孩子好好理论之时,忽然听见一直在前方看戏的北羡云咳了起来。 宗月歌立马勒马站住,心下焦急:“今晚先在这里休息吧。” 身后两人也清楚他这般反应的严重,不用思考便翻身下了马,就地扎营。 等火堆彻底旺起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宗月歌收回给北羡云渡木灵气的手,睁开眼,正好看见宜周带着冷面的王修睿,掐着四只兔子走了过来。 北羡云也睁开眼,脸上带着疲惫,苍白的嘴角扯了扯。 “包裹里的干粮没有了吗,还需要打野味?” 宜周心中本就担忧,见他说话,心情才好了些,指了指身边的王修睿说:“他让抓的。” 这孩子这一路上都闷闷不乐,鲜少有什么要求,宗月歌稀奇地看着王修睿,问道:“为什么要抓兔子?” 王修睿起先抿着嘴不想回答,可见这三个人都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大有他今天不说出个像样的理由,就没完的架势。 “爷爷以前就送过我一只兔子。” “什么?”宜周并不知道王修睿的真实身份,此刻倒是一愣。 宗月歌和北羡云作为了解内情的人,对视一眼,有些心疼。 王修睿只是说了这一句话,就木然站在原地,盯着火苗,目光中满是凄然。 终是看的有些不忍,宗月歌抬手招呼王修睿坐下,四个人围着火堆,宜周将携带着的干粮和水拿了出来。 春日的夜间还是风寒,北羡云嚼着饼,还是没忍住咳了一声。 “你怎么样?”他到底是因为自己,才身染魔气,宗月歌这声关心满是歉意。 她的歉意过于明显,北羡云心中有些失落,面上还是笑着转头看向她。 “你是在关心我吗?” 他的眼睛本就生的好看,此刻眼尾上挑,盛着映出星点火光的笑意看向身边的女孩,真当得起“脉脉含情”四字。 即便在感情上迟钝的宗月歌,也在他的注视下脸红了起来。 “我......”她的心无端的乱了乱,“怎么说你也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我关心你,理所当然。” 北羡云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宗月歌红透的耳尖看了一会,笑出了声。 “笑什么?” “没什么。”他终于收回视线,目光懒散地看向天空,“明日我们快些,尽快到净觉寺吧” 宗月歌拿着饼的手一顿:“为何?” “你身上也带了魔气,若是再给我输灵气,怕你会吃不消。” 宗月歌盯着他,总觉得这人话下还有别的意思,仔细将这句话咂摸了个来回,也还是无果,只好低声应下。 旁观了这一场对话的宜周,顿感自己的存在十分碍眼,心中悲凉,连带着嚼饼地动作都大了许多。 “嗷——” 宜周忽然惨叫了一声,直接将对面两人之间旖旎的氛围毁了个一干二净。 北羡云皱眉看向自己那捂着嘴的手下,面色十分不善:“你干什么?” “窝......窝药岛之计啦!” “他说什么?”宗月歌也疑惑地问道。 “他说他咬到嘴了。”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北羡云十分明白宜周的意思。 “......” 宗月歌无语片刻,看着少年老成的王修睿,一手抱着兔子,一手将水囊递给了龇牙咧嘴的宜周,终于问出了那句堵在心头很久的话。 “他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们去净觉寺?” 他们起初的打算,是宗月歌和北羡云,一同去净觉寺找有治疗魔气入体经验的宗知溪,宋裴仪已经回到了西部边境,王修睿无人照拂便也只好跟上,可宜周,有手有脚,竟也跟了上来。 “你问他。”北羡云闲闲地捡起树枝扔进火堆,一副懒得管的模样。 宗月歌将目光转向还捂着嘴,面目狰狞的宜周。眼神中的疑惑就要化为实质。 宜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自己的话顺畅起来:“我......我当然是担心殿下了!” “呵。” 北羡云从鼻子中哼出了不屑的一声。 第一百三十七章 出尘入世 宗月歌起先便听说了,玄真大陆上的寺庙,讲究一个“出尘入世。”“出尘”,自然指的就是了却凡尘,可“入世”二字,却是她站在净觉寺门口那一刻,才恍然大悟。 净觉寺,一点也不寺如其名的坐落在一处繁华闹市的主干道上。 宗月歌站在净觉寺门口,心中有些恍惚。 同样恍惚的,还有身旁的三人。 “什么寺庙,能在凉州城人口最为密集的地段上建成?是不是我们走错了?” 宜周的话提醒了宗月歌,她翻出地图又谨慎地对了一遍路线,才如梦方醒般回答了他。 “没错,就是这儿。” “几位施主,既然来了,为何还不进来?” 他们循着生疑抬头,正见了然和尚熟悉的圆脸,笑呵呵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们只是,没想到净觉寺居然在这闹市之中,有些愣神。”宗月歌反应过来,一边解释一边踏进了大门。 净觉寺内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求姻缘,求功名,求家人健康,凡世心愿耳耳,不外乎如此。 宗月歌盯着一对笑语嫣然的母女俩走出寺门,才忽然想起,上一世,自己在高考前,也是来庙里上香,看着同班同学,搀着妈妈从自己面前走过。 “宗施主,在看什么?” 许是宗月歌看着香客们的眼神过于专注,了然稍一偏头就注意到了她。 “没什么。”宗月歌摇摇头,将那些忽然冒出来的心思甩到一旁。 北羡云一直留神听他们对话,方才也注意到了宗月歌的注视,眼神莫名黯淡。 几人跟着了然绕过迎接香客的前院,这才到了平时不对外开放的净觉寺后院。 后院是和前院不同的静谧,这种静谧只和前院的尘世烦杂隔着一道低矮的院墙,却让人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神安定。 “你们来啦!” 青绿衣裙的女子,手中挎着主编篮子走出回廊,正见宗月歌几人杵在院中,便迎了上来。 宗知溪看着她脚步轻快的走来,便知她信中所说的一切安好并未虚言,嘴角也是含笑应了下来。 待她走到身前,宗月歌才笑意盈盈地开了口:“你们一切都好吧?” “嗯,父亲已经醒了,正在恢复中,想必再过一个月,就能下床了。” 宗知溪说着,眼神却是朝着宗月歌身后飞快地瞥了一眼,又不知怎么脸颊泛起红晕。 本来是阖家团圆的时刻,身后却有人比姐妹两人更激动。 “宗三小姐,我......这是我......”宜周的声音结结巴巴地从宗月歌身后响起,她狐疑地回头,正好看见宜周从衣袖中拿出了一个包裹严实的物件,脸上的红霞已经蔓延到了脖子上。 “你怎么了?”她还是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 周遭气氛诡异,北羡云终于是忍不住打断:“了然大师,还烦劳准备一间客房。” “客房早已备好,几位这边请。”了然笑呵呵地说。 北羡云扯上红成煮熟的大虾,却还是恋恋不舍的宜周,跟着了然走向客房的位置:“叨扰了。” “父......父亲还在等着你。” 宗月歌不解地看着那两人消失的身影,又不解地看了看不知怎么,和宜周出现同样症状的宗知溪,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抬腿迈向宗凛所在的房间。 站在门口推门而入,她本以为迎接她的是浓重的药气,没想到,却是清浅的,伴着茶叶味道的花香。 “爹。” 床上的人影动了动,许久未见过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月儿,快过来啊。” 宗月歌本以为,自己和宗凛的相见能保持着成熟稳重的大人做派,却没想到,自己阿紫听见他唤自己名字时,就已经湿了眼眶。 她忍了忍就要落下来的泪,快步走到宗凛床边,细细地打量着。 到底不是年轻时的身体,经此一病,宗凛明显苍老了下来,原本正值壮年的外表终于是显露出了一点就要年至半百人的状态。 “我的孩子,可不许哭啊。”宗凛看着眼圈通红的女儿,一边哄一边抬手蹭去了她脸上的泪。 宗月歌眼睛在宗凛花白的鬓角寻了寻,终于还是控制住了情绪,笑道:“好,月儿不哭。” “不哭就好,快来让爹看看,有没有瘦了?” 父女二人间亲密的时光,就在宗月歌对自己经历的讲述中,缓缓流逝了整个下午。 宗凛的身子还没有好全,陪着两个女儿吃过晚饭就有了困意。等到宗凛睡下,姐妹二人总算是有了时间互通有无。 “你身体里,有魔气?” 宗月歌将自己和北羡云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说出,便见宗知溪秀气的眉毛拧在了一处。 宗月歌看着她的反应,心悬了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是有办法的,”宗知溪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可脸上还是十分纠结,“可我总觉得,这样的事一再发生,有些不安。”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影影绰绰的屋内,只剩下火苗点燃烛芯发出的声响。 “对了,你有二姐姐的消息吗?” 宗知溪花了好一会儿时间,菜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登时有些脸红的说:“自打我去了荆城,萧承翼没多久就到了,我一心想着怎么对付他,竟然把宗婉音忘了......” 宗知溪宽慰的语气中,也带了歉意:“不怪你,我也是最近听父亲提起,才想的起来咱们那个进了宫的姐姐。萧承翼没有立后,她现在,应当是太妃了吧?” “说不好。”宗月歌苦笑一声,将宗婉音被魔界人附身一事尽数告知。 “竟然还有这这样的事?”宗知溪听得愣了半晌,反应过来说道,“如今魔王被重创,仙界也重新加强了对魔界的屏障,那么二姐姐也应当回来了。” “但愿如此。” 第一百三十八章 干饭 因着宗知溪已经有了治疗宗凛的经验,这会儿对于宗月歌和北羡云身体里的魔气就更加的得心应手,这一年的初夏时节,二人体内的魔气就已经被驱的七七八八。 “这是什么?” 没什么人来往的将决死后院,王修睿正坐在一颗苍翠的杨树下,看着面前桌上奇怪形状的铜锅。 宗月歌坐在他对面,一边将蔬菜羊肉等食材放到白瓷碟子里,抽空回道:“这个叫火锅。” “火锅?”王修睿念了这两个字几遍,还是没能明白,“是南梁国的菜?” “......”宗月歌端青菜的手一顿,随后装作不在意的模样说,“不是,这是我原先在军营中的时候,从孟信他们那学到的。边境苦寒,吃点火锅最好了。” 王修睿了然的点了点头,后又问:“就我们两个吗?” “还有我呢。” 男子带着笑意的清浅声线响起,宗月歌回头,正见北羡云披着月光走来。 她视线稍微晃了晃,直到北羡云已经坐在桌旁,宗月歌才回过神来:“怎么就你一个?知溪和宜周呢?” “去逛花街了。”北羡云边接过她手中的羊肉片,边问道,“你要去看吗?” “花街?”宗月歌第一次听说这条街,有些不解,“为何一定要晚上去?” 她心中居然对宗知溪和宜周为何一同出去好不敏感,北羡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花街不是一条街,而是这里的一个节日,每年今天,城中居民都会在街上摆出各式各样的花灯,很是热闹。” “原来是这样。”宗月歌拿出了小料,给王修睿挤好递给了他。 北羡云看了看桌上的摆设,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宗月歌一时间有些卡壳。自己那套言论,骗骗王修睿这个小屁孩儿还行,可若是和北羡云也用同样的话,一定会别拆穿,到时候自己就不好解释了。 王修睿见她不说话,只以为是她没有听到,代替宗月歌回答:“这个叫火锅,是边境军人常吃的一种食物。” “哦,是吗?”北羡云挑了挑眉梢,稍微一看宗月歌心虚的表情便知这话是她拿出来诓小孩的,也没有拆穿,笑了一会儿。 倒是宗月歌在他的笑声中,脸越来越红,将刚从井底打上来的泉水倒入铜锅,指尖一弹,青白色的火苗便烧了起来。 “一会儿水开了,就可以把肉菜放进去了。”宗月歌开口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气氛。 水汽从沸腾的锅里升起,在微凉的夜晚凝成了半透明的雾。 “好香。”王修睿闻着飘来的香气,没忍住赞了一声。 “那当然了,这可是我调了好久的锅底。” 宗月歌说着,将碟子里片得极薄的羊肉倒进锅里,一滴热油在她不注意见溅到手背上,她没忍住的轻轻吸了一口气。 “我来吧。”北羡云见状,接过她手中正欲倒进锅里的青菜,随后自然地接过了话茬,“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 宗月歌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自己来到这个时节以后,每一天都处在阴谋和算计中,可以说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这下四海皆平,父亲的身体已经就要康复了,军中事务也一应由孟信打理,自己这边倒是显得无所事事起来。 “我想去别的地方转一转,看一看玄真大陆上其他的风景。” 北羡云闻声一愣,将手中倒好酒的杯子递给她,笑着说道:“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可以一同前往。” 宗月歌接过酒杯,这才品出一些别的意味:“你是北楚的皇子,不需要回国吗?” “如今我姐姐的仇已经报了,北楚的事务没什么需要我打理的。” 他这样说,宗月歌也就没什么好反驳的。 对面的王修睿一直在吃,没有说话,这会儿听他们说要走,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掩饰不住地焦急。 “你们要走?” 那两人像是终于想起来对面还有一个人一般,一同抬头看向他。 “对,”宗月歌说着,将他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上酒的杯子拿开,“小孩子不能喝酒。” 王修睿眼看着就被拿走,有些气闷:“我之前在王家的时候就经常喝。” “在这里,就是不能喝。”北羡云悠然回了一句。 其实王修睿平日里和北羡云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这会儿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之意,自然有些害怕,可还是带着少年人的嘴硬回了一句。 “那你们不还是在庙里吃肉了。” 宗月歌装作恼怒地看了他一眼:“我之前已经征得了然师父的同意了。”说罢垂下眼睫,将王修睿面前熟透的羊肉捞起来放到自己碗里。 “就你话多,肉也不给你吃。” “噗——” 耳边传来了北羡云的笑声,宗月歌转头看向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北羡云隔着缥缈的水汽和她对视,“只是第一次看见你这般孩子气的模样。” 她脸颊有些红,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 “你,你才孩子气。” 北羡云脸上笑意更甚:“好好好,我孩子气。” 王修睿视线在他们二人间扫了几个来回,终于品出了什么不一样的意思。 “你们......”他小声探寻道,“是不是在约会啊?” 北羡云的视线幽幽投向他:是啊,你要是不在,我们就是真的在约会了。 宗月歌却是不一样的反应:“你这小孩,瞎说什么!” 瞧着身旁女子的反应,北羡云心中叹了口气。看来自己的路,还有很长啊。 “对了,你要走的消息,告诉宗将军了吗?”北羡云只得开始转移话题。 “还没呢,”宗月歌十分识时务的接过话头,“我想等父亲的身体完全好了,再同他商量这件事。” 北羡云点了点头,道:“也好。那你想好游历的第一站去哪了吗?” 宗月歌摇了摇头:“你有推荐吗?” “北楚西边靠海的地方,有一处山谷,谷里有一处盐湖,湖面常年结冰,清澈无比,人站在上面,像是镜子一般,名叫——” 他的声线戛然而止,宗月歌疑惑地抬起头,刚想问他,便见北羡云面色严肃异常,直愣愣地盯着她身后的方向。 宗月歌转身,就看见一个气质高华的白色人影,站在她身后十米处的位置。 “子真仙官?” 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假虚实 子真仙官身为仙界派到人界的信使,一直待在凌玄学院中,没有特别重大的事,一般不会现身。这会儿他站在这里,让在场的众人均心中一沉。 宗月歌回头和北羡云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浓浓的不安之色。 “不知子真仙官此次到访,所谓何事?”宗月歌看向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开口问道, 子真并未回答,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可眼神却是在还翻腾着热气的锅上扫了扫。 “仙尊有令,你们二人在平叛魔族之事上有功,特此允许你们进入仙界。” 这话来的没头没尾,宗月歌缓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随后心中升腾起更加浓厚的疑惑之感。 “可我如今的修为只不过灵者四阶,如何有资格步入仙界?” 子真仙官淡漠的脸上划过一丝没来由的异样神色,看着宗月歌的眼睛说:“我说过了,这是仙尊特赦。” 北羡云方才说的,像镜子一样的湖,已经完全勾起了宗月歌的好奇,若是这会儿突然要去仙界,她有些不舍。 宗月歌咬着唇思量着,开口商量道:“可否等——”、 “仙尊说过了,”子真仙官没等她的话说完,就打断道,“要你们二人即刻动身。” 北羡云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终于开了口:“这事来的突然,我们需要一些时间,和家人父母告别。” 一入仙界,就以为着下一次看见亲朋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因此他这个请求倒是合情合理。 子真仙官站在原地没说出声,像是在思量这件事的可行性,过了许久,才回道:“可以,明日一早,我在这里等你们。” 他的声音刚刚落地,人影就转身消失在院子里。 锅里的汤不知何时已经冷了下来,还没有来得及被放进锅里的肉片已经渗出了些许血水。 这顿饭局,显然已经结束了。 回到客房处,宗月歌沿着净觉寺内散发着禅香的木质回廊走着,不多时就到了宗凛居住的客房外。 自己前生无父无母,到了这个世界,才从宗凛身上感受到来自长辈的关爱。只是这种安宁的关爱持续时间不过几个月,就要分别。 “是月儿吧?” 宗月歌刚想抬手敲门,便听见屋内传来宗凛气息有些不稳的询问。她站在原地缓了一缓,才从脸上挤出了若无其事的笑意。 “是我,”宗月歌说着,推开门走了进去,“父亲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宗凛经过这么长时间段额治疗,宗凛已经恢复到能起身在院子里走一走的程度,只是夜间寒凉,还是不能出门。 “你也太小瞧爹了。”宗凛坐在桌前,笑了一声,“要是还没有起色,我就不是斩鸿将军了。” 宗月歌沉闷的心情缓解了不少,也走到桌前坐了下来,见宗凛正执笔写着什么,难掩好奇地探头看去:“父亲在些什么?” “孟信今早来的信,”宗凛说着,抬起笔舔了舔墨,“军中有些懒散,询问我该当如何处理。” “父亲身体还没有好全,他怎的连这等小事都要操劳父亲拿主意,”宗月歌坐直身子,打趣道,“下回我瞧见他,定要好好说他一次。” 宗凛也笑了起来,边写回信,边同她说着:“孟信这孩子,不过是担忧我的身体,又不好意思明着问,这才找了这么个蹩脚的借口罢了。” 宗月歌点了点头,又听见宗凛开口向她询问。 “知溪还没有回来?” 她转过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还没呢。” “这孩子,跟一个男子出门竟然这么晚还没回来,有失体统。”宗凛吹了吹胡子,又小声说了句,“这么晚了,多危险。” “爹,您不用担心,跟她一同出去的人,修为还不错,不会出事的。” 宗凛面上不虞之色更甚,想了一会,抬高声线说:“跟她一块出去的那孩子,我瞧着傻里傻气的不大聪明,好在家世不错,以后倒是不会亏待了知溪。” 宗月歌匮乏的情感细胞一时间无法支撑她理解这话背后的含义,她也就没有出声。 摇曳的烛火在桌上闪着,宗凛没过一会儿就写完了给孟信的回信。 她看着宗凛将信放进信封,又用浆糊粘好,这才开口说出了自己这次的来意。 “爹,我今晚来,是想说,”嗓音有些干涩,宗月歌强忍住心中的不舍开了口,“仙尊特赦,要我和北羡云明日一早动身,登入仙界。” 宗凛写落款的笔尖悬在信封之上,直到一滴墨承受不住重力低落到纸上,他才回过神来。 “也好。”宗凛说着,继续手上的动作。 宗月歌没想到他是这般的反应,愣了一会儿才说:“这次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看上一看爹。” “没关系,我还有知溪陪着。”宗凛的语气中,多少带了些赌气。随后又有些释然,“这两年你也是累了,到了仙界也可好好歇一歇。” 不知怎的,宗月歌总觉得这话有些别的意思,低头沉思了片刻,没有说话。 “月儿走以后,多亏了你在我身边,处理军务,保住宗家,还是我要多谢你,如今到了时间,也要分别的。” 宗月歌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面前若无其事的宗凛。再开口时,语气中已经带着害怕的颤音。 “您是.......您是什么时候知道......” 她说到这,已经无法再开口,宗凛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看着她,接着她的话往下说:“什么时候知道你不是我的月儿?” 瞧着面前的女子眼神木然地点了点头,他才接着往下说。 “月儿那孩子,是我从小看大的,她打小就娇生惯养,哪能带兵打仗,更别提有你这等谋略了。这种把戏,骗一骗孟信还行,哪能骗过我?” “那......”宗月歌努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您这些日子,为何没有拆穿我的身份?” 宗凛看向窗外渺茫的月色,良久才说:“孩子,要是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有的时候,追求什么真假虚实,是最没有意思的一件事。” 眼睛里已经不知何时满是泪光,宗月歌眨了眨眼,低声说了句抱歉。 “你无需抱歉,反倒是我,要谢谢你。”宗凛说着站起身,朝宗月歌行了个礼,只是腰还没有弯下,就被宗月歌扶了起来。 “您不用这样,我......我借了宗月歌的身子,承受不起这一拜。” 宗凛执拗地完成了礼,站起身后,眼角也已经挂了泪。 “这一拜,不是为别的,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第一百四十章 上天 清晨的净觉寺还没有到开门迎接香客是时间,其他人还没有醒来,显得站在后院的四个人孤单异常。 “你的家人没有来送你?”北羡云外头看向身边一直沉默的宗月歌,问道。 “没有,天太早了,我没让他们来送。” 她的语气淡然,可北羡云还是从其中听出了一丝失落。他转头看向牵着王修睿的宜周,开口就是调笑。 “你昨日那么晚回来,今天还这么早起,本皇子还真是感动。”、 宜周眼睛一转就知道,自家殿下这是在哄身边的姑娘高兴,也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这么忠心的手下可是不好找,殿下既然感动,不如就给我涨一涨俸禄?” “不可能,”北羡云抱着肩,眼角瞥见宗月歌的神色已经缓和了不少,笑道,“再多嘴就扣光你的俸禄。” 宜周状若心伤的扁了扁嘴,随机凑到宗月歌身边,低声嘀咕:“宗小姐你瞧见了没,我家殿下这般抠门,以后要是娶了妻——” “多嘴。”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北羡云打断。 “我知道看,”宗月歌学着宜周的模样也低声补充,“以后娶了妻,也一定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就是就是。” 北羡云笑着摇了摇头,正要为自己的声誉辩解,就见几人面前的空气出现了些许波纹,随后,子真仙官的白色身影就出现在几人面前。 “时间到了。”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宗月歌的眼底蒙上一层暗淡,正要上前,衣角就被人拉住。 “你......”王修睿眨了眨有些泛红的眼睛,“你还会回来吗?” “会啊,”宗月歌转过身揉了揉他的头,宽慰道,“等你的个子比我高了,我就回来看你。” “你别骗我。” 宗月歌笑了笑,应了下来,最后看向子真身边吗,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道白色的木门,和北羡云对视片刻,就抬腿迈了进去。 门内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听不见任何声音,入目的只有迷雾。 好在门里行走的时间并不长,约莫半炷香时间,三人就走出了通道,踏上了面前出现白色石阶。 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和凌玄学院很像,不过规模要大上许多,白玉地板一直铺到天边尽头,各色亭台楼阁数不胜数,道路两旁种植这不知是何品种的浅蓝色花朵,正随着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摇摆。 这里的天空之中没有太阳,可宗月歌还是感受到了一股甜丝丝的暖意。 “跟我来,仙尊在等你们。” 子真说完就走,两人在身后赶忙跟上。 路过了无数楼阁殿宇,绕过无数香池水榭,几人这才到了最为壮丽的一处殿宇前。 宗月歌抬头望了望悬挂在殿宇四角的白色铃铛,刚想询问,便见殿门自动打开。子真已经走了进去。 两人对视一眼,也跟着进了这座名为“思桓殿”的殿宇里面。 里面的空间远比在外部看到的要大,大厅两旁是一眼望去看不到头的仙官,不少人正看着他们的方向窃窃私语。正对着他们的,是一名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的男子。 男子面上,是和子真仙官一样的无喜无悲,没有表情。 “仙尊,他们到了。”子真说完就退到了两旁,那男子走下高于旁人的座位,直到二人身前,宗月歌这才看清楚他的长相。 仙尊离瑶生了一张俊美无涛的面容,银白色的瞳孔看不出什么神色,额间画了一点朱砂,在配上他通神绣着暗纹的白袍,若不是他脑后长至脚踝的白色头发,倒是真的像一尊活佛。 他站在宗月歌身前看了良久,知道一旁的北羡云已经不耐地皱起了眉,才终于是开了口。 “你们以后就居住在惊寒殿,到了以后,自有安排。” 仙尊离瑶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而去,只留下宗月歌和北羡云懵然看着彼此。 “跟我来。”子真说完,像一个导游一样带着他们两个出了思桓殿,直奔不远处的惊寒殿而去。 到了惊寒殿大门,宗月歌这才明白,仙尊离瑶的那句“自有安排”,是什么意思。 之见写着惊寒殿的三个字的牌匾之下,已经站了一名面色焦急的白衣女子。 原先引路的子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还没等他们走到门口,那女子就已经迎了上来。 “月儿......”宗月歌还没有站定,就被女子抱了个满怀。 她刚想砍口询问,便感觉到自己肩头一阵湿润,抱着自己的女子,好像是哭了。 “你是......”北羡云开口,替她问出了这句话。 那女子放开宗月歌,眼睛湿润着说:“月儿,我是娘亲啊......” “啥?” 宗月歌的大脑,在这种信息量下已经停止了运转,只得懵然地看向北羡云,一脸茫然。 “你......你把娘亲忘了吗?”她说着,已经落下了泪。 “没有没有,”宗月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线,解释道,“我先前出了意外,将小时候的事都忘记了。” “原来是这样,”那女子语气轻快起来,将两人往殿中迎,“快进来吧,哪有在门口站着的道理。” 三人进了殿,宗月歌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人人向往的仙界。 进入殿门,入目的就是一个庭院,院中种着一颗通体银白的高大榕树,树下悬了个秋千,庭院的其他三个方向,都围着银白玉砖砌成的殿宇。 “以后就在这里住下来,”那女子说着,像是终于看见北羡云一般,问道,“这位小友是......” 北羡云先前在门口多有冒犯,这会儿终于是得到了机会好好行礼:“伯母,我叫北羡云,是月歌的,朋友。” “既然是我们月儿的朋友,那便住下来,月儿同我住在一处,剩余的殿,你自行挑选便可。” “多谢伯母。” 那女子含笑点了点头,又转向宗月歌,却不料自己的女儿,正一脸戒备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月儿可是累了?” 这是宗月歌第一次看见自己这具身体的生母,本应是母女团圆的时刻,不知是否是因为她并不是真的宗月歌的缘故,她此刻,心中全无高兴之色。 “无事,只是月儿忘记了,娘亲的名字。” 那女子眼神似是暗淡了下来,随后强行打起了精神。 “娘亲是蔓青仙官。”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运气极差的妖王 仙界真不愧是修仙者人人向往的地方,各种灵力充沛的程度,比之凌玄学院更甚。 宗月歌在这样充沛的灵力加持下,总算是摸到了仙师境的门槛。 长舒一口气将体内存了几天的浊气排除体外,宗月歌起身舒展了下筋骨,抬腿就往北羡云居住的东偏殿处走。 不知知否是仙尊授意,还是蔓青仙官出于对她的补偿,宗月歌这几日日子过的极好,除了修炼,穷极无聊。 刚敲响他的房门,便听见了屋内的一声请进。 她推门而入,正瞧见北羡云在桌前,端坐着,看起来也是同样的无聊。 “你在做什么?”宗月歌走到他对面坐下,和北羡云刚睁开的眼睛相对。 “你母亲,蔓青仙君,现在在殿中吗?” 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宗月歌愣了一会儿才回答:“刚才出门没瞧见她,怎么了?” 北羡云起身将屋门紧紧地关上,又抬手在屋四周设下禁制,这才开口说出了自己这般举动的原因。 “我发现,蔓青仙君,似是和其他仙君,有不同之处。” 宗月歌敏锐地注意到他对自己母亲称呼的转变,语气中带了些冷意:“母亲对我极好,怕我住的不惯还每日为我带些人界的点心,你为何要这样说?” “你先别急,我的意思是,蔓青仙君有些特别。” “如何特别?” 北羡云手掌向上,翻出了自己的一缕灵气,道:“这是我北楚皇室特有的一种秘术,探灵。前几日我刚到之时,便用这种秘术悄悄探过这里所有仙君的神识,只有你的母亲,神识中一片空白。” 他本以为面前的女子会大惊失色,没想到她只是平静无波地看着自己,像是能用目光扒下自己的一层皮一样,眼神中满是刀光。 “你到底是谁?” “北羡云”一愣,随机嘴角扯开笑意。 “被你发现了。” 宗月歌冷眼看着面前的人,红雾乍起,随后出现在她眼前的,就是妖王卿黎的脸。 心念一转,罪空刀就到了宗月歌手上,她向往常一样将罪空横在自己和妖王面前,却没料到刀身运转间,她听到了锁链的碰撞声。 卿黎已经笑了起来:“你看,这就是他离瑶高明的地方,整个仙界,除去他的亲信,没有谁能动用兵器。” 宗月歌皱眉,用力想将罪空扯出锁链,可努力了半天也还是无果。 “别白费力气了,”卿黎已经开始悠闲地给自己倒茶,“那些之前主管仙界武力的,现在被离瑶管制的仙官,已经努力的几百年了。” “北羡云,他现在在哪?”宗月歌换了个话题。 卿黎咽下一口茶,这才悠然回道:“别担心,他就在里面睡着呢,一会儿就醒了。” “看来妖王大费周章的来,就是来见我一面?”宗月歌说着,将手中已经派不上用场的罪空收进掌心,“那我还真是荣幸之至,妖王殿下就不担心,我将此事上报仙尊?” 面前的红衣妖王没有应对她言语中暗含的冷嘲热讽,只是问了个问题。 “你觉得,离瑶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这话问得宗月歌一愣。按理说,仙尊就应像是菩萨一般的人物,悲天悯人,不染世尘,可她想了想和仙尊离瑶在大殿之上的初遇,心中竟没有半分敬仰的意味。 “我不知道。” 这本是一句没有立场的敷衍的话,可面前的妖王却收敛了笑意,面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 “既然你不知道,就去一趟铭塔。” “铭塔?”宗月歌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卿黎没有回答她,只是接着说:“记得要后半夜前去。” “你——”她刚想拦住卿黎起身的动作,便见他消失在屋子里。 “都是闪现大师啊.......”宗月歌心中吐槽了一句,随后马上想起了卿黎说的,还在睡的北羡云,便立马走到内室中,掀开帐帘,黑衣男子正合衣躺在床上,呼吸平稳。 好在妖王没在这件事上骗她。宗月歌一直等到了天色黑下来,床上的人才幽幽转醒。 “月歌!” 宗月歌彼时正靠着床沿昏昏欲睡,被这一声惊醒,刚睁眼就看见北羡云直愣愣地坐在床上。 “你醒啦?” 北羡云最后的记忆还停在自己想要出门和宗月歌商量事情,刚起身就感觉到自己面前红雾一闪,人便没有了意识,再次睁眼,就是现在了。 看着他双眼茫然,宗月歌关切地扭头看向他,问道:“你可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北羡云看见她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你怎么在这里?” 宗月歌旋即将自己在他屋子里,和妖王的对话告知了他。 北羡云听罢,伸手召出了星吾剑,剑身上,果不其然缠绕着银色的锁链。 “看来,妖王所说的,也并非空穴来风。”宗月歌思量着说了一句,“对了,你先前要去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有事,有人在我的茶里下毒。” 宗月歌呆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那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北羡云见她担忧,笑着开解道,“你看,就是桌上的这壶茶,我闻到又不对劲的味道后,就没有再喝了。” “你确定是这壶茶?”宗月歌回想起方才卿黎喝茶的动作,声音有些干涩。 北羡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回道:“没错,就是这茶,”说罢还倒了点茶水闻了闻,“就是这个味道,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卿黎,喝的就是这个。” “......” 看来妖王的运气,属实是不怎么样。 “妖王走的时候,没什么不对劲地地方,或许这茶里并没有毒呢?”宗月歌说到。 “也许吧,”北羡云放下茶杯,“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去一趟铭塔了。” “嗯。” 仙界的天空上虽是没有日月,可还是保留了天亮和天黑的作息。 “到了后半夜了吗?”宗月歌将满头青丝束在身后,问道。 北羡云将视线移到屋内用来计时的时晷上:“到了。” 两人推开屋门,走到了惊寒殿院中。 这是宗月歌第一次看见夜间的仙界,空中同样没有月亮,可还是又不知从何处散发的白色光线照在庭院中的榕树上,反射出了细碎的光,漂亮异常。 惊寒殿的庭院并不大,绕过榕树,再走上几十步,两人就到了紧闭的大殿门前。 宗月歌会将手放在白玉制成的门栓上,刚想抽开,身后传来的声音就让她定在原地。 “月儿,你们要去哪?”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知道起什么名字了 宗月歌和北羡云同时僵硬地转头看向树影下的蔓青仙君,她的眼瞳被北语榕树折射出的碎光映衬着,显得冷漠异常,和白日里对待她的无微不至判若两人。 蔓青仙君没有听见回答,便开始动身朝他们所在的大门方向走,醉着她逐渐靠近的动作,宗月歌能感受到,身边北羡云的神情越来越僵硬,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一次天到惊寒殿的时候,同面前这个自己的母亲,提起宗凛时的情景。 来仙界之前的那个夜晚,宗凛嘱托她,若是见到蔓青,就请她将一封信和一只木簪交给蔓青。于是宗月歌在到这里的第一天夜里就拿出了那两样东西,按理说这应当是信物一类的东西,常年分别的人见到信物,不说热泪盈眶,起码都会激动一会儿,可面前的这个蔓青仙君,脸上面无表情,甚至一开始都没有认出着两样东西是什么。 宗月歌在注意到这一点的下一秒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母亲看见父亲的信物,似是没有波动?” “月儿,你要明白,”蔓青仙君不过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恢复成了慈爱的模样,“月儿,到了仙界,从此以后,便和人界的一切人,一切事都没有瓜葛了。” 那时宗月歌只觉得自己的额母亲有些冷血,可现在想起来,总觉得她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脑中思绪翻涌间,蔓青就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脸上还是带着一贯的和煦笑容。 “月儿,怎么不说话?” 回过神来,宗月歌脸上也挂出了温和的笑。 “没什么,我们两个想着,来这里这些日子了,还没有在这人人向往的仙界好好逛逛,思来想去今夜无事,我们就出门绕一绕。” “原来是这样,”蔓青仙君的脸上还是同样的笑容,任谁看来都是一个宠溺女儿的慈母,“仙界得到晚上不宜出门,不如明日白天,娘亲带你们两个去逛?” 宗月歌沉默下来,反倒是是一旁的北羡云插了进来。 “既然仙界的夜晚不宜出门,蔓青仙君又为何站在这里?” 他的语气中,对蔓青仙君的敌意更甚,宗月歌一时间没有理解他敌意的来由,有些怔愣地抬头看他。 眼前的仙君一改方才对待宗月歌的和煦,面无表情地和北羡云对视:“我们家的事情,无需你这个外人管。” “好了好了,我们明天在出门就是,先进屋吧。”眼看着周遭的气氛冷下来,宗月歌连忙开口打起了圆场。 北羡云无奈地低头看了她一眼,随机便感受到,自己左手小指被捏了一下。 面色冷凝的蔓青被宗月歌一路推着进了主屋,不多时,主屋内便熄了灯。 北羡云回到自己屋内,一直等到一个时辰后,推开房门轻声走到惊寒殿门前,正和蹑手蹑脚打开门栓的宗月歌不期而遇。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借着月光从门缝中处了惊寒殿。 因着蔓青仙君先前说的什么“夜间不宜出门”的规矩,两人在仙界白玉砖铺成的路上走的十分小心。 “你知道铭塔在哪吗?”宗月歌低声问道。 “东南方向。” 宗月歌踮脚朝东南方向看了看,并未见到高耸建筑。 “真的吗?怎么没瞧见?” 北羡云回头看了一眼,见身后空无一人,这才放下心来回道:“铭塔并不是朝上的塔,而是朝下的。” “朝下?” 正说着,宗月歌已经被身边的人拉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宗月歌疑惑地看向他,“身后有人跟着?” “没人,”北羡云说着放开了握住她手腕的手,“我们到了。” 这里是一处池塘,池水清澈,一大片碧绿莲叶浮在水面上,几支水蓝色的重瓣莲花正颤颤巍巍地在夜风中摇摆着,含羞带怯。 宗月歌左看右看都不见这里有任何塔状建筑物,正想询问之时,便见身旁的人走到池塘边的一口水井旁,指着井口对她说:“这就是铭塔。” “什么?”她跟着北羡云走到这个不过两米宽的井口旁,还是不能相信。 “走下去看看吧。”他说罢就率先跳下了井。 宗月歌愣了一会儿,出于对面前这人莫名其妙的信任,她还是跟着跳了下去。 本以为这被叫做铭塔的井极深,可宗月歌只不过下落了大概五米,就站在了北羡云身旁。 站定后,宗月歌这才稍微有些明白,这里为什么被人称作,铭塔。 她脚下的,是一处足有几十平的黑色地面,四周没有什么遮挡的露出了银白色墙壁,在她右边的地面有些下陷,露出了向下蜿蜒的台阶。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宗月歌扭头看向身边,一脸淡然的北羡云。 “其实,在刚到这里第一天的晚上,妖王就来找过我。” “什么?”宗月歌再次诧异地看着他。 “不是我故意要瞒你,”北羡云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紧张,拉着宗月歌的手腕解释道,“妖王卿黎前来,是要我加入他们的阵营,与仙尊对立,我没有答应,只是说会先考虑,见这些天,蔓青仙君一直待你极好,以为你处在仙尊那一派,边想着将此事埋在心里,我才没有同你说这事。” 他这句话的信息量极大,宗月歌想了好一会儿还开了口:“你是说,现在仙界有一批人,在与仙尊离瑶对着干,妖王卿黎也参与其中,而且他们还要拉你入伙?” “没错。”北羡云点了点头。 “那为何今日带我来这里?” “卿黎同我说过,仙尊会给仙界中,每一个不受他控制的人加上锁印,其外形表现为各仙兵刃上缠绕着的锁链,这同时也是加入妖王他们阵营的通行证,”他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今日我见你刀上也有,便知你同我一样,也是中立,便带你来了这里。” 宗月歌还是有些不解:“可是,即便是像你说的那样,卿黎透露给你这么多,若是你日后加入仙尊一派,那他们不是亏死了?” 北羡云皱了皱眉,刚想说自己对这件事也很是不理解,便听见,身后妖冶的男声响了起来。 “你以为我今天出现在他屋子里,是为了什么?” 第一百四十三章 铭塔 卿黎不知何时,已经身披一袭红袍,站在两人身后,宗月歌猛地回头看着他,还以为这红色的身影是鬼。 她出于对一族之主的尊重没有惊呼出口,可说出口的话还是带着不太和善的语气:“你在这做什么?” 卿黎一脸莫名其妙地摊开手:“刚才你的小情郎不是都说了,这里是我们的大本营啊,我在这里有什么稀奇地。” 面对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在仙界有恃无恐的妖王,北羡云也拿出了十二分的警惕。 “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今天就是你答应我的最后期限,要是你有任何将我们暴露出去的意思,我马上就杀了你。” “......” 那就说得通了。 “走吧,带你们两个下去。”卿黎说着就转身走下了台阶。 跟着他一层一层的往下走,宗月歌这才更加明白,“铭塔”这个名字的由来。 原来这是一座掩埋在地下的塔,上面露出地面的,是一个井口的模样的塔顶,而他们,正是从塔顶进入,逐渐走到空间越来越大的塔顶。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终于是到了塔底。 塔底的环境和仙界的模样截然相反,这里没有明亮的天空和巍峨的宫殿,地面上铺着草编席子,除去几根点燃的蜡烛外,几乎不见光亮。 宗月歌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眼光扫到了一个躺在草编席子上,正在流血的身影。 “这是?” 眼前的场景给了宗月歌极大的冲击,她没有想到,表面上纤尘不染,处处高华的仙界,竟也有这样一个地方。 “我们所有反对离瑶的人,都在这儿了。”卿黎说着,蹲下身将那人正在流血的伤口堵了堵。 几人说着,一名黄衣女子从黑暗中走过来,面色不善地盯着宗月歌和北羡云:“你们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他们就是这几天刚升上仙界的那两个人,是我带进来的。” 卿黎这一解释,那女子的神色松缓下来:“我叫竹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北羡云沉声问道。 竹黛轻叹一声,面上满是忧色。 “你们可知道,如今的离瑶,是如何登上仙尊之位的?” 见面前的两人同时摇头,竹黛继续道:“约莫三万年前,离瑶还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仙官,就像你们两个一样,刚刚升到天界,那时的仙尊,只有一个女儿,名唤龙檀,正值妙龄。那离瑶不甘于一直做一个平凡的仙官,又深知自己的资质,在仙界说是平庸都很勉强,便打起了龙檀的主意。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真的和当时仙界最尊贵的女子,仙尊之女龙檀在一起了,后来就自然而然的得到了仙尊的重用。” 她说到这儿停了下来,眼睛看向烛火,似是在怀念着什么。 “后来呢?” “那时,我和龙檀是最好的朋友,龙檀在我面前也一直提起他,可是有一天,龙檀突然哭着跑过来对我说,仙尊生了大病,怎么也好不起来。这件事算得上是整个仙界的大事。眼看着仙尊的身体每况愈下,龙檀笑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我照例去找她,在殿宇中没瞧见人影,却看见,离瑶坐在仙尊榻前,正给仙尊喂什么东西。” “你是说,如今的仙尊离瑶,毒杀了上一任仙尊?”北羡云皱着眉问道。 竹黛点了点头。 “后来,仙尊过世,本应是龙檀继位仙尊,可不知怎的,继位的却是离瑶。当时离瑶刚刚继位,引起了仙界很多人的不满,可那时正逢魔界肆虐,他又亲自将魔王封印回了魔界,带来了长达三万年的和平。” 宗月歌点了点头,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后来他就赢得了仙界众仙官的拥戴?” 竹黛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起先我也是和你想的一样,以为仙界反对的声音少了,是因为他的政绩,可逐渐的,我发现事情并不是我想的这样。先是龙檀,我眼看着他一天天的消瘦下去,整个人的精神也日渐颓靡,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 她说到这儿,声音已经开始更咽,缓了好一会问,才继续说。 “我看见了龙檀的尸体,就躺在她自己殿中的地上,手边还放着一封遗书,上面写着,她是自杀。” 宗月歌见她神色激动,连忙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相信龙檀是自杀?” “我当然不信!这件事后,我开始观察仙界的局势,我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当初反对离瑶的仙官,在几十年中,已经死了大半,剩下的也大多有伤。反而是后来升入仙界的人,一直青云直上。” “你的意思是,离瑶为了借着上任仙尊的东风登位,后来便开始排除异己?”北羡云总结道。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她的话音落地,四下也就沉默下来,卿黎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宗月歌耳边只有黑暗中传来的几声轻微的咳嗽声。 “那这里的......” 竹黛将视线移向更远处的黑暗中。 “这里就是我们这些反对离瑶的仙官的落脚点。这些年。离瑶的迫害更加变本加厉了。” 北羡云的声线也变得迟疑:“那今天我们来,就是......” 竹黛忽然牛侃看向他们两个,目光坚定:“你们,就是卿黎认定的,一定会加入我们这一派的人。” “为何?”宗月歌脑袋有些懵。 竹黛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将他们两人往来时的路上推了推:“天快亮了,赶紧回去吧。” 两人心事重重地上了台阶,又来到了刚进入铭塔之时的地方,果不其然看见了等在那里的卿黎。 “谈完了?” “我们要回去了,”北羡云开口道,“不知妖王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卿黎说着,靠在墙壁上打了个哈欠,“之时在想,你们两个出去了,怎么跟等在惊寒殿里的人解释,” 第一百四十四章 离瑶那王八蛋 出了铭塔,天光微亮。 好在此刻路上没有什么出行的人仙官,两人一路小心飞驰,终于算是回到了惊寒殿。 庭院中有人在等,已经是宗月歌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料想过的,因此在推门看见那张熟悉的脸的时候,她也并未感到诧异。 北羡云警惕地看了蔓青一眼:“请问蔓青仙官,这么早在庭院中,是在做什么?” 这话就是有些不客气了,可蔓青仙官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看着宗月歌说:“月儿,怎么现在才回来,娘亲都等了你好久了。” 她的脸上是无懈可击的温婉笑意,可经历了这一晚上的事,宗月歌却总能从这笑意中看出不合时宜的邪恶。 “娘亲,”宗月歌努力装出亲亲热热的模样,朝前走了两步,软着声音说道,“我好累啊,想吃点心。” “那还不快快进屋,点心屋子里就有的。”蔓青笑着转过身走向主屋的方向。 宗月歌正欲跟上前,手腕就突然被身后的人一把攥住。 “小心。” “你也小心。”她微微偏头回道。 他这句小心来的突如其来,宗月歌揣着满腹疑惑,跟在蔓青身后进了屋,刚合上门,便见自己的娘亲已经坐到了桌前,正摆弄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宗月歌收起眼底的愕然,走到桌前,状若无知地问:“娘亲,这些树皮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啊?” 青瓷桌面上,六张皱皱巴巴的绿色树皮纸一字排开,蔓青仙官正支着下巴,愁眉不展地看着。 “这是上古九印,娘亲这里有六张。” 宗月歌在她对面坐下,装作好奇地样子看了看,着六张中,其中四章就是之前子真从自己哪里强行拿走的。 “上古九印?那是什么?” 蔓青慈爱地看着她,缓缓解释。 “上古九印,是天地开辟之初,便孕育而出的灵宝,共为九张,娘亲手上只有六张。” “原来是这样,”宗月歌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娘亲看着这些做什么?” “月儿有所不知,相传这上古九印中,蕴含着一个秘密,谁若是解开了,就能实现那人的一切愿望。” 宗月歌重新将视线放在桌上:“还有这样的说法,那娘亲有什么愿望?” 眼前方才还在娓娓道来的女子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娘亲的愿望,就是月儿能一直在仙界陪着娘亲。” “好啊,”宗月歌细微地皱了皱眉,随意地将桌上的六张上古九印放到一旁,“那娘亲就陪月儿吃点心吧。” 母慈子孝的场景被她的这一个动作打破,蔓青动作有些粗鲁地将上古九印重新在桌子上摆好,目光带着冰冷的瞪了宗月歌一眼。 “月儿,上古九印时极为重要的东西,怎可如此对待?” 宗月歌身形微顿,指尖悄悄点了些灵力,帮着蔓青将上古九印摆好。 “娘亲,女儿知错了,这就放回来。” 指尖触及处,她果不其然看到,深绿色的树皮上,银色丝线围绕成的图案闪现了出来,而面前的蔓青仙官对此却置若罔闻。 再看桌上,上古九印摆放的顺序,宗月歌便知,自己的娘亲并不知道上古九印能拼成图案。 看着蔓青再次盯着桌面陷入沉思,宗月歌不知怎的,并不想将自己知道的告知她,只是问道:“娘亲,如今女儿已经在您身边了,为何还要解开上古九印的秘密呢?” 不知是否是对于自己方才对待宗月歌的态度的弥补,蔓青这下得我语气已经缓和了不少,甚至有了些祈求的意味。 “月儿,这上古九印,是娘亲的一件心病,”她说着抬起了头,希冀地看向宗月歌,“月儿,可有什么办法?” 宗月歌盯着蔓青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面前的人,眉眼生的与自己有七分相像,可那眼瞳中散发出的,却是令她有些厌恶的渴望。 “娘亲在仙界多年都无法可解,月儿不过才来几天,哪里有什么办法?” 听她这样说,蔓青的神情立马黯淡下来,随后又打起了精神:“上古九印娘亲就放在这里,月儿可以随时来看。” 她好像是很希望自己能解开这上古九印,似乎自己来到仙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这般举止,根本不像是个与女儿久未相见的母亲。宗月歌心中对蔓青的态度更加不解,打算先不将自己从破庙中得的那一张上古九印之一拿出来。 “好,女儿若是解出了,定会告知母亲。” “果真是娘亲的好女儿。” 蔓青说罢就走进内室,摆弄起了青烟缥缈的香炉。 和好女儿宗月歌不同的是,北羡云刚进自己的屋子,就和一脸煞白的卿黎四目相对。 妖王一袭红衣,正捂着胸口大喘粗气,面色不虞地看着他。 北羡云眉梢微挑,看他这模样就知道,当是在自己房中,喝了那杯毒茶的缘故。 “妖王殿下,”北羡云说着,回身关上了屋门,“方才才见过,又有什么事?” 卿黎的额头已经冒出了薄汗,显然忍得十分辛苦:“你少装蒜,我问你,我身上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妖王殿下怎么会这么问?可真是折煞我了。”北羡云不疾不徐地撇清关系,“我怎么有这样的能耐?” “你若是没有能耐就不会坐在这里!”胸口的痛楚已经快要消耗掉他所剩不多的理智。 北羡云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才说道:“那么,妖王殿下引我们去铭塔,又打的什么打算?” “你......”卿黎的脸色,铁青之下又多了几分被看穿的尴尬,“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一件事不明白,”黑衣男子轻巧地坐在卿黎对面,“铭塔内,那样大的一个秘密,为何妖王殿下就如此轻易的告知了我们两个外人,总不能是,您对我们两个的道德觉悟很有自信,相信我们一定会加入你们吧。” 卿黎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闭上了眼。 “不错,我给你们指的路,是离瑶一直派人监控的。你们两个去铭塔的身影,早就被离瑶那王八蛋看见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好毒 屋内一下变得沉默,即便这件事是他早就猜想到的,北羡云还是默默地吸了一口凉气。 “阁下这就是,逼迫我们一定要加入你们的阵营了。” 卿黎扯起嘴角,那笑容中多少带了些苦涩和无奈。 “之前是那样想的,只是没成想,被你们两个小孩子下了毒,被摆了一道啊。” 北羡云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转机,忽然想出了让自己和宗月歌逃出这个逻辑。有选择余地的办法。 “原来神通广大的妖王,连我一个人界皇子的小毒,都解决不了啊。” “你......”卿黎被他调笑的表情噎了一下,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你想做什么?” 他身体里的毒,撑到这么久才发作,看来暂时还死不了,北羡云说话难免地慢条斯理起来。 “不做什么,只是妖王殿下如此逼迫我们两个,我们总要反抗的吧。不如再给我们一些时间,让我们两个好好考虑一番?” 卿黎看着他气定神闲的脸,忽然扯出了一抹稍显难看的笑。 “现在,离瑶已经知道了你们两个和我们接触,宗月歌那小姑娘自有蔓青仙官来保,就算是没有,怕是也不会出太大的事,你就不一样了,你猜猜,离瑶会什么时候找上你?” “什么意思?”北羡云皱起眉,正色道,“什么叫就算是没有蔓青仙官,她也出不了事?” 见他心急,卿黎终于拿住了话柄:“我这毒,怎么解?” “我不知道。” “那就免谈吧。”卿黎说着,强撑起疼痛难忍的身体,一阵红雾过后,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屋子里终于算是安静了下来,北羡云有些烦躁地坐了下来,当务之急,还是先和宗月歌商议才是。 肚子里适时地传来一阵饥饿感,他推开门走到惊寒殿主屋门前,抬手敲响了房门。 不一会儿,房门被打开,宗月歌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北羡云,心中直感慨着他来的时机之巧妙,自己正觉得和蔓青仙官在一处吃饭有些不适呢。 “你来啦,可吃过早饭了?” “没有呢。”北羡云看懂了她眼神中的期待,正巧自己也饿,便从善如流地答道。 “那进来一块吃?”这一早上的信息量极大,宗月歌这会儿看见北羡云才露出了一点真心的笑意。 “好啊。” “谁啊?”屋内传来了蔓青的一声疑问。、 “娘亲,是北羡云。”宗月歌说着,和北羡云一同走到饭桌前坐下,“他还没有吃,正好来一起吃。” 蔓青仙官冷淡的眼神在北羡云身上看了看,对方回视了一个乖巧的微笑。 宗月歌没注意到这二人之间的刀光剑影,咽下一口白粥才注意到桌子上只有她一个人在吃饭。 “你们怎么不吃啊?” 北羡云这才端起了碗,朝宗月歌递了个眼神:“粥有些烫。” 宗月歌轻轻地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三人围坐在桌前静谧地吃了一会儿,像是三个在饭堂中拼桌的陌生人。 忽然,一个动静将这份静谧打破,宗月歌手中的白瓷碗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可有受伤?”蔓青立马看向她。 “没事,只是,这饭是吃不成了。”宗月歌抬头朝她抱歉地笑了笑。 “没关系,妖王吃的差不多了,”北羡云立马接过话茬,没给蔓青仙官开口的机会,“索性今日无事,不如去仙界转一转?” “好啊,”宗月歌也立马答应下来,让蔓青阻止的话堵在了喉咙,“那现在就走吧。” 说完他们两个才像是刚想起,桌上还有第三个人一样,齐齐转头看向面色不善的蔓青。 “娘亲,今日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们就要出去了?” 蔓青仙官盯着北羡云看了一会儿,才拿出了自己一贯的温和语气:“好啊,记得早点回来。” 两人出了惊寒殿,宗月歌这才感觉到放松了片刻。 北羡云看着她靠在一棵仙界常见的银树下,长长地舒了口气,轻声笑了起来。 “笑什么?”宗月歌扭头看向他。 北羡云本想说,她方才如蒙大赦的模样,很像他们北楚林间常见的雪狐,可想了一下还是咽了回去。 “没什么。”他回道,“今早,卿黎又来找我了。” “什么?” 北羡云将卿黎中毒,以及离瑶已经知道他们去了铭塔的事简短地讲了出来。 “那就有点奇怪了。”宗月歌沉思道,“既然仙尊已经知道了我和你昨夜的行踪,又为何放任我们的行动,直到现在都没来抓?” 北羡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 “照他所说的,即便是没有我的母亲,离瑶也不会对我怎么样,这又是为何?” 摆在两人面前的问题太多,一时间都不知从何处入手解决。 北羡云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终于开了口:“或许,仙尊想要你为他做事,一件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 “只有我才能做到?”宗月歌念着这几个字,随后觉得有些好笑:什么事是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穿越吗? 忽然,今早在惊寒殿发生的事闯入她的脑海,她几乎是一下子就将这两件事联系了起来。 “莫不是,离瑶需要我解开上古九印的秘密?” “什么?” 宗月歌解释道:“今早,我母亲在殿中,要我帮她解开上古九印,说是她的平生夙愿。” “这么说来的确是有可能,”北羡云想了一会儿说道,“不过上古九印早已经散落在四界各地了,要是想解开其中的秘密,要先集齐那九张印吧,我先前还在萧承翼的三皇子府上见过一张,难道蔓青仙尊已经集齐了?” 乍一听到萧承翼的名字,宗月歌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萧承翼的那张印,是从魔界得的吧.......”她感慨了一声,说道,“现在惊寒殿中,有六张。” 她顿了一顿,还是说出了口:“我手上还有一张。” “那就是还差两张......”北羡云沉吟了片刻,语气有些犹豫地说,“有一件关于蔓青仙官的事,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同你说......” 宗月歌米裤头看向他,示意他但说无妨。 “我茶水里的毒,是你母亲下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吵架 “我娘亲在你的茶里下毒?”宗月歌不敢相信的看向他。 北羡云脸色更加犹豫地看着她:“我之前见你和蔓青仙君母女情深,便也就没有说。” “那你这次怎么说了?” “我......” 宗月歌一下子觉得有些好笑,面前这人,口中说着和自己一同出谋划策,实际上多加隐瞒,如此做人,当真无趣的紧。 “既然你之前没有告诉我,”宗月歌站直身体,眼睛看向前方,神色中满是冰寒,“那现在也不必说。” 说罢她转身欲走,北羡云连忙拉住了她的胳膊:“月儿,你听我说,我其实是因为怕你.....” 宗月歌站定,转头看向他,眼底已经漫上了泪雾。 “好,那你就解释一下,你为何能发现,我娘亲给你下毒,又为何没有说,又是为何今日才告诉我?” 北羡云没有开口,只是目光有些哀伤地看着她。 “那日我刚回惊寒殿,就看见蔓青仙官在我屋门口,进屋就发现了茶杯里的毒。”他有些紧张的看着宗月歌,说,“开始我以为是你母亲不喜欢我,想要除掉我,可我知道你终于找到了生母,正是欢喜之刻,便想着忍一忍,后来就是卿黎中了毒,我不得不告诉你茶里有毒一事。”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其实卿黎中毒之后,我就一直想着要同你说,可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什么叫做合适的机会?”宗月歌反问道,“我们二人一同经历了那么多,如今又是一同来到了仙界,我本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是无话不谈的程度,更别说我对你——” 她的话音突然止住,北羡云却是敏感的抓住了时机,攥着她手腕的胳膊又紧了紧。 “你对我怎样?” 宗月歌心中恼怒,一把甩开他的手:“罢了,你既然瞒着那么多事,那就就此别过。” 争吵来的很快。可气要是想消下去却并不容易,一直到天黑,蔓青都能看见宗月歌自己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上古九印,闷闷不乐。 “月儿这是怎么了?”蔓青坐在她身边,亲昵地揽住了她的肩膀,“谁惹我们月儿不高兴了?” 因着北羡云的话,宗月歌也实在是无法对面前这个疑似给别人下毒的女人敞开心扉,只是顺势靠在她怀里,淡淡地说:“娘亲,我没事的。” 蔓青仙官的眼神在宗月歌看不见的角度闪了一下,随后又恢复成慈爱的模样:“月儿若是心中难过,不如看一看这上古九印,打发一下时间?” 她千方百计地想让她解开上古九印的样子,让宗月歌有些不适。她从蔓青怀中直起身子,乖巧地看着蔓青的眼睛。 “好,女儿这就看。” “乖。”蔓青说罢就走到一旁,看起了公文,可宗月歌注意到,她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动向。 奇怪,她好像一直在把自己往解印这条路上印,甚至连亲眼看见自己凌晨从外面回来,都没有再追究。按理说常人看见自己久未谋面的女儿,不应当是立马就逼着女儿去做什么的态度...... 想到这儿,宗月歌已经对北羡云的说法有了八分相信。她站起身朝着屋门的方向走着,眼角果不其然瞟见蔓青抬头盯着自己。 “月儿,这是要去哪?” 宗月歌站定伸了个懒腰,才继续说道:“我有些累了,想到院子里走走。” 她说着推开门,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转过身来:“我一会儿就回来。” 既然她这样说了,蔓青也不好阻拦,只得在身后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掩上的门外,神色晦暗。 这次回来,本意只是试探蔓青的反应,可等宗月歌走出了屋子,看向惊寒殿的庭院时,才感觉到一阵茫然。 若是今日之前,自己大可去找北羡云,可现在。却是不知道要去哪里了。 站在原地苦笑一声,宗月歌还是走出了惊寒殿,在仙界中漫无目的的逛着。 人界中,人人向往仙界,都称仙界为钟灵毓秀,集百处之所长的福地,大抵都是没有来过的缘故。若是亲自来了仙界,感受到这等压抑诡谲的氛围,怕也是不会再心向往之了。 不知不觉间,宗月歌走到了前夜来到了铭塔边上。四下无人,她纵身一跃,进了铭塔。 塔内的景象和夜间她来时并无二致,只是等她走到塔底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任何人的踪影。 想来也是,既然自己和北羡云的行踪能被离瑶发现,那么铭塔的秘密自然也是保不住了,竹黛怕是早已带人转移了阵地。 宗月歌低下身来,伸手摸了一把干燥茅草上的血迹,血迹未干,甚至能感受到一丝人体的余温,看来他们应当是在不久前走的。 既然这处已经没了人,自己也就没有再在这里待下去的意义,她思量着自己出来的时间也比较长了,若是再不回去,娘亲那边又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便打算先回惊寒殿。 刚一转身,却和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竹黛来了个四目相对。 “你......”宗月歌稳住心神,“你们已经搬走了?” 竹黛面上是和昨夜截然相反的神情:“你怎么还有脸来?” 宗月歌心知,她是以为自己将这里泄露出去了,连忙解释道:“你们需要撤离,并不是我透露的消息,而是卿黎他......” “你怎么会......”竹黛说着双目刺红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还好意思提起卿黎?卿黎他如今这个模样,还不都是你们两个害的?” “他怎么......”宗月歌的疑问还没有说出口,便突然想起,北羡云说起的卿黎中毒一事,便卡了壳。 竹黛忍住了就要流下来的眼泪:“卿黎如今生命垂危,我们反对派的人本就伤病居多,现在又要因为你的缘故颠沛流离。呵,蔓青怎会有你这样的好女儿,真是我们之前看走了眼!” 宗月歌本能的想要反驳,足额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听她言语中,和自己母亲的关系匪浅,便换了个话题。 “你认识我的母亲?”她有些疑惑,可自己的母亲看起来像是离瑶一派的人啊? 她提到蔓青,竹黛的眼神中,愤怒大过了伤感。 “你的母亲,蔓青仙官,现在还不知道身处何处,你还能在仙界有一方殿宇,看来真当如同楷他们所说的,子承母业,都是虚言罢了。” 宗月歌听到一半就已经震惊地抬起了头:“你说什么?我母亲,现在就在惊寒殿中啊,我出门之时还送过我......” 这下竹黛也有些迷茫:“可是,蔓青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离瑶关押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什么情况 “那我......”宗月歌和竹黛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解的情绪,“那惊寒殿中的,又是谁?” 竹黛沉默下来,半晌才说:“现在惊寒殿中的那个蔓青,可有什么异常的行为?” 自己娘亲的异常行为早已烂熟于宗月歌心:“有的,娘......蔓青仙官她不允许我们雅间出门,可我们偷偷出门被她发现她也不恼,而是第二日就要我帮她解开上古九印。” “什么?”竹黛的神情随着宗月歌的话儿变得越发震惊,“上古九印,如今在惊寒殿中?” 宗月歌点了点头,感想问她温和这样说,便又听她开了口。 “那我便知道了。”她脸上的愤怒,比之方才,有过之无不及,“又是离瑶干的!” 见宗月歌被人蒙蔽,竹黛缓和了脸色:“上古九印一直是离瑶那厮的心结,这么些年,他一直想要解开那其中的秘密。你这么说,那现在惊寒殿中的那一位,定是离瑶的人。” “可是,”宗月歌深深地皱起了眉,“他为何要我来解,按修为和资历,他自己来不是更稳妥?” “你有所不知,”竹黛看着她,眼神中还浮现出了一丝怀念,“这是蔓青被他迫害之前,为上古九印设下的禁制,只有她的后人可解。” “这么说,娘亲已经解开了?”宗月歌诧异地问,随后便看见竹黛点了点头。 可既然上古九印之秘密已经被解开,那么离瑶就应当不止自己这一个获得秘密的渠道,而他现在还要从自己这里下手,那就说明...... “娘亲现在很危险,您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宗月歌一下子就焦急了起来。 竹黛苦笑一声:“我若是知道,今日带领反对派活动,站在这里的,就是她了。” “我们比你更了解,蔓青落在离瑶手中,定是受极了苦难可不肯松口,我们这些年也一直想要解救她。” 宗月歌闭上眼抬起了头,努力掩去面上的急躁,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加入你们。” 竹黛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然后将手中藏着纸条交给了她。 “这是我们的藏身所在,你可随时过来。好了,时间也久了,你再在外面耽误下去,怕是会引起惊寒殿中人的怀疑。” 再回惊寒殿,已经是傍晚时分,宗月歌一路上紧赶慢赶,可还是有些晚了。 她刚进惊寒殿的大门,便想着和北羡云交换信息,可在他房门口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屋内有人应声。 眼看着天色逐渐黑下来,宗月歌心中难掩焦急。她转头看了一眼假蔓青住的主屋方向,自己在院子里晃荡这许久,竟也不见她出来阻止? 宗月歌等不下去,不等得到回营,抬手就推开了房门,走进去才发现,这屋里竟然空无一人,而且连北羡云平日里用的器具都一并消失了。 “奇怪......”她低声说着,走出了他的屋子,带上门后,一转身便看见了,主屋门口站着的女子,正笑盈盈地看向自己。 她心头一惊,没等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假蔓青就已经走了过来。 “月儿,在这里做什么?” “我......”宗月歌顿了一会,“我有些事想找北羡云说,娘亲知道他去哪了吗?” 假蔓青脸上温温和和地笑着,伸手就将宗月歌往主屋里带。 “早些时候你刚出去,娘就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出门一瞧,你那朋友已经搬走了。” 这话一出,宗月歌止住了进屋的脚步,转头看向她:“他搬走了?” 假蔓青见她不动,也停了下来:“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 宗月歌走进屋子,看着假的蔓青仙官关上了门,心中泛起了嘀咕。 北羡云断然不是那稍有争吵就搬离这里的狭隘性子,现在自己面前这个离瑶的手下手他搬走了,怕是北羡云有危险? 眼前骤然出现一杯茶,宗月歌的神思被打断,只好抬头看向假蔓青。 “娘亲,这是?” “这是娘亲特意为你泡的,莲清茶,对月儿的修炼大有裨益。” 既已知道卿黎现在的惨状,自己断然没有再喝她的茶的道理。宗月歌伸手接过茶盏。面上也是一派温和笑意。 “多谢娘亲,月儿这会儿还不渴,过会儿想喝了再喝,可好?” 俗话说的,伸手不打笑脸人,看来这句话在仙界也是通用。面前这个假蔓青,本想强逼这宗月歌喝下,见她这般,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那好,月儿累了吧,先休息吧。” 看着她转过身,宗月歌这才收起笑意,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看来竹黛说的果然没错,面前这人,号称是自己的母亲,可看着自己刚回来,饭还没吃就催着休息,十分反常。 心中虽然满腹怀疑,可面上还是得装出乖巧的模样。宗月歌按照假蔓青的要求,换上中衣上了床,没一会儿,就感觉到假蔓青熄灭了屋中的烛火。 她在自己心中默默计时,一直等到了后半夜,才悄声起床,套上了一件黑袍。 屋内四下寂静,远处假蔓青的床上,薄被包裹下的人影正轻微起伏着,看来是真的在熟睡。 她轻轻推开屋门,顶着仙界黑夜里微凉的风走进了庭院。 出庭院一路上无人阻拦,可宗月歌心中却想起了被迫转移阵地的竹黛等人。纵使已经得到了他们现在的藏身地,此刻也是不可冒然前往了。 思来想去,宗月歌转身走向了他们所在的地方的反方向,一路上灵气运极,脚步飞快,不多时就到了一处荒废的殿宇。 她藏身进了其中一处较为完整的屋子,靠着圆柱坐了下来。 这一天内发生的事情极多,宗月歌闭上眼,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和北羡云争吵之时,他眼神明亮地看着自己,问自己对他怎样的模样。 耳尖忽然热了起来,宗月歌抬手用冰凉的之间揉了揉,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明日自己再来这里看看,就能知道,离瑶到底是不是在派人跟踪自己了。 天亮的很快,宗月歌回到惊寒殿时,假蔓青还未醒来。她赶忙上床装成熟睡的模样,只等假蔓青将自己叫醒。 令她没想到的是,叫醒自己的,不是假蔓青,而是屋外砸门的声音。 眼看着假蔓青已经起身去开门,宗月歌也就装出刚刚睡醒的模样下了床,披上外衣往屋门的方向走着。 “几位,这是?”她听见假蔓青的声音有些困惑的想起。 “仙尊特令,搜查嫌犯。”听这声音,十分耳熟。 没等她想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便看见了几张熟悉的脸。 北羡云站在子真仙官身后,手持星吾剑,亮如明镜的剑身上,已经没有了层层锁链。 第一百四十八章 是你小子把敌人引到这来的? 其实这一天中,宗月歌设想过无数种和北羡云再见面,然后和好的场景,可面前发生的事,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面前这个人,一天之前还在和自己一同商议接下来的事,哪怕是发生了矛盾,她也想好了再见面时要互相坦诚,可现在,他一身和仙界众人相同的白衣站姿自己面前,眼神中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陌生和冷傲,宗月歌突然有些不敢认了。 子真仙官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对视,良久才开了口。 “这位是仙尊刚刚下令封的,缉寻队队长,北羡云。” 假蔓青也走了上来,看了一眼有些盛气凌人的子真仙官,眼瞳里流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 “缉寻队?”她轻笑一声,“不知是在寻什么?” “自然是对仙界不利之人。” 宗月歌皱了皱眉,心头忽然划过一种不妙的预感。 “惊寒殿现在只有我和月儿两个,不知子真仙官所说的,对仙界不利之人,指的是我们当中的哪一个?” 假蔓青语气中的嘲讽简直就要溢出来,宗月歌却在震惊之余品出一些奇怪的味道。 面前这个蔓青仙官,给北羡云下毒之事八成是真的,按理说她应当是和子真一样,都是仙尊离瑶的手下,可看眼前的局势,着二人之间,似乎有所嫌隙? 没等她琢磨出什么意味,星吾剑就已经横在了她面前。 “缉寻队办事,烦请让路。” 北羡云冷漠的声线响了起来,宗月歌披着外衣抬头看向他,可无法从他表情上看出一丝犹疑。 那一瞬间,宗月歌几乎要怀疑,他是被人下了蛊。 她轻轻让开了路,随后便看持剑的人几乎是逃也一般走过了她,在她床边和桌前不断翻找着。 宗月歌刚刚起床,被子残留着有少女香气余温,墨云仙鹤的屏风上,还搭着宗月歌昨夜换下来的贴身小衣。她抱着肩走到还在翻找的北羡云身边,歪头盯着他。 “找到什么了?”她本意其实是试探一下,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却不料他在看见自己屏风上的衣物时,直接就红了耳尖。 宗月歌眼睛眯了眯,还有正常人的反应,看来,他是没有被人下蛊,那成为离瑶的手下,就是他自己的意愿了...... 北羡云默不作声地搜查完了整间屋子,随后走到在一旁看戏的子真身边,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收获本就在子真的意料之内,他面上也不恼,只是缓步走到书桌前,看着桌上摆着的上古九印,用一种近乎讥诮的语气开了口。 “这么多天了,蔓青仙官还没有一点进展吗?” 听他提及上古九印,宗月歌敏锐地转头看向他们的方向。 假蔓青现在看起来异常恼怒,比之方才这两个人进门搜查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子真仙官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她对着子真报以同样的讥讽,“这些天在仙尊面前,忙里忙外的累坏了吧,不知道去了几次人界的凌玄学院呢?若是怠慢了自己的本职,子真仙官就不怕,仙尊怪罪?” 对面的男子嘴角勾起极不友善的笑:“蔓青仙官还不是一样,这上古九印,解来解去也没个结果,不知道,仙尊更看重区区凌玄学院,还是上古九印呢?” 这场对话,宗月歌前世已经看过无数次,再熟悉不过了。 职场的勾心斗角。 看来,假蔓青和子真一样,都是离瑶的手下,只是二人间互相都看不顺眼,以至于今日来搜查,假蔓青却毫不知情。 “罢了,我们还有别处要搜查,就不叨扰了,再——” 子真仙官的“再会”还没有机会说完,便见一柄缠绕着银链的黑色重刀,不偏不倚地横在在即面前。 他顺着刀身看去,正瞧见白色单衣的女子,面容含笑地看着自己。 “子真仙官,我有一事不明,还请仙官解惑。” 子真此人最是傲慢,先前在凌玄学院之时,宗月歌便对此心领神会,她现在开口提问,这人必定不会多搭理自己。 “你自可以向你母亲提问。”子真果然一脸漠视,说罢转身就要出门,却不料面前的长刀纹丝未动。 “缉寻队队长,年少封官,如此年轻有为,想必定有那过人之处,”宗月歌慢条斯理地接着说道,“不知队长能否为我解惑,我这刀身上,为何缠着锁链?” 北羡云终于偏头看了她一眼。 “我也不知。” 他说完这句话,手中星吾剑的剑柄一扬便将罪空撞开,随后他走出了惊寒殿,头也没回。 子真仙官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满意地笑了起来:“看来,这年少情感,终究是比不过高官厚禄啊。” 宗月歌心中酸涩无比,她不敢相信,北羡云会是这样一个,为了利益出卖自己的内心的人。 她冷声开口:“子真仙官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去别处搜查吧,我还要睡觉,就不奉陪了。” 说罢不管子真的脸色,将他一把推出了屋子,重重地关上了门。 “月儿,这是怎么了?”假蔓青似乎是终于想起来,自己现在扮演的是眼前这个强忍眼泪的女子的娘亲,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走上前关切地问。 宗月歌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从悲伤中找回声音:“我没事,就是有些困了。” 将自己重新埋在被子里,宗月歌才开始认真思考着里面的前因后果。 北羡云断然不是因为和自己吵了一次架,就要投敌之人,可他今早的表象却真切是一个离瑶的好走狗...... 这件事,左思右想下还是无果,宗月歌越发烦躁,起身穿好衣服,推开了屋门。、 不顾身后假蔓青的呼喊,她一路来到了北羡云之前居住的偏殿,推门便走了进去。 她本以为无人居住后,这里应当是一副人去楼空的景象,可眼前的杂乱却让宗月歌愣在原地。 “谁!” 屏风后传来一声气息微弱的喊叫,宗月歌悄声走进,猛地探头。 是卿黎。 第一百四十九章 偷 曾经不可一世的妖王卿黎,此刻正捂着胸口,双目紧闭,面色十分苍白地靠坐在地上。 宗月歌心头一跳,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你怎么样?” “你......”卿黎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背过去,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继续,“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的小情郎给老子下了毒,我现在能变成这个样子?” “其实那毒——” “少废话了,”宗月歌的解释还没有说完,便被卿黎打断,“他可真是一条见风使舵的好狗,给我下的,是仙界最毒的断灵散,这可是离瑶才能用的......” 卿黎重新虚弱地闭上了眼,宗月歌却沉思下来。 假蔓青能用离瑶才能用的断灵散,也就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猜想,离瑶是想利用自己解开上古九印,才费尽心思将自己召入仙界,为保这件事进行的名正言顺,才让和自己一同参与杀魔王无妄的北羡云一同登上仙界,而北羡云作为一个幌子,到了仙界自然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所以离瑶才命潜伏在自己身边的假蔓青毒死北羡云,却不料弄巧成拙,毒倒了前来说服北羡云加入反对派的卿黎。 “你发什么呆!”卿黎攒了攒力气,重新睁开眼,却发现面前这人在自己面前发呆,顿时气急,“你——” 卿黎怎么说也算是宗月歌的队友,见他如此难受,宗月歌也回过神来,忙道:“你还好吗,这毒可有解药?” “有......” “在哪?我去找。” “我都已经说过了,”卿黎的脸色因着身体的疼痛而扭曲,语气自然也变得不善,“断肠散是离瑶的,解药当然也是在他手里,你不是很聪明吗,这会儿怎么——” 他责备的话最终因为疼痛停了下来,宗月歌有些紧张地看着他,问道:“我去找解药,你还能撑多久?” 卿黎颤颤巍巍地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个月?” 卿黎苍白的嘴唇抖了抖:“两天。” “.......” 看来自己今晚就要动手了。、 “离瑶平时住在哪?”宗月歌眼神定了定,问道。 是夜。 不知是否是因着这横空出世的缉寻队,整个仙界今日一整天都十分安静,甚至连平日里在惊寒殿院子里叽叽喳喳的雀鸟都没了声音。 宗月歌披好黑色外袍,等到假蔓青陷入沉睡,才推开门迈了出去。 卿黎此刻还在北羡云之前居住的偏殿修养,假蔓青平时一门心思都扑在督促自己解开上古九印上,根本没有闲暇顾上这里,所以卿黎在这里,倒也还算是安全。 可宗月歌心里总是有个疑影:卿黎作为妖王,是怎么做到在仙界来去自如的? 稳了稳心神,。宗月歌将这点疑问甩到脑后,直奔着离瑶居住的上虞店而去。 看来假蔓青并没有骗自己,仙界众人果然在黑夜都不出门,只是宗月歌恐怕自己还处在监视之中,这一路上走的颇有些提心吊胆。 约莫半个时辰,宗月歌终于全须全影地站在了上虞殿外。 上虞殿不愧是仙尊居住的所在,殿门足有十人高,飞檐宏宇,随处可见的白玉铃铛悬在屋檐,垂下的穗子在夜风中微微摇摆着,当得上一个仙风道骨,举世无双。 宗月歌抬起头,并未动身,而是看着一直雀鸟飞到了一处屋檐下,下一秒就触响了檐下的铃铛,随后便被一道凌厉的气息穿胸,掉到地上。 看来,这铃铛就是上虞殿的防御机制。 她眼睛一转,计上心来,顺手在身边的树上薅了一把树叶,将力气灌注其中,随即动作极快地将手中的树叶甩到空中,下一秒就飞身而上,足尖点在树叶上,没几步就来到了屋檐之上。 眼看着就要触动铃铛,宗月歌指尖一弹,带着青白火焰的树叶就将那铃铛牢牢包裹住。 她的本意只是用树叶塞住铃铛,好让其发不出声音,却没想到,那铃铛在青白火焰的包裹下,竟然被烧成了粉末。 宗月歌从未想过,自己这火灵气竟然又这么大的威力。 眼前还有更为重要的事,她将这想法压了下去,轻声在上虞殿的屋顶上走着,最终停在了一处最为灯火通明的殿宇上。 掀开触感细腻的瓦片,宗月歌伏在屋顶上,捂住自己的口鼻朝下看。 屋内,围成一圈的烛火重重,圈的中间,是一个足有五米宽的圆鼎,这鼎通体碧玉,上雕着四方花草,八处鸟兽,纹路复杂至极,简直要将这世间百态都映射其上。 只是,这本应极其繁丽华贵的青玉鼎,此刻却汩汩地冒着流水般的黑气,足像是烧开了的水壶。 先前在荆城,宗月歌和北羡云身染魔气,后来虽是在净觉寺接受宗知溪的治疗,可体内的魔气还没有被完全除净便来了仙界,因此,此刻宗月歌的体内还残存着几丝魔气。 这点魔气本来可以忽略不计,脸宗月歌自己都险些忘记了,可现在。她体内的魔气竟然有些蠢蠢欲动地冒出了头,扰地她有些心烦意乱。 强行压下心头的不适,宗月歌随后便感觉到,这青玉鼎中的黑色气息,十分熟悉。 魔气! 堂堂仙界,仙尊离瑶居住的上虞殿中,竟然有这么一个存放魔气的大鼎! 宗月歌震惊之余,随后立马发现,青玉鼎后的屏风后面,有一个人影,衣摆欣长,盘腿坐在地上,不是离瑶又是谁! 宗月歌在屋檐上趴了许久,也不见离瑶有什么动作,因此她的动作也越发大胆起来。 她从衣袖中拿出了自己百日里做好的,顶端系着钩子的绳索,悄悄伸到了一处摆满了小瓶子的高架上。 这架子上,瓶瓶罐罐不计其数,宗月歌根本分不清哪一个才是断灵散的解药,想着卿黎描述的,断灵散解药,是一颗半个拳头大的药丸,便将目标定在那些体积稍大的小木盒上。 她边勾着木箱,边谨慎地留神注意着离瑶的动向,见他一直没有动作,心中也难免泛起了嘀咕。 他这么不谨慎,是怎么治理这么大一个仙界的? 终于,在宗月歌勾到第六个木箱时,总算是听到了离瑶的动静。 “谁!” 第一百五十章 救 宗月歌对他发觉早有准备,在离瑶话音落下的下一秒便飞身向后,边踏着上虞殿的屋檐,边不断飞射火灵力击碎即将要发出声音的铃铛,这般操作,竟然愣是让她走出了上虞殿。 来不及思考这件事的合理性,宗月歌脚下灵气运转的飞快,一直到天色蒙亮,她回到惊寒殿,身后也不见追兵。 这种顺利已经超出了宗月歌的想象,今夜发生的事,简直就像是离瑶亲自把宗月歌请进上虞殿,然后忘了有她这个人一样。 上虞殿内的诡异一直萦绕在宗月歌心头,可现在也不是停下来仔细思考的好时机。 宗月歌趁着天还没亮,旋身进了偏殿,卿黎果然还在原地,只是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卿黎!卿黎!” 宗月歌伸手摇了摇他的肩膀,也还是无果。 眼看着时间越拖越长,宗月歌唯恐一会问假蔓青就要醒了,心中一横,抬手就甩了卿黎一巴掌。 “唔......” 这巴掌果然很有效果,卿黎眼皮动了动,幽幽转醒。 “你终于醒了,赶紧看看,这里面有没有断灵散的解药。” 宗月歌将五六个小木盒一一打开,可是有一个看起来十分质朴的盒子很是坚固,她怎么用力也没哟撬开,便也只好作罢,扶着卿黎坐直了身子。 “你竟然真的去了上虞殿,还全须全影地回来了?”卿黎的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宗月歌点点头,见他目光中的震惊不似作假,看来他并不知道离瑶的现状。 身体内有一阵疼痛袭来,卿黎也来不及思考,目光立马在放在地上的木盒上一一巡视着,很快便锁定了其中的一个。 “这个......”他抬手指了指一个木盒。 宗月歌连忙将那木盒中的药丸拿出来,放在他面前:“是这个吗?” 卿黎用尽全力闻了闻,嘴角终于是扯出了一抹笑。 “没错。” 心中大喜,宗月歌将药丸塞进卿黎嘴中。 “你要不要喝点水顺下去?” 因着解药的缘故,卿黎的脸色明显就好转了不少。他嘴里塞着药丸,含混地说了一句话,宗月歌仔细辨别下,总算是明白了‘这药含着就好,不用喝水’的意思。 宗月歌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待卿黎嘴里的药完全化开后,才站起身开口道:“既然你已经吃了解药,我就先走了。一会儿我的假娘就要醒了。” 卿黎皱起眉:“什么叫你的假娘,蔓青仙官不是还在被离瑶关押吗?” “原来你也知道?”宗月歌心中微惊。 “是啊,”卿黎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我在仙界已经有三万年了,当然什么都知道啊。” “三万年......”宗月歌念了念,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三万年前,不就是离瑶封印魔界的时候吗?” “没错。”卿黎的身体好转,连带着脾气也和缓了不少,“三万年前,他离瑶为了自己的政绩和声名,打算在封印了魔界后,再对我妖界下手。我们妖族本就是四族中最为弱小的,自然是挡不住仙界这般猛烈的攻势,一时间整个妖界生灵涂炭,民......妖不聊生。我本来都打算带着妖界子民血战到底了,可离瑶却突然宣布,要和我和谈。” “和谈?”宗月歌皱起眉看着他,“风头正盛之时,怎会提出和谈?” 卿黎眼底浮出恨意:“他明面上说是和谈,实际上却是仙界对我妖族的掠夺。他离瑶要求我妖族从此以后,不得迈出他规划的地盘一步,让所有的妖界子民服下不可提升自己修为的药,甚至让我来仙界,从此听他随意差遣,否则,他便要屠尽子民,让我妖族血流成河!” 原来如此,难怪他一个妖王能在仙界来去自如。 “可你还是加入了反对离瑶的一派?” “为了妖族我可以暂时忍下。可这几年,离瑶越发的深居简出,平日里也只和他的狗腿子子真交代,我难道还要继续忍耐?” 宗月歌了然,随后想起自己在上虞殿的见闻,开口问道:“上虞殿内,有一方青玉鼎,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卿黎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不知。”然后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上一次进上虞殿,已经是几年之前了。” “那鼎......”听他这样说,宗月歌也迟疑起来。 “怎么了?” 她想了想,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 “今夜我见到,上虞殿内有一方青玉鼎,其中存放着......魔气,而离瑶,好像是行动不便的样子,发现我后,也没有追出那间屋子。” 卿黎的表情随着她的话音越发震惊。 “你是说,上虞殿里,有一方存着魔气的鼎?” 宗月歌点点头,确认道:“我曾经身染魔气,不会认错。” 这件事显然已经出乎了卿黎的意料,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天色已经完全亮了,宗月歌察觉到了照在侧脸上的一束阳光,才猛地回过神来。 “我先走了,一会儿假蔓青醒了,发现我不在,就又有麻烦了。” 卿黎点点头示意理解。 宗月歌见他又好转了不少,已经能自己坐直身子,也就放下了心,收好放在地上的木盒,转过身想要离开。 “等等——” 离瑶的声音又突然响起,宗月歌疑惑地转了回来。 “怎么了?” “我的脸怎么肿了?” “......” “可能是......”宗月歌仔细斟酌着语句,“断灵散的后遗症?” 卿黎摸着自己肿的老高的侧脸,默默地想了想,随后有些怀疑地问:“可之前并没有听说,断灵散有这样的效果啊?” “.......” “你是妖王,哪能和平常人一样。” 卿黎皱着眉仔细想了想,艰难地接受离开这个说法。 宗月歌心中默默地舒了口气,脚步飞快的打开了房门,正和拿着星吾剑,抬手想推开房门的北羡云面面相觑。 第一百五十一章 职场的明争暗斗 “......” 两人沉默着对视,北羡云身后站着的子真却没有耐心等待,直接走上前不客气地开了口。 “你在这里做什么?” 宗月歌余光瞥见,房内虚弱地卿黎不动声色地往一处屏风后挪了挪,直到完全本挡住身形才作罢。 她心神稍稳,看向子真:“这里是惊寒殿,我就住在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吗?” 子真眼神中满是漠然,嘴角颇有些不屑地勾了勾:“是吗?” 他目光向后一撇,随后说道:“你不是要面见仙尊吗,给我拿下她。” 宗月歌心中一惊,抛开自己实在不愿和北羡云相对,罪空刀上还带着锁链封印,儿自己面前这把星吾剑,因着仙界充沛灵气的滋养,正是最佳状态。现在开打,对她来说,算不上是个好时机。 可眼前这个陌生的北羡云却容不得她再细做打算,银光一闪,星吾剑就已经朝着她的颈侧刺来! 宗月歌顺手就调出了罪空,只是现在的罪空刀早已不是之前那大道无锋的利刃。她堪堪用罪空格挡了星吾剑的攻势后,便只能颓然地被逼退了几步。 照这样下去,自己在北羡云手下,过不了十招。 她心中有些焦急,边在手腕上用力,想要借着罪空刀身和门框格出来的墙角架住星吾,边心思活泛地转了起来。 北羡云的星吾剑果然被她挡住,两人一时间都动弹不得,宗月歌也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时间。 “你——”宗月歌在子真看不见的角度偏头看向面前这个没有表情的人。“你来真的?” 北羡云的眼瞳还是和昨日一样的冰凉,任凭宗月歌怎么打量,也无法从中获得一点他没有投敌的证据。 宗月歌心中黯然,随后强行让自己打起了精神,卿黎还在屋子里,决不能被他们发现。 她心念一转,空闲出来的左手凝了团没什么攻击力的水灵气,抬手就甩向看北羡云的面门。北羡云见她动作,连忙格挡,待他的注意力尽数落在自己的攻击下时,宗月歌才瞬间收起罪空刀,调动体内青白火焰汇聚于掌心,推向了北羡云握着星吾剑手背之上。 难耐的刺痛感袭来,北羡云眉心一皱,来不及收回星吾剑便张开了手掌。 随着雪亮长剑掉落在地面上的清脆声响,在场的几个人都安静下来,对宗月歌居然能占据上风表示了震惊和不解,乃至屏风后躲着的卿黎都静默了片刻。 “.......” 宗月歌也是没想到,这等小伎俩就能唬的他掉了兵器,一时间也有些发愣。 她反应过来,扬起眉毛,侧身看向门外的子真。 “子真仙官,这可是算是我胜了?”她语气调笑地看着面色不善至极的白袍仙官,拱火道,“要不您把北羡云撸下来吧,这缉寻队队长,我来当。” 她的话音落地,子真的脸色已经完全铁青,而后推开北羡云,正欲对着宗月歌动手,就被身后的一道声音叫住。 “住手!” 声线熟悉,是自己那个假娘。 假蔓青从主殿的方向疾步走来,挡在了宗月歌身前。若非宗月歌早知她的身份,可当真要为这母女之情感动。 “子真,你又想干什么?” “干什么?”子真脸上已经不是平日里的漠然,而是变得有些狰狞,“你的好女儿,一大早上就出现在她不该在的地方,而上虞殿昨夜失窃,你说我在干什么?” 假蔓青一脸愕然,显然不是很能接受,整个仙界最高高在上的上虞殿也会失窃这件事,没有说话。 宗月歌目光在这两人之间看了看,心中已经有了思量。子真对离瑶要靠自己解开上古九印之事浑然不知,上来就要北羡云将自己拿下,甚至要自己动手;假蔓青也对子真这个缉寻队的目的毫不知情,为了保护她自己的工作目标挡在自己面前。看来,这两人是十分的不对付了,乃至于连同事之间的交接工作都没有做。 面前的女人缓过神来,转头看向宗月歌,问道:“月儿,上虞殿之事,和你有关系吗?” 宗月歌看着她紧张的神色,觉得有些好笑,如果自己现在直接承认了,这人怕是也会香想方设法地为自己遮掩,现在她脑子里怕是已经在想解决方案了。 暗笑一声将自己直接承认的冲动压下去,宗月歌轻声开了口。 “上虞殿是哪?” 任凭子真再见多识广,也没有料到,仙界众人还有人不知道上虞殿。 “都看着我做什么,”宗月歌环视一周,状若奇怪地问,“我来仙界还不足半月,不知道有什么可奇怪的?” 说罢又转头看向假蔓青:“娘亲,你说对不对?” 宗月歌拿准了假蔓青为了保住自己解开上古九印,一定会拼尽全力为自己说话,这才将话引到了她身上。 而假蔓青果然没有辜负宗月歌的期待,张口就把子真怼了个脸红。 “月儿说的也是有理,这仙界甚大,刚来不足半月实在是难以熟悉,”她语气又恢复了往常面对子真时的阴阳怪气,“不知子真仙官,这么大张旗鼓地来惊寒殿,可是拿到了什么直接证据,来证明我家月儿与此事有关?” 还得是和你不对盘的同事知道怎么扎心。子真办事,明面上一向以公平公正著称,也因此收获了仙界众人不少赞誉。今日缉拿宗月歌这件事,多少掺杂着他想要打压假蔓青的私心,这般师出无名的事,乍一下被人捅到明面上,子真脸上若是还挂得住就有鬼了。 眼看着那方才还有些不可一世要亲自擒住自己的仙官沉默不语,脸色通红,宗月歌心中暗笑之余,还是开口解了围。 “这上虞殿被盗可是大事,左右惊寒殿内没有说什么结果,仙官不如前往别处搜查?” 子真盯着她的眼神越发阴冷,终于还是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宗月歌抱肩看着子真和北羡云的背影离开了惊寒殿,面上讥诮的笑意收了起来。 “月儿,你怎么一大早就在这里?”假蔓青看着庭院中安静下来,终于找到时间问出了口。 “我正要跟娘亲说呢,”宗月歌装出一副小女孩的模样,摇着假蔓青的胳膊撒娇道,“既然这里空着,我也大了,也不好再麻烦娘亲照顾,我以后就搬到这偏殿来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又来 假离瑶的面色一下子变得不善,可为了保持自己慈母的形象,还是用一种关爱的语气和宗月歌说话。 “可是娘亲并没有觉得,月儿有哪里麻烦道娘亲了啊?” 宗月歌正色道:“娘亲,可月儿总不能一直在娘亲的庇护下吧,再说了,要是想解开上古九印,月儿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 这话一说,假蔓青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应下。 宗月歌见她答应,面上欢喜地将自己的随身物品走拿进了偏殿之中。 她将上古九印平铺在桌面上,身体已经缓解了不少的卿黎,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走到桌前,支着下巴坐了下来。 “呦,你怎么找到这么多的?” 宗月歌正在整理自己的衣物,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知道这个?” “当然了,我在仙界混了这么多年,早在上虞殿见过这上古九印。”卿黎说着拿起一张印在眼前端详着,“这么些年,离瑶还是没解开?” 说罢他又看了看桌上,道:“怎的只有六张?” 宗月歌答道:“屋里那个蔓青仙官,就只给了我六张,还要我解开上古九印。” 卿黎不屑的哼了一声:“无知。” 宗月歌收拾好屋子,坐在他面前,有些疑惑地问:“为何这样说?” “早在我刚到仙界之时,有一次深夜来上虞殿,还看见离瑶对着七张上古九印皱眉,他手上有七张,都不曾解开,还希望这你能用六张解开?” 看来卿黎是不知道自己母亲给上古九印设下禁制一事。宗月歌暂时放下了这个疑虑,卓头问道:“你是说,离瑶手上,还有一张印?” 看着卿黎点了点头,宗月歌又说道:“离瑶是最希望解开上古九印的人,那他为何不将那一张也交给假的蔓青,而是自己留了一张?” “你这么说的确是有些奇怪,”卿黎的眼神也深邃起来,“难不成,他拿着那一张印,还有别的用处?”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浓浓的不安。 “看来还得再去一趟上虞殿了。” 又是一天深夜,两人按照宗月歌之前探出的路,来到了上虞殿外。 宗月歌一身黑衣,看向还是一身红衣的卿黎。 这人身体看起来已经算是完全好了,现在一身红袍站在自己身边,像是个不怕被发现的勇士。 勇士开了口:“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宗月歌摇摇头道:“没什么。”说罢看向上虞殿飞起的屋檐,“我们,从这里上去?” 卿黎转头看着她,眼神里多少带了些不可思议。 “你看没看见屋檐下悬挂的铃铛,那可是追风铃,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立马发动攻击,离瑶也会马上发觉。”他咽了咽口水,又说,‘你上次也是这么进去的?’ 宗月歌在他难以置信地注视下,点了点头。 “......” “走吧,我带你走另一条路。” 两人来到上虞殿后墙的一处墙角,卿黎将手覆在白砖之上,不一会儿,那墙上便出现了一个可溶一人进出的洞。 见宗月歌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卿黎清了清嗓子:“我早在一百年前就设下了这个出口,想不到离瑶竟然还没有发现。” “我上次来上虞殿之前,你怎么没说?”宗月歌想起自己上一次的惊险遭遇,还是心有余悸。 卿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他目光有些犹疑的开始逃避问题:“赶紧进去吧。” 宗月歌嘴背后瞪了一眼卿黎,随后放轻脚步跟着他走进了上虞殿。 上虞殿的后方有一处不算太大的池塘,两人走至池塘边,宗月歌见卿黎站住了身形。 “奇怪......”卿黎喃喃道,“上一次我来之时,这池塘的水还很清澈,怎的现在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宗月歌跟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池塘中是一片阴暗的猩红,连水面上漂浮着的几片荷叶都是枯萎的。 两人不得其解,只好按照卿黎的路线走进了上虞殿的屋内。 “你说的,存放着魔气的鼎,是在哪个房间?” 宗月歌仔细回想着这里的布局和现在他们所在的方位,指了指北面的一间:“那里。” ‘那间,是离瑶的寝殿。’ 离瑶此人平日里最注重隐私,因此整个上虞殿里,没有任何一个服侍的仙官,他们两人也就顺利的从窗户翻进了屋子。 屋内充斥着一股奇怪的香味,味道不浓烈,宗宗月歌还是皱起了眉。 她悄悄探头,指着青色的一角,道:“就是那个鼎。” 卿黎也看向她指的方向,半晌才道:“魔气很重,只是隔着这么远,我实在分不清那是什么。” 两人又靠近了一些,卿黎还想再往前时,宗月歌一把将他拉住,朝着十米外的屏风后看了看。 卿黎心领神会地止步,仔细端详着鼎,可这般距离下,宗月歌却感觉到一丝熟悉的味道。 她起先以为是自己体内残留的魔气和鼎内的魔气产生了联系,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她的丹田,不只是什么时候就已经放出了一丝灵气,一直绕到了鼎的背后。 “我想去鼎后面看看。”宗月歌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对卿黎说。 后者一脸震惊地转过头,不能理解,这个方才还小心谨慎的人,现在怎么说出了这样一句大胆的话,可见宗月歌眼神坚定,倒也是开始想起了办法。 宗月歌一边感受着丹田内传来的熟悉感觉,一边仔细注意着屏风后的离瑶。见屏风后人影一直一动不动,她心中稍安。和卿黎对视一眼,两人皆动了身。 悄步走到鼎后,这时两人距离离瑶不过五米距离,可离瑶仍然闭着眼,对他们的动作浑然不觉。 不止她。卿黎也发现了异常,一直盯着屏风后面,不知在想什么。 宗月歌却已经顾不上这些,她已经看到了屏风后,自己熟悉感的来源。 之间鼎上,一人高左右的地方,贴着一张树皮纹路的纸。 第一百五十三章 逃 原来离瑶没有交给假蔓青的,那一张印,竟是用在了这里。 忽然,原本正闭眼坐在地上的离瑶,忽然睁开了眼,目光像是有了实质一般,直直地透过半透明的屏风看了过来。 两人心中都是一惊,卿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将宗月歌掩到身后。 “我来对付他,你先走!” “可是你——” 宗月歌刚想反驳,便见离瑶已经已经站了起来,绕过屏风,很快就到了两人面前。 “卿黎。”离瑶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岁他们两人的出现并不在意,只是周身萦绕着的魔气破坏了这份贵气。 卿黎也是第一次见到离瑶满身魔气的这般模样,登时有些沉默。 “堂堂仙尊,竟然是如今这个模样,”卿黎很快就反应过来,开始了他最擅长的冷嘲热讽,“若是让着满仙界的仙尊都看见,你这名声,可算是掉光了。” 离瑶歪了歪头,而后竟然笑了出来:“他们不会知道的。” 卿黎心中瞬间警铃大作,而面前的离瑶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右手一抬,一股灵气就朝着他飞快袭来。 他慌忙中抵挡,只是卿黎的身体刚恢复,此刻和离瑶对阵十分吃力。 眼看着卿黎就要败下阵来,宗月歌心中焦急,可自己现在加入战局也只是帮倒忙。她目光飞快地在四周巡视,最后还是落在了青玉鼎上。 离瑶哪怕是冒着上古九印解不开的风险,也要将这一张印封在鼎上,就说明他对这鼎,或者说是对着鼎中的东西十分在意。再看他在屏风后席地而坐的姿态,像是在修炼。 难道,离瑶是在借助着鼎中的魔气修炼! 想到这里,宗月歌心中一股寒气袭来,可现在的情况紧急,实在不是她仔细思量的好时机。宗月歌心念一转,索性直接将那鼎上的印揭了下来。 这边卿黎已经快要抵挡不住离瑶的攻势,忽然感觉到对面的力道一松,他怔愣之下,被宗月歌捞过胳膊,拖出了上虞殿。 奇怪的是,即便他们已经闹成这样了,离瑶也还是没有追出来。 两人一直飞速奔跑,直到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所在,卿黎才示意宗月歌停下。 “呼——”他长舒了口气,“到了......” 宗月歌环视四周,断壁残垣满目,她不禁问道:“到哪了?” 卿黎白了她一眼,率先走进了一处比较完整的屋子。 宗月歌跟了进去,这才发现这里是反对派新的落脚点。 竹黛见他们两个有些狼狈地走进来,忙迎了上来:“你们这是怎么了?” 卿黎有些难受地坐了下来,宗月歌只好开口将他们今夜在上虞殿遇到的事尽数告知。 “离瑶在上虞殿里存着魔气!”竹黛听罢也是一惊。 宗月歌点了点头,后问道:“离瑶看起来,状态并不好,我两次进入上虞殿都被他发现,可是他除了派子真带着......”她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带着北羡云来我这里搜查,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这是为何?” 竹黛先前便听闻了北羡云已经归顺了离瑶之事。此刻心中也是有些不忿,可还是顺着宗月歌的话往下回答。 “这就有些奇怪了,离瑶此人表面上两袖清风高高在上,实则最为小肚鸡肠,若是以往,他不将整个仙界翻个底朝天是不会罢休的。” “别想了,”一旁的卿黎缓了过来,“离瑶已经不行了。” 见宗月歌和竹黛都转头看向他,他咳了一声解释道:“我方才和他交手,便能察觉,离瑶的灵气,比之他全盛之时,只不过算是一半。” 这就可以解释离瑶的举动了。 “不管怎么说,离瑶实力变弱,对我们来说算是一件好事。”竹黛道。 宗月歌的神经绷了一晚上,这会儿才松懈下来,感觉到疲累,便坐到了卿黎身边。 她的衣摆随着动作翻了起来,一个深绿色的方角露了出来。 “这是......”竹黛无意间瞥见这方角,登时目光有些怀念,“上古九印?” 宗月歌闻声一愣,随后将她在青玉鼎上揭下来的那一张印拿了出来:“你认识上古九印?” 竹黛接过:“我以前,在你娘亲,蔓青仙君那里见过。” “你是说,上古九印是我娘的东西?”宗月歌有些震惊,难不成,自己这原主的亲娘,竟然是这么一个大人物? “上古九印是天地初开之时的产物。”卿黎插了进来。 竹黛深知卿黎的为人,也就没有理他,继续道:“你娘,蔓青仙君,当年实在整个仙界最有天赋的人,也曾经是仙尊之位有力的竞争者。离瑶对你娘一直很是防备,离瑶成为了仙尊之后,这种情况也没有好转。 那时候你娘虽然和离瑶不大对付,可她也不是个爱惹事的性子,我们曾经相交甚笃。直到有一天,我瞧见她在摆弄一些树皮一样的东西,便开口询问,她告诉我这些东西叫做上古九印,其中暗藏着十分强大的力量。 后来,你娘亲突然被离瑶安上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贬下仙界,后来就没了消息。直到十几年前,离瑶突然在仙界宣布,曾经的蔓青仙君,在人界犯了大罪,已经被关押了。” 宗月歌听完,沉思下来。 看来,离瑶是知道了上古九印的事,才强行为自己的娘亲安上罪名,还四处搜罗上古九印了。 屋子里案件下来,众人心中都怀着心事,只有卿黎有些无聊,只好顺手将竹黛手中的印接了过来,端详片刻后,惊疑地出了声。 “怎么了?”宗月歌转头问他。 “这是......封印魔气的?”他迟疑了一下,“可这印中的力量,是用来封印魔王级别的。” 宗月歌心头一凛,忽然想到,自己在荆城杀掉魔王无妄之时,曾经问他。堂堂魔王来人界为何还要借助萧承翼的身体,那时无妄的眼神满是不甘。 “难道,这鼎里封印的是,魔王无妄的本体?”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进牢房啦! 竹黛闻声也是震惊,随后便鄙视道:“离瑶还真的是个小人,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卿黎也开了口:“利用上古九印镇压无妄,又借此控制无妄道人界作恶,企图控制整个人界,而他自己到头来还是那个伟大光明的救世主,离瑶当真打的一手好算盘。” 宗月歌画风一转,问道:“上古九印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竹黛仔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知,当初蔓青也没有与我多说。” 看来,若是想弄清楚这一切,只能找到自己娘亲,蔓青仙君了。 天色渐亮,宗月歌往窗外看了看,道:“我得回去了,再过一段时间离瑶又要派子真去惊寒殿找我了。” 回到惊寒殿,天已经完全亮了,因此宗月歌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刚搬进来的偏殿大梦敞开着,假蔓青正坐在里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和善,宗月歌头皮有些发紧地走了过去。 “娘亲,这么早来,有什么事吗?” 假蔓青上下扫视了她几眼,问道:“月儿,怎么每晚都出去?” 宗月歌笑了笑,走进屋内说出了自己早已想好的说辞。 “我在发现了一处是何修炼的宝地,每次夜间我去的时候,都会感觉到自己的修为突飞猛进。因此月儿每晚都会去。”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娘亲,要一起去吗?” 假蔓青心知她这话里的水分有多大,但是为了自己的工作也只得装作相信:“原来是这样。” 两人相视而笑,空气中满是试探和防备。 宗月歌嘴角笑的有些僵,刚想下逐客令让假蔓青先出去时。庭院中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她头都不用抬,就知道一定是子真又带着北羡云来找事,只是坐在桌对面的假蔓青一脸疑惑地转头看向门外。 子真走在前面,身后是拿着星吾剑的北羡云,正朝这边走来。 宗月歌又借着这个机会仔细看了看北羡云,她的脸上还是和以往一般的面无表情,和之前那个爱笑的人判若两人。 他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哀伤。 “子真仙官大驾光临,又有什么公务吗?” 出乎她所料的事,原本不是冷脸,就是高傲的子真仙官,今日竟然是笑意满眼。 “当然了,”他应了一声,说罢扭头看向在一旁看戏的宗月歌,“把她给我带走。” “你干什么!” 宗月歌还没有反应,假蔓青就率先站了起来,挡在宗月歌面前,或者说,挡在自己的工作业绩面前。 “有仙尊的口谕吗,你这般不忿青红皂白就要将我失散多年的女儿带走,当真一家独大只手遮天?” 子真并未理会假蔓青的质问,只是扭头示意北羡云将宗月歌拿下。 北羡云接收到信号,当真朝着宗月歌走来。宗月歌原本就料到了这一幕,心知只要上古九印一天没有解开,自己就有一天是安全的,不过自己昨夜发现了他的一些秘密,可能被他关押罢了。她也就没有多做反抗,只是任凭北羡云将自己的手腕绑住。 “你——” 假蔓青气急的话直说了一个字,就被子真气定神闲地打断。 “蔓青仙官不如先问问,你失散多年的好女儿,都做了什么。” 假蔓青转头看向宗月歌,狐疑地问道:“月儿。你昨夜到底去哪了?” 宗月歌看着她又惊又疑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假娘亲,恐怕是这里最为单纯的人。 “没什么,”她无所谓地说了一声,“不过就是昨夜我闯进了离瑶仙尊的上虞殿,然后拿了点东西而已。” 假蔓青的脸色随着她的话逐渐变得铁青,最后终于一口气没上来,瘫软在地上。 站着的三个人都没有理她,转身就走出了惊寒殿。 宗月歌双手被绑,一路被带着走到了上虞殿门口。 “这是......”宗月歌仰头看了看,笑道,“故地重游?” 子真头也没回,讥讽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还真是乐观。” “那当然了,我又死不了。”宗月歌用同样讥讽的话回道。 子真这会儿终于看向她,眼神像是看一种濒死但是心大的动物:“犯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能有这种积极的情绪,我还真是佩服。” “子真仙官当真不知道?”宗月歌故意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反问。 “知道什么?” 宗月歌的头向后仰了仰,目光中满是质疑:“仙官这就是在拿我找乐子了,连我都知道自己为何来到仙界,又为何活到现在,你居然不知道?” 子真脸上一派迷茫。可为了维护自己仙尊坐下第一仙官的名声,也只好故作镇定,对着北羡云说:“带走!” 见已经成功的挑拨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宗月歌心情颇好,可见到身旁一脸冷淡的北羡云,心中悲伤下,决定还是再试探他最后一次。 “你......你是来真的?”她低声问道。 北羡云偏头看了她一眼,像是看陌生人一般:“地牢重地,少出声。” 失落之余,宗月歌才发现原来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处地牢。 原来表面上清贵高华的上虞殿,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宗月歌被他带到了最里面的一处牢房内,随后眼睁睁地看着北羡云放开了自己手腕上的绳索,锁上了牢门。 他脚步坚定,头也不回的走了,宗月歌这才感觉到,原来自己这一路上都在出冷汗。 随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寒意,宗月歌走到着牢房中间摆着的桌子旁,果不其然看见上面摆着六张上古九印。 她冷哼一声,离瑶还真是执着。 不过,着上古九印是有九张的,现在桌面上有六张,自己手上还有两张,那么剩下的那一张满是还没有被找到吗? 这些事情像是一团乱麻,宗月歌有些头痛,索性直接换了个思路,召出还被锁链缠着的罪空仔细看着。 罪空刀通体漆黑的黑玉刀身上,银色的锁链紧紧缠绕着。 第一百五十五章 出牢房 地牢里的日子漫长又无聊,每日除了来送饭的北羡云,宗月歌就只能看到桌上的六张上古九印。 其实她内心已经有些接受了北羡云投敌之事,只是她并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委,因此每次北羡云来送饭,她都要刻意逗弄对方两句,可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沉默不语。 这里点燃着不熄灭的蜡烛,宗月歌也无法分清自身所处的时间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能根据北羡云送饭的频率和自己睡觉的次数测算出,约莫已经过了半月。 这一日,宗月歌照常坐在桌前,装模作样的摆弄着那几张印,忽然听见了不同寻常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不应是送饭的时间,可这个脚步声又有些熟悉。宗月歌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便警惕地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不一会儿,脚步声渐近,出现在牢房门口的,是久未谋面的子真仙官。 宗月歌心中神情紧绷吗,可面上还是一脸调笑:“子真仙官,这可算是大驾光临啊。” 子真看起来很是憔悴,完全不像是先前那般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没有理会宗月歌言语中暗含着的冷嘲热讽,嗓音有些嘶哑的开了口:“仙尊要见你。” 宗月歌一挑眉,欣然道:“什么事?要不要带上上古九印?” ‘山谷九印’这四个字狠狠地刺激了子真的神经,他猛地抬头看向面前笑靥如花的女子,目眦尽裂。 “怎么了?”宗月歌顺着他打开的牢门走了出来,“知道你家仙尊没有那么的重用你,子真仙官心里不好受?” 子真恶狠狠地瞪着她。随后冷哼一声,拂袖走在宗月歌身前。 宗月歌揣着六张印,跟着面前这个气鼓鼓的人走出了地牢,一直到了哪一间,宗月歌十分熟悉的,摆放着方鼎的房间。 离瑶袭地端坐在青玉鼎前,双手捏诀,眉头紧皱,像是正承受着莫大的痛楚。北羡云身穿一袭袖摆宽大的白衣,站在他身侧。 “仙尊,人带到了。”子真弯腰开了口。 离瑶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连眼皮都没抬。 子真没有等到回答,也不好起身,只得保持着弯腰的动作,直到宗月歌没忍住笑出了声,才听见离瑶开了口。 “直到了,你出去吧。” 子真原本欢喜地起身,一听这明显排挤自己的话,登时脸色变得不善,瞪了一眼离瑶身边的北羡云,转身就飞快的走出了房门。 宗月歌瞧着现在的情形,像是子真一手提拔起来的北羡云,抢了他的饭碗。 “宗月歌。” 正想着,离瑶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眸子中没有任何感情地盯着她。 宗月歌站在原地没有动,气氛僵持不下,倒是一旁的北羡云反应过来,拿着星吾剑走了上来。 “咳,不必。”离瑶咳了一声开口制止,说罢又看向宗月歌,终于道出了他的意思,“上古九印有什么进展了吗?” 他的声音很是轻微,可字里行间还是流露出了上位多年的威仪。 “没有。”宗月歌也不多加掩饰,直接开口。 离瑶闻声叹了口气:“看来,是我对你太过好了。”而后他重新闭上了眼,道了一声,“动手吧。” 宗月歌心中警铃大作,手中还没召出罪空,便见自己的侧面,星吾剑已经刺了过来! 她心知自己如今绝不可能敌得过北羡云,慌忙间提起罪空刀抵挡,随后便被对方的攻势逼退了数步,直到后背抵上了圆柱,才停了下来。 “你——” 宗月歌看着剑光后,他那双寒潭一般的眼睛,鼻头有些发酸。 忽然,她察觉到,北羡云空着的左手,借着宽大袖口的遮挡,在她的手心划着什么! 宗月歌来不及流出的泪止在眼眶中,压下心中的惊喜,努力将他划出了字记在了心中。 “速战速决。”离瑶在北羡云背后开了口。 宗月歌感觉到,面前的人在听到离瑶的话后,指尖明显顿了一下,随后他的眼睛轻微地眨了眨,似乎是在安慰她。 掌心的动作消失,她看见北羡云身形后撤一步,罪空刀上的压力也随之消失。 就在宗月歌沉浸在欢欣中时,她便看见面前的人眼皮垂了一下,瞳孔中满是哀伤了无奈,唇角轻动,用唇语说了一句话。 “忍一下。” 电光火石间,宗月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因此看见他刺过来的剑尖呀没有闪躲,任凭星吾剑的尖端没入了她的肩头。 宗月歌闷哼一声忍了下来,也朝着北羡云轻轻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没事。 北羡云接到她的眼神,随后收起星吾剑,转身走到仍然双目紧闭的离瑶面前弯腰行礼。 “尊上。” “嗯,办的不错。”离瑶轻轻道,画风一转又开了口,“明日若是还未解开,今日的事便会再来一次。” 宗月歌已经捂着流血的肩头瘫坐在地上,闻声也没有什么回答,只是瞥了一眼离瑶,目光中满是嘲讽。 子真已经接到命令推门而入,看见宗月歌满身的血也是一惊。 “把她带回去。” “是。” 宗月歌带着伤,步履蹒跚地跟在子真身后,一直到了牢房门口,她方才放下了捂着肩膀的手。 伤口不算深,也没有伤到宗月歌的要害出,早已不再流血,北羡云那一剑刺得十分巧妙。 “进去吧。” 子真打开牢门,闷声道。 “等等。”宗月歌冷声在他身后开了口。 子真感觉身后人的声线忽然变得中气十足,不由得好奇转身,正被宗月歌的一记手刀劈中,昏倒在地。 宗月歌将昏迷的子真拖进牢房,在桌前摆放处趴着的姿势,随后从他身上摸出了牢房额钥匙。 她将牢房门锁好后,转身就步入了黑暗中。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进地牢 宗月歌在黑暗的牢房走道中飞奔,反复默念着北羡云在她掌心划出的那行字。 ‘上虞殿东两里右转三里亭底敲三下。’ 一路躲着路过的仙官飞驰,宗月歌按照路线,终于是来到了一处凉亭。 她绕着凉亭走了两圈,还是没能明白,“亭底”两字是什么意思。 忽然,铭塔的结构映入了她的脑海,难道,北羡云所说的亭底,指的是在这座凉亭之下,还别有洞天? 她迈进凉亭,在四角的基石上认真巡视着,果真找到了一处不同寻常的地方。 只见凉亭成四方形,四角都是用白玉石打的基础,其上是漆成红色的圆柱。宗月歌在东南角那处的基础上,发现了一处黑色的污渍。 其实基石上出现污渍是十分平常的事,只是现在这种形势下,她难免有些风声鹤唳。 索性这出污渍也果然就是打开凉亭下部地界的命门。宗月歌区起手指关节轻轻敲击了三下。随后她便在自己身后偏左的方向,听到一阵砖石挪动的声响。 她转身走向那个方向,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通道出现在她眼前。 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宗月歌只得顺着这突然出现的通道内部的台阶向下走。 通道内没有什么外部光源,所有照明光源全靠漆黑石壁上每隔几米挂着的壁灯。 不知转过了多少个弯,宗月歌总算是来到了一处平地。 这处空间不算太大,四周的环境也十分陈旧,可宗月歌还是被空间中央的人影惊地愣在了原地。 平地的中间,摆放着一个足有两米高的铁笼。笼内有一个极为瘦弱的人影伏在地上,衣着破烂,气息微弱。 不知怎的,宗月歌心头忽然冒出一股奇怪的感觉,着感觉掺杂了酸涩和苦楚,她情不自禁的动了脚步,朝着那铁笼走去。 宗月歌的脚步声在这处空旷的地方显得异常清晰,笼子里的人影似乎是动了动,可还是有些体力不支,只能将头转向声音的方向,睁开了眼。 看见她的动作,宗月歌顺势蹲了下来,看见了这张和惊寒殿中的假蔓青仙君一模一样的脸。 “你——”宗月歌的话说出口,才感觉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眼眶湿润。 “是......”笼子里的女人开了口,语气微弱又惊喜,“是月儿吗?” “娘亲......”宗月歌开口换了一声,伸手握住了蔓青仙君那瘦骨嶙峋的手,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不知何时流了泪。 “月儿......”蔓青仙君想要抬手为宗月歌拭去眼泪,可还是抬不起手臂,只得出言安慰,“不要哭,娘亲还能看到你,就很满足了。” 宗月歌依声忍住了泪:“娘亲,我......我放您出来。”说罢就起身想要找着笼子的开口,却被蔓青仙君一把拉住。 笼内的女人摇了摇头:“没用的,月儿。” “不可能!”宗月歌回过神来,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登时悲怆地将蔓青的手握得更紧,“娘亲,您......” 蔓青脸上,半是释怀,半是怀念。 “娘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不要......不要白费力气。” “我......”宗月歌一时失声,过了一会儿才咽下更咽,用颤抖的声音重新开口,“不会的,月儿还有很多事没有告诉娘亲呢,还有......还有爹,爹还在净觉寺等娘亲回家,爹还让我交给您一封信和木簪交给您——” 她说着就像想将这两样东西拿出来,可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把这些交给了惊寒殿中的假蔓青。 “娘亲,我......”宗月歌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手足无措地愣住。 “没关系,”蔓青仙君终于攒足了气力,伸手摸了摸宗月歌湿润的脸,“没关系的,我爱阿凛,你出去以后,要代我转达啊。” “我不要......”宗月歌哭着摇了摇头,“娘亲要出去,亲口同爹爹说。” “傻孩子,我已经出不去了。”蔓青说着,眼神看向更加悠远的远方,随后竟然是笑了出来。 “我这一生,见过高川流水,赏过万里繁花,处过惊世之事,爱过所爱之人,还有你和你哥哥两个孩子,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宗月歌慌乱起来,“可是我还没有机会同娘亲好好相处——” “娘知道,”蔓青温和地打断了她没说出口的话,“你的一小块灵魂,是我送走的,如今回来了,娘亲也很高兴,都没关系的。” 宗月歌一时失声,四处安静下来,这处地方的第三个呼吸声就明显起来。 “谁!”宗月歌转头厉声喊道。 洁白的衣角翩然而至,离瑶淡漠的身形站了出来。 “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宗月歌一见他,心中的悲伤立马转换为滔天的愤怒。她将蔓青瘦弱的手轻轻放下你,伸手拿出罪空就转身站了起来。 她抬手,刀锋直指离瑶。 离瑶只是平淡地瞥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随后便漠然开口。 “蔓青,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想清楚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后一张印,到底在哪?” 蔓青仙官伏在地上,闭上眼睛轻笑一声。 “离瑶仙尊高高在上,有通天的修为,怎的这会儿,还要来问我一个强弩之末?” 离瑶闻声,超前走了两步,宗月歌立马警惕地拿刀挡在了蔓青仙君面前:“你想干什么?” “呵。” 离瑶的目光从蔓青身上移到宗月歌脸上。、 “找死!” 一声轻喝后,离瑶蓦然抬手,一道极为凌厉的刀锋便直冲着宗月歌的胸前袭去! 这刀锋来的太快了,宗月歌刚刚反应过来,视野就已经充斥着刀影! “月儿闪开!” 宗月歌只感觉自己身上一暖。好似是落入了一个极为轻柔的怀抱。再定睛看去,原本在笼子里的蔓青,已经不知何时冲了出来,紧紧地保住了自己,而那迎面而来的刀锋,也不偏不倚地刺进了她的胸膛。 这份攻击来的很快,宗月歌找回意识时,怀中的人已经替自己承受了一击。 恍惚间,宗月歌仿佛听见,娘亲在自己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第一百五十七章 出地牢 “她醒了!” “是吗,我看看。” 宗月歌意识模糊,还没有睁眼,就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说着什么。 她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聚焦完就看见竹黛和卿黎的脸悬在她上方。 “......” 宗月歌撑着地坐起来环顾四周,这里是卿黎之前带自己来的,竹黛他们的大本营。 “我怎么在这?” 卿黎见她意识回笼,长舒了口气。 “昨天,我突然有人找到我,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要我去救你。我刚到地牢,就看见你倒在地上,离瑶一副要对你动手的模样,我慌忙偷袭看来他,这才把你救回来。” “纸条?”宗月歌坐起身,疑惑道,“拿给我看看。” 卿黎递过一张纸条,宗月歌放在面前展开,字条上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是北羡云。 “竹黛!竹黛!” 竹黛本正在翻找一种固本培元的丹药,忽然听见卿黎低声叫自己的声音,疑惑地抬了头,用眼神问对方何事。 “你看,她是不是疯了?” 竹黛转头看向卿黎示意的方向,正见宗月歌捧着字条,笑了起来。 竹黛也是满脸惊诧,她走到宗月歌面前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月歌,你这是......” 宗月歌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笑了起来。她收敛笑意,看向竹黛关切的眼睛。 “竹黛仙官,我娘亲去世了。” 这本是一件十分悲伤的事,可不知怎的,宗月歌竟然已经流不出泪了。 倒是对面的竹黛,闻声瞬间泪眼朦胧。 “谁......谁干的?” “离瑶。” 屋内安静下来,宗月歌的内心平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眼泪的原因。 “我要杀了离瑶。” 竹黛哭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那你也得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来,把这个服下。” 服下丹药,宗月歌体内的劳累和饥饿缓解了不少,她这才收拾好心情,开始认真梳理这些天发生的事。 根据在地牢里发生的事,离瑶关押自己娘亲,只是为了问出最后一张上古九印的下落,那就更加说明,他其实并不确定,上古九印是不是真的要全部收集齐才能解开,所以才会只给自己六张印,就要人假扮娘亲,没日没夜地逼迫自己解开。 离瑶将自己关在监牢里半月,也未曾对上古九印之事多加催促,这跟本不像是他的作风...... 宗月歌猛地想起,魔王无妄的本体还被离瑶关在上虞殿的鼎里, 这之前,她一直以为,离瑶是在镇压无妄,可那鼎上本就有用来封印无妄的一张印,他根本没有必要再大费周章地自己动手封印。 再联想到宗月歌第一次在房顶上见到的,离瑶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般的入定幕样板,倒是像极了在修炼...... 难道,离瑶是在借助无妄的力量,修炼? 宗月歌想到这儿,先是心头一寒,随机冷笑着出了声。 “你怎么了?”卿黎看向她的眼神中,已经充满了惊恐。 “无事,我只是知道了,离瑶为何要将无妄关在那鼎中罢了。” 她的语气轻微,却是勾起了卿黎和竹黛的满心好奇。 见他们两人看过来,眼神中满是求知欲,宗月歌开口解释道:“他是在用无妄的魔气,修炼。” “什么?”卿黎惊叫出声,“他堂堂仙尊,竟然......竟然......” 卿黎忽然地卡壳,让宗月歌感到有些发笑。 是啊,任谁了想不到,那高高在上的仙尊,竟然也要用他平日里最瞧不上,最势同水火的魔气修炼。 “可我还是不明白,”竹黛皱着眉开了口,“若是他已经能利用无妄的魔气修炼了,又为何执着于上古九印?” 宗月歌被她问住,怔了一下。 她问得很是有理。若是离瑶已经能从无妄的魔气处得到他想要的力量,那又为何囚禁娘亲,又为何要将自己强行带到仙界,让自己解开上古九印? “上古九印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宗月歌喃喃开口。、 “什么?”一旁的卿黎听到她的小声嘀咕,转头问道。 宗月歌也看向他:“卿黎,如果你已经是着四界至高无上的存在了,你最害怕的,会是什么?” 卿黎想都没想地开了口:“那当然是失去我的位置啊。” 对! 宗月歌脑中忽然灵光乍现! 离瑶害怕的一定也是这个,那么他如此迫切地想要解开上古九印,定是因为印中藏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能将他这么多年的一切筹谋毁于一旦。 她想到这儿,神情激动起来,立马站起身,不顾自己身上的不适,抬腿就要往门外走。 “你去哪!” 竹黛见她的动作,连忙过来把她按回了原地。 “我要去杀了离瑶,给娘亲报仇。”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竹黛说着,脸上满是焦急,“可是你现在,身体还没好,去了不就是送死!” “我——” 宗月歌一时失语,安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激动和世态。 “抱歉,我刚才......” “我们明白,你先修养好,等时机成熟了你再去杀了他。”竹黛语气中的恨意。已经快要喷涌而出。 宗月歌点了点头,浑身的疲惫和劳累才袭上心头,她一闭眼,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又是怎么了?”卿黎见宗月歌再次昏睡,忙大呼小叫道。 竹黛忧心忡忡地将宗月歌平放在地上,给她盖上自己的一件袍子后。 “刚才的药就是有催眠的成分,她的身体状况很不好,需要休息。”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时分。 宗月歌坐起身,捡起滑落到地面上的绯色外衣,魂骨四周,见只有竹黛在一旁打盹。 “你醒啦,”竹黛闻声惊醒,见她坐起来忙将桌上的一碗白粥递了过去,“吃点东西。” 宗月歌小口喝着白粥,胃部回暖,她这才有心情打量四周。 今日的阳光仿佛格外明媚,明亮的光从方形的窗框射进来,在有些残破的地面上围出了一块光斑。 宗月歌站起身走到窗前,抬头看向天空。 空中,云气稀薄,微风中,像是一片片轻盈的羽毛。 第一百五十七章 终终终终于完结了 青玉鼎上的印已经被宗月歌揭下,离瑶前几日不得不耗费打量经历来镇压其中的无妄,这日终于算是平息了。 北羡云站在离瑶身边,看着离瑶又一次开始借着魔气修炼,无暇顾及他,心底的担忧终于如浪潮般翻涌了上来。 自打他假意投入离瑶麾下。这么些天借助着子真的傲慢,一路代替了离瑶的位置,成为了离瑶身边的红人,只是,他每一次见宗月歌,都能从她脸上看出越来越深的疲惫。 也不知道她的伤,有没有好一点...... 正想着,北羡云忽然听见,头顶上传来了一阵不算细微地脚步声。 他抬头看去,正好看见上虞殿的屋顶忽然被打开了一个一人大小的洞,随之掉下来的,就是几枚悬挂在屋檐处的白色铃铛。 还未等铃铛落地发出声响,便被从洞外射进来的几簇青白色火苗燃烧成几小堆灰烬。 这熟悉的火苗已出现,北羡云登时就明白了这件事事何人所为。他脑海中飞速计算着,今日不算是个宗月歌动手的好时机,便立马抬头看向天空,正和宗月歌四目相对。 他紧张地朝宗月歌使眼色,想让她快走,却不料身后的人不然开了口。 “什么人?” 宗月歌听见了离瑶醒来的声音,旋即飞身而下,站在了离瑶的对面。 “拿你命的人!” 她的话音落地,带着锁链的罪空刀就应经横在了袭地打坐的离瑶脖颈之上。 离瑶睁开眼,眼底是旁人熟悉的嘲弄和漠然。他偏头看了一眼罪空,轻轻地笑了起来。 “罪空刀的确是一件神兵,只是,在你手上,根本发挥不出它的万分之一。” 他话音落地,周身的灵气便忽然暴涨,直将宗月歌逼退了好几步,只得将罪空深深插进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 旧伤未愈,宗月歌到底还是喷出了移库鲜血。 她不在意地抬手抹了抹,然后站起身。再一次提着罪空朝离瑶冲了过去。 离瑶没想到她会再一次站起来,直接下了杀手,登时数以百计的灵剑就尽数发动。 宗月歌见他动手,忽然一转方方向,纵身一跃,那灵剑就直直地射到了上虞殿的屋顶之上。 她落地,抬头看了看已经阴沉下来的天空。 “闪开!” 就在她思量之时,北羡云忽然飞身而来,抱着宗月歌飞离了原地。 宗月歌心有余悸地上下看了看北羡云,好在两人都没什么事,反倒是一旁的离瑶,已经出现了气急败坏的神色。 “真是好一对儿苦命鸳鸯啊。” 事已至此,离瑶也顾不上追究北羡云,疾步上前,想要直接了结这两个人。 宗月歌和北羡云对视一眼,默契地分立两侧,这时宗月歌耳尖已经能听见天空中的闷雷声。 或许是因着用了魔气修炼,离瑶这会儿的脸色比外边的天空还要阴沉,若是任何一个仙界的仙官见到这时的他,定分辨不出,面前这个浑身魔气的人,就是平时那个冷傲高洁的离瑶仙尊。 离瑶右手微抬,一股极为凌厉的灵气就已经凝结在他的掌心,瞬间就到了宗月歌的面前。 可这会儿的宗月歌竟然微微一笑,手中结了一个繁复的印,引着这股灵气就到了方才被她打破的屋顶之下。 她抬手,那灵力悬在她的刀尖。 一旁的离瑶抱肩看着她这番马戏一样的动作,还未等发出嘲讽,便看见,一道雷光穿过屋顶上的洞,劈进了上虞殿,甚至直接被引到了他的身上! 他瞬间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剧痛,忍不住高声喊了出来。 宗月歌快速走到北羡云身边,一同看着离瑶先是大喊,然后倒在了地上,心中一阵快慰。 “呼......” 宗月歌长长地出了口气,双手撑着膝盖:“他终于死——” 可是还没等她话音落地,眼前的景象就发生了巨变!只见那本应死去的离瑶,竟然颤颤巍巍地翻身跃进了青玉鼎内。 随着他掀开鼎盖跳进鼎,整个上虞殿围绕着的魔气越来越浓,狂风大作,宗月歌和北羡云不得不紧紧地牵着对方的手,才不至于分散。 “他成魔了!”北羡云的声音隐没在风声中。 “什么?” 宗月歌没有听清他的话,正想仔细问清楚时,胸口袭来一阵剧痛,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低头看去,一股魔气已经穿透了她的胸膛。 “月儿!” 面前北羡云的身形逐渐变得模糊,声音也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宗月歌只来得及看见魔气凝成了离瑶的模样,随后便丧失了五感。 不知何时开始,胸口的疼痛已经变得麻木,宗月歌心中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月儿,代我向你爹说一声对不起......” “月儿,以后一定要活得开开心心......” “月儿,最后一张印,就在你的丹田里......” 这是什么! 宗月歌原本已经逐渐松弛的神经猛然紧绷,胸口的疼痛也被感受到,而她却能发现,此刻她的脑海,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原来,我的丹田,就是最后一张印。 宗月歌拼了力气将神识放进丹田,随后就发现,自己丹田内分割五个空间的瓣膜,逐渐汇合到一处。 她睁眼,深绿色的,上绘着银色图案的一张印,就出现在她手中。 她这边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正准备杀掉北羡云的离瑶的注意。离瑶此刻周身环绕着丝丝缕缕的魔气,俨然已经完全成魔。 宗月歌靠着柱子站起身,将九张印合在一起,九张印瞬间化为一道银光,融进了宗月歌的丹田。她忽然感觉到了一股磅礴的力量,再睁开眼,上虞殿内的形式就已经掉了个。 自己手上的罪空刀直接刺进了离瑶丹田的位置,刀身上已经没有了什么链子。 离瑶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丹田,又抬头盯着像是没有意识的宗月歌,终于还是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宗月歌回过神,将罪空刀拔了出来,看着离瑶像是一块破抹布一样,摊在地上,嘴里还是笑着。 她忽然感觉到浑身的力气一卸。 尾 “这是哪?” “是你的梦,你也可以称之为,无人境。” “你是谁?” “我?我不过是这天地间的一缕精神。” “精神?什么叫精神?” “我曾经在宿祁赠与你两样东西。” “你是那个给我上古九印的摊贩?” “是我,我还曾经在荆城外的庙里,化成一尊佛。” “为何要帮我?” “不是帮你,不过是在帮这天下罢了。” “帮天下,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是谁?” “你也可以称我为,天道。” “你是天道?” “回去吧,孩子,还有人在等着你。” 一年后,宗月歌转醒。 两人骑马来到一处山谷。 “你那时,是如何知道一定会打雷的?” 宗月歌笑了一下,眼睛却看向更加远的地方。 脑海中又响起了阿琉的声音。 ‘你看,西边天空那几片云,像羽毛一般,尾部还带一个钩子,就是要下大雷雨的征兆。’ “不告诉你。” “好吧。”北羡云歪头看向身旁的女子,笑道,“接下来你想去哪?” “唔......”宗月歌想了一会儿,道,“你上次说的,像镜子一样的湖,叫什么名字?” “桃风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