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天妖帝》 第一章 此间少年 民风淳朴的云溪镇,街头巷尾,一群孩童正追逐着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年。 少年十四岁的年纪,身着打扮看着就不像富贵人家的公子,常年在太阳底下讨生活,肤色黝黑,眉眼间确充斥着少年郎特有的机灵劲。 少年跑在前边,一个不小心,把一个卖水果的小贩撞了个四仰八叉。 那人缓过劲,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颇具民风的怒骂。 少年嬉皮笑脸,并不理会那人,做了个鬼脸,随手将一两个橘子顺进怀中,一溜烟跑了。 一伙人十七八个小孩,走街串巷,纵使是最具书卷气的老夫子,都要摇摇头叹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路过一处最为繁华的街巷,在茶楼外边有一十三四岁的清冷少女。 抱着一把斑驳的旧琵琶,身着一件淡黄色素裙,身形消瘦惹人心疼,脸色也是病态的苍白,一块白色纱布半掩面容,余下不能遮掩的俏丽却是惊为天人,即便衣着朴素,却举止娴雅,独具小家碧玉之风,若是生在富贵人家,待到梅标之年怕是提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 美中不足,她的一副春水杏眼,瞳孔却是惨淡的苍白。 少女缓缓开嗓,唱的是一首自古流传下来的小曲,说的是一对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在江水边上,一见倾心,折芦苇为信物,私定终生。 歌喉有如一只婉转的小雀,在艳阳高照下,云边起舞。 身边围着四五个满身酒气的乡兵和泼皮,没能等到少女唱一曲饱含春潮的淫词艳曲,那双眼便直勾勾的看着少女的腰腹,生怕错过一丝大饱眼福的机会。 一个脸色通红的中年乡兵刚要凑近摸摸少女的玉手,便看到一个同样破旧不堪的铁碗,顶在了自己的人中,紧接着一股如同泔水在粪坑里沤了大半年的恶臭袭来,众人赶忙后退连连。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说到这,还没乡兵小腹高的小鬼翻了个白眼。 为首的乡兵气不打一处来,刚要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忽然听到这娃娃裤裆地下噼里啪啦一阵作响,紧接着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恶臭袭来。 持碗的孩子七八岁,在太阳底下拍拍身子,能激起好大一阵灰尘,头发油油腻腻糊作一团,挂着清鼻涕吸溜吸溜,眼神尤为不善,又拿着碗在兵痞鼻子底下晃了晃。 “真他娘的晦气,散了散了。”几名兵痞吐了口唾沫,往铁碗里掷了个铜板,骂骂咧咧拂袖而去。 围观的其他人等也作鸟兽散,名为何夕的少女掩面而笑,顺着弟弟说话的方向摸了摸,弟弟何煦嘿嘿一笑,搓了搓鼻涕,屁股上挂着的半块青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有何夕的何煦,天底下一等一的勇敢! 何夕身子一激灵,像是只红了眼的小兽,朝着路过的夏泽呲牙咧嘴,少年也不理会他,摊开双手手掌拇指贴着脸颊,大象耳朵扑扇扑扇做了个鬼脸,扬长而去。 后边十几个跟屁虫有样学样的做着鬼脸,要不是被何夕拉着,何煦身后的那块“三坛海会大神金砖”可就要大杀四方了。 来到一处茶水铺,一众小鬼心照不宣的蹑手蹑脚,噤声闭气。 这铺子的主人是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早年丧夫,四方邻里见她可怜,便有好心人东拼西凑帮她凑了点银两,这才置办了男人的丧事。 这茶水铺便是剩下的钱勉强经办起的,女人手巧,制作馒头、面条、各种吃食都不在话下,勤勤恳恳,起早贪黑,一年下来不说大富大贵,总会有点盈余。 只是看着这有些姿色的女子,镇上的男人萌生了花花肠子,在光顾生意的时候,那眼神宛如刀子一般,在女人的胸口上狠狠的瞄上一眼,久而久之,镇上不知怎的就传奇了一阵风言风语,说那女子作风放荡,背地里偷汉子。 少年拿着铺子深处背过身去熬煮茶水的女子,偷偷将手伸向蒸屉里的包子,不想这包子刚出炉不久,炉火才熄,伏低了身子又看不清热气,烫的他嗷嗷直叫。 女子也是相当泼辣,舀起一瓢凉水就泼了过去。 “陆英,你这泼妇,克死了我爹娘,还有我兄长,连我也要克死呗!”少年抹了一把脸,破口大骂。 那女子一咬牙,舀起一瓢水又把少年泼成了落汤鸡。 “夏泽,老娘欠你不是?十三四的人了,三天两头到我这铺子捣乱,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嫂子?” 少年干脆也不躲了,任由水滴从头上落下,嘲讽道:“小爷吃你几个包子怎么了,你欠我的,下辈子都还不清,不给我吃,是给你几个相好的男人吃吧。” 身后的十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最小的那个还刚刚学会走路,这会正被大几岁的阿姊抱在怀里。 七嘴八舌的跟着吆喝,都是些从少年那学会的骂人的俚语,不远处的其他铺子,几个劳苦营生的人放下手头的活,忙出来看热闹。 陆英被这些个话激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把手中的瓢往地上一摔,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絮絮叨叨的说自己命苦,这么年轻就守了寡,还摊上这么个讨债鬼之类的。 被称作夏泽的少年见状,也顾不得滚烫,火速抓起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就往怀里揣,前脚刚迈出铺子,又折了回去,捡起地上的水瓢。 走出铺子,往某个平日里最喜欢占便宜的混不吝门上一掷,葫芦水瓢磕得粉碎,再恶狠狠地涂上一口唾沫,那户人家赶忙闭紧大门,最多只是在暗地里骂一句有人生没人教的小杂种。 待夏泽和一群小娃娃快步离去,陆英才从铺子里走出来,捡起地上的包子,包子上有个黑漆漆的巴掌印。 一众小娃娃跟着那个少年,再度穿梭车水马龙的小巷,来到一处破庙处,轻车熟路的抱来一捆捆稻草杆子,并排的坐下,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衣着破烂流丢,三三两两头顶着头,分食那一个包子,有些个吃完那一点点,则是眼巴巴的看着别个手里的,懂事些的,小心的咬上一口,舔了舔嘴唇,把嚼碎的包子喂给怀里的小娃娃。 夏泽叹了口气:“老天爷啊,你要是开开眼,看一看这些娃娃,好好看一看啊。” 边上的老头笑呵呵:“半大的毛头小子,却有一副菩萨心肠,难能可贵啊。” 老人人称乞儿爷,据说是七八年前自北方来的,起初以算命为生。老人自称粗略懂得一些梅花易数,能占卜吉凶,靠着给门店题字卜卦,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后来的某一天,不知怎么的就疯了,穿着道袍就往粪坑里跳,口吐白沫像是患了顽疾,自那天后乞儿爷的病症便时好时坏,闲来无事就蹲坐在云溪镇最繁华的位置,见到谁就说一句大事不好,客官你印堂发黑恐怕有血光之灾。 是个人都要怒骂一句真晦气,脾气暴躁的,直接挽起袖子一顿暴打,这不,有一会夏泽下河摸鱼回来,看到这老头,哼哼唧唧的倒在地上,头上被人打的鲜血直流,眼看就剩半口气了。 三伏天,鸡蛋掉在地上不一会就熟了,让这老头躺在这估计没几天就臭了,夏泽实在不忍心,就把他背回了这个庙里,先用些草药帮他止了血,再去镇上的医馆求爷爷告奶奶,这才让杜大夫松了口赊了几副药。 说来也怪,乞儿爷喝了药,第二天就能下地走路,夏泽一开始怀疑这老家伙是故意装死骗取同情,又担心这老家伙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怎料乞儿爷开口便是一句这位小兄弟,看你天灵处霞光艳艳,保准是天神下凡,假以时日定然成就一番帝业。 二人一见如故。乞儿爷有些本事的,但是时灵时不灵。 比方说某天那老头忽然笑逐颜开,说哎呀夏泽小兄弟,这铺天盖地的贵气,今日财运尚佳啊,只是要守住这笔横财怕是要费些周章。 结果当天夏泽就在街上捡到了三个铜板,正感叹这老头的嘴真是开过光的,下回要待他好些,结果一个不留神踩了狗屎,还让一条疯狗撵了好久。 这些天这老头的眼神愈发清明,不像往日那样疯疯癫癫,望着夏泽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出神。 夏泽摘下玉佩,在老头面前晃了晃:“乞儿爷,这东西是个宝贝?”乞儿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点头又摇头,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宝贝啊?” “放在别人这是个宝贝,放你这就是就如同陋室明珠,不仅没有益处,还容易招致杀身之祸,把它收好喽,换成第二个识货的人……” 乞儿爷摇头晃脑。 呸呸呸,这老头果然一张嘴就没好话,但少年还是默默地将脖子上的玉佩收了起来。 夏泽双眸之中闪过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光泽,让乞儿爷看了个真切,只是他默默不语。 这块玉佩夏泽还找镇上的当铺严掌柜掌了眼,花甲之年的小老头看了老半天,把玉佩往桌上一扔,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不入流的破烂,气的夏泽大半个月都对他没好脸色。 怎么会是破烂呢,他看着玉佩上唯独他一人可以看到的紫金雾气,怔怔出神。 夏泽自幼双眼就不同常人,可以说事物在夏泽眼中就是另一番景象,像是镇子里朝气蓬勃的孩童,他便能在他们头顶看到一团清气,若是垂垂老矣的老人,在他眼中便是一团昏黄的浊气。 世人在他眼中大多浑浊不堪,至今只有两人他看不透,一个是乞儿爷,头顶是一团红云,隐有雷声。 一个是他自己,是一眼望不到深处的漆黑。 七岁那年,有山上宗门来到镇上,有慧根者大都被宗门收去做了弟子,更有被称作修道胚子的,呱呱落地之时,就有踏云而来的仙人,抢着要收为弟子,连带着父母家族一同鸡犬升天,得以逃离这即将被两国战火波及的云溪镇。 而他夏泽,七岁那年就被断定是个资质鲁钝的普通人,没有宗门愿意将大把的神仙钱浪费在这样一个废物身上,即便是被称作有望踏入炼气士四境的大哥,也在他十岁那年,莫名其妙的让一个敌对宗门取了性命。 接近着父母不幸病逝,便有传闻是他这个不详的孩子克死了爹娘。 “过两天就又会有一帮外乡修士来到云溪镇,到时候小爷我可要好好捞上一笔”,夏泽抬头看着天花板,“幸运的话,就能带着乞儿爷你还有这群小鬼离开这个地方,避开战乱。” “还有带上我嫂……带上陆英。”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乞儿爷看着对面的少年,那双眸子里,有万般苦痛,也会一往直前的坚韧。 第二章 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每隔十年,寒食节,也就是清明节前一天,云溪镇就会迎来一群“外乡人”,自称是早些年逃难去了别的地方,在外漂泊多年,辛苦打拼,生活稍微好过些,因此回来祭祖。 这群人衣着华贵,绫罗绸缎,与云溪镇的穷苦百姓大相径庭。 祭祖的人换了又换,极少有熟面孔,说是祭祖,谁会信呢。 往难听了说,兴许是扎堆来倒斗的呢,实际上外乡修士,宗门来此洞天福地找寻机缘已然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穷苦的人看天吃饭已经极为不易,自然不愿意祖宗之宝被外人白白拿走,于是有人自发说是要进山“淘金”,却如同鬼打墙一般在山谷前边兜兜转转; 还有的人建议禁止没有通牒的人进入云溪镇,最后是大周某位官员颁布告示,让进入小镇的外乡人给了乡长些许好处,疏通了关系。 乡长、百人长几经盘剥下来,每家每户都能分到半袋面粉钱。 钱不多,但是在这战乱的年代,多出几文钱就多一条活路。 大泽乡云溪镇好巧不巧,就在大齐与大周两国交界处,一场大火让县志书籍毁于一旦,对于云溪镇的归属自然模糊不清。 两国约定,对进入此地洞天寻找机缘的修士索要山上钱财,五五分成,近年来为账簿上的利益争吵不休。 经过大周三代君主励精图治,大周的国力也逐年雄厚,看待这边上的大齐就越发的虎视眈眈。 近几年两国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只是两方帝王在乎战争爆发的名正言顺,谁也不想背上个残暴不仁的骂名,保不准哪天就打起来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到那时谁又会在意这小小的云溪镇,在意这群孤苦无依的娃娃? 夏泽这天起了个大早,今天是他第一次做猎头,于是换了身唯一还算整洁的衣服,兴冲冲的在房门上挂上一串小麦秆。 云溪镇开放多年,自然而然的与外来人达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外乡人回乡“祭祖”,一般会花费重金找一位镇上人做向导,称作猎头,一同跟随外乡人进入云溪镇北边的山谷祭祖。 若是当地人有意要做这笔买卖,就会在门前挂上一串麦秆,外乡人选定了猎头,就会摘去麦秆。 早些时候总有不信邪的外乡人,不肯花上这笔冤枉钱,一头扎进了北上山谷,最终死的死疯的疯,侥幸逃了回来的也修为尽失形同废人。 荷花巷已经有人在门上挂上麦秆,还有的在屋门前摆上一张桌子,桌上放满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物件,大多是各种成色参差不齐的瓷器、玉器等老物件。 外乡人进入云溪镇这天,当地人便会将自家四处收集到的老物件展出售卖。 不少外乡人对此爱不释手,很多的云溪镇人士就是通过倒腾物件过上了原本不能想象的富贵日子。 猎头是虎口夺食的买卖,现如今少有人做,倒腾物件倒成了主流。 夏泽也有样学样的在门口摆上一两张桌子,要说各种大大小小的物件这些年在山里四处游荡,还真就让他攒下不少,一个崩了一角的莹白瓷碗,碗中画着一尾鲤鱼,碗底还印着壶中日月四个大字; 两尊拳头大的铜狮子,争相逗乐,争抢一颗珠子,被他用布擦得发亮,其他的就是一些品相较低的破物件。 其实还有好几件宝贝被他藏在了某个隐蔽的角落,在人前不露富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陆陆续续有外乡人进入了云溪镇。 先是一群身骑高头大马,仪态威严的官家人,策马扬鞭,招摇过市。 紧接着是一位老态龙钟的老妇人,拄着一根藤杖,身旁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黄发男童,二人衣着华贵,绫罗绸缎,宛若神仙。 而后是一位黄袍长眉老者,身后跟着数十位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身穿清一色的宗门着装,有说有笑。 陆续有人进入云溪镇,熙熙攘攘,无一例外的是外乡人腰间都挂着一个玉牌。 原本就狭窄的荷花巷,顿时摩肩擦踵,人声鼎沸。不少摊子前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揭麦秆者却未曾看见。 老妇人和孩童来到一户人家摊子前,摊主是个肤色黝黑的矮汉子,赶忙迎上去笑道:“这位夫人,少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二位想要点什么?” 花甲老妇人抓起一支玉质的笔筒,细细端详:“这位店家,这玉笔筒怎么卖,老身财力稀薄,可付不起太贵的价钱。” 黝黑汉子打了个哈哈:“老夫人颇有眼力,这笔筒是俺老祖宗传下来的,往上三代数,俺家老太爷可是大周的榜眼,老夫人如此慧眼识珠,只要三……二十两纹银。” 他有些心虚的看向隔壁屋那个躺着晒太阳的少年,后者以扇覆面,嘴角微翘。 心中暗笑这汉子放的什么狗屁,还榜眼,族谱上倒三代,他太爷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就喜欢坐在田埂上捧着碗吃饭,还喜欢吹嘘自家婆娘夜里功夫了得。 老夫人脸上鄙夷一闪而过,黝黑汉子底气全无,这时他身后的破屋子内跑出来一个同样七八岁的女孩,忽的一下扑在黝黑汉子的身后抱着他喊了声爹。 女孩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裳,扎着两个小小的羊角辫,胖嘟嘟的小脸,煞是可爱。 老妇人身旁的孩童闻声望去,牵了牵妇人的衣角。 汉子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摸摸女孩的脑袋温声道:“我家闺女,和她娘一样没见过什么世面,还不太懂得礼数,夫人莫怪。” 等到破屋内有个丰盈妇人叫了一声莺莺,女孩哎了一声又跑回了屋内。 “你这笔筒应该还有与之配对的玉笔、砚台吧,我知道其余的东西更值钱,把它一并卖给我,二百两银子,再送我几件东西,如何?”老妇人道。 黝黑汉子见这妇人出手阔绰,怔怔出神,很快便反应过来,对老妇人又是一顿天花乱坠的吹捧。 “哎呀,瞧我这记性,我家祖上确实还有一只质地成色尚佳的玉笔,我这就进屋给您取,稍等片刻。” 汉子转身进屋,步伐中却难掩兴奋,普通三口之家吃穿用度一年也就二两银子,五十两银子足够他们在云溪镇置办一间相当气派的院子,闺女的嫁妆也有了,还能让他在镇上开上四五间铺子,做点小生意。 等到汉子进屋,那老妇人低声对孩童娓娓道来:“根骨太差,带回山上修炼怕是个只进不出的无底洞,但是外貌不错,稍作调教,做通房丫头绰绰有余。” 孩童不可置否,沉声道:“待会试试把银子再加一加,看看这汉子肯不肯松口把这小妮子一并送给我们。” 隔壁屋子,挨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少年皱了皱眉头。 黝黑汉子欢天喜地的出来,手中果真有一杆五六寸的玉笔,和巴掌大的眉纹歙砚,自是精雕玉琢,灵气鼎盛。 老妇人将约定好的银子放在桌上,喜笑颜开的接过玉笔。 “老身斗胆,还要跟店家做一笔两全其美的买卖,我看令千金容貌秀丽,天资聪慧”,老妇人看向汉子身后的屋内,“我这孙子前些日子曾有幸拜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长为师,这位老仙长可是货真价实的陆地神仙,如今最大的心愿便是多收几个徒弟,不埋没了师门。” 汉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老妇人见状赶忙将几锭银子放在桌上:“老身愿出五百两,若是令千金能拜入老道长门下,做个修炼吐纳,长生不老的女仙,他日成就金仙之资,光耀门庭,对店家你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汉子脸色愈发阴沉。 “当然,您二位得承受些许小女别离的苦楚,但逢年过节都会收到二十两银子当做酬谢。” 老妇人还想要说什么,只见屋内传出一阵恶毒的女人咒骂声,话语中的内容夹带着对老妇人的谩骂和对男人不争气的哭诉。 一时间老妇人的脸色极为难看。 黝黑汉子的脸上阴霾阵阵,收起了两百两纹银:“这两百两我收下,玉笔和笔筒给你,剩下的买卖我不做了,趁我还没发火之前。” 沙包大的双拳紧握,汉子吐了口唾沫。“赶紧滚!”脖子上几处青筋暴起,男人拂袖转身而去,将门上的麦秆撕碎,屋内的女人咒骂之声这才渐渐石沉大海。 老妇人眼中凶光毕露,好一个心高气傲的凡夫俗子,老身花钱买你的女儿是看得起你,你不卖便算了,这一口唾沫恶心谁呢,这要是放在外边,老身一只手便捏死这只臭虫。 “在这个地方最好遵守这的规矩,不要节外生枝,爷爷托了很大的人情才拿到这两块玉牌,且再看看,莫多理会这些蝼蚁。”孩童的声音低不可闻。 “小主教训的是,老身定当铭记在心”老妇人连连点头。 二人踱步至少年摊前,摊主哼着小曲,摇着蒲扇,神游天外。 黄发孩童端起白瓷碗看了又看,眼光扫过那对铜狮子,心里暗骂一句乡野村夫目光短浅,糟践了东西,若是将其修复,又得花上好大一笔银子。 “店家,这两尊狮子怎么卖?”黄发孩童问道。 太师椅上那位大爷用蒲扇挡脸,悠然说道:“一尊三百两,要就给钱,小屁孩不要就别乱摸,让你家主事的说话,别特么打搅小爷睡觉,滚蛋。” 孩童强忍着火气,退至老妇人身后,示意她赶紧开口。 老妇人笑出一口白牙“这位小东家,可否便宜些,老身囊中羞涩,可我这小孙子很喜欢这两尊狮子,二百五十两,再让老身挑一件小物件,如何?” 对面太师椅上那位,缓缓放下蒲扇,眯着眼睛打量了眼前这两人好一会:“不买就滚!这成色这质地,二百五十两?打发狗呢?还让你挑一件物件,我给你二百五十两,你给我买三百匹牛,一百匹马,再给我送俩小媳妇呗?” 隔壁屋那个汉子听闻,将头探出屋子,看着手中的二百两,骂了一句龟孙你大爷的,又关上了房门。 话说到这份上,即便那老妇人无心再讨价还,脸色阴沉,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孙子去往别处。 “小兄弟,这两尊铜狮子怎么卖?”夏泽抬起头,对面站着四五个人,说话的那人约摸十三四岁,身着白衣,背后背着一把用黄布包裹的天师剑,脸上的稚气未脱。 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两个相仿年纪的少年少女,还有一位灰袍中年人。 灰袍中年人身材尤为魁梧,抽着那杆烟斗,吞云吐雾,怡然自得。 蓝衣少年正值弱冠,抱剑而立,盯着那两尊铜狮子看了好一会,失望的摇了摇头。 绿衣少女不动声色的踩了他一脚,然后眯着眼睛向太师椅上那尊大神笑了笑,眉眼弯弯似月牙,一点樱桃嘴,俏丽若三春之桃。 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 可怜那个中招的少年,平日里就一贯的死要面子,这会疼的嘴角抽搐,硬是不肯在夏泽眼前丢这个面子。 “一尊三百两,要就买,不买就滚。”少年机械式的重复道。 只是双眼呆滞,看着那位少女,言语里已然没有了神志。 蓝衣少年眉头一皱:“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两尊狮子原本是用作焚香的香炉,用此炉焚香,可加快修士吐纳灵气,你自作聪明的把这两尊狮子上的金粉刮掉,这狮子成了无皮之刍狗,失去了原本的功效,一尊三百两,你未免也太黑了。” “嫌少啊?那行,看在你的面子上,一尊五百。”说话之人笑容愈发贱格,摇着蒲扇吹散烟雾。 少年刚要发作,身旁的少女已经举起拳头要往他头上招呼,不想最先说话的那位白衣少年骂道:“李猷,你少给我捣乱,哪凉快哪待着去。” 随即将包袱里的银两一股脑全倒桌上,死死抱住那两尊狮子。 “掌柜的,我这个朋友脑子不太好使,您冲他来可不关我事啊,我符契江湖经验虽浅,但是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掌柜的眉眼如炬,身姿挺拔,天生富贵命,好一个玉面小郎君。我这点身家都在这了,您数数。” 少年赶鸭似的挥挥手笑道:“拿走拿走。” 灰袍男人收起烟杆,走上前。 第三章 袅袅少女羞 荷花巷里人来人往,各式各样打扮的人穿梭在巷子里,讨价还价声,嬉笑怒骂声不绝于耳。 两国交界处的云溪镇虽然暂时免于战火波及,接连几年的大旱天灾,让穷苦人家的营生更是不易,稍微有些家底的,也是将祖上传送下来的物件一件件当了出去,才能勉强维持个金玉其外的光景。 实则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即便是没上过几天学堂的苦白丁,便是颇有些“祖茵”,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肯示人,正是动荡的时局让黎民百姓学会了虚以为蛇。 镇上号称祖上官居大周礼部侍郎的破落子弟,传到他这一代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花架子,没得办法唯有典当度日。 骄奢淫逸,过一天算一天,然后在某个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天,变成了街边的冻死骨。 即便是夏泽隔壁屋的黝黑汉子,在将玉笔和砚台卖给那俩爷孙的时候也动了不少小心思。 两件物件都是山上人修行练气的灵物,砚台可赋予世间墨水灵气,将万千文字化作纸上小人,玉笔则是将写在纸上文字八千万,一只只的吃进持笔人肚子里,温养人体窍穴,名副其实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那杆玉笔通体翠绿,无一丝杂质,笔杆缝隙处不时会有点滴露水流出,三伏天握在手心可使人如至冰室,沁人心脾,实则玉笔内部的阵法由于保存不当,早已是行将朽木,若是文风成型的老夫子来使用,倒是无伤大雅。 可若是身心尚未成熟的蒙童驾驭此物,大道无望是小,极有可能会挫伤五脏折损寿元。 灰袍男子走上前拱手道:“在下尧命,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夏泽打量了男子一番,心想这大概是这三位的长辈,看打扮大概是官家或是别处来的名门望族。 随即拱手笑道:“免贵姓夏,单名一个泽字。” 少女挤到灰袍男人身前,眉开眼笑:“我叫木桃!木落雁南度的木,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桃。” 明眸皓齿,眉眼弯弯,夏泽这会只觉得天旋地转。 那位有点胖的白衣少年背过身,使劲将两尊狮子塞进包袱,结果包袱内的拨浪鼓、零嘴吃食叮叮咣咣散落一地。 咧嘴一笑,赶忙拱手:“我叫符契!” 抱剑那位仰着头站在一边,好半天才不情不愿的从鼻孔里挤出俩字:“李猷。” 叫做木桃的少女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在李猷后脑勺上种了一个板栗,疼的那少年上蹿下跳,全无剑侠风骨。 “师傅说过,行走江湖要讲礼貌!你又忘记啦!”木桃柳眉倒竖,双手叉腰,作势又要打。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李猷只好悻悻然的挪向尧命身旁。 “小兄弟今年可是头一回做猎头?”见夏泽点头,又说道,“我们叔侄四人从大周而来,为的正是找寻云溪镇木氏一脉的祖坟,让木桃小姐认祖归宗,此事事关我家小姐正道机缘,想劳烦小兄弟带个路,至于价钱嘛,”男人抽了一口烟,双眼微眯。 “一切好商量”。 夏泽看向三人穿着打扮,举止神态,无不吐露着山上炼气士的气度。虽然尧命没有明说,但四人显然是山上人无疑了。 若干年前云溪镇北边的两座大山,童子峰与葫芦峰下的马哭坟,曾是一处远古战场遗址,多方不知是何跟脚的飞升仙人、武夫在此混战长达三年,最终全部陨落于此,独胜浑身烂疮的马儿在谷中游荡,悲鸣嘶吼故此得名。 猎头这一行做的人不多,变成了却是实打实香饽饽,有一种存疑说法是猎头带人进山,消耗的便是自己祖山的祖茵,寅吃卯粮,若是一个不好接了个扛不住的大因果,自己轻则大祸临头,还要连累子子孙孙受穷受累。 猎头分上下两等,上等称作飞书。这类猎头无需自己招揽生意,成功一次就有了最好的金字招牌,若是有外乡人想要聘请,只需将符箓绑在鸽子腿上将其放飞,猎头若是有心接下,就将鸽子上的符箓揭下点燃,买家卖家自会有所感应,代表着这门交易成功了一半。 飞书猎头可在生意达成后与买家进行一定程度的分成,若是飞书猎头遭遇不幸,买家还需支付飞书猎头一笔相当可观的赔偿。 其次的就是夏泽这一类,在门上挂上麦圈,即为结草,价钱与飞书无异,生死自负。 夏泽心头一阵嘀咕,这老匹夫不嫌弃自己年纪小,开门见山的让自己当猎头,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不成自己摊上这堆破烂里真的藏有什么宝贝,让他眼尖看对了。 前天乞儿爷破天荒没有让自己求着算卦,卦象出来之后这老头脸色铁青得吓人,说是此乃大吉大凶之卦象,若是只身凶险之中求富贵,恐怕要不能完寿,宜知退方可止损。 许久,缓缓说道“要我带木桃小妹妹寻祖倒是不难,只是我这赏钱兴许不会太便宜。” “但说无妨,只要不是要黄金千两万两,我的棺材本还是付得起的。” 对面的少年伸出双手:“我不要钱,只要十张通牒文书。” 这番话一出,饶是脾气性子相当不错的符契都惊呼:“通牒文书!十张?夏老板,你也太黑了点吧,又不是押送犯人的小吏,要这么多的通牒文书做什么。”符契掖了掖怀中的宝贝,心里嘀咕能从这位狮子张口的夏掌柜手中拿下这件宝贝,真是祖宗保佑了。 木桃没有吱声,很快便猜出个一二。 如今大周与大齐两国剑拔弩张,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是在所难免,云溪镇处于一个相当尴尬的位置上,两国君主谁也不肯率先撕破脸,以免落下个为政不仁的骂名。 在这个年头,每一家每一户都得受官府衙门管理,没有衙门钦点的通牒文书,哪都去不了,出了户籍地每过一关一口便要受到严格的盘查,离开了户籍地便自动视为脱籍,是杀头的重罪。 有远见者,花费些许钱财,上下打点,能拿到一两张已是天大的面子。 尧命讨价还价:“十张通牒文书有些为难……五” “十张没问题,另送你一桩机缘。”一位女子的声音响起。 夏泽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来者是位样貌清冷的少女,将摊前的三男一女四人视若无物,边走边打量着摊上的物件,心里嘀咕着都是些破烂不堪的残次品,结果一不留神在木桃干净的鞋尖上踩了一角。 木桃大为火光,刚要动手。那位女子却毕恭毕敬的了作个揖:“小女子唐突,冒犯了姑娘,望祈赎罪。” 言行举止礼仪恰到好处,偏偏脸上还是一副冷若冰山的平淡,这让话到嘴边的木桃气成了鼓腮的金鱼,方才她才教育李猷行走江湖要懂礼数,这回只得吃下这口气。 夏泽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这位不知是懂不懂得礼数的姑娘,袅袅青衣,长袖下一双白若凝脂的纤纤玉手,手腕处挂着个银镯,不似那木桃眼波流转,却也有一双让常人见了都为之侧目的瑞凤眼,香墨弯弯画,燕脂淡淡匀。 这位姑娘很好看,如果不开口说话,夏泽以为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仙人笔下的仙子,就是这淡淡的妆容放在别的女子脸上也就尔尔,在她脸上便是极好的,美中不足的是她足下穿着一双桃花色的鞋子,面容无可挑剔,只是服饰的搭配上的理解别具一格。 木桃开口道:“这位姑娘,不好意思,这桩生意是我们先来的,你中途打断,不符合规矩吧。” 那女子看也不看她,径直向夏泽走去,淡淡道:“上门提亲才讲究先来后到,可这也得老丈人点头不是?况且你们还得讨价还价,可我不喜欢。” “让我看看你的挂坠。”夏泽眼见那女子的脸愈来愈近,全然不顾身后几人的白眼,一把将刚要起身的他按回椅子上,后者俯在椅子上,抓着夏泽脖子上的玉坠看得出神,渐渐有些雾气。 “怎么会,怎么会,果真如此。”女子声音有些更咽。 这藤条做的太师椅受重轻微摇晃,女子的脸时不时贴着他的胸膛,夏泽是大气不敢出,心中大为震撼:“这位姑娘长相是极好的,就是脑子不大好使。” 瞥见对面的木桃鄙夷的眼神,夏泽如坐针毡。 “无礼!”李猷化掌为圆,掌中雷声大作,踏步向前,劈向女子。 藤椅上的夏泽,嘴巴张的很大却发不出声音,稀里糊涂的就被扔上了房顶,一屁股坐在了屋檐之上。 凡胎肉体的当地人不识其中门道,伸长了脖子看热闹,附近的外乡人看见两拨人动手,赶忙退让开来,避免被这场搏杀波及,人群中有人感叹,这少年师承不简单,使的居然是雷法中震慑妖邪,惊鬼神的掌中雷。 青衣女子脚尖轻点,身形快速闪动,每当李猷认为要得手之时,又频频落空,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倒是将荷花巷里的道路砸的坑坑洼洼。 女子双掌上下翻飞,拍碎飞溅的碎石,轻松自如。 这一头的李猷有些恼火,这分明是猫在逗弄老鼠,欺负他掌中雷还不纯熟,马步站定,双掌隔空抱元,一招狮子张口,虎口雷电喷涌而出。 青衣女子站定,不再留手,一枚银针自袖中滑落,朝李猷飞射而出。 尧命怒目圆睁:“手下留情!休伤性命!” 已经来不及了,飞针迎着冲破雷电,嗖的一声刺入李猷掌中,两眼一黑,尧命身形一闪,来到李猷身后,一掌拍向其后背,一缕霸道真气灌入。 李猷小臂处轰隆一声,随即倒地口吐白沫,抽搐不已。 第四章 叔叔好大的面子啊 夏泽坐在屋檐上,看着下边荷花巷议论纷纷的人群,哭笑不得,旁人看不出来,他夏泽可是看得真切,方才那个叫李猷的少年,掌中电光四射,跟镇上说书人说的道家五雷正法一模一样,二人周身气雾缭绕,兴许就是传闻中的灵气、真气之类的东西吧。 浑浑噩噩的做了十几年老百姓,今天头一回发现山上神仙是真的存在的,这种感觉又兴奋又害怕。 怕这两拨人马谈半天谈不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像捏死只虫子一样捏死他夏泽,怕围观的旁人以为真的是他夏泽发了一笔偏财,惹得两拨修士为此大打出手。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兵荒马乱的年代,谈什么公平秩序,他娘的安生日子怕是要离他远去了。 尧命持续为李猷灌输真气,正色道:“姑娘手下留情!请看在我尧某薄面下,且救一救我这不懂事的侄儿。” 青衣少女双手抱胸:“这位叔叔好大的面子,吓死本姑娘啦。” 符契蹲坐在地,帮忙架住口吐白沫的李猷,一肚子的话涌到嘴边,又被他强忍着咽了下去。 木桃手中长剑刚要出鞘,被尧命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气得一跺脚,飞上了屋顶,夏泽只觉得轻飘飘的,便回到了地上。 “二位,别打了。有话好好说,芝麻大小的事不急着大动肝火,承蒙各位看得起我夏某,只要是价格到位,没有谈不成的生意,对不对?价格得到位。” 尧命正色道:“这位姑娘可是师承天澜山李慕云仙长。” 那女子听到他提到家师名字眼色微变,淡淡说道:“师傅说了,行走江湖,凡是与人动手,不问师承,不问来路,先揍他娘的便是,这位叔叔若是看不惯我,只管动手,若是有那能耐把我一巴掌拍死,自然有天澜山一众师兄弟帮我收尸。” 后半句她其实没说,若是她一个不小心真就草席裹尸,那位脾气向来不好的李仙师,恐怕会直接拿上七八件看家底的仙兵法宝,屠他个满门。 尧命笑着摇了摇头:“姑娘误会了,我与李仙师早些年曾有过一面之缘,只此一别就再无缘分相聚,我这徒弟方才唐突,冲撞了姑娘,可否高抬贵手?” 话说到这,这位青衣女子也听出来了,看来这位中等身材的男人,与师傅也算不上有多大的交情,但与此人无冤无仇,也没必要伤人性命,于是来到李猷身前,以一套迅捷的指法飞速的点在赤城、泥丸等多处窍穴。 口吐白沫的少年哇的一声,吐出些许污秽之物,便忽然没了精气神,一下子萎靡了下去。 一股恶臭飘散开来,女子用衣袖掩面退了退。 木桃起身质问道:“喂!你真的是在救他吗?怎么他忽然变成这样了。” 青衣少女翻了个白眼:“我可以放他一马,但是没说一定会救活他啊。” 没等她说完,木桃就要拔剑,却再次被尧命拦住。 一直在给李猷灌输真气的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在那少女给李猷指点过后,李猷原本真气淤积停止的洞府,如同堵塞已经的泄洪通道,茅塞顿开,灵气倒灌而入,这才失去了精气神。 眼前的青衣女子的声音,忽然在尧命心湖之中响起,是一方解毒的药方,前面几个倒还中规中矩,后边几方诸如雪蟾三寸舌,月下堂前草,七岁恶犬牙,倒是有几分疯道李慕云的手笔了。 尧命将夏泽拉向一处,作揖道:“我得去别处寻找解毒的药方,我这几个不谙世事的弟子还望夏泽小兄弟多多照顾一下,安排个住处,不出三日,尧某就会返回,到时必有重谢。” 还不等夏泽答应,甚至都没有和三个弟子打声招呼,身形一闪失去了踪迹,只留一地滚滚的烟尘,还有大眼瞪小眼的四人。 就这么走了?甚至连气都不吭一声,这绿衣女子得是多大的后台。 那青衣少女也不理会其他人,转过身一只手轻轻捻着夏泽衣袖,笑着说道:“我叫林露清,你呢。” “哦……我叫夏泽。” “你得给我安排个住处。”口气中仿佛全是天经地义,不容置疑。 女子的脸愈发靠近,夏泽噤若寒蝉,不由得退了两步。 对面那位气鼓鼓的少女脸色一寒,搀扶起脸色苍白的少年说道:“符契,我们走,” “木姑娘!”夏泽刚要追上去,脚步却是一迟,回头看到那个满脸含羞的少女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少女羞愤道:“喂,我要住哪啊?” 周围的人群已经议论纷纷,有好事者已经在脑中杜撰一篇以他为主角的江湖艳情小说。爹娘走得早,他又不愿意和陆英这个挂名嫂子一块住着,因此为了活下去,同寡妇抢水,与野狗刨食这样的事他没少干,霍霍得这个镇子鸡飞狗跳。那时候没少被人抓进巷子里打,只不过但凡是打过他的,事后都被他狠狠地打了回去。 于他而言,最伤人的不是那些成年人的拳脚,而是那些镇上妇人的口齿,一个个像是嘴里都镶满了锋利的刀片,什么镇上的哪个郎中平日里为人刚正不阿,暗地里却和某个寡妇珠胎暗结,洗澡时水漫了一地,把世上最肮脏的东西化作一桩桩看似揶揄的话语,一股脑的倾泻无辜人的身上。夏泽与那群水井旁洗衣的妇人无冤无仇,不知怎么的就刮起一股夏泽与陆英有违伦理的谣言,在小镇里口口相传。让他气的身子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林姑娘,这个给你。”少年将一串钥匙塞入南樱手中,“我得先将我这几个朋友先安顿好,才能不负尧大叔的嘱托,还请姑娘不要嫌弃我的房子破旧,稍作歇息,待我处理好这件事。” 随后又压低声音说道:“在房梁上有我存的二两银子,不多,南姑娘可以收下,在镇上到处转转,也算是我招待不周的一点点赔礼。” 少年说完转身跑掉了,林露清拿着那串钥匙,提到眼前晃了晃。 周围看热闹的人走了大半,唯独不少长舌妇仍在暗地里议论纷纷,眼神颇为不善,南樱冷冷环视了一圈,随后走进屋里,没有人注意到,女子藏在袖中的手,轻轻捏碎一张紫色符箓。 四周口若悬河的妇人无一例外眼前一黑,心头涌起一阵不适的恶寒。 隔壁黝黑汉子抱起自家闺女,趁着自家媳妇背过身去的时候,微微一跺脚,一道寻常人难以洞察的金色罡气泛起涟漪,将四周紫气盈盈震得粉碎。 “哼,好个歹毒的丫头,只是遭人口舌便下此毒手,这李慕云收徒还是只看根骨不问德行,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也不知道这疯老道能护着这小丫头到几时,到时可别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黝黑汉子暗暗想到。 林露清眼见符箓被人破去,眉头微皱,脚尖轻点飞上房梁,果然发现用一块麻布系好的两块碎银,微微一笑。 第五章 木姑娘 认识你我很高兴 “木姑娘!木姑娘!” 夏泽安置好南樱,跟在木桃三人身后,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双足像是陷入了千斤泥沼,明明就那么点距离,却始终是跟不上三人。 木桃背着昏死过去的李猷,任凭后边的夏泽大呼小叫,头也不回,步若流星,发髻处的红色随风飞舞。 一连问了好几家客栈,不是没有空余客房,就是要求出示关家谱牒,受了那女子的气,再加上尧命莫名其妙的不告而别,她愈发愤懑。 符契自然也是追的满头大汗,心想这天底下的女人啊脾气就如同多变的天气。 不知怎么的就雷声大作,转瞬间就暴风骤雨,任凭你占着多大的道理,多说一句都是罪过,在她柳眉微蹙之后,也只能乖乖服软。 天底下能跟心爱女子率先低头的男子,得是何等的了不起,能在脾气最差的女子底下游刃有余的男子更是响当当的大丈夫了。 纵使这般倒也苦了他符契,那小子招惹了木桃,冤有头债有主,使出缩地之法稍作惩罚无可厚非,千不该万不该牵连着他一并受苦啊。 不过这话他没敢和木桃说,从小到大受了人欺负,全是木桃抓着一根碗口粗的梢棒,帮着他找回了场子。 李猷这家伙缺心眼,说话总是直来直去,没少被木桃收拾,对于木桃他可是心服口服的啊。 符契嘿嘿一笑,要不干脆由他来做这个好人,管他三七二十一倒头躺地上就装死,让木桃和这小子好歹有个台阶不是。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身,忽然听到身后一声炸响,接着一股气浪袭来。 木桃停住脚步,猛然回头,远远看到那个本就肤色黝黑的少年,满脸焦黑,双手并拢虎口处滚滚青烟,徐徐上升。 “这……他娘的啥情况啊……” 看他的样子,还挺错愕…… 荷花巷内,人人侧目,看向夏泽,云溪镇本地人看不出门路,只是好奇为何这混小子忽然像是扒了烟台的狗灰头土脸的。 有幸目睹夏泽此番风采的宗门子弟无不惊愕失色,掌中雷?道家天心正法里的掌中雷,莫非这个少年也是隐藏身份的道家子弟? 一位身骑黑马长官模样的乡兵唤来一位对镇上人丁相对熟稔的小卒,询问几句,在得知夏泽是镇上人氏之后,倒也没过多纠缠,叮嘱随从几句便离开了。 酒肆内,酩酊大醉的老者猛然睁开眼,发现手持毛笔狼毫处浸入酒水,将其提起用手指搓净,笑而不语,仰头将碗中酒水龙吞下肚,再度沉沉睡去。 先前的老妇人与黄发孩童眼神对视,暗中以逼音成线之法交谈起来。 夏泽的脸庞和虎口火辣辣的疼,他不是山上修行之人,自然而然不清楚自己究竟做出怎样一番壮举。 刚才在追赶木桃三人的过程中,他只觉得双眸之中一阵滚烫,四周亮起刺目白光,天地之间唯有他一人,不论是看热闹的人,木桃,符契,都不见了。 先前李猷施展掌中雷的一幕如同光阴长河倒退,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眼前。 又有些许不同,那就是眼前的李猷会随着夏泽心念一动,将某个看不清的施法手印,灵气在经脉处运行的轨迹,清晰的展现在他眼前! 夏泽下意识的一遍又一遍的跟随着李猷的动作,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终于看到掌心处迸射出一道白色霹雳! 如雷贯耳般的巨响,夏泽四周的白光顷刻间消散,周围的人神色各异,先前经历的一切不过在瞬息之间,他只感觉到十分的疲惫。 木桃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跟前,还没等他开口,少女便一把抓住他的手。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赶紧走!” —————————————————— 云溪镇茶水铺子,陆英神色凝重的看着眼前的俏丽少女,背上还背着个脸色苍白年纪相仿的孩子,旁边的那个小胖子倒是生得白白净净,像极了年画里的娃娃,盯着蒸笼里的包子,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才控制住自己没在这种场合大快朵颐…… 而那个满脸焦黑的家伙此刻正挠着脑袋尴尬的笑着,似乎是犹豫着怎么开口,陆英心中轰隆一声,水落石出,想是小王八蛋又在外边惹祸让仇家上门告状来了。 “哎哟!哎哟!嫂子!嫂子!你这是干嘛呀!”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抓住夏泽的耳朵,二话不说便反手一拧,疼得他嗷嗷直叫。 陆英一手攥着耳朵,弯腰就要拾掇棍子,慌得那黝黑少年迫不得已把腰一弓使的壮士断腕之法,逃向后院。 “躲!我让你躲!一天天没个正形,闯了祸就知道来给我添堵,要不是爹娘临死前让我好生看管你,还不知道你要捅下多大的娄子!” 陆英持棍,双脚踏地高高跃起,竟一下跨过半人高的灶台杀向后院,片刻之后便传来夏泽杀猪一般的嚎叫。 木桃、符契对视一眼,尴尬至极。 眼见夏泽哭嚎着从后院逃出来,扑在地上,眼神哀怨且无奈,又被陆英骂骂咧咧的扯着一条腿拖了回去。 木桃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这位姐姐,你误会了,我们是从外边来云溪镇祭祖的,我弟弟贪玩,吃坏了肚子,怕是要休养个十几天,有几种药材这没有,我家大人得去别处买,想在您这租上两间客房。” “住店?” 要知道这个地方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小的四合院平房,外边以茶水铺自作为大门。 符契心领神会,从包袱里取出了一锭银子双手捧着放在桌上,一双近乎哀求的大眼眸子目不转睛的看着陆英。 这一锭银子,别说住上三五天,就是好吃好喝伺候着,住上三四个月都富余。 “这……”陆英打量着眼前的三个孩子,双手在背后罗裙处擦了擦,看衣着打扮、谈吐,必定是显贵之家的子弟,只是背上脸色苍白的李猷,显然不是吃坏了肚子那么简单,她倒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就怕万一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沾惹上数不清的麻烦…… 夏泽心知陆英这人,有的时候胆子比蚊子眼都要小,没等她松口便牵着木桃的手进了后院。 “客房有,跟我来,这里边的房子都宽敞着呢” 陆英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俩已经安顿下来,便不好说些什么。 “姐姐,你这包子管饱吗。”符契歪头笑了笑,兴奋地搓了搓手。 她喜笑颜开,打开蒸屉:“有的有的,随便吃吧。” 房间不大,比不得正经客栈,但是干净整洁,草席,棉被一尘不染。 这多亏了陆英,夏泽爹娘双双亡故,大哥英年早逝,夏泽也不常回,但陆英就是坚持打扫,镇上的老人说这样才能让屋子里有人气儿,可以去邪祟。 木桃将背上的李猷放在床榻之上,盖上被子,后者紧皱眉头微微舒缓。 到这会木桃才能长长的舒上一口气,只是看着李猷酱紫色肿胀的手臂,秋水眸子里很快又附上一层雾气。 夏泽手里端着热茶,刚要进门,看到这一幕,抬起的右脚刚要迈过门槛,停在半空。 木桃听到声响,转过身,将微红双眼上即将溢出的水汽抹净。 良久,少女用带着鼻音的声音缓缓说道:“谢谢你。” 夏泽心头一块巨石随之落下,这才敢大大方方的走进门,奉上手里的热茶。 “木姑娘,你不用说谢谢的,”夏泽挠挠头,看着眼前那个双眼微红的倔强女孩,笑了笑,像个傻子。 “也不必为此愧疚,我很高兴,木姑娘是神仙吧,是说书先生说过的,那种能够上天入地,一口仙气就能撒豆成兵,点石成金的神仙吧。” 木桃看着眼前的黝黑少年,后者眼神里那股子真诚和崇拜,她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这下好了,尽力掩藏的眼泪不管用不顾,稀里哗啦的落了出来。 她笑着摇了摇头,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却没有半分的委屈了:“不对,我是山上人,但是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这回换做夏泽摇了摇头:“木姑娘很厉害啊,从今天开始我在外边就不用怕受人欺负了,可以大大方方的和云溪镇的人说,我夏泽有个朋友,是个山上神仙,会使五雷法,还能腾云驾雾!以后我要是有钱了,就在云溪镇,不,去大齐,大周,每个地方开宗立派,到时候祖师堂里边,就要有一尊木姑娘的真容画像,奉木姑娘为心中信仰,让万千信众,遇上了过不了的坎,解不开的心结,都要磕头拜拜,逢年过节都得宰头猪供上,木姑娘到时可不要不理我呀,木姑娘,认识你我很高兴。” 木桃听到这黝黑少年天花乱坠的吹捧,也顾不上淑女形象,笑的花枝招展,笑声像一串屋檐下的风铃。 夏泽强忍着不让自己发抖,前十几年口才都用在了坑蒙拐骗上了,头一回跟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说这种发自肺腑的真心话,能把她逗得捧腹大笑,他就很知足了。 木姑娘不仅长得很好看,笑起来也是倾国倾城,就连笑声也是那般倾国倾城。 “夏泽,肩膀借我一会,我有点困了,睡一会。” “好!”夏泽没有片刻的犹豫,搬来一张椅子,紧紧挨着木桃,不敢有丝毫僭越之举。 木桃缓缓把头靠了过来,果真沉沉睡去。 细微的呼吸声吹在他的脖子上,痒痒的,可他是一动也不敢动啊! 房间外,陆英本想吆喝一声吃饭了,看到这一幕,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符契嘴里啃着个包子,和陆英有说有笑,半晌过后包子滚落在地。 夏泽眼神大义凛然,须臾之间豪气万千,尽量让自己的动作不是那么的大,膝盖上的巴掌挥了挥,意思是让他们赶紧滚,切勿坏了大官人好事。 陆英强忍着把那坏小子拽出来胖揍的冲动,带着符契离开。 “放心吧,这小子花花肠子多,但心眼不坏的,让你姐姐好好睡会吧。” “嗯。”符契将信将疑。 拐角处,陆英露出了婶婶姨母辈特有的笑容。 第六章 不是君子也非小人 已经后半夜,木桃挨着夏泽的肩膀睡得十分的香甜。 夏泽已经坚持了足足两个时辰,木桃挨着的那边肩膀已然完全麻木了,陆英来了几次,都只是在门外看上一眼,多半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夏泽可从来不会趁人之危做这种下作勾当啊! 他恨啊,这世上怎么就没有一种功法,神功大成之后,任凭道侣头颅有千斤万斤沉重,男子臂膊肩膀如巍峨高山,纹丝不动!既然没有,那今后就让他夏泽做这前无古人的中兴之祖,让世间男子好汉与心爱道侣,在花前月下,美事不容落空! 最终万般不舍的将木桃的脑袋挪开,想要舒展舒展,怎料少女头一歪,脸贴着他的大腿,依旧没有睡醒的迹象。 “好吧!这样好像也不错。”夏泽乐不可支。 那股双目滚烫的怪异的感觉再度袭来,好烫、好烫、好痒。 电光火石之间,一双眼眸金光熠熠,似有秋水流转,眼前的景象变得刺目耀眼。 夏泽眨了眨眼,低头看向少女,一切依旧。 “不对,这双眼睛看谁都能看到些许雾气,或许就是那种被称作气数,气相的玩意,不会什么也看不到啊。” 夏泽看向床榻之上,病恹恹的李猷,头上覆盖着一层淡淡雾气,光怪陆离的是,他居然能将李猷周身经脉构成、流向看的十分的真切,那小腹之中的气团,就是道家修士所说的丹田吧! 此刻李猷的情况不容乐观,尽管筋脉并无迟滞,但林露清飞针上的毒物已经顺着静脉流入了四肢百骸,幸亏尧命及时护住了心脉,毒气并未攻心,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这并不是良久之策,没有专门的解药,李猷毒发只是时间问题。 没有任何征兆,另一股怪异的感觉再度袭来。 脖子上挂着的红色玉佩逐渐变得温热,猩红雾气升腾而起,不可抗拒的力量涌入他的脑海,紧接着夏泽不受控制的张开了嘴。 李猷身上那一道道朱紫色的气流,从七窍飘散而出,伴随着夏泽身上的玉佩挂坠霞光阵阵,缓缓消散,顷刻间,周身静脉里残存的毒物居然都被吞噬殆尽了! “咦!”熟睡中的木桃嗅到一股古怪的恶臭,揉了揉眼睛。 夏泽的脸色已然变成了酱紫色,再也不能忍耐,猛然冲出院子,踉跄几步,哇的一声,吐出腹中污秽。 “夏泽,你怎么啦,不舒服?”木桃走出门外,关切道。 夏泽摆摆手,强撑着身子:“没......没事。” 的确没什么事,脖子上的吊坠借用他的身体吞下李猷身体内的毒素之后,向他心湖之中传来了一阵心满意足的呓语,只是那股刺鼻的腥臭让他腹中一阵翻江倒海,这才吐得稀里哗啦。 床榻之上,李猷手臂之上的乌紫色荡然无存,木桃以仙家窥视之法检查后者全身经脉,显然已经无大碍了,只是李猷的身体依旧十分的虚弱,是谁解了他身上的毒素?这太不可思议了。 木桃看向夏泽,眼神中充满疑惑,林露清飞针之上的毒极为罕见,掺杂了好几种闻所未闻的毒物,就是尧命看了都觉得相当棘手,难道是夏泽?这怎么可能。 黝黑少年支撑着站起身,笑容假的外人一看就知道相当的勉强:“木姑娘!我有些事要处理,你在这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招呼一声我嫂子陆英就行,我去去就回!” 没给木桃询问的机会,夏泽夺门而出,兔起鹘落之间,已经没了踪影。 木桃红唇微起,看那远遁而去的少年,神色之中尽是担忧。 夏泽铆足了劲,一口气跑出了茶水铺子所在的牛蹄巷,来到一处拱桥处。 此时已是深夜,拱桥下,蛙鸣四起,玄色潺潺流水,倒映着漫天星河,一轮明月在蛙鸣声中,荡起波纹,碎碎圆圆。 夏泽面色沉郁,垂首不语。握住那块红色玉佩,感受着掌心传来的阵阵温热,似乎下定了决心。 那块红色玉佩似有感召,须臾之间,开始紧紧贴着他的手心。 夏泽低喝一声,抓住那块红色玉佩,向着河水中央用力一掷,少顷,只听扑通一声,红色玉佩落入水中,“算我求你了,我夏泽命薄,担不起你这尊大神,您高抬贵手,另找有缘人吧。” 夜半时分,拱桥下的小河漆黑一片,话毕,少年转身就要离开,但见河水之中泛起阵阵红光,水中鱼虾水草,清晰可见,水中鱼儿争相抢食那颗玉佩,忽的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砰的一声,溅起老高的水花。 夏泽蓦然间看到眼前红光一闪而逝,“咚!”,应声倒地。 红色玉佩撞在他的脑门,疼得他直掉眼泪,骂了一句娘,然后抄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就要砸,这时耳边忽然响起木桃的声音。 “让我看看这块玉佩。” “木姑娘,你怎么来了。”夏泽转头,木桃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蹲在他的身旁。 纤长玉指接过鹅蛋型玉佩,一双秋水眸子眨巴眨巴,像是翻飞的蝴蝶,怔怔出神。 “木姑娘认识这玩意?” 少女双手轻托香腮,摇摇头:“看不出这玩意的跟脚,但是大致能看出是山海残卷之中的某种异兽元胎,也许是它吃掉了李猷身上的毒,从它上边散发的灵气回路,品级应该不低。留着吧,对你有好处。” “异兽,元胎?这玩意能卖多少钱啊?” 黝黑少年一头雾水,只听懂了后面几句,关键是,但是这东西,有好处。 木桃强忍着没翻出那个白眼,这山上人修道的事情跟凡夫俗子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还涉及到许多不能轻易向凡人吐露的避讳,最关键是,这玩意看品质便知是鳞毛凤角,还不是一般的银两能买到的,得是大把大半的神仙钱!他居然想着卖掉!看他那一脸淳朴真诚的笑容,真是欠揍! 转念一想,这家伙也不是山上修道之人,卖掉这玩意就意味着后半生能在锦衣玉食之中度过,住上大房子,娶几个如花似玉的妻妾,木桃有点生气。 还是尝试以一种他能听懂的方式解释道:“就……你听过说书先生讲过的故事吧,就跟里边一样,某些修道之人,甚至是纯粹锻炼体魄的武夫,都希望能找到品质极高的灵兽异兽,缔结契约,或是收为坐骑,或是让其化形成为护法神,可以大大提升战力,跨越境界厮杀,这样说你能听懂吗?” 夏泽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他是真懂了,镇上的说书先生孟禹曾经讲过一部精彩绝伦的演义小说,里边有个三眼真君,神通广大,手持三叉三尖两刃刀,会八九玄功,能身外化身,法天象地,变成山岳一般大小。 更重要的是,那真君有一个法宝,平日里就是一张皮影似的纸片,藏在怀里,待到穷寇逃窜、对敌之时就念动口诀,化作三丈高的黑色细犬,取敌首级于千里之外! “有点奇怪,你的命格星盘一片混乱,像是被人刻意动了手脚,打的七零八落,得亏是这玩意压住了,不然可能会引来更多的麻烦,以你目前的资质想要修道练气有些困难,等它破壳而出那天,多一门保命的手段也是好的。” 眼见夏泽神色有些哀伤,少女心一软缓缓道:“别多想,你父母和你大哥的死,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按照原本的命格轨迹,你至少也是个练气第六境混元境的资质。” 夏泽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过去的十几年里,有些风言风语他早已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最恶毒的要数说他夏泽是破军坐命,什么天煞孤星,克死了父母,就连原本有望成为宗门内门的大哥都被他所牵连,被人暗害。 信也不信,他不敢和陆英住在一起。 他害怕,也输不起。 良久少年微微颔首,视线有些模糊,却如释重负:“木姑娘,能跟我讲讲山上修道之人的事情吗?” 木桃点了点头:“可以,但不是现在,我有些事要处理。” “木姑娘,你要去哪?” 只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抓住木桃袖口,神色慌张道:“木姑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其实还有后半句,小人报仇不过今晚。 先前那位名叫林露清的女子功夫如何了得,他是知道的。 木桃柳眉一挑,“我可不是什么君子。” 天上星辰逐渐退却,一声鸡鸣在云溪镇上响彻,而后又是一声声鸡鸣后至,破晓来临,今夜已过。 少女脚尖轻点,身形一闪,早已出现在了三丈开外的平房之上。 “也不是什么小人。” 第七章 拘神符 鸡鸣声已过六七遍了,荷花巷夏泽祖宅内。 一胡子斑白的老人,正跪坐在地,颤颤巍巍,双手摇扇。 太师椅上那女子睡意正浓,身姿丰盈,白皙细颈下峰峦团聚,左手撵着一个仙家果品青楴,翻身的功夫,霎时春光乍泄,那老者却是头也不敢抬,生怕一个不小心,亵渎了这位神仙姑奶奶。 老者右眼血肉模糊,正是因为先前触怒了林露清。 老者旁边,有一名相仿年纪的老妇人,双手轻锤女子小腿,小心翼翼,不轻不重,身穿一件华贵凤舞衣袍,只是袖口处破烂不堪,隐隐有金色光芒自破洞处溢出,眼神中充满着愤懑,与哀怨。 往云溪镇外西出十里,有一栋气势恢宏的土地庙,不是一国君主承认的正统山神,而是一座私下受百姓香火的淫祠野祀,二人正是坐镇其中的土地公公土地婆婆,两只日精月华所孕育的精美,不知是何故,在此地修炼成型。 不受两国山岳正神所管,不受天地规矩所制约,属于灵气淡薄的无主之地,二人占据此地已有三百余年,养尊处优,土皇帝做派,方圆百里的野怪精魅,开启灵窍修炼成人身,需带着厚重的礼品上门致谢,如若不肯,轻则要被套上“紧箍咒”,处处被针对;重则身死道消,曝尸荒野。 少女白皙脚腕处,一鼎兽首香炉内,巴掌大的红色精魅缓缓探出头颅,化作袅袅青烟,而后就是一股言不清道不明的清香,香炉内焚烧的是一种某种精魅身躯研磨制成的香料,具有安神入眠的功效,在市面上广受朝堂命官家眷青睐,价格也是相当的骇人。 而红色精魅,被称作焚香小鬼,先天属火,无需主人家亲自点火,常年居住在香炉内,以香灰为食,是云溪镇外二十里的某座山头,一只大熊修炼成型的妖物拜山门之时奉上的。 女子手中樱桃状果子从指尖滑落,掉在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碟子上,一只身形与先前那只无异的蓝色光头精魅,正弯腰从布袋中掏出一个个果子。 红色精魅所化烟雾渐渐虚幻、缥缈,不知不觉间绕至少女身后,血口一开,雪白獠牙锋芒毕露! 土地公看向那个眼神怨毒的蠢妇,胸腔之中那个暴跳之心骤然坠入冰窖,眼神示意那个妇人切莫轻举妄动! 先前他是领教过这个少女的厉害的,还为此失去了一只眼睛。 四个时辰以前,十里外的土地庙,正在举办一场极其奢靡、宾主尽欢的宴会。 宾客多是些附近山头凶名赫赫的精怪,推杯换盏,言语之中尽是溢美之词,宴会的主人,土地公公与土地婆婆,志得意满。 早些年有幸与大周某位枢密院左仆射搭上了关系,这位左仆射传信密报,大周大齐两国积怨已久,两方表面上俱称一团和气,实则都在暗地中积蓄兵力,不出三月,必会有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战在此地爆发。 大齐当前君主年岁已高,将朝堂之事尽数推脱给身旁亲信之人,醉心于书法美色,不能自拔,以至于文臣独揽朝政,让手底下的武将好一通憋屈,按照那位左仆射的推演,两国征战,大周的胜算显然是要胜过大齐。 不出意外,一场哀鸿遍野的屠杀将在云溪镇发生,在那之后大周君主便会用赐田十顷,让天下名师在此开办书院,招收各地学子来此求学,以此粉饰太平。 届时就会有一位山神名正言顺的坐落此地,此事事关吴骓是否能塑造金身,荣登山神之位。 不用受罡风吹拂,三灾之险,从淫祠野祀跻身受正经香火的庙堂。 他煞费苦心讨好那位左仆射,后者私囊鼓胀一口应允了下来。 酒过三巡,那位春风得意的土地公突然双手捂头,面若金纸,惨叫一声,将案桌上的瓜果、吃食、酒器悉数打翻在地。 连带着那个衣着华贵、皇后扮相的土地婆婆,四肢抽搐、在地上痛苦的哀嚎。 一位牛蛙修炼成型的精怪想要借此机会,谄媚一番,刚要走上前关切几句,就被如若疯狂的吴骓一拳打碎了头颅,血浆蹦出。 那位妇人双眼通红,亦是惨叫不止,血口一开如水牛大小,一口吞下三只坐席之上的人型精怪。 土地庙宴会之上,一片惨状,宴会宾客四处逃窜。 金色的电光在吴骓与那妇人周身环绕,风驰电掣间二人就来到了夏泽祖宅,眼前出现一位样貌绝美的少女,手中捏着一张金色符箓,使的大概就是所谓的拘神术了。 吴骓回想起刚才的惨状,身躯与魂魄深处都传来难以忍受的痛苦,再度以眼神示意那老妇人不可轻举妄动。 这土地婆婆在此地界三百年间,仗着自己的威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是有谁惹怒了她,这位睚眦必报的土地婆婆便会变着法子让那人生不如死。 她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于是不顾阻拦向着少女施起摄人魂魄的法术,怎料那女子微微一笑,将手中金色符箓轻轻一撵,妇人袖中血肉立时坠落于地,这是何等的痛苦,还连累吴骓一并受罚。 土地婆婆心中冷哼一声,这来历不明的小妮子可真是狠毒,仅仅一合就让她两百年的修为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先前那番隐忍就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想来那少女之所以能将她玩弄于鼓掌,完全是倚仗那一张金色的拘神符! 让她这个尊贵的地仙娘娘当了一回丫鬟,亲自捶腿,羞杀我也! 老妇人再也按捺不住,示意那名红色精魅立即动手。 电光火石间,红色精魅身形凝固,口中锐利獠牙齐齐向外刺出,直取那少女纤细白皙的脖颈。 吴骓眼见阻拦不了,脑海之中响彻了一句怒骂,愚蠢的村妇,穿着龙袍不像太子,针眼大小的格局,今日真是被她害死了。 敢在他人卧榻之处酣睡之人,会毫无防备的将破绽卖出吗? 更何况是一名会使拘神符箓的炼气士! 果不其然,少女嘴角一翘,食指一弹,顷刻间那红色小鬼噗嗤一声,头颅炸裂,化作漫天血雾,头颅之下的身躯还在不停的抽搐。 林露清将手一拨,头顶的血雾消散于无形。 老夫人心中巨震,刚想化风而起,慌不择路间一头撞在屋顶之上,密密麻麻的金色古朴符箓在房屋内亮起,那老夫人怪叫一声被弹回地面,蛇状电流在身躯之上游走。 万念俱灰下,妇人磕头如捣蒜,土地公吴骓亦万分惶恐,跪地磕头,“仙师饶命,仙师饶命!” 少女神情玩味,将一颗仙家果子丢进嘴里,闭目养神。 “哦?饶了你?本姑娘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想活命可以,但是只能活一人,你来选。” 吴骓面露难色,看着地上涕泗横流,痛彻骨髓的夫人,长叹一声。 一日夫妻百日恩啊,毕竟是朝夕相处了三百余载的老太婆,就是平日里自己由着她的性子,才让她养成了这等不识大体的德行。 吴骓颔首作揖,毕恭毕敬的哀求道:“仙师在上,小的愿将百年积攒钱财连同山头一并奉上,还请仙师饶了我与这老太婆性命,仙师的大恩大德,小的一定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太师椅上,少女再次手指微弹,而后砰的一声,一阵罡风吹过,土地公吴骓右手袖管处,空空如也。 金色的血液自袖口处滴落在地,吴骓疼得抽搐,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我让你选,不是让你和我谈条件。”,林露清睁开眼睛,面若寒霜,“你是如何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再选一次,这次换你选,最后一次机会,别选错了。” 地上那老妇人听闻此言,喜极而泣,如获大赦,赶忙说道:“请仙师饶我一命,老奴愿生生世世,做牛做马,不敢有丝毫怨言。” 言外之意,她活他死。 吴骓没有说话,一颗早已蒙尘浑浊不堪的道心缓缓零落。 心中感叹:“死到临头了你还是这么蠢啊,老太婆。” 土地婆婆的神情凝固了,林露清正一点一点的将手中那道金色符箓一点一点揉成一团。 老妇人的身体魂魄似有感召,在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不断的弯曲,对折,变成散落一地的金粉。 “哟,教训下人呢?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门外,木桃自屋檐上缓缓落地,像是一只轻盈的云雀,迅速整理了自己的衣衫与鬓角。 林露清心念一动,便知晓这木桃多半是为了昨天那件事上门讨个说法的,也好,顺便了却因果,她还真没怕过谁。 推开门,客气的问了一句:“有事?” 木桃听闻此言,嗤笑一声:“打一架?” 林露清眼见她开门见山,也不废话:“也好,那便打。” 纤纤玉手绕至脑后,木桃取下一把金色簪子,满头青丝瀑布一般落下,垂在腰间。 再一翻手,一柄五尺长的雁翎四面剑被她握于手中。 这柄剑相对木桃来说,有些长了,因此她将剑鞘制地,步子往前轻轻一跃,伴随着冰冷寒光与清脆剑鸣,锋芒毕露。 相较之下,林露清就显得低调了稍稍,右手一探,一柄剑身赤红的长剑被握在手中。 “打之前问一句,你是为昨天被我打伤那小子来的?” 青衣少女持剑而立,眼含星辰,笑容如三月春水,“一半一半吧,我木桃以后可是要做九州第一剑仙的呀,要揍谁从不挑日子,想打就打!” 二人身形暴涨,一跃而起,针尖对向麦芒。 轰隆一声,云溪镇亮如白昼。 第八章 胜负已分 夏泽姗姗来迟,气喘吁吁,看向云端上的那两团星火,神色担忧。 半空之上,木桃与林露清以剑对剑,已捉对厮杀三十几十回了。 冲天而起的剑气将头顶一朵硕大白云切的七零八落,远远望去,像极了一个被刺破的鹅绒枕头。 又是一次声势浩大的剑法对拼,木桃手持长剑,剑法浑圆刚猛,却如同舞着一把团扇,滴水不漏。 而林露清剑法凌厉凶狠,有一把半仙兵火灵单手剑加持,一条两丈长火龙巡守八荒,游曳于周身,借高空飓风之势,身形暴涨。 剑意夹杂着猛烈的罡风,在两位少女之间爆炸,天雷滚滚,乾坤炸响。 一股重如山岳的压力压向地面,夏泽祖宅内,那位云溪镇土地公吴骓在一声叹息声中,散作数千光点,融入墙上那张金色拘神符。 夏泽怔怔站在原地,举目望向空中两位女子,双目中光华流转,那一道道鬼斧神工的剑意在他心中潮水般荡漾。 千钧一发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一声熟悉的老人言语,念了声,破!夏泽才渐渐回过神来,而那股滔天威势,无影无踪。 看那黝黑少年安然无恙,木桃脚尖轻点,稳稳落在一处屋檐之上,轻轻吁出一口浑浊之气。 双手持剑,剑尖斜指,浑然剑意如汹涌潮水,此起彼伏,观剑之人,无一例外仿佛置身海中深渊,一声声刀剑争鸣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林露清亦是落于一处屋檐,只是相较于木桃处境要多上些许狼狈,仓促间面色涨红,香汗淋漓,胸脯处不断起伏,原本所持之剑是一把单手剑,当下只得双手持剑,只因虎口处剧痛难忍。 她极力掩藏眼神之中的疲惫,眼前那个少女神色如常,手持一柄看似并不趁手的雁翎八面剑。 剑虽锋锐,却只是普通的剑,比不得她手中这把家师亲赐的半仙兵,却如同天生压胜她一般,每一合拼杀轮换之时,林露清仿佛都能听到手中这把离火八荒剑,传来的嘶鸣之声。 仿佛对敌之人,一不能用一句剑仙胚子形容,而是世间厮杀之剑不得不拜服的君主! 而木桃手中长剑,洋洋得意,如有神助。 而后就是林露清自己都能感受到,那一波又一波巨浪般的剑气之中,毁天灭地的远古神灵气息,像是一尊跨越了数万年光阴长河的巨大铜钟,轰在了她心湖之中,几乎蒸腾了其中的湖水。 “喂,还打么?”木桃眼见不远处那女子面色苍白,气息大乱,当下怒气已消大半。 言语间看向东方,那一抹若隐若现的鱼肚白,她无比肯定,另有高人出手遮掩了天机,否则按照她和林露清不计后果的打法,恐怕会惹下不小的麻烦。 木桃的猜测自然没错,在场之人除了她和林露清,所有人的眼前的一幕幕,寂静无声! 小镇两处,两名老者都抱元归一,缓缓收势。 其中衣衫褴褛的老人,口中吐出一口鲜血,神色疲惫。 另一位须发斑白的老人,正是先前在酒肆处,酩酊大醉的那位,只见他缓缓收起画笔,东方那一抹若隐若现的鱼肚白不再被天机所遮掩,一轮旭日在山上升起,似乎还快了几分。 林露清手腕翻转,将手中离火八荒剑收回,“比剑道我自认胜不过你,可是别高兴的太早,剑术比斗胜负已分,那接下来可就分生死咯。” 木桃心念一动,手中长剑入鞘,一寸一寸缩小,再度变为那根簪子。 一手将腰间瀑布般散落万千发丝卷在头上,插入簪子,盈盈一笑:“善。” 小镇之中,那二位藏在暗处帮忙遮掩天机的高人,早已收去了神通,也就是提醒拼杀的两名少女,帮到这已经仁至义尽,再不见好就收,那一切后果自己承担。 也好,受此方天地规矩所压制,道法神通都不能倾尽全力,那就用武夫拳术和法宝搏杀! 林露清双掌一上一下反架于头和胸口,低喝一声,以双足为圆,夏泽祖宅吱呀一声,轰然倒塌…… 瞧见这一幕,地上那个黝黑少年瞠目结舌,双手抱头跌坐在地,木桃亦是眉头微皱。 而林露清借势翻飞而起,一套大开大合的逍遥掌向着木桃杀来,片刻间四面八方遍布掌影。 木桃神色如常,身法轻盈,在一道道掌影之中,闪转腾挪,应对自如,须臾之间手腕处银色镯子飞掠而出,飞至林露清身前已有半人大小。 林露清闷哼一声,虽及时取出长剑抵挡,还是连连退后数十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体内一阵气血翻涌。 银色手镯收回手腕,木桃身形一闪,眨眼间已来到林露清身前,后者刚要祭出一张品质不俗的金色符箓,却见木桃手疾眼快左手一把夺过,紧接着右手一拳轰下。 本就是一片废墟的祖宅,再度沙尘扬起,与之破碎的还有夏泽的心,这俩娘们是成心与我过不去啊! 废墟之中,少女挣扎着起身,双眼通红,身上衣裙已有多处破损,几处春色几乎遮掩不住。 木桃瞪了一眼,夏泽心领神会,低头不语,他家祖宅让人给拆了,木桃很生气,他是知道的。 林露清贝齿轻咬嘴唇,身体一抽一抽的,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比起肉体伤痛,木桃望不到边际的修为让她更加难以忍耐,要知道修道十三载,她可一直都是天澜山一众弟子中的楚翘,谁不得称一声露清仙子,就连大师兄都对她望尘莫及。 夏泽天生双眼怪异,早一步看清林露清袖子下极为隐秘的动作,大叫一声:“木姑娘!当心!” 那女子手中飞针一经翻转。 “嗯?”木桃面露疑惑。 夏泽眼看来不及了,心诚灵至一般,瞬息之间脚踏七星,双掌成莲,一道雷电自掌心之中喷涌而出! 林露清手捏飞针,正是聚精会神极致境地,被那道突如其来的雷电撞在背后,身形微微迟滞。 木桃再也忍无可忍,双手捏诀,体内如同一个漩涡,四处灵气被这股霸道牵引,渐渐在木桃身后成型,化作数十丈高的女子虚影,周身凤鸣四起。 “这丫头!发起疯来真是不管不顾!” 小镇内,多方仙家势力早已察觉,只是躲在暗处,各怀心思。 酒肆客房内,那名手持毛笔的老者怒骂一声,只得再次祭出神通,云海翻腾,滚滚而来,勉强遮住那女子神灵一角真容。 远在万里之外,九州中幅员最为辽阔的龙胜洲,烽火关天君主殿内,数千名白衣俱是神色骤变,拜伏在地。 大殿宝座中央,那名慵懒倚者言语响彻大殿,不怒自威。 “烽火关众剑修弟子听令,随我起剑破开天门,驰援缥缈!” “诺!” 顷刻间,数千道飞剑、仙剑拔地而起,似飞蝗遮天蔽日,如倒行之流火,烽火关头顶天际,风云变色,锋锐剑气撞出了一个巨大黑洞,又以肉眼速度不断收缩,大殿之中那名老者左手捏诀,终于在黑洞重新聚合之前将一道灵气书法送了进去。云溪镇,荷花巷,木桃眉头一皱,云丛之中一股庞大的灵气,天降甘霖一般挥洒而下,将木桃身后虚影完全遮掩,就连光阴流逝都变得慢了些许。 少女略带不满道:“多此一举。” 背后那道虚影气势已攀升至巅峰,只听见她念了一声,疾! 神灵女子虚影重拳轰出,声势浩大,刹那间东边高挂日轮都黯然失色。 气浪吹拂,林露清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看向夏泽,再次祭出一道金色符箓,。 “混账!胆敢伤我徒儿!” 又有一人破开天地禁制,跨越千里来到此处,一名身穿天仙洞衣的道人,只身挡在林露清身前,手中浮尘迎着虚影拳势。 木桃本就没想下杀手,当下疯道李慕云招式之中杀机显现,便不再留手,大小周天灵气灌输,打出自身修为最强一击。 一声惊天动地炸响过后,林露清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而出,砸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巨大虚影烟消云散,木桃气府之内空空荡荡,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疯道李慕云,全身上下,血肉模糊,多处已然可见白骨,他神色抽搐,吸入一口气,那恐怖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李慕云神情有些抽搐,面目肢体上,密密麻麻的电流和符咒正一点一点的侵蚀他的身体,刚才破开此方天地,替林露清挡下这一击,令他足足失去了五百年的寿元,更别提他这样的元婴境神仙是要受到禁制制约的。 他踏出一步,刚要对着木桃挥出致命一掌,木桃已经没有抵抗的能力了,这一掌过后她必死无疑。 “不许伤害木姑娘。”夏泽大步流星,挡在木桃身前,看着捏死他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的李慕云,怒目而视。 “你……你……”,木桃被他护在身后,心头一热,无语凝噎。 李慕云看向夏泽,呈现出一丝惊讶,很快冷笑一声:“是你?哼,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好,老夫今日就算折损数千年修为,与天地规矩为敌,也要为我这徒儿出上这一口恶气!” “够了!师傅,是徒儿技不如人,给您丢人了,到此为止吧。” 远处,好不容易支撑起身的林露清,在李慕云即将痛下杀手之前,赶忙阻止。 早在夏泽挡在木桃身前之时,她又气又恼,又喷出一口鲜血。 木桃神色有些复杂,看着狼狈的林露清看着夏泽时的眼神,悲伤且哀怨,暗自嘀咕道:怎么感觉这小子伤她比我伤的都重。 “可这小子!”李慕云看着这丫头这番惨状,还在袒护他人,一时之间气的吹胡子瞪眼。 “道友,得饶人处且饶人,小辈之间的玩闹,老一辈的参与进去,可就有些欺人太甚了。” “李慕云,休得放肆,若是再不收手,就等着为你那徒儿收尸吧” “李慕云,回头是岸,速速带你那徒儿退出云溪镇,否则后果自负。” 一阵阵洪亮、苍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第九章 才不是什么败家娘们 李慕云听闻四面八方喝断、劝慰之言,不怒反笑,掸了掸灰尘。 “老子今天就是要以大欺小,就是不要那什么宗师气态,怎么?要砍我啊?” “那就来,今天有一个算一个,有能耐的站出来,陆地神仙,佛陀道祖,把我拍死了,我李慕云自认倒霉!” “若是砍不死,哼哼。” 何等的混不吝,有这样的师傅,也难怪林露清这样“飞扬跋扈”。 天地寂静。 就在李慕云即将不管不顾,要以千年寿元为代价,换取一身混元境界修为之时。 林露清无视怒发冲冠的李慕云,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径直来到夏泽木桃二人身前,双手奉上八荒离火剑递给木桃。 “露清!你……” 瞅见林露清奉上佩剑,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李慕云像是哑了火的炮弹,无奈的叹了口气,背过身去。 木桃似乎并没有接剑的意思,林露清也是极为隐晦的用眼角余光,抚了夏泽,然后缓缓开口道。 “我林露清不是输了不认之人,我技不如人,输给你我心服口服,这把剑请你收下,请你记住,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将她拿回。” 那一把八荒离火剑感应到木桃,剑鞘之上,浓郁的火灵犹如萤火,上下飞舞,像是遇到了更为贤明的君主,欢呼雀跃。 极力控制自己怒气的李慕云,看到这等水性杨花之举,将脚下一枚鸡蛋大小的石头,脚尖一挑,那颗石头离弦箭矢似的飞掠而出。 三百里开外,一座香火鼎盛的土地庙,此地已是大周地界,来此上香之人忽见头顶一片漆黑,抬头一看,一块三丈高的巨石以迅雷之势落下,人群逃窜。 土地庙轰然倒塌,土地公公泥塑身躯化为齑粉。 “拿来拿去的,烦死了,我木桃才不要,当世之上还没有一把剑配得上我,更别说你这把,你这剑太轻,拿在手里就跟棉花似的,要切磋随时奉陪,别整这劳什子。” 木桃双手环胸,神采奕奕。 林露清将手中的剑转而递给夏泽,后者一时之间大为尴尬,拿了吧怕木桃生气,可若是不拿吧,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林露清落败,往小了说是她技不如人,往大了说,他夏泽用掌中雷偷袭在先,这在武侠志怪小说里,是为正派人士所不齿的。 还有就是林露清的那个师傅,看着就不像什么良善之辈,万一一个不高兴,暴起杀人,那他还不直接完蛋。 林露清看向夏泽,眼中噙满了泪水,正如木桃所言,身上的伤痛都不是事,唯有夏泽出手偏袒木桃,伤她最深。 “收下吧。”木桃语气平淡。 “啊这?”夏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你拿就拿。” “好!”夏泽赶忙将林露清手中剑接过。 他心中有万般疑惑,为何那名少女第一次叫她,便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是故人?还是另有隐情,彼时看向那个泪水即将决堤的绝美女子,便什么也说不出了。 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死死地,良久,他只得默默看向那名失魂落魄的少女,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少女再也控制不住,转身而逃,背影仓皇,经过李慕云身边之时,有珠莹之物,星星点点,滴落在地。 纵云而起,然后化作天边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不见。 李慕云没有第一时间去追自己的弟子,一身凶狠戾气似乎也沉淀下来了,他看向木桃,高声道:“小丫头,以混元境界来到此地,确实有些欺负人了,本来这应该是我徒弟亲自来问,你家在何处,改日老夫一定上门讨教。” 木桃上前一步,作揖答道:“龙胜州,烽火关,木桃,随时恭候李仙师大驾光临!” 李慕云点点头,转身离去,只是行至某处之时,左脚踏地稍稍用力,化虹而起。 牛蹄巷子外,那座有些年纪的拱桥,土崩瓦解,石块,沙砾悉数落入水中。 河水浑浊一片,零零碎碎有鱼儿肚皮朝上,漂浮于水面。 云溪镇云端之上。 “这个李慕云!何其猖狂!” “行了,此方天地无形大道限制,他李慕云破开此地禁制,已被规矩反噬,自家徒弟让人打成这样难堪境地,于情于理,还不让人出上几口气么?” 说话那名女子,听闻此言,也只好作罢。 东边那团巨大的云雾缓缓散去,木桃此刻有些脱力,支撑起身子向着那一轮明日,缓缓作揖致谢,让一旁的夏泽顿时一头雾水。 “咚!” 木桃不知为何突然发难,对着夏泽的脑袋就是一个脑瓜崩,那声音,清脆作响! “哎呦!木姑娘!你干嘛!”夏泽吃痛,捂着脑门问道。 “刚才我和林露清比试,本就胜券在握,何须你多此一举,况且还是背后偷袭。” 木桃咄咄逼人的气势,眉眼里却藏着一丝羞怯,不过夏泽满脑子都是如何应付过关,就没能察觉出来。 “本姑娘是剑仙诶,以后可是要带着一把配得上我神剑闯荡九州的,你这样,本姑娘以后可怎么混啊,传出去世人就会笑我木桃技不如人,只会让底下的小厮暗箭伤人。” 木桃装作恼怒,双手轻揉太阳穴。 “很苦恼诶,不过看在你救主心切,又是初犯,下不为例哈,还有你今后可得好好修炼,争取做和我的剑一样配得上我的小厮,你水平不够高啊少侠,我可不想以后行走江湖,背后跟着个拖油瓶,麻烦死了。” 少女杏眼似月牙,粲然一笑。 夏泽摸摸额头,满脸疑惑:“做木姑娘的小厮,那得是多高的造诣才够啊?” “三四层楼那么高吧。” 她忽然又觉得三四层楼的比喻不太恰当,山崖天堑,琼楼玉宇,远远不够、 “比天高一点?比我矮一点,就足够了。” “武夫也好,剑仙也好,总之我的小厮,得是天底下最潇洒,最厉害的人。” “若是要一拳打得山海之中,最凶最狠的蛮荒异兽倒飞千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木桃摆起一个帅气拳架,像是要一拳打出。 夏泽强忍嘴角笑意,不能笑!不能笑!会挨揍。 木桃说的正起劲,丝毫没有察觉,柳眉一挑,言语微微一顿。 “若是用剑,就得是乘风御剑挽云飞,骋目揽崔巍,扶摇且上凌霄去!天上剑仙三百万,见他也需尽低眉!” 少女举起手刀,似有三尺气概在手,作势劈下,仿佛身前真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岳,被她一分为二。 夏泽只是憨厚笑笑,这哪是找小厮啊,这分明...... 算了,他以后要是要是真有这么厉害,还当什么小厮啊,他...... 木桃忽然察觉不对,那小子那一脸的笑意,分明是把她的话当成了玩笑听,于是趁其不备,对着脑瓜子又是一弹,声音脆响如未熟瓜果。 “哎呦,干嘛又打我!” “算了,剑仙武夫什么的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至于为什么打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夏泽梗着脖子,脑袋歪斜,小声嘀咕“我怎么会知道......” 木桃不知何时,一双青葱玉指狠狠揪住夏泽耳朵:“不知道?你一个凡夫俗子,没有武夫强悍体魄,仗着自己会一点掌中雷皮毛,就敢前来观战,知不知道叫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你要是出了什么闪失,我怎么向你嫂子交代!” 对面那个少年支支吾吾,一时语塞。 心头暗暗发誓,以后要是娶个媳妇,怎么都得重振夫纲,万万不可沦落为耙耳朵! 木桃一愣,作势又要打。 夏泽反应极快,赶忙一手护住脑门,一手格挡木桃:“停停停!木姑娘,我又怎么啦,打之前总得让我知道我犯了什么错吧?是因为林姑娘?可我和林姑娘生平素未谋面啊!” 这家伙嘀嘀咕咕,思来想去不得其法,少女嫣然一笑,对着夏泽脑门又是一击,后者抱头鼠窜,惨叫连连。 少女心思,恰似初夏之荷,不是为恨,就是心仪。 夏泽有些难过,这位木姑娘样貌身手都是极好的,待人也是没的说,就是有些不讲理啊。 似乎是云上之人,瞧这二人嬉闹许久,腹中饱满。 一阵风吹过,少年倒塌祖宅处,沙尘扬起,七零八落的砖石和残缺的家具、碗筷糊作一团。 先是卖出那一对铜狮香炉,挣了三百两,然后祖宅又被人毁了,这其中大起大落,让他不免有些感伤。 只是还没等他感伤多久,木桃在祖宅废墟之中,翻翻捡捡,找出一张崭新的金色符箓。 木桃抓起夏泽手指,轻轻一咬。 夏泽脸色大变:“穆姑娘,你这是......” 少女没有看他,握住少年手掌,沿着符箓上复杂符文轨迹,以血为墨。 符箓上的符文,血色文字光辉夺目,夏泽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冥冥之中,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与自己的血脉紧紧相连。 “这林露清总算是有点良心,还留下了有用的东西。” 夏泽正疑惑,符箓上忽然飞出万千光点,汇聚成一个人形,一身穿华服老者拜服在地。 “小神吴骓,拜见二位仙师。” 木桃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嗯。你是此方土地,可保存有此地人丁土木光阴图?” 夏泽瞠目结舌,这老头居然是土地公公。 那老头点点头,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上仙开恩,小的本是此房土地,与我那贱内勤勤恳恳、不舍昼夜修炼百年,百年间保护此地风调雨顺,丝毫不敢懈怠,好不容易就要跻身山神之位,不曾想被那小妖女以据神之法摄来,要我夫妇二人为奴为婢,我那贱内不忍受辱,被打的金身粉碎,形神俱灭,恳请上仙能看在老夫年事已高,放我离去。” 黝黑少年几乎能猜出这老头多半是烈酒里边掺凉水,木桃也不接话茬,笑道:“你的心情我很能理解,对于吴老神仙的遭遇本姑娘深表同情,只是仙法浅薄,无能为力啊。天降大任于斯人者,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你好好侍奉这位夏公子,他日他成就剑仙大道,你亦可位列仙班。” 夏泽惊叹道原来话还可以这样说,吴骓苦笑连连。 “对了,吴老神仙,你既然已金身粉碎,那钱财定是身外之物,既然如此,不如成人之美,那洞府之中所有身外之物,都一并搬过来吧。” 木桃歪了歪脑袋,笑颜如花。 夏泽与吴骓,两道迥然不同的惊天霹雳,齐齐落下。 第十章 水浑则龙在 云溪镇外五里,两名书生打扮少年,风尘仆仆,各牵一匹瘦马,不紧不慢的往路上赶。 二人一前一后,为首那位,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右眼下有一泪痣,穿一身青色长袍,手捧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谈笑风生,举止颇具儒生气态,只是经历了从大齐帝都洞京,长途跋涉,风餐露宿,长达千里的路途,让焦灼的日光晒得有些暗淡。 少年年方十六,乃是当今大齐圣上魏图穷之子,魏鱼寒。 后边那位少年,名叫徐浑,一拢红衣,玄纹云袖,与魏鱼寒年纪相仿,只是相较前者,灰头土脸,两颊深陷,却也难掩一张翩若惊鸿的少年秀气。 魏鱼寒顶着烈日,笑意盎然道:“灵台无事日日休,安乐由来不外求。” 后者被烈日晒得汗流浃背,完全没有文斗兴致,又不好伤了这位挚友雅兴,指了指魏鱼寒手中葫芦。 魏鱼寒将手中葫芦抛起,徐浑接住,仰头将壶中酒水一饮而尽。 悠悠开口道:“细雨寒风宜独坐,暖天佳景即闲游。” 魏鱼寒点头笑道:“妙极妙极!以诗佐酒,可得起真韵,酒是好酒,诗也是好诗。” 转念一想,这小子话里话外,分明是借吟诗挖苦他魏鱼寒啊。 随即骂道:“你这可就没意思了啊。” 半晌,二人都不言语。 魏鱼寒试着打破尴尬:“红叶晚萧萧,长亭酒一瓢。残云归太华,疏雨过中条。” 徐浑晃了晃手中葫芦,看着满头骄阳烈日,笑骂道:“你当我瞎啊,这骄阳烈日,万里无云,哪来的雨。” 稍作思索,开口道:“高树晓还密,远山晴更多。淮南一叶下,自觉洞庭波。” “行了行了,饿都快饿死了,还吟诗作对,我的魏公子啊,世间学问若是不能填饱百姓肚子,落在了空处,就都是狗屁。” 魏鱼寒摇头晃脑:“朽木不可雕也,且不说你这诗也就马马虎虎,等此番之行结束,我可要好好跟我爹参你一本,什么神童徐浑,徒有虚名。” 二人笑作一团,两瘦马,两少年,身份迥异。 徐浑想不明白,一个堂堂大齐二皇子,放着好好地国子监不上,嘴里嚷嚷着沽名钓誉之地,学不到真才实学,毅然决然的从国子监转投太学,和一众七品官员子弟打成一片,自得其乐。虽是侧室所生,长幼定序,继承不得大统,可这也太掉价了吧,相当于富家子弟放着满腹经文学富五车的私学先生不上,嚷嚷着要去学塾找酸秀才求学,成何体统! 这位天潢贵胄魏鱼寒,离经叛道的事情可没少做,例如提前三月逃出皇宫,不知所踪,引得国主及一众宰相想破了脑袋,甚至怀疑是不是大周派出的杀手企图以二皇子姓名谋求利益。 结果这位二皇子只是隐姓埋名,接连通过省试,武举、在即将摘得殿试榜首之时,被识破了身份,朝中文武百官受其牵连,私底下提到此人,皆是唉声叹气,怨声载道。 有一点点不好,极其迂腐、读书完全靠死记硬背,这不,听闻云溪镇此处一甲子一开,吵着闹着让他带着来此处寻觅真宝,不带上数千护卫,仗着自己炼器师五境修为,就敢带着他不远千里,来到这里,还他娘的怡然自得。 魏鱼寒也不懂,这位当今礼部侍郎徐然之子徐浑,明明是大齐最早通过童子举的神童,算学、律学、书学、诗词歌赋造诣无人能出其右,又经父皇亲自殿试,赞不绝口,本可直接入仕,却留下一句吾志不在此,悠然而去。 唯有一点,魏鱼寒、徐浑所见略同,凡事最忌讳矫枉过正。 当前大齐大周明面上一团和气,私底下剑拔弩张,两国终有一战,而我泱泱大齐,经历了一场长达十年的叛乱,经三代大齐君主不辞辛劳,不舍昼夜的励精图治,才有了这勉强与大周对峙的资本。 而早年辛勤,晚年昏庸,沉迷于声色,不理朝政,放权于外戚宦官,似乎已然成为君王的通病,看着朝野内外,一片祥和,不免沾沾自喜,可以说君王也是人,大多免不了俗。 大齐本就夺得帝位,本就是通过前朝内乱,一举发兵,不费吹灰之力,说句难听的就是得位不正。 似乎是过分担心各地武将效仿,先皇借一场宴会,强买强卖的手段,释去各方武将兵权,又以帝皇子嗣与群臣,赠白银千两以安抚功臣。但凡武将在外任职某知州军州事,须有一位文官任通判,一同前往,处处压制。 魏鱼寒记得父皇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国家若无外忧,必有内患。外有不过边事,皆可预防。唯奸险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也。帝王用心,常须谨记。” 朝堂之上,不知怎么的突然拐起一股重文抑武的风气,一文一武两官相遇,武官须给文管让行。行更戍法,让各地驻军不断变更驻扎地,说是为了让军士熟悉各地,实则是为了避免军队驻扎太长与当地结成亲密关系,又不断更换统军将领,使得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士兵们疲惫与频繁换防,劳民伤财不说,打起仗来,跟纸糊的适的。 不仅如此,君王的多疑还体现在更多处,兴文事,让一众胸无点墨的大老粗武将学习诗词歌赋,为此还闹出过不少笑话,而但凡战事发生,武将还需按照君王所部阵图进行对阵,若是不受军令,赢了也是死罪。 久而久之,这群武官为求明哲保身,揣测君王心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唯唯诺诺,全无军人血性。 有些话徐浑不便与魏鱼寒直说,烦闷憋在心中,很想不吐不快,但只敢稍作试探:“圣上如今醉心书法,号称以醉态行文,当真是传闻那般,受阴阳家方士蛊惑?” 魏鱼寒摇摇头:“这事别问我,我也不清楚父王是怎么了。” 良久,缓缓道:“做我大齐的武将,属实是憋屈了些,文官统领枢密院,一群完全不懂兵法的文官,沽名钓誉,而本该保家卫国的将士为求自保,小心翼翼做起诗词歌赋,本末倒置,何其荒唐。” “唯我大齐曹兵,真大丈夫也。” 徐浑点点头,大将曹兵,人称大齐儒虎,大齐唯一一名九境武夫,前朝皇室国戚,太祖皇帝夺得帝位黄袍加身,他有首义之功。曹兵为人谨慎,深谙内敛之道,十年前领十万兵马,不出三月就收复了藩王割据的燕云十六国,回朝复命之时,不仅没有大肆张扬,轻描淡写道,奉皇帝圣旨,办事归朝,丝毫不提自己的功劳。 偏偏曹兵又属于文官掌兵,于街巷与武将相遇,缓缓作揖,让道而行,让大齐对武将评价极为苛刻的读书人,都将其视为完美武将的典范。 相比那些喜好以俘虏耳朵佐酒,凶残弑杀的武将,曹兵就仁慈的多了,甚至为了避免将士们屠城,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于是谎称身体抱恙,将攻城之事一拖再拖。也是在曹兵拼死进言下,南朝的数千名皇室遗珠才没有沦为贱籍,任人鱼肉。 这头儒虎为我大齐,延续气数百年。 魏鱼寒喃喃道;“举国上下只有曹兵一人,是天佑我大齐,亦是我大齐不幸啊。” 徐浑陷入沉思,如今国主放权与文官,而朝堂之上各个文官又结党营私,分成了多个派系,两年内,单单是入仕一法就已经变更了数十次,好好地一个兵部,职权完全让枢密院夺了去,出多少兵,招什么兵,都得枢密院的宦官点头,全然沦为了花架子。 最离谱的是在前些年,曹兵领兵十万,与一伙长期侵犯大齐国土的北上草原莽子决战于苍狼谷,大胜,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班师回朝,后来一合计,据说是一群肚子里尽是坏水的文臣,翻阅典籍,以上天有好生之德,将军杀敌无数,有伤天和,莫不是有谋逆之心,我大齐乃缥缈洲上国,不可赶尽杀绝。 于是大齐打赢了一场进户碾压的大胜仗,从赔款赔的很多,转变为赔的少了一点,不管是赢是输都要赔款,可笑至极。 魏鱼寒看向远方,云溪镇的轮廓已然出现在远处,可在他心中,大齐的命运如何,他看不到。 “谁都知道,不久之后大齐大周必然有一场大战,我很困惑,是什么样的世道,能让这个国家,黑白颠倒。好比买椟还珠,将皇权富贵攥在手里,天晓得哪天会不会沦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徐浑笑笑:“水至清则无鱼。” 故而江浑则龙在,儒虎之后,有我徐浑。 云溪镇,夏泽祖宅隔壁,那黝黑汉子的闺女,小名莺莺,穿着一件粉色的夹袄,正坐在自家门外的石墩子上,看着隔壁夏泽祖宅,总感觉有一丝说不上的怪异。 那一层被法术遮掩的祖宅幻想内,原云溪镇地界土地公吴骓,脚底下跟着一群尚未化形的精灵鬼魅,正对着一副悬于半空的流水光阴图,一块砖一块瓦的忙活着,叫木桃的小丫头立了军令状,三日之内要将夏泽祖宅归位,差一丝一毫都不成,若是胆敢延误就将其送往龙虎山天师府。 除此之外,还要将先前搜刮的民脂民膏,万贯家财一并搬来。 吴骓砌墙之时,每每想到这里都会气的破口大骂。假如是被木桃签订了契约也就算了,偏偏是夏泽这个泥腿子乡巴佬,真是恶心人,要知道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可按照他多年的经验,那小子脖子上的玉佩大有古怪。 对面巷子里,那一位先前恳求黝黑汉子的将女儿卖给她的妇人,趴在墙上,死死盯着那个女孩,衣裙下,有狐尾蠕动。 第十一章 姻缘线 荷花巷子末尾,少女悠哉悠哉走着,步履轻盈,随意盘起的发髻别有韵味,那一根金色簪子在日光下晃晃悠悠。 夏泽紧紧跟着,偶尔有一两根不是那么乖巧的发丝抚在他脸上,痒痒的。 木桃忽然顿住脚步,转头开口道:“我终于想明白为什么那个叫林露清的女子,看到你出手帮我会是那副表情了,你和她,有缘。” 夏泽微微迟滞,看着木桃的眼睛,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 “有缘?你在开玩笑吧?她师傅,叫那个叫李慕云的,看到我差点没把我活活打死。” 木桃眉头一皱,佯装怒道:“谁跟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在我们山上人里有一种说法叫做姻缘线,上天会把两个注定要在一起的人的红线,牵在一起。” 夏泽将信将疑,他倒是听说过天上有个叫月老的神仙,就是牵红线的,专司人间情爱。 “姻缘线被牵在一起就被称作天作之合,若是结为道侣,就会有数不尽的福源,修道一途则会顺风顺水。” 木桃脸色绯红:“倒是有那么一门阴阳双修的法门,可以让道侣二人,修炼之事事半功倍……” 夏泽听得云里雾里,正纳闷这木姑娘的脸蛋怎么说着说着就红了,于是问道:“木姑娘,啥叫阴阳双修啊?” 不想木桃听闻此言,忽然就恼怒了,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骂了句登徒子不要脸。 夏泽听到这里,猜也猜出来了。 “木姑娘,你说的这个姻缘线,在哪,我能看到吗?” 木桃脸色略微好转:“可以。” 然后双手眼花缭乱间,快速结印,口中呢喃:“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燕玉炉,心存帝前。真灵下盼,仙旆临轩。令臣关告,迳达九天。” 两根纤长玉指在夏泽眼前一晃而过,转瞬之间,夏泽那一双眸子变得愈发清澈,举目远眺,可看到十丈开外,一群孩童正趴在地上看蚂蚁搬家。 低头一看,在心口位置,果然有一根发丝粗细的红线,悬在半空,绵延不绝,刚好是林露清离开的方向。 他忽然有些失落,微微低头。 少女心中纳闷,这个法术不是只能看到自己的姻缘线吗,为什么那家伙的眼神,那么的怪异。 她哪里会知道,夏泽的双眼本就异于常人,在法术神通的加持下更是如虎添翼。 木桃的胸口处也有一根红线,也是发丝粗细,长长的一根,连接着某处。 他抬起头:“木姑娘,若是被红线相连的其中一人,不愿和另一人结成道侣,有没有解除的这个姻缘的方法?” 木桃脸色大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可是上天赐予的大好姻缘……” 窥见少年坚定的眼神,木桃心情有些复杂:“方法是有的,若是底蕴丰富的宗门,则会让八境之上的练气士以玄妙解线之法,将道侣二人的姻缘线解开,这样的方法一劳永逸,被解开丝线的两人,平分福泽气运,两不相欠。这一点目前以我的修,办不到。” “还有一种方法,是直接用半仙兵、仙兵将红线斩断,这个法子不好,除非你是八境之上的武夫或是练气士,可以御风远游,亲自去到林露清身前,将红线斩断,否则气运会根据斩线者所剩丝线长度分割气运,长者自然是占优的。” 少年大喜,跑出几步,取出林露清所赠离火八荒剑,将胸口上的红线卷了几圈,长剑出鞘直接斩断。 木桃惊愕道:“你做什么!” 少年一脸的轻松,笑道:“斩断了神仙给我牵的姻缘啊。” “你知不知道你放弃的是什么,傻瓜,你就算是下定了决心要斩断姻缘,也要问过我啊,我是六境练气士,能带你走的远一点……” 夏泽看着眼前那个少女,眼神里有他这辈子少有的专注和温柔,他从未见过那么生气的木桃,好像生气里边,又有那么一丝心疼。 “一步,一步,然后又是一步,总想着远一点,再远一点,走着走着就去到她身边了。我夏泽就是个泥腿子,福缘太薄,有些东西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砸在我头上,我也接不住。” “假如这份姻缘线牵的不是我夏泽心里真正喜欢的女子,我管他什么上天注定,天作之合,就是马王爷拿着鬼头刀放在我脖子上胁迫我,我也不要;若是有一天我真的遇到一个我喜欢的女子,而她刚好就是所谓的天赐良缘,那才是极好的。” 有些事夏泽不敢开口,自从爹娘和大哥死后,他便不太相信什么福泽祖荫,能让他牵挂之人,甚少,陆英勉强算一个,乞儿爷算一个,那群孤苦伶仃的娃娃们也算。 可遇见和某个人相遇,让他相信已经花光了所有的运气,这是他自父母兄长去世多年后,最开心的一件事情。 木桃歪着脑袋:“真的不后悔?” 夏泽点点头,语气坚定:“不后悔!”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喜欢林露清吗?”木桃秋水眸子眨巴眨巴,竟是有些掩藏欣喜。 夏泽吹着口哨,脚步略微快了一些,脖根子有些涨红:“也没啥,就是林姑娘木字太多了,我不喜欢。” 木桃笑笑,猛然一愣,追上夏泽就是一通粉捶。 “还得请木姑娘帮我一个忙,我毕竟是自作主张剪断了姻缘线,虽然将大部分的福泽都留给了林姑娘,可终归是我有负于人家,我认字不多,若是让木姑娘代笔替我向林姑娘道歉,不妥,到时候得请木姑娘教我认几个字,我写封信寄给她,说清楚。” 木桃笑着点了点头,好说好说。 “可以啊夏泽,才多大呀,就学会伤女孩子的心了,以后可不得了啊,若是有天让你行走江湖,怕是要变成凶名在外的采花大盗了。” 夏泽懒得与她做口舌之争,天知道会不会发起火来又给他一个脑瓜崩。 言语间,两位身骑瘦马的少年与二人擦肩而过。一阵香风吹拂,青袍少年回头侧目,鼻尖轻动,心中暗道:“好香啊。” “吁--”魏鱼寒扯住缰绳,马儿停在原地,。 但见明媚少女,跟着衣着朴素的少年,沿着路边摊贩,有说有笑,宛若精灵仙子。 最终在一家胭脂水粉铺子停步,似乎是看上了一盒价格有些昂贵的胭脂,与店家讨价还价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价格,只好作罢。 而那个衣着打扮都十分简陋朴素的少年,似乎没有掏腰包博美人一笑的样子,只是笑笑,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巷子末尾。 魏鱼寒大为不解,徐浑看着怔怔出神的魏鱼寒,目光所及之处,正是木桃和夏泽二人,当下便猜出这位大齐二皇子情窦初开了。 他掸了掸袖口:“是不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少年外貌、打扮平平无奇,却有俏佳人在侧?” 魏鱼寒被戳穿了心思,慌忙嘴硬狡辩道“你又不是认识人家,怎么就知道他们是那种关系,万一是姐弟呢。” 徐浑白了他一眼:“是不是姐弟你会看不出来?这俩人的衣着打扮差别也太大了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又面带笑意,仰天长叹。 魏鱼寒实在无法忍受这家伙幸灾乐祸的揶揄,翻身下马,冲着胭脂水粉铺子的掌柜喊道:“掌柜的,劳驾,把最贵的那几盒都给我包上,我全都要了。” 行至陆英的茶水铺子外,夏泽忽然说有事要出去一趟,让木桃早些回去休息,他去去就回。 木桃用内视之法检查了一番,夏泽五脏六腑没有受伤的样子,也没多想,就先回去了。 茶水铺子里,已经坐了好几位用早茶的客人,陆英习惯了早起忙活生意,在灶台处,熊熊烈火烹煮着面汤茶水。 陆英在阵阵白白水汽中忙碌着,向着木桃打了个招呼,顺便询问了一下夏泽的去向。 灶台的另一边,一脸福相的符契,正娴熟的进行着早点吃食的制作,拉面,抻面一系列操作无比的熟稔,最后拿起背后的一把软剑,面条如潺潺流水,落入锅内,引得满堂顾客接连喝彩。 符契擦了擦鼻尖上的白面粉,笑了笑。 木桃心想,这家伙可能比夏泽要更适合这里。 回到李猷的房间,他已经醒过来了,虚弱的倚靠在床头,木桃于是将昨晚到早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得知是夏泽解了他的毒,李猷大为震撼。 门外,街道的青石砖地下,像是有一只老鼠不断蠕动,移动速度极快,在所经之处隆起一团小土包,待到他走过,青石砖地板恢复如常。 那小鼓包越过茶水铺子,来到了李猷房间,扑通一声,探出个红色毛发的小脑袋,看着木桃和李猷,眨眨眼睛。 少女挥挥手,那小精魅嘴里嘿呦一声,将埋在土里的身子拔了出来。 只见这小家伙身穿一个小肚兜,肚兜上还写着让山神土地让道的敕令符箓,背上背着一捆药,还有尧命的亲笔信件。 像这样用于传递信件的小精魅,供养的价钱极为昂贵,需要定期以神仙钱供其食用以回复灵气,身上所穿肚兜上所画符箓,价格不菲,可以让山精鬼魅为其让行,但是相应的也会给供养的商家带来不小的利润,广受顾客好评。 美中不足的就是一次能够携带的物件不多,若是太重,跑腿的精魅有可能一个不小心在半道就死了,甚至为此衍生了一群专门在半道上捕捞这种精魅的盗贼。 木桃看过信件,大致是说尧命在路上遇到点事儿,三天之内可能无法赶回云溪镇,镇上安排了木家眼线,若是遇到麻烦可以以暗号寻求帮助,找寻祖脉一事需要他们三人自行斟酌,不可强求。 那一包药里有许多用来解毒的珍稀药材,这会多半是用不上了,倒是有几副补气血的药品,对现在的李猷颇有裨益。 “三天后我们就动身。” “不等等尧叔吗?有他在兴许会安全不少。” 木桃正要开口,陆英在门外说道::“木姑娘,外边有个骑着马的公子哥,看样子是来找你的。” “找我?” 第十二章 初窥门道 茶水铺子外,有一身穿青色袍子的少年,翻身下马,眼神不住的向着院子内眺望。 少年的一位挚友,那位红色锦袍的少年,将马停在别处,等着看一出好戏。 果不其然,木桃不紧不慢的走出院子,看向那个陌生的少年,眼神冷漠。 “你找我?我们见过吗?” 魏鱼寒心中一阵酸楚,还是和颜悦色笑着说道:“小生魏鱼寒,方才在荷花巷子内与姑娘有一面之缘,只是造化弄人,未能与姑娘结识,敢问姑娘芳名?” 茶水铺子内的客人,陆英,符契都看着那名英姿勃发的公子哥,稍作推演就能猜出这位魏鱼寒魏公子多半钟情于木桃。 “我叫什么,和你有关系?” “这……”魏鱼寒面露难色,心中叫苦不迭。 实在不怪他魏鱼寒过于鲁莽,平日里在大齐洞京,凭他魏鱼寒魏二皇子的身份,还有相貌,多少女子为其魂牵梦萦,街头画师以他真容作画售卖,致使万人空巷,兜售一空。 平日里再孤傲、清冷的才女美人,都在宴会上假借醉态自荐枕席,都没有得逞。 风月红尘,顺风顺水,他就从来没有为追求女子伤过脑筋,今儿还是头一回。 “找我有什么事么,没有就请回吧。” 魏鱼寒一听急了,赶忙将手中那一捆胭脂献上:“我刚才在荷花巷胭脂铺外,看到姑娘犹豫许久,还是没把那盒胭脂买下,为博姑娘一笑,我把所有的名贵胭脂都买来送给姑娘。” 木桃表情愈发清冷,看得魏鱼寒心中胆寒不已。 “送给我?理由是什么?无功不受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东西拿回去吧。” 魏鱼寒脸色愈发难看,最终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那个问题:“小生斗胆问一句,姑娘与方才那位少年,可是那种关系?” 徐浑站在远处,一阵汗颜,猛拍额头,叹息道:这个呆子,有这样直接问人问题的吗? 木桃怒上心头,柳眉倒竖,刚准备动手。 “木姑娘,你这是。” 木桃转过头,那个黝黑少年,跑出巷子,满头大汗,手里捧着一盒胭脂。 魏鱼寒脸色颇为难看,夏泽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木姑娘,这个送给你。”夏泽将手中之物递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给我的?” 木桃看着手里的巴掌大的玉质胭脂盒,玉质有些发白,看着就很便宜。 盒盖上雕刻着一位亭亭玉立的簪花侍女,显然是出自位初出茅庐的玉器师傅,雕刻得纹理有些粗糙。 摊开盖子,石榴色的胭脂粉细腻如细沙,十指轻碾,胭脂细粉自指间滑落,姑娘指尖便留下了一抹朱红,风吹过还能闻到一股淡淡苏方木的香气。 木桃把胭脂盒捧在心口,眉眼如弯月。 冲着夏泽甜甜一笑:“谢谢,我很喜欢。” 夏泽回以一笑:“喜欢就好。” 眼前一幕,在魏鱼寒看来,如坠冰窟,明明刚刚才知道这位姑娘姓氏,他看了看手中的胭脂,装饰的盒子、胭脂的成色和价格,哪个不比那寒酸少年的强?“这不是我们看过那家铺子的胭脂吧?” 木桃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指尖胭脂,此刻还有些湿润,温热,颜色鲜艳,不像是胭脂铺里沉积许久的货物。 夏泽点点头:“小镇就巴掌大,掌柜也不舍得花些价钱从大周大齐两国进货,镇上的女子挑挑拣拣快两年了,自然也就没那么干净,阴雨天气还容易发霉。这盒胭脂是我早在几个月前就进山,采集苏方木、红蓝花亲自熬制的,只要细簪子挑上一点儿,抹在唇上,足够了;用一点水化开,抹在手心里,就够拍脸的了。” 木桃心头一热,原来这家伙刚才是跑去熬胭脂去了。 不理会木在原地的魏鱼寒,夏泽木桃二人转身有说有笑的走回院子。 魏鱼寒突觉一股恶寒,那少年路过他之时,毫不避讳直接就是偌大一个白眼,气得他将手中胭脂用力扔在地上,一脚踩进泥里,拂袖而去。 见到陆英的时候,夏泽什么也没说,把一盒跟木桃手中一模一样的胭脂盒放在灶台上,走了。 陆英没来由视线有些模糊,趁着抬头的功夫用袖子狠狠擦了擦,那个衣着朴素的黝黑少年的身影,走路时总会高高抬起头,却心细如发,不知不觉和她记忆中某个同样善良的男子重叠在一起,自从他去世之后,已经好些年没有人送过她胭脂了。 夏泽奉陆英法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芥菜瘦肉粥,坐在一个矮矮的马扎上。 在他的对面,躺着一个脸色有些泛白的李猷,看到夏泽进来,就倔强的要把身子靠在床头。 大眼瞪小眼,两两无言。 最后是夏泽率先打破僵局,挖起一勺粥水,努努嘴:“得吃饭啊,不吃饭怎么能好呢。” 那一勺粥水递到嘴边,摇摇欲坠,李猷看着心慌,生怕滴在床上,于是索性一口吞下,不一会就烫的脸都红了。 夏泽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下一勺就放在嘴边吹了吹,岂料这一幕在李猷眼中,极为刺眼,说什么也不肯吃了。 气的夏泽龇牙咧嘴,要不是看在陆英和木桃的面子,他才撇不下这面子。 最后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蒲扇。 他不了解,李猷有着非常偏执的洁癖,平日里最爱干净,每逢修炼结束,必须沐浴更衣。 “我听木桃说你想要修炼成为炼气士?” 夏泽点了点头,对面那厮摇了摇头:“先天资质差了些,练气大道无望,走武夫一脉路子可能会顺畅些。” 夏泽翻了个白眼,也不管李猷愿不愿意,端起碗挖起一勺粥水就往他嘴边递。 李猷无可奈何,一口气吃了大半碗。 “我不是在埋汰你,你毕竟帮我解了毒,如果你想知道关于炼气士和武夫境界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只是涉及山上人避讳的事情,需要你自己去领悟。” 夏泽有些诧异,这小子态度好多了。 李猷清了清嗓子:“炼气士,各地称呼不同,有的地方叫道士,有的地方叫方士。称呼不一样,可炼气士的最终目的却是殊途同归的,那就是证道长生,飞升成仙人。” “诸子百家中的道家坚信,道是世间万物运行的法则,道法自然。道是人和万物生灵的最终归宿,人作为乾坤清浊两气分为天地之后的第一种生灵,是具备悟道飞升成仙人的可能的,因此天生就有一股先天灵气存在体内,这股气的大小,决定了一个人修炼的天赋。” “以人身小天地为鼎炉,以意念为火,以呼吸为风,以真气灵气为药,最终练出一颗内丹来。有句话叫结成金丹客,方是我辈人,体内结出了金丹,才初窥炼气士的门槛。” “练气的方法五花八门,打坐调息;炼丹;修习各种雷法、大品天仙诀,都是练气。” “炼气士一门,共有十五境,开元境、行路境、拜神境、聚气境、开光境、混元境、翔龙境、象地境、法天境,太乙散仙境、大罗境,剩下五境在你们缥缈洲鲜有人知,我不好泄露天机,每相差一境,如隔天堑,而每个境界之中又分上中下三个阶段。” “炼气士中,以剑修杀力最大,若是能够温养出本命飞剑,就能在对敌之时攀升一个境界。” 夏泽听得有些入迷。 李猷画风一转:“而武夫一脉则恰恰相反,秉持着一口纯粹武夫真气,借山顶罡风、江湖大浪,天雷地火打磨武夫体魄,与天地大道争,与贩夫走卒,莽荒猛兽争。” “穷文富武,纯粹武夫一道,极为艰辛,好比野狗刨食,寸土不让,因此少有人能在这一途上有所建树,纯粹武夫共分有十个境界,顽石境、赤子境、显锐境、湖心境、藏锋境、登峰境、观海境、御风境、金刚境、明王境。” “传闻武夫犹有失传第十一境,现今也无人得知,我们所在的龙胜洲,最高境界武夫便是明王境。七境之前,炼气士若是被同境界武夫近身,没有护法神的情况下,几乎没有胜算。” 李猷从怀里掏出一本黄色封面的拳谱递给夏泽,拳谱的名字已经模糊看不清了。 “这一本拳谱是我偶然在家族的藏书阁内找到的,拳谱保管不当,拳法真名已不得而知,多年来并未看出其中玄妙,想来只不过是本普通拳谱罢了,再者我走的是雷法和剑修一途,无法心分三用,这本拳谱就送给你吧。” 夏泽摇摇头:“这拳谱我收下,算我跟你买的,钱先欠着。” 李猷问道:“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成为炼气士么?” 夏泽想都没想:“为了成为大家口中的活神仙,受万人敬仰,谁若是招惹了我,就有数千把飞剑从天而降,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 床榻上那个少年皱了皱眉头:“再好好想想。” 夏泽正色道:“为了以后能远走千里,喝最好的酒,骑最快的马,看遍九州大好山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前半句倒是有几分真诚潇洒,后边的我就当你在胡吹法螺,再想一想。” 于是夏泽便认真想了想,蓦然笑道:“为了成为某位女子的小厮,做天底下最厉害最潇洒的剑仙!” 李猷点点头,罕见发自内心的笑笑。 “甚好!” 第十三章 家传剑法 云溪镇,牛蹄巷子外的拱桥边上,有一座朴素的小院子。 按理说镇上人家,基本上房子外边就是菜地,好让一家人辛苦劳作的同时能吃上自家种的菜。 坑坑洼洼在所难免,可这个院子里虽然也有一小畦菜地,道路却出奇的平坦,因为那个叫何煦的孩子,担心双目失明的姐姐何夕不慎摔倒,特意用铲子从远处运来泥土,将地上的坑洼全给填上了。 从院门外通往房门的位置,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在日光下闪闪发光,踩在上面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回到房内,这都是何旭顶着烈日,跑到镇外的河边一颗一颗捡回来的。 房门背后,有一根长约三尺长满刺的棍子,产自一种别名叫鸟不歇的刺槐树,常年泡在水里,颜色有些昏黄,尾端护手处用一条厚厚的红绸包裹起来。 有好几回,镇上的泼皮无赖想要轻薄何夕,都被何煦手持这把“神器”,打的上蹿下跳,杆子上的刺棱还带有些许毒素,不致命,但是被刺到的地方会连续三天如同火烧一般,疼痒难耐。 正值盛夏,天气有些闷热,姐弟二人便没有到街上卖唱。何夕坐在一把晃晃悠悠的椅子上,手里弹着那把琵琶,一曲小调悠扬婉转。 少女的双眼仍然是无神的灰白。 何煦踩着一张小板凳,人还没灶台高,独自一人忙活着午饭。这时候的松叶还是鲜嫩的青色,用来烧火造饭不太容易,一张小脸被熏得乌黑,生怕烟雾呛到姐姐,于是赶忙扇了扇。 何夕唱着唱着,忽然停了,坐在椅子上手扶琵琶。 何旭有些不高兴,撅着嘴巴道:“姐姐,你又在想夏泽那个王八蛋了吧!” 何夕抿嘴一笑:“夏泽有什么不好,这些年可没少帮咱们,门后边那根棍子可是他留给你的,你不也挺喜欢的吗?” 灶台那边的何煦一时语塞,的确,这些年夏泽逢年过节都会带着东西过来,或是一吊钱,或是米面粮油。当然,无一例外都被何煦赶出去了,他也不恼,把东西从篱笆外放下就走了。 “可镇上的人都在说,他夏泽是什么破军坐命,他爹他娘,和有他大哥,都是被他克死的,就算咱们两家定了娃娃亲,可那也是以前的事了……” 何煦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何夕的脸色中已经隐隐带着怒气了。 自从爹娘病故后,何夕和何煦姐弟俩相依为命,何夕从来没有对他发过脾气,即便是再生气也只是闷着不说话。 何煦小心翼翼的走到何夕身边,嗫嚅道:“姐姐,我就是害怕,我害怕你也不要我了……” 何夕什么也没说,摸了摸何煦的脑袋。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何煦摸出门后那根黄绿色刺槐棍子。 “是我。” 何煦把门打开一处小的缝隙,门外站着一位胡子花白的花甲,和一位军官打扮的男子,估摸着也就三十来岁,腰间挂着一把朴刀。 花甲老者名叫钱戴,云溪镇地方小,就没有县衙和钦差,他在此地挂着个族长的称呼,依据族规处理大小事务,近年来不断周旋于大齐大周两国之间,赚得盆满钵满。 何煦不喜欢他,这老瘪犊子常常趁着自己不在,说上几句荤话占占何夕便宜。 “有事?”何煦翻了个白眼。 钱戴伸手佯装要打,骂了句:“小王八蛋,这般不识好人心,这位军爷是大齐来的常胜军统领,听说你姐姐有一把琵琶,看着是个宝贝,想花大价钱买下。” 何煦将信将疑的看了看身后那名男子,又看了看他腰间的朴刀,后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笑了笑。 “钱族长,请恕何夕无礼,这把琵琶是我爹我娘留给我的,我不卖。” 那人缓缓开口:“何夕姑娘,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卖不卖是你的自由,姑娘不如听听我的出价,再考虑要不要将琵琶卖于我。” 屋子里传来何夕的声音:“不管你出多少钱,我说不卖就是不卖。” “真就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何煦见姐姐态度如此坚决,马上就要持棍赶人,岂料那男子却是脸色一变,缓缓踏出一步,须臾间何煦腹部如遭重击,闷哼一声瘫倒在地。 “何煦!你怎么了?” 何夕虽双目失明,这么些年来听力早已异于常人,她听到院子里的声响,而弟弟的声音又忽然低了下去,顿觉不妙,刚要走出房子,踉跄中摔在地上。 钱戴和那男人嗤笑一声,男人甚至在何煦身上踩了踩。 “姐姐……快跑……快跑……” 何煦脸色惨白,捂着肚子瘫倒在地,泪流不止,眼睁睁看着钱戴和那个男人一步步走向那间屋子…… 正值晌午,太阳毒的像是要把人烤化。 茶水铺子后边的院子里。 夏泽正顶着烈日,汗流浃背,站在院子正中央,站着那本拳谱里的桩功,桩子动作朴实无华,名字却起的响亮——天地两仪桩。 要求修习者两脚分立,两肘顶山,一上一下,在一日之中最炎热之时,修习此桩一个时辰,纹丝不动。 古语有云;打拳不练桩,临场心发慌;练拳无桩步,房屋无立柱。 修习此桩,夏泽正式迈入武夫第一境,顽石境。 昨天得了拳谱,他受不了李猷那股老夫子般的假正经,符契又在灶台上忙的不亦乐乎,于是转而拜师木桃。 他只是不认字,就拜托木桃将认不得的生僻字念了一遍,涉及人身小周天大周天的窍穴经脉,运气要领反复演示强调。 当天晚上当着木桃的面,用手将那本残破拳谱的书页拨动了一番,随着书页的翻动,那书中的小人,一招一式便在眼前活了起来,一夜之间便将拳谱记了下来。 连木桃都不得不感叹,这家伙是有些聪明的,而且学拳极快。 挨了许久,周身酸麻,终于是将这两个时辰的桩功结束,拳谱上说这个时间段的阳气最盛,最适合纯粹武夫打磨体魄,等境界逐渐提升,还得在大雪天气练习靠桩、坐桩等桩功。 木桃和符契搬着凳子,手里捧着瓜子,来院子里视察夏泽练功的进度,就连逐渐好转过来的李猷走出屋子,都靠在门上。 夏泽有意在木桃面前卖弄,故弄玄虚的大喝一声,悍然出拳,一招一式伴随着身上衣衫破风之声,劈啪作响,气势很足。 左脚重重踏地,一招撑锤打出,紧接着就是一招斜上方的撑掌,右脚跟进,穿袖,闭肘,贴山靠! 轰的一声,扬起好大一阵沙尘。 夏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收势,用眼角余光偷瞄木桃反应。 木桃啪嗒啪嗒嗑着瓜子,赞许点了点头,头一天习武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相当不错了。 符契往李猷手心里倒瓜子,竖起大拇指:“夏掌柜的真是万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在下佩服。” 李猷自言自语点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拳谱果真平平无奇。” 夏泽眉头一皱,这小子话里有话啊。 当即走入屋内,取出那把林露清留下的离火八荒剑,剑身上的火灵消散了大半,死气沉沉,唯有路过木桃之时,才有那么一丝光亮闪过。 夏泽持剑在院子中央站定,胸口微微起伏,双眼紧闭。 木桃李猷符契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阵风吹过,夏泽猛然睁开眼,手中离火八荒剑猛然出鞘,双手舞剑似团扇,行步,撩、晃,刺,一招接着一招,犹如层峦叠翠的群山,又似巡守天地的火龙。 境界不高,但一身浑然剑意宛如汹涌的浪潮,四散开来,这剑法正是昨日木桃与林露清比试之时所用的那一套。 自从夏泽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之后,双目之中那一股怪异的感觉便不断地将这套剑法在脑海中反复重演,鬼使神差间居然让他记了下来,又学了七八分神似。 李猷和符契不约而同看向中间的木桃,后者手中瓜子散落一地,目瞪口呆。 夏泽已然进入了一种浑然忘我的境界,手中那把半仙兵很沉很沉,但一招一式打出,酣畅淋漓。 而这浑厚的剑意,也在不断的冲刷着他的武夫体魄,似乎离武夫二境又进了一步。 伴随着自身武夫真气攀升至顶峰,夏泽一剑刺出。 剑身之上的火灵席卷着剑意,轰击在院墙之上,红土砌成的的院墙,在一声炸响过后,墙上泥沙如井喷的泉水喷涌而出,凭空出现一个半人高的大洞。 夏泽有些力竭,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大口喘气,他笑着问木桃:“还可以吧?” “马马虎虎吧。” 木桃脸色如同熟透的桃子,转身走出院子。 夏泽一时之间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木姑娘这是怎么了,我做错啥让她不高兴了?” 符契李猷二人,对视一眼,捧腹大笑,符契本就有些胖,笑得满脸的肉挤作一团。 符契强忍着笑意,开口道:“夏老板,你不知道,这套剑法是木桃的家传剑法,向来是传男不传女的,唯有在父母点头之后,夫婿才能修习此剑法。” 夏泽茅塞顿开,耳根子也有些涨红。 “夏泽!”木桃的声音忽然从茶水铺子外传来。 一个孩子快木桃一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抬起头时,眼泪、鼻涕、鲜血胡作一团:“夏泽……快…..快救救我姐姐!我姐姐让钱袋子……还有一个坏人带走了。” 第十四章 阴曹借寿丸 夏泽脸色冷的骇人。 何煦这么多年,骄傲的像只没长大的小老虎,尽管夏泽这些年没少接济他们姐弟俩,始终就是没个好的脸色。 能够让他哭着来找夏泽,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何煦哭的眼泪汪汪,一颗门牙掉了,鲜血顺着下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抓着夏泽的手:“夏……夏泽大哥,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吧。” 夏泽蹲下身子,用袖子擦了擦何煦满嘴的血花:“别急,你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姐被他们带去哪里了。” “钱袋子和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来到我家门外,说是要买我爹留下的那柄琵琶……我姐不卖,他们就硬闯。” “然后不知怎么的就把我打倒了,他们抓着我姐,往镇外走,我不管怎么追,就是追不上……” “缩地法,应该是修为不下四境的炼气士。” “就是木姑娘那天所施展的法术?”夏泽转头问道。 木桃点点头,以聚音成线之法,呢喃某句暗语,巷弄之中,镇外群山之中,数百位身穿黑衣持剑而立,等候木桃法令。 “分出一波人护住此处院落,其余人迅速遁出此处洞天,以封堵之法结成法阵,别让那伙人跑了,我随后就到,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 “谨遵少主法旨!” 夏泽擦去何煦脸上的血花、眼泪,柔声笑道:“呆在这里等我,别担心,有我在,我一定会把你姐姐带回来的。” 黝黑少年提剑转身,李猷和符契皆是微微一愣,少年原本伪装出来眼神中的笑意,顷刻间冷峻万分。 陆英闻声赶来,踏进院子,正好看见那个怒发冲冠的少年,提着一把长剑往外走。 她死死拉着夏泽的手,神色惶恐道:“你不能去,这事不该你管,你也管不了。” 夏泽猛地甩脱了她的手,陆英一不小心跌坐在地上。 “你忘了你哥是怎么死的了吗!”陆英泪流满面,声嘶力竭的吼道。 原本已经冲出门槛的夏泽,听闻此言,脚步微微一顿,杵在原地,像是一条被人抽走了脊梁的狗,身形愈发佝偻…… “嫂子,抱歉啊,我一直都很任性,给你惹了很多麻烦……” 他呼吸有些急促,转过身子,眼神哀伤。 “我经常想念我大哥,有的时候也很恨他,恨他像爹娘一样,那么早就离开了,镇上的孩子小时候笑话我,说是我克死了爹娘和大哥,我真的很想让他想别的孩子的哥哥一样,罩着我保护我。” “但是在我夏泽心里,我大哥夏诀,永远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他是一名剑客。” 他目光望向远处一字一顿坚定道:“我没干过什么大事,唯有这件事,我相信换做是我大哥,他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这件事别人可以不管,可若是我夏泽也不管,那这个世道也太糟糕了。” “所以,我,必须去!” 夏泽提剑而去。 “我也去!” 李猷和符契几乎是异口同声,前者转身就要进入屋内取剑。 “你们俩留在这里。”木桃语气不容置疑。 “可是……”木桃走上前去,扶起陆英,和声道:“放心吧陆英姐姐,有我在,他们都不会有事的。” “符契,你和李猷留在这里,防止有图谋不轨者调虎离山,袭击这里。” 符契点了点头,李猷神色凝重但也只好默不作声。 木桃脚尖轻点,翻身飞上房顶,那个少年的身影早已跑出了好几条巷子,她身形飞快,几经闪转腾挪间,稳稳落于夏泽身前。 夏泽气喘吁吁:“木姑娘……是你啊,这是我自己的私事,木姑娘没必要趟这趟浑水的……” 木桃听闻此言,气不打一处来,对着那厮的脑门就是一记力道极大的脑瓜崩。 “我倒要看看是多大的私事,能让你夏少侠,死都不怕。你夏泽管得了,我木桃一样管得了。” “先不说四境的炼气士你打不打得过,他们可使用的缩地法,凭你的一双脚,能追的上吗?” 夏泽哑口无言。 木桃缓缓蹲下身子,呵了口气,在夏泽双脚膝盖处贴上两张青色符箓。 “我不是来阻止你的,贴在你脚上的是神行甲马符,能够一定程度上使出爬云之法,日行八百里,刚好能破他的千山缩地法,但是要消耗你些许武夫真气。” 木桃看着一脸错愕的夏泽,用手帮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又从自身方寸天地之中取出一张符箓,贴在夏泽背后。 “这是天王挂甲符,用的时候只要往上边吹一口灵气,就会有一副品质不俗的宝甲傍身。情况有些棘手,先前与林露清比试,强行动用了保命神通,出于某些原因,我现在的修为暂时已经跌到了炼气士第三境” “在小镇这里设有圣人埋下的禁制,五境之上修道之人,在此处会被天道压制跌落两个境界,那帮人肯定会极力尝试逃出小镇的范围,我得先去山顶高峰化作阵眼,完成封堵阵法,避免那波贼人逃之夭夭。” 木桃拍了拍掌,夏泽祖宅里那张金色符箓中寄宿着的土地公吴骓,便在须臾间出现在二人身前,手中抱着夏泽那一个鲤鱼白瓷碗。 “小人吴骓,见过仙师。” “可曾追寻到那一伙人的踪迹?” 吴骓连连点头:“小的猜到那伙人必定有所图谋,便暗中派精魅一路追寻那伙人踪迹,那二人被困在大阵边缘,已经击杀了我好几拨山精斥候,只需跟着这瓷碗中的白鱼就能找到他们。” 说着将碗中的鲤鱼倒在地上,那鱼儿倒也神奇,果真滑落于地上,在地里游弋,如鱼得水。 “干得不错,这是赏你的。”木桃将一枚金色铜钱抛给吴骓。 吴骓如获至宝,连连称谢。 “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是,吴骓拜谢两位仙师,小的告退。”吴骓在一阵烟雾中,遁去身形。 少女经过夏泽身边,笑道:“刚才那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即便是我,都自愧不如,果真有几分小厮的风采了。别怕,我随后就到。” 夏泽会心一笑,待那女子飞掠而出,双脚重重踏地。 转眼间双足云雾丛生,只是心念一动,双足便如同飞驰旋转的水车,脚下生风,兔起鹘落之间,已迈出去数百步。 周遭的事物在眼前不断闪过,只听到猛烈的风声在耳边呼啸,那条鱼竟也能追上他的身影,始终与他保持着一个身位,遥遥领先…… 云溪镇几十里外,钱戴与那名官家打扮的男子,一人骑一匹快马,正向着西边逃遁,何夕则被打晕,挂在马脖子上。 只是两人兜兜转转,却好似鬼打墙一般,就是走不出去。 钱戴转头问道:“严仙长,我们已经在这山脊大道上纵马快半个时辰了,怎么就是走不出去,这数不清的精魅来了一波又一波,莫非是云溪镇的坐镇圣人出手阻拦?” 被称作严仙长那人,摇了摇头:“此处圣人多年来,对洞天大阵修修补补,维持缥缈洞天规矩,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作为油灯的灯芯,出了云溪镇,不用我们自己动手,他自己就身死道消了。” 又转头看向某处山峰:“依我看,这个封堵阵法的品质算不得不高,定是有另一伙人觊觎这神灵转世的女子,想来分一杯羹。不过我早已派出手底下伥鬼不断冲击封印,放心吧,他们撑不了多久。” 钱戴不解道:“小的斗胆问一句,有谁会这么大胆,居然敢从我们牛耳山还有七星宗嘴里夺食。” 严姓男子嗤笑一声:“我严崧好歹也是牛耳山次席供奉,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呆蠢鲁钝的徒弟,我们牛耳山与七星宗联手赚走这女子,本就是想趁早炼出这女子仙体,然后趁早分赃,弄一个死无对证。缥缈州上说得上话的宗门就那么几个,背后是那个宗门在捣鬼用指甲盖都想得出来。” 而后又一巴掌盖在何夕臀部之上,表情无比受用。 “这小妮子虽是个瞎子,倒是有几分姿色,若不是炼出仙体要维持处子之身,我还真就想要磨一磨这等人间绝色。” 那胡子花白的钱戴瞬间眉开眼笑,如遇知音:“严仙师所言极是,若是仙师短期内还会返回云溪镇,老夫一定要让仙师尽兴,要知道那镇上有位开茶水铺子的寡妇,年纪不大,那脖子下的风光可谓是壮观至极,低头不见脚尖啊……” 严崧打趣道:“钱袋子,你好歹也是靠着吞服丹药延寿两个甲子的人了,至今还对那种事上花费心思?可曾力不从心?” 钱戴笑声猥琐极了,头颅高高扬起:“托仙师的福,老朽吃了两粒阴曹借寿丸,老夫得以重振雄风,我那年老色衰的老太婆熬不住,驾鹤西去了,可惜的是这么多年端着族长的架子,不好续弦……” 严崧神色骤变:“不好,有个人追上来了,看其架势,貌似是个符师,又像是个剑客,有些棘手” “严仙长,这可怎么办?”钱戴一时之间也慌了神。 “我再赐你两枚阴曹借寿丸,短时间内可以让你的修为提升一个境界,凭你的控剑师神通,只要你帮我拖住那小子一会,待我破了这山水大阵,即可带你化虹遁逃。” 钱袋子大喜:“多谢仙师。” 钱戴接过严崧丢来的两枚赤色丹药,一股浓烈的腥臭冲天而起,他强忍着腹中翻涌,将丹药投入口中,用气将丹药压进腹中。 俄而间,钱戴双目通红,面目上的褶皱重新舒展,须发也由斑白渐渐转变为黑色,原本佝偻的身形也缓缓抬高。 山顶上,那个少年似乎是没办法好好控制住飞驰的双脚,在高高跃上最顶峰后,脚下一滑,在半山腰处翻滚,接连撞断了数十颗树木。 第十五章 天王挂甲 夏泽缓缓起身,掸去身上尘土,怒视二人。 钱戴双眼微眯:“是你?” 钱袋子上下打量了夏泽一番,衣着打扮倒是没多大变化 脚上贴着两张不知是何功效的符箓,背后那把灵气盎然的佩剑一看就知品质不俗。 早些年镇子里也来过许多山上宗门修士,到各家各户给镇上人家的子女称根骨,资质好的自然进入了宗门修炼,这小子当时就因为资质太差,没能进入宗门。 莫非这小子走了狗屎运,又让山上宗门看上了? 每回他去茶水铺子调戏陆英,不出半天自家房屋上就被人泼上了臭气熏天的粪水、泔水,又始终抓不到这小子的马脚,所以这些年钱戴莫名忌惮这小子,也从不敢去招惹他。 不是打不过,是伸手打他都会把自个恶心坏。 夏泽看着昏睡中的何夕,也不废话,冲那二人道:“放了她。” 钱戴背后的严崧,朗声大笑:“放了她?凭什么?就凭你这个武道一境的顽石蝼蚁?” 钱戴面带疑惑:“严仙师,这小子当真只是个顽石境武夫?” 男人点点头:“以你练气三境圆满修为,再加上一把飞剑,杀一只蝼蚁应该是手到擒来吧。” 钱袋子点点头,当下信心大增,看向夏泽眼神愈发阴冷。 “完事之后,把那小子的佩剑留下。”严崧拍拍钱戴肩膀,牵着驮有何夕的那匹马,走向大阵边缘,分出一缕元神,再次冲击封堵阵法。 “小杂种,你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不知道是得了哪个宗门提携,现如今成了武夫,不好好留着这条贱命,来这找死?嫌命长吗?” 言语间,一柄五寸长黑色飞剑从钱戴腰间飞掠而出,飞至钱戴头顶,不断盘旋。 夏泽不怒反笑,微微弓腰,缓缓摆好拳架:“看来主事的不是你,也罢,那我就先一拳打死你,再找那个王八蛋要人。” 钱戴气极,冷笑一声,嘲弄道:“小杂种,平日在镇子里真当我忌惮你吗,你这样的一只小臭虫,就是打死了都嫌脏手,今天可是你自己找上门的,若是死了可不怨我。” 又抽了抽裤子,刻意顶了顶胯,笑道:“你放心,你死了以后,那个茶水铺子里的寡妇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的,老夫吃过的米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有的是方法让她生不如死。” 夏泽眼眸中那股森冷,令人窒息。 “千年王八万年龟,我还纳闷你这老王八怎么半截入土的年纪,还能苟延残喘,没关系,想死容易,我帮你。” 左足猛然踏地,膝盖之上,两张青色神行甲马符光芒闪烁,夏泽身形暴涨,一呼一吸之间,已闪身至钱戴身前。 势大力沉的一记撑拳,对着钱戴的胸膛就是一记重击,钱戴没有料到他的行动速度居然能快到了这种程度,头顶飞剑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只得大喝一声,全身皮肤转变成紫铜色,以双手招架。 这是武道一境能够有的力量? 砰的一声巨响,少年似乎还是太过心急,这一拳递出,脚下一滑就擦着钱袋子飞了出去。 砸在钱袋子身上,力道便只有七八分,双膝上那两张符箓与他心念相关联,只要他心思过快,那步伐便刹不住脚。 钱戴的双足深深陷入了泥土之中,两股战战,看着那个他轻看的黝黑小子,一股对死亡的恐惧弥漫在心头。 胸口处的一块血肉被这股拳罡硬生生撕扯破裂,血流不止,而用于抵挡的双掌,紫色已然褪去,手腕中拳处,凶狠的拳罡席卷不断,疼痛难耐。 那一拳,钱戴心有余悸,先前对夏泽的轻视也烟消云散了。 夏泽再次起身,心念电转,又恢复了那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严崧双掌托天,眼眸空白,提醒道::“别让他近身,用飞剑拉开距离,那小子是武夫,三境之前只能肉搏,只要他真气耗尽,杀他易如反掌。” 钱戴连连点头,怪叫一声,头顶飞剑,应声飞出。 那柄飞剑速度极快,电光火石间已杀至夏泽咽喉处。 夏泽头一回应对钱戴这样的控剑师,有些慌乱,但也没有傻到用拳头去硬接。 就在即将没入夏泽咽喉的一瞬间,他迅速脑袋向后一倒,双手如同仰泳划水之姿,那柄剑明显刹不住势头,一剑没入岩石之中,剑身似蠕虫扭捏不断。 少年双掌拍地,一个鲤鱼翻身,撑起身子,脚尖一点,再度运起神行甲马符。 这回他吸取了先前的教训,弓着身子,左手以钉耙犁地之姿,牢牢把控着身形,再次递出一拳。 速度稍慢,但势头不减。 钱戴心中叫苦不迭,仓促间怒骂一句小畜生,便连连后退后退,口中呢喃着法咒。 同境界之中,若是炼气士让武夫趁机近了身,十有八九就是砍瓜切菜般的屠杀。 因此稍微有些底蕴的炼气士,大概率都会找寻一位武夫来充当自己的护法神,好在对敌之时拖延对手,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掐诀念咒,放出杀招。 控剑师与剑修,两者看似都是用剑,实则差别巨大。 剑修用佩剑练出一道道剑气,或是专精于剑法剑术,以一剑破万法。甚至能够唤出温养于窍穴之中的本命飞剑,不远千里,取人首级。品级较高的飞剑,甚至能与主人心意相通,自带一门本命神通。 而控剑师,则是建立在炼气士以气御物的基础上,用灵气操控飞剑,飞剑本身未开灵智,只是一柄死物,超出了主人视线范围便无能为力。 严崧站在身后,眼神复杂,看着钱戴吃瘪,却半点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这一拳眼看就要轰在钱戴面门,钱戴完全顾不上将岩石上的飞剑唤出,手中诀法仓皇放出。 一阵毫无征兆的诡异旋风在二人中间形成,势头逐渐变成水牛大小的龙卷,一只鹿首蛇身的怪物在风眼中若隐若现,然后就是一声炸响,风团爆炸,一道道风刃向着四周激射而出。 岩石上,树木上,一道道深深的平滑刀口遍布。 “飞廉舞风术,可惜施法太仓促,威力远远不及完整术法。”严崧喃喃道。 钱戴身影镶嵌在三丈开外的岩石之上,鼻眼歪斜,七窍流血,神情恍惚。 夏泽后退了六七步,缓缓收势,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先前趁着飞廉舞风术没成型,夏泽那一拳还是稳稳的打在他面门之上,一声清脆骨裂的声音响起,然后那一团龙卷风就炸开了。 四散的恐怖风刃被他用身法躲去十几道,最后两道风刃直冲面门和下盘,避无可避,被他用降龙云手式两拳打散。 钱戴腐朽的头颅内,仿佛是有一口巨大的铜钟,被人用撞捶敲响了,只觉得脑海内震耳发聩的轰鸣声,此起彼伏,脸上更是像开了杂酱铺子,红的血液黑的瞳仁混作一团。 若不是隔着三个境界的差距,这一拳能直接让他的脑袋像西瓜那般炸开。 更何况他还是借药物才提升到三境圆满的境界,这一拳下来阴曹借寿丸的药效都被抵消了不少,他的身形也苍老了几分。 钱戴拔出身子,举止癫狂,怒吼道:“天杀的小杂种!敢叫我在严仙师面前丢尽颜面,我要宰了你。” 夏泽看着狼狈的钱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嬉笑道:“先前说要一拳打死你,看来是我托大了,这可不怪我,炼气士拜神境的修为,在我一个顽石境武夫的面前,弱的跟纸糊的似的,你是有多没用。” 对面那人双手迅速结印,没入岩石中的那把黑色飞剑,受到感召,再度盘旋而起,嗖的一声,再度刺向夏泽背心,而钱戴又在此时取出一张黄色符箓,向着夏泽奔袭而去。 面对着两面夹攻的境地,夏泽非但没有运起神行甲马符逃窜,嗤笑一声,将背上八荒离火剑取出,回身一剑斩向飞剑。 “叮。”一声脆响,那一柄黑色飞剑应声碎裂。 钱戴心头一阵惶恐,那柄飞剑与他的联系顿时烟消云散,原本对他大大有利的局势骤然扭转,但当下想要拉开距离逃窜已经不可能了,只得轻捻手中黄色符箓。 倏然间,风云变色,数百道碗口粗细火球,自黄色符纸上,喷射而出,火光夹杂着如同厉鬼的哭嚎,向着夏泽砸去。 夏泽以剑劈砍,离火八荒,本就是一柄品质颇为不俗的半仙兵,先天对火系术法有所压胜,辟火,控火自然不在话下。 一团团火球纷纷炸裂,剑身之上,燃起一道熊熊烈火,势头越来越猛,夏泽舞着剑,杀向钱戴。 后者脸色惨然,高呼:“严仙师,救我性命!” 夏泽脖子上的那个吊坠,像是人的心脏,一张一合,红光乍现,如同嗅到了美食欢呼雀跃,钱戴手中那张符箓,遥遥感应飞向吊坠,最后贴于夏泽身前。 黄色的符纸一点一点的变成灰白色,碎落于地。 严崧心头大惊,这小子身上还有压箱底的法宝? 只是夏泽依旧没有停下脚步,神行甲马符似乎是燃尽了最后一丝灵力,双足踏动如滚雷。 一剑刺出! 严崧转瞬之间杀到,于夏泽跟前,一掌轰出。 夏泽似是早已预料到严崧不会坐视不理,取出天王挂甲符,吹出一口武夫真气,一副金光闪闪的威武宝甲附在夏泽身前。 天王挂甲,金刚不坏。 这一剑没能没入钱戴胸膛,凌厉的剑气却仍是狠狠撞在他的心脉之上,后背衣衫处,鼓起一团,最终剑气刺破衣衫,一道道剑气将身后的一颗大树拦腰斩断! 钱戴断线风筝一般,砸在地上。 脸上已有死气,原本壮硕的身子,现如今像是遇着盐巴的蛞蝓,一点一点融化。 夏泽支撑着爬起身子,双臂发麻,宝甲肩膀处,一寸寸龟裂正在扩大,幸亏刚才稍加防范,没让他打在心脏,否则就算是有这宝甲傍身,多半也一命呜呼了。 严崧双拳紧握,面目森然道“小子,你好大的胆子,打狗还需看主人呢,你想怎么死?” “我可没说我不打狗主人啊。” 第十六章 逃遁 严崧笑容阴狠,弹指间再度挥出一掌。 一道势如排山倒海的蓝色罡风,铁牛犁地,席卷而来。 夏泽脸色骤变,刚想用自身灵气灌输进双膝之上的神行甲马符,那人眨眼间已杀至身前。 武夫与炼气士死斗,无非两种情况。要么武夫能更快近身阻挠炼气士结印掐诀,要么就是炼气士能够阻止武夫轮换武夫真气。 手中离火八荒剑,上下起舞翻飞似花中一蝶,一层一层的剑意,浪潮一般,不断的叠加,又是木桃与林露清比试之时所用家传剑法。 剑意先是将那一道罡风刺破,一阵阵爆鸣之声响彻四周,严崧眼神中尽是惊讶之色,但手上动作丝毫不慢,一手两指死死夹住夏泽刺来一剑,另一手不断凝聚浑厚拳意。 那一缕缕无形剑气,挥洒在严崧身上,除了将他上身衣物毁去,严崧古铜色的肌肤之上,只留下了淡淡的白色痕迹,这六境武夫的体魄,竟如同生铁一般坚硬。 眼下夏泽无论怎么用力,就是无法将手中之剑从严崧手中抽出半分,那男人手中拳意,已然凝成肉眼可见的黑色罡气,眼眸中的杀意也攀升至顶峰。 “小子,我来给你上一课,登峰境武夫的拳头,是这样打的。” 男人就要一拳轰下,夏泽猛然松开手中佩剑,驹窗电逝间双手迅速结印。 “掌中雷?” 白色的电光将严崧那一脸杀气腾腾的神色映照的愈发恐怖,一道浓烈的雷电自少年双掌之中喷吐,倾倒在严崧脸上,交错纵横的火闪电流像是一条条小蛇,在严崧周身上游走,就连头顶的发丝,都因为电流的缘故,鬃毛乍起。 顽石境与登峰境的差距,早已不是天堑能够形容,当然无法对他造成巨大的伤害,但也够了。 严崧的身形出现了半分迟滞,夏泽趁势将他双指之中的离火八荒剑一把抽出,怎料那一包含着浓烈拳意的一拳,还是一击轰下,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爆炸响起,夏泽原先所站的位置,出现了一个九尺深的拳印,粉碎的岩石尘土,被恐怖的拳罡炸至高空...... 夏泽被这股气浪撞飞,足足在地上翻滚了三丈,最后一头撞在一棵树上,树木被拦腰撞断,才停下了身形。 夏泽呕出一口鲜血,体内翻腾如海。 随着身上那层金色宝甲碎裂一地,那张天王挂甲符,戛然粉碎。 如若不是这一张高等符箓抵消了大部分的拳意,而身上的挂坠也承受了一部伤害,以他目前的修为,对上六境武夫的拳罡,这会估计已经在奈何桥上喝孟婆汤了。 也并非他舍不得手中这把半仙兵,当他真正面对严崧这样的强者,仰仗此剑使出的木式家传剑法是他唯一的机会,失去此剑,就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刚才不是说要连我一同收拾了吗,怎么,这会知道厉害了?”严崧脸上的笑容尽是杀意,慢慢向着夏泽的位置走来。 夏泽面带苦涩,自嘲的笑了笑,以剑支撑着起身都显得十分的艰难。 “先是自带一把半仙兵佩剑,接着是神行甲马符、天王挂甲符、然后又使出了道家五雷天罡正法中的掌中雷,小子,我对你的师承与跟脚越来越好奇了。” 严崧来到夏泽身前,一把将他脖子上的挂坠取下,然后一脚踹倒。 “不过别抱希望,我还是会在这里杀掉你,不管你背后是何宗门势力。” 严崧端详着手中那颗挂坠,如同心脏一般微微张合,上边的奇异纹路还会伴随着“呼吸” ,有节奏的闪烁,但怎么也看不出端倪。 夏泽忽然开始放声大笑,即便身受重伤。 严崧一脸狐疑:“喂,小子,你笑什么?” 夏泽笑得身子都在打颤,直到严崧一脚踩在他胸口之上,把他踩进了泥土里,这才止住了笑声。 夏泽咳出两口鲜血,眼中的嘲弄讥讽,丝毫不减:“六境武夫又怎么样,我真怀疑,这些年你是不是把脑子一同练成了肌肉,这么蠢的你,是怎么活到这个岁数的。” 严崧听到这番嘲讽,刚要下手了结夏泽,手心忽然传来一阵灼热感,这股感觉迅速转变成撕心裂肺的痛感,直达五脏六腑。 严崧一看掌心,那颗诡异的挂坠,正在吸取他的血液,伴随着血液不断进入玉坠之中,那玉坠之上的纹路,大放异彩,疯狂的闪烁起来。 远处,那匹驮着何夕的骏马不知怎的,突然高高扬起马蹄,悲鸣不已,骏马双眼渐渐变成了灰白色,身上开始出现一片片鱼鳞状的纹理,马上烈焰丛生。 那匹模样大变的骏马前足双蹄在地上用力擦了擦,驮着何夕马不停蹄的向着镇子的方向跑去,奔跑之时,竟席卷起一阵狂风烈焰,飞云掣电之间以不见了踪影。 严崧心头大叫不好中计了,刚要拔腿去追。 全身经脉之中,忽然传来一阵冰冷刺骨的疼痛感,他只好强忍着剧痛,一把将手中的那颗挂坠连带着掌心血肉,刺啦一声,丢在地上。 血液低落处,地上的青草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而严崧的五官,因为剧烈的疼痛,几乎要抽搐到变形,那一道冰冷的气流,倏忽间已流入全身静脉,甚至阻碍了真气的运行。 “这东西......有毒?” 那颗怪异的玉坠,在地上滚了滚,蹭掉了严崧血肉,蹦跳几下,再度飞回夏泽掌心。 “做得好小家伙。”夏泽笑笑,而后立刻向着严崧大步流星,一拳轰至丹田腹部处。 严崧强忍着疼痛感,身形有些迟滞,只手抵挡,少年忽然转变攻势,高高跃起而后重重踏在严崧肩头,逃遁而去。 那少年越过严崧,运起神行甲马符,一头扎进了深山之中。 “好小子,这般狡猾阴险,不杀此人,我严崧誓不为人。” 严崧猛吸一口武夫真气,再度吐出一口鲜血,那股毒素相当棘手,居然像老树盘根一般死死吸附着筋脉,想要用真气将其逼出简直是痴心妄想。 毫不犹豫从怀里取出两颗阴曹借寿丸,一口吞下,脸色很快就恢复如常。只是这阴曹借寿丸功效极大,但也只能暂时将积压毒素暂时压制,且副作用极大,会一点一点损耗武夫体魄,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服用。 而那个早已殒命的钱戴,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不消半个甲子,就会成为他手底下一尊毫无人性可言的杀戮傀儡。 严崧稍作思索,现如今那名叫做何夕的女子,大致已被那匹诡异的马儿带回了镇上,镇上又有一方圣人坐镇,回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既然如此,那就万万不能放过那个狡猾的野小子,先杀了他,再夺下那一柄半仙兵! 严崧缓缓向着深山之中走去,周遭树木,被这股肃杀之气洗涤,铁树开花一般,炸裂开来...... 第十七章 双剑合璧 夏泽凭借着顽石境武夫修为的强悍体魄,向着南边一口气跑出了三里地,在某个茂密的草窝处,隐藏住身形。 云溪镇北临马哭坟,东边去往大周,西边比邻大齐。严崧和钱戴本想骑着快马迅速逃向大齐,只要让他们顺利进入大齐境内,就如同石沉大海,在想抓住他俩可就难了。 经历了夏泽这一捣乱,想要再度夺回何夕,俨然已经成了妄想。夏泽倚靠在大树上,从树洞里取一壶净水,大口大口喝下。 背后的山脊处,那个杀气腾腾的男人,正一步步的逼近,时不时有树木倒塌的巨响和鸟兽悲鸣的声音传出。 胸腹之中,心跳声如仙人擂鼓,夏泽大口大口喘着气。 回想起刚才与严崧厮杀之时,有个声音在他心湖之中响起,提醒他分散严崧的注意力,用他的血来引动挂坠的神通,从而引起了那匹骏马的蜕变,而那颗挂坠居然还带来了意外之喜,严崧所中的正是李猷身上的毒。 最后那个声音还提醒他不断往南边跑,夏泽一直觉得那个声音有些熟悉,就是想不起来。 “出来!小杂种,今天你跑不掉的。”严崧又徒手劈碎一棵参天古树,厉声道。 为了避免云溪镇的村民在森林中迷失,遭遇野兽,猎户会在森林里留下一些弓箭和水。 夏泽从树洞之中,取出一把平日里捕猎用的木弓,还有装有三把箭矢的箭袋,缓缓探起头,那男人显然已沉浸于仇恨与疯狂中,手持巨斧,一斧子横扫而出,地上的大片草皮连同土壤,像是一片被人扬起抖灰的地毯,飘至半空。 严崧忽然停下动作,自腰间取出一个葫芦,一只只黑蜂飞向天际,转瞬间遮天蔽日,黑压压一片,四散开来。 黑蜂所到之处,严崧皆有感应,周遭树丛、草堆、洞穴,夏泽藏身之处正一点一点的被缩小。 三只黑蜂夹杂着嘈杂的嗡鸣声,向着夏泽的位置飞来。夏泽回手从箭袋之中取出一根箭矢,箭头用某种树木的汁液浸泡过,能够麻翻一般体型的小兽而不致死。 搭弓,放弦,嗖的一声,箭矢应声而出,射向严崧心口。 严崧嗤笑一声,在箭矢离胸膛仅有三寸之时,紫色大手将飞驰的箭矢一把抓住,微微发力,箭矢断成两截。 “找到你了。” 怎料夏泽藏身之处,又是一道箭矢射出。 严崧再度抓住箭矢,将其折断,料定了夏泽还会再射出一箭,严崧身形如雷,暴掠而出。果不其然,又有一道箭矢射出,严崧神态轻蔑,已在心中幻想如何将那野小子碎尸万段,伸出斧子就要将箭矢斩断。 噗的一声,严崧倒飞而出,被那根箭矢射中肩膀,钉死在树上。汩汩鲜血自伤口之中不断流出,所幸没伤及要害,但相较于肉体上的伤痛,严崧更多的是不解,这怎么可能? 就在刚刚,那道箭矢像是突然加速,让势在必得的他扑了个空,严崧定睛一看,箭矢尾部,赫然贴着一张青色符箓。 “神行甲马符?”严崧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混小子!”恶狠狠拔出箭矢,连带着背后的树木一同被打成漫天飞舞的木花,双足再度猛然踏地,向着夏泽逃窜的位置,拼命追去。 夏泽猛然回头,看向疯狂的严崧,他特意带着严崧往这边跑,有个重要的原因。 云溪镇南边这片茂密的森林,时常有野兽出没,镇上不少猎户在草窝深处布下了捕兽夹和陷阱,并留下了只有当地人能看到的记号。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严崧一脚便踩进了那个粗大的捕兽夹,只是那锐利的锯齿像是啃在了一块生铁上,轻轻一跺脚,便炸成碎片。 夏泽骂了句娘,慌不择路中,脚底一滑滚下了山坡。 等他好不容易撑起身子,严崧那个怪物已经出现在半山腰。 “给你个机会,磕头认错。”严崧说道。 “凭我刚才所作所为,就是磕上一千个响头,你多半也是要弄死我的,所以还是免了。”夏泽眯眼笑道。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钱袋子要是有你一半聪明也不至于总是把我气个半死,原本要将你碎尸万段,现在老子心情好多了,尚且开恩给你留个全尸。” 那一柄夸张的巨斧,斧背之上,匍匐着一只面目可憎的鬼头,严崧高高跃起,浓烈的杀气凝聚成实质,破空之声过后,一团熊熊烈焰在斧子上燃起。 夏泽已经默默计算,这一斧子他如何去挡,无论怎么推算,结果都是他夏泽必死无疑,于是站在原地,架起离火八荒剑,积蓄剑意。 他几乎已经能感觉到那一把开山斧上火焰传来的炙热,严崧眉目之中,丝毫不遮掩得胜的快意和对夏泽佩剑的贪婪。 身后忽然飞出一道青色倩影,抢在夏泽之前,一剑递向巨斧,剑斧相向。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严崧眉头一皱,卸去劲道,身子向后滑去。 青色倩影一个腾空后翻,退至夏泽身边。“木姑娘!”夏泽大喜。 木桃看着那一身狼狈的少年,原本还有些心疼,但不知怎么的,一伸出手就揪住了他的耳朵。 “刚才你为什么不躲,你不是喜欢逞能吗?刚才要不是我,你就死定了知道吗。” 夏泽一只耳朵被攥在少女手中,疼得直掉眼泪,脸上却是满满的真诚和欣喜:“因为我知道木姑娘一定会来找我啊!” 木桃气一下子就消了,心中骂了句这傻子。 又挺起胸膛,神采奕奕,问道:“怕不怕?” 那少年倒也耿直:“有木姑娘在就不怕!” 当即摆出架势,就要使出那套剑法。 “停停停,不要在我面前再用这套剑法了,怪别扭的。” 夏泽表情有些尴尬,木桃忽然又摆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剑招。 木桃看他一眼,掩面一笑。 “我的意思是,我家的剑法分男练女练,女本阴柔,要压着裙,撵着步子,步子不能太大,但暗含杀机,招招凶狠,滴水不漏。” 木桃心念一动,顷刻间已杀至严崧身前,一套凌厉的剑花暴风骤雨般落下,严崧以巨大斧面为盾,横架格挡,他的面色越发凝重。 同一套剑法,他根本不可能会给这小子完全施展的机会,可在这小妮子的手中,杀机四伏,雨点般的剑气冲刷在斧面之上震得他虎口微微发麻。 但那锐利的剑气又怎会这般简单就能应对,斧面之下没能防御的双足,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 严崧大吼一声,震出体内聚集的罡气,将木桃强行逼退。 他怒目圆睁道:“你这小丫头竟然是剑修?我与你无冤无仇,这小子是你什么人,为什么要阻挠我?” 木桃却没有理会他,换了一个剑架:“男子剑法,至刚至阳,步履似盘龙卧虎,大开大合。” 夏泽一双眸子神光流转,看着木桃再度杀向严崧,一道道雄浑剑气,砍得那把巨斧,火光四溅。他自然而然的持剑,跟随木桃的身影,学习另一套剑法的神韵。 七年前,所有来到云溪镇的宗门都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他夏泽虽然炼气天赋或许真的不敢恭维,胜在一双神眼过目不忘,看一遍便能学七八分神似! 他学剑极晚,但天赋之高,万夫难挡! 夏泽怒吼一声,迈着新的剑步,刺出契合自身的全力一剑! 第十八章 我与我剑,到此一游! 这一剑,还是夏泽那顽石境武夫的全力一击。 但严崧脸色骤变,抵起斧子碰上剑锋,叮当一声巨响,夏泽面露苦色,后退了四五步。 “木姑娘,这差距还是挺大的,我一个人打不过他呀。” 木桃双手环胸,嘴里嗯哼一声,站在一旁。 严崧心中忐忑,的确还是那顽石境的力道,只是在他心中,那一剑仿佛有神灵站在身后,开口对那一把剑下诏,要他无坚不摧,无往不利,一剑下来,将他那颗怯懦之心的锋芒,尽数削去。 倘若这小子境界跟自己一样,不,再提升两个境界,自己如若不倚仗术法神通,几乎就不是一合之敌。 夏泽渐渐进入了一个空明无我的状态,这男练剑法果真有差别,剑势大开大合,如泰山压顶一般,更玄妙的是,他无时无刻不能感受到,这股威严的剑意,无时不刻不在打磨他的体魄。 离火八荒剑斩在斧钺之上,还没等严崧出力将他撞开,夏泽深吸一口纯粹真气,顺势碾步,架在斧背之上的剑刃,剑刃沿着斧柄刺啦一声,在严崧胸膛划出一道巨大的创口,血肉翻卷。 严崧吃痛,双眼中尽是怨毒,怒吼一声,体内罡气喷涌而出,再次逼退夏泽。 许久未动的木桃抓起一把四散的发丝,咬在口中,缓缓弓腰,心念电转间持剑杀向严崧,严崧再度架起斧面抵挡,斧盾背后的严崧,只听到一声剑斧对撞的脆响,接踵而至的就是暴风骤雨的剑气! 倾盆暴雨般的剑气!严崧咬紧牙关,双足还是缓缓沉入泥土之中,他运起纯粹真气,再度一斧横扫而出,木桃高高跃起,闪身躲过,那一把飞旋的斧子将一棵棵大树齐腰斩断,又在度回旋到了他的手中。 这时,少年再度从树上落下,仗着手中那把半仙兵,看似乱砍一气,又像是颇有章法,虽然没能造成实质伤害,却相当酣畅淋漓。 剑身之上,四散的火灵逐渐凝聚,一丛火焰缓缓燃起,伴随着夏泽一剑斩出,一只呼啸的火龙飞掠而出,直取那厮头颅。 夏泽大喊一声:“真他娘的痛快!” 严崧后退两步,手中斧钺如同旋转的水车,最后被他用力甩出,那一道飞驰的红色火龙撞上了斧钺,被一分为二,却仍是不改方向。 严崧胸口炸出一团火花,一片焦黑。 那一柄斧钺飞掠而出,木桃夏泽二人心照不宣,闪身躲过。 “小心,那一把斧子看来是他炼化的本命物,能够根据他的心思回旋。”木桃提醒道。 夏泽点了点头,他渐渐发现了这一套剑法存在的某些玄妙之处,像是刻意留下了某些步伐空缺,让共同修炼剑法的男女,如同琴瑟和鸣一般,两两配合。 严崧似乎没有给予他们二人喘息的机会,像是俯身行三叩九拜之礼,双掌在地上用力一拍。 不远处,夏泽木桃站立处,地面上忽然有一双黑色大手,死死抓住二人脚踝,夏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得哇哇大叫,而木桃则泰若自然,身后那一把回旋而至的斧头,风声大作。 回手一剑,那一把恐怖的开山斧烟消云散。 夏泽偷偷瞄了一眼木桃,少女噗嗤一声,伸出纤细一指来回摇了摇。 “这点胆子还好意思说要做我的小跟班?夏泽,你还得练啊。” 夏泽一听这话,原本常年日晒的面容,再度浮上一层红色,涨至耳根,支支吾吾狡辩道:“木姑娘!这可怨不得我啊......行走江湖的少侠,初出江湖,都会容易遭邪魔外道暗算的,只有着了道......才能成为人人闻之色变的大英雄大豪杰咧!” 木桃歪头一笑,朝着他的头顶轻轻一锤:“好好好!” 严崧本命物被毁,呕出一口鲜血,面色如白纸一般苍白,这小娘们刚才竟是在隐藏实力,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对死亡的恐惧,那女子带着少年,手持长剑,大步踏来。 生死攸关之际,他丝毫没有犹豫,将葫芦内仅剩的五颗丹药,悉数吞入腹中。 天地寂静。 严崧脚下的土地,青草、泥土渐渐变得灰白。 转瞬间,严崧的全身肌肤,变成了可怖的青色,双眼似乎下一刻就要从眼眶之内喷射而出,胸腹之中,那颗心脏,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鳞片,黑色的心脏,筛糠一般,暴跳如雷。 严崧忽然惨叫一声,捂着心口,倒在地上。 “木姑娘,他这是怎么了?”夏泽看那人全身散发着蒸腾的白色雾气,不解的问道。 “不知道,大概是服用了某种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 她一手牵着夏泽衣角,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这种丹药,即便是我们剑修强者如林的龙胜洲,也是极其稀有的,部分道家修士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将其祭出,教派之内对丹药秘方更是三缄其口,绝不会使其外流。” “想必这丹药绝非道家真传正统,只是学了皮毛,炼制方法有伤天和,提升了修为代价也是极大的。” 夏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严崧似乎非常的痛苦,双手捶地,便有一道拳罡井喷一般冲出地面。 最后,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二人,双目灰白,皮肤已经由紫色转变成了青色,四根诡异的獠牙杀气毕露,他匍匐的身躯,一寸一寸,不断膨胀,扩大,在夏泽惊恐的眼神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个二十丈高的“巨人。” 成片的树林纷纷倒塌,大地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而深深塌陷,木桃带着夏泽倒退而出。 在山峰之间,巍然伫立。 “居然是法天象地......不,这不是真的法天象地,只是借助丹药照猫画虎出来的恶鬼地相。”木桃抬头缓缓道。 “木姑娘,什么是法天象地?”夏泽盯着头顶的巨人,黑压压一片。 “传闻炼气士修炼到第八境,法天境,即可将身躯化作千百丈高的巨人,睥睨天下。” 头顶那个百丈高的恶鬼,一拳落下,夹杂着刺眼的雷电和呼啸的狂风,一座山峰应声炸裂..... 云溪镇内,人群四散奔逃,上了年纪的人,正嬉笑着跟自家儿孙解释这是天狗食日,没什么好怕的。 凡人看不到,数百颗庞大的碎石,已经飞掠至镇子头顶,若是放任不管,恐怕又是一场生灵涂炭的浩劫。 魏鱼寒摊开双掌,气走全身,一声声深沉的龙吟自身躯之内响起,半空之中,一道道金色掌影,将数十巨石拍碎。 徐浑从怀中取出一粒雕刻着天君泰然,百体从令的印章,向着天空抛去,那一粒印章,渐渐变大,最后与岩撞在一处,爆炸声不绝于耳。 小镇上的各方修士,似乎都在观望,没有要出手的意思,毕竟这场浩劫最多死几个凡人,无伤大雅。 茶水铺子处,李猷与符契也纷纷祭出本命物,击碎绵延不断飞来的岩石,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木桃他们显然是遇上什么麻烦了。”李猷道。 屋内,何煦死死抱着昏迷不醒的姐姐,跪在床榻边捂着脑袋,陆英找了一把椅子,挡在姐弟二人身边,她犹豫了好久,要不要将屋外两位少年带进屋内避难,最后还是决定不要添乱。 山林之中的猛兽飞鸟,吓得四处奔逃,有几只躲避不及的小兽被一脚踩成了肉泥。 南边那个巨人咆哮一声,抓起一把被砸的粉碎的岩石,狠狠扔向云溪镇。 巨人小山一般大小的臂膀之上,那名少女正疾速奔跑,剑芒之上熠熠生辉,巨人缓缓低头,冲着少女重重的一锤。 几百道剑气只在巨人钢铁一般的拳头之上留下淡淡的划痕,这一拳还是不偏不倚锤在木桃身上,将她一拳锤到了地上。 巨人全无理智,只是依靠着残忍的本能,再度砸下一锤,砸向深陷进土里的少女。 “木桃!”夏泽刚才已经攀至巨人后脑,本想趁机了结巨人,却看到木桃身处险境,于是高高跃下。 这一拳始终没有砸在木桃身上,在木桃跟前,有个少年,全身浴血,晃晃悠悠。 小镇之中,有一道雷光,冲天而起,将漫天的落石轰杀至齑粉。 有一须发斑白老者,身穿一袭雪白法袍,背后有一轮白色光晕,像是冻结了天地时光长河,一步一步踏云而来,最后飘至夏泽身前。 须臾间,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冰封在原地,那一个遮天蔽日的巨人,倒地不起的木桃,云溪镇上的所有人,静止在原地。 夏泽嘴唇微动:“你是,乞儿爷?” 小镇里,那个手持毛笔的老人,代替原先的主人坐在小镇天地至理规矩法阵中心,用那一杆黑色毛笔,沾了沾酒水,挥斥方遒。 酒水挥洒而去,降下一场甘霖,刷去所有大战的痕迹。 又一笔,有一道雷电落在巨人头顶,将他打的皮开肉绽。 他悠悠道:“神灵陨落之后,世人皆妄想能赤手以持龙蛇,遂复非名教之所以能羁络矣,诸公掀翻天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怪哉!怪哉!” 白袍老人微微一笑:“孩子,今日老夫需要你为我出一剑,告诉这天下九州一句话,能做到吗?” 夏泽点点头,老人飞至夏泽身后,化作万千光点,融入少年体内,一件白色法袍在少年身上缓缓呈现,随风飞舞,少年胸口处,那一刻红色的玉坠亦是霞光艳艳,法袍之上,一只不可名状的红色兽首浑然天成。 夏泽踏出一步,剑指苍天,如同一尊高高在上的神灵。 “今日,我与我剑,到此一游!” 第十九章 不可携心天下游 山巅之上,那一袭白色法袍,衣袂随风飘动。 少年双目之下,绣有红色符文,一双金色眼眸熠熠生辉,如同一尊高高在上的神灵。 夏泽口中的每一个字眼,都像是神谕一般,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响彻,其中有他的,有白袍老人的,还有一声不知源自何处的声音。 时间开始恢复流动,镇子内,老人、男人女人、小孩抬起头,那个青面獠牙的巨人身形清晰可见,人群开始惶恐,逃窜,不少人哆哆嗦嗦,纳头便拜。 “徐浑,这玩意从哪冒出来的?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 “不知道,按理说大齐大周,能够修炼至第八境法天境的修士,都是名正言顺的谱牒仙师,且都要受到天地大道的限制。看这玩意的样子,不像是正八经的法天象地术,只是个没有人性的行尸走肉罢了。” 魏鱼寒面色凝重:“我总感觉,那个怪物身上,有一丝熟悉的气息,背后定有他人指使。” 徐浑点点头:“当务之急,我们的快点通知大齐常胜军和义胜军,任由其胡作非为,不等大齐大周两国交战,这里必定会是哀鸿遍野。” 巨人头顶,有两轮明日,下边那一轮,要小一些。 白色法袍夏泽挥出一剑,山岳之上,漫天的云彩,顷刻间一分为二,一道月牙形的滔天剑气,横扫而出,斩碎山岳。 那道月牙形剑气,没入巨人胸膛,巨人哀嚎一声,轰然倒在一座崩碎的山岳之上,一条手臂坠落在地。 夏泽没有再次刺出一剑,他在挥出那一剑之后,身形一闪,片刻之后,他一手持着那把充满神意的长剑,怀里,抱着一位遍体鳞伤的青衣少女。 木桃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那一副熟悉的面容,但眼眸之中毫无人性的少年,嘴唇微颤:“你是......夏泽......” 少年缓缓垂首,眼中光芒没有退却,言语却极其温柔:“在的。” 身体之中,那个老人开口道:“小丫头,现在可不是说话的时候,犹有余力的话,和夏家小子再出一剑。” 木桃一脸震惊,但看着夏泽满脸的肯定,于是点点头,与他并肩,伸手一同握住那神意通天的一剑。 白色法袍后,那一位女子神灵虚影再度浮现,亦是手中持一长剑,巍然伫立,法相庄严,隐隐有玄鸟的啼叫,传遍穹顶。 夏泽木桃共同踏出一步,将那一柄长剑举过头顶,一剑斩下,巨人周身,一道道几乎盖过他身体的巨大雷电,重重劈下,最后形成敕令二字。 白色、红色、紫色的雷电,在巨人周身萦绕,伴随着他的哀嚎,一点一点的将他的身体,烧成灰烬。 “赢了?”木桃问道。 “不。”夏泽身体内,有一老一少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 定睛一看,在巨人头顶之上,有个黑衣男子,双手负于背后,,乘着飓风,踏空而行,飞至夏泽身前六七步处,看着那神性使然的夏泽,一言不发。 “老朽在此,拜见曹周王。”夏泽背后,分出一缕元神,向着那黑衣男子,缓缓作揖。 黑衣男子从袖口中取出一物:“太乙老儿,即已化作阵眼,枯坐云溪洞天百年,享与天同寿之福,今日为何擅离职守,离开这方天地,莫非你这云溪洞天司牧之人,贪恋红尘,有僭越弑君之心?” 夏泽和木桃对视一眼,两两无言。 太乙道人放声大笑:“老夫在此自囚千年,在老夫眼中眼中,阁下也好,我身旁这位少年少女也好,都是沧海一粟。若说有私心,就是想着在形神俱灭之前,好好看一看这山河九州,这山河极美,有快马,有美人,有醇香酒水,怎么也看不够!阁下一语见地,殊不知,我见青山多抚媚,青山见我应如是啊。” 曹兵嘴角微翘“:“我听闻远古神灵转世之前,是共用一个心湖,没有争端、没有分歧,能直视人心,若有十恶不赦者,便降下天雷,太乙老道,试试看,能不能看穿我的心,我的谋划,看看我值不值得一道三灾雷劫?” 太乙道人双目空白,片刻后,双手合十叹息。 曹兵冷笑一声:“老头,我换个问法,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何将自己的一切,押注在这个乡野少年之上,是想鸠占鹊巢,给自己找个再合适不过的躯壳,好避死延生?” 太乙道人乐呵呵道:“告诉你也无妨,老夫想在这少年身上,赌一个未来,赌一个昊天上帝倾其所有,也不曾有过的未来。” 这会即便是木桃和夏泽,也目瞪口呆。 “未来?就凭他?”曹兵眼神之中尽是不解。 老人笑着点头,不言而喻。 曹兵掌中,飞出一块金色铁券,上边用小篆密密麻麻刻了几行字,但是有两个格外大的字,夏泽是认识的,免死。 老人啧啧称奇:“丹书铁券?曹周王这是将其炼化成了本命物?有点意思。” “这小子够不够格,我得亲自试试,我从不相信什么远古神灵,若是磕头烧香,便能换的一个太平盛世,那我倒是不介意一头磕死在神台前,神这玩意,可以有,多了就成累赘了,我不介意宰掉几个。” 曹兵拱了拱手,那一块丹书铁券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小山大小,铁劵之上,一个个字眼飞掠而出,漂浮在曹兵周身,他站在铁劵之上,散落发丝自然而然输成了发髻,一件红色锦油然而生。 曹周王在此,诸神退位。 放眼整个飘渺周,死后被君王封禅,坐镇一处大山大江的山神水神,多如牛毛,他们或是生前建功立业,或是刚正不阿受奸佞残害,死后亦可为为家国凝聚山水气运,,保一方风调雨顺。 可仅凭收复燕云十四州,杀北莽救万民于水火,而受百姓爱戴,大齐君王封无可封,最后一咬牙,直接命人打造三丈金身,敕封天封神将军,活人封神,缥缈洲进儒虎曹兵一人! 只要他愿意,无需等他寿终正寝,只需往那庙堂神台上一坐,百无禁忌,诸神退位。 “看看是你这神道余孽骨头硬,还是我这香火圣神骨头硬。” “且慢!开打之前,我有话要说。”夏泽突然喝到,曹兵满腹狐疑,就连老人和木桃都弄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夏泽怒视曹兵,深吸一口气:“什么狗屁儒虎......嘛都不是,我噶你娘!” 曹兵一愣,良久,微微点头:“很好,很好......” 身后的老人和木桃顾不上仪态,笑作一团。 “最后一剑了,孩子,不要有负担。” 夏泽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这一次,木桃和老人,一同融入法袍之内,橙色和红色,一同在法袍袖口处凝聚,那一头不可名状的兽首下,一朵莲花缓缓开放。 夏泽紧握手中之剑,望向那看似遥不可及的曹兵,怒吼一声,像是聚齐了整个寰宇星辰。 曹兵脸色微变。 目之所见,,风云变幻。 时光长河内,那个以银河为袍的男人粲然一笑,一手洒下星星点点,飞流直下,大地百草丛生,生灵繁衍生息。 海面上,有一身躯似泰山北斗之鱼,跃出水面,化作一只遮天蔽日之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 极北之地,有一巨人,手持盘山杖,饮泾渭之水,追逐一轮红日。 有山中狐媚,回眸一笑;有书院君子,读万卷书,养浩然正气;有两国交战,倒戈相向,尸横遍野。 曹兵罕见的冷汗淋漓,周围一片漆黑,他双足一软,落了下去。 那一道璀璨剑气,冲击在丹书铁券之上,两两相争,难分高下。 丹书铁券上,一声脆响,一道裂逐渐扩大,夏泽手中之剑也是戛然折断,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一身白色法袍,烟消云散,红色挂坠重新出现在胸口上。 少女身形显现,抱着昏死中不断下坠的少年,脖颈处一紧,老人微微一笑,将其抓住。 云溪镇的镇民,仿佛经历了一场灭世浩劫,天边,一轮夕阳落在西山上,天边,那一片云海,整齐切开,尤为壮观。何煦抱着何夕,欢呼雀跃,陆英松了口气,看着天边某处。 “看来已经结束了,”李猷倚靠在门框上。 “木桃他们?”符契问道,“算了,出门前找二牛叔叔算过一卦,绝对不会有事的。” 曹兵站在某处山脊之上,看着手中碎裂的丹书铁券,若有所思,最后冷哼一声,化虹而去。 “知道老夫万年以后,在这一处洞天找到你,是什么感想吗。”手持画笔老人站在八卦法阵中心,猛吸一口烟袋。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呗,还能是啥,莫不是帮老夫找了个媳妇?”太乙道人哈哈一笑。 画笔老人吐出一口烟圈,白了他一眼:“美得你。”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好不容易找到了失散的儿子,你恨不得马上把他找回家,结果他蹲在蚂蚁窝旁,声称爱上了一只蚂蚁,然后要变成一只蚂蚁过一辈子。” 太乙道人哈哈一笑。 持画笔老人正色道:“我也想知道,你为何选中他,当真不是把他当做傀儡?” “我老了,不可携心天下游,唯有叫他帮我多看一看这九州。” 太乙道人脸色一变,吐出一口鲜血。 第二十章 我胸中有浩然气 大战过后,一场雨冲刷掉了所有的痕迹,山峰重新聚合,花草树木一夜之间恢复如常。 如梦如幻,连带着镇上人家亲眼目睹的那一场“之争”。 陆英家茶水铺子里,又添一位病号,被严崧、钱戴绑走的何夕,还处于昏睡之中,何煦拿着那根长满刺棱的棍子,即便再困也不肯闭眼,死死守护在一旁。 为了防止再有图谋不轨之人进犯,估计这阵子都得在这好生休养。 符契、李猷、木桃、还有睡眼稀松的夏泽,整整齐齐坐在一张方桌上,周边是熙熙攘攘的食客,陆英今天亲自下厨,做的是地地道道的红油抄手。 一颗颗白白胖胖的抄手泡在大骨汤里,珠圆玉润,再淋上一层鲜艳的红油,撒上少许芫荽末,冒着蒸腾热气,让人垂涎欲滴。 木桃俏脸上有一抹嫣红,李猷、符契碗里的抄手,也就正常分量,到了她那一碗,陆英笑笑,手腕轻轻一抖,那碗里的抄手退成了小山包。 李猷、符契相视一笑。 木桃正要向他俩发难,满头杂乱似鸟窝的夏泽,迷迷糊糊间,用勺子把木桃那小山包似的抄手扒进了自己的碗里,冷不防间被陆英一巴掌拍在后脑勺。 “刚才有个邋邋遢遢的老头来找你,说是让你动身之前先去找他一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这老头也怪,穿的邋邋遢遢,倒是颇懂礼数,让他进来坐坐他说什么都不肯。” “乞儿爷啊,知道了。”夏泽答应道。 木桃轻轻将一枚金色铜钱和一枚翡翠扳指挪到夏泽碗边,还没等他开口。 “这枚扳指是此方土地吴骓,特意花费山水气运打造的小洞天,与你家祖宅相通,说是小洞天不恰当,应该说是品质较高的方寸物,从今往后不用随身携带那把半仙兵招摇过市,太过显眼。” 李猷、符契看着那一枚铜钱,二人如遭雷击。 夏泽拿起扳指,看了看木桃,后者只顾着说话:“只需心念一动,就能自由取出放置东西,地方不大,留着用吧。” 木桃没有去看他的眼神,像是只要对上了视线,就能接触到那家伙满脸的失落。 “这枚铜钱不比大齐大周市面上的钱币,乃是山上修士所用神仙钱,名为大雪钱,这钱币内蕴含谱牒仙师凝聚山水灵气,可用来提升法器、坐骑品质,换做白银大致是一百万两白银。” 夏泽吓得喷出一口热汤,忙将铜钱推给回木桃身旁:“木姑娘,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拿回去。” 木桃仍旧把那一枚钱币推到夏泽手边:“你留着,这钱币是你应得的报酬,你救了李猷,明天还得麻烦你带我们走一趟马哭坟,至于你是用来温养那一柄半仙兵,还是让异兽元胎将其炼化,随你。” 夏泽看着一脸严肃的木桃,没来由有些失落:“木姑娘,你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木桃点点头:“等进山祭祖一事结束,我们就得立即返回龙胜洲。” 少年眉眼之中,那一抹哀伤,转瞬即逝,像是下定了决心,站起身道:“好,待我稍作准备,明日启程。” 少年加快了脚步,回头笑道:“我去找乞儿爷算一卦,保佑明天进山顺顺利利。” 夏泽逃跑的样子,像是一条仓惶的野狗。 茶水铺子外,有个青衣少年,兜兜转转,看向那个茶水铺子内院,找寻某个心头倩影,几乎要望眼欲穿。 徐浑站在一旁,哭笑不得,打心底不知道这大齐二皇子,魏鱼寒为何就在木桃这一棵树上吊死了。 掀开帘子的夏泽,与望眼欲穿的魏鱼寒,四目相对。 “是你?”二人异口同声道。 魏鱼寒眼神轻蔑:“我不是找你,我找木姑娘。” 夏泽双手环胸,横在门前:“木姑娘不在,有事跟我说吧。” 魏鱼寒嘲弄道:“就凭你?打一架?” 夏泽看着这青衣少年这般厚颜无耻,没来由生起一股火气。 “正合我意。” 夏泽右手一翻,本应应声而出的离火八荒剑,却无动于衷,他这才想起那把半仙兵已在昨日那一场血战中折损了。 “用拳头一样赢你。”夏泽心中想着。 徐浑眼见大事不妙,连忙跳出来打着圆场:“鱼寒,在别人家门口动手,不符合读书人的规矩吧。” 魏鱼寒一顿:“是不好。” 岂料夏泽压根不下这个台阶,握着拳头竖起拇指指向身后:“那就去别处打。” 徐浑气的直跺脚。 二人远去,选择一处空旷处站定,刚要动手,一缕青烟落下,乞儿爷头戴,冕旒 ,身穿一袭霞衣,向着魏鱼寒拱手道:“这位公子,我与夏泽小友有要事相商,胜负高低,可否迟些再分?。” 魏鱼寒徐浑背后,冷汗直流,竟是一动也不能动。 乞儿爷、夏泽二人走在云溪镇牛蹄巷子内,步子不快,可身边周遭事物,如白驹过隙般一闪而过,恐怕连神行甲马符都要望尘莫及。夏泽自顾自走着,也不说话。 老头最终也还是忍不住了:“那小妮子很快就要离开云溪镇了吧,你小子这么积极,心里多半是要伤心死了吧。” 夏泽白了他一眼,这老头现如今锦衣玉带的,疯倒是不疯了,说起话来倒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乞儿爷摇头晃脑笑道:“莫不是因为生气我瞒了你那么久?” 夏泽摇摇头:“不管你是破烂流丢也好,锦衣华冠也好,乞儿爷就是乞儿爷。木姑娘本就不是这的人,终有一天要要回去的。能认识他我很高兴,又不那么高兴,像是让自己回想到了以前一穷二白的时候。” “爹娘走了,后来大哥也走了,哭着闹着就能换来宠爱的日子不存在了,可日子还得过。那一群孤苦伶仃的娃娃,疯疯癫癫的乞儿爷,我嫂子,这些人还得靠我,所以咬咬牙,日子也没那么难熬。跟木姑娘相识,就像是我在黑夜里,某天照进来一束光,带着我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如果最后能为木姑娘做什么的话,我希望是能让她开心的。” 太乙道人若有所思,忽见那少年笑着问道:“乞儿爷,你是神仙吧。” 太乙道人点点头,笑容有些苦涩:“不是什么大神仙,就是个不入流的小神,天帝散道后,在这小小的云溪洞天,自囚千年。听听世间穷苦人的牢骚,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地下再管着几个虾兵蟹将,倒也潇洒快活。” 二人脚下升腾起云雾,扶摇而起,太乙道人脚下,有狮兽嘶鸣,响彻九霄。 “我知道你有好多问题想问,只是有些玄机涉及天地大道,不好向你吐露。此处乃是三十六洞天中的云溪洞天,又名天目洞天,道家仙境内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欲界六天、色界十八天、无色界四天、种民四天、三清天。大罗天,六界中的仙人,每升一重天,便可增长九万岁,万年前水火神之争,绝通天地后,已没有这等功效。” “洞天自形成之日,独享千年气运,洞天内的孩子,在外边的各方势力看来,就是再好不过的修道胚子,小镇北边的马哭坟,千年前曾是一处仙人大战遗址,大概是为了争夺什么东西,各类神仙大拿在此陨落,遗留下各种期数,至宝,就算是一块破布,让外边的人捡去了也会奉若至宝。” “此处一甲子一开,无数宗门、山湖野修,挤破了头颅想要进来捞取机缘,千百年来,老夫坐镇此处,勉强维持了一个相对平和的规矩,只是要定期受镇民香火,可世间哪有伸手白拿的好处,老夫近百年来,对洞天大阵缝缝补补,几乎要灯枯油尽,恐怕难以抵挡洞天兽大道反扑崩碎的大势。届时,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一捧黄土。” “我的时间不多了”,老人缓缓道。 “外边的人,看向这一处洞天内的人,像是一只豺狼盯着羊圈里的羊,可以不择手段,甚至连夏泽小子你的命格,也是被外边的势力动了手脚。而神灵,享人间香火,美其名曰洞天牧,真就是把人当成了牲口。” 夏泽双目圆睁。 “这个世道是我所不喜欢的,所以我想趁着我还有几口气,把一样东西交给你。” 夏泽问道:“为什么是我?” 太乙道人缓缓问道:“夏小子,你是如何看待这人世间的善恶之事?” 夏泽平日最怕人动不动掉书袋,摸摸脑袋:“乞儿爷,我书念的少,你知道的,善恶之事,大概是有一人,见他人所有之物,无视国法家规,巧取豪夺,占为己有;又有一人,见他人缺衣少食,饥寒交迫,自己都一穷二白,却肯送上一碗饭,一碗热汤,即是善。” 太乙道人点点头:“话糙理不糙。圣人无善无恶,只是无有作好,无有作恶,不动于气。像是有一朵花和一颗杂草,当你想要去赏花之时,那一朵杂草既是恶的;可当人需要用晒干的杂草,生火做饭,它又成了善的。故人世间本无善恶,气动,则私欲动。” 他又问道:“那如何做得圣人?” 这下夏泽是真的被难住了。 “圣人之所以为圣,只是其心纯乎天理而无人欲之杂,犹精金之所以为金,但以其成色足而无铜铅之杂也。” 太乙道人摇摇晃晃,微微叹息:“可数千年来,天底下的读书人前仆后继,向着圣人之路走着,这世道却没有变得更好,错在哪里?错在圣人?错在读书人学问做的不够深?还是这山河九州,人人心中善恶拔河?” “做圣人这么麻烦啊,乞儿爷,我能不能不走圣人那一条路,就在我心中设立一杆尺,我以后多读些书,肚子里有了规矩,道理,带我行走江湖之日,我的拳头上,我的剑上,我走过的路,都是道理。”夏泽有些为难。 但很快又振作精神:“只要我心中道理足够站得直,那我出剑、出拳,只会更快!有一个恶人,我就打一个!” 乞儿爷话锋一转,慈祥笑道:“那你如何确认这一杆尺子不会歪斜,不会又是偏薄。” “这......” “倒是把问题说的简单了,你腹中须有浩然正气,何谓浩然正气,一谓至大至刚,二谓以天下为己任、担当道义,无所畏惧的勇气、三谓君子挺立于天地之间无所偏私的光明磊落之气。但这浩然正气并非一日一时的善意而形成的,凡事要问一问自己的良知,此举可行否?从心所欲不逾矩,方是善养浩然气!” 老人自顾自笑道:“无需做那圣人,他们在庙堂之上啃冷猪头,一肚子酸道理,多读些书,做个有血有肉的君子,挺好,大善。” 转眼间,一座气势恢宏的天门出现在眼前,两只金色巨龙盘于华表之上,金色三足乌扑动翅膀,化作一轮明日,又有一只蟾蜍腹中声响大作,月晴圆缺,周而复始。 霞光阵阵,烟雾缭绕。 天门内,一众身穿华服、甲胄仙女、仙人、灵官,满脸的怒气。 最中央,那镇上手持画笔嗜酒如命的老者,法袍之上有八卦,怒斥道:“小小凡人,怎敢擅闯仙家重地,还不磕头下拜,饶你不死。” 那黝黑小子怒上心头:“老子胸中有浩然正气,拜你娘了个腿!” 第二十一章 君此一怒 大殿内,看这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满座神仙哄堂大笑。 他们本就身形极大,这一番放肆的大笑,大殿内传出阵阵回音,振聋发聩。 一位身着明黄如意云纹大杉,头戴凤冠霞披的妇人笑倒在桌案之上;身旁的侍女亦是掩面一笑,有云雨自眼中散落而出。 分别有四位膀大腰圆,身形似水波一般虚幻的真神,缓缓低下头颅,端详着那个在他们眼中如同蝼蚁的夏泽。 为首那位,额上有净天眼,手持宝珠,腕上缠有龙蛇,摇头叹道:“不够。” 又有一位,豹头环眼,手持琵琶,口中喷吐阵阵热气:“是不够。” 而后那位,红髯紫面,一把宝剑挂于腰间,口气稍微好些:“尚且合格。” 最后,那白胖神人,手持一把宝伞,口气之中,尽是嫌弃:“远远不够。” 少年紧紧攥着手心,身后的太乙道人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与其并肩而立,笑着看向满天神人。 “千万年来,你是第一个来到此处的凡人,速速退出此地,便可赐你齐天洪福,如若不退,即是死罪,将你神魂抽出,打下九幽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可怜爬虫,双亲兄长因你而去,命犯杀戒,你又有何脸面来此飞升台?速速退去,免遭天谴。” 夏泽心境头一回出现了波动,身子有些发抖,豆大的汗珠落于地面上。 手持画笔,仙风道骨的老者,厉声问道:“可知太乙道人为何带你来此处否?” 夏泽摇了摇头。 “万年前,六界共主不知是何缘由,撕毁道之本源山海,就此散道而去,就此灵气散落于九州。原本为神灵奉上香火信仰的人族,竟一跃而上,获得了炼精为气,炼气为神,炼神还虚的炼气之法,原本短暂的生命就此大大延长。” “人族的野心不止于此,渐渐的开始将手伸向高高在上的神灵,至此无数神灵、人族强者陨落,两方人马为了避免再起干戈,于庙堂之内达成了共识,就此停战,此后残存神灵立下誓言,自愿入小洞天内避世不出,后世人族,修为至十四境后便在也无法上升。” 老者抬头举目,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可即便人族与神两方人马早已相安无事千年之久,老夫细细,那六界共主预言中的万年大劫,就要来了,届时,九州崩裂山河破碎,人族、神族、都将化作一捧灰土。” “万年大劫?”夏泽转头看向太乙道人。 “这场浩劫,源头来自何处?人族?神灵?妖族、魔族?不得而知”持笔老人忽的一掌拍于桌案之上,将其一掌拍成齑粉,指了指太乙道人,“知不知道他要赐予你的是什么,他要赐给你的,十万年以来,最重、最澄澈、最为强大的一颗神格!” 他缓缓道:“代价就是,他会死。” 夏泽呆在原地,怔怔看向乞儿爷。 天门内,大殿中,那原本如石像一般纹丝不动的群神忽然躁动起来了,数十位身穿各色霓裳羽衣的仙子凄然泪下,唱起一曲天人共泣的调子,那一字一句,像是一颗颗流火,砸在他原本就干枯的心田之上,整个神魂都在悲鸣,哀嚎,令他痛苦不已,不得不捂紧双耳。 那白胖神人,怒喝一声,斗车大小的拳头,一拳轰出,将那个本就狼狈的少年,重重的轰了出去,一连撞断了数十根华表,沙尘四起,烟雾中少年踉踉跄跄,缓缓站起身。 青面的夜叉双手擂鼓,顷刻间,大风、天火、狂雷,铺天盖地,一拥而至。 眼看少年就要遭难,大殿中央,太乙道人双手合十。 夏泽心湖之中,响起一声声老人的呼喊:“君子如玉,亦如铁。谦谦如玉,铮铮如铁,岂有邪鬼能迷正人乎。” 一尊不知几千几万丈高的金身法相,兀然浮现,边上那有五爪金龙缠绕的华表柱,随着金身法相不断抬高,这才没有被戳破屋顶。法相,双掌之中,有位遍体鳞伤的少年。 金色的雷电、狂风、烈火,打在老人法相之上,待到三者消散,老人伤患处,血肉模糊,金身法相也随着老人的喘息,忽明忽灭,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崩碎一地。 掌心之中,夏泽双目无神、沉默不语。 “缝缝补补这残破不堪的洞天,你本就耗尽神力,寿元将尽,为何不就此遁出,另寻安身之处,为这小镇之中蝼蚁一般的凡人,值得么?”持笔老人心中升腾起一股火气,手中画笔一挥,一抹淡墨挥洒而出,转眼间形成无边无际的大海。 “你护得住他?”大海倏然沸腾。 夏泽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强忍着躯体和神魂之痛,双掌抱阳,片刻过后,一团至刚至猛的拳罡,冷不丁打在那白胖神人胸口上,起初只是蚊子叮咬一般,片刻之后,那白胖神人闷哼一声,紧接着大殿之内一声巨响,整个身躯深深地塌陷入地。 “乞儿爷,那老头说的是真的么......”夏泽身上,一件轻云出岫般的白色法袍慢慢成型。 老人千丈万丈法相,忽明忽灭,沸腾的海水,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身体。 他和蔼的点了点头:“夏家小子,倒也不必为我悲伤,我的寿元本就所剩无几,已是强弩之末了,先前怕吓到你,骗你说是个不入流的小神,可我已是行将朽木了,这神格,放眼九州,不敢说最大,这一片炽热之心,不输任何一位远古神灵。” 夏泽泣不成声:“乞儿爷......可是我不想你死啊,这神格我不要了行不行,这缥缈州那么大,去哪不成啊,我......我确实是个......” “这神格,若是我死了,也就随之消散于天地了,若是让某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捡走了,又净干些丧尽天良之事,估计能把我气的从地里跳出来。可这玩意,给了你,我太乙不心疼。” 大殿之内,除了二人谈话的声音,还有汹涌的海潮声,其他神人沉默不语。 海水已然没过太乙道人脖颈,他举起双手,将他少年再度抬高几丈。 “夏家小子,刚和你说过要多读书,做个温润如玉、铮铮如铁的君子,可出门在外,遇到的净是些不讲理的人,倒也是件糟心事。所以有的时候,要想想怎么样能让人肯做下听你的道理,手里得有家伙事。” “这世道我看了、听了太多年,耳边净是些达官显贵的靡靡之音,还有穷苦人家的唠叨,落魄神仙不如人啊,听得见管不了,所以,死亡对我来说未必是件坏事。我相信,夏家小子能开辟出一个崭新的世道” 许多年后,夏泽才知道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神仙,真名唤作太乙救苦天尊,是神界唯一一名立下宏愿,只在危难之时,只要念诵天尊圣号,天尊即随声赴感,前往解救。诵念天尊圣号,可解忧排难,化凶为吉,功行圆满,白日升天。他大圣大慈,大悲大愿,寻声赴感,救苦救难,每月三、九日降临人间,普救众生。 太乙道人像是有些愧疚:“把这担子放在你身上,老夫的确自私了些。” 夏泽沉默良久,在老人掌心处,走出两步,一直走到沸腾的海水边,眼神中仅剩一往无前的坚决,他捧起一捧沸腾的海水,双掌烫的通红,将手中滚水一饮而尽。 “夏泽!你?” 五脏六腑仿佛在一瞬间分了家。 少年身体因剧痛不停的颤抖,他猛地睁开眼,声音嘶哑道:“我与乞儿爷,共走一条大道,那我先与他同饮一捧海水,路子不会走的太歪。” 持笔老人眼见少年吞饮沸腾海水,讥笑道:“有那么几两骨气,但区区一捧滚烫海水,就敢断言不会把路子走歪,岂不贻笑大方,有本事把这所有的沸腾海水都喝了,那老夫便承认你夏泽是真有种。” “够了。”太乙道人道。 夏泽又走了几步,一直等到那沸腾海水漫过脚踝。 弯腰又捧起一捧海水,刚要吞下,胸口那个挂坠,红光大作,大殿内一种神灵,顷刻间神色大变,之间那无边无际的海水,从某处升起一道海潮,龙吸水一般,涌入夏泽那颗红色挂坠。 片刻之后,只剩下蒸腾的热气。 “竟有异兽元胎相助,难怪身怀先天神通,还能活到现在,好,算老夫有眼无珠,你夏泽果真是天底下一等一响当当的硬汉骨头。”老人啧啧称奇。 “我忍你很久了。”夏泽神色冷峻,直指持笔老人。 “哦?”持笔老人神色玩味,“看来你这小子是有些怒气要发,老夫倒是想看看你这匹夫一怒,能厉害到何等境地?” “乞儿爷,我想明白了,路子我会一步一步慢慢走,可有些仇不能隔夜,必须现在就报。” 太乙道人点点头:“要我如何助你。” 夏泽走到手掌边缘,向着这大殿内的众神,拱手作揖:“我有一剑要出,就请太乙仙长,借我一剑!” 老人点点头,化作万千光点,在少年掌心之中凝聚,最终化作一把炫目的宝剑。 胸前挂坠,散发出一团团红色云彩,最后在夏泽脚边,有一小兽,龙鳞,虎身。 整座天门、大殿,在天空坠落。 持笔老人毫发无伤,却叹道:“老朽有幸,君此一怒,如雷贯耳,振聋发聩。” 第二十二章 做那人间最得意 九霄之上,无数的琉璃、砖瓦、金箔,纷纷坠落,从云溪镇向上看,像是又下了一场金子雨。 满座神人,在夏泽劈下的一剑斩碎天门后,就化作阵阵狂风,无影无踪。 “想好了,当真不要我这神格?”太乙道人与少年站在某处山顶上,一同欣赏那一轮夕阳。 悬崖边缘近在咫尺,外边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云海 “问几次都一样,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山顶罡风吹拂,吹得少年衣襟哗啦作响,一抹赤红夕阳,照在他的脸上,那一抹死倔死倔的劲头,就显得愈发弥足珍贵了。寻常人来到此处,不说吓得魂飞魄散,光是听一听耳边的罡风作响,怕是两腿都得软成烂泥了。 夏泽看着远处一层一层的云海,怔怔出神,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他捡起一颗石子,向着云海深处用力一丢,嗖的一声,平滑的石片在云海之上,弹起了数十个水漂。 夏泽心情大好,举起木桃所赠那枚大雪钱,透过钱眼子看夕阳,“乞儿爷你呀,跟木姑娘一样,就好像钱不是钱似的,这枚大雪钱,据说值一百万两白银,我滴个乖乖,我夏泽这大半辈子哪见过这么多钱。” 太乙道人哈哈大笑:“这小妮子莫不是对你心有所属?还没等见了岳父岳母,就把嫁妆先押你这了。” 夏泽凌空扇了几个巴掌,示意那老头别打岔。 “其实我不该把小时候常挂在嘴边的,就好比在说全天底下只有我一个苦命人,我爹,我娘走后,我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可每次学术里的同窗欺负我笑话我,调戏我嫂子的泼皮无赖把我拉进小巷子,一顿胖揍,我又觉得真的很苦。” “我恨那些人,偷偷躲起来擦药的时候就会用最难听的话骂他们,我发誓等以后我夏泽有钱了,一定得花钱雇几个打手,把这帮欺负我的王八蛋吊起来打,还要包揽镇上所有的粮油米面、衣服铺子,等他们来买东西,要么卖的比别人贵些,要么不卖,那样心底会痛快不少。” “可世上终究还有乞儿爷这样的好人……好神仙,不是么?我就会想,原来我不高兴的时候说的话,老神仙是听得见的,所以我得做个好人,至少不应该是个坏人……”夏泽又捡起一颗石子,丢了出去,转头笑着问道。 “木桃一看就知道是见识过外边的大阵仗的,她对我就像是对自己的好朋友一样,这方寸物、大雪钱、还有林露清的离火八荒剑,眼睛都不眨就送给我了,还有乞儿爷,你不说我也知道,这神格有多珍贵。” 夏泽一屁股坐下,双手在地上扣了扣:“这些东西对木姑娘来说或许根本不是什么事,乞儿爷你也是,可我不能不记得啊。以前挨了打,受了欺负的时候,说过的那些泄愤的话,下过的狠心,等我某一天,真就成了他们可望不可及的山上神仙,我会如何对待世人?对待他们?是干脆看不顺眼一拳打死?还是一笑泯恩仇?这就不再是我夏泽如何对待他们,而是假如我是乞儿爷,我会怎么对待他们” 太乙道人眉毛一挑,轻声笑道:“可你早就回到了这个问题,正如同你善待那群可怜的娃娃一样,不是么?” 少年嘿嘿一笑:“照顾这群娃娃,实际上也是在问责我自己的心境,总想着这我要是能救的过来,那便多救一个,少一个像我小时候一样可怜巴巴的人,不好么。” “乞儿爷,这个世道估计以我一个学塾都没上几天的人,光是讲道理就能扭转过来的,多半是不太可能。乞儿爷你的神格若是给了我,那我就会坐立不安,吃饭、睡觉,都会想着怎么做一个像乞儿爷一样的神。” 夏泽抠抠后脑勺:“不是在于乞儿爷您给不给,而是我夏泽配不配,再者,这世道凭什么总要好人付出什么才能变得更好,我不喜欢,我要想一想,走一条路,不以善者为洪水之中的砖石。若是我得到这个神格,是以乞儿爷性命为代价的,那以后我变的再厉害在风光,心里也会一直有个流血的疙瘩。” 太乙道人呵呵一笑,递给夏泽三本书籍。 “乞儿爷,这是?”夏泽端详着手中书籍,分别是《五雷天心正法》、《大品天仙决》,还有一本写满各种符箓的书籍。 “神格的事,你态度这么坚决,不要就不要吧。至于你行走江湖,总的有几个拿得出手的神通,才不丢了我的脸面。你命盘被人动了手脚,若是相当炼气士恐怕有点困难,这大品天仙决就先留着吧。” “剩下的五雷天心正法,里边的保命神通、杀招还是不少的,技多不压身,倒也不涉及养气练气,不会与你的武夫真气相冲,你有空就勤加练习。” “至于这一本符箓,当作五雷法法门以外的补充,以后遇上术法拳法都旗鼓相当的强敌,总归是用的上的,但这画符箓一事,颇为耗费心神与钱财,练与不练由你自己斟酌。先前老夫让你替我出那一剑,折损了你的半仙兵,老夫已将其修缮。” 太乙道人一弹指,那把早已断成两截的离火八荒剑,从袖袍内飞旋而出,变成原本大小,身上的火灵如同起舞的孩童,围绕着夏泽飞快的转着圈,欢呼雀跃。 夏泽咧嘴一笑,那把半仙兵把身子一缩,落在他掌心,像一条小蛇缠绕着他的手指。 “你那只本命坐骑,来头不小,大妖真名尚不可知,我且教你以炼化驱使之法,以后你若是想要将那把半仙兵或是其他物件炼化成本命物,一样是可以的。” 此间无六耳,夏泽心湖之中,响起了一句句真言。 “小子,当真不要我这神格?出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夏泽摇头,将离火八荒纳入方寸物中。 “可还有什么愿望,趁着老夫神魂未散,帮你圆了吧。”太乙道人还在尝试迂回。 “说话算话?”夏泽眨了眨眼睛。 “说话算话,我可是神仙中的神仙,小子你也未免太看不起了人。”太乙道人嚷嚷道。 夏泽拱手笑道:“太乙仙人乞儿爷在上,那就请您老长命千岁万岁,好好看一看小爷我怎么成为九州最强剑仙,的小厮。” 对面那名老者,微微一愣,随即笑骂道:“小王八蛋,敢耍我!” 二人起身,看向那一轮埋入西山的夕阳,夜幕如薄纱,笼罩大地,这里是离天外天最近的地方,满天的星斗轮廓,一闪一闪,如在眼前,甚是壮观。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 “夏家小子,说好了,要做天底下最潇洒的剑仙,就是再退而求其次,也得是如玉如铁真君子,不然就别来见我。”老者慈眉善目,咧嘴笑道。 还未等夏泽开口说话,那老者对着夏泽的屁股飞起就是一脚,把他一脚从悬崖边上踹了下去。 “我去你大爷!”夏泽的声音从云层下边传了上来,随后就是一串绵长的惨叫。 “哈哈哈哈夏家小子,我又骗了你,这东西无论你要不要,从你穿上法袍的那一刻,就是你的,再也脱不下来了。”老人放声大笑,像是身边的那个黑小子从未远去。 他看向远处,神情落寞,而后嘴角露出一个释然的弧度:“天底下只有你最适合,不是么?” “少年郎,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做那人间最得意,大胆的往前走吧。” 最后,名为太乙救苦天尊的老者,目光远眺,最后看一眼人间,化作一缕星辉,重归天地。 万年来最慈悲最偏袒人族之神,就此散道。 半空之中,夏泽仍在不停地坠落,下边是云溪镇的片片灯火,这样摔下去,保准要摔成一滩肉泥。 耳边强风不停地灌入耳边,夏泽强忍着念起了法诀,一个个金色的符文自嘴边飞出,闪着金色的光芒,最后那一把离火八荒剑飞掠而出,被夏泽踩在脚下,御剑而行。 “当大剑仙就是痛快!”他咧嘴一笑,正琢磨着要在小镇上边好好绕一圈,风光风光。 丹田之中,传来一阵阵兽吼,紧接着脚底下那柄离火八荒,就好像是老鼠见着猫,瑟瑟发抖,最后被那挂坠中孵出的不知名小兽一头撞飞出去。 离火八荒看着那飞扬跋扈的小兽,气的火冒三丈,最后也只好憋屈的跟在身后。 夏泽一下子撞在一团松软的脊背鬃毛之上,那小兽变成狮子大小,转过头眉开眼笑。 “小家伙,可有个名字?” 那小兽头生龙角,歪着脑袋,摇了摇头。 夏泽拍了拍它硕大的头颅:“是应该有个名字,改天得好好想想。” 小怪物听闻,愈发兴奋,嘶吼一声,连带着夏泽,一人一兽化作一个大火球,地面上,人群再度陷入了恐慌,看着那扑面而来的火球四处逃窜。 预想中的大爆炸并没有到来,夏泽和那个小怪兽,一头栽进了镇上那条小河,溅起好高的水花,等到水面回归平静,一阵阵白色烟雾蒸腾而起,几条被煮熟的鱼儿浮出水面。 夏泽趁着夜色,在镇民赶到之前,迅速逃遁了。 “下次该教教它怎么降落,真晦气……” 夏泽吐出口中泥水。 第二十三章 进山 进山祭祖一事迫在眉睫,龙胜洲寄来家书,再过四天,无论成功与否,都要即刻返程,不得有误。 木桃起了个大早,敲了敲房门,无人应答,木桃便独自前往夏泽荷花巷子祖宅,结果询问了土地吴骓,夏泽似乎并没有来过,于是她便有些郁闷的返回了牛蹄巷子茶水铺。 结果走到门口,那小子居然背着一箩筐早市上买的干粮、工具,笑盈盈的和她打着招呼。 “这一大早的,你上哪去了?”木桃不解道。 “头一年当猎头,这头等大事,得和我爹娘还有大哥说一声,就起了个大早,上我爹娘的坟头上了柱香,然后又去了趟早市,把东西备齐了。” 木桃低头一看,顿时明白了,难怪这小子顶着一身还未干的露水,脚边还有些泥泞。 “对了木姑娘,这个送你。”少年笑得有些缅甸,双眼下的那一轮乌黑格外显眼。 “给我的?这是?”木桃接过他递来的一沓纸,定睛一看,原来是数百张黄纸符箓。 “我熬夜写出来的,毕竟不能白拿木姑娘的东西,头一回写,写的不好,但是我用一两张试过了,效果好着呢,下回再碰到木姑娘,一定能写得更好,到时再送木姑娘几张。” 木桃看着手里的符箓,噗嗤一声,笑了。 正经的仙家符箓,得是黄帛朱文。 符是符字,箓是法箓,类似天神名录,方便请神遣将,镇魔驱鬼。 术无道不成,画符着需静息捏诀,凝神运笔,先写敕令符头,再点三点唤作天地人,而后画上对应所对应神灵,如财神需画金轮如意赵元帅结煞,最后盖上一枚天师印、一枚阳平治都功印、一枚邱裕功印,方才成符,若是凑不齐三枚印章,寻常印章也可,只是功效便会大打折扣。 这一张张符箓倒是写的有模有样,但少年没有天师印,就随便找了枚刻有“夏泽乃渔”的印章印上了。 “夏泽,你行啊,这才几天啊,就学会吹牛啦,本姑娘要好好考虑要不要让你当我的小跟班,免得以后你仗着学了点本事,就欺男霸女,败坏本姑娘名声。” 夏泽百口莫辩,就在祭拜父母之时,他在爹娘、大哥坟前用了一张雨师点雨符,是真真切切只在坟前一片小方圆内下了一场小雨。 起初他本打算要写九百九十九张符箓送给木桃,结果光是找写符箓的黄纸就找了两个时辰,眼着再过三个时辰公鸡都要打鸣了,愈发焦急错误就越多,接连浪费了百来张符纸后,他只得把目标缩短为一百张。 画符一事,极其耗费心神,一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有起色,他这才想起来缺了天师印,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用私章往上一盖,效果出奇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乞儿爷的缘故。 木桃翻看着手里的各色符箓,越看越喜欢:“好嘛好嘛,谢谢啦。” 进了院子,陆英刚好做好早饭,昨日何夕终于苏醒,何煦正捧着一碗热粥,一勺一勺的喂给她。 听到夏泽的声音,她腼腆一笑:“回来了?” 夏泽点了点头,又赶紧说道:“嗯。” 李猷和符契在小镇上呆了几天早就按耐不住了,摩拳擦掌的想要进山闯一闯,木桃本想让李猷留下看家护院,一看他这急不可耐的样子便没说什么。 “那吃过早饭,我们就进山祭祖,没问题吧?”木桃道。 夏泽点头道:“一切准备妥当了,再去驿站借上几匹马匹,即可进山。” “鱼寒,我们真的要随常胜军一同进山?”徐浑问道。 前几日,他俩快马疾驰,好不容易找到在大齐边关游荡的常胜军。 结果数百号人马火急火燎赶到了云溪镇,这里风平浪静,并没有魏鱼寒所描述的几十丈高的法相巨人,一切如初。而后军营里不知怎的就传起了一股邪风,说大齐二皇子魏鱼寒是要效仿烽火戏诸侯的典故,好磨一磨常胜军这支旁系军队统领杜江川锐气。 军营之中上上下下,无不对魏鱼寒“戏耍”的行为颇有怨言,所幸起初担心太多人马出现在云溪镇会被大周视作开战的苗头,只来了数百号人马,不然这场面就不是他魏鱼寒能够控制的了。 魏鱼寒叹了口气:“常胜军本就是曹兵收复燕云十六州之时,父皇下诏招安的散兵游勇,本想着能和义胜军共同抵御边关进犯,结果这些年从边关传来的净是些义胜军、常胜军的龌龊勾当,朝廷那边不好打自己的脸,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杜江川是五境修士,修为要在我俩之上,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们不愿意空着手回去,我也没别的法子,只要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做法不会太过分,那就由着他们,等这次进山结束,我们速速回朝。” 徐浑点了点头,推开门。 门外,有个黝黑汉子捧着赏钱,正一脸谄媚点头哈腰,正是夏泽住宅房的邻居,祖踪。 “祖师傅,此次进山之行,还劳烦你多多指教,若是此行顺利,另有厚礼送上。” 终于到了出门的时候,陆英不动声色的把夏泽拉倒一旁,轻声叮嘱道:“记住咯,遇到危险要知道跑,不要逞强,但是要记得一定要保护好木姑娘。” 跨过门槛,盲眼的何目不能视,循着夏泽说话的位置,浅浅一笑:“早些回来。” 夏泽有些尴尬,匆忙应和一声,走了,何煦那根刺棱棍子终究是没忍心打上去。 到了云溪镇东边,跟养马的小五哥好说歹说租了四匹马。 小五,姓叶,夏泽从小的玩伴,听闻夏泽今年头一回开张当猎头,马脖子上都绑上了红布。 小五看着夏泽身后的木桃,揶揄道:“夏小二,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真就敢带人进山,我听说马哭坟外边晚上会有鬼,你可别死要面子活受罪啊,挣得钱再多,没命娶媳妇也不好。” “客人在,别耽误我发财。”夏泽皮笑肉不笑。 早些年夏泽就听过,云溪镇当地人带外乡人进山,本就是及其凶险且耗费福荫一事,要看飞书结草、猎头之人,八字是否够硬扛不扛得住,像他这样最下等的结草,只需将木桃等人带过童子峰、葫芦峰底下的飞蝗渡,剩下的就没他什么事了。 而猎头里最高等的飞书猎头,则需要斟酌考虑好每一步,与外乡人同进退,会堪兴、扶乩术,关键时刻还能请的小神上身,击退鬼邪。 从飞蝗度通往马哭坟这一条道,早些年就有人将其摸索尽了,后来的人只需带外乡人沿着前人走过的路走一遍即可,如此一来结草一事倒是救了不少无米下锅的破落户。 从北边出云溪镇,快马疾驰三十里,距离童子峰大概还有十里地,也花费了一个时辰,来到一处河边,水草丰美,正好让马匹稍作休息。 李猷和符契不知从哪掏出两副钓竿,坐在河边钓鱼。 夏泽独自坐在河边,抓起一块石子,但是兴致不太高,还是没丢出去。 “在想什么呢?”木桃抓着一把野花,坐到他身边。 “昨天和乞儿爷聊了会,大致知道了对我出手的宗门是何方神圣,心思有些凌乱。” “这样好看!”木桃拇指食指青年一朵黄色小花,挂在夏泽耳边,上下打量,最后满意的笑笑。 夏泽哭笑不得,偏偏木桃来了兴致,一朵不够,把他的脑袋当成了盆栽,这边一朵那边一朵,想了想,又把夏泽的头发挠成了鸡窝。 “那之后有什么打算呢?”木桃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暂时还不知道,一辈子就这么短,当然想要出去走走,去大齐,大周,甚至是木姑娘的家乡龙胜洲,看看木姑娘口中的剑仙剑修,是怎么个潇洒快活。”他捡起一块石头,丢了出去,石头在河面上打了三个水漂就沉入水底。 “可镇上那十几个孤苦伶仃的孩子,离了我多半是活不了的,还有我嫂子陆英,要是我不在,肯定要受人欺负,想到这,即便是一门心思再想着要出去闯荡,心底也不会痛快,以后怕是要在小镇子上度过余生了,木姑娘,我做不成你的剑仙小跟班了,对不起呀。” 他看向木桃,想要从她眼底看到一丝不悦,她要是真生气骂他没出息没本事,他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少女只是噗嗤一笑,抓起夏泽下坠的嘴角,往上提了提:“父母在,不远游嘛,没事,做不成也没关系,本姑娘破例收你小跟班,留着这枚铜钱,以后只要遇到了困难,往龙胜洲烽火关传一封信,就说木桃的头号小跟班有难,本姑娘一定架着云彩从天而降。” 夏泽笑得极为灿烂:“木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你姻缘线的另一头,牵的是谁,是不是符合你心意的男子。” 远处,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从路上经过,声势之浩大,扬起阵阵尘土。 一个身穿青色锦袍的少年从队伍中纵马而出,来到河边,高高扬起马头,笑道:“木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第二十四章 天君泰然 魏鱼寒长吁一声,马儿略微停下脚步。 鲜衣怒马,百花见也羞煞,木桃翻了个大白眼。 看着美人对他报以冷眼,身旁还有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泥腿子,魏鱼寒心中说不上的苦楚。 于是将矛头转向夏泽:“喂,我们之间还未分胜负,上次那位老人出手救了你,这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敢和我分个高下么?” 木桃彻底怒了,抬起头望着魏鱼寒,冰冷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为什么总缠着我们?你不是要打架吗?那好,先打赢我。” 魏鱼寒心如刀割,说出了他心中圣贤道理所不容的狠话:“喂,泥腿子,你只会躲在女人身后吗。” 夏泽脸色如常,只是后脚跟微微发力,就在这时,魏鱼寒胯下马儿惊恐的嘶吼一声,抖了抖身子,随即飞起一脚,魏鱼寒哇的一声,整个人栽进了水里。 岸边,有个脸色还有些苍白的蓝衣少年,偷偷将弹出石子的手指藏于背后。 夏泽咧嘴一笑,向着李猷竖起了大拇指。 “哼,打扰我钓鱼。”李猷冷哼一声。 符契乐呵道:“你出手,不是因为他嘲讽夏掌柜?” “多事。” 远处那数百名人马,眼见魏鱼寒落水,火急火燎纵马而来。 为首那人正是徐浑,他身后,数十名骑兵,马蹄声如雷,围绕着李猷、符契。 将官模样的男子看了一眼落入水中的魏鱼寒,乐的牙花子都快露出来了,但还是示意身边随从装装样子。 一名士卒拔出腰间朴刀:“大胆,胆敢伤我家少主!” 李猷横眉冷对,手心有发丝粗细的紫雷萦绕,想动手,好啊,从他进入云溪镇遇到林露清之后,他可就憋着一股火气呢,真当他李猷是软柿子人人都可以捏一下不成? 木桃双眼微眯,对着身边的夏泽轻声说道:“那个统领模样的,应该是个炼气士,杀气很重,待会动起手来,可要防着点他。” “杜统领,他们都是我魏鱼寒的朋友,小打小闹,不碍事,我有些事要和几位朋友谈,请杜统领先行一步,我随后赶上。” 魏鱼寒从水里走了出来,河水把他的衣服装的满满当当的,看起来像是吃胖了好几十斤,他一边说着,边从容的把袖子挤干。 “既然是魏少主的吩咐,那杜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于是携带一众人马,扬长而去。 魏鱼寒全身湿透,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木姑娘,魏某方才失言,冲撞了姑娘。只是此行凶险,木姑娘跟着我们的队伍会安全些。都是我家的军队,不会伤害姑娘,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 木桃眼神放松了些许:“谢过你的好意,我们真不熟,大可不必如此。” 前半句稍稍让他宽心,后边两句让他透心凉。 魏鱼寒神色黯然:“这样吗.....” 他颓然转过身,就连瞪一眼让他落水的始作俑者的力气都没有了。 徐浑牵着一匹马来到魏鱼寒身边,那个伤心至极的人,踩着马镫,上了马后,就双眼无神的望着天空。 “本来这个时候,我是不该触你的霉头的,可我就是不明白啊,你魏鱼寒在大齐洞京,何等的风光,多少女子将你视作梦中情人,可你为何偏偏要自讨苦吃,为何偏偏要在木桃这棵树下撞死呢?” 徐浑在前边牵着马,口气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魏鱼寒用灵气蒸干了衣物,这会脸色才好些:“我也觉得莫名其妙,就像是从见到木桃的那一刻起,就有个人把我的心栓在她那里了,我也知道我自己这样很傻,可木姑娘有一件事没说错。” “嗯?” “她和我的确不熟,所以是我太莽撞唐突了些。每次遇到她就关心则乱,现在想起来真是傻里傻气。” “知道就行,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以后在心仪女子处兴许能少挨几刀......”徐浑自顾自说道。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儿休息的差不多了,夏泽一行人这才动身赶路,天边下起了一场贵如油的小雨,这在盛夏可真是难得。 “谢谢啊。”夏泽骑着马,赶上李猷,笑着说道。 “谢什么,我只是单纯看他不顺眼。”李猷没好气道,他有些烦夏泽。 刚才和符契在河边待了许久,这乡野处的小河不比别处,要么鱼儿小如猫鱼,要么就干脆吃掉边角饵料却不咬钩,符契心大,反正有干粮。 结果夏泽往旁边一坐,不一会就吊起一条三四斤重的鲤鱼,全身乌黑,生猛的直抖水花,让李猷符契二人直接愣在原地,久久无言。 沿着山间大道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童子峰下,一路上看到不少云溪镇镇民与外乡人无功而返,倒也相安无事。 童子峰下大雾弥漫,通往马哭坟的飞蝗度,河水湍急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水中,怕是神仙也未必救的回来,此处已有不少人在此安营扎寨,等到大雾散去再进山。 那数百名军士占据了一个能够居高临下的山坡,生火做饭,魏鱼寒远远就看到了木桃,只是再三犹豫,没有过来打招呼。 大帐内,杜江川擦拭着爱刀,被风沙和岁月打磨得有些棱角分明的脸上,偶尔闪过一丝阴狠。 “这场大雾何时才能散去?不要试图骗我,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在他对面,那个黝黑汉子诚惶诚恐:“将军,小人不敢,并非小人刻意拖延,实在是此地天气变幻无常......” “滚出去!”杜江川怒喝一声。 “是.....” 一名士卒走进帐内,拱手道:“将军,礼部侍郎徐然之子徐浑求见。” “让他进来。” 徐浑掀起帘子,不等杜江川招呼,随手拿起一个垫子坐了上去,笑道:“我带着厚礼,杜统领不赏杯酒喝?” “酒就免了,此地风疾,徐公子喝了酒不慎落进江里,要是再有个好歹,徐侍郎问责下来,我杜江川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他砍的。” 杜江川话里带着话,若是魏鱼寒,他还得装出几分敬重,装的不像也无伤大雅,一个小小的侍郎之子,他还真没放进眼里。 “杜某倒是对徐公子这份大礼感兴趣,无事不登三宝殿,徐公子就开门见山吧。” 徐浑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大布袋,抓着袋口,嘿呦一声,将袋中之物丢向杜江川。 袋中竟是个手脚被打断的士卒,几乎奄奄一息,杜江川心中一阵恶寒,骤然挥起一掌,拍在那人天灵盖上,那个可怜的家伙顿时没了生息。 杜江川做完这一切,转头怒视徐浑,宽大袖袍中,双手五指捏的噼啪作响,下一刻就要暴起杀人。 “杜将军未免也太着急了,就算现在缥缈州都传闻大齐国力稍逊大周,将军也不必这么着急派出斥候通往大周报信啊,若非我早就分化出阳神身外身,将那几名斥候逮住,保不准已经是将军刀下之鬼了,不知道魏鱼寒的脑袋能值几个钱,能让将军这般处心积虑。” 杜江川有些错愕:“阳神身外身?你是七境修士?” “不信?”徐浑咧嘴一笑,抛出那个玉牌。 杜江川接住玉牌,掌心忽然传来一阵滚烫剧痛,那一张玉牌落入掌心,由莹白色转变为滚烫的红色,一阵阵白烟伴随着肉的焦香,他咬紧牙关将玉牌一把扯下,那个玉牌便迅速飞回徐浑手中。 掌心赫然烙印下了八个大字:天君泰然,百体从令。 “既然知道了我通敌叛国,为何不杀我?”杜江川淡然道。 现如今徐浑七境甚至七境之上的修为已经坐实,他面对徐浑完全没有任何机会。 徐浑拍掌大笑道:“还算是有点机灵劲,但是最好不要抱有侥幸,除了刚刚才被你拍死灭口的可怜虫,你派出那几名斥候可都还在我这活的好好的。” 他直指杜江川掌心:“你杀业太重,心境混浊,想必此生要迈入七境难于登天,这玉牌在你掌心烙印下的这八个字,有助于你平复心境,除去长年累月积攒的驳杂。” 杜江川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徐浑走上前,顺手将一颗果品拿起,丢进嘴里。 “留你一命,自然是有用的到你的地方,你要是不想活,那我也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我就直说了,我想要让魏鱼寒当上大齐下一任国主,只是现如今大齐举国上下都只认太子魏饮溪为正统,我这兄弟处境尴尬而不自知,可把我愁死了。” 徐浑捶胸顿足,而杜江川完全没有插话的机会,也不敢。 “这就得由私底下的亲信去干一些不那么光彩的腌臜事,明面上我们还是正大光明的君子。有句话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杜江川不是最会审时度势么?怎么连我的修为都看不穿,就敢贸然谋划对魏鱼寒出手?就你这脑子,等去了大周,我敢打包票,大周能在两国对峙之时容忍你,等到局势一边倒之时,你这样的三姓家奴,死的会很惨。” 徐浑掰下桌案一角,食指拇指轻轻一搓,桌脚化作齑粉,杜江川面色惨淡如白雪,立时磕头如捣蒜:“公子饶命!饶我一命,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我谋划的这场大棋,大概要个十年八年,这些时间里,你只需随时待命,但是等让你手底下的人在边关稍稍收敛,否则若是触怒了当今圣上,你这常胜军有没有活路,不还是人家一句话的事情么?” 杜江川连连磕头。 “魏鱼寒那,你无需改变态度,原来是如何,现在就是如何,不要让他起疑”,徐浑站起身,缓缓走到帘子处,转头森然道:“你的一举一动,我随时都能掌握,我希望你不会是那么蠢的人。” 他沾了沾口水抹在脸颊上,掀开帘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好像在杜江川这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第二十五章 雾起,妖邪至 木桃站在半山腰上,望着童子峰下,那一条鬼斧神工的石桥,此刻正大雾弥漫,而石桥下,是奔流湍急的江水。 不知为何她总是感觉有一股诡异的气息,在这四周徘徊不去。 “木桃,吃饭了。”符契来到木桃身边,笑着说道。 “嗯。”木桃径直向着夏泽生火做饭处走去。 世上厨子千千万,能烧出美味佳肴者,多是长年累月的背书偷师积攒下来的老师傅手艺。 但要说在烹调上有天分,仅仅是死背书是不够的,真正善于烹调者,要发自内心爱吃会吃,再从平淡日子里感悟油盐酱醋的份量,何时要调油,何时要勾芡,针对食材本身的性质,各施其法。 钓起的那条鲤鱼,被夏泽放在用石头围起来的小水坑,放入了一块姜片,鲤鱼呛得直吐泥沙。 等到鲤鱼把腹中泥沙吐的差不多了,夏泽干脆利落的用一个筷子把鱼腹中的鱼胆、鱼鳃尽数去除,再去除鳞片。 “你这鲤鱼为何不开膛破肚?”李猷站在锅边,看着夏泽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夏泽笑而不语,抓起一把山上采摘的草药,从鱼嘴塞入鱼肚,锅热,下油,将鱼身煎至两面金黄,倒入早就烧开的滚水。 锅内的鱼汤,咕嘟咕嘟沸腾,呈现出一片诱人的奶白色,还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草药芳香,就在李猷啧啧称奇之时,夏泽随手将一对红色大酱丢入锅内,纯白的鱼汤,转瞬之间就就添上了一抹辛辣的红色。 即便是平日里不谙烹调的李猷,但不得不感叹看夏泽做饭,是一种十分畅快的享受,同时也像是山路十八弯,极度的刺激疯狂。 夏泽把辣椒、还有一种口感略酸的野果切碎,丢入锅内,不一会这股辣鱼汤的香味便被一股风带至其各处,引得山上宗门,猎头,纷纷站起身找寻这股芳香源头。 木桃闻到香味,走路的速度都快了不少,最后寻得这香味的源头竟是自家的,顿时欣喜若狂,那一双闪着光芒的动人眸子,一刻也没有离开锅子。 夏泽取出火堆旁烤的炊饼分给众人,冲着木桃淡笑道:“可以吃饭了。” 晚饭是辣鱼汤和烤炊饼,李猷和符契不紧不慢钓起来的七八条猫鱼,被摊在烧红的石板上用油煎着,撒上切碎的苏子叶,吃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咬一口炊饼,喝一口辣鱼汤,顷刻间木桃和李猷纷纷折服了,符契都感叹自己做饭的本事在他面前,根本就是班门弄斧。 “夏小二?是你?”有位老人,从最靠近飞蝗渡的山脊上走来。 “宋爷爷?”夏泽显得有些惊喜,连忙站起身。 “哈哈哈哈,你这锅鱼汤烧的可真是飘香四溢,我大老远就闻到了。可否让老夫入伙,蹭顿饭?”老人摇了摇手中酒葫芦。 “看您说的,添份碗筷的事。”夏泽忙招呼,木桃站起身施了个万福,然后给老者腾出位置。 老人名叫宋熙,镇上最出名的飞书猎头,年轻时拿着一把朴刀就敢独自前往大齐闯荡,中途遇上了一位炼炁的山上高人,传授了些许堪兴、扶乩之术,而后他便回到了云溪镇,成为最早一批开辟出猎头路线的金字飞书。 老人接过那碗冒着热气的鱼汤和炊饼,一口下肚,那积攒着的盛夏的闷热就伴随着汗水落下一扫而空。 “夏小二,今年你是头一回当猎头吧。”宋熙取出五个酒杯,将葫芦内的酒水倒入杯内,分给众人。 夏泽点点头接过酒水,要说这宋熙宋爷爷还真是他的恩人,在他很小的时候,时常在山上摸鱼掏鸟蛋讨生活,宋熙没事就在山上溜达。 看着小娃娃还没他肚子高,整个人让太阳晒的黝黑,骨瘦麟旭的,怪可怜的,就教了他钓鱼、上树的本事,在他的指点下夏泽开始一点一点的收集附近散落的文玩,也渐渐摸索出了前往马哭坟的路线,熬过了最难熬的那几年,这是夏泽心底最感激老人的事情。 “你们几个小娃娃,年纪不大就敢来这马哭坟,想必都是有一技傍身的炼气士吧,休怪老夫多嘴,实在是少年英才,令老朽不得不服老咯。”宋熙乐乐呵呵将碗中鱼汤喝进肚子里。 李猷和符契都不太擅长和生人打交道,只顾着闷头喝酒,唯有木桃与老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居然是从龙胜洲那么远的地方来的?这场大雾起的十分的诡异,恐怕是有妖邪知晓了外乡人要进山‘祭祖’,提前在此掀起了瘴气,想要劫道,老朽惭愧,此次进山之行遭逢这场大雾,法子让我用了个遍,仍是束手无策,被委托的主顾骂了个狗血喷头,属实是憋的老夫一肚子气。” 老人说起此事,满腹牢骚,杯中原本清冽醇香的桂花酒,在他口中苦涩极了。 “宋爷爷,你也没有办法吗?”夏泽问道。 老人吞下酒水,摇摇头:“小姑娘,老夫虽然面对这大雾束手无策,可这么些年在这马哭坟进进出出,对这路线倒是相当熟悉,不如我们一道结伴进山,也好有个照应,等到了你们找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再分道扬镳,如何?” 木桃思索片刻,又问了其余三人的意见,再次施了个万福:“那就麻烦您老人家了。” 老人呵呵一笑:“哪里的话,就当作是感谢这一饭之恩。” 军营篝火处,下来了个邋里邋遢的黑矮汉子,手捧着饭碗,循着味,下山的步子都快了不少。 三两步走到锅旁,看着锅里的鱼汤垂涎欲滴,冲着夏泽道:“小子,赏你爷爷两口饭吃?” 夏泽没好气翻了个白眼:“你谁啊?” “我是你祖踪爷爷”黑矮汉子拿起饭碗,往锅里舀了一大勺。 “哟,宋老爷子您也在,还有酒不?赏我两口?” 宋熙打趣道:“臭小子,大半辈子没支愣起来,你爹起的这个名字倒是帮你争了不少的气,放着安生日子不过,跟着那帮兵痞子来受这窝囊气?” 祖踪闷头吃鱼喝汤:“生活所迫,民不与官斗啊。” 山头之上,有个士卒大声喊了句姓祖的,你给老子滚过来。 黝黑汉子立马放下手中的饭碗,堆起笑脸屁颠屁颠跑了上去,猥琐至极。 等汉子离去,宋熙又和夏泽木桃四人聊了会早年游历大周的经历,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在小道上,宋熙和夏泽两手负于背后,抬头便是璀璨星河,山间的微风凉爽极了,吹着吹着便把酒气吹散了。 “夏小二,你胆子倒是不小啊,头一年开张,接的是结草,干的却是飞书这样的活,你想咋的?要钱不要命啊,还是说你喜欢刚才那个妮子?”宋熙打了个饱嗝。 夏泽笑笑沉默不语。 “傻小子,就算是有了心仪的女子,也不是你这样傻乎乎凭着一股劲就单方面付出啊,这里边有技巧的,要讲究迂回,要欲擒故纵,要投其所好,都是学问,你呀,还是经验太浅。” “哦?要不宋爷爷你传授我几招。”夏泽来了兴致。 怎料宋熙偏偏不聊这个:“此去马哭坟,注定会凶险万分,尤其是马哭坟,安全起见,你们一行人还是紧紧跟在我身后。我老啦,膝下又没有子女。等这次进山结束,我就把这一身的本事都传给你,也好让你混口饭吃,如何?” “宋爷爷......这不好吧......”夏泽面露难色,他手上还有三本乞儿爷送的三本书,又不好直接拒绝宋熙。 迎面走来一位身着圆领袍、头戴小冠的俊美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生得器宇轩昂,只是在见到宋熙后仍旧没有好脸色:“宋师傅,这都多久了,这大雾还没散去,先前你可是跟我打包票,最迟未时这大雾就会消失,莫不是你宋熙宋老爷子另有所图,刻意拖延。” 宋熙脸上尽是尴尬,赶忙否认:“聂公子息怒,实在是这大雾天气事出反常......” “明日天一亮立即动身,否则我屏风山就砸了你的金字招牌。” “这......” 夏泽站在一旁默默无语。 “这位是?”那男子看向夏泽。 “这孩子也是镇上人,算我的一个关门弟子,老身想着多一个人能多一个照应......” “没用的东西,再多也是累赘。” 宋熙就要出声理论,被夏泽一把拉住,后者一手藏于背后,轻轻捏碎一张符箓,天空中,一股冷水径直泼下,不偏不倚,将那名男子淋成了落汤鸡。 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双眼通红的冲上前,一把抓住宋熙的领口厉声骂道:“老东西,是你干的好事吧!” 夏泽缓缓摆出拳架,这时。 空旷的山间,趁着一股妖风,大雾四起,大雾之中,有婴孩的哭声响起,时不时又有女子用戏腔唱起戏曲。 一时之间,山间的猎头、山上人、宗门子弟,如临大敌。 烟雾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步履蹒跚,等到走近,竟是个赤裸上身的‘人’,只是头上并无须发,伴随着婴儿哭啼,越走越快。 夏泽看着那人越走越近,就要往方寸物中取出符箓,结果身后的宋熙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傻小子,你还愣着干嘛,这里有我顶着,你快跑啊!” 第二十六章 尸魔 宋熙见夏泽愣在原地,气不打一处来,飞起一脚踹在夏泽屁股上。 越来越多的僵尸破土而出,形若枯槁,面目狰狞,个别身上还长出了紫色的毛发。 “这是,僵尸?” 这次突然袭击,像是早有预谋的,没有给在场扎营的人予以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潜伏到营地中央,然后迅速破土而出。不少山上宗门的年轻子弟,被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吓得腿脚发软,瘫倒在地。 老一辈的仙师仙长,像是刻意要用这玩意考量自家弟子的心性,只要不是到了自家门派子弟生死攸关之际,是断然不会出手的。 “师哥当心!”远处一粉裙女子身子轻盈,从远处飞掠而至,手中长剑寒芒一闪,那只僵尸的半截身子被平滑的斩落余地,口中仍有沙哑的嘶吼…… “苏纤,你离着远些,别让这怪物伤到你。”聂姓男子快跑几步,护在名为苏纤的女子身前,手一翻,一把剑鞘上刻有龙纹的长剑落于手中。 男子双手持剑,深吸一口气,而后爆喝一声,眼花缭乱的一剑横扫而出,将慢慢靠近的三个僵尸拦腰斩断。 “月明师哥,你这剑法愈发精进了”,女子不吝赞赏,眼神中难掩爱慕之色。 女子忽然神色大变:“师哥小心!” 聂月明脚踝处一紧,低头一看,一双长满紫毛的烂手紧紧抓着他的脚踝,而后同样长满紫毛的僵尸破土而出,一拳将聂月明打的口吐鲜血,跌倒在地不住抽搐。 “月明师哥!”苏纤惊呼一声。 那紫毛僵尸白色眼珠骨碌一转,看向女子细白脖颈处,喉咙里渐渐发出了诡谲的笑声。 苏纤顿觉毛骨悚然,刚要刺出一剑御敌,四肢五体突然不听使唤,竟是一动也不能动。 紫毛僵尸喷出一口绿色浓烟,苏倩立即感觉到头晕目眩,瘫倒在地。那怪物就要咬一口咬向少女脖颈,就听到耳边有阵破风之声,而后雷霆万钧的一拳轰向僵尸门面。 山间传来一声闷雷炸响,紫毛僵尸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笔直的砸在了山体之上,半边下巴被这一拳砸的粉碎,只剩上半边滑稽的搭在上边…… 宋熙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地上呻吟的聂月明亦是如此,只见夏泽缓缓收势,换下一口气,在身后二人看不见的位置,他捂着拳头龇牙咧嘴:这毛僵,真他娘的硬。 “夏小二,好刚猛的拳法。” 老人来到聂月明身边,喂他服下一粒药丸,检查无误后,又走到苏纤跟前,在她的两肩、头顶百会处以点穴功夫指点,苏纤立即悠悠醒转过来。 “人身自带三把火,少火、君火、命门火,乃是世上至阳至刚之物,对鬼邪有先天压胜的功效,你师哥身受重伤,老夫无法将他人身三火燃起,待会你就护在他身旁,不要离开,有任何风吹草动,不要贸然回头,否则三火被阴风吹灭,大难临头,切记切记。”老人对着女子叮嘱道。 “多谢道长,小女子谨记。”苏纤点头,随即蹲在受伤的聂月明身旁。 紫色毛僵将身子拔出,看向那个将他一拳轰飞的少年,口中嘶吼,似有怒恚。 在场的仙家猎头不下三百人,除了捉襟见肘的二三流宗门,真正祭出法器和看家本领对敌的不多,似乎都在观望。 那些接了结草猎头的云溪镇镇民年年带人进山,却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不由得骇破了胆,四处奔逃,一不留神就被潮水般的尸群吞没。 紫色毛僵缓缓接近,口中吐出绿色浓烟,夏泽默默计算着和他的距离,这具僵尸身躯尤为坚硬,显然是要比一般的僵尸厉害上不少。 不过他不用符箓,五招之内,也能将其彻底消灭。 “不去护着那个小妮子?”宋熙落至夏泽身前,手捧一个瓷瓶小葫芦。 “木桃比我厉害。”夏泽偏头躲过毛僵全力一击,一拳抡在它的小腹,紫色毛僵胸前一片骨头崩碎,只是这会双脚如落地生根一般杵在地上,这才没有像先前一般倒飞而出。 宋熙随手一抛,那个莹白的小巧瓷瓶在毛僵身上炸裂,一堆乌黑粘稠的液体在它身上蔓延,紧接着那怪物身上竟冒出了阵阵白烟,如冷水落入了滚油,滋滋作响。 紫毛僵尸哀嚎不已,整个尸身的肉块不断溃烂,最后化成一滩脓水。 “宋爷爷,这是僵尸?你刚才扔出去的屙屎黑狗血吧?”夏泽问道。 “嗯,万物修炼成精的基础,就是要具备七窍,五脏精气通于七窍,而人的身躯本就具备七窍,死后葬于飞沙之地或阴气重的地方,就容易练成尸魔,这两天进山的修士多,阳气旺盛,引得沉眠已久的邪祟倾巢而出。” 战场的另一头,李猷拔出背后天师剑,向着脚边拱起的泥土一剑刺下,地底下的那一阵沉吟声戛然而止。 李猷胸腹之中,隐有闷雷声响,紫色雷电通过双臂,灌注到天师剑之中。雷电宛如错综复杂的树干枝丫,在五丈之内蔓延开来,地底下,原本蠢蠢欲动的尸群再度回归平静。 符契甚至不屑于用剑,深吸一口气,那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了几分,一手抓起一个僵尸头颅,相互用力一磕,两个原本坚硬如铁的头颅脆若蛋壳,了无生息。 符契转头走向下一只,潮水般的僵尸群,在他眼里就跟小猫小狗一般乖巧。 相较于两位同伴,木桃的手法就要干脆利落多了,不用剑也不用拳。 但凡有一只僵尸探出头来,她马上就一脚踩上去,打地鼠似的,把那僵尸头颅踩得碎裂,动也不动,不一会就有数百只僵尸被她种在地里,远远望去,像是凭空造出了一片瓜田,何其壮观。 夏泽刚才就是看到了这一幕,才放心的留下保护宋熙老爷子。 原本想着冲下来保护木桃的魏鱼寒,瞠目结舌。 其他几处,除去见到了僵尸吓得慌不择路,然后命丧黄泉的修士和猎头,在场仅存的各门各派年轻的修士,纷纷祭出自己的看家本领,飞剑、缚妖索、五行拳、召火术、眼花缭乱。 一时之间,竟然和潮水般络绎不绝的僵尸群打的有来有回,甚至呈现出碾压之势,个别经验不足的修士在不幸挂彩之后,也被激发出了血性,打退尸群的同时,境界也隐隐有了要松动的迹象,自然是欣喜不已。 其余一流门派,应对起尸群,本就镇定自若,略施法术,就将涌现的尸群屠戮殆尽。 与之相比相得益彰的就要数杜江川率领的数百名常胜军,这批士卒虽然长期在边关作威作福,可毕竟在招安前过了一段时间刀口舔血的日子的。 整个军营中上至统领下至走卒,无不弥漫着强烈的杀气,应对起这些个纯粹依靠本能进攻的僵尸群,就显得老辣多了。人血、妖物之血,是祭刀的大补之物,全军上下自然是趋之若鹜,因此竟然出现了许多狂笑的走卒兴奋的追赶逃窜的僵尸的滑稽场面。 不起眼的角落里,云溪镇上那个老态龙钟的老妇人,血盆大口一开,一把将三名僵尸吞入口中,不时有骨骼血肉被嚼碎的声音传出,让人毛骨悚然。 她身旁,那个七八岁的孩童,神色如常,无喜无悲。 最后除去死伤、逃窜的修士、猎头,包括木桃、宋熙一行在内,山谷内,仅剩不到十家山门宗派,而尸群所剩无几。 而初试身手的仙家子弟,得胜猫儿欢似虎,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意犹未尽。 “结束了?”苏纤问道。 宋熙点点头,将一个白色瓷瓶递给她,轻声叮嘱道:“留着防身。” 夏泽仍旧站在那里,摆着拳架,望向那朦胧雾气里,蓄势待发。 “结束了?未必。”这大雾未散。 木桃一路小跑来到夏泽身边,二人相互点了点头。 就在众人都以为大战即将进入尾声之时,有一粗两细三道身影,从童子峰上一跃而下,纷纷砸向人群密集的地方。 轰隆一声,地面塌陷,沙尘扬起。 有位身穿素袍,手持铁枪的山上子弟,躲闪不及,被最为粗壮的那个身影,一屁股坐成了肉泥,烟雾散去,那个粗壮的身影,身形庞大的如同一座小山,全身通红,端着一副笑脸,口中却是数百根凌乱如倒刺的尖牙…… 它一脸呆傻的从屁股底下摸出那一滩肉泥,笑道::“对……对不起……我给你拼好……” 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一红一黑两个僵尸。 红色那位,身形魁梧,正残暴的将用手把一个可怜的家伙撕成两半。 黑衣服的,倒拖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缓缓向着一个吓呆了的女子走去,还有五步的距离,他露出腐朽的嘴,森然一笑,高高举起手中的那把锈剑。 下一秒,黑色衣服的僵尸猛然倒飞而出,在地上滚了又滚,最后滚进了飞蝗度下的汹涌江水之中。 夏泽双膝之上,各贴有一张神行甲马符,亮起青色光芒,还保持着那个一拳轰出的姿势。 第二十七章 你管这叫武夫二境? 木桃怀里,抱着那个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女子,一连退出去数十丈,双膝上,是两张与夏泽如出一辙的神行甲马符。 “这家伙的符居然真的管用。”木桃会心一笑。 一击得手,夏泽催动符箓,身形暴退,向着人群的位置移动,身形最为粗犷的僵尸王,房梁粗细的双臂,猛砸地面,穷追不舍。 在场的绝大多数年轻的宗门修士,都在心中暗暗骂了句娘。 尽管刚刚才赢下了一场好彩头,可面对那一对房梁粗细的胳膊,和那只血盆大口,难免心生畏惧。 “别怕,我们共同迎敌!摆真武山七星天罡剑阵!”人群之中有人大呼。 “是!” 几十名身着湖蓝色教衣的仙家子弟听闻此声,双手持剑,围绕着那个巨型的僵尸,步伐灵动,变幻无穷,走的竟是北斗七星的形状。 手中之剑,沿着一个固定的轨迹或是刺出或是劈砍,渐渐的,一道道剑气直冲天际,最后化作一柄六丈高的长剑,虚虚实实,但剑锋之上的肃杀之气,几乎令人肝肠寸断。 “落!” 铺天盖地的剑雨落下,冲刷在僵尸王脊背之上,只听见它低沉的咆哮了一声,庞大的身躯便被按倒在地,源源不断的剑气一直持续到头顶那柄巨剑烟消云散。 响彻云霄的爆炸声中,一团烟雾将僵尸王的身形完全掩盖。 这个剑阵倾尽真武山几十名内门弟子全身剑意,连僵尸王站立的地面都被剑气硬生生炸出了个大坑。 “不要掉以轻心,这个怪物说不定还没有完全死透。”为首那人向着真武山所有弟子勒令道。 一名男子落座于某处山头,目睹了刚才那道北斗天罡剑阵,嘴角浮现一抹玩味的笑容:“天罡剑阵?区区一个二流宗门真武山,祖师堂的老祖宗都未请出来,就敢号称天罡,怕不是要笑掉我大牙?” 烟雾迟迟未散去,一名真武山内室弟子心中焦急,取出法器捆妖索,刚要一探究竟,忽听身后那名黝黑少年大喝一声当心啊! 烟雾之中,霍然伸出一只撞钟锤大小的大手,将其一把抓了进去。 烟雾深处,哀嚎不止,无人听了不为之心惊胆战,夏泽双膝之上的神行甲马符已然催动到了极致,可还是晚了一步,顽石境武夫的纯粹真气,毕竟是杯水车薪。 夏泽双目通红,毅然决然冲入烟雾,心念电转间,正式踏入武夫二境,赤子境。 沙尘中,一道金色光芒一闪而过,僵尸王一指,悍然坠地,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将少了一根手指的左手放到眼前,紫色的鲜血喷涌而出,哀嚎声几乎要震碎旁人的耳膜。 人群哗然。 夏泽抱背着那个几乎要被捏成‘纸团’的血人,一连退出了数十步。 徐浑看着夏泽灵动的身形“那小子区区二境,那僵尸王怎么也算得上是相当于武夫六境的实力,寻常的武夫二境有这等威力?” 魏鱼寒同样处于震撼之中,先前那小子分明是在烟幕之中用某种法器斩出了一剑,连他自己应对起来都十分棘手的僵尸王,居然像是砍瓜切菜一般。他不得不承认,在之前那一场比试以前,他自认为夏泽完全没有和自己竞争木桃的资格,而现在,他望尘莫及。 夏泽把那个全身血流不止的真武山子弟,带到勒令摆出剑阵之人的身边,那人拱手作揖,满脸惭愧的说道:“多谢少侠出手相助,少侠救我师弟的恩情,我宋园桥没齿难忘。” 夏泽摇摇头:“别客气,若不是我,你师弟也未必会伤的这么厉害。” “少侠哪里的话,匡扶正义、斩杀妖邪,是我真武山祖师堂所传教义,也是每一个真武山弟子义不容辞的责任。” 战场之上,那名僵尸王除了右手一指被夏泽切下,北斗天罡剑阵带来的伤害其实并不显著,它以双臂锤击大地,每锤击一次,战场的某处地面就会骤然伸出一道尖锐的石柱,稍有不慎就会被刺成肉串,一盏茶的功夫就有数十名宗门子弟伤亡。 “这群山上宗门怎么回事,都到了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了,还要人人自危,袖手旁观?”魏鱼寒勃然大怒。 与僵尸王缠斗着的宗门,除了倾巢而出的真武山弟子、和数十位心怀仁义的零散的散修,其余的一、二流教派居然都只是远远的站在一边,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杜将军的意思,也是要袖手旁观咯?”魏鱼寒冷冷看向杜江川。 杜江川似乎是有意无意的看向徐浑,然后毕恭毕敬的说道:“魏殿下,此事涉及山上仙家宗门的博弈,而非大周莽子入侵,我们常胜军没有出手的义务,否则会有损到大齐对于山上宗门的威慑,还请殿下三思。” 魏鱼寒已经相当努力克制心中旺盛的怒火,可紧紧攥着的拳头还是噼啪作响,某一刻,他的心神被战场某处的一个女子所吸引,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冲向了僵尸王。 “鱼寒!你上哪去?”徐浑大喊道。 魏鱼寒脑海中回荡着杜江川那没皮没脸的话语,心中怒骂道:“有损大齐?我损你奶奶个腿儿,在边关作威作福的时候怎么不提有损大齐威严?” 僵尸王一巴掌一个,将冲上来的修士、武夫一掌拍飞,兀然间听到头顶有一人骂骂咧咧,胸口处一沉,被从天而降的魏鱼寒一掌拍倒在地上,一道金色飞龙曳影飞掠而出,迅速缠绕在僵尸王的身躯之上。 “龙气?那少年居然是皇室子弟。”有人惊呼。 僵尸王反应极快,双手双掌拍向立于自己胸前的魏鱼寒,这一掌下去,就算他体魄再怎么坚韧,都会被拍成肉泥。 千钧一发之际,李猷、符契各持一剑,刺向僵尸王即将合十的掌心。 这重如巨石滚落的一击,让前来相助的二人都是脸色微微一白,强烈的掌风吹的衣襟哗啦作响,所幸总算是顶住了。 另一处,宋熙正手持一根墨斗线,将其当做长鞭挥出,他骨处有鲜血流出,这是那个红毛僵尸在接连锤杀数十名修士之后,使出的全力一击导致的。 这名僵尸生前似乎是一位拳法小有所成的武夫,以至于死后仍旧能将拳法当做傍身之技,除此之外,原本就极为坚硬的僵尸体魄在武夫身份的加成下,如虎添翼。 宋熙对于这个红毛僵尸的拳法极为忌惮。 若不是他早有提防,侥幸躲开那一拳,足以让他脑浆崩碎,他当然不会直接与他拼拳。 手中墨斗线抽出,在红毛僵尸的胸腹劈出一道刺眼的火花,那红毛僵尸吃痛,发起狂来就要不管不顾冲上来,一拳打死他,老人又从怀里掏出一捧黑豆,朝着它尽数撒出。 只听到红毛僵尸身上噼啪作响,接连不断的火光在它身上燃起。 墨斗线,天下至为公正之物;糯米赤豆,吸收日照阳气,对鬼邪之物有天生的克制作用。 红毛僵尸全身强悍体魄,像是燃尽的蜡烛不断融化。 宋熙眼见这怪物似乎已经灯枯油尽,取出铜钱剑,一剑刺出,结果被这红毛僵尸一把抓住,即便只剩下枯骨的双手燃起了熊熊烈火也不肯松手, 宋熙神色大惊,接连被那红毛僵尸推着退了四五步,提起一脚踹在僵尸腹部,却被它一爪洞穿了大腿。 地上的苏纤抱着身受重伤的聂月明,看着越来越近的二人,心中不免惶恐,怀里那个男子,身体像是筛糠一般,抖个不停:“师妹救我......师妹救我......” 她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女子啊,怎么会不怕,怀中那人似乎是有所感应,死死地抓着女子的手腕。 “师兄别怕,我就在这陪你,哪也不去,别怕别怕,没事的。”她轻声安慰道。 男子似乎有些冷静下来了,只是颤颤巍巍的手,有意无意的去摸索宋熙送给苏纤的那瓶黑狗血。 “师妹......咱们快逃.......吧,这老东西不行了,待会只会连累我......” 苏纤望向聂月明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宋师傅可是拼了命的在保护我们,咱们怎么能弃他于不顾呢......” 男人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冷漠,马上又哀求道:“师妹,师哥可是对你,一往情深啊......你忍心看我死在这么?” 苏纤面露难色,此刻宋熙和红毛僵尸殊死搏斗,就看谁先撑不住让着一口气坠下来,到时候就不是分胜负,而是分生死了。 “师妹!”怀中的聂月明彻底没有了耐心,焦急催促道。 见苏纤没有回答,他脸色一寒,一手藏于背后,取出一把匕首...... “你真是个人渣啊。”木桃的声音在他心湖之中响起。 聂月明被突然来到的木桃吓了一跳,神色仓惶,苏纤看向木桃,有些摸不着头脑。 宋熙强忍着腿上的疼痛,大喝一声,摘下铜钱剑上的铜钱,一把塞入红色僵尸嘴中。 那怪物胸腹之中,蹦出几道火花,形神俱灭之前,它拼死刺出一掌,杀向老人胸口,宋熙全身血液在这一刹那间像是凝固了,这死亡的风声,如此的喧嚣。 只是在即将没入老人胸膛之际,红毛僵尸无奈的叹息一声,碎成一地飞灰。 木桃悄无声息的收回那把簪子,趁着苏纤转头的瞬间,迅速一拳打在聂月明脸颊之上,男人立即昏死过去。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师兄?我师兄怎么了?”苏纤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聂月明,哭着问道。 “他伤的太重了,一定是在刚才的战斗中中毒了。”木桃满脸的真诚。 第二十八章 太乙敕令 魏鱼寒身上释放出的金色巨龙,死死的缠住僵尸王硕大的身躯,用利爪深深地嵌入它粗糙的皮肉之中。 龙,大之化身,是帝王象征,亦是阴阳典范,江湖中有鱼蛟为其开道;于天,有雷神供养。 魏鱼寒站在它的胸膛之上,排山倒海般的金色灵气喷涌而出,一件若隐若现的蟒袍代替了原本的青色长袍,他脸色骤变,沉吟一声,双手犹如仙人擂鼓,金色双拳一脸砸下三十道拳影。 拳鸣声沸天震地,硬生生将僵尸王胸前砸出了个水缸大小的血洞。 身上传来的痛苦使它完全丧失理智,随着它的一声怒吼,僵尸王原本圆鼓鼓却不失强壮的恐怖躯体,迸射出数百道宛如匕首的尖刺。 三人在此刻都是脸色微变,魏鱼寒以拳、李猷、符契以剑抵挡射来的肉刺,向后倒滑而出。 李猷以一抹鲜血点在剑尖之上,赤城、泥丸,两处丹田气府,灵气如海水一般猛然倒灌,身体肤色也随着灵气的倒灌,转而变成了耀眼的金色。 他面色凝重,剑指苍天:“中山神咒,原始玉文,天玄净雷,为我所用。” 狂风哭嚎,云海翻滚,顷刻间玄色雷雨聚于头顶,剑锋之上,亦有几缕电光。 随着李猷一剑落下,一道几乎照亮整个峡谷的恐怖雷电,直至落下,不偏不倚的轰在僵尸王身体上。 一阵又一阵的刺目光亮,让人睁不开眼,雷电落下之时,又像是有重物压在身上,令人窒息。 那条金色巨龙,被净天玄雷轰顶,不仅没有就此消散,反而沐浴在磅礴雷电之中,张牙舞爪,像是穿起了一件雷电法衣。双目之中,隐隐有雷电刺出。 魏鱼寒、李猷二人同时怒喝一声,心念电转间,那天满身苍雷的金色巨龙裹挟着僵尸王飞掠而起,直冲云霄。 在离地有七八丈的高度时,天地间亮如白昼,一道摧枯拉朽的滔天气浪,飞沙走石,席卷而来。 那一团电浆之中,有一团巨大的焦黑身影,轰然坠落于大地之上。 李猷脸色微白,大口大口喘着气,若不是符契搀扶着,就得一屁股跌在地上了。 魏鱼寒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方才与李猷联手一击,动用了皇家本源之力。 爆炸中央,出现了李猷和魏鱼寒最不想看到的那一幕。那个本该就此死去的身影,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它全身焦黑,皮肤像是被日光暴晒过后的农田,一块块皲裂的皮肤碎落一地,看向魏鱼寒和李猷的目光,充斥着仇恨。 山上传来一阵阵嘲笑声,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娃,也敢抢他们的风头,也罢,既然有人乐意出工出力,那他们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符契看着山上那帮各怀鬼胎的山上宗门,叹了口气,偌大个缥缈州,一堆道貌岸然的一流宗门,最后竟比不过一个位居二流的真武山,真是讽刺。 夏泽眉眼之中,光华流转,只是他关注的并不是那群山上人丑恶的嘴脸,他看的要更远,看着看着,他的眉头就皱成了一团...... 山脊上,一名宗门长老正对着山底下的战局指点江山,唾沫星子满天飞,脚底下的土地突然拱起一个小鼓包,一个紫色的脑袋破土而出,张开满嘴尖牙利齿,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 那名长老惨叫一声,一股万蚁噬心的痛痒传遍全身,他刚要御气反击,却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珠泛白,身形癫狂的老僵尸。 “林长老!”一名弟子见到长老异状,惊呼一声,刚要御剑诛杀那头紫色僵尸,竟突然脸色骤变。 “这?灵气怎么消失了?”不仅仅是他,在场所有遭遇了紫色僵尸袭击的宗门子弟,无一例外,都感觉丹田气府内空空荡荡。 仅仅只是这一瞬间愣神的功夫,那名变成僵尸的老者就一口咬在他的腿上,而后又有一名可怜人转化成了凶残的僵尸,联合着其他僵尸一同袭击其余人。 原本坐山观虎斗的局势瞬间逆转,战场各处,尚有神志的仙家子弟、猎头,与凶残的僵尸,染上尸毒的宗门人,颤抖在一块。 没有灵气加持的宗门子弟与猎头一样,对上肉体格外强悍的僵尸群,自然是螳臂挡车,鲜有还手之力。 而锻炼拳脚体魄的纯粹武夫,犹有一战之力,只是面对源源不断的尸魔群,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如同瘟疫传播一般,越来越多的人失去神志,僵尸的援兵正不断扩大。 最为煎熬的境地,要数平日里亲密无间的同门挚友、袍泽转变成了行尸走肉,自己却不得不杀伐果断,亲手将其诛杀。稍有犹豫就会被潮水般的僵尸吞没,争相啃食。 “这雷没劈到自己身上,谁都能扯着嗓子说两句风凉话,这回好了”,徐浑一掌打得一名宗门子弟模样的僵尸,双腿尽断,匍匐在地,口中仍是沙哑的嘶吼。 那名僵尸王拖着折断的右手,向着李猷、魏鱼寒、符契三人一步一步缓缓走来,一只体态丰腴的赤狐把腿一蹬,跳到僵尸王肩膀之上,从肥大的尾巴上喷涂出阵阵黄烟,然后摇身一变,变作一名豆蔻年纪的少女。 少女身穿一件红色夹袄,下身是织金锦棉?裙,脸颊上涂了厚厚一层胭脂,发尾处用一颗玉扣扣着,煞是可爱。 只不过她一开口就令人毛骨悚然:“那两个少年的心,味道肯定不错,阿蛮,把他们的心挖出来,皮也扒了。” 僵尸王点点头,仍旧是那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好......阿蛮......都听阿玉的。” 宋熙拖着一条受伤的大腿来到夏泽身边,伤患处已经被他用撕碎的衣物包扎,却仍有鲜血不断渗出。 他看了看四周混乱的局面,无奈的叹了口气:“小泽啊,今天老朽的金字招牌,怕是要砸在这了,趁着尸魔群还没杀过来,赶紧走吧......” 夏泽眯眼一笑:“宋爷爷,别担心,会没事的。” 木桃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夏泽身后,她早就领教过夏泽那一双神奇的眼眸,于是问道:“这一带的灵气似乎都被那只狐狸用山水秘法给遮掩了,你这么淡定,是不是看出了破局的关键?” 夏泽语气里装作嫌弃道:“木姑娘,我是纯粹武夫啊,有没有灵气跟我关系不大啊。” 木桃顿时一愣,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笑骂道:“反了你了。” 夏泽捂着脑袋笑道:“那狐妖和僵尸王,共用一个丹田,是相生相依的存在,不同时出手对他们造成伤害是打不死的。” 宋熙若有所思,片刻后醍醐灌顶一般:“民间的确有一种说法,狐狸要想炼成人形,要戴上骷髅,与鬼同行,驱使恶鬼害人,即盖鬼为余气,渐消渐减,以至于无,得生魂之气,则又可再延。那狐妖和僵尸在此摆阵,要的就是吸取山上之人的灵气,以裨益修为,属于鬼修之行。” 沉思良久,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小泽,我老了,这大半辈子的名声不能砸在这一趟上,待会我会使出扶乩请神之术,你们找到机会就逃,千万别管我。” “爷爷啊,您就放宽心吧,我真的有办法。” 那僵尸王越来越近,李猷和魏鱼寒这会不但不着急,反倒攀谈闲聊起来。 “喂,呆子,你那雷挺猛的啊,再劈一个试试。”魏鱼寒磨拳擦掌。 李猷白了他一眼:“放你的狗屁,老子刚才已经用最大的一道雷打他了,灵气都没了,你再搓一条大龙试试?” 符契打着哈哈,将看似剑拔弩张的二人拉开。 魏鱼寒扭了扭脖子,自信笑道:“那就不用术法,以拳脚见真章。” 李猷不看他,淡然道:“好,不过我剑法更强,得用剑。” 二人看向僵尸王,深吸口气,双双杀向那个怪物。 只是下一瞬间,夏泽、木桃出现在他们二人跟前,木桃抓着李猷,夏泽抓着魏鱼寒,身形一晃,全部消失。 兔起鹘落间,夏泽再度闪现到符契身边,将他带了回去。 “你们两个是真不怕死啊,肉体凡胎都敢冲上前去。”木桃双手环胸。 “木姑娘......”魏鱼寒看到木桃,心头一热。 只是木桃很快就把视线转移到夏泽身上:“真要如此,不怕把小命丢掉?” 夏泽取出一张青色符箓:“有木姑娘在,不怕。” 青色符箓拔地而起,飞至童子峰顶。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青色符箓,化作一场铺天盖地的滂沱大雨。 飘落的金色雨滴很快将凶恶的紫色毛僵融成了一摊泥水,被转化成僵尸的宗门子弟,身上的煞气也尽数退去,呆在原地,就连那一场持续不散的大雾,也彻底烟消云散。 尚有余力抵抗的仙家修士忽然注意到,战场之中,有两位身贴符箓的少年少女,正持剑向着僵尸王和狐妖杀去,速度之快,肉眼几乎无法捕捉他们的身形。 “不过是徒劳罢了。” 真的如此吗? 少年手持青色符箓,上边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太乙敕令。 第二十九章 狐女阿玉 僵尸阿蛮 这场青色符箓召唤出的金色大雨,冲走了山谷中萦绕不去的瘴气,那来势凶猛的僵尸群,在大雨冲刷下,发出了阵阵无力的哀嚎,而后化作一滩泥水。 而中了尸毒转换成尸魔的宗门子弟,也逐渐恢复了神志,原本混乱的局势再度回归平静,不幸的是在刚才的混战中,由于同门相残,太多的宗门子弟饮恨于此。 哭泣声、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杜江川一刀斩去转变成为尸魔的士兵头颅,才发现那人已经恢复了神智,滚在地上的头颅看向他的眼神,尽是不解和怨恨。其余士兵更是一身的杀气和鲜血,杀与被杀者,都万般悔恨。 这一战,原本百来号人的常胜军缩减到不过五十人,各种山上宗门更是损失惨重。 木桃一剑将迎面飞来的两个半人高火球斩成两半,夏泽紧随其后,两张青色符箓从两指之间飞出,一张写作祝融司炎符,另一张则是箕主簸扬符。 “祝融,上古之火神,手持火弓、火符、有一火龙缠于腰间,主宰天地火源,念动此符,犹如祝融一缕真神降下,驱使三昧真火、六丁神火、焚化万物,蒸腾大海。” “风伯,又名箕星、飞廉,左手持轮,右手执箑。一呼一吸可致风气,能掌八风消息,通五运之气候。念动此符,可使四风齐聚,摧枯拉朽。” 一道火球从符纸内,喷吐而出。 不由得让山上观战之人哭笑不得,弄这么大的阵仗,就这?雷声大雨点小啊。 只是下一刻数千道磨盘大小的火球,鲤鱼吐泡泡一般,从符纸内暴射而出,熊熊烈焰构成燃烧的龙角、龙鳞、龙爪,汇聚成一只大如山岳的火龙,盘旋在云层上,气吞山河的气势就连先前那只金色飞龙都要自觉形秽。 又有一股怪风,起先只能微微吹起几片树叶,渐渐地,周边的滚石,树木、僵尸残缺的躯壳,都在不断地被其吸引,粉碎、壮大,伴随着一声声呼啸声,一团近乎能看到实质的狂风,在天空之中形成。 “这小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大能耐了?明明前几天才刚刚踏入顽石境,今天就能拿出这么高品质的符箓。”李猷看着山顶上的火龙和狂风,不由感叹道。 魏鱼寒盘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抓着地上的青草,眼神之中尽是不甘。 人群一片哗然,殊不知此时此刻夏泽心中正在滴血,那两张青色符箓,虽然算不上他压箱底的符箓里品质最高的,但换做神仙钱,加上先前用掉的涤雨静心符,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一趟入山之行结束,真该考虑考虑怎么积攒家业。 那一团飓风之中,缓缓浮现一张老叟的巨大面容,朝着跟前的火龙大嘴一吹,转瞬之间,哭嚎的狂风夹杂着数百道冰枪,连带着那条气势汹汹的火龙一同杀向僵尸王和狐女。 狐女脸色大变,几乎能感受到那条火龙压境所带来的窒息感和灼热感。 她的脚下那一头身形魁梧的僵尸王,看着越来越近的火龙,迟钝的说道:“阿玉……快走……阿蛮挡不住。” 那条狐女毫不犹豫的从僵尸王身上跳下,一连跑出数十丈,原本女子的面容,化作狰狞的狐狸脑袋,难掩一身杀气。 双手一翻,十指倏然变作锋锐的钢爪,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她脚尖一点,像是草丛之中潜伏已久的猛虎,转眼已经来到木桃身前,骇人双爪直取木桃胸口。 木桃嗤笑一声:“雕虫小技。” 钢爪,长剑短兵相接,叮叮当当,擦出星点火花。 名为阿玉的狐女,突然感觉变作钢爪的双手十指传来阵阵切肤之痛,低头一看,尖锐的钢爪之上,血迹斑斑。 木桃刚要再踏出一步,以重剑劈砍狐女的脖颈,后者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十指交叉,硬撼那柄长剑,结果就是那十根利爪悉数断裂,而它趁着这一晃神的功夫,再度拉开了距离。 身后传来一声几乎洞穿耳膜的爆炸声响,山谷之中,耀眼的火光把一切都照亮,那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裹挟着滔天飓风,一股脑撞在僵尸王胸膛之上,将他压倒咋地,只看见它不断尝试起身,又一次又一次的被火球扑倒。 在它身上燃烧的火焰,像是具有灵性一般,从僵尸王身上的窍穴,钻入它的体内,随着它的一呼一吸,在五脏六腑、神魂内燃烧,痛苦至极。 而后四散而开来火花,在地面上蔓延开来,借助狂风,火势愈演愈烈。 但见狐女冷哼一声,原本断裂的十指再度长出,狰狞狐嘴一张,一团巴掌大的幽蓝鬼火,向着木桃为飞去。 夏泽突然挡在木桃身前,举起手中符箓,那一团火焰顷刻之间就没入了青色符纸之中,无声无息,只留下一缕青烟。 “居然能接住我得幽狐鬼火?”狐女阿玉的面容再度由毛茸茸的狐头变回女子容颜。 说时迟,那时快。夏泽猛然踏地,一记重锤悄然杀至,狐女阿玉起初本想着以双爪抵挡,再趁势反杀,可察觉到那拳头之上的拳罡非同小可,只好将身一跳,躲开这一击。 果不其然,下一瞬,原本站立的位置,遽然平生一个大坑。阿玉怒骂一声,一身狐裘迸射出数百根尖锐的针刺,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少年双膝上,神行甲马符亮起,身形一闪,身影已逃出三丈之外。 狐女身后一寒,木桃已不知何时早已举剑杀到,只见她双手抡剑,似侍女轻摇团扇,风卷残云的剑气在剑锋之上萦绕不散。 狐女眼看躲闪不及,深吸一口气,原本娇小的身躯,骤然变作一头两丈高的赤狐,木桃这蓄谋已久本要斩下她头颅的一剑,迫不得已砍在了脊骨之上。 剑锋像是斩在了一块坚不可破的生铁上,竟丝毫不能没入半分,即便如此,狐女仍是半点没能讨到好处,她强忍着脊背处传来的阵阵疼痛,将硕大的尾巴一卷,紧紧锁住木桃。 怎料瞬息之间,夏泽再度迎面而上,迎着狐女的满口獠牙就是一拳势大力沉的撑锤。 狐女满口银牙,在它一声闷哼中,悉数粉碎。 夏泽趁狐女倒地之际,从狐女硕大的尾巴中,将木桃一把抱出。“木桃,你没事吧。” 木桃面颊上有那么一丢丢羞涩的潮红,只是她低头掩藏的很好,摇了摇头,便站起身。 此时山上已经有不少宗门安顿好伤者,从混乱的厮杀中脱离出来,僵尸王已经倒下,随之离去的还有昔日的同窗挚友、恩师、亲人。 这条残存的狐妖,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众矢之的。 “杀了妖狐!为长老报仇!”一名满身血污的宗门子弟义愤填膺道。 “杀了妖狐!杀了妖狐!” 三名宗门子弟持剑杀向那条看似受伤不轻的妖狐,气势之盛,使观者大都油然升起一股沸腾热血。 只不过下一秒,三名青年修士就被满嘴鲜血的狐妖一爪子切成了满地的肉块。 她一口吞下地上散落的残肢断臂,冲着从四面八方杀来的各路修士,发出如同婴孩般的笑声。 “阿蛮!你给我起来!”她呵斥道。 火焰巨龙和飓风炸出的巨坑之中,有个骨瘦嶙峋的身影,全身焦黑、身躯之上燃烧着紫色的火焰,一动不动。 “阿蛮!我让你给我起来。”狐女阿玉气急败坏,有个试图丢出瓮金锤的修士被她一掌拍死,然后丢入腹中。 两方人马都已经杀红了眼,似乎谁也不肯停手,又有四人被她用爪子撕成了碎片,冷不防间,她的半边狐脸也被三个仙家法器砸烂。 “狐妖,你滥杀无辜,有违天命,今日我金甲宗将你就地正法!”一白髯佝偻老者吹胡子瞪眼,手持一杆雪白银枪。 他一跃而起,在半空之中虚晃一枪,骗过狐妖,而后双手舞枪,先是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数百道冰冷枪影枪出如同。 狐女巨大的头颅被霸道的枪影刺成了马蜂窝,她凄厉的呼喊,盯着滴水不漏的漫天枪影,冰冷的银爪子刺向老者下落的身躯。 只听到一声清脆声响,妖狐利爪不仅没能洞穿他的胸腹,银色爪子尖端处还为此折损,老者哈哈大笑一声,一把撕下胸前衣襟,身上竟然穿了一件黄金锁子甲。 “哈哈哈,狐妖,没想到吧,我金甲宗镇宗之宝鎏金锁子甲,号称可以抵挡七境之下全力一击,可不是浪得虚名。” 老人笑声愈发猖狂,倒拖着银枪,向着身受重伤的狐妖一步步走去,五名弟子紧跟其后。 狐妖支撑起身子,狐嘴一张,五道幽蓝鬼火在五名宗门弟子身上燃起,蓝色的火焰并没有燃烧衣物,而是一点一点将肉体烧成飞灰。 片刻过后,那五名宗门子弟徒留几件衣物在这世上,甚至没能发出求救声。 “哼,老夫倒要看看,你这小小狐妖用出这本命神通后,还能坚持多久。”老人嘴角微挑,一枪刺入狐妖双爪之中,将其钉死在地上。 心中想的却是,这妖狐灵智已开,又通过杀业增长修为,极有可能孕育一颗品质不俗的妖丹。 就在他要一拳刺破狐妖眼眸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土坑之中缓缓站起来。 第三十章 吞天?屯田 深坑之中,爬起一个漆黑的骨架,眼眶之中,已无眼珠,取而代之的是两团幽蓝色的火焰。 就在老人即将一拳打破狐妖眼眸之时,泥土之中隐藏的最后两头僵尸破土而出,死死咬住老者臂膊,只不过有涤雨静心符冲刷掉了瘴气,才没有让他转变成毫无人性的僵尸。 老者一时之间,竟是一动也不能动,五名金甲宗弟子再度杀来,抛出手中的捆妖索。 狐妖四肢和勃颈处微微一紧,被那五名弟子拉倒在地。 “不要活的,直接把这妖物开膛破肚,取出妖丹!别白白落入他人之手。” 黑色身影微微弹指,一名手持利剑的青年弟子,还未来得及将狐妖开膛破肚,他的一颗头颅就被弹飞出去,在远处的山壁之上砸的稀碎。 狐妖支撑着一口气朝着仅剩的四名弟子挥出一爪子,凛冽的气劲,在他们的躯体上炸出一朵朵血花,没死,但都已经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阿玉……你受伤了?”僵尸王全身血肉都已被火焰烧尽,这一句问候的话语不是从喉咙里发出的,而是僵尸王残存的神魂在说话。 狐妖抬起头,半边脸早已血肉模糊,口气却不改毒辣凶狠:“阿蛮……我要你把它们都杀了。” 那名老者气府一震,强行将两个咬住他臂膊的僵尸震死,扛起那杆银枪就要逃跑,结果被那双仅剩骨骼的骷髅手臂一把抓住握在手心。 老人只看到僵尸王那漆黑的头骨,眼眶之中那两道蓝色鬼火,越来越近,却怎么都不能挣脱,心气好像突然坠地:“你饶了我……求求你……饶了我吧……” 可那个漆黑的骷髅,不仅没当回事,手上的力气还加大了几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金甲宗老者,身上那一件可以抵挡七境修为强者全力一击的宝甲,像是被折断的树干,吱呀一声,倏然碎裂。 那名老者,战战巍巍,七窍血流如注。 夏泽想要用神行符将人抢下,却已经来不及了,那个漆黑骷髅随手一丢,身穿金甲的老人被狐妖整个吞下。 宋熙叹息一声,在夏泽手中方寸物里,有一张金色符箓,不断被拿起,又放下。 黑色骷髅杀掉了金甲宗老者,缓缓低下身子,静静凝视着那只身受重伤的狐妖。 似乎此生都没有哪一次,像这般深情地望着她,尽管它已经没有眼睛了。 “阿玉,我得走了......”它的声音像是一个苍老的白发老人,返老还童,变得稚嫩,不过到最后,它残破的神魂已经不能支撑它说话了。 它本想说它要死了,可它怕那只陪伴它很多年的小狐狸伤心。 狐妖看着黑色骷髅,那破碎的骨骼上,渗透出的一抹金光,怔怔出神,良久,她的眼神再度变得凶残冰冷:“阿蛮......别丢下我一个,帮我把他们都杀了,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 黑色骷髅眼眶之中,那两朵幽蓝火焰已经到了快要熄灭的地步,它点点头:“我听阿玉的。” 常胜军、各路宗门,持剑杀到,没有人看不出来,这狐妖和只剩下一副骨骼的僵尸王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唯有夏泽、真武山一行远远观望。 众目睽睽之下,那只通体漆黑的骷髅,忽然匪夷所思的将那只狐妖的尾巴抓起,一把丢到远处,然后盘腿坐下。 一个后生壮起胆子,举起手中长刀一刀斩向它的头颅,一阵刀剑砍在硬物上的铿锵声响起,刀口微微卷曲,那个发起狠来的后生一屁股跌坐在地,虎口阵痛。 那具黑色骷髅竟然真的不还手,只是下巴微微张合,像是在嘲笑众人的无能。 “它已经没法还手了,杀了它,杀了它,为宗门的长老和师兄弟报仇啊。”有人喊道。 见有人冲上前去,越来越多的人纷纷加入,剑、刀、仙家法器,总之能用上的都用上了,那一具黑色骷髅被打的几乎粉碎,过程中却一动不动,任人践踏殴打。 “不对劲,它怎么一动不动的?” 瘫在地上的妖狐冷笑一声,烂掉的半张脸显得更加狰狞了,有人听到这声嘲讽,怒气冲冲的提着屠刀向她走去。 毫无征兆,黑色骷髅身上,突然迸发出一道道黑色的电光,缠绕在周围的所有人身上,中招之人没有了灵气抵御,自然是动弹不得。 “糟了,他要炸掉神魂,玉石俱焚!”有人看了一眼僵尸王胸腔处,一团金色的光球正在不断压缩,扩大,周而复始,这股力量,很快就要迸发了。 人群再度陷入恐慌,想要逃脱却无可奈何,只好向上天祈祷。 光芒将狐妖阿玉的脸照亮,只要阿蛮把这些人全炸死,吞噬了他们的尸身,那她就又能延寿一千年,可以试着往那个遥不可及的翔龙境冲一冲。 人群中,有个衣着朴素的少年逆着逃窜的人群,向着黑色骷髅走去,肩上有一只约莫两个月大的小黑猫,将脸贴在少年脸颊上,无比的惬意。 “我想好了,小家伙。”夏泽偏头,对那只小黑猫粲然笑道。 “你那么能吃,那就得有个霸气点的名字,我小时候经常听镇上的说书先生说,有位不得了的司法天神,他的坐骑就叫啸天。那你就叫吞天好了,吞天,吞天,吞噬天下,小吞天!” 肩上那只小黑猫,水晶一般澄澈的眼眸眨了眨,却又听到那个少年皱了皱眉,很快眉开眼笑道:“不过你现在个头这么小,叫吞天太过张扬了,就先叫你小屯田好了,屯田积粮,听起来是个好兆头啊!” “喵......”小屯田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像是用这种方式抗议这个名字。 山头上,杜江川和徐浑都在远远观望,他本想加入斩杀妖狐和僵尸王的行列,却被徐浑一把拦住,这才逃过一劫。眼尖的他们,一眼就看到夏泽,在这个危急关头不逃命,反其道而行之,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一道道黑色电光,还没来得及劈在夏泽身上,就被小屯田全部吸进了肚子里,他来到黑色骷髅跟前,那一道金色光芒已经到了就要炸裂的关键时刻。 黑色骷髅抬起头,那个先前给予他重创的少年,正站在他身前,无喜无悲,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肩膀上那只黑猫...... 被黑色电光束缚着的人们,忽然感到身上一松,而那个黑色骷髅,残破不堪的身体突然瑟瑟发抖,对着那个少年,或者说那只黑猫,行三叩九拜之礼。 “阿蛮,你在做什么?快杀了他们,快啊!”狐妖阿玉焦急催促道。 坐在夏泽肩头的那只黑猫,风轻云淡的看了她一眼,仅仅是这一眼,她便感觉到全身上下的血液在这一刻,似乎完全凝固了。 就像是自血脉之中,高位者对卑贱奴仆的蔑视,万分惶恐下,她只好将头埋在爪子里。 夏泽将手搭在僵尸王巨大的头骨上,后者一点一点散作袅袅青烟,连带着那股失控边缘的金色光球,也一同被小屯田吃掉。 最后,夏泽的手中握着一颗还有些温热的珠子,正是僵尸王所炼化的妖丹。 不理会其余人的注视,夏泽右手一翻,离火八荒剑器随心动,紧紧握在手中。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只遍体鳞伤的狐妖,眼神之中,尽是森寒杀意。 妖狐看着杀气腾腾拖剑而行的夏泽,吓得几乎要一命呜呼,发出一阵阵婴儿的啼哭。 这只妖狐看着夏泽下了杀心,干脆化去妖身,重新变成那个穿着红色夹袄的女子,脸上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涕泗横流。 夏泽高高举起手中离火八荒剑:“你今天必须死。” 狐妖绝望的闭上了眼,哭道:“阿蛮救我......” “且慢,留他性命!”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夏泽心湖之中,突然响起了土地公吴骓的声音。 “留她性命?她杀了那么多人,不杀它偿命,留着她继续在此害人不成。”夏泽勃然怒道。 吴骓躲在某处,用聚音成线的神通,在夏泽心湖之中,低语几句,不知说了什么,少年一身的杀气,渐渐消散了。 杜江川大步流星,带领着剩下的四十名常胜军残兵,向着狐妖阿玉杀来。 怎料原本动了杀心的夏泽,横狐妖身前:“你们不能杀她。” 在场之人,皆是满腹狐疑,这小子怎么忽然袒护起这只杀千刀的狐妖。 杜江川冷笑一声:“少年郎,你已独吞了那只僵尸王的妖丹,不会真的贪心到要连这狐妖一同吞下吧?胃口太大小心撑死啊。” 夏泽神色坦然道:“要说分赃,在场人人都能插上一句,唯独你,这个常胜军统领,坐在山头上冷眼旁观,这会分西瓜的时候你来了,你的老脸怎么那么厚呢?”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宗门子弟走上前来,怒骂到:“小子,你当真是要独吞这妖狐不成,我金甲宗为了绞杀这两只妖物,进山弟子死伤半数,若是今天不给我们个交代,你走不出这山头。” 第三十一章 又一只狐狸 听闻金甲宗弟子这番说辞,原本畏惧夏泽手段的各大宗门纷纷上前,将夏泽团团围住。 “对啊,我们醉月山此次也是损失惨重,不给我们个交代,这事没完。” “交代?”夏泽横眉冷对众人,“方才若不是我出手宰掉了那只僵尸王,这会你们还能在这喘着气大放厥词?你凭什么觉得我要给你一个交代?” “这……”说话的那名醉月山弟子一时语塞。 人群之中走出一个老妇人,拄着龙头拐杖,身旁跟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孩童,正是在镇上想要买下夏泽铜狮子的那对爷孙。 老妇人笑声十分渗人:“这位小兄弟,莫不是仗着有些修为,就不把我们各大宗门放在眼底?这般蛮横不讲理,可别怪我们不讲江湖道义,以多欺少。” 这一通言语十分的巧妙,不仅把夏泽置于仗势欺人的地位,更是点醒了心怀鬼胎的各大宗门,他们人多。 夏泽无奈摊了摊手,眯笑道:“你这死老太婆会说话你就多说一些,但是得漱漱口,一张口一股子大粪味儿,真是臭不可闻。” “你!”老妇人脸色涨红,好个伶牙俐齿的小杂种,待会有你好受的。 “诸位,可否稍等片刻,听我说道说道。”夏泽恳求道。 “废话少说!快滚一边去,拳脚无情,伤着你可别怨我。” 男子快步向前,绕过夏泽来到狐妖身前,反手握剑,猛然刺下。 山谷间传来一阵雷鸣般的炸响,各路宗门修士、常胜军、猎头,脸色骇然,噤若寒蝉。 夏泽全身散发着蒸腾的白雾,俯下身子,抖了抖衣物上沾染的泥土,一手按着那个趴在地上沉沉睡去男子的脑袋,气势凛人。 有一张金色符箓,飘在身前,不停地旋转,有五道颜色各异的‘彩色绸缎’,仙女织就一般,从不同的方向汇聚而来,将周遭的山水灵气,一股脑全部汇入符内。 再走近些,就能听到符箓内传来一声声灵官擂鼓叱咤之声,震人心魂。 这股恐怖的气势,引得飞蝗渡下的滚滚江水,掀起数十丈丈高的巨浪,难以想象,当它真正发挥威力,究竟会到达一个何等恐怖的境地。 “现在能好好听我说了?” 木桃来到夏泽身边,也不说话,一脚踩在那名昏睡之人的腰上,无需言语,就已经表明了她的立场。 “这个小子虽然只是个二境武夫,却能祭出这么多张威力惊人的符箓,看来不简单啊?” “你什么眼神啊,你见过二境武夫就能有这样的体魄?这都快赶上寻常四境武夫了吧。”人群议论纷纷。 “好,既然大家想要个说法,那我夏泽今天就给你们个说法。倘若我说今日只要不杀这狐妖,我就有办法能让诸位逝去的袍泽了却怨念,往生极乐,你们会如何抉择,是要这个妖丹?还是放下屠刀让死去的袍泽得以安息?” 在场之人听到夏泽这番言语,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作答。 杜江川哈哈大笑:“就凭你?一个二境武夫就能让死去的人了却怨念?且不说你是一个二境武夫,就算你是六境炼气士,也不敢说有这等度化神通。” 他冷笑一声:“装腔作势也找个像样的理由,既然你执意不肯退让,我常胜军也不会放你活着离开,交出妖丹,可以死得痛快些。” 木桃刚要出手教训教训他,忽然看到一道霹雳,狠狠轰在杜江川身上,但后者反应极快,用贴身宝刀将其化去,那一道霹雳,一时之间竟然像倾倒的水流,滑落于地。 “臭小子,你嫌命长?”杜江川横刀立马,怒骂道。 李猷、符契,一左一右站在夏泽身前。 “一个个的,刚才看见那头僵尸王,跑的裤子都差点落下,现在看到那两只怪物构不成威胁了,又一个个跳出来争好处,真是可笑至极。”李猷嘲讽道。 魏鱼寒不敢看向木桃,怯生生的站到了杜江川那边。 “夏泽小兄弟,你有恩于我们真武山,今日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们真武山一众子弟定会死伤惨重,又有何脸面来争这妖丹,只要你不嫌弃,今日我宋园桥愿携真武山一阵弟子与你共进退!” 宋园桥和几十个宗门子弟站到他身后,夏泽拱手致谢。 “云溪镇的猎头,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站过来!”宋熙提着那一条受伤的右腿,一瘸一拐的走到夏泽身边,扯着嗓子喊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刚才如果不是夏家小子出手,祭出了三张高等符箓,你们明年还不知道埋在哪个坟头呢。我就一句话,我宋熙这辈子就这么点薄面。干了这一辈子的飞书猎头,手底下的徒子徒孙不能忘恩负义,是非不分,那今后若是遇上个什么伤风脑热的大事,我全当没看见。” 话毕,云溪镇上大大小小的猎头,无论等级大小,身份尊卑,无一例外,迅速汇聚到了宋熙身旁。就连那个窝窝囊囊的黝黑汉子,都挪步到人群身后。 不少宗门子弟,眼神之中,开始出现犹豫之色,以当下两方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要想争出个结果,恐怕又得经历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战。 与那两只妖物的殊死搏斗,已经将宗门内的青年才俊、符纸法器消耗过半,再经历一场大战之后,无疑是个不明智的选择。 那之后,就又会面临与其他宗门瓜分妖丹的争端,怎么分?分多少?话语权自然在实力更为强大的宗门手中,其他寡头宗门自然是不愿如此。 先前那名金甲宗弟子淡淡问道:“这位小兄弟,你当真有方法让我宗门逝去的长老、弟子们了却怨念,往生极乐?” 夏泽点点头:“我手中还有一张无常引路符,配上涤雨静心符,是可以办得到的。让各位就此收手,的确是有些不讲情分,也好,那我们各退一步,只要诸位能够就此收手,我夏泽愿赔付给每个宗门两枚惊蛰钱,外加两张符箓,如何?” 两枚惊蛰钱,换做人间钱币,即是两千两纹银,再加上两张符箓,如若这少年真的言出必行,那就真是不虚此行! “我们醉月山退出!” “我们金甲宗也退出。” 手持龙头拐杖的老妇人,观察到局势变化,竟然抛下身边孩童不顾,身子一扭,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举杖杀向夏泽。 先杀了领头的,只要把局势逼到一个完全无法收场的地步,那方人马就是不打也得打!她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狂喜,周身杀气竟然实质化成了玄水一般粘稠的液体,附着于龙头杖上。 这一击下去,能让那个少年,血肉内脏掉落一地。 千钧一发之际,夏泽神色如常,微微开口。 “跪下。”最平淡的语气,表达的意图简单明了。 那老妇人心中暗笑,这小子是死到临头吓傻了不成。 只是下一刻,那名妇人双眼出现了一瞬间转瞬即逝的空洞,周身血液仿佛遭遇极寒,凝固了一般,紧接着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在场所有人,包括木桃、宋熙一行,脸上全是震惊之色。 那名老妇人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眼神之中充斥着惶恐和不可置信,只她自己才知道,在那一刻她看到了什么,有一只睥睨天下的洪荒巨兽,站在夏泽身后,借用夏泽的声音,对她发号施令。 跪下,要臣服,要么死。 “去那边磕头,边磕边数,直到我满意为止。”夏泽指着一处角落。 老妇人眼中闪过屈辱不甘的情绪,只是下一刻,她便一瘸一拐的来到那处角落,跪在地上,重重的磕头。 “一!”老妇人双目赤红,斑白的头发开始重新变成黑色。 杜江川本想趁乱将夏泽一同杀掉,再独吞那两颗妖丹,他可不相信有人会愚蠢到敢和常胜军作对。可最后那名境界不在六境之下的老妇人,居然莫名其妙的听了夏泽的命令,他不得不提防。 “二!”老妇人将头重重磕在土地上,双目噙满了泪水,满脸的皱纹在此刻褪去,肌肤竟渐渐转变回少女般的粉嫩。 “青丘!你在做什么!”说话之人,是那个一直待在老妇人身旁的孩童,只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说话的声音,居然是苍老的男人腔调。 “三!”那老妇人,不,应该说是少女,满脸泪水,绝望的望向那个孩童,痛苦的咆哮一声,娇小身躯骤然化作山岳大小的狐狸。 身后那六条尾巴,犹如蜿蜒的六条钢鞭,几乎要遮盖住挂在高空的那一轮圆月。即便是变成了妖狐真身,她仍旧是噙着,泪花,重重将头磕下。 地动山摇,岩石碎裂。 “那个老太婆也是妖狐!”李猷面色骤变。 远处那名男子动了,身形一闪,脚下青草随着他的步伐移动,焦黑、枯萎,了无生机。 有一名挡住男孩去路的青年男子,没来得及躲闪,被那个身形迅猛的小个子,随手一掌,打成了漫天血花,真是渣都不剩。 “当心!这人的实力至少是象地境!”李猷呐喊道。 那男孩轻蔑一笑,一脚踹在李猷横档在胸前的天师剑上,将他踢的重重倒飞出去,连带着接住李猷的符契,一同滚到七丈外的土坑之中,在地面上犁出了长长的沟壑。 木桃看向夏泽,后者心领神会,离火八荒剑在手,要以双剑合璧,斩杀此人! 第三十二章 雷部灵官镇魔符 名为阿玉的狐妖,匍匐在地上,看向那只体型大如山岳,像是能一口吞下整个月亮的狐妖,几乎要被吓的魂飞魄散。 作为妖族的一员,而且都属于狐妖的范畴,狐妖阿玉心中无比的清楚,这只狐妖,名为青丘,是狐族至尊,九尾妖狐的嫡系,好比狐妖中的皇亲国戚。 而这只六尾妖狐,显然情况不妙,在她的头顶,正有一朵硕大的雷云,在乌云之中,蓄势,游走。 雷劫,传言修道之人要想修道,跳出三界轮回之外,不在五行之中,须有七窍,再配合大品天仙诀,方可避死延生。 但想要长生,也并非那么简单,每三百年,便要躲避三灾,即,风、水、雷火。其中以雷劫最为艰难,熬过了,便可成就金仙之体,白日飞升,若是失败了,便形神俱灭,身死道消。 稍作推演,便能猜测到,那只叫做青丘的狐妖,是想要夺取她的妖丹,增加度过雷劫的筹码,可中途蹦出个不过武夫二境的少年,搅乱了她的计划。 这雷劫声势之大,前所未有,这老狐狸今夜怕是在劫难逃了。 那名男孩几乎无视了木桃的攻势,小嘴一张,口中吐出数条火蟒。 夏泽脚踏罡步,沉吟一声,积蓄剑中火灵,悍然挥出,一道气势汹汹的火焰剑气席卷着草木岩石,与火蟒碰撞在一起。 “轰!”两人之间,升起一道数十丈高的火焰‘蘑菇’,灼热的气浪四散开来,侥幸躲过者,慌忙拍去身上火焰。那些没能躲过火焰焚烧的修仙者、武夫,则是被完全吞没在火海之中。 小屯田在夏泽怀里探出脑袋,小嘴一张,一股强大的吸力,将眼前的火焰,悉数吞入腹中,一盏茶的功夫,地上独留漆黑的焦土和一缕缕白烟。 屯田打了个饱嗝,把小脑袋缩了回去。 远处,那个七八岁的黄发孩童,看到这一幕,闪过一丝震惊。 木桃夏泽二人,再度双双持剑,一人似侍女轻摇团扇,步履轻盈,却暗藏杀机,一道道无形之风,分金破甲;一人如双撼山填海,步伐之霸道,大开大合,至刚至猛; 二人周身,肉眼可见千丝万缕的剑气,就好比飘零在风中的柳絮,看似缓慢,实则快如火闪,霎时间像是盛夏的虫鸣,不绝于耳。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救人!”宋老大喊一声。 所有侥幸存活下来的猎头,纷纷冲入那一片焦土之中,将尚有一息的幸存者,搬离战场。 木桃试图再度引出体内那一尊女子神灵法相,奈何此地灵气被阿玉用秘法分割,即便阿玉身受重伤,能为她所用的灵气也屈指可数,也只好作罢。 那名孩童轻蔑一笑,一掌拍在由夏泽木桃剑气组成的白色剑气罩,仅仅是这一掌,夏泽和木桃就感觉到体内一阵气血翻涌,几乎要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夏泽挺身而出,连带着体内的屯田,一道精纯火焰灵气附着在剑气之上,白色气罩上,一道道熊熊烈火燃起,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焰龙卷风。 紧接着黄发孩童再度向着火焰龙卷风拍出一掌,这一掌融入了几分蓝色寒气。 火焰剑气龙卷,悄然破碎 夏泽喉间一甜,喷出一口鲜满血,倒飞而出。 木桃情况也没好到哪去,不过夏泽为了分担她的压力,承受的伤害要在她之上。 “夏泽!”木桃双手手指上,尽是密密麻麻的创口,怀中抱着面若金纸的少年。 夏泽支撑起身,体内气血翻涌:“我没事......” 天空之中,一道玄雷落下,狐妖青丘山岳般大小的身躯,布满了树枝分叉一般的电光,片片血肉,随着雷电的打击,像是瓷器碎片,零落一地。 妖狐青丘叫声凄厉,满目疮痍。 黄发孩童看向狐妖,神色之中尽是无奈,刚要化虹而去,来到狐妖身边帮他分担压力,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呵斥声。 “哪里逃!”魏鱼寒挡在夏泽、木桃身前,丹田中,金色烟雾不断蒸腾。 黄发孩童眼神中有些疑惑:“是你?看你这一身龙气,你应该是皇家子孙吧?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跳出来找死?” 魏鱼寒大义凛然道:“我叫魏鱼寒,当今大齐二皇子。我来到这里,不为别的,你伤了我心爱的姑娘,就该死,这个理由够不够?” 木桃翻了个白眼,夏泽尴尬笑笑。 “这年头没脑子的人怎么这么多,还一个一个上。”黄发孩童笑笑。 “废话少说,吃我一拳。”魏鱼寒大步向前,横扫出一拳,还未到黄发孩童身边,一道无形掌风夹杂着瘆人寒气,一击打在他的腹部,打的他吐出一口鲜血,一连倒退了二十来步,衣襟上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魏鱼寒双掌化勾,死死抓住地面稳住身形,心中有些后悔自己这般草率,直到自己真正面对这个家伙,才能深刻体会到木桃和夏泽,面对的究竟是怎样恐怖的压力。 但是退无可退,他总感觉,一但今日他在这里退而不战,那个少女心中经永远不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双掌合十,气府震动,尽力去摄取周遭本就杯水车薪的灵气。 丹田之中,那只还未休养至最佳状态的金色小龙,听到主人召唤,只好不情不愿的飞掠而出,飘至魏鱼寒掌心,变成一把刀柄出有龙头的金色佩剑。 “哦,有点意思。”黄发孩童笑笑,脚尖一点,身下土地兀然塌陷。 魏鱼寒肉眼完全无法捕捉他的动作,只好凭着感觉一剑挥出,只听见叮的一声,那把金色长剑被黄发男孩用左手紧紧抓住,他阴森一笑,一拳砸向魏鱼寒腹部丹田。 慌乱之下,他只得舍弃那把金色长剑,暴退而出数十丈,那名黄发男孩,得了佩剑,也并不追赶,只是站在原地欣赏佩剑风采。 “我可不还你。”男孩嗤笑道。 魏鱼寒冷哼一声,心念一动,远处那把长剑便化作千丝万缕的金线,从男孩手中飞走,飞回魏鱼寒手中,再度凝聚成长剑。 “练成了本命物?”黄发男孩自言自语道。下一瞬,又是一声地面轰鸣声,他的身影再度出现在魏鱼寒面前,五指摊开,遮天蔽日的寒气,将眼前的一切冰冻。 平地之上,骤然出现一座寒气凛冽的冰山,冰山中央,正是一脸震惊的魏鱼寒。 “这个呆子!”徐浑怒骂一声,抢在黄发男孩一拳打碎冰山之前,身形一晃,横在黄发男孩身前,祭出本命物玉牌。 天君泰然,百体从令。 这一无视天地规则的一拳,悍然轰在玉牌之上,牌面上掀起阵阵涟漪,男孩稚嫩的脸上,出现过一丝震惊之色:“你是炼气士七境?” 很快有说道:“不过你太过于急功近利,以你目前的修为,并不能很好的驾驭这个法宝,真是暴殄天物。” 徐浑双掌拍在地面之上,数十道尖锐石柱刺向黄发男孩,被他随手化去。 “唧唧歪歪的,简直比礼部那个老头还要啰嗦,你烦不烦啊。” 徐浑被一拳砸进了焦黑土地之中,刚要拔出身子,黄发男孩再度放出森森寒气,地面上,再度平添一颗人形大小的冰球。 “再跟我没大没小试试。”黄发孩童声音稚嫩,笑容却无比森寒。 一道雷光劈落,打在黄发男孩身上,不痛不痒,他看向远处的土坑,李猷正手持天师剑,不过很快就倒在地上。 符契从天而降,吞入一粒丹药,身形再度暴涨几分,他碾步贴近黄发孩童,试图以柔拳拳法,制服他。 倏然间,符契闷哼一声,小腹上,有一个鹅蛋大小的孩童拳头,一道黑色暗劲,在小腹上炸开,这一击,直接让他失去了意识,摔在了远处的岩壁之上。 又有一道玄雷落下,头顶那只青丘狐妖,超过半数的血肉,变成了一块块焦炭,她的呼吸声已经非常的微弱,再耽误一会,怕是连神魂都要湮灭。 黄发男孩眼见再也无法拖延,脚尖一点,化虹而去,来到青丘眼前,那只妖狐眼眸瞳孔早已涣散,无力的瘫倒在童子峰上。 黄发男孩脸上已有怒气,双掌托天,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黑色灵气幻化而成月亮,横在玄雷乌云下,替那只青丘妖狐抵挡住数千道雷电。 夏泽看向空中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黄发男孩,用离火八荒剑支撑起身子,一张金色符箓悄然升起,眨眼间已经飞到黄发男孩头顶的黑色圆月之中。 “别来妨碍我!”黄发男孩挥袖打出一掌。 金色符箓纹丝不动,头顶玄雷,却像是被一股不可抗力的选拨,吸入符纸之中。 随着头顶乌云玄雷灌入,金色符箓亮起刺眼的光芒,将夜晚的山谷每一处照亮,一条大如山峰的金色着甲手臂从黑色圆月之中伸出。 黑色圆月轰然碎裂,黄发男孩嘴角流出鲜血。 金色手臂一拳砸下,周遭天地,一股毁天灭地的狂风,压向黄发孩童,后者一咬牙,汇聚起全身灵力,幻化出一条同样大小的黑色手臂。 以拳对拳。 第三十四章 九妖宗 dunroipv9hncurtpj5kvbsx8oedh7lrs4e52pz1/sfcqpq+4l9bk/khip6emasqgtcpyjb46g/wk 3n2aopg8cpf65eqnlgqxiuqhpzwbscfqnaw7+gyjfi48ahuvzutofh52c03ntxpantzvtc9snk0c paipnvnju8cgcvdn/3d02wfc4nnt362fofnyed2eozzf3imfyfrn8ifqjec70gapknewpqlsuodv eniyirk4j7yxf5g5ecmy22+e9m8ocpqs5pssea7xwplgsr3tu5bxqiftidwkfhuguhn98ofmweu0 tckg/3qkckyqtcxg+kpct7kixejaon13tmukigfhwvxlgzl0p6k/142w4txqi7humi+eigd9tabt 2moskgm1gwlfi1pch+z6kgcqatdwhunkrlvhlkmtwvlpn1puxix3/uuq5brnohc8gbi1opv3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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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58sscfl+hnem0zi/rjss3qtregp+m1j/hrjvlmfdxdfs/7cxr/p/ffhcboraf0ie2wooqgdmwqe 0kmtu2lvwu8/5q4f/g1rzodnewqx1lnp+cm1kerjkvtrmpkfcucqsthz9qa3pnpxo15euhoaxfh4 f7kiarsfyeqy+oxwkjugdhsnbuex4qi6osx4moph6mqq4mljzmb2dk0ock0mwf+rpl8c2lskltxf ysvwyaw4z95lllez3igs7iadpxylufoth+wrgr1+bpepgao4/v13aueo3cshogff2w75m1y1d zmkbjeq8ttvjf6+igiwr7jd3kz6lwuoy/kbtibh87y1rhw1zycehc1+r3quxycswi6t/wn3hujdk nguorcvnym02wsijyg3ray6c4mixrltxn+jo9miwp9ppr5lrrfgcslbpy9ayl8wh1r7yebbbo8p3 g4b+e6htoppiubeavdv/fter3lizfrwgmlxcgq7bqa9cw4pcav1np1bqy0nixyeeady318yp5e86 qv/n0nv7z2g/njakqtyciiaik2zww//t2k2+fu/a/dnc86jk3lpk3kjr+hiya8vubfjwbiglyv45 wtnknrgmmmdt/vgwwq+hbq5xwkkpmsfmmm8qzqvrtxq+lrr5bnnsrwbffbrrm5fghz9w5qmitdoa ske3qrfrirg556otz9xr9ql3mmpz1kwdirkkmw6k3oyvfxuyzk/an/+icxie4iharjelu4ilkgsg xkja7i/pexkgk+yxyftg0qnys+c5tzqvxxlylyoit0wgp+pxsjmhr7qvqx7jhm+xnuj7o7fvgu1q ozre71zrwxocuzcuevvo6p8wyec5m308hfptvltcbaz1bgsx7bckzdf4mmvvvno0edtemaj1xuaq wdpt6zeomhhhtxanis5sdoic0bdb4qwtwgcz7mms3j9ewsfwmljtv3dq7id8df0d7fn8lmzvrh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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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年轻时多么励精图治,始终脱离不了他是一个人的欲望。晚年因对死亡的恐惧,寻求长生,昏庸无道,是帝王的通病。若是一个无道暴君获得了漫长的寿命,那对黎民百姓将是无边无际的浩劫。 但天地大道规矩早已形成,若是有君王不管不顾企图僭越,炼气修道,无一例外都会被天道反噬暴毙身死。因此有不少帝王在不同的方向不断尝试,派方士去海外求仙药、立仙家教派为国教等。 传闻人皇早年征战九州,击退魔界,后在泰山乘应龙升天而去,位列仙班。因此在这之后,无数帝王君主效仿此举,都幻想着能像人皇一样,有天能长生久视。 山是距离天最近的地方,作为人间沟通天界的渠道。君王继位之后,封禅泰山以证明其正统继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山神的地位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相比之下,水神门类之多,有河伯、河婆,并不像山神一般中正。投湖而死的读书人、水中蛟龙、河虾、鱼、蚌精怪,都可任职水神。 为此有不少鱼虾精怪,不惜散尽家财,贿赂某些路子不那么正的道士,央求其疏通关系,在水府内谋求差事。 翟鹤汗如雨下,连嘴唇边上那一撮有些邪气的胡子,都被浸湿。 他顾不得颜面,在自家弟子面前,扑倒在地上,抱着吴骓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央求道:“吴山神,老奴嘴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一座山的山神尚且地位尊贵显赫,更何况是能够一声令下统领整个缥缈州山神的五岳正神。 山水灵气是宗门山头的傍身之本,没了山水灵气,开除宗门供奉事小,就担心醉月山宗主一怒之下,派出宗门各个供奉,不死不休,将其诛杀。 最为麻烦的是得罪了吴骓这位大神,整个缥缈州将不会再有他的立足之地,各宗门、谱牒仙师说不定还会为了讨好吴骓,借花献佛,来取自己的人头。 吴骓被人抱着大腿,嘴角有些抽搐,但仍是无动于衷,放在他还是土地那会的脾气,说不定一刀就砍下去了。 翟鹤忽然想到夏泽与吴骓关系密切,转头就又要一把鼻涕一把泪扑到夏泽跟前,一把抓住他的大腿。 看着这满脸的鼻涕,夏泽暗自握紧了拳头,发誓只要他敢扑上来,这落下的一拳断然不会太轻...... 好在吴骓相当有眼力见,一挥袖,野狗扑食姿态的翟鹤无影无踪,夏泽默默向着吴骓竖了个大拇指。 自家长老犯下了无法弥补的重罪,又不知被吴骓送去何处,所有的醉月山弟子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最后一合计,此等大事须尽快汇报宗主,当即动身准备离开。 吴骓倒是相当爽快,只要是愿意当即离开的宗门,他都可以用山神缩地法送上一程。陆陆续续有人离开,这场大战已经损失惨重,再往马哭坟方向前进,不知道还会遇上什么麻烦,权衡之下,走为上计。 李猷、符契好在受伤不重,在一旁休养生息。 “主公,待会老奴陪你们走上一段,有些要事需要向您汇报”吴骓和夏泽、木桃不紧不慢向着那两块冰山走去。 夏泽显然对主公这个称呼有些不感冒:“别叫我主公,怪别扭的,叫我夏泽就行。” “尊卑有别,恕老奴不能从旨。” 他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木桃,即便他今天早已不是被人呼来喝去的土地小神,但是一见到木桃,他心中就充斥着被人居高临下的忌惮。 两指分别在冰山上一点,瞬间消融,魏鱼寒已经冻的昏死过去,徐浑有玉牌护身,状态要好些,拜谢了吴骓和夏泽,扛着魏鱼寒向着山外走去。 名为阿玉的狐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要把装死的策略贯彻到底,吴骓从方寸物中取出一件薄如蝉纱的霓裳,盖在阿玉身上。 像是别有用心的要看夏泽反应,吴骓念动口诀之时,嘴角难掩一抹笑意,随着咒语越来越快,狐妖阿玉一身的绒毛,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白洁如玉、凹凸有致的青春酮体,一水秋水眸子,可怜兮兮的望向夏泽。 在场绝大多数修士,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这等养眼春光,千载难逢,谢谢吴老神仙。 夏泽耳根一红,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满脸错愕之色,这吴骓真是用心险恶啊,这薄如蝉纱的霓裳能遮住什么,分明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活招牌啊! 腰腹传来皮肉被人捏住的阵痛感,随着少女手指拧转的角度,夏泽的嘴角也在不断的抽搐。 “老不正经。”木桃骂道。 吴骓哭笑不得,只好俯下身子将霓裳中的少女脖颈一把抓起,一阵雾气蒸腾,吴骓手中多了一只被捏着后颈肉的小狐狸四只小爪子不断扑腾。 “主公,这只狐妖与僵尸王在此地蛰伏多年,杀人无数,早已修成了鬼修,如若真要杀了她,恐怕此地积蓄千年的地气也会一同被破坏,同时还会沾染上些许杀业。” “况且这妖狐还具备某些神奇的本命神通,不如将其收入账下......”吴骓笑笑。 木桃某一瞬间把那个帐下,听成了榻下,不知不觉脑补出一通香艳的场景,看向夏泽的眼神,愈发鄙视,看得后者低头不语。 她反问道:“本命神通?比如?” 吴骓也被少女咄咄目光几乎斩首,于是将一颗大齐铜钱投入狐妖阿玉口中。 幽蓝火焰从狐狸嘴边溢出,不出一会,那枚铜钱从狐狸嘴中飞出。 木桃接过吴骓递来的铜钱,原本粗糙的铜钱质地,居然焕然一新,变成了熠熠生辉的灿金色,一道幽蓝色火焰燃起,紧接着出现‘中正安舒’四个字,跃然币上。 “木姑娘多虑了,小神在此地作威作福多年,风月之事,早已抛之脑后了。这狐妖天生自带锻造重铸本命神通,可将仙兵、凡铁以幽冥狐火重新锻造,提升他的品质,即便是寻常物件,也可通过狐火炼成通灵法宝。” 木桃点点头,眉头稍稍舒展。 吴骓将手中狐狸递给夏泽:“主公,老奴即将走马上任五岳正神,身边不可有这等狐媚女子,这小狐狸不如由主公亲自圈养,平日里也......” 夏泽翻了个白眼:“拿走拿走......” 他本来就不喜欢这只嗜杀成性的狐狸,况且他身边还站着一人呢。他吴骓洁身自好,我夏泽就来者不拒是吧。 “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从一个小土地,一跃成为缥缈州的。”夏泽拉着木桃,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吴骓突然跪倒在地,毕恭毕敬道:“承蒙主公天恩,主公继承了太乙救苦天尊神格,也就是您常说的那位乞儿爷,老奴与主公在先前签订了契约,也因此鸡犬升天,从风餐露宿的土地,一跃而上成为了大齐、大周点名的五岳正神。” 夏泽想到乞儿爷,有些伤感,不过以后有了吴骓,许多事情处理起来就方便多了。 “也就是说,今后我与你吴骓,大道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吧?” 吴骓连连点头:“主公圣明,只是有一事,老奴斗胆,奉劝主公,尽快动离开此地,九妖宗一方,势力遍及九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只手遮天,这次在此吃了亏,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派人卷土重来。” 他面色凝重到:“最好在跻身武道七境之前,不要返乡。小神会在此地设立禁止,非云溪镇本土修士,不得进入云溪镇,主公无需担心一家老小。” 夏泽略作思考,点头道:“早有此意,那个九妖宗,据说与我大哥所在宗门被屠戮殆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等到这次进山之行结束,我也要前往大齐历练。” 第三十七章 家里我主事 破晓时分,一阵阵鸡鸣划破夜幕。 云溪镇,牛蹄巷子,茶水铺子内,何煦躺在炕头上,正睡得香甜。 他睡相极差,夜里能翻来覆去二三十遍,又喜欢蹬被子,所以大冬天总会伤风感冒,常年挂着鼻涕。 睡梦中的何煦,下意识向着坑头的另一侧探了探,身旁空无一物。他吓了一跳,猛然从炕头上一跃而起。 “姐姐?”他揉揉稀松睡眼。 对面椅子上,那名双目失明的少女,一只原本灰白无神的眸子,重新焕发出光芒,何夕看着何煦,一行热泪落下。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在哭啊。”何煦一下子扑到何夕怀中,挽起袖子帮她抹去眼泪。 何夕笑中带泪,摸摸何煦小脑袋:“这么多年看不到何煦,没想到都长这么高了......” 何煦脸上和夏泽一般,被太阳晒的黝黑,身上磕磕绊绊,淤青、刚结痂的伤口、新旧伤疤,就没几处好地方,少女看着弟弟这副模样,心中更是酸楚。 “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吧.....”少女抱紧弟弟,说话声有些更咽。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何煦从何夕怀中挣脱出,不解的问答。 他忽然发现何夕那只哀伤但充满了光彩的眸子,一下子惊喜道:“姐姐,你难道是,能看见我了!” 何夕点点头,抱紧弟弟,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另一只仍旧灰白的眼眸,寒意更盛。 少女脸色不断变换,时而冰冷,时而痛苦,像是一副身躯内有两个不同的人在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 最后,她更咽的说了句:“对不起,何煦,你要好好的......” 何煦吓得猛然抬头,接触到的却是何夕冰冷无情的眸子,姐姐的温柔和呵护,一点点湮灭,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她把何煦放在床榻上,缓缓向着屋外走去,踏过门槛之时,她转过头,看向昏迷的何煦,眼中尽是贪婪之色,就像是饿极的野兽,觊觎着鲜美的家禽。 心湖中传来何夕的呵斥声,那个陌生的何夕皱了皱眉头,这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云溪镇。 镇上发生的一切,夏泽自然是不知道的。 经过昨夜的那一场大战,执意进山的宗门队伍,寥寥无几,加上夏泽、宋熙,总共三四个队伍,不过吴骓寒暄过后,就端起了神仙老爷架子,不想搭理的,连鼻孔看人都省了。 原本想着乘上吴骓的东风,一路上能免去不少麻烦,在接连吃了闭门羹后,也只得远远拉开距离。 童子峰,因其坡势陡斜,高山形状姿态,颇像童子蹲地,故而得名,山下有一十来丈敞亮山洞,通过之后,则来到唯一能度过滔滔江水的飞蝗渡石桥。 大雾散去,那一座飞蝗渡上的石桥的阵容才渐渐显在众人面前,夏泽、木桃一行人骑着马,走在石桥上,桥底下是滚滚江水,水流湍急,长年累月的江水淘洗,两旁礁石上,留下了不少嶙峋怪石,瑰丽壮观。 而吴骓虽没有骑马,行走速度却并不输给众人,气定神闲,始终能够保持在夏泽身侧。 聂月明和苏纤二人,也骑着马,紧紧跟在宋老爷子身后,那女子看着队伍最前头的换上一袭不染凡尘白衣的吴骓,玉质金相,眉目之中,有些不一样的光彩。 这下换做聂月明苦着脸,在马上一言不发。昨夜宋熙拼死出手护住了他二人性命,这会他倒是不敢再和宋老爷子吆五喝六。正惴惴不安的猜测木桃会不会将他想要暴起杀人的丑陋事迹,公之于众。 “几千年前,马哭坟曾是一处仙人古战场,无数仙人、宗门、武者在此厮杀争斗,最后全都在此陨落,这飞蝗渡石拱桥,相传就是某位仙人佩剑飞蝗所化。” 吴骓边走,边向着后边的人解释,这座长两里的石拱桥,没有任何护栏,没有坡度,仅仅能够容纳两匹马,相对一来一回,就这样笔直的连接童子峰、马哭坟两地。 如果不是像传闻那样,是仙人佩剑所化,很难想象寻常百姓,要如何在这湍急的江水之中,造出这样一座狭长的拱桥。 行至中央,一位穿黄色稻草蓑衣的老叟,垂钓于桥上,正好挡住了众人去路。身旁的妇人,三十出头,手中挽着一个用布包好的竹篮,梳着端庄大气的朝云近香髻,穿一件薄罗长袍,齿若编贝,丰韵聘婷,颇有熟妇韵味。 “老先生,我们是进山祭祖的,可否让让,放我们过去。”符契下马作揖道。 那老叟瞥了他一眼,像是十分嫌弃符契的不上道,偏过头握着钓竿,继续看那滔滔江水。 符契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滚滚江水,鱼儿在里边怕是翻白肚的机会都没有,他在那钓什么? 身旁的妇人,看着对面来了几个模样俊俏的小哥,心中暗喜,施了个万福,向着一行人走来。 “客官,新鲜出炉的大白馒头要不要?”她笑笑,摆出一副美艳姿态,有意将胸前高耸处挺了挺。 这一句话的功夫,她迅速打量了一番眼前那个骑在骏马身上的少年,皮肤是黑了些,穿着打扮也不敢恭维,但底子还不错,就是身旁另一匹白马上的少女,看起来不太好惹,想来是有主的。 身后一胖一瘦两名少年,白白净净,穿着打扮也好似富贵人家,偏瘦那位,端着一副正正经经的少爷做派,看到自己这番举措,嘴里还嘟囔了一句不太好听的话。 她心里发笑,这等端着正人君子架子的凡夫俗子,她青黄见得多了,哪一个最后不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流连忘返,等将他摄回洞内,管叫他三纲五常、之乎者也,全都抛之脑后诶! 等到她终于看到吴骓真容之时,青黄不由得在心中惊呼不好,像是有一只春天的麋鹿,在心田间乱啃乱咬。 早知道有这等精雕玉琢的翩翩公子,她何必在寻常男子身上浪费时间,索性连宋熙、聂月明等人都懒得看了,小跑几步,向着吴骓跑来。 “这位客官,新鲜出炉的馒头要不要?这会还热乎呢,不留着路上做干粮?” 说这话时,有一股芳草幽香从妇人身上散出,不知道是用的什么香料,闻者会慢慢感觉心痒难耐,例如一直死死盯着妇人某处的聂月明,此刻正抓肝挠腮,燥热难耐。 吴骓仍旧不改一脸笑意,柔声道:“这荒郊野岭,遍地湿气,妇人在何处生起炊火,这馒头又是什么馅儿的。” 妇人盯着吴骓俊美的容颜,生怕错过任何一眼就要抱憾终生,她掀起蓝色布罩,取出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放在吴骓手上,还要有意无意无意的在他手心画上几圈,才依依不舍的收回手。 “此处西出十里,就是我家,知道今日有人要进山祭祖,特意在此叫卖补贴家用,这馒头有豆沙馅的,有牛肉馅的,望公子不要嫌弃,多买些。” 妇人娇滴滴的腔调,在木桃夏泽耳中,有些过于做作,可对于某些色中饿鬼,就恰到好处了。 夏泽和木桃,看着西边近十里的水域,相视一笑。 编也编的像点啊。 吴骓掰开一个包子,喷香四溢,半真半假的打趣道:“夫人,这该不会是人肉做的吧?或是放了蒙汗药,麻翻了我要拿去做肉馅?小生胆小,没见过世面,可别害我。” “客官说的那里话,您生得这般白净,让乡野村妇见了都得心生爱慕,好吃好喝供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害你呢。”妇人笑得花枝招展,几乎要笑倒在吴骓怀中。 宋熙看不下去了,叉腰骂道:“打交道几十年了,就别在这披着人皮占人便宜,赶紧拿了东西滚开。” 被打搅了好事的妇人,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才依依不舍的从吴骓怀里走出,整理了一番仪态,没好气道:“既然宋老爷子开口了,那就公事公办,掏钱吧。” 这般说着,还不忘与吴骓眉目传情一番。 “宋爷爷掏钱?掏什么钱?”夏泽问道。 宋老爷子解释道:“这两个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山精野怪,从我第一年当猎头起就在此劫道,这茫茫江水,飞蝗渡石拱桥是唯一通往飞蝗渡的路径,上了桥若是不给他赏钱,发起狠来让你进退两难。” 宋熙努努嘴,石桥下挂着几件被江水漂洗的山上人衣物,上边还有未洗净的斑斑血迹。 他取出两锭金子就要交给丢给青黄,怎料夏泽一把抓住,推回给宋熙,郎声道:“不好意思,这位夫人,这钱年年给,今年得改改规矩,媳妇管的严,要钱没有,你让过还是不让过?” 妇人冷笑一声:“你这小哥模样倒也俊俏,想不到还是个粑耳朵的?怎么?今天打死都要赖着不给钱?那就在这耗着吧,看看你们有没有能耐从飞蝗渡从哪来回哪去?” 木桃笑笑,招招手道:“这位嫂子你误会了,家里事我主事,男人说不上话,银子都在我包裹里放着呢。” 青黄听闻此言,脸色稍微好看些,走到木桃身边,伸出手:“既然是小娘子主事,那便将银子拿来吧。” 木桃嫣然一笑,取出一样东西放在青黄掌心。 忽然听见刺啦一声,青黄厉声惨叫,低头一看,掌心之中,赫然贴着一张镇妖符箓。 第三十八章 蝗精 “你!”,青黄强忍着剧痛,将手上噼啪作响的镇妖符箓一把扯下,丢入江水中。 面目一皱,原本隽秀的俏脸,一分为二,裂出两颗硕大的獠牙。 夏泽眼疾手快,一脚把她踢落飞蝗渡。 远处那个垂钓的老人,见大事不好,把身子一扭,从蓑衣之中,飞出一只水车大小的黑色鲶鱼,沾满粘液的尾巴一拍,竟跳起了三丈高,血盆大口一开,泰山压顶般向着众人砸来。 “午饭吃鱼好吗?”夏泽看着重重下落的鲶鱼,问道。 “不要,土腥味太重。”木桃直截了当。 “这样啊”,他缓缓蹲下身子,拉伸筋骨。 “老吴啊,可曾见识过真正的剑仙风采?” 吴骓坦诚笑道:“不曾见过,还请主公为小神展示一番。” “瞧好咯!”他双足重重踏地,拔地而起,在半空中一拳击中鲶鱼怪光洁的腹部。 怎料这鲶鱼怪全身都是滑溜的粘液,十分拳劲在它身上只着了七分,反观夏泽,在一脸的错愕中,滑下了飞蝗渡,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宋熙刚要扑身去救,却看到身边的众人都是那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当即哈哈大笑,放下心来。 果然,伴随着江水之中红光四射,扑通一声,夏泽御剑而起,火灵四散,将湿透的衣衫瞬间烘干,夏泽将四散的发丝梳在脑后,晃晃荡荡御剑升在众人头顶。 一剑斩下,那只鲶鱼怪甚至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自己的一边鱼鳍坠落在地,又闻到一股鱼肉被烈焰灼烧的焦糊味,它才因为撕心裂肺的疼痛满地打滚。 又有一道青色巨影从高空落下,不停的扑腾着背后的翅膀。 夏泽眉头微皱,随手一招掌中雷,将妖物肢体一角打断。 那妖物一脚蹬在离火八荒剑上,顾不上烈火炙烤的疼痛,拼命鼓动着翅膀,夏泽背后的人群飞去,她的目标,正是先前相中的俊美公子吴骓。 众人定睛一看,飞来之物,是一头七尺大小的绿色大蝗虫,身上羽翅,布满金丝袖成的星辰。 木桃抛出手上银镯,飞旋的银镯闪烁着亮眼的光芒,又大了几圈,最后轰然撞在那只蝗虫身上。 后者怪叫一声,只得鼓动羽翼向后飞去。 江水两岸,响起一阵又一阵嘈杂的虫鸣声,不一会就有数万只红色的蝗虫从江面上飞过,杀向桥上众人,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气势,甚是吓人。 “当心,那是蝗精的随从血蝗,喜欢吸食人血,十分难缠。”老者提醒道。 木桃将手往发髻上一抹,取出金簪摇手一变,长剑再度卷起一道道剑气狂风,将四面八方的血蝗搅得粉碎。 战场的另一头,夏泽似乎若有感悟,双手持剑前握,保持着一个起剑式的动作,纹丝不动。 良久,他摸摸头,收起佩剑:“算了,这招杀伤力太大,还是留着下次吧。” 原本惶恐不安的鲶鱼怪,生死紧要关头,也顾不得那么多,壮起胆子翻入江水中。 李猷闻着空气中那股刺鼻的蝗虫血腥味,甚是不喜,背后天师剑出鞘,他双手捻诀:“别以为我只会用雷啊!” 出窍的天师剑,一分为八,化作一个八卦的形状,架在四面八方。 数以千计的飞剑,自八卦幻象之中飞出,与血蝗针锋相对,不一会就把满天飞蝗杀的七七八八。 就在众人各施其法对敌之时,从众人身后击落满地的血蝗尸体中,倏然跳出一只青色的大蝗虫,用锐利的勾爪一把抓住吴骓衣襟,振翅远去。 那名为青黄的妇人,在得手后,才渐渐从蝗虫身姿变回妇人身姿,一把将吴骓抱在怀中。 “我的小情郎,这下总算让我不虚此行。”她呓语道。 妇人忽然觉察不对,这吴骓被抓,按理说他们身为山上修道之人,应该有各种手段追上来才对,为何都在愣在原地。 她壮起胆子往回飞了一段距离,才发现木桃在内的所有人,都冲着她笑,像是幸灾乐祸一般。 心中一阵毛骨悚然,她低头看向怀里的吴骓,怎料手里一空,那个男人腾云驾雾,换上了一件明黄色云纹锦澜长袍,出现在她背后,将其一把抱住。 “怎么不继续了?”他坏笑道。 蝗妖青黄周身传来一阵阵灼热感,哀嚎一声,缩成一团。 吴骓手一抖,手上多了一件金丝绣成的霓裳,右手上匍匐着一只通体翠绿的蝗虫。 另一头,屯田已经在啃食那只熟透鲶鱼怪的脑袋,虽然只有幼猫大小,不一会大半只鲶鱼就都进了他的肚子,吃相还格外的凶狠,看得李猷胃里一阵翻涌。 众人终于顺利通过了飞蝗渡。 穿过了长长的石拱桥,对岸竟然是一处茂密的桃林,距离马哭坟仍有四五里地,众人决定在此稍作休整。 此地长满了数不清的桃树,此时正值盛夏,本应过了桃花的花季,但此地的桃花开的正艳,落英缤纷,芳草幽香,树上还长满了鲜甜可口的蟠桃。 宋熙对于此地还是比较熟悉,带领着李猷、符契、聂月明、苏纤四人,唱着一曲民风小调,爬上爬下,采摘蟠桃。 不想这首民风小调,符契哼着哼着竟然就学会了,不出一会就与宋熙一老一少,一唱一和。 李猷本就有着近乎偏执的洁癖,又相当害怕桃子上的绒毛,老人提到让他上树摘桃,他是一千个不情愿,又不好让人说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于是摘了一个桃子,就要到江岸边清洗。 聂月明原本闷闷不乐,看见李猷这等墨迹,心说立功的机会来了,于是自告奋勇的要上树帮忙摘桃,他身材本就高大,身手也算得上是相当矫健。 一来二去,即便是再高处的桃子,也手到擒来,渐渐装桃子的箩筐就满满当当。 底下的苏纤又不吝赞美,他就有些飘飘然,攀爬的气势也豪气纵横,怎料脚下的桃树枝丫突然断裂,一不留神跌下了山坡,等他再爬出来时,身上就沾满了腐烂的桃子果肉,狼狈至极。 一处干燥的青石台处,吴骓身着华服,正襟危坐,像是在审案,在他旁边蹲着一只小狐狸,没精打采。 而那只刚刚收服的蝗虫精,此刻正变成妇人模样,跪坐在地,全然没有了先前的狐媚姿态。 原来这只精怪正是仙人遗弃的佩剑飞蝗,吸收日精月华而形成的后天剑灵,因独自在此处流落了近千年,性子野惯了,可受限于飞蝗剑体早已拱桥融为一体。 为了早日破开剑体禁制,扛过三灾,早日脱离此地,就和飞蝗渡江水中的一只千年鲶鱼精串通一气,在此地变成一老一妇劫道,索取黄金制成金丝蝗衣。 吴骓面露难色:“主公,这蝗精我看到也有些神通,要不......” 夏泽夺路而逃:“我出去走走。” 来到一处无人角落,风一吹,漫天桃花散落,夏泽看着紧握拳头,怔怔道:“乞儿爷,道理不好使,还是拳头好使。” “你是在烦恼自己现在太弱,讲不好道理吗?”木桃从树上一跃而下。 夏泽被吓了一跳:“木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想那位老神仙,之所以愿意把神格给你,自然是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可贵之处,才不是让你在这钻牛角哦”她笑笑。 夏泽先是一愣,而后摸了摸后脑勺:“木姑娘能把话再说的明白些么,我以前贪玩,学堂就没去过几天.....” 木桃被他逗乐了,攥起拳头轻轻捶打他的头:“做人如草木生长,有根方生,无根则死。乞儿爷把神格赐给你,应该不是让你做一个恪守死规矩的圣人吧?就算你某天读的书再多,学问再高,你就能凭借这个把道理讲好?把世道变得更好?” 夏泽眼前一亮,忽然想起乞儿爷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少女笑笑,接着说道:“未必吧,我只觉得你若是一直这样钻牛角尖,一边想着像乞儿爷一般,一边又为自己心中所坚信的道理相冲,就会让一颗原本就澄澈的心变得复杂,从始至终就没有任何的困难束缚住你,又何来的解脱呢?” “我爹平日里就爱讲大道理,我不乐意听,不过这会可以说给你听。他常说入世心做事,出世心做人。何谓有?是大无大有,先无我才能有真我。对天地万物要既不迷恋也不排斥,既承了这份情,就要亲自在这世道里走一遭,看看干净的、污浊的。乱的是世道,万物并做,吾复以观。” 她顿了顿:“这就涉及到方圆之法。” 夏泽眉头逐渐舒缓:“天覆吾,地载吾,天地生吾有意无......” 木桃眉开眼笑:“孺子可教也。” 二人沿着那条桃花小道走着,夏泽怀里的东西,拿了又放,始终没有鼓起勇气送给木桃。 第三十九章 大凶之兆 好巧不巧,聂月明从树上跌下,滚落山坡,惊喜的发现,有成千上百的山鸡在此筑巢繁衍。 此地临江,雨水充沛,桃树下又长满了稀有的蘑菇。 一行人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收获了七八只野鸡,还有满满一箩筐的蘑菇。 宋老爷子难得雅兴,架起锅亲自下厨,做了一道原汁原味的小鸡炖蘑菇,荒郊野岭,可用的工具不多,于是干脆以斗笠做锅盖,倒入多余的桂花酒,不一会就咕嘟咕嘟飘出阵阵浓香。 夏泽领着木桃,在宋熙灶火十步外,用手挖出了个泥土窑,捡些干枯桃枝生起火,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原本黝黑的泥窑变成了紫红色。 木桃换上了一件花青色袄裙,柔顺青丝上还贴了一朵鲜艳的桃花,双手沾满了泥土,一对水灵灵的杏眼中,尽是笑意。 她也不知道夏泽是要做什么,只是觉得这烧窑一事,格外有趣,遂玩性大起,便和夏泽挨在一块,夏泽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符契偶尔会和李猷过来看看,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就继续回到灶火旁,盯着那锅喷香四溢的小鸡炖蘑菇。 木桃的俏脸被窑火映得通红,忽然听见夏泽起身说了一句,差不多了,就将窑顶的土块拔起,丢入了几只用荷叶包好的山鸡,一脚踹倒了好不容易的堆砌的土窑。 木桃被震惊的无以复加,在龙胜洲的自家宗门,家里的厨子厨艺精湛,各种山珍海味她早就吃腻了,这种粗犷的烹饪方式,她真是闻所未闻。 符契看着烧火的两人,面带笑意的向着李猷努了努嘴。 李猷疑惑的说道:“我其实一直想不太明白,云溪镇上这么多经验老到的猎头,尧叔怎么偏偏就选了这小子。” 符契想了想,开口道:“这倒也是。” 到了开饭时间,两位女子负责分配饭食,木桃今天这身打扮,少了几分英气,显得清新乖巧,聂月明就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木桃这时甜甜一笑,递来一碗满满当当的汤泡米饭:“你是病号,要多吃些,早日康复。” 聂月明顿时受宠若惊,不由得狂喜,哆哆嗦嗦接过,一口下去,齿间传来一阵令人肉痒的沙石碎裂声。 他脸色骤变,张嘴就要将嘴里的食物吐出,对面的木桃眯眼一笑:“聂公子,这饭菜可还合胃口?” 聂月明心湖之中却响起了木桃的声音:“全吃下去,但凡敢吐出、剩下一点,把你舌头剪掉。” 苏纤察觉到聂月明脸色有些难看,关切的问道:“聂师兄你脸色好差,是不是先前受的伤复发了?” 聂月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把苦水往肚子里咽:“没事儿,就是吃的太急,噎着了。” 夏泽嘴角微翘,走到聂月明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哎呀聂老兄你也真是,这饭再好吃也得细嚼慢咽啊。” 聂月明呕的一声,狂吐不止。 “师兄,你这是怎么啦!”苏纤吓了一跳,忙上前关切道。 “哎呀哎呀,聂老弟你是怎么啦?是不是我拍的太用力了,可我刚才帮你顺气儿,力道不大啊。”夏泽假装关切道。 他偷偷将手藏在身后,掌心之中,有一道细细的电流闪过。 “这饭菜太香甜可口了,我吃太急咬到了舌头”,他脸色疲惫,“我去睡会。” 他经过木桃身边之时,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木桃,心湖之中,再次响起了木桃的声音。 “这次就放过你,再敢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事,即使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一直到众人,用餐结束,聂月明都一个人靠在一棵桃树下,郁郁寡欢。 “主公,有些关乎大道的要事,需要您亲自定夺,可否移步别处?”吴骓问道。 夏泽眉头一皱:“好。” 来到某处僻静处,吴骓才开口问道:“主公是不是在怪我自作主张,给各路仙家散去了钱财。” 夏泽摇摇头:“人情世故这方面你比我熟,待人接物怎么做,这些你用不着问我,家里的钱都是木桃让你搬过来的,我不问你要,怎么花是你的事,不过看着大把大把的银子向外流出,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主公属实是见外了,你我大道相连,您的事就是我的事,这笔钱看着数目不小,可有老奴这个不大不小的准五岳正神盯着,不管是缥缈洲上哪个宗门,我看谁敢不给您面子。以后主公行走江湖,这就是一笔用的上的香火情” 夏泽点了点头。 “既然主公理解了老奴的用心良苦,还有一事,老奴斗胆向您禀报。” “但说无妨。” 他思索片刻,郑重其事道:“恳请主公,此次之行,只将木姑娘送到马哭坟外,便原路返回,切勿跟随众人一进入。” 夏泽一愣:“这是为何?” “早些年在此地任职土地之时,曾听闻附近修为小有所成的精怪头领说过,这云溪镇,也就是三十六洞天中的神目洞天,乃是天帝散道之后,双目坠落之所,其气数之充沛,几乎可以排在三十六洞天前十。近万年来,人杰地灵,无数修道胚子、灵宝、灵兽在此诞生,外界之人把这视作扩充机缘的好地方。” “随着灵气的损耗,洞天某天坠落于地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可千年前太乙救苦天尊不忍看此地人族,因洞天破碎而枉死,自愿来到此地,以自身神格缝缝补补,才让这神目洞天得以苟延残喘至今日。” “可僵尸王、狐妖阿玉的暴动,只能说明一点,这神目洞天的崩塌,似乎仍是无法避免。老奴稍稍懂得一些卜卦之术,斗胆为主公算了一卦,这次如山,恐怕只会万分凶险。” 夏泽忽然想起,在最初之时,乞儿爷也曾预言,这趟活儿是大吉大凶之兆,现如今他一介凡人,获得了一把半仙兵,一只不知姓名跟脚的洪荒异兽,三本乞儿爷所赠的法术书籍。 那大凶之兆是什么?吴骓的话或许可以不信,可乞儿爷是神仙中的神仙,他是毫无理由的信任。 也就是说木桃有危险。 “那木桃她们也?”夏泽猛然抬头问道。 “嗯”,吴骓点点头,“可木姑娘背后的宗门,势力大到无法想象,连我五岳正神的天眼都未能窥得一二,想必早已在她们动身之前,就做好了一切安排,主公无须担心。” “这样啊。”夏泽怅然若失。 “有些事,涉及泄露天机,老奴不敢擅自开口,可主公须知,不只是单单一家宗门,许多来自九州各处的宗门势力,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盯上了您,您的命盘甚至也被人动过了手脚。若是主公想要彻底洞缘由,还是尽早从这次事件中脱身为妙。不单单是为了你我大道,也为您的亲人、那群孩子多想想” “好,有劳了,我会考虑清楚的。”夏泽点头。 等二人回到众人扎营的地方,吴骓忽然说有些政务上的事要处理,于是和夏泽请辞。 他将一物递到夏泽手中:“先前人多眼杂,老奴只好先帮主公保管,这是僵尸王千年修为所化妖丹,其灵气之精纯,可在关键时刻丢给屯田。” 言毕,化虹而去,没入云头,不见踪影。 于是一行人骑着马继续赶路,北上再走三十里,草木渐稀,耳边甚至能听到阵阵阴风嚎哭。 木桃看着身旁的夏泽闷闷不乐,于是驱马跟上,笑着打趣道:“夏泽,刚才你在桃林里摸摸索索,干嘛呢,是不是头一年做猎头,本事不济,到了这个结果眼上,正打退堂鼓呢。没关系,本姑娘允许你临阵脱逃......” 木桃只看到夏泽看了她一眼,又不像在看她,被弄得一头雾水。 夏泽苦着脸咧嘴一笑:“木姑娘,这个送你。” “送我?是什么?” 木桃接过来一看,是一把精致的玉簪,玉料说不上太昂贵,但是色泽和质地都还不错,簪头上还雕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用作送给女子的讨喜物件,恰到好处。 她刚要开口,忽然听那傻乎乎的黑小子喃喃道:“木姑娘一定是要问我,为什么要送你这个簪子。” 不等木桃回话,他又道:“木姑娘本就有一把簪子,又是与人搏杀的佩剑,每次动手都要将发簪取出,散落一头齐腰青丝。” 木桃愣住了,只听他顿了顿又说道:“木姑娘或许不知道,你每次拔出发簪,青丝飞舞的样子,很好看。” “我有些小小的私心,不想以后木姑娘与人动起手来,在武艺上压了人一头,而对方又是个喜好美人的潇洒剑客,这......这对我来说是件令人苦恼的事,也是现在不敢想的事。”最后的最后,那黑小子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怔怔出神的少女噗嗤一笑,干脆利落的将手中的玉簪插进盘好的发髻中。 “夏泽,这样好看吗?” 她眉眼里有一种迫切的情绪。 夏泽双眼通红,淡淡一笑:“木姑娘,好看极了。” 等快要来到距离马哭坟还有一里地的地方,这片峡谷已经是寸草不生的荒凉模样,远处的葫芦峰真的是一个葫芦形状的险峰,直插云霄,像是要把天地都吸入葫芦之中。 有一匹满身烂疮的瘦马,在那一片峡谷中悲鸣嘶吼,不停的奔跑。 这荒凉之地,躺满了各式各样的白骨,新的旧的;各种仙人遗落的短剑折戟,依旧杀气凛冽。 木桃难以按耐心中的激动情绪,刚要回头去叫那个少年,却看到远处有个仓惶的身影,牵着马,向着南方走去。 她呆呆的望着,有些失落。 李猷和符契都神情复杂,这几天的相处,他们几乎就要忘记,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今年才十四,在此之前只是个普通人。 这一趟活儿已经到头了。 第四十章 快逃 “这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都到这了......”李猷看着那个身影有些埋怨道。 其实他心底也清楚,夏泽这一趟,杀僵尸王,斗败青丘、隆豸,又带路又负责做饭,相比于那些心生胆怯,临阵脱逃的结草猎头,可以说的上是仁至义尽了。 木桃和符契最了解,李猷实际上是一个比较内向的人,从不主动与人产生联系,所以一旦他发自内心把谁当做朋友,他会什么也不说,就掏心掏肺的对他好。 哪怕说一声也好啊,道个别?就说自己怂了,接下来就不和你们一起进去了,也好啊。 木桃倒是没有太过感伤:“这样也好,万一这家伙在里边出了什么意外,我怕是要心怀愧疚好些年。” 宋熙看着这几个小娃娃这番模样,只是笑笑不说话。 你们把那个爱管闲事的夏家小子当什么人了? 果不其然,身后忽然传来那个家伙的呼喊声。 “木姑娘!等等我!” 夏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到木桃身边,抹了一把汗。 “你怎么又回来了,按照最先约好的,你只要带我们来到马哭坟外边,就可以原路返回了。”木桃板起脸,假装仍在生气。 夏泽摸摸胸口:“良心不安啊,木姑娘和尧叔叔给的钱,都快赶得上别家跑三趟结草。” 他发自内心纯朴一笑:“说是生意就见外了,我和木姑娘、李猷、符契都是朋友啊,朋友就应该患难与共,对吧。” 李猷几乎要收不住嘴角欣喜笑意,于是转过身别扭道:“谁跟你这家伙是朋友,自作多情......” 符契竖起大拇指:“夏掌柜真是够仗义,以后有空来龙胜洲,就说是我符契的朋友,保准谁都得好吃好喝的供着你。” 夏泽补充道:“我和吴骓约好了,要随木姑娘进马哭坟,再一同返回,他就派了几只精怪,帮我们好生看管马匹。” 说这话时,他有些不敢看木桃的眼睛,在先前其实他已经答应了吴骓一半,只要察觉到端倪,就抽身离开。 他的双眼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气运,若是一团清气,说明此人身体健康、气数正旺。木桃头上那一团萦绕不去的腥红雾气,令他心生忌惮。 先前除了安顿好马儿,还抽空取了一面镜子,照了照自己。头顶那一团翻滚的黑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还能依稀看到些许不好的画面。 即便如此,他还是毅然决然的跟来了,哪怕再凶险,也要来,否则,他总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会为这次退缩,抱憾终生。 “夏小二,既然已经来了,那老夫就不劝你了,这马哭坟我熟,只要恪守规矩,不会出什么大乱子,跟紧我,我们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宋熙关切道。 夏泽木桃众人连连点头。 走近些才能看到,在那一大片山谷中的平原,天地间其实有一道蓝色的光幕作为屏障,若是外乡人来到此处,不懂得其中奥妙,任你术法频出或是磕碎头颅,就是别想进得这马哭坟。 老人领着一行人来到屏障前,那匹满身疮痍的瘦马,双眸中闪着金色的光芒,看到众人,快步奔来,高高仰起马头。 宋熙向它微微颔首,取出一把锐利符刀,掌心之中,赫然出现一道金色细纹,轻轻一滑,金色血液往下滴落,飘飘然飞入瘦马口中。 那瘦马身上的疮斑处,骤然升腾起道道金色火焰,紧接着眼前天幕,蜡烛融化一般,掀开一人高的大洞。 宋熙将符刀递给夏泽,率先拉着符契,还有聂月明、苏纤走进那个洞口,洞口立即闭合。 夏泽心领神会,在掌心金线处轻轻一划,一阵火辣辣痛感过后,金色血液低落,封闭而天幕,再度破开一道‘大门’。 进入了天幕中的世界,众人才发现,这里的所看到的一切,和外边看到的景象,截然不同。 乌云压境,飙举电至。 阴风嚎哭,怪石嶙峋。 平原处,有数以万计的仙人与武夫,只剩下皑皑白骨,却以互相撕咬对方咽喉的姿态,斗到了生命最后一刻;有的颅骨上还插着一把锋锐宝剑,行凶者也当场陨落,被人打的全身粉碎。 有断指断臂,有褴褛破旧的法衣、铠甲;也有完好如初的法器、仙兵,孤独的散落在各处;山岗上,有山岳大小的巨龙、蟒蛇、狰狞狼熊,早已只剩枯骨。 依稀还能听到上岗上有阴兵阴神厮杀,一切的一切,足以证明万年前那一场厮杀,是怎样的惨烈而惊心动魄。 “来吧,可能会有些痛,稳住心神,以自身气血在这方地界走上一遭,若是有哪位陨落仙人或是遗失至宝,对你青睐有加,自然会成为你的机缘。即便没有,也无需强求,须知无获是小,平安是福。千万不可强行将地上的法宝仙兵捡起,否则后果自负。” 宋熙在聂月明、苏纤掌心一划,金色血液滴落在地上,一时之间竟有无数阴风席卷而来,将地上金色血液吞噬殆尽。 “记住,走的慢些,金色血液一旦滴尽,就不得在此停留,速速回到我身边。” 聂月明、苏纤点点头,一同向着马哭坟的某个方向走去。 夏泽手中举着符刀,看向余下三人,跃跃欲试。 怎料三人异口同声道:“想啥呢,我们真的是来祭祖的!” 弄得夏泽好不尴尬。 苏纤运气极好,行了十步,竟有一只美轮美奂的白瓷净瓶从土堆中跳出,飞掠而至,在她身前悬停,散射阵阵霞光的同时,也轻声嗡鸣,像是在低声抽噎。 很快又有一条,九节鞭一闪而至,在苏纤周身悠悠荡荡,逗的苏纤哈哈大笑。 聂月明看着眼馋,就尝试着想要去抓住那条九节鞭,谁曾想那条九节鞭居然一下发起火来,结结实实一鞭子抽在他的屁股上,把他打的上窜下跳。 越来越多的法器、仙兵飞到了苏纤身边,眼花缭乱,足足有十件。 “这女娃娃底子不错,性子也不错,就是没遇着肯用心栽培的良师,若是得到老娘指点,他日最差也得是个地仙之资。”有一苍老妇人声说道,可在场之人没人听得到。 “就凭你,这娃娃是个好苗子,给你屈才了,还是由老夫来亲自调教。” “你也配?真是大言不惭啊,忘记当年是怎么被我打死的了?”有人嗤笑道。 争吵声喋喋不休,几乎要干起仗来,好不热闹,但苏纤只选择了最初飞到身边的净白瓷瓶和九节鞭,便毕恭毕敬的向着这一处施了个礼。 万籁寂静,所有的嘈杂声都是一声叹息,后悔怎么没早一步抢到这个机会。 聂月明眼看师妹苏纤这边已经收获颇丰,而自己这边一无所获,心中倍感焦急,就忘记了宋熙的提醒,步子越走越快,一会的功夫,掌心的金色血液几乎快要干涸。 这时,忽然有一道金线飞过,落在聂月明身前。 聂月明大喜,定睛一看却大失所望,来的竟是一把剑鞘、剑柄早已腐朽、锈迹斑斑的长剑。 他不由得有些犹豫,若是拿了这把长剑,脸上就不太挂的住,左顾右盼,想要等到下一个机缘到来,结果他的金色血液,很快就干涸了。 那把长剑像是油然升起一股火气,蹭的一声,剑身出鞘,一道金色光芒几乎要刺瞎他的眼睛,凛冽剑气冲霄而起,短暂的将头顶乌云冲破一个小口。 聂月明这才知道自己走了眼,赶忙想要去抓住那把长剑,岂料那把长剑耍起性子,用剑柄一头扎在他的胸口,他踉跄一步,跌倒在地,几乎要被吓死。 “就你这小子,想要取走老夫的金鳞剑!你也配?”有个年轻剑客的声音响起,天地之间响彻着很多肆意的嘲笑声。 “早跟你说过这小子急功近利,又好大喜功贪慕虚荣,老李,你这眼光不行啊。”有个男人爽朗笑声响起。 “我呸!若非老子爱才,看这小子剑术尚可,我宁愿让这剑身在此腐朽,也不让人拿走。现在看来,是我老眼昏花,识人不淑啊。” 远处,夏泽和木桃瞅见这滑稽一幕,不由感叹那聂月明罪有应得。 宋熙摇摇头叹息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木桃目光远眺,找寻着某一处角落,忽然心头一颤,欣喜道:“就是这了!” 夏泽刚想询问,寄宿在他窍穴之中的吞天,忽然向他传来一阵焦急的情绪。 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