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最后一个故事】》 (自序) 【爱在最后一个故事】 《四人行, 必有我师焉》 自序: hao?沉默杜古德。 是个在创作的世界里,过着挖东墙补西墙这种悲惨生活的业馀作家。 我并不是个很了不起作家,也不是个能够站上小说界巔峰的男人,而只是个即将创造出各种世界的小小、不起眼的创造者,同时也是个立志要让文字能够在白纸上大跳江南style的边缘创作人。 本人至今写有── 【调整者】系列:《命悬一线般的schooldays》、《来自北方之境的pangsvoice?上》、《陷入darkerthanblack的东方之珠》、《恶梦未完的nevertheend》 【爱在最后一个故事】系列:《盛夏的延续》、《四人行,必有我师焉》、《说好的爱情故事,没有你怎么完成?》。 【异世录】系列:《skyworld靛蓝之穹》、《降临神子》、《他们的故事》、《巡回命运的镇魂歌》、《猎杀指定者》。 【海殴社】系列:《万恶的贞子室友》、《亲切的杜兰特爷爷》、《蒙蔽光芒的黑暗》、《来自异世界的呼唤之声》、《来自天堂的鐘声》。 【原罪】系列:《高跟鞋》、《齿洞》、《美丽之日》、《海的信息》、《命运之地》。 【短篇集】系列:《致命囚禁》、《soulondoll》、《艾蒂与艾娃》、《时代破灭的圆舞曲》。 写了很多系列的作品,未来将会慢慢的把它们一一po出来,届时再请大家以大胆的眼光阅读,同时小心翼翼地细细品尝它们,相信每一部作品皆能为你们带来不一样的感受。 (导读) 写下《四人行,必有我师焉》之前…… 当我决定要把这篇故事写出来时,就好像在心里搬起一块大石,却不知道该怎么样将它放下才不会砸中自己的脚一样的感觉。这是个既沉重、又慎重的重大决定。 你可能会想问:为什么写下这篇故事,对我来说会如此重大?这篇故事,是hao的故事吗? 他是我的故事,同时也是别人的故事。 这个故事曾发生在我的周围,而我只是这之中的数个环节。或许林子龙就是我,也有可能李睿哲就是我,或许赖哲皓最有可能是我…… 事实上,他们都有可能是hao,因为同样的事情,没人可以保证不会照本宣科地在自己身上发生。 下定决心写下《四人行,必有我师焉》的原因,就像是要在一片白纸上绘出一幅动人心扉的图画以前,必须要有某个『决定性』的关键一样,我没办法说明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关键,只知道──它的重大,足以打动我的思维。 在动笔写下一篇故事以前,我有个坏习惯,就是会先把结局想好,然后将它的大意写出来,因此在我动笔写下《四人行,必有我师焉》的第一段以前,我承认自己的心头确实是酸的。它的过程就好像柠檬一样酸,酸得能让人把脸都揪在一起。 不同于以往的是,《四人行,必有我师焉》是我目前为止,最谨慎、也最费心思的一篇爱情故事,它可以活泼地在你的眼前跳起热舞,也可以让悲剧化作血淋淋的画面抨击五感。 我不能为自己的作品打分数,因为那会失去公正性,所以评分者的是身为读者的你们,而我只能披上你们的结论,然后继续向前走。 在动笔写下《四人行,必有我师焉》以前,我曾经再一次地走访故事里曾经出现过的地方,有的人事已非,也有的完好如初。会这么做的理由,只是希望可以透过这样子的行为,让文字显示出的画面更鲜明。 这是我的故事,也是我朋友的故事,更是我周围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这样的一个可喜可悲的故事,如果能让你感到满意,那么这由十三万字所组成的《四人行,必有我师焉》便心满意足。 我,hao?沉默杜古德,生于1991年,现居大台中,感情状况稳定。于2013年5月16日动笔写下《四人行,必有我师焉》,开始步上完结之路…… (楔子) (楔子) 我希望在写下楔子以前,建议你们一件事,那就是:如果你还没读过,甚至是第一次阅读我的作品,那么这篇楔子也许待你们阅读完《四人行,必有我师焉》之后再回过头来看,大概更能给你们许多深刻的印象。 hao并不是在要求你们一定要照着我的话做,但是至少,不论你是否有偷读过楔子,也请在文末之后回头来看看它。这是hao的一个小小愿望。 ▲ 你认为,什么叫做好的人生? 一个充满光明的事业前景就是好人生? 一个被无数女孩所周旋的就是好人生? 一个拥有富翁老爸的出身就是好人生? 还是说,一个为了自由与爱情,而轰轰烈烈地壮烈牺牲就是好的人生? 我想这些都不是标准答案,任何一个都不是所谓的『标准』。 它就像一部好作品,要如何评断一部作品是好还是坏,并不取决于作者本身,而是身为读者的你们,由你们的自由心证,评定它是一个『好』或『不好』的存在。 那么一部好的作品应该如何撰写呢? 有人说过:只要发挥自己的全力来建筑一个故事,那么这个故事就会是一个好故事。真是如此吗?若真像他说的这样,那一个充满着苦力劳力的人生,因为那个人用尽全力地去生活过,所以那就是一个好的人生吗?这样是不是太悲惨了一些呢? 我会写下它,单纯是因为一个契机,而它在我的日常中,于脑中灵光一闪之下,使我鼓起勇气以文字将它呈现出来。 接下来的故事是我人生当中,其中一段所不可或缺的日子,但它并不完全属于我,就像一个人不可能完全不会出现在另一个人的人生中一样,这样子的一篇故事,不论是喜剧还是悲剧,都会混杂着其他人的人生在其中。 真要拿些什么来说,就拿因为在我的人生中佔有一席之地,而对爱情观拥有一定程度上见解的李睿哲来讲吧! 作为当事者的身份,你能够分辨『喜欢』与『爱情』的差别吗?我相信是不行的。就像自身陷在蜘蛛网中的蝴蝶一样,殊不知自己越是挣扎,它黏得就越紧,最后因为筋疲力竭而回归寂静,却不知道也许在下一秒鐘,天降的甘霖就有可能击落蜘蛛网,自身也能够因而脱困。 在『喜欢』与『爱情』中犹豫的结果,往往就像这隻蝴蝶一样令人惋惜。 有时候爱情就像蜘蛛网,被它黏上了的当下,我们不知道它究竟是『喜欢』还是『爱情』,而一股脑的挣扎之下,我们统统都忘了它的本质,其实就是在讲述一个『无可自拔』的道理,而它总是需要第三者来为自己脱困。 若我是那个被蜘蛛网给缠住的蝴蝶,那睿哲大概就是那片从天而降拯救了我的甘霖。 感性与理性的角色或许就像沉静与家伶,在脑中拔河的当下,抉择就像被绑在绳子中间的红色缎带,正在左右举棋不定地相互拉扯。 最后你肯定会问:何时是缎带坐落下来的时刻?我会回答:就在那一次邂逅的元定食开始。 也许你在接下来会追问:那盈君呢?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平行理论──当平行的两个世界同时行进中时,再如何延伸也不会互相擦出火花的理论。纵使我们的过程相当轰轰烈烈,但最终我们的结局仍是平淡地戛然停下,好像从不相识似的。 也许和平的落幕,正是属于我和盈君之间最合适的结局。 说到盈君就不能不提到的赖哲皓,他那丢三落四的个性就像冤魂一样,只不过它的冤魂大概跟屁一样臭,所以才会如此地害人不浅。我相信最终他会释怀,即使我已经无法得知他的结局为何了。 还有谁没有提到呢? 呵呵,那么我呢? 我说过了,文章的好与坏,全交给身为读者的你们自行判断,因此对于我的评分,就慎重地交给你们了。我最终将会披上你们的评价,持续走在文字创作的单行道上。 最后,我将十三万字的它,献给过去的四人行、也献给现在的四人行。 不管你是听从我的话读完全文了才回来看这篇楔子,还是阅读完毕以前的你现在正在读它,总之,《四人行,必有我师焉》,仍然持续燃烧着它的热血精神。 待续…… 若给你一次人生重来的机会,你会选择往前的『go』,还是回头的『back』? (第一章) (第一章) 所谓的夜晚,是白昼的休息时间,而我就在它的休息时间里加班。在公司待到晚上九点半的这个时间,估计再半个小时就能结束我的恶梦加班。 正常来说,加班通常都要到半夜甚至凌晨才算得上是加班,但碍于办公大楼管理员的上班时间只到晚上十点,所以我们必须和管理员一同下班,除非你想被关在幽暗的办公大楼,直到迎接管理员重新上班的隔日。 本来以为人生可以很顺利地搭上设计的道路一帆风顺,但现在看来,就像小时候以为往泡麵里倒冷水就能让它变成一碗凉麵一样天真。 砰咚!──厚得像山一样的文件,就在我的松手之下被摔在了桌上。 我的加班内容就是审理文件。 主要是生產线的状况报告书,基本上就是盖盖印章,然后把报告书放入柜子的工作。所以这跟设计领域一点也搭不上线的事,正是我一个月三万二赖以维生的工作。 以上说的这些,都是在刚刚才发生完的事情。更正确一点来说,是两个小时又五十六分鐘三十七秒前,而现在则是第两个小时又五十六分鐘三十八秒前了。 厌倦这种一成不变的工作的我,便开始有了一种『网路写手』的兴趣,美其名是如此,却总是登不上九把刀那样子的高名气。最后原本的期望,在我撕了第三十八次被退的稿子之后,随着一根香烟而消逝。 「为什么要撕掉它们?」 随着敞开的浴室拉门,热气攻入了满是冷气的旅馆套房之中,只不过它到了我的脚踝边之后就被冷气攻得溃不成军,更别说是攀上我的身体了。 只是这一次,它竟成功攀上了我的上半身,而热气紧贴肌肤的柔软触感又旋即袭来。 她温溼的头发垂落在我脸上,同时填满空洞的动作刻不容缓地席捲而来,又再一次挑起了刚才未完的战争。 『因为,它们是战败的。』 贴着她的嘴唇,我说得有点含糊不清,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听得懂。 我把双手伏上她的美背,溼润的肌肤有着独特触感。 「妓女每天都是男人的俘虏,而我们从没有战败过。」 她这是在鼓励我吗?我不禁思考起这个奇怪的问题──是关于被一个妓女给安慰的怪问题。 我们一次又一次的缠绵,断断续续一共在三个小时里做了无数次,也把汽车旅馆附赠的三个,外加自己买的所有保险套都用完了。 一程不变的加班、反覆地被退件什么的,被我随着一次又一次的酥麻感拋到了脑后,最后剩下除了满身的汗水、套房里的冷气以外,就是现在正躺在我身边的,这个奇怪的妓女。 不记得我们一共洗了几次澡,只知道每一次都是我先从浴室中走出,然后每一次她从浴室里走出来时,就又会攀上我的肩膀,旋即而来的又是一次缠绵。 这是我第一次招妓,不懂是不是妓女都会这样欲求不满,但对于招妓初体验来说,这服务的程度的确有点过份了。 我觉得,她不一样。 她不太一样,和其他的女人,不太一样。 隔天醒来时,她除了留下联络用的手机号码以外,还把原本被我撕碎的小说稿子重新黏贴了回去。顾不得现在回到公司会不会被主管解僱,也让我看着这份稿子发上了半个小时的呆。 迟到了两个小时的下场,就是挨主管的一顿骂,却没怎么被我听进去,全都只因为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妓女,她在离去前所做的事情。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并没有发生包仔款一款滚蛋回家这个结果。 我想每个人总有一两个很要好的朋友,那类型的朋友就叫做死党。通常这种组合做出来的事情都不太正常,例如睿哲。 睿哲本名叫李睿哲,人如其名,是个很有智慧的小男生,却因为过于乐天的个性,让他在升迁上总是不太顺利,好几次都差点在主管的裁员名单里。 大概你已经在猜,下一波的裁员名单中,说不定就有一个叫做『林子龙』的傢伙。 「终于到休息时间了,戴总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啊!」李睿哲。 「谁叫子龙今天迟到两个多小时,搞得低气压瀰漫整间办公室。」陈盈君。 『我想这不能怪我,我昨晚可是回家加班到午夜呢!』 虽然大概猜得出来盈君对我的说词并不怎么领情,但在我们四人组里面,我想最瞭解我的人应该就是她了。当然这并不代表她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如果是的话,以编剧来说那也太洒狗血了。 话虽如此,这样的盈君也可以说是四人组的核心人物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我知道一间很好吃的蕎麦麵店,我们去吃好不好?」睿哲的提议,在酷暑里听来颇有建设性的。 「听起来好像不错,子龙要去吗?」从盈君说话的表情里,还是看得出那有些将低气压怪罪在我身上的眼神。 盈君甩过一头只到耳垂下方数公分的黑发,并睁着明亮的黑色双眼,接着将视线投射过来,看起来好像是在等待我的意见。 『好吧,要不要找上他一起?』我问,其实心里在此时是有点忐忑不安的。 魔术师会变魔术不稀奇,而是不会变魔术的魔术师才算珍禽,就像哲皓。 台湾人去看电影时总是会带点外食进去一边看一边吃,好像不边吃边看电影就不算是去看电影,尤其是盐酥鸡。 他是一个很神奇的男人,要说他是何种神奇的话,大概就像是在字典里找不到你要的词汇那种神奇。会这么说是因为,他是那种会把词汇给弄丢的蒙古字典。 比如说,上次我和睿哲跟哲皓去日新戏院看电影时,我们和正港台湾人一样带着大包小包的盐酥鸡进场,还记得那一次是去看復仇者联盟。 「喂,我刚刚夹的鸡心呢?」 在电影院里,睿哲对着手边的哲皓像是在讨债一样地讨取鸡心。其实这也不能怪睿哲,毕竟三大包的盐酥鸡都在哲皓手上,不找他讨,不然找你讨吗? 「啊?我吃掉了,这里有七里香,你要吃吗?还你一根。」哲皓。 「不用了,那我刚刚夹的豆干呢?」睿哲的手在黑暗中像是在讨债一样抖阿抖的。 睿哲这一问才差点害我把嘴巴里的豆干喷出来。 『抱歉,我不知道那是你的,不然还你一根鸡皮?』 「好啊,那哲皓帮我找鸡……皮。」 说到睿哲的语气为什么会停顿住,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们的东西,只要落在哲皓手上就一定会被他搞丢。所以我们要是一起出来晃,重要的东西就绝对不会託付给哲皓保管。 例如,他嘴上叼着的鸡皮。 「小心他会把蕎麦麵店整间弄不见。」虽然知道睿哲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态说说,不过对象要是哲皓,说不定真的会被说中。 「不至于吧?不管啦,走了走了,快去找哲皓,我们一起去吃!那一家听说很好吃,而且还上过食尚玩家的样子!」 由于我不经常看电视的,所以盈君的情报对我而言一点助益也没有,不过事后求证,食尚玩家确实没有报过那一间蕎麦麵店。 正因为我们四人一组共同进退的缘故,导致我们在公司里被合称为:『四人行,必有我师焉』。 待续…… 神奇魔手就像騜的死亡之握一样让人恐惧。 例如,赖哲皓。 (第二章) (第二章) 如果有人问你,计画总是赶不上变化的心情就像什么,你会怎么回应? 如果是我,我大概会这样回答:就像结婚典礼中,要为新娘子戴上的结婚鑽石戒指噗通地掉进湖里一样。 不过有人的回答就是比较台湾味一点,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因为他本来就是台湾人,会用这种方式回应也是在所难免的。 「干!」就像睿哲。 该怎么说呢…… 简单来讲,大概就是因为带了哲皓一起来的关係,所以蕎麦麵店的蕎麦麵卖光了,我们最后只好决定到麦当劳一边喝可乐、一边吹冷气。 只是蕎麦麵店不只卖蕎麦麵,也有一客要价新台币140元的高级凉麵,虽然说来了就不该计较价钱,但有个神奇的人,把自己的钱包给搞丢了。 「好啦,我找找……」 最够意思的睿哲,最后只翻出剩下的79元,刚好可以拿来吃麦当劳的超值午餐,所以我们才在这里。 「居然有人连自己的钱包都会弄丢……」盈君没好气地抱怨着。 『对方是哲皓,说不定哪天他家会凭空消失也说不定。』 我听见盈君的吸管里发出了吸乾可乐时的咻咻声,然后她才看起来有点捨不得地放开那根直到刚才都还被啃咬着的塑胶吸管。 久而久之,我们渐渐习惯了哲皓搞丢东西的才华,也习惯了帮他保管钱包的盈君,最后更习惯了他们两个人的肩并肩。 习惯的不只是四人行,公司里的同事们,也从最一开始的诧异后,渐渐习惯了他们两人肩并肩时的画面。 一如往常的加班,整间办公室的电灯就只剩我这桌还开着。在我意识回来的时候,我才思考起了哲皓和睿哲是否有和我打他们要下班了的招呼。 在脑袋中回盪着不是手机播放中的音乐,而是手上有节奏的盖章声,眼睛看见的红色与蓝色印章,好像电视mv的画面,大概这样想就可以排解无聊感吧。 不知道你有没有胡思乱想的经验,就像是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在路边看见野狗时,心想着牠会不会突然跳起来然后咬你一口。又或者是站在消防栓旁边的时候,它会不会突然就在你旁边爆出强力水柱。 这种想像就和本来只是要出门去楼下的超商买个晚餐,却突然被捲入一场交通意外一样,总是来得措手不及。 就像现在。 从公司回到家里的路程只有大约十分鐘,所以既不用搭乘大眾交通运输工具,也不用准备脚踏车或是机车之类的交通工具。虽然有时候上班快要迟到时,还是会把我家那台小125牵出来,然后在中山路上上演玩命关头。 在回去的一路上,我会经过一间深夜里还在营业的加油站,接着向左转会经过一间金石堂,向右拐个弯步入巷子之后,则会经过一间私人汽车保养厂,再上前走一些经过小路口之后,就能看见一座圆环小公园,时间要是再晚一点,还可以看到不少初中男女逗留在那里。 所以一路上,我可以看见各式各样不同类型的人,但在这里看见妓女,就像是在路上看见黄金一样稀罕。 她穿着橙色斑点连身洋装和背着白色包包,形单影隻的从红色大门中走出,并轻轻地关上它,她的种种动作都显得举止非常轻盈。 在她轻轻甩开盖住脸庞的娟娟黑发时,我的确因此而驻足了。 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她是一位职业为妓女的女性? 因为她有一张让我一时半刻想忘也忘不了的脸孔──那是昨天和我睡过的妓女。 不具名的妓女。 待续…… 哲皓丢三落四的习惯就像冤魂一样跟着他阴魂不散。 不具名的缘份对我而言,大概就像打结的耳机线一样纠结。 (第三章) (第三章) 台中是个大城市。 比起台北而言,这里大概就像蜡笔小新里的春日部一样和平。 我拿出了破碎地被黏起来的稿子,对着它发呆的我,就像是在演讲比赛里准备要上台的小学生一样,在心中反覆默念等一会儿要朗诵的台词。 在刚才的一阵辣麻之后,皮包里那个本来要用来守财的保险套,也终于在刚才那一次战役中尽了它的职责。 只不过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这一次是在没有冷气的小卧房,同时也是老子的房间。 她的举止很优雅,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只要对象有钱,就可以和任何人搞上一夜情的妓女。 「原来你还留着它。」不知道她是指被钉在手稿上的,那张写有电话号码的便条,还是那份被退件的小说稿。 我到现在仍裸着身,毫不羞愧地看着她轻轻用溼润的手指,拿起整份稿子。 「我很喜欢,可以……」我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给我吗?」 『随便,反正也不会有出版社想要录取它。』 因为在电脑中存有电子档,所以即使把纸本给她也无伤大雅。 但刚才我说的那句话,其实是气话。 『为什么要把它黏起来?我指的是纸本稿。』我怕她会误解我的意思,而特别註明我针对的是稿子而不是便条。 「因为我很喜欢《海殴社》,所以我不希望它被丢掉。」 她果然很与眾不同,但与其说是与眾不同,不如说……她跟我认知中的妓女这个职业不太一样。 她看着稿纸时很入迷,表情和她在做爱时不知是真还是假的陶醉感不太一样。 在看着她将稿纸对折两次之后,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白色包包里时,有股莫名的被认同感就从心底油然而生。 随后又是一双既白皙又纤细的手臂,随着下半身攀附在我身上时绕到我的后颈,登时一对蜜唇就顺势朝我侵袭了过来。我们在舌尖打得不可开交之际,她碗公大的胸部也随着地心引力,轻贴在我的胸膛上。 她熟练的动作里,就连一点想要停止的跡象也没有,直到她的舌头从我口中离去时,她就好像在哄小孩一样,一手抚摸起我的左脸颊。 不知怎么搞的,她不太一样。 和其他的女孩,感觉不一样。 总共歷经了两个多小时后,我就像上次一样放了两千块在床头上。 由于我家连电视也没有,皮夹扣掉了两千之后就不超过三百元,于是在浴室里的我一头栽进浴缸里,根本就不担心她会不会偷偷干走些什么玩意儿。 虽然她看起来很奇怪,但职业上还是妓女,不仅要小心,也要懂得如何做切割。 人生在世,有许多地方是没得讲道理的,但对会嫖妓的人而言,这些道理我想还是说给鬼听吧。 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堕落了呢?这个问题,直到了我泡完澡、擦乾了身体之后走出浴室都还得不到解答。 嫖妓这种行为,大概就像是小男生因为好奇而打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手枪,之后食髓知味,接二连三地开始猛尻一样吧。 把浴巾掛上衣橱边的掛勾之后,我才看见桌上被黏了一张新的便条,以及床头上少了两千块。便条上头依然写上了由十个数字组成的手机号码,大概是需要的时候,再打给她的意思。 仔细一看,我才发现她写的字下笔有力,而且娟秀端正,就和她的性能力与美貌一样,堪称是力与美的结合。 碍于明天要上班,只好将便条贴在浴巾旁的衣橱上,等哪天想到了,再去拜访它吧。 ▽ 曾经有人问过我:现在的人生里,发生哪件事情会让你感到快乐?我不记得自己当时到底回答了他何种答案,因为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再怎么想也记不起来了。 但如果同样的问题现在再问我一次的话,恐怕我会回答你:把戴总连同騜一起给空投到菲律宾去。 说起来,我还没介绍过睿哲口中的头子到底是谁。 我们在公司里的单位是审核部,专门监督生產线和核发资源,任何有关材料的经费提案或是器材购入,都必须送到我们的关卡来,而关卡的关主就是戴总。 戴总是我们四人行私底下对总组长的称呼,也只有我们会在私底下这样称呼他,檯面上还是得称呼戴总为:「戴总组长,早。」 瞧见戴总的睿哲,先是对他放了个早晨的屁之后,旋即拍了我的背,彷彿在试着瞭解我们究竟仰着头,是在看些什么碗糕。 你说睿哲对戴总放什么屁?当然是马屁。 对了,我还没解释为什么要把戴总丢去菲律宾吧? 第一是最近吵得正夯的国际时事:菲律宾军舰对台籍渔船扫射造成一死的新闻,把他丢去那边被菲劳强暴的这个提案我想应该不错。 第二就是公佈栏上的公告单:为了因应人员筛选以及减少公司支出成本,本部门将于近日提出合计五十名的裁员名单,请各位在这一个月内提昇绩效以利公司突破困境。 简单来说,最近才惹毛了戴总的我,恐怕要做好包仔款一款回家吃自己的心理准备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只要这个月努力一点给戴总看,总能撑过困境的。」 『怎么努力?难道要卖屁股吗?』 「一大早的,就在讲屁股不屁股的啊!」 看见盈君介入了我和睿哲的屁股讨论区时,我才意识到如果自己被裁员的话,那四人行不就要解散了吗? 「大概会变成南方三贱客吧。」 『不是四贱客吗?』我纠正着和盈君肩并肩走来的哲皓。 「所以为了我们四贱客着想,刚惹毛了戴总的你得加油不要被砍头,说不定卖屁股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卖你妹。』 说起卖屁股,那个不具名的妓女,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卖身。 妈的,干! 再不努力一点的话,我就真的要体会卖屁股的感觉了。 待续…… 做爱射精时眨眼间的欢愉,就和加班与休息的感觉一样…… 过程和享受的受惠比例总是不成正比。 (第四章) (第四章) 虽然说不上是一种特异功能,但我的确可以透过窗户被敲击的声音猜到外面正在下着雨,这听起来好像不是那么厉害的事情,因为厉害的是,现在是凌晨两点。 更厉害的是,我还在公司。 换句话说,我被锁在公司大楼里了。 干。 你可能会想,为什么应该要在十点前离开的我,会被锁在公司里面? 因为我梦到自己还在对着文件盖印章。换句话说,恁杯林子龙刚才的确是在梦里执行公务中。 干。 好吧,我知道再这样暗干下去也于事无补,于是开了被我一直以来放在公司里的笔电,对着word发上了不短的呆。 其实是想写一些什么,但动力上好像不怎么支持我的想法。 如果是睿哲,肯定能够劈哩啪啦地写出一堆没营养的东西来滥竽充数吧?虽然有总比没有好,可不巧寧缺勿滥却是我的原则。 其实网路写作只是一部分兴趣,我并没有把它当作正业看待,但完稿却被退件三十几次的惨况,的确不禁让人感到心灰意冷。真要比喻的话,大概就像男人射完精之后,发现高潮只有一下子就没了而失望的那种感觉吧。 要说名气,那就要说到睿哲了,他虽然写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po在部落格,但点阅率就比我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东西还高了一百倍。就某种角度上来看,这还真他妈是一件很让人恼火的狗屎事情。 到底是哪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猜你大概会这样问,比如说:主要是在描写主角写出一套小游戏,而内容有騜乘坐的船,和菲律宾的军舰,机枪在你手上,是你的话,你会射谁的游戏。 这不就是一个很奇怪的玩意儿吗?听说他还把游戏命名成了:騜读秒魔咒之打趴菲律宾船舰。 相较之下,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东西点阅率却和他没得比,这点真逼得我不得不举头问苍天:到底天理何在? 哲皓好像说过类似的论点,忘记是在哪里听他说过了:「这就好像是在联谊社里面,有一个很漂亮的正妹,跟一个非常漂亮的大正妹同时向你提出了交往请求,是你的话会选哪一个?」 我只记得自己好像选了非常漂亮的大正妹,而他只回我了:「这就是答案了,毕竟大家都挑漂亮的女生当朋友,同样地,也都挑有趣的文章来看。」 老实说,如果我有一把步枪,肯定会先枪了哲皓再掛了睿哲。 轰隆、轰隆。 闪电好像相机的闪光灯一样照亮了整间办公室,即使只有眨眼的片刻,也让我感到相当刺眼,就像睿哲身上的光环一样让人感到刺眼。 我想自己大概是在嫉妒吧,才会有这种心态出现。 雨又下得更大了──仔细想一想,待在办公室里睡到明天早上,既不会迟到、又不会在外面淋得一身湿,或许这样会比较符合投资报酬率。 『喂,有屁快放。』 大概是闪电的声响盖过了手机铃声,让我只凭振动就把放在旁边处于等死状态的手机接了起来。 通常会从我口中听到这么没有水准的问候语时,就表示电话另一头的那个人也不怎么有水准。 就像睿哲。 「没屁可放,尿倒是有一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跟睿哲打嘴砲就等于是在找死。 『不太好,可能太甜,拿去施肥会让植物得到糖尿病。』只是我不怕死,就怕死不瞑目。 「少屁了,你在干嘛?」 『加班。』 「不是尻尻?」 『尻你妹。』 「……」 突然一阵沉默,我意识到是不是讲错话了这个问题。 『干嘛不说话?』 「这位想尻我妹的施主,您吃重咸吗?」 干。 「你该不会还在写小说吧?」 『对啊,你想要变成我的题材之一吗?』 「说真的,这个年头写小说不会有什么好的出路耶!」 『我知道啊,虽然知道,但是我──』 「嗯?但是?」 但是── 但是什么?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的确有好几度想要放弃的想法,但是……但是,我想自己事实上是想要继续下去的,因为我是个为了梦想可以向前直直衝刺的热血男儿。 大概,我早已将灵魂卖给了文字。 「好啦,你要加油,既然你对写小说这一方面那么有坚持的话,那我就不好意思打断你了。」 『……』我其实并不太清楚睿哲的本意到底是什么,却隐隐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别有一道弦外之音。 当我们结束了和屁孩之间一样没营养的对话之后,便掛掉了连续一个多小时的线。 你知道吗?我现在正在面临人生中的两大困境──第一是现在深夜三点半,如果再不睡,明天就算不会迟到也会死得很惨;第二就是,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还在思考要不要接起来时,比正常人多了两颗眼睛的我不经意地瞄到来电显示──那是出版社的电话,为什么出版社会在这个时候打给我?现在可是凌晨三点半啊! 『喂。』 「林子龙先生吗?」 『是的。』 「您的作品『海殴社』已经被录取了,为了详谈出版内容和酬庸分配,请于明天晚上七点以前前来出版社公司一趟。」 『是……是的!』 如果有人问:「中乐透的感觉像什么?」 我也许会回他:「就像现在的感觉一样。」 比射精还爽! 待续…… 忘记是谁对我这么说过:「当你中了乐透,代表那可能是你下辈子的钱。」 而我从没有想过,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 (第五章) (第五章) 这一天,我相信会是个美好的一天。 「你的砲文也有发扬光大的一天了,那我应该也来写一下看能不能得到诺贝尔文学奖。」 『奖你妹,你丢三落四的习惯快点改掉,说不定才会得到诺贝尔和平奖。』 趁着戴总还没来时,和哲皓打打嘴砲的早晨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公司目前其实没有半个员工来上班,而哲皓总是最早到的那一个,只不过今天例外,老子第一。更正确一点来说,是根本没有回过家。 「你娘的,出版了就要请客啦!讲那么多!」 『好啊,请你一根炸鸡皮,带毛的。』 也因为员工都还没有上班,所以我们喧嚣的声音,只有在周围打扫的扫地欧巴桑们听得到,也不怕这种没营养的对话会曝露给其他人知道。 「要是家伶在这边听到我们的对话,你肯定会想鑽个洞缩进去吧!」 『干,你不要乱来喔!』 「要我不乱来可以啊,晚上的麦当劳给你请了。」 『恁杯还没谈好酬庸,你就开始勒索我了是哪招!』 「这种事情就是要趁早来,才不会吃亏啊。」 为什么我身边总是充斥着这种损友呢? 「哪种事情需要趁早来,才不会吃亏呢?」 「啊,家伶你来了喔,今天还真早。」 家伶? 「对了,子龙这小子的作品终于要出版了啊!」 『喂喂,不要乱传啦!』 我想现在自己正在张手乱挥的模样看起来肯定糗死人,特别是在家伶面前,我真想鑽个洞缩进去,学学乌龙派出所里的那个超能力警察一样,下一次奥运再醒过来呼吸新鲜空气。 然后看看,这一次醒来时,家伶有没有变得更可爱。 「子龙的书?」 『嗯……』一时间里视线真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我只好坐回自己的椅子,『是啊,昨天晚上,出版社打电话来说,今天要面试。』 其实我认为自己说话的音量不算小,但是在家伶面前,就像养兵千日,一用就死,怎么样就是吐不出刚才嘴砲哲皓时的音量。 「真让人期待呀,哪时候出版记得要告诉我哦!我很期待子龙的作品,一定很精彩。」 『啊?哈哈,会的会的,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咦?……」通过哲皓有些错愕的表情,我才意识到了自己说得太过直白,这样一来岂不是间接告诉家伶:「我喜欢你,所以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吗?…… 「哈哈,子龙的反应真有趣。」 她……是在装傻吗? 每次看着家伶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时,我时常会想,究竟有多少个男人,曾经为了那头乌黑及肩长发下的可爱脸孔而和她告白?虽然我想可能用卡车来载也载不完吧。 会用着这么夸张的方式来解释,其实就是要说:『她非常的可爱。』 「早,唉呀,子龙今天真早啊!果然是害怕被戴总砍头吗?」 『为了不让我们的团队变成南方三贱客,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努力一下了。』 「哼哼,你那张臭嘴!」 盈君拎过了早餐后放在哲皓的桌上,还不忘对我酸个两句,这样你就知道我是生活在火深火热之中的世界了吧? 「这傢伙要出书了,他说晚上要去麦当劳请客。」 『你这傢伙,难道你是扬声器吗?』 「是人工智能扬声器。」 干!菲律宾的步枪分我一把,我一定会爆了这傢伙的嘴。 「真不巧,我今天晚上得加班,戴总要我留在公司。」 「加班?真少看见你加班。」哲皓的表情明显严肃的不少,大概是这波裁员潮已经开始延烧了的缘故。 盈君的工作能力是数一数二地好,基本上加班这种因为工作没有做完而必须实行的手段,就像在夏天的市区看见雪景一样,在她身上几乎不可能看得见。虽然跟我这个天才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毕竟会加班也只是我平常不想认真啊! 「戴总组长,早安。」 『戴总组长,您早。』 由于我们早已练就了一身好功夫,所以只要听见『戴总』这个关键字,就会立刻绷紧神经,只要上一个人喊了什么,我们就会跟着一起喊什么。 「你们早,今天也要加油。」 咦?戴总居然开口说话了……果然是要下雪了吗? 「盈君今天也要加油,生產线的进度已经严重落后了,人力调度和公费就要交给你处理了,这几天晚上的睡眠时间只好请你牺牲一点囉。」 「是……」 我是不知道哲皓有没有看出异样,但我看见了盈君乱飘的视线……事实上现在的她和平时强势模样判若两人。 后来仔细想想,大概是不习惯加班的日子,所以才会露出难色吧?正好是个机会,能让天才感受一下平民的生活,不知为什么总有股畅快感。 「怎么了?气氛这么凝重,发生什么事了吗?」 『睿哲早啊,没有啦,因为戴总需要盈君今晚加班,她看起来不太高兴。』 「哦?盈君会加班,真是稀奇啊。噢!……嘟嘟嘟!」看着睿哲差点因为打了个哈欠,让手上拎着的麦当劳超值早餐险些落地泡汤,而反射性的救援早餐行动看来真滑稽。 「一早就那么卖命,是想参加奥运吗?」哲皓靠着办公椅的椅背摇了摇,「不过我可不记得奥运里有救援早餐这个比赛项目啊。」 「干,我是怕早餐碰到你的身体,吃下去的人就会跟你一样丢三落四!」 碰上神等级的嘴砲王,直叫人生死相许。 待续…… 基本上很少发生的现象都叫做偶然。 但是为什么我身上总是可以发生很多的偶然? 例如:撞见别人正在做爱中。 (第六章) (第六章) 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这种话总是在人生顺遂的时候才说得出口,显然我现在已经是这类人了,直到我站在出版社公司大厅内,手拿着刚去公司列印室列印出来的纸本稿时,我才意识到这点。 「你好,请问是林子龙先生吗?」 『是的,主管通知我今天过来面试小说。』 「好的,我为您查询一下,请稍候。」 这间出版社的确很气派,就连柜台的服务小姐也相当亲切,明亮的周围让这里看起来不像出版社,反而像是名媛们会来的高级饭店。 「好的,请搭乘我右手边的电梯前往五楼,d室就是主管的办公室。」 『好,谢谢你。』 「不客气。」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有些员工正在我的背后偷偷舆论着什么,那种窃窃私语的表情看起来挺讨人厌的,但碍于我没有勇气去问他们到底在讨论什么,于是在按了电梯之后便进到里面不再深究。 「哦哦,」突然一隻手从准备关起的电梯门缝外伸入,阻挡了本来应该关闭的电梯自动门,「还好赶上了,不好意思啊!」 『喔……不要紧。』 他看起来斯文斯文的,头发也短得十分整齐,只是衬衫乱得有点不成体统,就连衣角也没有完全扎进裤子里,给人一种轻浮的第一印象。 「你是来面试的吗?」他随后擦擦额头上的汗水,靠在镜子旁边喘气。 『是啊,昨天才通知我的作品被录用,今天来面谈酬庸和出版。』 「啊,那还真是恭喜你囉!预祝你的作品可以大卖!」 『谢谢。』说到这里,我的五楼便到了,『我的楼层到了,先这样囉。』 「嗯嗯,掰掰囉。」 他的掰掰,在我听起来,就好像在将来的某一天还能有机会碰头一样。 我知道自己的心跳十分地快,感觉起来就像赛车在起跑线上,为了最完美的起步做好准备一样,我大概就是那台轰隆轰隆叫的赛车,引擎正在酝酿着接下来即将爆发的力量。 「子龙兄?进来进来!」 『打扰了。』 「晚餐吃没?」顏总编正一面吃着必胜客的披萨,一面将剩下的披萨连同盒子放在一边,「这边有点披萨,拿去垫垫肚子吧!」 『谢谢,这里是我的纸本稿。』 「嗯?你又印了一份过来?」 『……是?』 仔细揣摩一下顏总编的话,好像是我不用特地将稿子带过来的意思,只是为什么不需要?手稿明明已经被那个妓女拿去了,不该在这里的才对。 「啊,这样也好,稿子我就先收下了。」 『关于出版方式和酬庸方面,顏总编有什么好的提议吗?』 「关于这点嘛,看你的文字方面已经很嫻熟了,就差知名度还不太够,不过我这边也愿意协助你,就不以买断的方式为你出版了。不如我们就用抽成的方式来分配酬劳吧?」 『抽成?……』 「你想为你的书订多少价?」 『估计,一本250元。』 「那我就帮你印刷两千本『海殴社』,我们按照公定价来结算的话,版税是五万元,要扣除10%的税金,如果全部卖出,你可以赚得四万五。如何?这种合约,去其他的出版社都不可能拿得出来的,至少对没有名气的新手作家来说是这样子。」 『那就麻烦你了。』 虽然是不太理想的起步,不过至少有了起步,这样一来就能更进一步的朝作家迈进。 在步出出版社大门时,被人斜视的感觉仍然持续着,好像我做了些很让人瞧不起的事情一样。 看了一下时间,我才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距离公司锁门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我在跨上自己的机车之后往麦当劳的方向骑去,先是想着晚餐就简单一点吃,然后再回公司拿今天要加班的份回家做,顺便给盈君带点宵夜的如意算盘。 说实在的,我从来没有过感觉人生如此顺遂的时候,大概连中乐透的感觉都比不上这种成就感吧!绝无仅有──现在的自己可以为自己如此断定。 等一下肯定要向盈君大肆炫耀一番──在咬下这口汉堡时,我在心里这么决议着。 「子龙?」 我不知道自己大口咬着汉堡时抬头的模样好不好笑,但在麦当劳里遇到熟人的机会,应该可以称之为偶然了。 『啊……』糟糕,我不记得这个人是谁。 「你忘了我是谁?你的小学同学,志豪啊!」 他?这个人会是以前那个胖胖又矮矮的杨志豪? 为什么我会这么讶异,那是因为他现在变得好像篮球选手一样又壮又高,本来圆滚滚的脸,现在也成了俊俏的鹅蛋脸,旁分的瀏海让他看起来就像韩国艺人一样,直叫人大呼:「杰克,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努唔嗷嘟──』 「呃……你可以先吞下去再讲话没关係。」他端了自己的餐盘,看了看我对面没有人坐的位置,「我可以坐你对面吗?」 我点点头之后,便呼嚕一声地把嘴巴里含有薯条、汉堡的麵包和汉堡肉,还有一大口的可乐吞到肚子里,在一瞬间里有种差点往生的感觉。 『我是说,你变好多。』 「是吗?满多人这么说过的。」他把薯条倒在餐盘上,一根一根吃了起来,「最近过得好吗?」 『还不错,刚刚才从出版社回来。』 「出版社?你要出书唷?」 『刚起步而已,路还长得很。』 「好厉害,书名叫什么,我一定给你光顾!」 『叫做海殴社,大海的海、斗殴的殴、社团的社。』 「这个书名……还真厉害。」 就这样,我们从书名聊到生活,从生活聊到事业,从事业聊到家庭,又从家庭聊到了以前。 我们天南地北聊了一连串下来,我才知道原来志豪现在在一间演艺公司里担任经纪人。看来大家的生活都一样,都得靠领人薪水维生。 「咦?小学同学里,你还有在联络的人吗?」 『没有,』我摇摇头,又喝了一口可乐,『就连你,也是在刚才的巧合下又重新联络了起来。』 「哈哈,还真的咧!对了,你有没有line?加一下吧!」 串连我们的,以及串连这个社会的,儼然从人与人之间成了智慧型手机与智慧型手机之间,接着我们的交流方式,也只剩下line而已。 「对了,虽然刚见面就这样问感觉起来不太好,不过你那边有钱可以借我吗?最近手头上有点紧……」 『很不好意思,我也没有多馀的钱可以帮你。』 就这样,最后我们连在line上的交流都失去了。 从深思人际关係这个问题开始起,我只记得自己停了摩托车在公司大楼边,从车厢里拎起了装有麦香鱼堡和一份大薯的纸袋后,就经过了有守卫还在看电视等下班的守卫室。 「子龙啊,这么晚了还要回公司,有东西忘记拿了吗?」 『要拿得熬夜做完的文件回家加班,顺便送点吃的东西给盈君。』 桐伯伯是我们的守卫组长,另外两个年轻伙子大概已经藉着巡逻的名义提早开溜了吧?桐伯伯自己是知道的,大概是自己老了,也不想和年轻人太计较,就把剩下的工作揽起来自己做。或许人老了,心与思想也跟着老练了吧。 「子龙人真好,要是年轻人都像你一样,这个社会也会好一些吧。」 『桐伯伯过奖了。』 「说到盈君,这么晚了她还在公司里真是稀奇,还有你们的那个戴组长也是,出了名懒散的傢伙居然会留在公司加班,大概是上司也逼得急起来了啊!」 『戴总也在?』 「嘿啊,真是的,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总是不太好啊……」 『我想不会那么严重啦,等一下伯伯下班的时候,路上要小心骑车喔。』 「会啦会啦,快点儿上去,伯伯等等就要关门囉!」 走入电梯时,我还时不时地思考等一下要怎么跟盈君炫耀一下出版的事蹟,看起来顏总编很是赏识我的文笔,才会以抽成的方式和我打合约,一想起来,心就好像年轻了十几岁一样让人欢欣鼓舞。 然后还要跟睿哲、跟哲皓炫耀,这一次肯定要让那两个嘴砲王瞠目结舌。 看着电梯里的介面板上显示十楼抵达,我距离自己的野心就剩下不到几步路了,一想到有可能会让铁娘子陈盈君露出吃味的表情,就很是让人期待。 但我躲起来了,在进入主办公室以前就躲在了外头的墙边。 与其说是害怕被他们看见,不如说是:我害怕看见眼前的画面。因为我会不知所措,毕竟我很讨厌大脑一片空白时的感觉。 靠在办公室外面墙边的我,可能会让你想问:为什么我可以在还没进入办公室前就能看见里面?那是因为主办公室连接走廊只有一片玻璃墙,就连主门也是推拉式的玻璃门。 『干,这不是真的吧?……』 那是戴总与盈君。 我没有、也不会看错,他们在哲皓的办公桌上大肆做着爱。 至此,我又偷瞄了一眼,盈君在哭,而且哭得淅沥哗啦地,就好像是戴总正在强硬推着盈君,即使她百般地不愿意…… 不,不是好像。肯定是这样。 我像风一样奔出走廊、躲进电梯里。 当下脑袋的确一片空白,更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做,是应该衝出去阻止他们禽兽不如的行为吗?还是装作没看到,隔天一如往常地和哲皓与睿哲打嘴砲? 当我还在思考时,口袋里的手机自己振动了起来。 大概是脑袋还处于一片空白的缘故,我连来电显示都没看就把它接了起来。 『喂……』 「喂,子龙吗?」 谁不打,偏偏是你赖哲皓打来。 『嗯……怎么了?』 「你在公司吗?」 『……』 干、干、干、干、干! 「子龙?」 『没有,我刚从出版社离开,才回到家里不久。』 我到底在说些什么? 「是喔……没事啦,因为我打了好几通电话给盈君,但是她都没有接,还以为常常在加班的你,会和她在一起。」 『没有,我今天离开公司时就连同要加班的文件一起带走了。』 不对,不是这样子的! 「这样喔……」我祈祷着,祈祷哲皓别再问了,「好吧,我想她是太忙了才没有接到的。没事了,掰!」 我不仅瘫坐在电梯里看了看麦当劳的纸袋,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地揪着胸口。 待续…… 真希望自己有一道面具,可以遮住自己的心。 这样就不用害怕别人,也不用害怕自己了。 (第七章) (第七章) 我不太清楚那天晚上是怎么度过的,只记得我落荒而逃了。 对,落荒而逃。 就连今天的公司我也没有去,心想大概今天晚上就会接到戴总的电话,内容或许就是先飆一顿之后叫我隔天不用去上班了吧? 夏日的早晨即使只有八、九点也显得相当炎热。这是独自一个人在中友百货的诚品书局里避暑时,我的感言。 偶然这个现象在我身上真的挺常发生的,就像现在。 「你在看什么?」 的确,命运如果是个打结的耳机线,那我的耳机线肯定被打成了死结,除了剪断,就没有了其他解开这个结的方法。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跟一个客户约在中友,结果被放鸽子了。」 对你而言,所谓的客户就是嫖客吧?不具名的妓女。 「既然我被放鸽子了,陪陪我?」 『……为什么?』 「因为这次,我不收钱。」 大概是我的失心疯作祟,趁着周围的人不注意时,就把她拉入了男厕里的隔间里反锁。 本来以为她会对我的举动感到不解或是惊诧,但她非但没有,还突然像是过于飢渴的小猫一样,竟然就从我的嘴开始吻起,接着吻到喉结、颈子,最后更不顾忌地将双手伸入我的polo衫,一如往常地缠住了我的背。 我想自己是很陶醉于这种感觉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便一手熟练地解开了自己短筒牛仔裤上的皮带,只落到了一半的牛仔短裤,搭上她的白皙双腿,我更深信自己已经失去了原有的理性,而一手开始抚摸起了她的私处。 你说过程?我并不太记得了。 回过头来思考时,只记得那一次,我并没有做好安全措施。 「我很健康,每次接客都有戴套,也有定期做健康检查,你不需要担心。」 『……咦?』 她不是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这样而必须得吃药或堕胎,而是担心我会不会因此而得到性病吗? 『我说你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一个卖家。」 最后我们坐在中友百货一楼广场的星巴克,我们各自点了一杯美式咖啡,当然帐单的方面,因为我的坚持而负担。 说到这里,她真的很奇怪,这次不跟我收酬劳就算了,就连刚才的帐单,都还一度坚持要自己付自己的。 由于我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男人,所以我比坚持更坚持。 「今天不用上班?」她问,毫不客气地戳中了我的痛楚。 『翘班,大概明天就不用再去了。』 「为什么要翘班?」 『因为痛。』 「哪里痛?」 『心痛。』 我从哲皓到盈君、盈君到戴总,最后戴总到翘班都一五一十地向她吐出来了。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倾诉时流着泪,但我知道她的确很仔细地在倾听我的诉苦,她在聆听时那专注的眼神骗不了任何人,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真可怜。」 『是啊……可怜的两人。』 「我是说你。」 『我?』 「因为朋友的不幸,而感到心痛是一件很让人心疼的事情。」 『……』 我无语,这句话在以前我对妓女的认知,就算是撑着八竿子也绝对打不着边的。 『你为什么……要出来卖?』 「为了证明。」 『证明什么?』 「证明自己。」 我想她应该是有难言之隐吧,而不再继续开口问下去。 她又递了一张黄色便条,上头依旧写着十个阿拉伯数字所组成的手机号码,好像是每一次接客完的例行公事,她严肃而优雅地将纸条压在桌上,移往我这。接着只看见由白色短衫与牛仔短裤所衬托出的窈窕身材,正背对着我招了一辆计程车离去。 这次不太一样的是,纸条上多了一行:「谢谢你。」 谢什么其实我并不太清楚。 大概就像遵循交通规则却仍然被捲入交通事故的衰鬼一样,就连自己为什么会被撞都不太清楚。这句来得突然的『谢谢你』,就像不遵守交通规则的那辆车,毫不客气地撞上了我的心头,弹指间就把心痛全撞飞了。 我谨慎地把这一次的便条收入皮包,就像守财用的保险套一样小心翼翼地保管起来。 结果到了晚上,戴总都没有打电话给我,我想他大概是连电话都懒得打了吧? 最终我连回电的勇气也没有──即使睿哲、哲皓和盈君的未接来电都清楚地显示在手机萤幕上,自己却胆小得连面对它们的勇气都没有。 只是这一次的来电,对我来说比较特别,让我在特别杂乱的卧房中,坐在床边正视着此时较为特别的手机,谨慎思考着应不应该接起这通对我来说十分特别的电话。 家伶来电。 拒绝/接听。 拒绝、接听。 拒绝、接听。 好像小时候会玩的点点豆豆一样,点到谁就是谁当鬼。 『喂。』 所谓同款不同师父的意思就是这样,我承认自己在点点豆豆上确实有些小小的偏心。 「子龙吗?」电话那一头的家伶,声音听起来有点娃娃音,是很动听的那种娃娃音。 『嗯。』 「今天你没来上班,害大家担心死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害得睿哲差一点就要报警了。」 『拜託,又不是小孩子走失。』 「哈哈,没事就好!睿哲还很幽默的说:子龙那小子该不会是吃到哲皓的口水,也把自己给搞丢了吧?哈哈,你们四人行真的很有趣。」 『……呵呵。』 明明当事者并不是我,却有种愧对哲皓的心情。 『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戴总有说什么吗?』 「啊……他很生气的说要你明天不用来了。」 『是吗……』 虽然是意料之内的结果,但在实际听到时还是会有种感伤。 「不过我想戴总只是说说气话啦,明天你还是过来看看吧。」 『嗯,我会的。那就先这样囉……』 「等……等一下,还有一件事。」 『嗯?』 「上次,你们四个人去吃的蕎麦麵,好吃吗?」 问这个要做什么? 『没吃成,大概是有人带屎的关係。』 「啊,是这样吗?」 为什么我觉得家伶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高兴?难道她有看见他人不幸就会很爽的病吗? 『嗯,后来我们去吃麦当劳了。』 「这样的话……明天你来上班时,中午我们一起去吃?」 …… 这代表什么? 约会?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真的吗?如果你有听到的话,快点用力捏我的脸两下,让我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好……好,不管我最后有没有被炒,我们明天都去吃!』 「哈哈,那就这样说定了哦!」 突然觉得,自己能好好地活着长大真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待续…… 「哈哈,那就这样说定了哦!」 那是多么甜美的声音啊。 你能想像当我听见你的这句话时,内心有多高兴吗? (第八章) (第八章) 「啊,子龙你终于来上班啦!来来,到我的办公室一下。」 这是……什么情况? 当我来到公司时,戴总不但没有骂我,反而很欢迎地将我领入他的办公室之中。 该不会那晚被我目击的事情让他发现了? 一面想着对策、一面走入戴总的办公室时,我可以明显感受到背脊发冷的感觉。 他的办公室一如往常地整齐──高级液晶电视、高级沙发、高级木製办公桌。只要是你想得到的东西,戴总所用的都是高级品,这样的人的确很让人感到嗤之以鼻。 「子龙,来,坐啊。」戴总拉了自己的办公椅之后,也示意要我坐上他一向不随便让人碰的高级沙发,「吃过早餐了吗?想吃什么,等一下跟我说,我请秘书去帮你买。」 肯定那位女秘书也被你染指了吧?我暗暗地这么想着。 『不,我还不饿……请问戴总组长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特地来您的办公室?』 「唉呀,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最近看你加班加得很辛苦,还时常把工作带回家做吧?」 『啊……不,这是我份内的工作。』 「我就是喜欢懂得谦逊的年轻人!」他突然拍了一下桌子表示讚叹,他今天是没吃药、还是吃错药了? 「今天开始你可以不必加班了,当日没有处理完的工作,我会指派其他人去帮你完成的。」 『……啊?』 我有没有听错? 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向最喜欢刁难员工的戴总,今天是在发什么神经? 「这可是我对你的特别待遇啊,要好好珍惜!」 『可是我昨天还旷职了……』 「喔,那个喔?我昨天已经帮你按耐好了,所以不用担心啦!」 『喔……谢谢戴总组长。』 「嗯嗯──还有就是,你们四人行的午餐方面,吃饱一点再回来就好。放心吧!我保证,这一次的裁员名单里不会有你们四个人。」 等等,这是哪招? 『请问,为什么这么突然?』 「唉呀,你为了公司这么努力,不多为你争取一点权益就太说不过去了,这阵子我会向上司提拔提拔你,要好好干啊!」 直到我从戴总的办公室走出来时,才发现到其他人都躲在外头贴着门偷听我们的对话:「干什么干什么!还不快点回到座位好好上班,在这里混什么混!」 戴总的声音宏亮到把所有人都赶回了位子去。 「子龙啊,好好干下去啊,哈哈哈!」 戴总用力地拍了我的背时,我的确差点把肺给咳了出来。 当时他看我时的眼神,就好像昨晚在出版社时,那些员工们看我的目光一样。 「你看吧,戴总果然只是在说气话啦!」 『嗯,有点不太习惯啊……』 时间一溜烟地马上就到了中午,这间蕎麦麵店的麵条口感的确很棒。 不过更棒的,莫过于是和自己心仪的对象在一起吃。 「滑溜的感觉冰冰凉凉的,好舒服啊!」 「干!臭哲皓,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讲话啦!酱汁都喷到我的麵上了!」 「有什么关係,出来就是要放松啊,难得戴总对我们四人行这么好耶!」 『我说你们啊……』 「嗯?」睿哲一面捲麵条,一面盯着我瞧。 「干么?」哲皓仍然掛着麵条在讲话,惹得睿哲又爆出了一句,「干你娘咧!都喷到我的衣服了啦!」 「喂,你讲话可以不要那么难听吗?」盈君用着嫌恶的表情瞪着睿哲。 这明明,本来应该是我和家伶两人单独出来共进午餐的啊,为什么这几个臭小子会跑来凑热闹啊? 「啊,对了,上次麦当劳没请到,这次的蕎麦麵给你请囉!未来的大作家。」 「哲皓没说我还没想到,出书的进度怎么样了?」 『马马虎虎。』 我不太高兴地吸入了一根麵条,还特别故意把酱汁喷到睿哲那边。 「干,你是吃到哲皓的口水了喔?」 睿哲捧着蕎麦麵企图保护它的蠢样,真的很令人赏心悦目。 「吼,你们吃饭就不能安静一点吗?」盈君托腮的模样看来若有所思地。 「我们是吃麵,不是吃饭。」哲皓还不忘吐嘈一下自己的女友。 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时,我时常会想:要是哲皓知道了那晚发生的事情,他会怎么做?我又该怎么办才好? 「子龙,有心事吗?」 『啊?』我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家伶已经把脸凑过来我旁边,注视着呆滞中的我,『没有啊,哪会有什么心事。』 「真的吗?你的表情看起来挺沉重的。」 「还不都是因为这两个大笨蛋的关係!」盈君劈头就先指责这两人的不是。 「真要算起来,根本就是哲皓的问题嘛!」 「睿哲才是,吃麵就是要开心啊!被喷到而已就大惊小怪的!」 所谓的『四人行,必有我师焉』,大概所谓可以称师的,就只有嘴砲的功夫而已了吧? 「有事要说哦!」 『嗯。』 有家伶在旁边,就算有天大的冤屈我也会往肚子里吞。 我们迟了半个小时才回到公司,戴总果然并没有说什么,还特地来问:「这样的用餐时间应该还可以吧?」 真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我想大概是心仪的对象第一次邀请,让我在心花怒放之下,对于这些问题并没有太过深究。 这一天,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五点准时下班的感觉,那是说不上来的放松感,很是让人满心喜悦。 但对于这从天而降的大礼,没有抱持太多怀疑的我多少是有点不负责任。 「我知道有一间臭臭锅很好吃,走吗?我们去吃看看。」 跟着哲皓和睿哲一起下班的我,索性被他们提出邀约了。 『盈君呢?』 「她好像今天还要加班,东西带一带就赶着回家了。的确挺可惜的,不过也只好我们去吃了。」 看着哲皓说得这么轻松,面对他们时的罪恶感又更加重了。 『不了,我今天想早点回家休息。』 「啊──不要啦,一起去啦!那家很好吃耶!」 『你们去好了,我有点累。』 「啊,真的吗?好可惜的说……好吧,那就我们去囉?」 『嗯嗯,路上小心喔。』 目送他们搭上小黄离开之后,也该是我转身踏上归途的时候了。 面对他们时的心情让人感到很累,在想着快点回到家躺上床时,我才发现在一片橙色的天空下,从公司外的柱子后方走来了一道人影。 『盈君?……你不是回去了吗?』 「嗯……是要回去了,不过在那之前,我有问题想要问你。」 心头突然之间一缩,弹指间我感觉到自己的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害怕,我在害怕。 『怎么了?』 我故作镇定地问,心里头满满地都是哀求,哀求着不要问──不要问有关那晚的问题。 「前天晚上,你是不是……」 拜託…… 『嗯?』 不要问,求你了── 「是不是……」 老天爷啊,如果您听得到的话,就让时间停下来吧。 「嗯……」 『是不是什么?』 在穷途末路下,我吞了口很生硬的口水,同时开始想像那是蕴含着勇气的口水,只要吞下去就会有面对她的勇气。 「不,没什么。」 『啊?』 「没有啦,你回去时要小心哦!还有……我今天要加班到很晚,所以电话可能会漏接哦!麻烦你跟哲皓说一声。」 『好,我会转达的。』 「嗯,谢谢。还有……掰掰。」 『掰。』 默不作声的我,是不是太残酷了一点? 待续…… 隐约感觉她那时的掰掰,感觉像是在向我呼喊:『子龙救救我』。 多半,她在今晚的加班,会十分地非比寻常── (第九章) (第九章) 在国中时期,我认识一位黑道大哥。 那位大哥并没有其他大哥都会有的座右铭,也没有不太雅观的坏习惯,也听不太到台湾人充满本土气味的国骂。总而言之,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狗影。 你问我有没有说错?但我想了又想,确实是狗的影子。 只不过不是狗腿的狗,而是不会乱吠的狗。 俗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不会乱叫。 他大概就是这样子的人,所以才当得上大哥级的人物。说到我是怎么认识他的,还是要从我国中时说起。 刚升上国一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和国小时不太一样,那种有点坏坏的、有点屌儿啷鐺的样子感觉起来很酷。基于这种屁孩理论下的思考逻辑,我跟了一个会乱叫,但咬人却不太痛的狗。 话说回来,有咬人不会痛的狗吗? 现在想想,他大概是猴子王才对! 在十年前的社会里,大大小小的帮派里头很流行一种叫做『扫飆』的运动,它看起来很像全民打棒球,而内容却比它更简单得多,是简单到你现在如果遇到了肯定会想拿三呎长的高跟鞋爆他菊那种简单。 就是一台摩托车双载,后座拿着球棍或是铁支仔,在路上狂扫停在路边的车,看到落单的人就揍他个两下,如果落单的是个女孩,说不定还会被抓走。至于抓走她要干嘛,我就不太晓得了,反正我是没抓过。 基于这种划地分界的行为就像野狗一样,因此我到现在还是觉得台湾流氓就像野狗一样好笑。不过更可笑的是,我会认识他完全是因为自己曾经被这条狗打得半死。 基本上我在那时还满敢做的,所以那次扫飆,我扫到了这个大哥级人物的百万轿车,而当场被逮个正着,那群本来很讲义气的狗傢伙们,在看到一票的人从车上跑出来时,想当然地全像被吓到的猫一样一哄而散。 当我被他们拖回基地时,第一波上来海扁我的就是两个彪形大汉,他们分别拿着铁支仔,一次一次地往我的肚子边甩打。 要死也要拖几个下来一起死──这是只有我当初那种等级的人,才会想得到的执念。 于是我接起了其中一个人甩过来的铁支仔,拽拉过来之际,也把它往那傢伙的鼻樑挥上一记,轻易地就让一个大汉当场掛点,轻松得就连我自己都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但更要命的是接下来又上来了两个彪形大汉,我也很要命的把吓呆在一旁的大汉给打掛了──只有猛击一次他的膝盖,然后猛击鼻樑就把他撂倒了。 那时候的我第一次觉得,要打掛一个人竟然是那么的容易。 后来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只知道那个我现在称呼为『老闆』的大哥级人物,现在已经退休,没在干些不太营养的勾当了,不过他倒尽是干些蠢事。 而我现在正在和我老闆喝茶、吃小鱼乾、啃瓜子和剥开心果。我们轻松地在他的汽车工厂里把茶言欢。 我说过了,我老闆没什么不太雅观的坏习惯,所以我们以茶代酒,在这里叙上两年不见的情谊。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子龙。若不踏着别人,便无法让自己往上攀升。」 『但我对他感到歉疚。』 「心痛是成长的必经之路,你正在体会成长。」 他也不过30岁,讲起话来却老练得像50好几的中年人一样,这也间接证明了他在社会中闯荡多年下来,所练就出的切实思绪与非凡气势。 老闆常是我倾腹的对象,这两年间发生的大小事,我就像在聊天一样和他一面喝茶、一面嗑嗑瓜子,然后娓娓道来。 在和睿哲与哲皓道别之后,本来打着晚上就要回家睡觉的主意,却意外地接到老闆打过来的电话,说他已经回国,这两天想好好地和我叙叙旧。 正好我也想找他老人家好好畅谈,虽然他年纪不过30,我仍然把他当作老人家一样尊敬,当然事实上更是个年轻有为的有钱人。 『老闆的意思是,要我视而不见吗?』 「这就要看子龙你该怎么去面对了,你可以为他们出声制止,你也可以默不作声,当作没这回事的发生。不论你选择了哪个,最终要为这个决定负责任的人,还是你自己。」 老闆喝了一口茶,在放下茶杯时,使茶具组上轻微地发出了相当悦耳的鏗鏗声。 「同样地,那位组长的行为,最终要为这个决定收拾结尾的,还是他自己。」 『所以,他会有所报应?』 「以前我从不走私毒品、不做人口贩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表示我并不清楚。 「因为我知道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只要做了,将来也会有同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会发生在我周围。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出来混总有一天要还的。当你为了一个恶,你的人生中就会多出一条险路;当你为了一个善,那你的人生中,就会多一次化险为夷的机会。」老闆又拿起了看起来很廉价的小茶壶,「子龙,你看过赤壁吗?林志玲演过的那一齣。」 『有的。』 「那么,你应该看过这一幕──」 老闆把茶倒入仅用两指就能拎起的茶杯里,直到满了、满出来了,最后整个茶具组上都是热气蔓延时,我好像懂了些什么。 「当一个人的人生被充满了,就会像这茶杯一样,被自己充满的人生给铺天盖地地扼杀掉。也就是──失败。」 『你是说,他会自食恶果?』 老闆点点头,不发一语。 在那一次畅谈之后,时间已经是迈入了晚上的七点。 台中是个大都市,空气自然也就不是那么的好。虽然习惯了,但外头的空气,和老闆那儿的空气,感觉就像工业区与深山的差别。 「头家啊,现在可是下班的尖峰时间啊,要我在半个小时抵达文心路二段根本不可能啦!」 计程车司机扬着很台式的腔调对我表示否定,我一样毫不客气地就坐进去,然后拿着手机开啟蓝芽,接通右耳上的蓝芽耳机。 『家伶,我七点半左右就会到你那边了。』 不顾计程车司机刚才的否定,我仍然透过通话,和自己心仪的对象打起包票来。 「那就七点半在人水私房门口等囉!」 『嗯。』 「头家啊,就说不可能了,你这样打包票不怕食言啊?」 『呀?你快一点,这样我就不会食言啦。』 「哎唷,我也不是不想在时限内到达啦,但是你这样就是逼我为国捐钱啊!」 闯红灯三千六,测速照相超过限速八十公里,且未达一百公里,罚金最少一万二。 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坏事,但是心情却不是那么的坏啊。 他虽然讲是这样讲,但还是油门紧绷地踩,好像下面就有他的前世仇人一样地踩。当然我并不是这么期望的,但他几乎就要把油门给踩烂了。 「子龙?刚刚司机是不是说半个小时以内到不了?」 『放心,运将已经online了。』 「咦?什么online?」 『就是那个什么……侠盗猎车手啊!』 「肖年欸!那个侠盗虾米碗糕的,它是『点闹』单机游戏啦!温刀肖年欸就有在里面开车『七桃』哦!」 其实这不能怪他,谁叫这些运将,八成以上都是正港台湾人,要说有多正港,就像会把电脑讲成『点闹』,把玩讲成『七桃』那样正港。 「呵呵,那位计程车司机好可爱!」 『头欸,』我也操起跟他一样的台式腔调,『温刀杂某郎,说你揪古锥欸啦!』 「干,恁杯是handsomeboy啦!虾米古锥?某眼光!」 要是哲皓和睿哲在这里,肯定会大肆嘴砲一番的。 你可能会问,嘴砲的对象会是谁?我想对象可能不是司机,而是联合司机一起轰炸我。 「什么温刀杂某郎,好难听!」家伶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嘟嘴,真想实际看到她嘟嘴时的模样,「侠盗猎车手很好玩。」 『嘿嘿,放心好了,运将就快要把油门踩烂了!一定不到七点半就可以让你看到我。』 「如果看不到呢?」 『放心,』我的手不自觉地轻轻握起,这是在意识到之后发现的反射行为,『fedex说过──使命必达。』 待续…… 下车前,我多给了运将两百块的精神抚卹费。 但他不只把两百块退还给我,还对我说了一句让人印象深刻的话: 「肖年咧!两百抠自己留咧卡打拚咧啦!以后有钱了,丢爱卡疼惜自己欸母子嘿!」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何其怪异的运将大叔啊! (第十章) (第十章) 人水私房是一间价格中上的餐厅,从中式料理的小火锅,到西餐的义大利麵与排餐应有尽有。 店家在装潢上看得出别有用心,完全活用了不太深的室内,让相对宽敞的店面被最大化了内用空间。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坐在我面前的,是家伶。 「结果你让我多等了快半个小时!」 『谁叫他玩侠盗猎车手的技术太烂。』 「哦,那你要怎么还我这半个小时啊?」 『严格上来说,这不是我的错,而是运将的不对。』 「那我去找运将来还我半个小时,你就不要还了。」 『但我是个非常负责任的男人,更何况我心地善良,所以这半个小时还是让我来负责吧。』 比起运将,我觉得自己比较优秀,所以比起给运将负责,这三十分鐘还是让我来还,我的心里会比较舒服一点。 「哦?还有呢?」 『嗯?』 「就是,除了你很负责任、心地很善良,还有什么能让你负责的理由?」 『这个嘛……大概是能和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一起共进晚餐、看看夜景,花起半个一个小时也义不容辞。』 「哈哈,子龙你贫嘴喔!」 贫嘴吗? 但这是真心话啊! 「是贫嘴。」 『真心话。』 「是贫嘴。」 『真心话。』 在我们不断地互相凝视时,一旁来了服务生正要为我们上菜。 在高级餐厅里面讲上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是在99现炒里吃饭一样,所以应该修饰一下词汇……嗯嗯──那就叫『爱的餐点』也许比较浪漫一点。 「这是你们的青酱海鲜义大利麵与牛肉燉饭。」 他的亲切,让我以为自己就身在五星级饭店一样。更正确一点来说,是因为和家伶在这边的缘故,让这里就像五星级饭店一样让人感到舒适。 「子龙喜欢吃义大利麵吗?」 『不讨厌。』 「那我,有机会的话就带点午餐去公司吧。」 『当真?』 「我是家伶耶,说到做到的好吗?」家伶满怀期待地拿起别緻的铁汤匙,看来让她多等的那半个小时,的确让她饿着了,「除了义大利麵以外,你还有比较喜欢吃的东西吗?」 『这个嘛,我想想──』 我也动起了铁叉子,边思考边轻轻地搅拌着青绿色的麵条,无意间从里头翻出了蛤蜊来,那就像是它的内心,彷彿我藏在内心里迟迟不敢对家伶说出口的话一样。 其实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吃的啊! 「哈囉,请问你们是情侣吗?」 面对一旁女服务生突如其来的询问,害得我就连一条麵都还没吃到,就先被吓呆了。 「啊?……」 『怎么了?』 只见服务生笑着放了一根蜡烛在我们的桌上,接着将它点燃了起来,火苗便优雅地随着微微的冷气跃动,就像心里那头乱撞的小鹿一样颤动。 「祝你们用餐愉快。」 我看了一下周围,才发现到只要是男女成对的座位,桌上就会有一根一模一样的蜡烛,这才明白为什么服务生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你还没跟我说你喜欢吃什么。」 『我想,时候到了你就会知道啦。』 「啊?现在告诉我!」 『等时机。』 「现在讲。」 『等时机。』 「现在讲。」 『等时机。』 于是我们就这样一直「现在讲」、『等时机』repeat下去,不知道有没有吵到别桌的情侣,如果有的话让我在这边向你们説声对不起。 基于我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于是在用餐完时,我也顺理成章地送她回去,只不过是搭计程车送,因为我除了十一号公车以外,就只有一台黑色小125可以当作交通工具。 我想你可能又会问:什么是十一号公车,其实那就是我们万能的双腿。说到为什么,我想那是因为我们立正站好时,两条腿看起来就像阿拉伯数字中的11吧。 她家就住在我家的隔壁,可以算是很近、也很远的距离。为什么要这样形容我们之间的距离呢?因为,所谓的隔壁,指的是县市。 真不敢想像她可以保持全勤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住得离公司这么远,却能够在每个月保持全勤,如果金氏世界纪录中有这项纪录的保持人,那我想宝座绝非家伶莫属了。 「我家到了,时间不早了,你不是明天还要上班吗?」 『的确是,想起来真是有点不妙呢。』 「不过戴总组长已经说过会对你们放松了,我想你们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一点吧?」 『不,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可以这样,说不定这是一个阴险的陷阱哪。』 「陷阱?」 『对啊,陷阱。』 「为什么会是陷阱?」 『到时候在告诉你。』 「什么时候?」 『就到时候。』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就到时候。』 串连我们两人的,好像是一种很奇怪的羈绊…… 「好啦,王八蛋,快回去睡觉。」她装作有点生气地赌起气来。 『居然骂我王八蛋,真是太过分了。』 「别忘了你还欠我三十分鐘没有还。」 『真是斤斤计较呀,跟你相处以前肯定不知道你会有这个习惯。』 「真是对不起唷,我就是有这么斤斤计较的个性!」 看着她赌气时,心中竟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这种斤斤计较的个性──真希望她的那个个性,永远只会针对我。 『那我先回去囉。』 「嗯。」 『明天见。』 「明天见。」 坐上了计程车时,有一种恋恋不捨的感觉。 跟她斗嘴时的心情,是从来没有过的──好。 不只是好,还是非常好。 不,是比非常好还要更好。 「往哪里?」 『台中市。』 接着,透过车子缓缓的振动,我得知它开始把我带离了她的身边。 突然手机一次振动,我收到了一封简讯,简讯上面写着:「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突然,手机又振动了一次,是她又传了一封简讯,上头写着:「跟我嘴砲时的感觉。」 是啊,我也喜欢你跟我嘴砲时的感觉。 那感觉很甜,比麦芽糖还甜──就像你的笑容一样。 待续…… 「王八蛋,快回去睡觉。」 顿时,我的心被这一句话王八蛋所填满。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戴总的宽松,让人感到很不自在,虽然比以往还要来得轻松,但你知道的,便宜总是没好货啊。 办公室的冷气嗡嗡嗡地吹着,除了它以外,还有其他人拿着笔在纸上行云流水的声音、抗议般的电话铃声,以及其他人交头接耳的说话声。 这里的确不那么死,却也显得有点寂寥。 我所属的是一个小小的办公桌空间,大家都把将每一个区域隔开的板子当作备忘录用,我也不例外地把写有手机号码的黄色便条贴了上去,不知道的人或许会以为那是客户电话,实际上那是一位妓女的叫号专线。 你大概会觉得我肯定是疯了,才会对一个妓女留着这些思绪……大概是第一次的经验太过深刻,导致在念念难忘之馀,她还带走了我的手稿的缘故,让人从心底发觉这女孩并不一般。 这几天的盈君,除了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以外,和哲皓吵架的次数也变多了。要问我是怎么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吵架的,那就要看哲皓约我和睿哲出去喝酒的次数了。 只要他们一吵架,哲皓就会在外面喝个烂醉,然后跑去睿哲家拉撒睡,偶尔也会跑来我家,只是因为我比较早睡的缘故,所以基本上一个月以来,他睡在我家的次数不会超过三次。 虽然是不会介意哲皓跑到我们家串门子,只不过顾虑到这种惨烈的情形日復一日地严重,我和睿哲最后决定找了盈君。 我想你是知道的,心里在知道了那种还没被公开的丑闻之后,面对盈君时必须保持什么都不知道的困难度几乎是五星级。至于为什么是五星级,原因我想是出在我骗人功力还不及于嘴砲和lds的等级。 「哲皓最近状况很糟。」睿哲的语气略带不悦,我听得出来。 我们在麦当劳里,以约谈的方式在午餐时间里找了盈君出来。 「我的工作还很多,如果没有其他特别的事情,那我就先回公司了。」 「盈君,这事关你们之间的路,作为好朋友,要怎么把你们一直在吵架这件事情当作耳边风?」 「你根本不懂……」 当盈君看着睿哲这么说着:「你根本不懂。」时,我似乎听出了什么不太对的地方,但却没有办法明确地指出到底哪里有异。 「我是不懂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我来这里可不只是为了拯救你们之间的感情。」 「要不然是来这里抬槓的吗?」盈君憔悴地这么问,我在心里深深地呼喊睿哲,请他不要再继续了。 「我是来拯救哲皓的。」睿哲说,他的语气十分强烈。 你知道处在这间夏日中的麦当劳里,就像待在冷冻库里一样吗? 会这么说是因为,我竟然正在发抖。 不知道是因为冷气太强、还是我在害怕。握着颤抖的拳头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开过,我面前餐盘上的薯条更是一根也没有碰过。 「我看出来了,他的……精神状况就快要不行了。」 「我亏欠他太多,我早就没有资格待在他身边、待在四人行了。」 「盈君!」 「拜託不要再折磨我了!」 不管在心里喊了多少次的对不起,我仍然没有勇气把它讲出来。对不起这三个字,讲出来一点也不难,但难在我根本没有勇气在盈君面前开口。 这一次的拯救行动失败了,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因为睿哲根本不知道在盈君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同时我也不晓得那晚之后,盈君到底被戴总侵犯了多少次。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回程的路上,当我被睿哲这么一问时,吓得我背脊凉了一整截。 『……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你刚刚一句话也没有说,感觉你不太愿意介入。」 『本来就是别人的感情事,我们没有立场介入吧?』 「唉,就是不忍心看到哲皓这样摧残自己啊。现在只希望这是单纯的过渡期,过了就天下太平了。」 可惜这并不单纯啊!李睿哲。 回到家里时我正在想着今天下午究竟是怎么度过的,大概是没有任何起伏地度过,所以回到家里时,这些对我来说无所谓的事情,便被热水澡的水一起从身上冲刷掉了。 在认真的要面对一件事时,感觉比面对穷困潦倒的生活还要沉重。 没有钱的生活只要拮据一点还是能过,但在认真面对一件事情时,你的态度不能随便,而想法更不能拮据,因为一旦放松了,机会就会一溜烟地擦身而过,就算是伸出手要抓住它也为时已晚。 我不晓得她究竟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只知道当我透过话筒听见即使悦耳,也从口中带出了一丝疲累感的口吻时,我是一点也没有犹豫地就拎了皮外套和钥匙串夺门而出。 你说这样随便吗? 对我而言,正因为谨慎,所以才毫不犹豫地下了这个决定。 夜晚的台中,没有浪漫不羈的邂逅,也没有令人伤心难过的离别,好像正如它的名字一样中立,不偏左也不向右的感觉,有点尷尬的同时也带点惆悵。 为什么我会毫不犹豫的出门?回想起来,也不过只是她打来说的一句:『我想见你』。 要是早个几年前问我,被妓女带出场的感觉像什么,我一定会回答你:『神经病』。但现在,我却正在当那个神经病,像发了疯似地背着一天下来的疲劳,骑着机车前往目的地。 这一次不是在旅馆,也不是在中友百货的厕所里,而是在它的隔壁──一中街夜市。 你没听错,就是在台中市里不算太热闹,但也不冷清的一中街。 站在水利大楼旁的小七前,我的目光像是哈伯望远镜一样不断向外延伸,好像她可能就远在天边,即使拉长了手也触不及。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距离相约的晚上七点还有二十分鐘,早到的我必须等待也是理所当然。 突然想到,要是约我的人是家伶,是不是我也会早个二十分鐘到达呢? 这个问题,就好像机智问答节目里主持人正在提问一样,下一道问题随着『叮咚』或是『叮叮』的提示音冒出来,它就在我的脑海里彷彿windowsxp的提醒视窗一样弹出。 「你早到了。」 在听见从后方传来的说话声时,心头突然一缩之下使我立刻转过头,只见她弯下腰看着坐在阶梯上的我,双手向后折在背后,而笔直的双腿就併拢地站在我身旁。 在向上看去时才发现,她的眼睛很大、很明亮。那张瓜子脸上的皮肤白得恰到好处,而黑色的瀏海在额前中分,最后在发尾处向内微捲。 『啊……』 如果是家伶这样叫我,我会因为吓一跳而心一缩吗? 问题又出现了,在我的大脑里像是灵感一样涌现。 「啊?」 『啊……嗯……』 「你看到我,除了上床以外,就只会啊,跟嗯吗?」 『喔……不。』 「而且还多了一个『喔』。」 我只不过是稍微愣了一下,为什么就可以被她一连嘴砲了好几句? 突然觉得,充斥在我身边的人,似乎都具有嘴砲的潜质啊…… 「你知道吗?」 『什么?』我疑惑,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这里是很热闹的一中商圈。」 『是啊,然后呢?』 「然后,你打算在这里坐着,然后度过这个晚上吗?」 干,我到现在才发现,我原来一直傻坐着没有站起来。 后来,她让我看见了妓女不一样的一面。 在床上时陶醉的模样,和练就一身高超技术的她,在这里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我和睿哲他们一直以来逛到烂掉的一中街,对她而言就像是一座游乐园,而且是很好玩的那种游乐园。 比如说,当她看见上面还有粘着薯条的热狗时,就像个小孩一样问那个是什么,为什么热狗上面会有薯条?由于我没有很饿,所以我们只买了一根。 接着我们往广场走去,她一边啃着热狗,一边问了:「什么是山西?」 在我还在思考为什么她会问我这种问题时,她才把手指指向前面,白色底红色字的一个大招牌,上头就写着斗大的『山西刀削麵』。 『山西是地名。』 「所以在那边吃到的麵,是山西的麵吗?」 『也许吧,不过大多数的店家,都只是想要掛一些名產地的名号,藉此提昇店面的知名度。』 只见她『哦哦』的点了头之后,便挽着我的手腕且盯着我,我才发现那美丽的大眼睛像是在告诉我:「我想吃看看」一样。 最后我只看见一手拿着剩下一半的热狗,一手拉着我的左手的女孩,兴高采烈地朝山西走去。 这种感觉很奇妙。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和妓女逛街吃东西。 待续…… 机智问答什么的,即使只有曇花一现,也深及心坎里。 而深及心坎的原因,大概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结果,这里热得让我不得不把皮外套给脱下。 店家在煮麵时散发出的热气在夏日里的确很让人难受,我挽起白衬衫的袖子后,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汗水,希望这些被吸入衬衫的汗水,不会为它留下太重的味道。 我和她就在山西刀削麵里头,因为我不太饿,所以一样只点了一碗汤的榨菜肉丝麵。 她细心地把卫生纸垫在热狗下面之后放在桌上,然后拿起汤匙与筷子搅了搅汤麵,接着一点一点地开动起来。 在看着她先吃了一小口麵,然后小心翼翼地喝了两口汤后,我才发现她的举止居然如此优雅,即使现在不是在床上,她醉心于当下的表情很是引人入胜。 我其实有注意到,她为了不让汤汁喷到身上穿着的橘色连身洋装,而特别把麵放在汤匙里,然后轻轻地把麵吸入口中。 随着『叮咚』或是『叮叮』声,我知道问题又像windows提示视窗一样弹跳出来了:如果是家伶,我还会这么仔细地注意她吗? 「给你。」 『啊?』 「你又在啊了,啊啊先生。」 『重点是,你拿着吃了一半的热狗想对我做什么?』 「帮我吃掉。」 『啊?』 大概是这一声『啊』害了我,她一口气就把热狗塞入我的嘴里,那力道纵使不小,但也恰到好处地不会让人感到疼痛。 『你……』我连忙把热狗从嘴巴上拿下来,即使我已经咬了一口。 「放心,我很健康,没有生病。」 『不……我的问题不是这个……』 我一面扶额,一面看着这根热狗,在此时心里想着应该把它吃掉,还是还给她,还是乾脆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扔掉? 「要吃掉,不然──」 『……』我看着她,她好像在想着什么权宜之策。 「不然,我会不高兴。」 这次不是『叮咚』或是『叮叮』,而是『嗶嗶』!── 那是好像警察在叫你停车时的那种吹哨声,然后问题就像警察问你有没有喝酒一样地冒出来,就连口气都一样:「你不希望让她不高兴对不对?」 其实我很纳闷,很纳闷我们之间这种很奇怪的关係。 嗶嗶!──下一题! 系统声音就这么不客气地冒出来:「如果她是家伶,你会毫不犹豫的就把热狗吃掉吗?」 我不知道,因为不论回答什么都感觉像在自欺欺人。 之后我们在吃完了刀削麵后从山西走出去时,我仍然拿着已经冷掉的热狗。 陪她逛街的心情其实很复杂,这对我来说只是个满足生理需求的妓女,居然在和我逛一中街,旁边还时不时地投来一些目光,一种『这女孩真漂亮,可惜旁边那个男生应该是她的男朋友了吧?』的想法就从那些眼神里冒出。 会这样认为是因为,她并没有像一般的妓女一样浓妆艳抹,也没有像一般的妓女一样穿着裸露,更没有像妓女一样明目张胆的行为举止。 「今天一天,都听我的话吧。」 『为什么?』我仍然拿着热狗,犹豫着到底该丢掉还是吃掉。 「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 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 嗶嗶!──警笛声又衝了出来,耳朵好像就要聋了一样:「在这个对她而言十分特别的节日里,她找你出来逛街陪她一整个晚上,你是不是会觉得她喜欢你?」 我怎么知道? 嗶嗶!──:「你开始想要顺着她的意思了,你开始喜欢上她了。」 妖言惑眾的提问声源源不绝地从脑子里冒出来,它就快要让人喘不过气来了。 「你身体不舒服吗?」 『啊!』 着实被吓了一大跳,原因不是她的声音太过突然地出现,而是因为她的漂亮脸蛋突然贴了上来,让我在回神时吓了一跳。 「又是『啊』,每次都是『啊』。」 『……』 她把双手折在身后时,我想像着她就像戏剧中那些青涩的女高中生一样,正以手指勾着手指地一边走、一边朝我看过来。 然而我们确实是肩并肩走了走着,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台中公园里。晚上八点多的台中公园还算热闹,朋友间或是情侣们在这里散步的景象,就像自然风景一样稀松平常。 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呀。」她的口吻听起来,可以感觉得到她的心情很好。 『你叫什么名字?』 「伊藤虚不是很厉害吗?」 『啊?』 伊藤虚是我的作品《海殴社》里主角的名字,是个推理能力十分厉害的男性高中生。大概是她看了我的手稿之后,才突然这样讲的吧? 「伊藤虚那么厉害,推理看看啊!」 她好像把伊藤虚当作是我,要我展现推理能力给她瞧瞧一样。 『嗯……』很不可思议的,我竟然真的开始思考起来,『你的仪态和举止看起来是那么优雅且不急不徐,一定有个「沉」字;而眼睛很明亮清澈,名字里肯定也有个「静」。』 「你很固执哦。」 『很固执?为什么?』 「因为太刻板了。」 太刻板这种词汇用在我身上真是太过份了,我明明是那么随和的人啊。 「不过我很喜欢,就叫我沉静吧。」 『……那不是你的名字吧?』 「从现在开始,它就是我的名字了。」 『啊?』 「你想问为什么是吗?啊啊先生。」 『的确很想问,沉静小姐。』 她突然像是被逗笑了一样,两隻眼睛在笑起来时就像两个月弯,而勾起的嘴角纵使不那么大,却轻盈不已。 要问我为什么会观察得这么彻底?大概是因为她的气质就像林志玲那样优雅吧! 「因为这是我今年的生日礼物。」 『所以你每年都会改名字吗?』我反射性地提问。 「你……」她投以不悦的眼神给我,让我认为自己问错问题了,「是不是讨厌我?」 『说不上讨厌,倒是很奇妙的感觉。』 「奇妙?为什么?」 『因为你的行业,我和你逛夜市、在公园散步……』 「所以你真的很固执。」 好吧,大概我真的很固执。 「不过我不讨厌,你和其他人的感觉不一样。」 『……』 我看着她……正确一点来说──是看着她的背影,在那之中有一道很深很深的轮廓,它就像有着不为人知的深沉,彷彿是我给她起的名字一样──沉静。 后来,她说想去我家看一看,但不是以应酬的理由,而是以朋友的形式拜访,拜访我空无一人的家。 这一晚,我们聊了很多,从台中这个城市聊到住家,又从住家聊到了房间,接着从房间又聊到了摆设,接着从摆设聊到小说…… 这一次是叮咚,而不是扰耳的嗶嗶:「现在你希望她是你朋友,还是你的女朋友?」 直到我发觉时,我才发现到自己的答案一直都是:我不知道。 这晚,虽然不是以应酬的方式拜访,但我们仍上了床,而这一次的过程是缓慢进行的。 好像做爱的时间被我拖得太长而透支了她的体力,因此今晚我们只做了一次──做了个很久,很令人难忘的一次爱。 看着甚至连冲澡都没有就倒头睡着的她,我谨慎地思考起这种很不一样的关係,似乎在她身上不用太担心仙人跳,而我看起来也没有太多本钱可以被骗,实际上也没有太多本钱。 但我不禁想问,究竟是为什么? 后来,我看见了被放在书桌上那个还剩下一半,已经冷冰冰的热狗时,透过桌边的闹鐘发现现在仅仅是晚上十一点左右。 我想了一下,她的生日还没有过去,我便拿起桌上那个已经冷掉的热狗。 你知道吗?间接接吻的感觉,就好像鬼挡墙一样,久久走不出我的心。 待续…… 沉静。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我相信每个人只要是为了工作或上课而早起,就肯定会觉得床舖是一个超巨大型的强力吸引磁铁,专门吸引懒惰虫和瞌睡虫。 虽然很不想承认,不过我的确就是那隻懒惰虫和瞌睡虫。 坐在床边一面揉揉双眼,一面看着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大约一小时的时鐘。这段时间也许够我轻松盥洗、轻松换一套衣服,然后轻松地准备要出门的东西。接着走进在公司旁边的小7,买一块法兰西可可香颂和一瓶饮冰室茶集乌龙奶茶当作今天的活力有氧早餐。最后走进公司,坐在位子上独自一个人享用一天二十四小时里,仅有半个小时的早餐时间。 在我全都盘算好了,接着起身准备要前往浴室盥洗时,我才发现到在书桌上,被放了一盘看起来烤得差不多的烤土司夹肉,还有一杯咖啡色看起来应该是奶茶的饮料,以及放在盘子边,随着电风扇微微吹拂而飘扬的纸条。 这一次,她不是在上面写下十位数字的手机号码,而是一段简单却惊动我小小心灵的问候: 伊藤虚(阿虚): 早上好,我看了一下你拿来当作闹鐘的手机,大概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醒来。然后,当你醒来时,奶茶和土司应该还有些微的温度吧!算是昨天陪我一个晚上,还有送我生日礼物的回礼。 ──沉静。 其实最让我感到悸动的不是她在我醒来前不告而别,也不是她偷看了我的手机,也不是偷用了我的厨房做这顿早餐,而是她在纸条的末端,附註上了她的生日礼物。 沉静。 她会当真地使用这个名字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而去公司的一路上,我都在思考着这个现象。 「嘿,早啊。」睿哲毫不客气地在办公室大声向我道声早安,显然他已经把戴总的宽松当作是一种自然现象了。 『早啊,你精神真好。』 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连同自己的包包一起放在办公桌底下,这一向是我的习惯,几年来都保持着这种规律从未改变。 现在不太一样的是,睿哲趴在办公桌旁边的隔板上,看来仅剩不多的自由时间,睿哲打算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混过去。 『干嘛?』 「你老实说,你和家伶的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进你个蛋,你再不回去加紧工作,小心戴总就要跟你保持某种程度的进展了。』 「快说啦!你今天没带早餐来,是不是已经吃过家伶的爱心早餐啦?」 『吃你个蛋!』 我死都讲不出口,我吃的不是暗恋对象的早餐,而是一个刚被我起了个『沉静』这个名字的妓女所做的早餐。 「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啊?」 我赫然发现,家伶拿着一杯小7的热饮从外头走进来,驻足在我的办公桌旁边。 『早,今天喝咖啡?』 「哦?对啊,昨天有点熬夜了,没办法,生產线最近要的零件变多了,要审核的经费申请书和文案也跟着变多啦!」看着家伶有点不高兴地抱怨,不知怎地心里有一种赚到的感觉。 「说到这个,最近不晓得怎么搞的,经费申请的书面报告变多了,虽然有很多因为觉得莫名其妙而打了回去,但是戴总好像要我们让那些申请通过的样子。」睿哲抓抓头,有些不知所谓地讲。 「对啊对啊,你也有感觉对不对?」家伶也跟着附和,然后就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把咖啡放在桌上。 然后睿哲也和家伶一样,默默地走回自己的位子上,开始今天一天的工作。在我还觉得莫名时,我才看见戴总从办公室外走进来,大步迈开的模样显然是在暗示休息时间已经结束,而对家伶和睿哲睁一隻眼闭一隻眼。 这种对我们突然性的放水,真的很让人摸不着头绪。 然后就是一片的死寂,只剩下原子笔在文件上面画来画去,和手与键盘在跳探戈一般的声音此起彼落。而我则是在这片死寂里,从一旁的柜子中拿出又被新增的待考核文件,以及做好随时会有突击的心理准备。 你大概会想问,什么是突击? 所谓的突击,就是生產线发生意外。而意外又分为相当多种:有安全意外、机器故障意外,或是供料不足需要调度的意外。最常见的就是基层主管跑上来大楼,为了请料而给戴总白白训话。 这样的突击跟我们有什么关係?就是因为关係可大了才会拿出来讲。总公司讲求的除了效率以外,还要有秩序,如果为了效率而跳过秩序,那就表示你接下来不想过好日子了。 所有的申请依规定都需要有书面报告和电子建档,对钱斤斤计较的大老闆们会认为有这些东西做存根,那些基层主管就没有办法可以a钱。 所以为了秩序而缺少效率,你也要准备挨耳根子的痛了,当然骂你的不会是高层主管,而是我们的自走砲:戴总组长。 突然,家伶传了张纸条来,在我放下原子笔和工作的心思接过纸条时,她的笑容便若隐若现地穿梭在及肩长发里。 子龙: 晚上,我们去一中街。 ──家伶。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涌上来,这股很熟悉的感受让我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担心。 这一瞬间里,一中街突然变成了让人恐惧的逛街地点。原因是:昨天和其他女人去,今天却是和自己的暗恋对象去,这种感觉你能说不让人恐惧吗? 很快的,这个消息就传进了睿哲和哲皓的耳里,然而他们令人不感意外地在口中嚷嚷着也要跟着去,虽然我有暗示过他们不要来乱,但他们就好像瞎子一样对我的眼神置之不理,这真是天杀的欠扁啊!真想把他们一个一个抓来踹! 「好啊,四人行也一起来,我知道一间很好吃的披萨吃到饱!」家伶有点娃娃音的口吻,在吵杂的员工餐厅里悦耳着。 「说不定,再过不久就会变成五人行了。」睿哲一面托腮,一面看着俗又大碗的阳春麵。 实际上员工餐厅每天都会补助五十块的午餐费,所以如果只是吃阳春麵,那等于是公司请客,因为那一碗比脸还大碗的阳春麵就是五十块。如果你想吃一碗比脸还大的牛肉麵,那你只需要再贴三十块就有得吃了。 「也许依然会维持四人行……」哲皓突然意有所指地说着,然后自顾自地吃着牛肉麵。 「对了,盈君呢?她不来吗?」身为好兄弟的睿哲,很没头没脑的切入了这个大重点。 「她最近好像压力很大,不希望有人打扰她。」 是什么时候开始,哲皓已经可以这么冷静的谈论盈君了? 好像在我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陷入这种境地了,看到这样子的画面的确很让人不忍,但多过于不忍的却是罪恶感。 「子龙,晚上七点,我们约在哪里呢?」家伶可爱的娃娃音,将我从沉思拉了回来,「我想我就订八点的位子吧。」 『啊?……喔,就约在水利大楼旁的小7好了。』 一时慌张下,我竟然又选了那个令人感到尷尬的地方。 「好啊,那就约在那里囉!」 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拔河比赛时,被绑在粗麻绳中间的红色缎带一样左右摇摆不定。 待续…… 决定好约定地时的家伶,笑起来非常甜美。 但那双笑弯起来的大眼睛,却突然很像沉静。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再一次来到这里时的心情是复杂,也是沉寂的。 不改夜生活一般的一中街夜市,周围喧嚣的声音更是大得离谱,甚至还有街头艺人就在旁边背着吉他开始自弹自唱。 看着他们鼓起勇气面对一群陌生人展现才艺时,我有一种羡慕的心情,并不是羡慕他们的勇气,而是他们有可以追逐的梦想。 或许人生在还不懂事时,可以有很多梦想可以追逐,而在懂事之后,失去了一些梦想,相对的却也换来了一些世故。遗憾吗?不──其实挺值得、也挺公平的。 我一样坐在水利大楼前的阶梯上、一样早到了二十分,也一样自顾自地胡思乱想。好像正为已经过了会胡思乱想的年纪,却还改不掉这个小习惯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这心情使我微微低着头,好像自己亏欠了这个世界许多一样。 毁坏的沙雕如何重来有裂痕的爱怎么重盖 只是一切结束太快你说你无法释怀 贝壳里隐藏什么期待 等花儿开 我们也已经无心再猜 面向海风 咸咸的爱 嚐不出还有未来 你知道吗?那一对街头艺人男女合唱的珊瑚海很美,不论是歌声、歌词,还是吉他谱出的旋律,甚至是他们组合起来的身影都非常唯美。我猜,他们铁定是一对感情很好的情侣吧? 要是再早个十几年,我肯定只认得谁是刘德华,然后谁是张学友,根本想不到会突然砰出一个叫做周杰伦的音乐奇才。好像周杰伦的出现,就把刘德华和张学友的光环给劫走了一大半,名气在一瞬见就红透了半边天一样,还真是让人意外。 相信介绍周杰伦这种事情对你们而言只是浪费时间,而对我来说更只是拿来骗字数骗篇幅用的手段,因此再介绍下去的话恐怕你们就要转台了,所以在这边我就不对于他多做介绍了。 「唷,你早到了!」 一道雀跃的说话声就从我身旁传出。 大概是因为她身高不高的关係,让我仰头的角度即使不用太大,也能够清楚看见藏在旁分瀏海与两旁发尾内的那张甜美脸蛋,它带着微笑衬托出家伶的天真单纯。 你知道吗?跟心仪的对象出来约会,纵使没有正式交往,在心里也会以正式交往中的前提来迎接后续,以至于这一次,我并没有傻楞楞地坐在原处啊啊低语,而是立马起身,以一个我认为还不错的问候当作开场白。 『你也早到了,大概早到了二十分鐘。』 「哈哈,因为想快一点来找你。」 『为什么?』我心一缩,有点期待着某种答案。 「因为我觉得,你一定会早到。」 『这么准?』 「大概是神在我出生时没有把我的第六感收走哦,哼哼哼──」 看着家伶鼓着胸膛哼哼暗笑时,的确觉得在她身上有股很滑稽、很玩味的感觉。要是没有实际相处过,肯定不会知道家伶在私底下会有这么一面,可爱的一面──嗯!可爱的一面。 因为还不到订位时间的八点,于是我们开始在一中街里踱步,顺便等睿哲和哲皓过来。 我们先各买了一杯西瓜汁喝,接着到娃娃店里夹那些我根本夹不到的娃娃,然后又到了一间颇有名气的冰店里休息,还记得那间冰店叫做上和园,除了冰品外还有卖鸡爪冻。 一路下来,突然让我觉得一中街竟然如此的大,大到好像永远逛不完似的。这就是那天,沉静对一中街的心情吗? 『你去过逢甲夜市吗?』我在上和园里问,然后喝一口西瓜汁。 「有,以前和高中同学去过,那里真是超大的,去那边光是挤来挤去就饱了,根本不用吃东西。」 家伶开始突然性地对逢甲夜市抱怨起来,看来那次的经验不是太美好。 『那里有一间起司鸡排很好吃,鸡排中间有很浓郁的起司,鸡肉吃起来很像肯德鸡。』 「真的吗?我怎么都不知道?」她也吸了一口西瓜汁,语带惊讶地用着那双大眼睛看着我。 『我们高中的时候,应该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啊……恐怕那时候还没有那间店吧。』 「这样啊……」 『想吃吗?』 我试探了起来,其实是在找下一次约会的机会,而且是只有两个人一起去的那种。 「好啊,什么时候?」 『那就这个星期六吧。』我提出,并在心里默默地祈祷那天别下雨。 「哈哈,那就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家伶这个人太过好约,还是有其他的特殊原因,导致不管是上一次的人水私房,还是这一次预约的逢甲夜市都不曾让我嚐到败绩。 叮叮──问题像是评审举牌发问一样冒出:「你是不是在其他特殊原因这个选项上面做出了一些臆测?例如家伶是不是喜欢你?」 我的回答依然是:我不知道。 碍于等一下要去一间披萨店吃到饱,于是我们并没有在上和园里待得太久。 离开那里之后,我们朝一中二街的方向逛去,上了水利大楼对面的商圈大楼里才发现,里面有卖很多衣服,而大多数的衣服都是女性专用。 从一楼逛到三楼再逛回二楼的结论,就是家伶不太喜欢买衣服。不知道是经济太拮据,还是本来就对购物没有兴趣,一般女生上街就是要买衣服买鞋子的习惯,好像在她身上看不太出来。 『女生衣服也太便宜了,男生衣服根本没得比。』 我有点小抱怨地咕噥着,而我们则走在二楼,正要经过电梯。 「女生的衣服根本连一块布都用不上,所以才会便宜啊。」 她好像在讲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但我却对这件事感到忿忿不平耶! 『啊,感觉真不公平耶。』 「大概是男生穿太露的衣服就会被当作色狼,所以布料用得比较多吧。」 原来如此……咦?不对啊这是哪招? 在我还在想着家伶所说的这句谬论时,我们已经走下楼梯,回到了一中夜市的大马路上。 在我的手机响起了铃声时,才意识到了时间这个问题。 「喂,我们到一中街了,你们小两口在哪里?」这没水准的声音想都不用想一定是睿哲。 『在一中二街这边,我们约在上和园那边碰头好了。』 「喔喔,好啊好啊──对了,盈君有来喔。」 这种心脏紧揪起来的感觉是什么,好像现在光是听到盈君的名字,就会让我感到浑身不对劲一样。 『她跟哲皓还好吗?』 「我有问过了,但哲皓一直回答我一样的答案。」 『一样的回答?』我疑惑,同时和家伶走向上和园。 「对啊,反正你到时候问了,就知道我得到什么回答啦!」 『正面的吗?』 「嗯……感觉起来有点模稜两可,啊──你真的是禽兽耶!」 『禽你妹,我很正直好吗。』 「对啦,不是禽兽,是禽兽不如啦!」我还是不懂睿哲到底想讲什么,「操你蛋!你怎么可以问一个没有谈过恋爱的男生这种问题呢?」 『好,我错了,哥哥对不起。』我直白地同意他是个在室男这个事实。 「干!」 然后,他就掛我电话了。 可以秒杀一个嘴砲王,这真是一件让人通体舒畅的事情。 『嗯?』我瞥见家伶笑了。 「没有啊,你们的对话好像很有趣,要跟我说吗?」 『嗯……其实没什么营养。』 「会吗?怎么说?」 『怎么说吗?……大概就像是我住的大楼社区,下午时总会有几个老人坐在管理室外头聊天。』 「然后呢?」家伶看起来满心期待地问。 『然后,我和睿哲的对话,就和他们的对话差不多一样没营养。』 「你哪招!」 『超级大绝招。』 只见家伶不怕幼稚地丢了一个丑脸给我,儘管这幼稚的表现可能让外人觉得很无厘头,但在我看来却是一种真挚的表现……真挚的表现自己很幼稚。 最后,到了上和园时的我们,事实上因为人太多的缘故,导致视线不能穿透人群而立马找到睿哲他们三个人。 认真说起来,这其实是一件很让人心急如焚的事情,如果你必须要问出一个所以然来的话,大概我只能回答你:现在已经是距离晚上八点仅剩十分鐘的七点五十分了。 我可不想以跑百米的方式达阵餐厅啊。 「唷!」突然站在我身边的,是哲皓。 『干,吓死人!』 「恶人没胆啦!」哲皓耻笑起来的模样,有点像脸书上某个暴牙又姓邓的小鬼。 「先走吧,不是快要八点了吗?那间餐厅会不会很远啊?」 『睿哲,恭喜你突破g……喔不,是盲点。』 「不会啊,」趁着家伶为店面位置抱不平时,睿哲射来了一记白眼,「就在前面而已。」 衝着这句〝就在前面而已〞,我们一鼓作气走了下去,才发现那间名叫〝爱丽丝派对〞的披萨吃到饱餐厅就在三民路三段上面。换句话说,就是在中友百货后面,接近台湾中油直营店的位置。 这么说你可能不太能理解究竟是在哪里。 简单来说,就像是在东海大学里面为了赶上课的学生而在校园内设置公车站牌,公车在我们的地方朝着〝爱丽丝派对〞这间教室开过去,我们竟然还要在上头等个两分鐘才能抵达的那种距离。 你可能会问:这样很远吗? 其实一点也不远。 待续…… 「大概是神在我出生时没有把我的第六感收走哦,哼哼哼──」 那么你那神奇的的第六感,也可以感应得到我对你的心意吗? 哼哼哼──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爱丽丝派对手工披萨──是这间速食吃到饱的店名。 它的一楼是什么店在具体上我已经忘了,只记得似乎是卖衣服之类的店面。所以说,爱丽丝派对这间店实际上,是在位于二楼的位置。 「还真近耶!齁?」在我们坐定位时,睿哲才开始抱怨起来。 「很近啊!」家伶一派轻松地坐在我旁边,拿起菜单就是雀跃地猛看。 「是啦是啦,王子殿下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啦!」哲皓拿起汤匙,开始和睿哲把玩起来,还玩得乒乒乓乓地,「看招,流星蝴蝶剑!」 『喂,汤匙不要这样拿来玩,小心以后没饭吃。』我试着制止他们这些幼稚的行为。 「此乃庄严之比武大会,凭你一人能奈我何?」睿哲不知道在演哪一齣,看起来就活像个白痴。 『晚辈惭愧,为先行点明身份。晚辈乃齐云山穹苍洞府太乙真人弟子──林子龙,未请教?』 我把自己看过某一部连续剧里曾经出现过的对白复製出来,从睿哲的表情看来,效果拔群哪! 「穹苍洞府?听都没听过,那是哪门邪魔歪道?」 「你们够了哦──」家伶突然面带微笑地推着我,好像觉得这个幼稚的对白不应该继续下去了。 直到一个还满正的女服务生走来准备要为我们点餐时,我才发现她居然穿着女僕装上班,让人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走错店面。 俗话说得好:士可杀不可辱!我可不想被人家误会是否有些不可告人的癖好啊!……好吧,这句话用起来的确是怪怪的。 「请问是第一次来吗?」服务生亲切地问道。 「嗯!」家伶在应声时微微仰起头,好像很期待他们的餐点一样。 「那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我们的餐点──」 简单来讲,在我们正前方有个沙拉吧(睿哲、哲皓与盈君坐在我和家伶的前方,因此沙拉吧是在他们的正后方),里头有冷饮和咖啡、烤土司和浓汤、薯条以及一些简单的生菜沙拉。 这里的服务生会不定时地端出刚出炉的披萨、炸鸡和薯条,并一桌一桌地询问是否需要。不过最一开始上桌的,是多到吃不完的炸鸡和薯条,之后才会开始上披萨,而摆满了桌子的披萨,看来也是一个多到吃不完的窘境。 只是在今天,我才发现到一个女孩子要是胃口被打开了,就算拿着刀要她住口不要再继续吃也没有用。我们桌上多到吃不完的炸鸡和披萨,有近一半份量几乎都在家伶的肚子里,真是让人看得胆颤心惊。 「我今天才知道家伶这么会吃。」 睿哲显然是傻眼了,手上拿着不知道是第几块的炸鸡,看着我身旁细嚼慢嚥的家伶。 「有吗?没有啊!」一张尽是满足的表情,就在家伶的脸上彷彿棉花糖一样化开,「你看,红豆麻糬披萨!」 当她拿着甜披萨给我看时,也就代表我的肚子得再多一样食物了。希望它们在我的肚子里可以好好相处,不要吵架、更别打架,不然我就得找马桶干架了。 其实红豆麻糬披萨很好吃,它并不是甜咸的口味参在一起,而是单一的甜味,配上热腾腾的披萨饼皮。红豆的味道随着麻糬在口中晕开,吃了太多又咸又油腻的东西后,这道甜披萨其实是可以拿来解腻的。 「欸欸,你看!」盈君拿起不知道是什么的饮料,听她说好像是什么冰醋的。 「那味道真的很奇怪!」哲皓嫌恶地看着那杯泛着淡淡绿色的饮料。 「又没关係,怪东西要是可以治好你丢三落四的怪癖,那也挺好的啊!」睿哲一边把最后一口的牛肉披萨吃下肚,一边调侃哲皓。 「干!」哲皓拿着湿纸巾擦擦嘴,看起来不太想和睿哲一般见识。 「就只拿你的纸巾喔,我也要擦嘴啊!」托腮的睿哲,看起来真的有那么点欠打的感觉。 哲皓盯着睿哲瞧了瞧,眼底好像在酝酿着一种恶意的报復意念一样,不过睿哲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感觉。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相信你也听过这句话的。 「擦嘴是吧?」 哲皓旋即把擦过自己嘴巴的湿纸巾堵在睿哲嘴上,然后又涂又抹的,虽然很脏又很幼稚,但我和家伶却看得不亦乐乎,一旁的盈君也拍手叫好,好像她和哲皓之间一点事情也没有一样。 「干!拿开啦,脏死了!」 儘管睿哲不断抵抗,但被压制的情况下确实是哲皓佔足了上风。 「我帮你擦啊,不是喜欢被服务吗?你就顺着这样被我传染,跟我一起丢三落四好啦!」 「喂!子龙你别光看,帮我一把啊!」 睿哲终于受不了,向我提出支援申请了。 『抱歉,要申请任何专案都必须先提出书面报告,否则我方将一概不受理。』 养兵千日,用于一时。这可是在公司里对付生產线提出无理要求时的手段之一啊! 突然几声咕咕声从我和家伶的头上传起,由于我们的后方是墙壁,于是我们第一直觉就是头上的墙壁有东西。仰头一看才知道,那是一块木製且满精緻的小鸟报时时鐘,里头的蓝色小鸟大概会在半点和整点时各叫一次。 或许是服务生发现我们的面有难色,而一个箭步上前,对我们微微弯下腰表示善意,这样子的服务方式的确让我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抱歉,要帮你们关闭它吗?」 刚才的女僕服务生声音恳切得相当悦耳,一时间听不太出来是装的还是真声。 「好,那就麻烦你了。」 我本来想回答不需要,但家伶却抢我一步开口要求关闭,让我突然觉得这小鸟也真无辜。 看着手上的炸鸡腿时,才发现自己大概是在刚才的甜披萨帮忙下解了不少腻,才有办法让我继续吃进这些又油又咸的东西。 「等一下吃完要干嘛?」 睿哲一面问,一面拿新的纸巾猛擦嘴唇,好像嘴巴上头有着什么瘟疫一样。 『没有计画,你有主意吗?』扔了腿骨,我擦了擦嘴巴和手指后问道。 「我们去打撞球吧。」哲皓突然的提议,我们并没有拒绝。 后来,我们一直吃、一直玩,一直到爱丽丝派对打烊,还试着帮睿哲要那位女僕服务生的电话,不过最后仍然没有成功。我们只能以「她不懂你的帅」这句话来安慰睿哲。 走在要去牵车的路上时,经过中友百货后我才发现,只剩下我和家伶走在百货公司内侧,而他们三人则走在夜晚的大马路边和计程车与公车抢路走。 在还意识不到些什么时,睿哲就丢了一个眼色给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是想帮我製造机会。 「那家好吃吗?」 家伶笑嘻嘻地边走边跳,还像个小女孩一样两手在自己两侧甩动。 『还不错,但是太油了。』我据实以告,嘴巴里还有一些油腻腻的感觉。 「是喔,我也这样觉得。这一顿吃完,明天开始要加倍运动,消耗热量!」 『反正我吃不太胖,应该是不需要了。』 「啊!你这傢伙,真的很机车!」 『这是我天生的优势,谁叫我这么优秀。』 「啊啊,我不跟你讲话了啦!」 听得出来,家伶这句话只是单纯在嘴砲而已。 『何必咧?本是同根生啊──』 「哈哈,那是哪招!」 『超级大绝招。』 「齁齁──居然!」 其实,我想说的是:爱的大绝招。 我们一路走到了光南大批发,这里在十几年前是来来百货,大概是不敌隔壁中友百货坚厚实力的缘故,最后才会沦落到倒闭的结局。后来改建成健身房,最后好像也因为经营不善,而把一楼租给了光南,只剩下二楼还维持以健身房营运。 在光南的地下二楼是停车场,而我的机车就停在这里,睿哲和哲皓的机车则是停在商圈内,并且约在光南停车场的出口处碰头。其实可以想像得到这个计画也是为我和家伶而量身订做的。 「我们要去哪里打撞球?」在光南门口,家伶坐在机车后座贴着我这么问道。 『应该是太平吧。』 「一中不是就有了吗?」 『睿哲说那里高手太多,撞起来太有压力了。』 「哪招啊,哈哈!」 突然,两声彷彿要把人的心脏给吓得跳出来的喇叭声,从我面前的一台黑色轿车里响了出来。 我谨慎思考了一阵子,认为自己应该没有做错什么才对,而且也没有认识的朋友在开这么漂亮的黑色轿车啊! 后来那辆车开到我们旁边时放下车窗,我才发现坐在里面的人居然是志豪。 「好巧啊,在这里碰到你!」志豪把身体靠向副驾驶座,对着车窗向我喊道。 『的确有点巧,会在这里碰到你。』 要不是现在戴着安全帽,我肯定会抓抓头,想着怎么这么倒楣。 这傢伙上次向我借钱不成之后就销声匿跡了,现在却在这里碰头,我只能以孽缘来形容这个遭遇了。 「你们要去哪啊?」志豪打量了一下我和家伶,这么问着,「你女朋友?」 『陪朋友去打撞球。』我试着转移志豪后面补上的那个问题。 「我正好没事,要不也算我一个吧?」 干。 我在心里暗骂着。 由于我找不到理由拒绝他,所以就只好答应了。 后来因为他是开车的缘故,所以让志豪先到目的地去等我们。家伶本身倒是没什么感觉,但这个不适合当朋友的人要和我们同行,确实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彆扭。 「啊?你朋友吗?」 睿哲扭扭脖子,坐在光南门口前的机车上看着我。 『小学同学,最近碰巧遇到,才开始有点联络的。』 「喔……我是无所谓啦,哲皓呢?」 「没什么啊,相处得来的话,何尝不多认识一个朋友呢?」 我没什么勇气告诉他们志豪是个什么样的人,更别提以前我和阿光总是在私底下臭婊他,还骂他是吹牛豪。当然他本人倒是不知道这个真相。 要提到这个阿光以前,得要先讲讲我们的国中时期,不过因为有点冗长,所以这个机会就留待给下一次再讲述给你们听吧。 待续…… 情场上,高手云集。 同时,下三烂也特多。就像这个傢伙一样。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当数学碰上运动时会擦出什么火花? 答案是无聊的火花。对,就是很无聊的意思。 忘记是听谁说过的,撞球是一种和数学息息相关的运动项目。 不知道是我的数学还有待加强,还是真的对撞球这块领域一点天份也没有,每一次不是白球进洞,就是白球撞到目标球,然后目标球进洞,白球也一起淅沥呼嚕地追上去,好像变了心的女朋友一样回不来了。 所以睿哲和我打球时,他总是很爽,因为跟我打撞球,他除了可以称霸以外,还可以多打好几次场上的球。 干,这真是让人发指的现象。 『真是深奥的运动……』 我其实想说的是:『真是靠北的运动。』 「多打几次就会了,」睿哲拿着巧克刷着撞球竿,「我一开始打得比你还烂呢!」 后来上场的是志豪,这傢伙看不出来以前是个白白胖胖的小男生,现在除了五官变得俊挺以外,还有一双可以电死女性的眼眸子,虽然对在一旁桌子单独打球的家伶好像没什么作用。 说到这里,我似乎还没有解释为什么家伶会一个人在旁边开一桌自己撞? 因为她和我一样,不知道是数学不太好,还是撞球天份不太足够,又或者是以上皆是,因此她选择一个人在旁边自己跟自己撞,说起来还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逊弊了!」我才一坐下来,哲皓就劈头数落我。 『是,我逊弊了……』我竟还可笑地应和哲皓,看来真的是逊弊了。 「家伶为什么要一个人在旁边开桌啊?」坐在哲皓旁边的盈君开口问了道。 『大概跟我一样,逊弊了吧?』 「哈哈,但是她的表情看起来好认真,有点兇的感觉。」 『会吗?』我打量了一下,感觉还好。 「你来看的话当然还好啊。」哲皓一边喝着饮料,一边说道。 『怎么说?』 「因为她是你的对象啊。」 『好像也是。』我復议着。 仔细观察了一阵子,我发现哲皓和盈君之间的感觉和善许多,但却给了我一种疏远般的和善。就连坐在一起,都保持着一隻手的距离。 看起来不太像是分手了,但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思索着的我便走向家伶那桌,随手拿起了场上剩下最后的一颗9号球,并放在尾袋的位置。她看了看我,我点点头示意要她打中这颗,她才弯下腰,用着球竿瞄准白球的屁眼,静待出手插爆白球后庭花的好时机。 竿子推下去的那一刻,白球就像是被用力顶了一下屁眼,动向狰狞地往我这边滚过来。 白球就好像屁股着了火,而水在遥远的尾袋而拚命奔跑一样,直到最后屁股烧烂了,才在9号球前停下。 『远水救不了近火。』我向一旁的哲皓意有所指地咕噥着。 「什么意思?」家伶凑了过来,貌似听见了我的咕噥。 『代表球没有进洞啊。』 「哈哈,哪招啊!」 后来我们桌的时间已经到了,而家伶的时间还有约十五分鐘,于是我们几个就到了外头的停车场去透透气,只留下了家伶、盈君和志豪在里面。 只见睿哲拿起菸点火就抽,四人行中唯一有菸癮的也就只有睿哲了。 「也给我一根。」 「你有问题吗?一向不碰菸跟檳榔的赖哲皓今天居然跟我要香菸抽!」 「你反应也太大了吧?」哲皓失笑地这么说着。 『你跟盈君还好吗?』等哲皓点起了菸之后,我这么问了。 哲皓突然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一样地疯狂咳嗽,不知道是我问错问题了,还是这菸太浓。 只见哲皓咳得连眼泪都给飆出来了,这一呛看来问题不小哪…… 「还不是时候。」缓下呛感之后,哲皓才能缓缓开口。 『还不是时候是什么意思?』我猜这就是睿哲得到的答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哲皓又吸了一口,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疯狂咳嗽。 「够了吧?这可是峰啊,你想被呛死啊!」睿哲一把从哲皓的手上抢走菸,然后扔在地上踩熄。 「啊,真可惜,我抽不了、但你可以抽的啊。」 『重点不是这个吧?……』 「也许你抽了,就能抽出我的意思……」 最后我们坐在机车上开始乱聊,从现在聊到将来,又从将来聊到了过去。再怎样天马行空的事情,我们还是可以讲得嘻嘻哈哈的。 少了酒的哲皓,让我们又回到了以往和乐融融的四人行。 后来我也跟睿哲要了一根峰,吸菸经验鲜少的我,在吸入峰浓厚的烟之后,下场也和哲皓差不多惨。 这一呛,呛出了我的眼泪,事实上呛得很无聊,眼泪也跟着这无聊的现象一起流下来。 有点捨不得,也有点心疼的感受,就在我的两指间缓缓地随着屡屡燃烧,这一炷香的时间,乍然地就过去了。 会和睿哲要这一炷香的理由,除了想要体验看看峰的滋味以外,也想体会看看哲皓被撕裂般的心。 呛得很无聊,无聊地流着眼泪,然后一直流、一直流……好像长江一样地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我脸上。 「我们,分手了。」这是哲皓的答案,接在〝还不是时候〞这个回答之后的答案。 我和睿哲分别给了哲皓一个大大的拥抱,希望可以藉此为他分担一点心被撕裂的痛楚。 但我更痛,心被罪恶感给薰陶得黑乌抹漆,就像烟灰一样。 突然想起那天傍晚在公司外头,投射给我那彷彿要表达〝子龙救救我〞眼神的盈君,然后我的眼泪就崩得更厉害了。 「白痴喔你,又不是你失恋,干嘛哭成这样啊?」哲皓笑了笑,手掌一派粗鲁地在我脸上抹来抹去。 『干嘛啦!』我撇开哲皓那隻掺了眼泪和鼻涕的手,因为他把我的脸给抹得一塌糊涂。 「帮你拭泪啊,连续剧不都这么演吗?」 戏如人生,人生却比戏演得还要真实、还要残酷。 这天晚上,四人行里退出了一个女孩,她叫做陈盈君。 后来哲皓载盈君回家以后,就再也没有载过她了,而那台黑色机车的后座从此便成了一个空荡荡的位子,没有男性,也没有女性在那晚之后乘坐过。 夜深得很,我和家伶在85度c混到很晚才回家,我并没有把戴总和盈君之间的丑闻告诉她,而只让她晓得哲皓与盈君分手的消息。 「想不到子龙这么重感情,很让人刮目相看哦!」 家伶笑着喝起红茶来,在85度c的露天座上总是可以感受到外头吹来的,属于夏夜独有的凉风。 『或许吧。』 双手捧着冰奶茶时,我的表情大概呆滞得很蠢吧。 「谢谢你今天陪我出来啦!」 『不用客气,下一次的逢甲夜市也义不容辞!』 「哈哈,你说的喔!」 『君子无戏言,一言既出,駟马难追。』 「哈哈,到底是哪招!」 『爱的……』 在意识到差点把真心话讲出来,而做出紧急煞车的时刻,说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家伶两眼无辜地看着我,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回答一样。 『时间不早了,要回家了吗?』硬把〝爱的大绝招〞吞回肚子里,然后勉强地挤出了这句临兵应急之策。 「嗯,好啊。」 在因为安然度过危机而松了口气时,也因为没有把真心话讲出来而感到有点悵然若失,真是矛盾到了极致。 一路上骑着机车时,我们没有讲任何一句话,她只是轻轻捉住我的衣服,而我则是专心地控制油门和注意路况。 但其实深夜里的道路,顺畅到会让人想要全开油门,在马路上当个追风男儿,但我没有,而是保持着家伶能够轻轻地捉住我的最低马力,同时也是属于我们之间最安全的距离。 我的油门转得特别少,故意让车子的时速落在只有40至50左右,看到红绿灯时还会把速度放慢,试着看能不能堵到它由绿灯转成黄灯,然后变成红灯,让自己与家伶在同一辆机车上面的时间可以长一点、长一点…… 突然发现,爱情看起来就好像红绿灯一样,红灯停、绿灯行。黄灯有人加速,也有人止步,只是有些人好像为了爱情,红绿灯也可以无视地直直往前衝,但真正有勇气闯红灯与闯黄灯的又有几个人呢? 我还没有闯红灯的勇气,于是在黄灯时就选择停下。 顿时发现到,原来停下脚步与闯黄灯或红灯一点关係也没有,因为重点不在停止迈出的脚步,而是在于与你肩并肩一起等待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因为是她,所以就算停下脚步,停止当个追风男儿,停止追逐自己的自由也在所不惜。如果这就是爱情,那么阻隔了哲皓和盈君的,会不会就是一个在红灯的彼端,一个在红灯的这端,中间相隔了汽机车呼啸地来往的大马路口呢? 等到绿灯了,就又会有闯红灯的人出现,阻止甚至撞死了要过马路的用路人。 或许这个闯红灯的人,就是戴总。只是哲皓并不知道。 「绿灯了哦,子龙不走吗?」看了一下,原来已经绿灯了。 『嗯,走吧。』 嗯,走吧,和我一起。 或者── 待续…… 或者,我和你走。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发觉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坐回办公桌的时候,是在我一屁股坐下去那一瞬间所发生的,但实际上我的屁股也只离开了它一个晚上罢了。 换句话说,昨天晚上就像发生了一场数十年来都没有过的快乐,而让人在回想起来时,会觉得它过得相当漫长,让人意犹未尽。 看着饮冰室茶集乌龙奶茶和法兰西可可香颂时,嘴里好像还留着昨天吃过的炸物与红茶味。会这样说并不是因为嘴里真的还留着那些光是想起来就感到相当噁烂的味道,而是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还留存在心头上。 还有一股咸咸的,好像海水一样的滋味,在心里佔据了一块专属位置。 「早,昨天很晚回家吧?」睿哲拎着豆浆,趴在办公桌旁的隔板上说道。 『有点晚,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眼睛红红的,一看就知道是睡眠不足。」 『原来如此,希望家伶不会迟到。』我看了一下旁边空无一人的办公桌。 「说到这个,我还真没看过她迟到。」 后来,家伶的确没有迟到,她在睿哲讲完没有多久之后就进到办公室了,而在家伶就定位没有多久之后,戴总也跨着大大的步伐走了进来。 戴总那叩叩地响亮的脚步声透过皮鞋传出,好像在警示着我们他已经来了,统统给我回去坐好一样。 最近一两年间风靡全球的智慧型手机风潮,造就了许多低头族的诞生,就连我也不例外。 在加入了家伶的手机号码以后,一款叫做line的app通讯软体就自动加入了她成为好友,贴心地为我省下了电话与简讯费。 〈今天还来不及说声早,昨天应该很晚睡吧?〉拿起振动的手机来看,才知道是家伶传来的line。 【嗯,现在有点睡眠不足……希望不会被戴总盯上。】我有点忐忑地打着字。 扔了法兰西可可香颂的包装纸和吸管套到垃圾桶,把吸管插入饮冰室茶集乌龙奶茶时,手机又传来了号外一样的振动。 〈不会啦,最近戴总对大家放水放得很明显呀!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呢?〉 【说不定中了大乐透?】其实我心里想到的是丑闻。 〈哈哈,有可能哦!〉 彷彿可以透过手机萤幕听见家伶的哈哈声一样,有一种心里被充满的感觉。 〈明天就是星期六了呢……真期待!〉 【美好的事物,总是值得等待。】 〈你又贫嘴了哦!〉 【这是真心话!】 〈是贫嘴!〉 【真心话!】 〈是贫嘴!〉 【真心话!】 我说过,串连我们两人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羈绊。虽然奇怪,但是很窝心,是那种即使在炎夏里也不会感到闷热的温暖。 〈笨蛋子龙,我要先工作了!〉她丢了个吐舌头的表情给我。 【好,上班加油!ps:我是天才。】我给了她一个比讚的表情。 〈子龙上班也要加油!ps:你是笨蛋!〉 如果可以在你的心里佔有一席特别之地,那我情愿当个笨蛋也好。 那晚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盈君来上班了,本来的四人行,走了一个盈君、更来了一个家伶维持着四人行的小团体。 一开始的确是会害怕其他两个傢伙会不会趁人之危,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后来发现,那两个傢伙都还满安分守己的。 「话说你还没有跟我们说你是怎么跟盈君分手的。」 中午在员工餐厅时,睿哲突然拋出了这么一个晴天霹靂的大问题,好在哲皓和我们是多年的好交情了,不然他如果当场翻脸,我铁定不会觉得意外。 「外遇。」哲皓很冷静地吃着自己的咖哩饭。 突然想跟餐厅阿姨要个铲子,然后用力挖出一个只够一个人躺的坑,你说躺的人是谁?当然是李睿哲,不然会是我林子龙吗! 「你外遇?」睿哲吸了口饮料后这么问着。 你知道为什么我想活埋他了吗? 「她外遇。」 「原来如此,你认识吗?那个外遇的傢伙。」 『喂,睿哲……』我试着暗示他,要他别再问了。 「不认识,听说是一个很有钱的富家子弟。想想也算了,毕竟外遇的对象是个有钱人,至少不会让盈君饿肚子,我也就放心了。」 你知道吗?当我听见哲皓这样讲时,就好像刚吃了一颗柠檬一样,心酸得脸就要皱在一起分不开来了。 我发现哲皓并不恨,而是满怀庆幸的心情看着盈君外遇,纵使事实不是如此,但对此痴痴深信的他,其实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受害者。 「你跟家伶的进展怎么样啦?」 『你这个在室男,怎么这么八卦啊?』我托着腮,数落着这不知分寸的老处男。 后来我还是把后面的行程让他们知道了,他们投以不知道是祝福还是嫉妒的眼神给我,然后敏锐的哲皓看了看我,好像要看出个洞来一样。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赖哲皓。 『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问问罢了。」 好像胸口被刺了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沿着背脊窜到后脑杓,接着就是一股脑地发凉。 命运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就像一曲交响乐一样,可以透过音色来分辨现在是高还是低、是起还是伏。 如果真有命运这种东西,那我想那个正在弹奏着交响乐的傢伙们,肯定正在远处偷偷地改写我的乐谱係数,让我的命运在眨眼间拥有了高潮迭起。 直至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我依然来到了员工餐厅,独自一个人坐在餐桌解决晚餐。你可能想问,为什么晚餐还要选择在员工餐厅里解决?那是因为外头正在下着倾盆大雨,碍于我是个不太勤劳的男生,因此打算吃完这顿就回家不再出门。 「还不回去?」 当我仰起头去确认这道让我感到熟悉的说话声时,也是将白饭吞下,双眼直盯着盈君看的时候。 『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是没来上班吗?』 「我来做调度部门的手续,戴总要让我升迁至总公司。运气不好,要走的时候就下雨了。」 『是吗。』我故意表现得冷淡,只怕我埋藏在心里的事实会被发现,『买个雨衣,然后骑车回家吧!这大雨看起来不像会在短时间里停止。』 「我知道,不过我不喜欢穿雨衣的感觉。这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她站在我旁边这么说的。那句「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在我听来有股弦外之音。 『不然你要淋雨吗?』 「嗯,我喜欢淋雨的感觉。这点,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我才回想起来,盈君的确不是很喜欢穿雨衣──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不论外头的雨下得多大,她总是一股脑地就骑上车往外衝去,只因为她不喜欢被雨衣束缚的感觉。 是个多么嚮往自由的女孩。 只是她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个折断了羽翼的天使。 「掰掰,明天开始不会再来这里上班了。」 『嗯,到了新场所后也要多多加油!』 「会的。」 这种感觉,就像回到了以前一样…… 那是以前四人行还没有形成的日子。 刚进入这间公司时,会认识盈君最主要的原因,我想除了我们是同一天面试的对手以外,也是同一天被录取的人。 「林子龙先生,你觉得本公司应该以什么理由应聘你成为我们的员工?」瘦皮猴面试官撬着二郎腿这么问道。 『我的阅歷比你们还要丰富许多,这点从我的履歷和自传中就可以看出来了啊,你觉得现在问的这个问题很营养吗?』 你大概会觉得当时在面试时的我疯了。 事实上,那是我的失恋时期,而正当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的情况下,我就连能不能面试进入这间公司上班都觉得不太重要,因此为了回击那隻瘦皮猴的臭嘴脸,我把嘴砲的功力发挥在这不可思议的地点上了。 「林子龙先生,本公司不需要只会耍嘴皮子的人成为伙伴,以你差到不能再差的学歷来看,你对于我们公司一点助益也没有。」 『监考官先生,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可以称呼我为戴总组长。」 『戴总组长,你知道一个人的人生中,可以用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来解释所有事情吗?』 「为何林子龙先生会这么认为?」 『因为,就像现在你认为我对贵公司一点助益也没有,我可以以一句『关我屁事』来回答你。』 「你觉得,我们会考虑录取你吗?」 『如果不会,你现在还会在这里跟我屁话一堆吗?』 我当时真的是疯了,因为我压根儿没想过这混蛋,也就是我现在的上司,居然录取我了。 「林子龙先生,恭喜你通过第一关的面试,不过我们的缺额只有一名,但另外一场的面试中还有一位适任者,因此我想在这里问问你的想法。」 『什么想法?』我依然坐在板凳上,看着面前为数三名的面试官,其中一位就是戴总。 「那一位面试者的阅歷比你要低下,也没有工作经验,对于这样子的新人,你要坚持自己的录取资格,还是要让出位子给这位新人,给予她一个新的初次歷练呢?」 『……』 当时的确无言,本来剑拔弩张的气势瞬间被压制住,一时间内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下,我可以清楚看见戴总微微扬起的嘴角,像是正在讥笑着我有多么不自量力,居然会在这边、在他面前撒野。 我握紧拳,本来就不打算通过面试了,于是我回答出了戴总意想不到的答案。 『恐怕你跟她有一腿吧!也罢啊,如果你们觉得那个人会乖乖地当狗对你们言听计从的话,那就录取她吧。』 当时说着这句话时,我一定没想到自己在未来里有一天会一语成讖,让盈君真有这么一天。 登时可以听见许多人生吞口水的声音,其中还包括我自己的,还记得那时我的整个胸膛都在发烫,而背脊上已经满满都是汗水了。 「恭喜你,林子龙先生,我们决定改变初衷,同时录取你们两人作为我们公司未来的合作伙伴!」 这是在戴总接通了一通电话之后,对我以高亢声调宣佈的结果。 人生总是大起大落,充满了高潮迭起的经歷,对吧? 突然,一连串的水滴滴在我的餐桌上,滴答滴答地把我从回忆中给拉回了现实来。接着我又是一个仰头,在吞下了最后一口的白饭之后,我看见一个被雨水打得满身湿漉漉的女孩,她用起不太高兴又有点慌张的表情盯着我看。 而那张脸上的水,不晓得是雨水还是泪水,就这么从眼睛旁沿着瓜子脸滑了下来。 「子龙,帮帮我……」 待续…… 回想起那时与我同时被录取的女孩叫做陈盈君时,的确有种怀念的感觉。 但是你我都知道,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直至那句「子龙,帮帮我……」让我突然从脑海里翻出了从前与你的画面。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或许应该庆幸现在的用餐人数只有几隻小猫,不然我大概就要被误会成跟女朋友吵架之后,遭到女友巴着不放要求復合的臭男人了。 会这么说是因为──盈君现在就一身湿漉漉地站在我旁边,而我则刚吃完最后一口饭菜,还坐在餐桌旁仰头看着她。这种画面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我真他妈的真是个畜生。 「子龙,帮帮我……」 『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事情一定帮你,但重点是你要我帮什么?还有你为什么会浑身湿答答的?』顾不得盈君接不接得住我的问题,我便任性地扔了一堆给她。 「我的机车发不动,你可以载我回家吗?」 『可以是可以……反正我刚好吃完饭了,不过你这样会感冒,我去帮你买雨衣吧。』 「不用了,反正已经湿了,就这样淋雨回去吧。」 『嗯……虽然是这样,不过我想我还是去买好了。』 「……就说我不要了。」 『但是我要。』 在看见盈君一瞬间里像是顿悟了什么一样的表情时,突然让我感到会心一笑了起来,好像以前的种种画面都活了过来,重新显现在自己的眼前一样。 「噗,抱歉,我没有想到这么多。」她歉歉地说着。 『不要紧,虽然我要,但我也是个君子,所以我还是会再买一件。』 「你!……」 『我买了,爱穿不穿就看你自己了。』 「……」 说完就走向餐厅旁边的小7,我想现在和她保持一点距离对彼此都比较好,毕竟我们也算是曾有过一段过去,虽然是个没有什么发展的过去,不过总是有些疙瘩被留在心头上。 「这样一共是70元。收您100。」 眼睁睁地看着我皮包里的国父战死在小7工读生手上时,心头就有股淡淡地哀伤,而这样的光景,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大概是在两年前左右吧?还记得那是一个下着午后雷阵雨的日子。 「大家听到这边来──」 透过戴总宏亮的声音,以及锐耳的击掌声,引来了在办公室中本来埋头苦干着的所有员工们,好像现在的主角不是我们,而是戴总一样。 会这样子是因为,本来只应聘一人的提案被更改成两人,也就是我和旁边的这个女孩。那时的她还留着长发,五官端正的瓜子脸让她还算得上是清秀佳人。 你知道被所有人注目的感觉像什么吗?演讲者?主持人?艺人?其实全部都不像,而是杂耍团的猴子──大家看着你,用着各式各样的眼光。其中一个傢伙用着不知道是打量,还是默哀的眼神看向我,我还篤定我跟他一定八字不合,但天晓得那个默哀男就是我现在的好朋友──李睿哲。 还有一个不知道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当大家都两眼睁个老大看往我们这边时,有个少根筋的傢伙弯着腰在办公桌下面东翻西翻,还时不时地发出明显可以听见的噪音,大概是现在过于安静的缘故,而让这一阵一阵的噪音显得特别大声。 「赖哲皓,你又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吗?」戴总的揶揄登时引起大多数人的笑声。 「啊……听说今天有新人啊,本来跟睿哲有准备拉炮要庆祝的……」 这就是永远少了一根筋的赖哲皓。 「庆祝他们走入火坑吗?你们该不会是情侣档吧?」志华有些恶意的嘲讽,登时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说到志华这个人,简单来说就是个心机很重的男人。 在四人行组成之后,志华就对我们感到嗤之以鼻,好像我们之中有他十分讨厌的对象,而其他成员就变成了他的迁怒对象。 对于志华,睿哲曾经说过:「那傢伙就只有具目的性的亲近,绝对不会有义气上的存在。」我一直对这句话保留疑问的态度。但不管怎么说,志华从来就没有和我要好的意思。 「好了好了,安静一点,这一次总公司特别录用这两位才华洋溢的新人,分别是陈盈君,和林子龙。」 我们是怎么样在志华的冷嘲热讽,以及睿哲与哲皓联手反击志华之中完成自我介绍的,其实我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而我依稀记得,那时候站在我旁边的那位陈盈君,是个很有主见、也很积极的女孩。 至少那时候是这样没错。 大概你们会想问,这个女孩和我究竟有什么关係? 当一个很有主见、又很积极的女孩极力地想要和你打好关係,然后大小事情都想和你一起完成,甚至是吃饭也是,那你会怎么想? 我想你心里已经有底了。 但我说过了,这是一段没有结果的过去,我想你最好不要抱持太美好的想像。 「子龙──」 约莫,那是个晴朗到让人只想待在有冷气的办公室里的一个下午,盈君突然走到我旁边,以温柔婉约的声音,把在中午休息时间里打盹的我叫醒了。 『……干嘛?』大概是被吵醒的感觉挺不是滋味地,我回应得有点懒散。 「这些文件的审核,你知道这是你的工作吗?」 『喔,所以呢?』 「所以,请你自己去完成。」 她想也不想地就把一整叠a4大小的文件夹扔到我桌上,一张又一张的黑字白纸,在一瞬间里把我原本打盹的势力范围给佔领了。 当一张张被档案夹夹住的文件被迷你电风扇给吹起时,飘起来晃啊晃地就好像在嘲笑当时被女孩子压制的我,说着我的样子看起来真像是个蠢蛋一样。 托起腮一手翻了翻这些应该被审核的文案,便由不得我自己叹了口气。 进入公司三个月以来都在做同样的工作,不免让人怀疑起三个月前那场面试究竟有何意义可言……亏我还觉得自己的气势非凡耶! 「虽然是你的工作,但该休息的时候就要好好休息。」 『你如果肯帮我做,我才能真正好好休息。』 「想得美喔!」她给了我一张丑脸,接着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该休息的时候,就是我们去吃午餐的时间啦!」 『为什么又要找我去跟你吃午餐?』 约莫你们都知道,中午到下午三点这段时间的天气都相当炎热。在这种天气里离开冷气房,对怕热的人而言就等于是要了他的命,更别说目的地居然是号称大型烤箱的员工餐厅。 「因为我只认识你啊!」她不只讲得毫不客气,还理直气壮地继续说下去,「谁叫你在面试的时候讲那一堆劈哩啪啦有的没的,害得结果我得跟你一起进来公司。」 『干嘛?跟我一起进来公司不好吗?』 「当然不好啊!」 你知道吗?我跟她说着说着,居然就毫不自觉的跟着盈君走入大型烤……咳咳,是员工餐厅里,然后还疯了似地点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麵。 「你想想看嘛,如果录取率只有百分之一的公司,只有我一个人被录取了的话,那不就证明我是那一百个人里最优秀的吗?」 『嗯嗯──』 我自顾自地吸着麵条,听她讲这些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但其实是像屁一样的话。你知道像屁一样的话叫做什么吗? 「但是你突然杀出来了,那不就表示我的优秀,被你给沾去了不少光吗?」 『屁啦!』 对,答案就是屁话。 『沾你妹!我优秀是与生俱来的好吗?告诉你,我要是认真起来,连自己都会害怕啊!』 「喂!你干嘛拿九把刀的台词来反驳我啊?很幼稚耶!」 『你真的以为自己是沉佳仪?』 「……反正九把刀的台词,不可以从你的嘴巴里跑出来。」 『为什么?名言就是要引用才叫名言啊。』我一边咬着牛肉,一边用着口齿不清的口吻反驳。 「吼,你真的很没水准耶!就不能把东西吞下去了再说话吗?」 『认真一点回答我的问题啦,花痴。』 「因为你会贬低它的价值啊,白痴。」 干,你信不信我下一秒就会把牛肉汤淋在你头上! 「干嘛?生气了喔?」 『老子肚量大得像海一样,怎么可能生气?』我头也不抬地吸着麵,然后想着快点回到办公室里打个盹。 「哎唷!真爱张耶,你姓张喔!」 『你才姓张啦。』 「我姓沉。」 我差点把汤喷出来,这女人难道真的以为自己有沉佳仪那种条件吗? 『够了哦。』 「喔,好吧。」她终于乖乖地继续吃桌上那盘炒麵,「对了,你跟睿哲和哲皓他们,熟吗?」 『还可以,听说还要组什么团,好像叫南方三贱客吧?』 「你们三个?」我意外发现,盈君的脸有点红红地。 『是啊,怎么了?』 「没有,没什么。」 相处的三个月即使不算长,但也够了解一个人的个性了,你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吗?因为,我后来知道,盈君想要倒追那个丢三落四的傢伙。 没错,你想的没错,那个丢三落四的傢伙就是赖哲皓。 当我从盈君口中听见这个晴天霹靂的消息时,我除了感到好笑以外,还打了一个很烂而且很爆笑的比喻给盈君听。 还记得那时候因为盈君莫名其妙地在假日把我叫出来,于是我们约在离盈君家比较近的星巴克里见面。 基本上我是个很怕热的人,所以星巴克这个决定是我的主意。而你知道吗?盈君那傢伙的提议真的很烂,是烂到你会想打人的那种烂。 「喂,我有事情想找你商量……」电话的那一头里声音相当纤弱,让盈君显得有失以往大女孩的气度。 『喔,什么事?我在听啊。』我依稀记得,那时候自己正在吃统一凉麵当午餐,顺便拿着指甲剪在剪脚趾甲。 「你真的很白痴耶,我们约出来讲啦!」 『干嘛啦,一个礼拜才休假一天,有什么事情现在讲就好了啊!』 「电话钱很贵啦,我们约在……我想想──」 『我还没有答应要跟你去啊!』指甲剪的声音印象深刻地啪,脚指甲就带着声音一同飞进了凉麵里,『干!我的35块!』 「啊?什么35块?」 『不,没什么。……』 我心里满是慷慨激昂,盘算着把指甲挑掉的话应该还可以吃吧? 「不管了,我们就约在公司员工餐厅好了,今天应该还是有人值班才对吧。」 『干,又是巨大烤箱,你是牛角麵包吗?』 「又没关係,而且这附近我又不熟……」 『星巴克,就星巴克了。那边有冷气,还有饮料喝!』 「啊?为什么要喝咖啡?我比较喜欢其他的……」 『不管,就星巴克了。』 啪一声,我毫不客气地就掛掉电话,然后把手拍一拍,好像忘了洗手就拎起钥匙出门,现在回想起来还真噁。 认识她这几个月以来,我们变得无话不谈,好像不管什么东西都可以聊得嘻嘻哈哈的,有时候还可以为了一点小小的事情辩得脸红脖子粗地,大大小小的衝突在我们身上是家常便饭了。 最好笑的是,每次赢的人是我,但顺着她意的,居然也是我。 这到底是什么孽缘啊…… 「嘿,久等了!」 『是久等了。』 我吸着咖啡冰沙,挑起眉目看了看穿着牛仔裤和白色短袖上衣的盈君。 「你真的很不浪漫。」 『不好意思喔,等一下饮料钱得请你自己出了。』 「哼,自己出就自己出。」 后来看见她拎了冰咖啡来,然后从满满的,喝到剩下四分之一后,我也差不多把她的话听完了四分之三。最后的那四分之一,是在冰咖啡杯里剩下冰块的时候,她才娓娓道来的。 「你可以帮我吗?」 这就是她最后剩下的四分之一。 『所以,简单扼要来说,你暗恋哲皓,要我帮你牵线的意思。』 「……嗯。」她红着脸时,的确还满漂亮的。 『你知道有一个卡通叫做小红豆吗?』 「……知道啊。」 她怔怔地看着我,我相信接下来的这个比喻很烂,而且很爆笑。 『里面有个叫做朋美的女班长很能干,但是她暗恋班上一个一点出息也没有的傢伙。那傢伙叫做小诚,你们就好像……』 「喂!──」 她突然暴跳起来,害得我好想拿个铲子挖一个只有一个人可以躺的洞。不是用来活埋盈君,而是把我自己给埋进去。 为什么?当你在大庭广眾之下成为了所有人议论纷纷的对象时,就知道为什么会想要鑽个洞缩进去了。 「呜……」 后来她把头压得低低的,低到额头就快要撞到桌子了。 你知道当一个女孩子可以涨红着脸和你述说心事时,就表示你是她最重视的对象,特别是对一个相当有主见的大女孩来说。所以说,我相信盈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会来找我讨论这件事。 『好吧,我帮你。』 即便如此,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大概是神经接错条了,才会答应她这个请求。 待续…… 一句『好吧,我帮你。』,节外生枝出了一段过去。 而我,就是那个另外生出来的『枝』。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能在这种炎夏中打哆嗦是一件很难能可贵的事情。 大概是星巴克内的冷气开得太强,加上咖啡冰沙在我体内发酵,才让我不禁打了一个有点冷的哆嗦,让人有点怀念阳光的滋润。 盈君显然心情很好,大概是得到了我善意的回答,所以她又到柜台去叫了一杯冰咖啡,然后一面哼歌、一面含着吸管地坐回来位子。 会知道她心情很好最主要的原因,大概就是那双眼眸微微弯起了幸福的弧度。 只不过,我连自己都搞不定自己了,现在还多了一个大麻烦。 「你好像喜欢家伶?」 『……大概吧。』 不知道为什么承认的我,表情大概就像呆子一样笨吧。 「既然你答应帮我追哲皓了,那我也帮你追家伶吧!」 『不用,我的爱情我自己去追。』 「哎唷,口气很大嘛!」 『我说过了,我认真起来,连自己都会害怕啊!』 「就跟你说不要拿九把刀的台词来讲!」 『喂──』 「……干嘛?」 她怔怔看着我,眼神就好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一样。 『你实在是很花痴欸!』 「花!……你这傢伙,你自己去想办法啦!」 然后,她头也不回的就走往门口,那双帆布鞋底下的脚步声沉重得很,让我突然为那片磁砖哀悼起来。 『喂,你的咖啡还没喝完啊!』我看了看,还剩下四分之一。 「喂──」在和我有点距离的门边,盈君看起来心情不错地呼了声。 『干嘛啦?』 我托起腮,有意没意地瞥看在阳光底下那位笑得灿烂的女孩。 「不要浪费,记得要把它喝掉!」 『啊?你傻啦?』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听到我的声音,只见她自顾自踏着轻盈的步伐离开星巴克,然后向着隔壁街走去。 有时候的确会觉得女孩子是一种珍禽异兽,你根本不知道她们下一秒鐘在想什么,然后还怪男人太笨太呆板。未来我要是当了总统,一定要增加一项法条叫做:女人太任性罪。 而那杯被喝过的咖啡,我当然没有真的拿来喝。 我好像还没跟你们说完,我搞不定自己什么问题吧? 在进入公司以来,我的确偷偷喜欢一个叫做郭家伶的女孩,她的办公处就在我右手边隔一条走廊的隔壁后面。 一直以来我们的谈话不多也不少,就是上班寒暄几句、公事里问答几句,然后下班间聊几句而已。但我却可以因为每天的这几句,而萌生出一些对她的暗恋。 她的工作能力不及于盈君那样好,更别想跟我这个大天才比了,个子不高的她,和盈君相比也差了一截,但我就喜欢这样小巧的女生。 不过她看起来有些天然呆的表情很可爱,虽然个性上一点也不是这么一回事。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心里早就为她留了一个最特别的位置,那是个为了在将来成为我人生中最特别的人而存在的位置。有点傻,也有点天真的幻想,很单纯地就在我的脑海中弹跳着。 所以,暗恋吗?约莫你我的恋爱,都是从暗恋开始的。 我走出星巴克,跨上机车思考应该就这么回家吗?还是应该骑着机车,花个几十分鐘、几小时的时间间晃,达到难得出门应该得到的投资报酬率? 「子龙。」 一连串的雨声,夹带着一声轻柔却有些纤弱的呼唤声而弹跳起来,好像是才刚从静止的时刻里,突然间开始演奏起来的一样。 从回忆中回到现实时,感觉刚才的画面都很模糊,只因为眼前这片人车交错的雨景是多么地真实,使在顷刻间倒抽一口气的我,彷彿差点喘不过气来一样。 『啊?』 摸着双手上的握把时,我才想起来自己正骑着机车,等待着雨中的红绿灯。 「绿灯了,不走吗?」 『嗯,要走了。』 油门轻轻补上,机车给了我一道懒散的回应。 双载着的机车,发出了慵懒的排气声,好像在下雨天里它并不想出门一样地耍着性子。 雨水随着行进中的机车打在安全帽风镜上,使本来劈啪劈啪的声音登时变得更大了。 我依稀可以感觉得到,坐在我后方的盈君,手指正轻轻地勾着我身上的黄色雨衣。看来这是属于我们最安全,也最合适的距离。 那一次,好像也是这样。 忘记是哪一次了,本来和睿哲与哲皓不太熟的我和盈君,在为了替盈君製造机会这个前提下,我凭着自己过人的自信与胆量去接近这两个说正常不太对,说普龙共又有点为过的傢伙。 后来我们决定了一天到游乐场,就我们三男一女,一共四个人同行,也是在那时候,四人行组成了。 那天具体上的行程根本轮不到我排,因为那一次光是去坐个旋转木马、大怒神、海盗船,我的胃就不行了。所以多半的时间,我都是和洗手台一起度过的。 「什么嘛,你真的很逊耶!」 趴在洗手台上仰望盈君那副叉起腰的模样时,的确有一股想要吐在她身上的衝动。 『人只要有所长,就会有所短嘛!……呕──!』 话不到一半,我又开始了。 「真是的,以后绝对不可以跟子龙来游乐园。」睿哲一面拍拍我的背,一面抱怨道。 「为什么啊?」哲皓的声音在当时听起来相当模糊,大概是因为我正在进行口部排泄的缘故。 「因为多半的时间,都在看他和洗手台打架啊!」睿哲突然拍了一下颇大力的掌击在我背上,更惹得我,『干你……呕────!』 「歹势……」李睿哲。 「也没什么不好啊,反正南方三贱客要变四贱客了。」哲皓看了看我,然后又看了看盈君,「如何?」 「啊……」 看着盈君那又傻又愣的模样,真是叫人急死了,你以为今天我是为了什么才会来这边吐一整个下午啊? 『好啦……呕……』 「你还是别讲话了……」 盈君将腰弯在我旁边,摆出一副担心的模样看着我。 『就……就四人行,必有我师焉!』 就……四人行,必有我师焉。 这奇怪的团体,就在我一个连呕带吐的动作下,连呕带吐地冒出来而且成立了。 后来你知道吗?我一来为了想要恢復自己的体力,二来想为盈君和哲皓製造机会,所以选了摩天轮当作我们的下一站,但是这不管怎么想都是个一石二鸟的权宜之计,竟然害得我差点从摩天轮的最高点跳下去,然后从地面再跳上去摩天轮最高点来发洩不满。 会这样子是因为:盈君没有利用这个机会告白,而且还频频投射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到我和睿哲这车里。她看起来好像想要求救,却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喂,你觉得真的会成功吗?」睿哲在摩天轮里喝着汽水问道。 『你不是有鞋子吗?』我反问,其实是快吐了。 「有啊,要干嘛?」 『脱下来掷茭,问神啊。』 没想到这傢伙不脱自己的鞋子,反而脱我的起来,还很虔诚地高举起来,闭目祈求。 「神明啊,请告诉我哲皓和盈君之间的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吧!」 『干,要死了喔你!』我一面抢,一面压抑肚子里翻腾的感觉,『快点还给我啦!』 由于太专注于抢鞋子以及压抑呕吐感,当时依稀记得若有似无地瞥见前车的盈君,用起带着笑意的目光看向我们。 你知道被电到的感觉吗?感觉就像现在一样,有点麻、有点热,还带有点鞋臭味。 老实说,当下有一种被盈君那双眼神给电到的感觉,不过大概是因为我喜欢的人并不是盈君,因此被电到的那一下,其实并没有对我造成太多的影响。 最后当我和睿哲知道盈君并没有和哲皓告白时,除了异口同声地骂了个:『吼,你白痴喔!』以外,还有商议接下来的作战计画。 「吼,你干嘛那么认真啦!」盈君突然抱怨起来。 『干!当然要认真啊!』我轻轻拍桌严词表示,还差点把睿哲的汽水给打翻。 接着下一站是在六福村里的冷饮部,大洋伞被插在桌子中央向外展开,有一种自己好像在海边冰店的感觉。 「对啊,你为什么要那么认真啊?又不是你要告白,那么认真是在认真个屁喔?」睿哲一面吃起贵到靠北的牛角麵包,一面用着含糊不清的口语对我靠北,「曹鸡巴!这曹鸡巴难吃的麵包还要花我60块!」 『干,我为了你才花999块买张成人票进来疯狂呕吐,你如果今天没有把「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这几个字吐出来,我等一下就把肚子里的那沱东西吐在你头上!』 「喂,你很噁耶!」 盈君自顾自地红着脸抱不平,然后又把头压得低低的,是那种额头就快要和桌子对撞的那种程度。 「真的很噁……」睿哲这叛徒居然投靠盈君。 『呕────!』 「干,你离我远一点!」 睿哲突然整个人像压到底的弹簧一样跳起来,然后离我起码三尺远。 「啊──不要,你走开!」 盈君也跟着睿哲一起向后退去,还差点踉蹌。 『你们被骗到的样子真好笑,就像第一次去参加小贾斯汀演唱会的小女孩兴奋到挫屎一样。』 然后那块硬得不像话的牛角麵包就飞砸到我脸上了,我想不透这东西硬得和我的手枪衝血时一样,为什么它卖60块睿哲却花得下去? 后来为了要让战术成功,我还特地花了120块买了三枝霜淇淋回来,我猜你会想问为什么要买三枝而不是四枝!大概是我已经不太有耐心跟他们继续耗下去了,所以乾脆来一个擒贼先擒王,乾脆一点直接少买一枝,故意让盈君和哲皓两人吃一枝。 什么?你说这样很缺德? 好吧,你说得对。其实回想起来,这样的确挺缺德的。 睿哲先是给了我一个诧异的眼神,然后就是梗着的笑意让他脸上时不时地抽搐着。 「为什么只有三枝?」哲皓看着盈君和我们手上的那几枝霜淇淋,然后非常不悦地看着我,「天杀的,你们排挤我!」 『不不……你误会了,因为霜淇淋的机器正在製冰,所以只剩下三枝的量,你就跟盈君一人一半吧!』 「为什么是我跟她一人一半?」哲皓那张嫌恶的脸孔上,满是红润的花样。 「跟我一人一半不好吗!」盈君涨红着脸指起哲皓的鼻子开骂,「你这可恶的丢三落四男!」 『因为爱无限──』我便拍了拍睿哲的肩,试着逃离现场,『给我一杯壮阳水,让我夜夜不下垂──』 后来你觉得我逃离成功了吗? 干,能成功的话,那陈盈君就会拉肚子拉到脱肛! 脱肛、脱肛、脱肛! 「要吃都给你啦!」她突然就把霜淇淋塞到哲皓手上,然后朝我和睿哲这边气冲冲地走过来。 『吼!你是白痴吗?这可是大好机会耶!』我儘管小小声地讲,却还是掩饰不住我的激动。 「大个屁啦!这样太直接了吧?不管,这是你捅的篓子,所以你要分我吃一半!」 你知道为什么我答应她了吗? 因为,当你被一个大女孩主义的女人拽着衣领宣示主权,那表示你再继续抗争下去的话,她就要把你连同手上的霜淇淋给吞了。 『靠,这一枝很贵耶!去找哲皓啦!』 然后你知道吗? 老子就是反骨,硬要跟她作对。 「分、我、吃、一、半!」 我看见了,盈君那双彷彿能杀人的眼神! 好吧,大概这计画真的很缺德,所以她才会这么生气。 『睿哲,你分她吃啦!这很贵耶……』 「我可以啊,但是我已经舔过了,你如果要的话!……」 我大概可以猜到当睿哲看见盈君的眼神时,心里正被一团恐惧所充斥着。 「当我没说,我先去前面看看。」 干,我遭到背叛了!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陈盈君,来势汹汹。 『好啦,分你就分你嘛!』 最后你知道吗?一句『好啦,分你就分你嘛!』,始料未及地给了我一个非凡印象的六福村。 始料未及。── 待续…… 在那一片雨海中,两人间充斥着一股奇妙的感觉。 三年前的纯真无邪,在三年后人事已非。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子龙,到了哦──」 轻柔的声音,在雨中把我惊醒,有一霎那想维持现在的关係那种想法,但我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也不应该这样。 常常觉得就算像这样被雨打、被风吹,只要身边的人对了,那也没关係。但这是自私的想法。 那种单纯自己一厢情愿,而没有顾虑到身边那个人有什么意愿的想法相当要命──她难道喜欢你淋雨被风吹?而她难道喜欢淋雨或被风吹吗?将这些心情考虑进去的话,就会发现自己很傻,而且是傻得很可爱又很可悲的那种傻。 『是啊,到了。』 有多久没有到盈君家门口了,我正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可以……让我下车了。」 『……嗯。』 我试着渐渐放开,刚才那一记强而有力地捉住我的那隻手。 「刚刚差点滑倒,谢谢你……」 『不客气,毕竟我是彬彬绅士。』 「呵呵,淑女好求嘛。」 彬彬绅士,淑女好求。 简单的两句话,又把我拉入了回忆的漩涡之中…… 大雨滂沱地下着,好像老天爷正在疯狂地把自己的愤怒给宣洩出来一样,整个六福村在一瞬间里就陷入了一阵风雨交加的窘境,让人有那么一种这里就快要被大水给吞没了的感觉。 和我们一同躲雨的人数不在话下,而盈君则自顾自地舔着那枝就要被吃光的霜淇淋,看起来吃得津津有味地。越是看,心头就越酸。 约莫你我都知道,游乐园的东西出了名地贵,我居然还要把这奢侈品和这个大女人主义的女孩儿共享,真有股说不出的怨气啊! 「喂,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就怎么办啊!」 『所以什么啊!』 从纪念品舖的店门口看出去,我发现这片天空黑得就像手臂撞伤后留下的瘀青一样,硬是把下午三点多的天空,给渲染成了五六点时的模样,黑压压地突然有种世界末日来临的感觉,但那是不可能的。 「就是,火车我们不是买来回票吗?火车呀──」 『对喔,再这样下下去,我们就不用出去啦!』 「笨蛋,买一把雨伞不就好了吗?」 盈君突然搀着我的身体,然后转身看向我们身后的纪念品舖。 『你是不是累了?』 我牵起她搭在我肩上的小手,在湿湿冷冷的雨天里有点过于温暖。 「没有!我精神好得很!」她突然脸部涨红地抽回自己的手,然后走进店里。 纪念品舖里总是有很多lilicoco的小东西,像是上面刻有星座的木雕钥匙圈、蓝色的海豚玻璃雕、装有海沙号称可以实现愿望的迷你玻璃瓶、各种手工手环和项鍊及戒指。任何你想像得到的东西,这里全都看得到。 但是看来看去,就是没有我们要的雨伞。 『你真的很可爱耶,几岁了你还相信这种可以实现愿望的海沙瓶?』 「林子龙!我喜欢什么要你管啊!我就喜欢它不可以吗?」 『可以啊可以,其实我只是想笑你真幼稚而已,拿去跟哲皓讲应该不错。』 「你有种就去讲啊!」 『不拿点封口费来吗?』 「去找你的家伶拿啦!」 『呿!……那么兇干嘛?老天爷喜欢尿尿喜欢放屁是我害的哦?』 我自顾自地走到旁边,显然盈君陷入一股叫做无名火的火坑里了,要是在这个时候去刺激她,难保她不会在海沙瓶上许下:林子龙挫屎挫到脱肛,脱肛、脱肛、脱肛!……之类的愿望。 然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其妙地看上了一个钥匙圈,上面刻有一个『龙』的字体;然后仔细看看,这个钥匙圈的木头中间镶了一些海沙在里头。如果说这间店里有什么值得让人讚叹的,就非这个莫属了。 「这个六十块。然后另外这个三十。」当我听到柜台的老闆娘开口之后,我的脸跟着心一起干譙了起来。 『妈的真贵……』 心有不甘地从口袋里拿出有些湿湿的一张国父,接着目送它战死在老闆娘的手上。 「很贵吗?」 『刚好一个排骨便当加一杯珍珠奶茶的价钱,不多不少。』 「呵呵,你的表情看上去不是这么回事啊。」 『国父说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死了一个国父,将来还有千千万万个国父。』 接着老闆娘看了看手上红色的一百元新台币,接着自顾自地会心一笑了起来。 有点接近中年的老闆娘,身材好得没话说,淡妆很完美地遮盖住了岁月不饶人的皱纹,登时有一种比真实年龄还要年轻十岁的错觉从她身上涣散出来。 「要送给女朋友的吗?」老闆娘看着海沙瓶问道。 『呃……不是。』我歉歉地笑,然后收下被包装纸袋装好的排骨便当跟珍珠奶茶。 「原来还不是啊?」 『啊?』我看着望向我后方的老闆娘,啊了一声。 「那个女孩,看起来很犹豫唷!」 大概是雨中的纪念品舖里没有人烟吧?老闆娘在店里自顾自地抽起味道不算太重的凉菸。 『嗯……看起来是挺犹豫的。』 盈君那左看右看不知道该怎么选择的模样,确实是种挺彆扭的犹豫感。 「呵呵,你以后就懂了啦!」 『……』老闆娘好像看穿了什么一样地优雅笑着。 那时候老闆娘看穿的东西,就是现在降临在我身上的结果了吧? 背脊发冷的感觉远比雨水还要更加清晰,即使穿着雨衣也难以掩盖满脸雨水的窘境。 在滂沱大雨下,撑着伞站在盈君家门边的身影,我发誓是自己再也忘不了的孤独身影。 「哲皓?……」盈君的声音,在大雨中异常清楚。 「你们……盈君为什么会坐在你的机车上?」 哲皓看着的地方,正是我牵起盈君的手。 你知道吗?误会是一种就算你跳入黄河也洗不乾净的脏东西。 就算我认真地告诉哲皓:『那是盈君在下机车时差点滑倒,而你却撞见我抓住她手的时刻』,我想哲皓也不会相信吧。 「你的外遇对象,就是子龙吗?」 「不是!」盈君矢口否认。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牵着子龙的手!」 牵着……我的手? 透过雨水的洗礼,就算那是朦胧不清的画面,我仍可以清楚看见盈君的五根手指,就贴贴实实地黏在我的手上。 轻轻的牵着,我甚至没有自觉。 「我……」盈君支支吾吾地,我才惊觉盈君早已失去了大女人的姿态。 「你就是我们的第三者吗?」 我不是超人,但为什么在雨声滂沱的大雨中,哲皓的声音会这么清楚,清楚得就连我想打模糊帐都做不到。 『不,你误会!……』 一个人的人生就算没有太多起伏,也会有巔峰和失落、甚至是被落井下石的经验,这些是每个人或多或少会有的,但那又怎样?人生又不会因为这样就停止不前了!所以,排除万难向前迈步就是我的人生法则。 但是,如果现在在你前方的困难,密麻得就像这场滂沱大雨的雨水一样,不管手臂怎么样挥舞,雨水还是源源不绝地朝你进击的话,那你还能保证自己可以排除万难、向前迈步吗? 「哲皓,住手!你不了解,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赖哲皓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和你林子龙成为朋友!」 因此,我带着跌倒以及挨打的痛楚,披起象徵困难的雨水,一起在地上的泥泞之中打滚,嘴角上还有一点血的味道,但或许是雨水冲刷过的缘故,血跡并没有想像里的那么明显。 『……』 「对不起,都怪我……」 看见鲜少穿着雨衣的盈君就蹲在我旁边抽泣时,我的心头竟然像被利刃划了一刀一样痛。 『要怪的事情太多了,就全推给老天爷吧。』 此时,话不到三秒,天空就响起了一记闷雷,就好像是老天爷一点也不想妥协的反应一样。 『你要拿珍珠奶茶许什么愿望?』 「什么珍珠奶茶?」 我还记得,那时的我们就站在纪念品舖门口,抬头看着雨中时而明亮、时而灰暗的天空,看着看着就会想要拿起珍珠奶茶,然后许下把老天爷的小鸡鸡和屁眼塞住这个愿望。 『没什么,我是说你想用海沙瓶许什么愿望?』 「这个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所以是秘密。」 『有什么关係,反正一定不会实现的。』我顺手推了她一下,试着把她推出去给雨喷。 「喂!呸呸呸,乌鸦嘴!」她推了回来,我装作差点踉蹌。 『告诉你,我许的愿望,就是要成为一个很伟大的人。』 「你够了哦,不要再乱拿九把刀的台词来讲了。」 『也是啦,我本来就很伟大又帅,根本不用许这个一点用也没有的愿望。』 「你有听过一句话吗?」 盈君突然两眼睁得大大地,朝我投射出相当严肃的光芒。 『什么?』 「树没有皮必死无疑,人没脸皮天下无敌。」 『什么脸?脸在这里啊。』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又伸手摸了摸盈君的脸蛋,发现她的脸很细緻、很柔软好摸,好像稍微用一点力,脸皮就会破掉似的。要是哲皓知道这等姿色的女孩喜欢自己,肯定会爽死吧? 但前提是他要知道。 「你真的是很白痴耶!」盈君一巴掌就拍掉了我放在她脸上的手,真粗鲁。 『我是彬彬绅士,不是白痴。』 「是白痴啦!」 『就算是,也是有点白痴的彬彬绅士。』 其实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东西,只是一味地配合盈君的对话,然后急中生智想出来一些烂对白来接话。 「彬彬绅士……」她狐疑地看着我,「你是吗?」 『要不,你在这里等我。』 接着,我便衝了出去。 从纪念品舖的门外衝出去的我,披起由天而降的雨水,任由它们渗透般地入侵我的衣物,使它们贴实地依附在我身上。 我想像自己是电影里为了正义而在雨中奔波的男主角,排除万难全只为了拯救女主角──这种芭乐连续剧烂得很彻底,同时也被台湾人给看到烂得很彻底。 大概只跑了三十秒左右,我就全身溼透地走进小7里,当下所有人都投以诡异的目光给我,一副觉得我是刚演完大白鯊第三集,迫不及待地要来小7买瓶啤酒想要好好犒赏自己的男主角一样,都用着〝这人脑子进水吗〞的眼光看我。 干嘛?人活着就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啊,只不过淋点雨就大惊小怪的,你们才脑袋有洞吧! 『干!』我暗干了一声,接着突然发现旁边不远处有个小孩好像隐约看见我在造口业,我才乖乖地闭上嘴巴。 手中的伸缩伞一把就要450块,这是黄金做的啊? 「你好,这样一共是450元。」 『……』 迫于无奈,我只好拿出皮包里的五百块,然后面有难色地看着工读生将我手上的一整支棒球队收走,接着他找我一张国父外加一颗黄金豆。 眼尖的你大概发现,为什么多一张国父?我想大概是他找错钱了,真可怜。 在小7店门口外撑起伞的我,想着要是把五十块黄金豆放进土里种,每天浇水外加唱歌给它听,会不会长出会结一堆五十块硬币的摇钱树出来? 隐约还记得,听过这个幻想的有阿光、那个谁、哲皓还有睿哲,而他们全都异口同声地骂了我一句:「干,白痴。」 我知道又多了一个你想要了解的神秘人物,要讲到那个谁就要讲到我的大学时期,有机会的话再慢慢说给你们听。 「你真的是白痴耶!」盈君没好气地说道,但我看得出来她有些感动。 『是有点白痴的绅士。』 「有点绅士的白痴。」 『那是什么?哪有白痴很绅士的啊?』 「你吧?」 『所以应该叫我有点白痴的绅士啊!』 走回纪念品舖时,周围的人基本上已经散光了,但滂沱大雨却还持续下个没完,好像老天爷憋着几十年的尿和屁都没有放出来,却在今天统统一口气放出来,搞得现在又是暴雨又是狂风的。 什么?你说这样很脏?难道你自己在尿尿时都不会顺便放屁的吗? 「好好,有点白痴的绅士。」 『我觉得你还是简洁一点叫我绅士好了。』 「不要──」 『喂,伞是我买的耶,好歹不要东白痴一句西白痴一句的啊!』 「是你自己叫你自己白痴的耶!」 『那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 『被一个花痴叫做白痴,这叫我情何以堪?』 「你真的很贱!」 『所以我们和平共处不是很好吗?』 「好吧,那就叫你彬彬绅士。」 『虽然听起来满奇怪的,不过我喜欢。』 突然,大雨中她抢走我的伞,然后跑到我面前挡着路,好像她就是嚷着「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的恶霸一样,扮着丑脸对我比出她那根修长的中指。 『喂,这里是台湾,要干譙直接讲就好。这种国际语言在台湾很弱。』 「干,有点白痴的绅士先生,请问你知道彬彬绅士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留下买路财吗?』 「啊?什么买路财?」 『没什么,淑女请说。』 我憋笑,脑子里尽是当盈君知道买路财的原由之后,气到脸红脖子粗的模样。 「那就是淑女好求呀!」 『彬彬绅士,淑女好求──确实是好句。』 然后我们约莫互看了三十秒左右,就像两个脑残在玩大眼瞪小眼,谁先笑出来谁就输了一样。 「嘖!」 『干嘛?』 「本伞不给白痴避雨!」 然后她就真的把伞抢走了……原来这个伞是不给白痴笨蛋避雨的啊,今天真是上了宝贵的一课。 ……妈的蛋咧,这伞老子买的,为什么是你在决定谁可以用的啊! 『你妹的,这伞老子买的耶!』我硬是抢着进去躲雨。 「走开啦,本淑女才不跟白痴一起撑伞!」 『你才花痴啦!』我硬挤,脑子里都是满到要溢出来的干字。 你知道吗?当一个人的脑子被『干』字充满时,智商就会瞬间降到零。 所以,因为处于零智商状态的缘故,我当时并没有听出盈君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待续…… 我们都是世界上旅行的人偶,在每个可能的时刻失手。 我们都是宇宙上打转的星球,在每个可能的时刻分手。 最后,我忆起了比出那根修长中指的大女孩儿。 当时的她配上滂沱雨景,看起来是无与伦比的美。 (第二一章) (第二一章) 有别于外头的倾盆大雨,这里的水声让人感到舒畅。 热气沿着热水向上飘升起来,把整面镜子给蒸得雾濛濛地。看着沾满雾气的镜子时,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好像渐渐地开始看不见真实的自己。 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身在浴室的我有这种感觉很奇怪,却奇怪得很理所当然似的。 我将莲蓬头掛在墙上的釦子,让自己呈现淋浴中的状态,最后靠着墙,冰冷的触感旋即沿着皮肤刺激起神经,好像就要把每一吋肌肤给电醒了似,使我从朦胧中拉回了一些属于自己的意识。 「子龙,我把换洗衣服放在浴室外面。」 『谢谢……』 现在你知道哪里奇怪了吗? 你说盈君在我家?外头下着大雨啊,怎么可能还让她绕到我家来,当然是我在她家的浴室里冲澡啊! ……你有没有突然觉得,可以把这件事情说得十分理所当然的我,也开始变得很奇怪?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外头彷彿是冷气房似的让人感到奇凉无比,围着一条白色浴巾在腰部后从浴室里走出时,我才拿起被放在地毯上的乾净衣物。 仔细想想,以前的确也有过这个时候。 「我刚刚撑伞出去买的,希望合你的尺寸。」 『谢谢,吃不胖是我的特质。』 「你真的很贱。」她双手交叉在腹部,摆出很无可奈何的表情给我。 『人生嘛,何必过于拘泥呢。』 「说得也是。外头的雨看起来不像会在短时间里停下,这种天气骑车很危险,就先留下来吧。」 我没有拒绝。 其实应该这样说──在盈君的眼里,我没有应该拒绝的理由。因为她的眼神中,蕴含着很饱满的:「可以不要拒绝我吗?」 还记得从六福村离开之后,在杨梅火车站搭上了出发的莒光号时,它边走边发出规律的轰隆轰隆声,彷彿正在讲述着自己的旅程经歷一样。 累到翻掉的睿哲和哲皓早就在我们面前的两个位子上睡死了,盈君则头靠着座椅,两眼呆滞地看着上方,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似的。 大概是因为冷静下来了,所以脑袋比较清晰了点,也让我渐渐了解在六福村时盈君对我说:「彬彬绅士,淑女好求」这句话时的含意,同时更让人不安了起来。 明明是为了哲皓和盈君才会来这一趟游乐园,但是为什么结果不如预期也就算了,我还成为盈君间接告白的对象?这越想越不对,明明只会在爱情连续芭乐剧里才会出现的烂路线,现在竟然会发生在我身上。 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得到,盈君的热线会时不时若有似无地飞到我身上,然后又从我身上飞走。或许是做贼心虚的心理反应,这让我有一种很纠结的感觉。 「欸,子龙……」 『干嘛?』 「如果你有翅膀,你最想要飞去哪里?」 这奇怪的问题,从这奇怪的女人口中被问出来,为什么我现在却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哪里都不去吧。』 「哪里都不去?」她的背突然离开了椅背,对我投以诧异的眼光。 『大概是吧。』 「为什么?可以飞耶!这不是人类梦寐以求的能力吗?」 『因为,你想看看嘛,这么方便的能力,难道可以免费的就让你使用吗?不会有任何副作用?或是必须要牺牲什么才能换到这种才能?』 「……」盈君瞬间无语,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干嘛?』 「你真的很不浪漫。」 『对啊,我的确不太浪漫……』 「如果我有一双翅膀,你想知道我会飞去哪里吗?」 『不想。』 「……」 老实说我有点生气,甚至是为什么生气自己也说不太上来,好像就是目的没有达成,反而还搞砸了一切似的挫败感所致。 并不是盈君不好,如果是在我没有喜欢的对象以前,我很愿意和她交往,就算每天都会斗嘴,我也会把它当作是一种幸福。 但是,我早已预留了一个位置给家伶,如果……如果我连尝试追求的第一步都还没跨出去,就接受了家伶以外的盈君,那就会显得自己很不负责任,我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没有原则的男人,同时这也和我爱衝刺的个性背道而驰。 至少,现在还不行。 才刚喜欢上一个人而已,如果在这个时候接受了其他人……我将来一定会变得软弱无能的。 之后我和盈君一句话也没有说,莒光号自顾自地发出轰隆轰隆声疯狂奔驰,好像追风男儿一样地在铁轨上全力衝刺。如果我有莒光号衝刺时的力量,一定会拿来用在追求家伶上面。 我们总共花了两个小时才到台中火车站,四点半出发的车子,到台中也已经晚上将近七点了。 在出口处的睿哲和哲皓伸了个非常慵懒地懒腰,看来这两个傢伙睡得相当安稳。 「欸,时间还早,要去吃饭吗?」睿哲提议起来,看来他的精神已经恢復得差不多了。 「吃什么?我的扣搭已经快不够了,别吃太贵。」哲皓一边摸摸口袋,一边面有难色地说道,「靠!恁杯钱包掉了!」 他面有难色的原因不是扣搭不够,而是他的钱包不见了。 「你是要换几个钱包、补发几次证件才甘愿啊?」 「曹鸡巴,真的很衰小,肯定是你带屎啦!」赖哲皓。 「干!」 扣搭其实是日文发音,意思是配额、定额、限额的意思,通常被我们拿来用在自己还有多少钱可以花的表示上面。 后来因为哲皓丢三落四的特质又开始了,所以我们就各自散会,回家休息养足隔天上班所需的精神。 『你好像没有骑机车来,要我载你回去吗?』我一边在露天停车场里拿抹布擦着湿答答的机车,一边问。 「我坐公车就可以了。」 『你都走到这里了,乾脆载你回去吧。』我豪迈地把抹布扔入车厢,然后跨上机车。 「可是我没有安全帽……」 『好吧,你在这里等我。』 一句在这里等我,让我饱足了油门离开停车场,跑到最近的安全帽店,买了一顶在高中屁孩间流行中的西瓜皮安全帽,它一顶才150块,可以用很久,比六福村里的鸟东西要有价值多了。 「你……你是白痴吗?」 『我是绅士啊,所以买来给你用。』 只见她默默地接过那顶黄色的安全帽,然后慢条斯理地调整束带,心想着反正也不赶着回家,也就没有催她快点了。 但我错了,大错特错。当被第一滴雨水给滴到手时,我就有预感等下一定惨。 〝孤男寡女在一车,孤男寡女在一车,说走就走,说衝就衝,怕他刮风暴雨。〞还记得这是军歌的一部分,只是我把它改编成现在的处境了。 迫于状况的紧急,盈君也没有推辞地就上了我的车,一瞬间我以为这台机车从125c.c.上升成了1200c.c.的超重机,一溜烟地就穿过停在旁边的机车,顺利搭上台中火车站前的建国路,准备寻找最接近的便利超商。 这雨下得比六福村时还夸张,路上的行人简直可以用遭遇空袭时仓皇逃命来形容,每个人都妄想隻手遮天,却还是落到被雨水炸弹轰得满身湿的下场。 「这样一共是70元。收您一百。」 我又眼睁睁地看着国父死在工读生手上了,便在心里默哀三秒。虽然那是六福村里小7店员眼残多找的一百块。 「找您30元,谢谢。」 我还以为他也会多找钱给我,看来天底下便宜的事总是可遇不可求。 走出小7站在门口,我把其中一包轻便雨衣递给盈君后,就把它给从夹鍊袋中取出并摊开,虽然我们两个是肩并肩地站在一起,但是真正做出这个动作的,却只有我一个人。 『你干嘛?』 「……我不喜欢穿雨衣。」 『那你要淋雨吗?』 「我喜欢淋雨,不喜欢穿雨衣时的拘束感。」 『你会感冒哦!』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所以她爱穿不穿随便她。 「我身体很强壮,你才是不要感冒了。」 『敢诅咒我,我可是无敌铁男林子龙耶!』 「哼哼,等不及想看你咳嗽流鼻水的模样了。」她鼻子闷哼出了两声鼻息。 后来,盈君果真不穿雨衣,就这样坐在我的机车后座,让我载着她往她家的方向行驶。 油门的感觉依然很松,车子也总是懒懒地向前进,好像刚才变成超重机的时候,就折掉它几年的寿命去了似,真是不中用的傢伙。 依稀感觉得到,盈君的手指就轻轻地勾着我身上的黄色雨衣,让人突然想到盈君那句意有所指的「彬彬绅士,淑女好求」,一瞬间全身的毛细孔就好像被电到一样不断收放。最后竟让人觉得,盈君勾着雨衣时的这段距离,大概就是属于我们最安全,也最合适的距离了。 不知道为什么,雨中和盈君独处时,会让我想起很多有关于她的画面,例如在摩天轮上,前车里盈君灿烂的笑容,好像那时候被电到的感觉又回来了。 维持着这种平復之后又被电到,电了之后又平復的回圈状态下,我总算是平安地送盈君回到她的租屋处。 『安全帽就送给你吧,反正我也用不到。』 我掀开四分之三罩安全帽的风镜,此时的雨仍狂暴地下,她也仍被暴雨给轰炸着。 「谢谢你,你要不要……」 我看着被雨水渗透发丝时的盈君,她在此时看上去确实很漂亮。 「进来等雨停了再回去?」 『不用了,反正我有雨衣还有安全帽,很快就可以到家的。』 「不行,这样很危险!」 突然她的大女人主义又上身了,那副插起腰的模样、毫不避讳和雨水的亲密接触都可以证明。 『不会啦,又不是没有在下雨天里骑过车。』 「可以不要拒绝我吗?」 『……』我注意到了,盈君又投以严肃的目光给我了。 「……」 『车子,』我叹了口气,深深觉得自己的意志力真是薄弱得可怜,『可以停进去公寓的停车场吗?』 大概是因为这里是女孩子的住所,所以室内环境被佈置得相当整齐和简单。 所谓整齐指的是:就连第一次拜访的我都可以明确知道哪样东西在哪个地方;而简单则指的是:这房内的家具没有一样多馀,每一件都有它应该负责的工作,而没有一样家具是怠忽职守的。 看来盈君除了是工作上的女强人以外,就连生活方面也打点得相当完美。 我一面脱下脚上的湿袜子,听盈君的话把它们扔入洗衣篮里,一面用她方才递给我的毛巾,把溼润的脚给擦乾,免得把她乾净的地板给弄脏了。 这里简直和我的猪窝天差地远,明明我跟她都是天才,但这种差别也真是太可恶了吧! 浴室里的水声,兀自传到了我所处的客厅里,我实在没想过有个第一次拜访的异性在自己家里,还可以自顾自地洗澡的女人到底拥有哪种思维。 看来女人是男人永远也没办法猜透的谜样生物。 「子龙。」她的声音,穿过了浴室的门,直达我所处的客厅。 『干嘛?』 「在我房间里的床上有一叠衣服跟裤子,我忘记带进浴室了,你可以帮我拿一下吗?帮我放在地毯上就好了。」 『喔,你真的很烦耶!』 我装作自己很不耐烦,这样可以让我对于现况感到自然一点。 「拜託一下啦,不然你想看到我裸体走出去的话也是可以啦……」 『裸你妹,给我安分一点洗澡!』 「嘿嘿!」 打开电灯,我才想到自己这是第一次进到女孩子的房间,登时有股让人费解的感觉从心里涌出。 就连房间也相当简单,不豪华也不太简陋,大概就是人家说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吧? 果然在床上有一叠换洗衣物,就连衣服都是白色的,看来盈君不单只有生活和住家简单,就连衣服都相当简单。对了,脑袋也挺简单的,哈哈。 后来,我在那叠换洗衣物上,看到了一张白色纸条,上头有用蓝色原子笔,下笔有力地写下简单的一行字。 你知道吗?越是简单的东西,在接触到的时候就会激发出越是复杂的潜在结果。 会这么说是因为:当我看见这张纸条时,我整个人都怔住了,本来下定决心要往理想对象衝刺的心情,在此时竟有了那么一分一刻的动摇。 待续…… 「如果有一双翅膀,我最想要飞进你的心里。有点白痴的绅士。」 (第二二章) (第二二章) 没有人在意地心引力究竟是一种多么伟大的自然现象,却万万没有它不行。它存在在我们周围显然是一件相当理所当然的事情,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漠视一切,然后浑浑噩噩地走在、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真要说起来,对我来说真正伟大的事情大概只有两岸服贸协议喊卡、騜突然辞职下台退出党主席连任选举,然后接着是2016年的时候可以顺利政党轮替。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拿这些奇怪的东西出来比喻吗?那是因为,这些都是求神拜佛也没有用、极其难以发生的,是一种需要仰赖奇蹟才有可能出现的神蹟。 但奇蹟本身没有价值,因为真正有价值的,是在于它发生的那一瞬间,奇蹟才会彷彿被赋予了生命一样被人们所供奉、所信仰、所讚叹与信任。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会决定吃下你吃剩的霜淇淋?」 时间拉回到三年前的时光,我还呆杵在盈君房间里的时候,我还记得拿着那张被蓝色原子笔写下鏗鏘有力字体的纸张,它摸起来很细緻,很像盈君的脸蛋一样柔嫩。 为什么会衍生出这么离奇的发展?说真的我一点头绪也没有,对于一般的男人而言,有盈君这等姿色的女孩子向自己告白,已经可以说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了吧!或许也可以用上述的『奇蹟』来形容,特别是对我这个一点也不浪漫的『有点白痴的绅士』来说。 「你真的是一点也不浪漫,总是要女孩子把话说得那么白。」她在我发愣了不知道多久之后,才又开口继续说着。 『虽然我现在还悟不出什么蛛丝马跡,但是可以的话,拜託你穿好衣服,不要只围一条浴巾就跑到我面前……』 对一个几乎一丝不掛的窈窕胴体,你认为一个身心健全的男性对此能有多少抵抗力? 那晚,我们没有发生任何事,因为我心所属的并不是盈君。 如果你够敏锐的话,就会发现到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我是那种会为了理想而往前衝刺的热血男儿,当我眼前的人事物并非目标时,就算摆在眼前的是满山满海的金银财宝,我也能够将它们视为垃圾,只因为它们并不是我所期望的结果。 真正让人感到奇妙的是,就算眼前的金山银山可以换得无数金钱,用那些金钱可以换取更多自己所期望的目标,我还是会死脑筋的往目标衝刺,即使那片金山大到需要绕道而行也义无反顾。 而我的目标就是家伶,而比家伶还有姿色的盈君对我来说,也是必须让我绕道而行的障碍。 就是这个奇妙的想法,让我和盈君始终可以保持最安全、也最合适的距离。 我曾经有说过,这是一段没有结果的过去。 四人行的日子在一天一天累积下来,久而久之,我们渐渐习惯了哲皓搞丢东西的才华,也习惯了帮他保管钱包的盈君,最后更习惯了他们两个人的肩并肩。 习惯的不只是四人行,公司里的同事们,也从最一开始的诧异后,渐渐习惯了他们两人肩并肩的画面。 这段时间,盈君还处于尚未得到答案的立场,但那究竟是谁的回答呢?呵呵── 光阴如梭,似箭地飞过了三个年头,来到了当下。 「还记得吗?」盈君在我换上新的衣服和长裤之后,这么问了我。 『记得什么?』我问,在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女生房间里。 「记得,我跨出的一大步。」 盈君看着我身后的书桌,那张仍然健在的纸条,它好像老当益壮的老人一样神采奕奕地守着那儿,只不过它现在被图钉给钉在备忘板上,用着一种好像缅怀着什么的态度,杵立不动地在那儿守候着。 它在守候着什么我其实并不太清楚,但总觉得,它守候着的是一朵非凡珍贵的花朵,是一朵没有开花结果的花,正等着最后的养分来让它绽放自己,随着婀娜的身影飘出一阵芳香。 是它让这里飘着回忆的味道,而回忆中,也飘着一点盈君青涩的初恋芬芳。 『记得,永生难忘。』 「你想知道,间接接吻的感觉,有多么像是触电时那样的刺激吗?」 『……』 我想起来了,本来不具名的那位女孩,被我赋予了沉静这个名字的那位妓女,让我第一次从间接接吻中,得到了一种彷彿鬼挡墙一样的感觉。 难道盈君,也是一样的感觉吗? 如果这就是恋爱的话,那也未免太容易感受到其中的滋味了。所以,我在心里小小声地否决掉了它。 「还是喜欢家伶,对吗?」 『你其实还是爱着哲皓吧?好歹认识了这么久,约莫都是能够知道双方的心思。』 「……爱情的处境,就像是站在红绿灯下的十字路口一样,为了爱而加足脚步、加足了油门想要闯过那个变成黄色的灯号。闯过去了倒还好,若是它变成了红灯,那真正能够为了爱情而闯红灯的人,又有多少呢?」 『恐怕没有。』 「那么,我们又有什么资格谈论它呢?」 『恐怕没有。』 「就当作逢场作戏也罢,人生嘛,何必过于拘泥呢?」 当自己被其他人用着自己说过的话反讽时,就像是被针扎到指甲缝一样,痛得刁鑽。 『既然闯不过去,那就停下来。』 「停下来?」 盈君狐疑地看着我,现在的她是怎么看怎么沧桑,我敢说就算是现在我跟她讲自己想跟她上床,她也不会拒绝我。 因为那眼神,是一种什么也不剩了的空洞,我曾有过那么一段日子,因此我能够理解,也能够看穿它。 对一个什么也不剩了的人提出任何要求,正因为他没有可以损失的东西了,所以便不会做出抵抗地默认一切。 『闯不过去,那就牵着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的手,一起等待绿灯。』 「……还记得我问过你,如果有翅膀的话最想飞去哪里这个问题吗?」 『嗯。』 「当初我说,我最想要飞进你的心里,现在依旧不变。」 『那你把哲皓当成什么了?』 「大概是为了能够和你一起待在四人行,而成为我们的牵绊吧。」 我无语,正确一点来说,是气到无话可说。 「你知道要一个女孩子开口告白,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我知道,但你现在是在逃避现实。』 「总是要向现实低头,为了目标而往前衝刺,就必须如此。」 『我就从来没有屈服。』我辩解,我想为自己的理念辩解。 「……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屈服。」 突然性的,盈君的眼神变得严肃,但那是一种不寻常的严肃感,就好像是在玩格斗游戏时,要使出必杀技的那种决定性一样,这种感觉如果去看七龙珠里的孙悟空和坏蛋比克大魔王对决的话,就更能体会了。 总之,是可以意识到接下来盈君要说的话,其威力足以推翻我的所有自信,因此我该为了维持自尊而去触碰它吗?还是当作没听出盈君的话语,用顾左右而言他之计带离这个话题? 现在的心情,就像是防爆小组正在拆解炸弹一样,紧张得令人高潮不已,也会有几度吓得差点尿失禁。 「你根本就知道,那天晚上我在办公室里和戴总正在做些什么。」 心一惊,我当场瞠目结舌了起来。 「桐伯伯有跟我说过,那天晚上你有带麦当劳回公司办公室,然后又看到你匆匆从大门离开,很像在逃跑一样。我说的对吗?有点白痴的绅士,林子龙先生。」 那不是用被捅一刀或是针刺入指甲肉那种痛就可以带过的,而是好像有人在你身上压着一块大水泥,然后双手拿着大鎚子朝水泥猛力一砸,衝击力大得几乎快让人把体内零零散散的五脏六腑给吐个精光。 「你觉得我为什么可以升迁得如此快速?在本来和你平起平坐……不,是能力上比你还要弱的状态里,一瞬间窜到你的头上,会发生这种事情的方式再怎么想都只有一个。」 出卖肉体。 我用着纠结的心情,悟出这个结论。 所以,那是你自愿的,但那晚你又为了什么而哭?是罪恶感吗?还是在你体内往復着的是其他男人而让你感到噁心? 「这个社会上,根本就不会有人们口口声声所说的奇蹟,因为它会发生的理由,就只有建立在利益交换上!──」 盈君哭了,抽抽噎噎地大声嚷嚷了起来。 「我失去了梦想,同时换来了一堆世故!我幻想着可以长出一对翅膀,然后像天使一样飞进你的心里,这是三年来我梦寐以求的幻想,结果它被毁灭了,毁在他,同时也毁在你的身上!」陈盈君,「我期望自己可以长出一对翅膀,飞到比你还要高的天空,然后伸出手把你从泥泞里拉起来,最后奢望可以在天空里和你相伴!」 『那哲皓呢?你有想过哲皓的心情吗!』我也扯开了喉咙,怒气登时化作高昂的骂声在房内喧嚣,『他是那么爱你,但你却把他当作是你和我能够继续相识的理由!』 「那又怎样?那又怎么样!如果可以把你从四人行里面拉出来,登上他们到不了的地位后从此不再谋面,那就无所谓了啊!什么红绿灯的,就连交警都可以任意切换灯号了,凭什么要用这个理由就让我去相信奇蹟?有时候红灯一等就是一辈子,等了,彼端那头的梦想就会离自己而去,那凭什么我要等绿灯亮起?」 『为了跳过红灯,而作贱自己……』我气得浑身颤抖,声音顿时高亢不起来了,『这样我就会感到高兴吗?』 我瘫软了身体,为了不让自己昏倒而俯靠着墙壁。 我知道这个事实对自己的衝击太大,但现实就是即使知道真相、即使知道它开始让我对盈君失去信心,最后理解顶多就是转头走人今后互不联络罢了,也还是会不自觉地气到浑身发抖,根本遏止不住它的恣意妄为。 难道这就是我开始向现实低头了的证明吗? 最后连自己是怎么走出盈君家门的也不知道,拿起电话的我首先播出的号码不是睿哲、不是家伶、不是哲皓、不是志豪、也不是阿光,更不是那个谁,而是被我标示着〝不具名〞的电话号码。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在床上骂了几百声的干。 当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和身体底下的沉静,互相交杂着各自的体液和喘息,沉静看起来很疲累,搀扶在我后颈上的双手也渐渐地无力了起来。 在几阵酥麻感之后,我又是一次在她的体内爆发,同时伴随起沉静有些痉挛的下半身,然后对我露出好像满足了的神情。 这已经是第三次抽离沉静的身体了,我自私的把所有不满和气愤都宣洩在沉静的身上,心想着反正她只是妓女罢了的我,显得十分混蛋。 「你今天……」看得出沉静正喘得很,双手便从我的后颈缓缓抚下,直到我的胸膛,「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 『……』 看着这个对自己即使被内射了也毫不关心的妓女时,我心底竟然鼓起了一些羞愧,而伴随着这种羞愧感而起的,是更多的愤怒。 认真上要说自己在愤怒些什么,大概就是自己被一个妓女给看穿心思这件事情。 连一个妓女都能看穿我,那我还有什么价值可言? 越想,心情更是糟糕,接着更把沉静给整个人抱起,然后拽到床边墙角去,只见她扶着墙壁想要起身,我便压制着她的纤腰,接着又一次自私地第四次深入她的体内,再度翻腾起来的,是沉静攀在墙上时透过身体传导到我身上的阵阵热浪。 最后沉静整个人瘫在床上动也不动,只剩下一鼓一沉的肚子还在载浮载沉,这足以判定她是否还活着,毕竟要是我把沉静给操死,明天水果日报的头条肯定就是我了。 大概是一连射了四次在沉静的体内,再加上运动过度的缘故,让我逐渐地从愤愾中冷静了下来。 『对不起。……』我率先道歉,因为沉静看起来有点难受。 「……毫不间断的被连续内射,这是第一次。」沉静的眼神有点严厉,显然她是生气了,「感觉很涨……很像被轮姦的感觉。」 『对不起。……』我再一次道歉了起来。 大概,我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样坚强。 待续…… 奇蹟理论被瓦解,紧接着是红绿灯理论也被推翻。我还剩下什么可以相信? 我看着手机里的『不具名』思考,同时也把它从『不具名』给改成了── 『沉静』。 (第二三章) (第二三章) 週六的休假,并没有让我太过清间,但大概是想要多享受一些难得的假日吧,我依然睡到了中午才起床。 这一天比较特别的是,沉静睡得比我还久,而且睡得相当沉。她好像正在做着什么美梦一样,嘴角还会不自觉地上扬几分,接着又缩了回去。 床头的口服避孕药,让我想起了自己在昨天晚上时对她的狂暴,顿时令人不禁感到愧疚。只不过,对一个妓女感到愧疚,再怎么样讲总是会让人感到啼笑皆非吧…… 我小心翼翼地起床,接着进入浴室准备盥洗,因为担心沉静会因为盥洗声而醒来,还特地关上了门,接着开始为今天一天做准备。 我没有太多犹豫,被我带入浴室的手机中,行事历提醒着我今晚得跟家伶一起去逢甲夜市。也许是刚睡醒的慵懒,让我竟然有一瞬间后悔答应带她去逢甲夜市的这个决定。 为了排除这种半睡半醒的恼人感,我便把毛巾扔入拉起排水塞的洗脸台,接着等待自来水充满它。这种恼人的感觉,大概就是所谓的起床气吧,真是怪不舒服的。 缓缓搓动洗脸台中的毛巾时,哗啦哗啦的水声随着水花扬起,有些溅上了我的内裤,也有些溅上了脚边的地板。更有的——溅上了一旁正在蹲马桶的沉静。 看得出来镜子里的自己满是睡意,花枝招展般的头发乱得让我好像身在野战部队里一样。接着双手用力一拧毛巾,水像是瀑布一样从毛巾中被挤了出来,落水的声响同时激起一点水珠,它们就像子弹不长眼一样随地乱射。 「好冰……你可以小力一点吗?」 『抱歉。』 说到这里,你不觉得有哪里很奇怪吗? 『干,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吓到差点踉蹌,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浴缸上。 「因为想尿尿……」沉静倒是还没睡醒,半闔着的眼有意无意地看向我这。 『所以我说……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不知道是刚才的那声『干』太大声,还是我的问题太过前卫,沉静先是看看我,接着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卫生纸,然后半闔着的眼开始大幅度地睁开,最后更像是看到变态一样地瞪着我瞧。 「呜……出去。」 『……啊?』 「出去────!」 你有经歷过被妓女拿着牙刷、牙膏、漱口杯、刮鬍刀、刮鬍泡罐和智慧型手机猛丢的经验吗?没有的话,你应该体验一次看看,因为这种干到北边去的感觉此生应该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干,这是我家耶!』 我一面在厨房刷牙,一面在心里暗干,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好,免得等一下它又要进入飞航模式。 大概是找不到迁怒的对象了,所以手上搓着的洗面皂被我搓得好像在哀号一样,直到满手的泡沫之后,我才开始往被沾湿的脸涂涂抹抹。 一面害怕手指会在我看不见的情况下插到鼻孔,一面也害怕会不小心把洗面皂的泡沫给吃进嘴里,所以我每次在洗脸时总是小心翼翼地。 直到我闭着眼睛开啟流理台的水龙头,让自来水冲掉手上的泡沫之后,我听见了有穿着拖鞋啪搭啪搭的脚步声往我这里来。 在我还没有意识到那双拖鞋发出的啪啪声究竟是从哪里来时,沉静发出了类似被绊倒的声音,接着我便感受到那该死的重力朝我扑过来,接着当然是让我摔得四脚朝天。 因为双手上还是湿的,所以我把眼睛部份的泡沫给刷掉,果然是沉静趴在我身上,她紧闭着双眼好像深怕挨骂一样,然后就趴在我身上一动也不动。 『那个……虽然你不是很重,但是你再继续趴在我身上,我恐怕就要起生理反应了。』 「啊!」沉静倏地睁大双眼,接着从原本趴在我身上的状态转变成坐在我身上,「对不起……我忘记厨房的地上有门槛。」 那个门槛其实是因为设计不良才会在那边的。 厨房本来是有一扇门的,不过由于太不方便的关係而把它拆了,至于地上的水泥门槛因为懒得打掉,所以就索性留着它了。 『嗯,我不怪你……』我只想要她快点从我身上起来。 今晚还有约会,不可以在现在就消耗太多体力──我是这么告诉自己的,然后用冷水冲掉脸上的泡沫,接着拿着手边的毛巾将脸擦乾。 直到现在为止,沉静都站在旁边看着我井然有序的动作。 『话说你今天很难得,睡得比我还晚。』我试着打破这个僵局。 「大概是昨天太累了。」经过刚才的无言相视,她大概是找回了以往的冷静,而让现在的口吻变得平淡许多。 『嗯,原来如此……要吃早餐吗?』我问,看着沉静还有点红的脸颊,『你没事吧?脸看起来有点红。』 「刚才擦脸太用力了,都怪刚睡醒太恍惚,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刚刚在浴室时对不起,我没有真正和其他男人过夜的经验。」 『完事了,就马上离开吗?』 沉静点点头,默不作声。 『好吧,那我们去吃早餐好了……不过现在应该算是午餐才对了。』 「恐怕不行……」 『为什么?』 同样的问题,我也捫心自问了一次:『为什么我会想和她吃饭?』不过这大概是永远没有答案的疑问,至少以自己问自己的立场来看确实是如此。 「我和客人有约。」 『这样啊……』说不上来的落寞,让我为自己感到讶异了起来。 「嗯,所以我要先离开了。」 『对了……』 沉静看着我不发一语,好像我是做错事的小孩,而她是扮演妈妈的角色。我想像起她拿着藤条威吓小孩时的模样,确实不太适合。 『昨天晚上……对不起。』我又道歉了一次。 「……」她稍微嘟起嘴,眼神变得有些严厉在里头。 『……』我看着她有些生气的模样,心里头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如果觉得对不起我,下次就不要用那种很像在强姦女孩的方式对待我。」 下次? 所以这代表,她还愿意和我有下一次上床的意思吗? 『嗯。』 上一次没有收钱,这一次也没有,我开始摸不透沉静这个人的性格了。她虽然优雅文静,却有一种深邃得摸不着的感觉,就从她的身影之中流露出来。 我其实不太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只知道当我回到浴室时,镜子上被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的那段话尤其奇妙,也让人很难以释怀。 我撕下它,并放到我的书桌上。 黄色的便利贴上,写着下笔有力的蓝色字体:「你知道诚实面对自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吗?」 很快乐的事情,是诚实面对自己……意思是我不够坦承吗? 我抱着这个疑问走出门,骑着小125买了份自己的早餐,也多买了一份早餐起来。事实上我不是个那么容易和其他人结仇的人,除非是对方十分故意在踩我的底线,不然我都会希望和解。 对盈君是这样,对哲皓更是如此。 我现在的责任,就是维持四人行这个团队,因为当它消失了,那么罪魁祸首没有别人,就是我──林子龙。我承担不起这种后果,所以除了採取行动以外,我没有其他的对策。 小125就停在盈君家门口,由于这栋公寓没有管理员,所以我很容易的就走上楼梯,前往盈君住所的四楼。 叮咚的电铃在我按下按键之后就从门内传了出来,它响亮得好像早晨的鸟鸣一样,如此响亮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的理由,我想是盈君可能还在睡吧?所以才会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应门。 手上的饭糰和奶茶,其实只是我来见盈君的藉口,透过早餐这个理由,我想接触盈君和哲皓。 可以的话,我更想要我们所有人都和好如初。 这样看来的确很不负责任,盈君因为我才会和戴总搞上关係,而我却还想厚着脸皮和她和好——想到这,提着早餐的手更握紧了拳,指甲挤压着手掌的刺痛感时时刺激着大脑,好像要我别莽撞行事。 『太久了。』我嘖了两声,鞋子确实在鞋柜上,所以盈君是在家里的。 原本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才会转动门把,却没想到门居然没有上锁。 『……』 我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所以我轻轻地开门,接着小心翼翼地把早餐掛在门把上,走入客厅时轻轻拿起放在桌上的花瓶,试想着万一有什么状况,也许它可以救我、也救盈君一命。 直到我转入房间时,才看见盈君居然就倒在地上,我便放下花瓶跑到她身边,除了满地的汗以外,她身上衣物完整而且没有外伤。 『喂,你怎么了?』 我抓着她的手臂,把她从侧躺的状态转成正躺,而她急促的呼吸让我松了一口气。不过松一口气的状态只是一下子而已。 『好烫!』她额头烫得就像烧开的水一样,使我连忙打起119。 我顾不得自己是不是会吃上擅闯民宅的罪嫌,也跟着医护人员一同上了救护车。一路上周围的住户都在围观,有的甚至会对我指指点点,你们到底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一路上我捉着盈君的手没有放开过,但更正确一点来说,是盈君的手一点也没有松开的跡象,就像紧闔着的眼从来就没有睁开过那样紧。 躺在病床上的盈君被医护人员擦拭着汗水、装上氧气罩和测量血压。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迫切,我却无能为力。 我看着手机画面,我迟疑着是否应该打电话给哲皓和睿哲,要是哲皓知道我在盈君家中发现她昏迷不醒,是不是又要多一层误会了呢?…… 想到这里,我决定先打给睿哲。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嗯……这就是经过,对不起……我瞒着没有告诉你。』 「不,是我的话恐怕也没有勇气讲出来。」 加护病房外的走廊上,我和睿哲靠在墙边,把我所知道和经歷的事情都告诉他了,他不但没有怪我,反而更理解我会这么决定的理由。只不过我并没有被理解时应该有的舒畅感,反而更有一种罪恶感正在心中横行。 他如果可以骂我一顿,我也许能够释怀一点,但为什么呢?睿哲一点怪罪的意思也没有,更别说盈君和戴总关于升迁的性交易,睿哲居然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完全理解我的眼神。 「哲皓我来通知吧,现在他应该对你很不满。」 『麻烦你了……』 我独自坐在椅子上,莫名地将双手的手指交错在一起,额头不自觉地就靠在两手的大拇指上,我想像着现在的自己看起来大概就像是在祈祷吧? 「大概是昨天淋雨才会让盈君发烧,现在在加护病房……对,你要不要现在过来一趟?带他们的家人一起来吧!我现在在中区的……」 听着睿哲透过手机告知哲皓,我心想着到底应该离开还是留下。 「陈盈君的朋友吗?」医生的声音,在离开加护病房的同时问道。 「不,是她的同事。」睿哲总能扮演好外交角色,这点我的确很佩服他。 「嗯?这位是她的男朋友或是先生吗?」医生问了问,然后看看我。 『我……』刚从思绪中拉回意识的我,实际上没有多少反应能力。 「因为你当时看起来很紧张,你们还抓着彼此的手不是吗?」 『……』我无语,这种曖昧的关係相当难以啟齿。 「请问医生,盈君的情况如何?」睿哲直接切入重点,避开这个敏感话题。 「这是流行性感冒所引起的肺炎,现在情况还不太乐观,病人现在需要好好休养。」 「啊……」睿哲点点头,似乎还想再问些什么。 「这种感冒本身就比较不好痊癒,只需要靠休养和时间来慢慢康復即可,所以请不用太过担心。」 「是,谢谢医生。」 离开以前,我和睿哲一同进了房间看看盈君,她的脸色就像医师所说一样,是不太乐观的表情。旁边仪器的声音此起彼落,响着相当有规律的节奏。 我想碰她,为她擦去额上的汗水,但我没有勇气,也没那个资格。毕竟这个工作,是应该交给哲皓来做的才对。 「子龙……」随着盈君的呢喃,她好像梦到了我似的。 我和睿哲面面相覷,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窘境下,我决定在哲皓来到医院以前离开这里,因为现在不是见哲皓的时机,还不是时候。 站在急诊室大门口的我,正等待着警卫替我叫计程车。 这种等待的感觉说不上来究竟是好还是坏,但我想接下来的目的地是我所期望的,所以这种等待应该算是好的吧? 我靠在门边低着头,好像在思考着为什么已经过了会胡思乱想的年纪,却还是会那么容易就开始了这幼稚的行为。 越想,越是无奈。 「那个……」 我抬起头,看了看那个在我旁边咕噥的人究竟是谁。 「你就是那天来面试《海殴社》的人吗?」 『你是?』 我感觉他有点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和他碰过面的。 「你忘了吗?就是那天你在出版社大楼里搭电梯时,和你搭同一班的那个人呀!」 啊!就是那个我觉得在将来的某一天还能有机会碰头一样的人吗?邋趿的模样依旧,衬衫总是扎不进裤子里头,只不过这幅光景在他身上竟有股说不出的合适感,好像这样才是最适合他的装扮──不过这种想法再怎么样都很让人感到嗤之以鼻。 『真巧,会在这里碰见你,是来探病的吗?』 「啊,不是!」他的笑容相当开朗,好像一点忧鬱也没有一样,「我其实是来这附近逛逛,看能不能得到一些灵感的。」 『原来如此。』我其实可以体会他的想法,大概是同为作家的缘故。 「我知道这里有一间雪花冰还不错,要一起去嚐嚐吗?」 『反正我也没事,就走吧。』我完全忘记警卫早就帮我叫好了计程车。 「嘿嘿!」 他嘿嘿地笑了笑,然后伸出他的右手说道:「我叫吴子学,请多多指教!」 待续…… 当我听见自己一切顺遂的人生,并不是没来由的降临时,内心是多么的挫折。 尤其是当我知道自己是踩着别人的付出向上爬时,我真想让自己去死一死。 (第二四章) (第二四章) 夜市的人声鼎沸好像瓦斯炉上烧开的水壶一样,总是可以吵得很让人心烦意乱。至少对我来说,心烦意乱确实可以用来形容现在的内心状态。 「好烫!」 『里面的起司很烫,要小心一点吃。』 「你不早讲!」家伶鼓起的脸庞,确实让我感到安逸。 与她在逢甲夜市的人潮中缓慢行走时,无意间还经过了一个高举着〝炒泡麵〞告示牌的工读生,家伶还很好奇的问什么是炒泡麵,但说实话——我来过这么多次逢甲夜市,确实还没有见识过所谓炒泡麵的庐山真面目。 看见家伶面对着双手中的起司鸡排时,确实有种玩味的感觉,那不像是在电影院里看电影那种平凡的感受,而是一种看着天空上的繁星时,心里就会开始思考自己看着的这颗星星会不会突然变成流星,然后夹着尾巴飞下来时顺便为我实现愿望的那种感觉。 她用起下顎轻轻咬起上唇的模样相当可爱,我想她现在肯定是相当认真的想办法克服这一块虽然美味,却像个烫手山芋一样难以搞定的起司鸡排吧!我先早她一步吃完了,同时也买了两杯西瓜汁。 「那里面有什么?」家伶指着前方,看起来相当好奇。 『那里是旗舰店,里面有很多吃的和玩的。』 「什么玩的?」显然家伶对玩相当感兴趣。 『我记得里面有夹娃娃机、篮球机,还有保险套世界。』 「你哪招!」 『不过那是以前了,这里曾经发生过火灾,因为一间章鱼烧店的关係。』 「那现在呢?」 『现在变得比较宽敞,不过大概是因为过于宽敞的缘故,导致店家与店家之间的距离变得很紧密,所以比起以前,现在更寸步难行。』 「原来如此。」 我们没有走进旗舰店,而是直直地往逢甲大学的大门走去,一路上我还在侧门买了一支很合我口味的猪血糕,以及一份小的地瓜球,这两样平常在夜市里都能吃到的小吃,在这里却成了不容错过的美食。会说成这样是因为:同在逢甲大学侧门的这两家店,除了平时可以排起长长的队伍以外,味道也相当不错。 『你看那一间。』 走进逢甲侧门旁的小径,在经过鬼太郎服饰店之后没有多远的距离,有一间沿着楼梯往下一楼的小舖叫做:『blackjack』。 『那间blackjack,我有在那边买过一件大衣。』 「是喔,好穿吗?」 『还不错,冬天穿还满保暖的。』 「哦哦!」她手上的起司鸡排还没被搞定。 『要去看看吗?里面有个店员我认识。』 「不用啦,我没有要买衣服。」 『看看也可以啊。』 看着家伶孩子气般地摇着头时,我也随着她直直走,最后到了逢甲大学的正门口。 『你看,逢甲大学,我读过的学校。』 「你骗人!」 『干嘛?你看不起我喔!』 「没有啊。」 『不然干嘛说我骗人?』 我装作自己很生气,只不过事实上我确实不是这间学校的毕业生。 「因为你看起来不像。」 『是吗?』 「对啊。」 随着这句「对啊」,我们走进了碧根阳光广场,里头的店家多数都是服饰店,不然就是手相占卜、塔罗牌算命之类的店家。但最让人意外的是,里面居然还有一间中医诊所! 看来逢甲夜市真是什么都有,什么都不奇怪。 家伶像是走累了一样,一屁股地就坐在中央广场的休憩区,这里有一面很大的电视、一座水池、透明电梯,以及数量可观的休憩用桌椅。 「你有用塔罗牌算命过吗?」家伶一面咬着冷掉的鸡排,一面问道。 『没有,感觉那很奇怪。』我吸着西瓜汁,然后看着家伶一脸满足地也吸着西瓜汁。 「怎么说?」 『不知道,感觉会给人家算命的人,都不会是因为太好的原因。』 「搜嘎。」 一开始我还不晓得家伶口中所说的「搜嘎」是什么意思,后来一问之下,才知道这是日语里的『原来如此』,真是奇妙的交流语言。 「子龙怎么了?」 『啊?什么怎么了?』 「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吗?」 『没有啊,等等我们走外面回到停车场!有一间鞋店的店员我也认识。』 「子龙认识的人真多。」 『也还好,以前跟高中朋友常常出来逛街,不知不觉地就认识了。』 「搜嘎。」 也许我应该庆幸明天是休假日,这让我有更多足够的时间确认一些事实。 我看见家伶从包包里拿出手机,然后开始疯狂对我传line,看见她传来一堆很丑的表情时,就会让人觉得她很幼稚,却幼稚得很可爱。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可以和她交往,我肯定不会轻易对她松手的,毕竟都暗恋了三年。 家伶拿着手机突然很认真地在打击萤幕,好像在传讯息一样,接着电话的铃声便随之响起,勉强听得出来那是一首韩文歌,看来她的偶像肯定是个韩星吧? 『你爸?』等她讲完电话后我问,而且她的表情看来有些无奈。 「嗯啊,要我早点回家。每次都会这样,嗯嗯啊啊打发掉就好了。」 『不早点回去没关係吗?』 「又没关係,反正明天不用上班!」说完,她又一口吸入了红红的西瓜汁。 我们走出碧根阳光广场,沿着福星路往文华路的方向散步。 十一点多的深夜里,除了夜市内的摊贩以外,道路两旁的店面大部分也都开始收拾了起来,有的甚至早就收完,只差把铁门拉下来休息而已。 沿途我们经过一间球鞋店,那间就是我说有认识店员的店面,再往下走一点就会到文华路交接口,同时也是我们开始逛逢甲时的起点。 『你喜欢韩国?』 问出这个问题时,是在一摊水果贩边等红绿灯时问的。 「还好啊。」 『想说你的铃声好像是韩文歌。』我耸耸肩,看着还有好久的红绿灯说道。 「哈哈,因为那首好听啊!还有陈势安的歌也很好听!」 说真的,要不是因为认识家伶,我会连陈势安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我还问她陈势安是不是韩星……但只要仔细想一下就可以发现,哪个韩国艺人有姓陈的? 「子龙都没有喜欢的偶像吗?」 『嗯……没有的样子。』 「一个都没有?」 『嗯,一个也没有。』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当你的偶像好了!」 『不用了谢谢!』 我假装很困惑地拒绝她,同时换来她一连串孩子气的可爱反应。 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一句话,叫做:『好奇心可以杀死一隻猫』,虽然它的典故不应该用在现在的家伶身上,不过说她的好奇心就跟猫一样强烈,确实不为过。 正当我们要到福星停车场去牵车时,她突然看到对面的拓程购物广场中有几隻小狗小猫,然后就向我嚷嚷着说要去看看。 我自己是不太愿意在晚上将近十二点的时间里,进去一个八成以上都是黑暗的空间里去,更别说是为了进去看几隻畜……咳咳,是小动物。 但身旁这个好奇心强烈的猫……呃,是女孩,是我心仪已久的对象,就衝着这点,我打算小小地改变一下自己的原则。 「你看那隻躺得好舒服耶!」 家伶指的是一隻斗牛幼犬正四脚朝天地呼呼大睡,看她笑得那么开心,我也不好浇她冷水了。要说浇什么冷水吗?事实上我对狗的印象不太好,应该说是非常差,差到要是牠碍到我或是狂吠,我就会踹下去的地步。 『跟你很像啊!』 「你真的很机车耶!我明明那么可爱!」 『是很可爱啊。』 「你哪招!」 大概是时间接近半夜的关係,再往里面一点的店面都是铁门深锁,迫于这个不可违抗的现象,我们只好从拓程里走出来,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接着福星路走下去,直到快接近文心路的时候才过了马路,往福星停车场的方向折返。 闹区果然越晚越热闹,这个时间已经可以看见一些中輟生,或是高中生带着一群小混混,骑着比我妈在炒菜时还要吵的改装机车原地猛转油门,看得直叫人摇头。 「你看,脚底按摩!」家伶指着右手边的脚底按摩店嚷嚷道。 『你的志愿喔?』 「干嘛,脚底按摩很舒服啊,下次再带你去试试看!」 『不是听说很痛吗?』 「会痛代表身体不好!」 『原来如此,那我去应该会没感觉。』 「你也太有自信了吧?」 我鼻子闷哼两声,对家伶表示这些都是小case,一点困难也没有。 不过我想大概能够庆幸的是,现在是深夜十二点,这些脚底按摩多半都已经关了。要说为什么庆幸的话,大概就是如果它们还开着,我的自信恐怕就会兵败如山倒。 「你放心,你将来如果因为觉得脚底按摩太讚了而投身这行,我也不会耻笑你的。」 『那明明就是你自己的志愿!』 「你哪招,我绝对不会笑你的,至少我会认你这个朋友啦!」 我无语,并不是家伶说我可能会投身按摩业这一块,而是最后的那一句「朋友」。 「干嘛不讲话?」家伶笑笑地面对我,好像小孩一样天真可爱。 『谁叫有人瞧不起我。』我转转手上装有西瓜汁残骸空瓶的塑胶袋。 「哈哈,干嘛这样!」 『这就是人生啊──』我笑道,看着转圈圈的塑胶袋。 爱情会不会像这样转一转,一失手,就转飞了?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哦!」 『什么想干嘛?』我问,继续转着手上的塑胶袋。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转着转着,然后装作不小心转飞它,然后随地乱丢垃圾吗?」 心头一颤,虽然家伶不是很准确地说中我所思考的问题,但确实让我怔了那么几秒。 如果爱情就像手中的塑胶袋一样,可以轻易地说松手就松手的话,那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对它趋之若騖?为什么这么多人可以为了它不惜闯过爱情十字路上的红绿灯? 而选择驻足在红灯底下的我,又是为什么等待爱情? 『被你发现了。』 我故作镇定,然后用开玩笑的口吻回应家伶。至少现在,不能让现在的家伶,看出我内心的不安。 「我心地最善良了,就算你把垃圾随地丢掉,我还是不会不认你这个朋友的。」 『耶?你哪招啊!』 「大、绝、招!哗──!」 她的手舞足蹈让我看得很开心,这种开心并不是看着喜剧那般平凡,而是彷彿看着天空上的星星时,它刚好夹着尾巴飞下来,给了我一个许愿的机会一样。 我捉住了手中的塑胶袋,里头本来互相碰撞的两杯空瓶子,顿时戛然止声了下来,就像在万物静止的心灵下,看见眼里的流星飞过眼帘,旋即在天空上留了一个不大不小,刚好一个份量的许愿空间给我。 我希望你口中的「朋友」,在不远的将来能够变成「男朋友」。 这个愿望,会不会太奢侈呢?家伶。 待续…… 你哪招,我绝对不会笑你的,至少我会认你这个「」朋友啦! 我心地最善良了,就算你把垃圾随地丢掉,我还是不会不认你这个「」朋友的。 (第二五章) (第二五章) 你应该会有个疑问,就是我到底要确认什么事实,为什么和家伶出来逛街的我会如此心烦意乱? 这么说好了,如果你一直活在谎言里,而谎言的美丽在你面前被戳破那一瞬间,会让你陷入什么境地里? 我想答案会是:一种可笑的境地。 的确,回想起来自己确实很可笑,想着一切都能好好地搭上顺风车向前行的我,却从没想过人生会如此顺利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俗话说得好: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那是发生在和家伶去逢甲夜市以前,刚从医院离开,和吴子学一同到五权路上一间雪花冰店里吃冰时的事。两个作家坐在一起时所聊的话题,多半都和书与其他作家离不开边,这种滋味其实挺新鲜的。 「你的海殴社应该很快就能上架了吧?我想。」 他挖了一汤匙的豆花,然后很孩子气地含入口里。 『希望如此囉。』 我也含了一口雪花冰在舌头上,一瞬间暑气都消了大半去,这种冰要是吃得太快,肯定会头痛。 「嗯?希望如此?」 『是啊。』回应着的我正翻翻杂志,看看有什么新鲜事。 电扇转动时发出的嘎吱嘎吱声与冰店意外地契合,好像它替代了风铃的专属位置,成了夏天冰店中必备的背景音乐。 电视的声音不算太大,但知道是播着昨天才播过的重播连续剧之后,就着实令人不太想再多花时间在电视萤幕上了。 布丁雪花冰果然还是太甜了,这下子等一下肯定就会口渴,我一面默默地这么觉得,一面瞥向吴子学那看着我时所露出似懂非懂的眼神,好像有什么问题在困扰着他一样。 「我该怎么称呼你才好?」 『不是知道我的笔名吗?』我问,随手挖了一汤匙的布丁起来。 「我是说真名。」 『……叫我子龙就行了。』 「子龙……子学……哈哈!原来我们的名字这么像啊!」 虽然不知道他是在开心什么,但刚才那种疙瘩的感觉依旧没有消退,透过他上扬的嘴角总是很快就会落下来看,吴子学好像还在被什么困扰着,而且是没办法轻易开口的那种棘手问题。 「子龙是因为什么才会想要写书啊?」 『嗯……一开始只是因为兴趣吧?觉得创造一个自己喜欢的世界,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情。』 「世界啊,好像很好玩啊。」 『你写书,难道不是创造一个新的舞台出来吗?』 「啊?不不不,我认为着手写出一篇完全虚拟的故事,是对写书的一种不敬。」 『为什么?』我不解,同时也开始好奇吴子学这个人究竟有多么特别。 「要说为什么吗……因为自己就是作者啊,如果不写自己,那为什么还要写故事?为自己的经歷写成一篇篇故事,我认为这才能当作是可以说服自己的一样作品。」 『……』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是因为涉入这个圈子还太浅了吗,为什么我听不太懂吴子学的言中之意? 「自己就是一个故事的集合体了,如果捨弃自己的故事不写,而只愿意写虚拟出来的故事,那就代表你连自己都捨去了。拋弃自己的人,哪有资格谈论写书这个工作呢?」 我好像稍微可以理解吴子学异于他人的另类看法。 「所以我希望子龙,你可以将自己的经歷写成一篇、两篇,甚至是好几篇的故事,这并不是成就,而是一种自我肯定,肯定自己的人,才有能让人肯定的价值。」 『所以,你都将自己的经歷写成故事吗?』 「嗯,没错唷。」 『一个人的一生也才数十年,哪有那么多经歷可以写成故事?』 「我们的一生之中,总会有好几次数不清的高潮起伏,我们可以取其中的一段,将它写出来,那就是一篇值得肯定的故事。我希望小说是活着的,就好像我们也是活着的一样,正因为我们活过,所以那段故事也是活着的。」 『别人给你的评价,应该相当两极吧?』 「你怎么知道?」他瞪大双眼地盯着我瞧,好像我的心脏掉到了地上吓到他一样。 『因为这样子的想法,太过于偏颇其中一方了,肯定会引起支持另外一方的支持者不满,这大概就像政党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样,其实两方讲的都有道理,只是在于他们不能敞开心胸去接受彼此的见解。』 「你不错哦,我真的是很欣赏你,子龙!」 『对我来说你是我的前辈,所以我还是很高兴能够得到你的讚美。』 「开什么玩笑,我也是新人啊!怎么说得我好像是老鸟一样?」 『哈哈,代表你看起来很有老鸟的架式吧!』 我们各自加点了一杯无糖冷饮,要说原因的话,当然是因为这里的冰甜到好像在吃糖一样。 还记得吴子学吃到特别甜的部份时,还给了一个很丑又很好笑的脸孔让我看,孩子气的他肯定很受女孩子欢迎,或许我应该向他讨教几招来用在家伶身上。 「其实我真的觉得,你的文笔和故事流线很棒,能够得到出版机会是迟早的事情啊。」 『是吗?但即使是客套话也让我很高兴。』 「不是客套话啊,你太看扁自己了,应该多对自己摆点高姿态,要让自己觉得自己是最厉害的,写出来的东西才会显得有张力。」 『是这样吗?』 应声的我只把布丁吃完,剩馀淋有炼乳的雪花冰则因为过甜而被我放弃了。 「这个年头写书本来就不是太好的出路,顶多就是让一些从小就有出书这个梦想的人更容易圆梦而已,要靠写书吃饭,再早个十年或许还可以。」 『这点我有个朋友也曾经对我这么说过。』 相信你们知道,我指的就是那个东西胡乱写,人气还比我高上一百倍的混蛋睿哲。 「所以,不要把写书看得太重了,对这一途不要做出太多的牺牲。」 『牺牲?』 我不懂,其实从之前几句话开始,我就觉得吴子学在说些他知道,而我却不知情的事。 「对啊,这样不值得的,现在就收手吧,免得到时候你真的是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等……等一下,我为什么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说牺牲,我对写书这一块并没有牺牲什么啊!』 逐一审慎地回想、思考,我唯一可以想到有关于牺牲这件事的现象,就只有花在文字上面的时间这个玩意儿而已,只不过我却隐约感觉得到,吴子学所说的并不是时间。 「你不是……为了出书,而让自己的女孩去和顏总编……」 『等一下!』我疾起,伸出手制止要接着说下去的吴子学,『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你不知道?」吴子学。 『什么?』我放下手,看着吴子学摆出:「这下糗了,原来我说溜嘴了」的表情。 「那个……就是,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你还不快讲?』 「就是,你让自己的女孩和顏总编过夜,价码是让《海殴社》可以顺利出版,并且登上新书排行榜上以提昇自身名气……难道,你其实并不知道有发生过这些事情?」 『我的……女孩?』 家伶?……不,不可能,我和她连手都没有牵过,更何况她怎么可能会知道我要出版的是什么书? 头皮突然来了一阵发麻感,为了避免踉蹌而坐回位子上,我将脸埋入双手,在审慎回想自己过去的种种之后,其实并不难猜。 现在想想,事实上那个女孩到底是谁的这个疑问根本一点就不难猜。 「是我。」 沉静以四平八稳的语气,与轻柔的口吻将我从深思中拉回了现实。 现在是凌晨两点,就在某间24小时的85度c露天座,我还拖着刚和家伶逛完逢甲的疲累来赴沉静这个约,就是为了从她口中探求事实。 我原本以为沉静会以否认来做出一些抵抗,但现在看来,我的想法根本天真到可以去自杀了。 突然可以理解了一切,不论是出版社公司的员工对我投以异样眼光、顏总编对我异样的态度,以及戴总突然对四人行刻意放水的行径。 『打从一开始帮我把稿子黏回去时,你就是这么打算的?』 我在提问的同时,也把自己的鼻子和嘴巴埋在双掌之中,然后让下巴可以被我托在手上。 「不,是在拿了你的稿子回家之后,我才下定决心的。」 『当我在中友跟你说我有可能被开除时,也是你去和戴总交易的吗?』 「嗯。」 『为什么……』 「为了证明。」 或许真的应该庆幸自己的口鼻是被双掌所包覆着,才没有让沉静看到我咬紧牙时的模样。 我承认自己很愤怒,很想把这股怒火向周围延烧,只是情况不允许。 『证明什么?』 「证明这世上还是有值得付出的事情。」 『这是你接客的理由?』 「不,那是别的理由。」 『可以告诉我吗?』 「试着在一成不变里找到不一样的部份。」 『我就是那个部份吗?』 「……」 沉默不语的沉静,静得好像一点动静也没有的水面一样,她只是看看我,然后喝喝手中的温奶茶,然后好像在感受着它的温度一样地摸着杯子。 『我和你并不算真正的认识,但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我说过了,为了证明这世上还是有可以付出的事物。」 『这么做我会高兴吗!』 大概是高亢的声音惊扰到了空气,除了没有人烟的周围以外,就只有被吓到的空气迎头撞上了大夜班工读生,以及沉静瞪着大大的双眼看我。 大大的双眼,旋即恢復到了与她那张瓜子脸合宜的尺寸,好像刚才的惊吓在沉静身上从未存在过似的 「你想听吗?」 『……』我看着沉静。 「有些事,你不要知道会比较好。」 『告诉我。』 「……」 『拜託你了,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觉得还有付出的价值。』 「……」 她又拿起了温奶茶,接着轻轻地啜饮了一口之后便优雅地将它吞下,接着双手持着杯子,放在靠近自己小腹的大腿上,本来直挺的腰桿子在这时稍微靠上了椅背,让她本来大雅的气质,变得有些许的改变。 「我的生理期,没有来。」 待续…… 「有些事,你不要知道会比较好。」 (第二六章) (第二六章) 老实说,我到现在都还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时的感觉,就好像看着流沙一直往低处流动,我却置身在事外感受不到它的热烈运动一样,纵使它流动得十分强劲有力,却连一丁点也感受不到。 在之后这一整个礼拜所过着的,都是些很正常的打卡上班、下班打卡,接着准时回家的无聊生活。 没有再邀请家伶出来逛街,也没有再遇见沉静,就像身处没有踏实感的海洋中,自己将随着海流四处漂流一样。 戴总的态度,开始变回以前严厉时的模样,大概是沉静已经没有再和他进行交易了的缘故,同时我的《海殴社》也就此没有任何下落,顺利的一切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转眼间又回到了最一开始的一个月以前,那平凡而没有起伏的规律生活。 不过我想,大概是在远处演奏着交响乐的命运控管者,又偷偷窜改了我的乐谱係数,让我的生活有了一点点转变──就好像上天给了我一个机会,要我自己把握住似的。 「事情的经过,我全都知道了。」 中午的休息时间里,哲皓约了我到公司附近的星巴克,我以为他要清算我们之间的帐,所以我本来是抱着要了结一切的心情赴约,打算全部据实以告之后爱信不信就是他家的事,更别说我现在连自己的问题都还搞不太定了。 『……什么?』我想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显得相当诧异吧。 「盈君和睿哲都说了,戴总的事情也是,很抱歉那天打了你,也很谢谢你及时发现盈君在家里昏倒。」 『不,不要紧……那你们会復合吗?』 「一旦离开了,那儿的风景就再也不属于自己的了。我想你了解我的意思,子龙,盈君身边需要的是你,不是我的存在。」 『……但我不能接受,不论是盈君的心意,还是造成你们之间的这个结果都是。』 「问题不出在你身上,而是我自己看不透,以及盈君自己放不掉自己的心意。」 『……』我沉默以对,然后吸着哲皓请客的美式咖啡。 虽然说问题并不全出在我身上,但要接受哲皓和盈君的心意,这一点都说不过去,更别说这样做就好像在抢人家老婆一样。 『抱歉。』我思考了许久,最后只得出了这个结论。 「果然。」 『果然?』 「嗯,你果然还是我所认识的林子龙,这点没有改变。」 『……』 「四人行,依然会退出一位名叫陈盈君的女孩,但错不在任何人,我希望你能够接受这个结果,子龙。」 『我会尝试。』 「谢了,祝你好运。我的好兄弟──」 你知道吗?这句话就像道别,彷彿哲皓就要从我的生命中被抽离了一样,有股不太吉祥的预感,在心中成为幼苗逐渐茁壮。 接着回到公司上班之后,今天的戴总出奇地不在公司内,这是比天上下起红雨还要罕见的奇景,大家也因为这个奇景,而让上班的感觉变得好像正在开同乐会一样,从本来偷偷摸摸的交头接耳,变成夹杂起欢笑声的活泼对话,更有的人十分自然地站起来走来走去。 当然这些人之中,不外乎那位不按牌理出牌的李睿哲,他也随着这波自由而窜动,一窜就窜到了我的办公处,然后拉了张空的椅子就坐。 他看着对文件行云流水盖着章的我,然后又碰了碰旁边叠得像山一样高的文件堆,还有看看被我黏贴在隔间板上那张写有手机号码的黄色便条。 「你也太认真了吧?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热衷于工作了?」 『……我一直都很认真。』 「是吗?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真要说起来,这个月以来确实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很多平常根本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全都像被浓缩起来了一样地积在这近乎一个月的时间里,最后还因为消化不良,而感到头痛。 睿哲的话让人回想起那天晚上在85度c露天座时,我和沉静之间的对话。 当我听见沉静以很平稳的口气述说着:「我的生理期,没有来。」时,当下就像是被雷给劈到了一样。 「我认为,我可以为了他,」沉静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接着说道,「付出在你身上,证明我还可以在你身上付出。」 『那孩子……是我的?』 「你说呢?」 我哑口无言,这几天下来射在她肚子中满满的精液,多到就算让她怀孕了也不奇怪。但我才看过她在我家放着的口服避孕药,避孕措施照理来说她是应该有做的,那为什么…… 「我没有吃。」 『你疯了吗!』 一时之间压抑不住的结果,导致我大声斥责起了沉静来,随着这声高分贝的音量,店员又再一次地投以不太高兴的眼神给我,简直让人忍不住回想起当时在出版社时被用鄙视眼神注视着的那种感觉,但现在根本就没有空间理会那讨人厌的眼神。 「孩子我会生下来,要不要抚养,我不会勉强你。」 『什么?』 「我不想,让他就这么从我的身边轻易离开。」 『……』 放下手中的印章,我从回忆中回到了满是冷气的办公室。 几乎在同一时间里,睿哲那双不敢相信的眼神就这么毫不客气地投射给我,虽然早就知道他可能会有这种反应了,但真正体会到时,才知道这是一种满是疙瘩且羞耻的感受。 「你疯了吗,林子龙!」 睿哲两手捉着我的肩膀,用着稍强的力道摇晃着我,好像想要把我给从梦中给晃醒一样。 但说真的,我还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过了、醒了,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大概是失心疯吧?』 「你不知道,你现在的麻烦很大吗?」 『我知道,就是知道才会告诉你。』 我想是该庆幸现在的办公室相当吵杂,所以我们的对话根本不会有第三者能够听得清楚。 「……不要去理她,她只是个妓女!」 『但那是我铸下的错……』 「子龙,看着我,看着我!」 看着睿哲认真严肃的表情时,让我大概知道这件事不是很严重,而是非常严重。 「不要去理她,她只是个妓女而已,不可以为了她而自毁前程!」 『……』 「你不可以在这里想太多,这会为你带来更大的错误。你听好了,看看你的隔壁,那位认真工作的女孩。」 那是家伶。 「你喜欢她吧?非常喜欢,喜欢她很久了对吧?你如果为了对一个妓女负责,而失去这个对你而言满分的女孩,你认为值得吗?」 『我……』 「告诉我,值得吗?凭直觉回答我:值得吗?」 咚咚咚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了,好像平交道突然发出声音吓到了我的灵魂一样,随着声音传出的是一个问题:『你为了沉静,可以放弃暗恋多时的家伶吗?那为了家伶,你可以对怀着胎的沉静弃之不顾吗?』 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现在才明白,这些问题根本就是自己为了逃避现实,而自欺欺人地在脑中凭空想像出来的。 没有人问过我这些问题,是我自己问着自己,然后用不知道来逃避一切,接着只要把错推给问问题的人就好,自己可以挥挥衣袖什么错都不需要带走。 『我……我不知道。』 「……子龙。」 沉默了许久,好像流沙的流动声迂回在大脑中一样,迟迟不肯散去的感觉就像自欺欺人,自以为这样就可以告别空虚,却不知道这为自己换来了更多的空洞感。 「你开始喜欢沉静了吗?」 『……大概吧。』 「那家伶呢?也是喜欢吗?」 『是想要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那对沉静也是这样吗?」 『我……的确有喜欢上她的心情,但我不确定是不是一样的感情。』 「如果没有孩子,你还会想要跟她在一起吗?」 如果没有孩子。 在听见这句问题时,我迟疑了。 是不是因为孩子,所以我才会开始想要和沉静在一起? 如果没有孩子,那么我和她仍然会维持客户与业者之间的关係吗? 我喜欢家伶,喜欢到我想和她交往,拥抱她,然后和她结婚生子,让她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同时也让我成为她生命中的唯一──是那种如果她被追走了,我会对自己感到怒不可遏的那种喜欢。 我喜欢沉静,如果她把孩子生下来,我也会尽力扮演一个好丈夫与好爸爸的角色。是那种当她会喊我孩子的爸,以及小孩会喊我爸爸时,我的心就会被充满了那种喜欢。 当我把这些告诉睿哲时,他笑了,而且是一种放心了的笑容。 「那答案就很明显了,不是吗?」 『答案……很明显?』 「是啊,说穿了,你对家伶的喜欢是爱情,而对沉静的喜欢只是一种好感或是同情,因为你在描述沉静时,没有提及『唯一』这个词呀!换句话说,你对沉静只是一种想要负责的心情,对她的感情并不是爱情。」 握紧手中的黄色便条,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即使是只有沙粒一般大小的份量,对现在的我而言,却像是多了一份可以肯定任何事情的力量。 「然后,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什么?』 回头张望,才发现整间办公室像人去楼空一样,只剩下我和睿哲还待在办公室里,就连家伶都先下班回家了。 「所以,你还在等什么?」 『我……』 「趁着勇气还没有熄灭以前,去把握自己的爱情。」 拎了外套、拿起手机,我随手拨了通电话后便夺门而出。 趁着勇气还没有熄灭以前,我要去捉住自己的爱情。 我有预感,这可能是上天给我最后的一次机会,而我,也是最后一次有机会可以主动迈步。 『喂,家伶吗?』 「嗯,」话筒中的家伶,传来依旧娃娃音的口吻,「刚刚你和睿哲好像在讨论什么,好认真喔!所以我就先下班了,怎么了吗?」 『今天晚上……有空吗?』 「有啊,怎么了?」 『我……』 电梯中的我紧张得浑身彷彿娃娃一样僵得不太自然,镜中的我握紧手机时,就好像正在握着自己的幸福,力道必须适当、不能握得太紧或是太松、进展不可以操之过急,节奏正随着我加速着的心跳一起演进。 而命运交响曲的乐谱係数彷彿正在舞动一样,让发热着头脑的我,终于顺利地道出: 『我想见你。』 待续…… 如果爱神邱比特是我的命运交响乐乐谱係数编织者── 那么,是不是你在我的命运线上,同时对两个女孩射出了爱的箭矢? (第二七章) (第二七章) 当我在住家大楼的电梯内对着镜子反覆练习告白台词时,我的心情居然兴奋得噗通噗通地狂跳着,好像接下来要去做的这件大事,我能够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成功一样。 这么看起来,睿哲的鼓励确实很有效果,才能够让我穿着衬衫这种稍微正式一点的服装出门。 一面在脑海中反覆演练着流程,一面转过身等待已经抵达一楼准备开啟的电梯门时,我一点都不敢想像,我竟然会看见沉静。 整整一个礼拜没有碰面、没有电话联络,更没有肉体接触的这个女孩,现在居然自己主动出现在我家大楼的电梯前。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电梯专用的磁卡,所以才被迫在晚上七点多的这个时间里傻站在电梯外头。 「晚上好,阿虚。」 沉静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篤定着我今晚肯定会在这个时间里出门一样。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想见你。」 我已经决定要把心留给家伶了,因此对于沉静,是时候狠下心来做出切割了。 『这么说可能会让你觉得我很不负责任,但你是妓女,而没有做好避孕措施的人是你,和我一点关係也没有。』 「嗯,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来这边?』 「我说了,我想见你。」 『……』 为了不要让自己因为看见沉静那张可怜的脸孔而心软,我毅然决然地走出电梯,并且甩过头,一股脑地往中庭的方向迈步,打算以快速离开的方式,逃避沉静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神。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人算不如天算。 正当我以为自己可以如此顺利地离开现场时,一隻手温柔却有力地捉住了我的手腕,本来不会因为这点力量就驻足的我,竟因为那几乎到了冰点的体温而停下脚步。 『你……』我回望过去,看着沉静有点泛红的眼眶。 「我有事想拜託你。现在,跟我走。」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现在跟我走,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来找你。」 话到这里时,我感觉得到她圈住我右手手腕的纤瘦手指,正轻轻地、微微地加大了力道。她泛红的眼眶中,有种视死如归的精神在,一时间里让我忘了自己步出家门时对自己所下达的决心究竟是什么。 坐上计程车时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沉静对司机道出的地址我也没有听过,只知道那是远离市区的一处幽静之地。 一路上沉静并没有看着我,就连开口述说着委託时,也没有正眼瞧过我,大概是刚才那番推卸责任的话,彻底伤了她的心吧? 「我母亲一直希望我能有个体贴的老公,她对于我的职业是一点都不知情,所以等一下在聊天的时候,请不要将我的秘密洩漏出去。」 『……』我无语,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撑场面。 「她罹患子宫颈癌末期,剩下不到一週的时间了,所以这一个礼拜里,和我一起演戏,就假装是我的未婚夫一个礼拜。」 『是母亲,总会想看自己的女儿披上婚纱吧?』 「所以我们会去拍婚纱照。」 干,祸从口出。 「一个礼拜之后,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 『嗯。』只有这个嗯,是发自真心的。 下了车之后,我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和乡下相去不远的地方,而我面前耸立着在都市中百分之一千绝对看不见的三合院建筑。 走入稍嫌狭小,大约只够两台摩托车同时进出的小入口之后,庭园中竟宽敞得让我吃了不小的一个惊。 这里的石子路就算没有柏油也算得上相当平坦了,而星空下的院子就算没有灯光也显得相当明亮,加上由客厅中传出的灯光,让这边飘散出一点一些的恬淡。 站在大厅门外时,我发现这里的门还採用以前内开式的木门,而里头竟走出一位看来年轻却成熟的女性,及肩的咖啡色长发让她显得年轻不少,而画有淡妆的脸庞彷彿早就知道我会在今晚来到一样。 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像站在我身边的沉静。 「妈,他就是我和你提过的阿虚。」沉静牵起我的手,她的体温依然很冰。 「常常听我们家女儿提起你啊,虚先生。快,快请进,寒舍没有什么好招待的真不好意思。」 当我听见虚先生时,我顿时失笑了。 『不会,我才是突然打扰,真的很不好意思。』 「不会、不会!我家女儿可是第一次带男孩子回家呀,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沉静妈妈的口吻相当温柔,从脸蛋以及身材来判断,绝对猜不到她已经是有一个二十多岁女儿的妈了。 坐下时,我可以嗅出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水味,这味道让人想起第一次和沉静在旅馆时,从她身上飘散而出的温顺体味。 「唉呀,你看看我,真是糊涂了!女儿啊,你还不快为妈介绍一下你的未婚夫?」 「他叫伊藤虚,现在在生產部门当业务员,家庭和收入都相当稳定,对我也很呵护,妈不要太担心了。过不久我们就会去拍婚纱,到时候妈就可以看到我们幸福的时候了。」 「伊藤……你是日本人吗?」 『不,我是台湾人。……』 「对呀,阿虚是台湾人,妈不要搞错了喔!」 让人意外地发现到,沉静在讲这些谎话时,表情居然是那么地生气蓬勃,和平时与她聊天、做爱时都不同──现在的她,就像我们相约在一中商圈的第一次约会时一样,彷彿一个平凡女孩似的。 「阿虚,你对我们家女儿的看法是?」 『……』一时之间,我根本想不出任何临兵应急之策,『呃……』 「怎么了?」 沉静妈妈的表情看来相当期待,坐在我旁边的她显得满心喜悦。 『……』 我不想,破坏掉沉静妈妈这一生的遗愿。 『第一次约会时,是在一中商圈里。最一开始我以为这个气质出眾的女孩子我根本高攀不上,所以那一次约会中,我是战战兢兢着的。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有点好笑,但是很幸福,也很庆幸有那一次的约会,才能有今天。』 『她让我知道什么是爱情,还记得那一次在一中街里她挽着我的手臂,一面买着第一次看过的薯条热狗,还有去了那里相当有名的一间刀削麵店里吃麵,她的表情非常地活泼又很有气质,对什么都相当好奇的她,对于我们之间的感情也是。』 『就像那一次她把吃剩一半的热狗交给我,要我帮她吃完时,我第一次体验到间接接吻的浪漫,也许她也想要知道间接接吻的感觉其实就像爱情一样,所以才会对我那么做吧!但我很高兴,可以认识这样的一个女孩子。』 我正准备接着说下去时,我瞥见沉静脸红得就像熟透的蕃茄一样,我才赶紧住嘴不再继续下去。 看着沉静妈妈笑得如此靦腆,我不自觉地轻握起沉静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她的手依然是冷冰冰地,好像在吸收着我的体温一样,这一刻让我不能够放开她。这种付出与接受的比例如果就是爱情,那么得失也太不平均了。 「……我去泡茶。」 沉静抽离了我的手之后,就头也不回地鑽入一旁的走廊。 『要不,我去帮你吧。』我道,也想起身随沉静一同前往,毕竟我实在没有勇气和沉静妈妈单独面对面。 「你留下吧,虚先生。」 『……是。』我看着同样是冷冰冰的手,在此时就覆盖在我的手背上,这让人不免迟疑了起来。 「会有这个孝顺的女儿,其实是因为一次意外造成的。」 『怎么说?』 「二十几年前,我还是一个为了赚钱不惜出卖肉体给整群男人的妓女,但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要我必须拥有这个女儿,那一次和往常一样在事前做足了避孕措施,却还是有了她。」 母亲也曾是妓女,难道这就是血缘吗?…… 「但你知道的,我接了这么多的男人,哪会知道孩子的爸是谁?于是我便当起了年轻的单亲妈妈,仅仅二十三岁就生下了这个女儿。独立抚养着她的我,依然靠着卖身维持经济来源,用着这些男人给的钱,我总算能够扶养这个天上掉下来给我的孩子。」 『嗯……』 我的确正在思考,现在应该引用一句名人所说过的话来带过去,还是保持沉默不语才是上策。 「但渐渐的,我发现到了一些异变。」沉静妈妈将手从我的手背上收了回去,接着优雅地放在自己併拢的大腿上,「随着时间流逝,孩子逐渐变大了,要是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妓女,会有什么感想呢?于是我渐渐淡出了圈子,开始转从事投资方面的事业,做人家妈妈的,总是希望将好的一面表现给子女看。做妈的并非万能,但我希望她可以知道,有一个非常重视自己的那位母亲在她身边,希望她能够记下自己唯一那位母亲最好的一面。」 「但该来该面临的,还是得面对。面对身体的病变,我也没有太多心力能够对抗它,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自己的女儿能够嫁个体贴、不至于让她吃苦的好老公,至少不要像自己的母亲一样,活在糜烂的人生之中。」 「阿虚,请让我这么叫你,可以吗?」 『可以。』 「请好好对待我的女儿,我没办法带给她的幸福,就拜託你代我交付给她。这样讲起来或许很自私,但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却奢望自己女儿可以嫁给一个称职的男人。」 『不要这么说,你对子女的重视和心力,是谁也不能否定的。就算是起点不甚理想,但为子女着想的心,我相信一定传达给她知道了。』 「阿虚,我就剩下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了,就算是病魔要将我和自己的女儿给拆散开来,我也没办法忤逆它,所以我有一个不太合理的要求,如果你已经决定要和我家女儿携手共度人生……那么你可以叫我一声妈吗?」 沉静妈妈又将冷冰冰的双手,轻轻地放在我的手背上,泛红的眼眶中,打转着迟迟不肯轻易落下的泪水。我轻轻握起沉静妈妈的手,面对一个对于自己子女倾尽心力的母亲,这点微薄请求竟然会成为她的遗愿…… 『妈,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太好了……再叫我一声妈……」 『不论几次都行,只要撑过它,您就能一直听见我叫您无数声妈了。』 我发现,直到我叫了她妈妈之后,她眼眶中的泪水才肯沿着脸庞落下,好像达成了心愿的生命在此时开始陨落了一样,但我希望她是能够挺身对抗病魔、撑过它的。只因为我渐渐地改变了初衷。 如果接受沉静,就能让沉静妈妈战胜病魔的话── 『妈,』我轻轻拥抱着沉静妈妈,『您要坚强,这样才能看着我们步入礼堂。』 待续…… 奇蹟本身并没有任何的价值。 因为所谓的奇蹟,就是要在它发生的那一瞬间开始,才有其存在的价值。 约莫,是我的意志不够坚强,所以它并没有发生。 (第二八章) (第二八章) 「拜託你,你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的。」 没有回家的今晚,我和沉静同房,而沉静妈妈早就已经在隔壁房间入睡了。 房内随处可见的木製装潢在现世代已经是相当少见了,同时这里还存在着一股乡土的气味,不仅让人感到很自然,同时也很舒适,但却有种格格不入的感受在心里头疙瘩着。 坐在床边的我看着双手,我是想用这双手掌握住一些什么的,但回过头来检视自己的过去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掌握不住。如果你想问我例如什么,我可以回答你:就是我的智慧型手机中,所传来的line讯息。 『我已经不能回头了,而我也已经下定决心。』 「……为了孩子吗?」 沉静站在门边,即使我没有看着她,也可以想像得出她倚靠着墙凝望我的身影。 『为了你和孩子,以及妈。』 「……你叫妈?」 『她希望我这么叫她。』 「……你真傻。」 『或许吧,我们就这样结婚吧。』 「那么,另外一个女孩呢?」 『……』 我默然无语,我懂沉静所表达的那位女孩是哪位,而那位女孩对我已经失望绝顶了,就算我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她也肯定对我失望透顶。 捏着手中的智慧型手机,我发现它有点烫烫的,好像正在对于我的决定,用自己的温度来表达不满似地。 再一次打开手机画面时,我发现它还停留在与家伶的对话视窗上,彷彿这隻手机想要我再多看一次那代表错误的决定──而所谓的错误,指的就是我现在选择了沉静这个决定。 「你的,另外一个沉静。」 我乾笑了几声,然后在抬起头时,我才发现沉静原来就蹲在我的面前,以好像正在为我担忧,同时却又有种期待的表情看着我。 『你希望,我给你什么样的答案?』 「……你的,心中所属。」 沉静一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胸膛上,彷彿正在感受着我的真心一样,她炯炯而明亮的眼神,在有点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耀眼了几分。 我彷彿呼应一般地将手轻轻地盖上了她冷冰冰的手背,然后轻轻地将它握起来。我相信──同时也想相信自己现在的决定非常正确,而要证实这个答案的机会,有一半必须要寄託在沉静身上。 然后,我感受到了沉静传达到我身上的温度,有点低、却也带给我一点暖流。冷的是体温,暖的却是心意,那股欺骗不了任何人的真心,从沉静身上散发出来了。或许我应该思考,沉静停止服用避孕药的理由。 要不是算计好我了,就是决定爱上我了。 我希望答案是后者。 『放心,把一切都交给我。』 霎时,一双本来纤瘦无力的手臂,在瞬间里竟以力可拔山的气力拥起了我,登时让我感受到沉静的眼泪浸湿了我的肩膀,不规则的急促呼吸在我耳边嚎啕着,而她的十根手指,毫无虚指地捉住了我的衣服,好像害怕着我会反悔一样紧捉着不放。 我也更用力地拥起沉静,下定决心的这一刻,我发现心情上是舒坦的,而背后所承受的压力,却是沉重的。要问我背负了什么的话,我能肯定地回答你:是家伶的失望与伤心。 那一夜,我们没有做爱,而是像一对情侣一样彼此紧拥着彼此入睡,没有冷气的房间,取而代之的是摆着头的电扇,它的嗡嗡声悦耳得好似清风一样,很快的就将沉静带入梦中。 沉静依偎在我怀里的情景,要是早在前几个月以前肯定连做梦都想不到。 我开始想像起将来──那时所过着的生活或许就和此时此刻相去不远,是种纯爱一般的婚姻生活吧?简单的住家、简单的房间、简单的生活,以及简单的孩子。想着想着,我便随着沉静的鼻息,混入了不知道是不是属于未来的梦境之中。 当一切都豁出去了的时候,事实上那时候的自己是无人可挡的,即使是在平常遇到时都有所恐惧的对象,在这个时候那傢伙也会像屁一样什么都不是,随它噗的一声化作臭气最后烟消云散,这么可喜可贺的事情,一年365天里都不一定能够遇到。 如果要拿一件事来证实它,那就拿迟到来说吧。 在隔天醒来时,早就是接近午餐时间的十一点半了,我一如既往地刷牙然后洗脸,这一天还罕见地请了马桶一顿有氧早餐,然后擦擦屁股、走进厨房看着准备早午餐的沉静。 最后我发现,现在的自己,根本就完全把戴总给当成了特别臭的屁一样。 看见自己的另一半在为自己、为家庭准备饭菜时,这个时候的确是有种成就与幸福感的,大概这就是正常男人在成家时都会有的心情,而我正巧就是那个正常男人,所以在看见沉静时,这种感觉就像从厨房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一样强烈。 「早啊,子龙。」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试着露出微笑,『早,沉静。』 一切是这么的正常,彷彿是应该属于我的日常正在上演。这样看来,也许我是期望着婚姻生活的。 「你知道吗?」沉静放下了菜刀,背着身后窗外的阳光正视我,「我是很喜欢沉静这个名字,也打算可以的话,结婚以前我想去改名变成沉静。」 『嗯……然后呢?』 「然后,因为妈并不知道这个名字,所以在妈面前,」沉静突然吱唔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害臊着似的,「所以……」 「……所以,在妈面前,请叫我侑真。」 润红着的脸孔,在背着阳光下竟然有种如梦的感觉,尤其对象是气质优雅的沉静。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用相机将这个画面给纪录下来。 我走进厨房,心想着在不久之后就是夫妻了,应该要表现得亲密一点才可以,于是我一手揽起沉静的腰,接着故意有点粗鲁地吻上她的两片樱唇,本来应该要对这种情形掌控自如的沉静,好像天下红雨一样地红起了脸来。 『嗯,侑真。』我道,同时发现了沉静的目光一直在我和我身后之间来回漂泊,使我在反射性地转过头之后,才知道为什么她会那么惊讶了,『啊……早啊,妈。』 「感情真好啊,呵呵。」 沉静妈妈的举止依旧轻巧,一点都看不出是个当妈二十几年了的角色。 「就别糗我们了……」沉静的语气显得相当害臊,这可真让人大开眼界了一番。 只见沉静妈妈呵呵地笑着离去之后,沉静才不悦地拍打了我的肩膀,她这么不知所措的模样,是打从认识她以来头一次见到的。 这感觉大概跟第一次看见原子弹的日本人而感到骇异一样,很痛快。只不过一个是因为看见了另一半平常之外的反应而感到很痛快,而另一个则是很痛快的被炸飞。 「你这个人……」沉静红着脸,用着相当诧异的表情怒视我。 『惊奇连连?』我笑道。 「……应该说,跟你在一起,一点也不会觉得无聊。」 『这是好,还是不好呢?』我搂着她的腰,继续提问道。 「感觉还不错呢,子龙先生。」 『谢谢你的赏识,侑真小姐。』 沉静在瞇起眼笑起来时,就好像颗红色禁果一样让人垂涎欲滴,她一手摸了摸我的脸颊时,我感到连结起我们两人的关係已经不只有肉体了,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起,我想是连精神也开始连结了起来。 「怪不得,你能够让另一位『沉静』如此伤心。」 『……为什么?』 「因为你身上不会让人感到无聊的新奇,能够让她一直对你抱持着希望。」 是我给了家伶希望,最后又收了回来吗? 所以给了家伶希望之后又给了她绝望的,也是我。 这是个很简单的结论,我却现在才搞懂,自己一直看不清楚的现实,沉静代替我看清楚了。由于我在一瞬间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于是便有点自私地持续佔领着她的唇,企图让思绪停留在这一点一些的时间里。 不识时务的傢伙总是特别讨厌,这种人总是会打坏别人美好的时光,你说是谁?我想那应该就是被我放在房间里的手机了──就好像在抗议我不为它找个伴一样,透过响起铃声来向我发起牢骚。 「手机响了。」 『不管它。』我额头靠着沉静的额头,留恋在这短短地几分鐘内。 「快去接,说不定是很重要的电话。」她半推地要我去接电话。 『你确定要放弃现在这么美好的时光吗?』我调侃地试问,接着又搂住她的腰。 「将来有的是机会。」她讲得很轻松,好像已经在试着习惯同居生活了似。 『嗯──好吧!』 一面抱着失落的心情,一面走回房间的我,大概做梦也没有想过,我竟然会开始迷恋起这种滋味。这种始料未及的心情,大概就像把中了两百万的发票给随手扔进捐赠箱里,事后才发现到那个冤大头竟然就是自己的那个人一样。 『喂。』我坐在床上边抠脚,边接起睿哲打来的电话,「你最好是要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我才打过来。」 「臭小子,你可终于接电话了!」 睿哲的语气颇紧张的,大概是戴总正在发飆吧?毕竟我拖到现在都还没有到公司上班,他肯定是气到爆炸了,然后对睿哲和哲皓在开火。 「大事不好了!」 『干嘛?不就是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到公司,而戴总在发我的火吗?』 「不,他现在连发火的机会都没有了。」 『为什么?你该不会把他嘴死了吧?』 「嘴你妹!戴总出车祸了,没人考核的公司现在陷入一团乱!」 戴总出车祸? 这应该是四人行……唔嗯,正确一点来说,是全办公室同事所引颈期盼的事情才对啊!至于睿哲为何会表现得这么紧张,我现在还想不出个理由来,因为严格说来,最期盼戴总包仔款一款滚蛋的绝非李睿哲莫属了。 『所以,你不是为了诅咒戴总早日翘辫子,还特地去泰国还是越南求了一个稻草人,每天睡前都扎它的小鸡鸡好几次吗?』 「是没错,但这次不一样!」 『怎样不一样?』 我继续抠着脚,然后用肩膀把手机夹在脸上,另外一手抠抠鼻子。 「警察找来公司,找了我去约谈,听说还找过了盈君的样子,警察现在在找你,你快点回公司!」 『……你先等一下,戴总出车祸就出车祸,为什么警察要找的人是我们?』 「因为肇事者是哲皓!你再不回来,警方就要把你列为关係人了!」 『……等等,这是哪招!』我震惊得把陷入脚趾的中指,和本来正在跟鼻屎亲密接触的食指抽出,『你的意思是说,哲皓是故意撞戴总的?』 「我不知道啦!但是他现在被拘留在警局里,听说要以杀人罪起诉他……不管怎么样,你快点回公司,我先掛了!」 …… 随着话筒的嘟嘟声,我突然回忆起了哲皓在星巴克里时所说过的一句话── 待续…… 「谢了,祝你好运。我的好兄弟──」赖哲皓。 (第二九章) (第二九章) 在戴总的办公室里做笔录时,说真的心里头确实十分忐忑不安,一方面害怕警方会因为我失连了不短的一段时间而将我列为嫌疑人,一方面则是在我做笔录前,警方马上就跟我说戴总是当场死亡的。 还记得他们很贴心地问过我要不要看现场照片,但碍于我担心晚点就会把刚吃下肚的午餐给吐出来,所以婉拒了他们的好意。虽然我认为他们只是单纯想要看看我之后的反应会有多么好笑,可谓人心难测。 基本上这些警察们的态度都相当和善,大概是因为我只是个跟嫌疑犯相当麻吉的倒楣鬼,所以他们也只想简单做个笔录好交差,接着就往上呈递给刑事组的去办案,最后改改徐志摩说过的:人走,挥挥报告,不带走整片烂泥。因为烂泥巴都在刑事组的身上。 我发现少了戴总的整个部门竟成了一盘散沙,这点让人相当嗤之以鼻,毕竟人总是要在失去了什么,才会意识到它的重要性。而这点,可以从一路好走的戴总身上,和成了比从蛤蜊吐出的沙子还不如的生產线考核部看出。 「警察有说什么吗?」 睿哲在我走出戴总办公室之后小跑步过来,他的表情除了担忧以外,还有一点害怕,其实我自己多少也有些感到害怕,毕竟兇手竟然就是我们彼此间最亲近的朋友。 『只是简单的笔录而已,看起来并不是很想侦办这个案子。』 「他们对我也是这样,还好,至少我们可以排除在嫌疑之外了。」睿哲拍拍我的肩后接着道,「你跟家伶,状况不太好?」 少了戴总,整个部门变得畅行无阻,新来暂时接替的组长,大概是基于这个部门在将来也不会属于他的这个原因,所以并不怎么管事,员工的自由进出他都视若无睹,毕竟部门再烂也不会跟他有所干係。 有一句话在这个时候说得很好:别人的小孩死不完。 也基于这个理由,我和睿哲在上班时间里离开公司,到了附近的麦当劳里偷间,当我把自己和沉静之间所发生过的任何事都告诉他时,他除了狠骂我一句白痴以外,还附带了一句:「但还算是个男人。」 喝起餐盘上的可乐时,刺激感登时在喉咙里扩散开来,好像一种如释负重和有某些东西依然耿耿于怀的感觉同时尤存,令人百感交集。 「家伶几乎谁也不理,这在公司里并不常见,看来你伤透了她的心。」 『回过头来想想,或许我就是沉静的命定之人,所以那晚的允诺之后,她才会哭得那么彻底。』 我回想第一天在沉静房中,被泪水所浸湿的那边肩膀。 「……换个角度看看,你知道爱与被爱的差别吗?」 『不知道,不都一样是爱吗?』 「确实都是爱的表现,但你或许不知道付出与接受方两者的差别,也就是一方基于爱情而付出一切,另一方则是基于爱情而接受付出方的一切。换句话说,爱人比被爱还辛苦,因此选择沉静或许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当然我对家伶是没有非分之想,我只是基于常理来陈述事实而已,你别误会了。」 『可能真的和你说的一样,虽然暗恋家伶时的感觉很不赖,但现在被依偎的感觉,竟然给我一种成就感,和一种近乎迷茫的陶醉感。』 睿哲笑了笑,这一次他不再骂我白痴了,而是提起餐盘上的可乐,然后用起豁达的表情和态度,将它给高举起来── 「敬我最好的朋友,成家立业!」 『敬我最好的朋友,友谊长存!』 撞了一下彼此的杯子,我接着许下了不知道能不能兑现的愿望: 『下一次举杯时,一定会是四人齐聚一堂的时候。』 「……肯定会来的,属于四人行的那一天。」 但我对哲皓感到愧疚,我相信在星巴克那时他对我所说的那句话,是在向我提出救赎请求的行为,但却因为我粗大条的神经而没有意识出来,最后让哲皓铸下这个大错。 从一开始乾着可乐到最后离开麦当劳,我都因为自己的懦弱胆小,而自始至终仍没有让睿哲知道这件事。 论语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就像盈君主动联络了我和睿哲这件事一样,只不过和最后一句『不亦乐乎』有些出入──我们三个人带着睿哲认识的律师朋友,浩浩荡荡地到分局看守所,打着或许我们凑一下应该是可以凑出交保金的主意,但法官仍认为哲皓有潜逃嫌疑而驳回了我们的交保申请。 而睿哲在离开警局以前,还对着警局大门用力地比出了两个中指,警察只是摇摇头,没有多馀的反应。 那天我打了电话给沉静,要她别等我自己先去睡,明天会把她和妈一同带来我家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有所归宿了的缘故,沉静渐渐地给了我一种贤妻持家的感觉。 由于每次都是在睿哲家喝酒打闹,落得烂摊子都得交给他来收拾让我很过意不去,所以这一次聚会的地点便改成了我家,就算睿哲一直说不要紧,但在我的坚持主见下,他到最后还是妥协了。 这天晚上,盈君哭得淅沥哗啦,谁也不知道盈君在向我告白的那晚之后早已决定心属哲皓了,却因为哲皓看不开戴总禽兽般的行为而犯下杀人罪行。 这让人想起《罗密欧与茱丽叶》里头两人之间的擦身而过,总是那么让人抱持着深深的遗憾。 半醉半醒时的盈君最卢小小了,她时不时地拉扯着我和睿哲发起酒疯,然后又自顾自地哭得淅沥哗啦的,同时我真庆幸自己住家的对面并没有住人,否则我们三个可能就会被管委会封印在顶楼直到天亮了。 让人值得开心的是盈君并没有吐得满地都是,毫不顾忌地倒地就睡的她依旧像个大女人,在为她盖上凉被时,我和睿哲面面相覷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会心一笑,因为这个时候,不自觉地让人回想起了四人行成形以前的快乐时光。 『很怀念吧?』我问,接着又开了一瓶铝罐台啤。 「是很怀念,那一阵子真的很快乐。」睿哲摇摇手上还剩下满多的啤酒,眼角瞥看着熟睡中的盈君,「但是真的很像小屁孩。」 『哈哈!就是因为小屁孩上身,所以才快乐啊!人生能活顶多不过一百年,在这点时间里,能有几次可以让你耍小屁孩个性?』 「人不轻狂枉少年,选我正解!」 『正你妹啊!』 「你怎么知道我妹的脸很正?」 『很正就要介绍一下啊!』 我大灌了一口啤酒,随后一阵苦味从鼻中传出,苦味夹杂气泡很像下午时喝的可乐。 「你喜欢四角脸的女生?」 『干!是被鬼打到啊,四角脸是啥小?』 「哈哈哈──!」 那晚几乎没睡地聊得天翻地覆,感觉有很久一段时间没有这么清间了。 闷热的夏夜中,只要开着窗其实都还挺凉的,台中的夏夜微风将我吹得相当顺心,或许就差没有风铃,而让现在显得有些寂寥。 突然灯光乍灭,周围一瞬间里陷入一片漆黑里,而电冰箱和饮水机的声音也都戛然停止,在身体还没来得及反应以前,脑袋连动嘴巴就先反应了起来: 『干,停电!』 「妈的子龙带屎啦干!」 『干干干干干!妈的哲皓一定在附近!』 「哈哈哈哈哈哈!────」我可以想像,睿哲笑到在地上滚的画面。 『笑屁啊!电不知道啥小时候会来,冰箱里的东西肯定会变得和你的狐臭一样噁心!』 「屁啦!我哪有狐臭?」 我开了大门,然后把鞋柜上头墙壁的紧急照明灯拔下来,接着放在鞋柜上照着室内,我们才能继续看着彼此进行对话。 『你不知道有一句话说得很好吗?』 「什么?」睿哲一脸狐疑,然后又喝了一口台啤。 『那就是──』我也喝了一口台啤润喉,然后稍稍咳了两下后才继续说道,『自己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叫痔疮,自己不知道别人知道的叫狐臭。』 「哈哈哈哈哈────!」 我发现不只有我们把门打开,会发现主要是因为楼梯间的照明灯光都有晃动的跡象,他们恐怕都在做着和我们一样的事情吧?毕竟这玩意儿可是停电时的好帮手,虽然电池没电时就gg了。 「林子龙我要把你打飞!……齁……」 我和睿哲先是惊恐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盈君,突然对空挥出相当有力的一记刺拳,然后我们又再一次地面面相覷了起来。 「她说要打飞你耶……」睿哲指着我说道。 『嗯,我知道。』 「宝杰,你怎么看?」 『嗯……』我假装思考了三秒,试图钓钓睿哲的胃口。 「嗯什么,你便秘?」 『我在想,我应该当幕之内一步,还是当宫田一郎?』 「那我一定是鹰村。」睿哲开始大秀自己的臂肌。 『是喔,那戴总可能就是鸭川。』 我们无言了三秒,然后又开始像小屁孩上身一样疯狂大笑了起来。 你说有什么好笑的?也许对你来说这很无聊,但对我们来说,第一神拳不过只是我们童年中的一部分,而透过它串连起了我与睿哲、与盈君,和哲皓之间四人行曾经一起肩并肩走过的证明。 这个证明,有如四人行的生命一般留存着。 「哲皓……呼齁齁……」陈盈君。 我们看着盈君,即使彼此还掛着热腾腾的微笑,但我们都还是知道,他们之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肯定会有重重难关要过。 『你要幸福呢,盈君。』 「……」 睿哲意有所指地笑着看我,不发一语。 待续…… 『过去』可以成为再度串连我们的羈绊。 『未来』可以成为再度考验我们的难关。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病床上的妈已经陷入严重昏迷了。 就在准备要将沉静和妈接回家的那天,沉静打了一通电话来,说妈可能已经醒不过来了。 我还在回忆着一个人被满满的管子插在身上时那个画面,它不仅让人鼻酸、也让人感到恐惧。令人省思着会不会我们哪天,也会和妈一样变成这副模样?如果你有机会看到的话,就能知道当一个人浑身插着输血管,不断输血时却也不断流血的画面有多让人震惊。 透过医生的转述,我才知道原来妈早在三个月前就因为化疗而住过院了,而且在应该留院观察的时候又坚持要出院,结果搞成现在更加严重,癌细胞更是扩散全身,最后甚至陷入昏迷。 和沉静一同走在医院里时,感觉像是在散步一样,但轻盈的是脚步,沉重的却是心灵──简单来说,就像是考虑了很久的计画,在就要付诸实行时却来了一个意外,使整个计画付诸流水,让人感到窒息般的感受。 「你还是打算和我结婚吗?」 和我肩并肩走在医院中庭的沉静突然停下脚步,当我回过头望去时,她竟然露出了不安的神情来,我看见她紧抓着自己的白色衣摆,纤细的手使力得不断发抖,好像我的答案会决定些什么似。 『……』我转过身,站在沉静面前,给了她一个,『嗯。』 「妈醒不过来了。」 『医生说了,已经进入第四期。』 我摸起沉静越抖越厉害的手,依旧冷冰冰地。 『妈交待过我,要把她没办法带给你的幸福,代替她给你。』 「妈是这么说的?」 『嗯。』 「但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所以我们还是分手吧。」 大概是我几乎没看过待在阳光下的沉静,而感觉现在她的皮肤竟然白里透红,但仔细一看却觉得有些异常苍白。 渐渐的,她的手在我的握持下渐渐地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了,同时我也试着将自己的体温,带一点给沉静那双冰冷的手掌心。 我吹了沉静的脸颊一下,大概是这个举动吓到了她,而让她的身体颤了一下,然后露出不解的表情给我。 『很凉吧?』 「……」她笑了笑表示无奈。 『我们,为了妈,不只要结婚、还要把这孩子生下来,』我试着露出自认为能够让沉静心安的笑容,『更要活得比现在更很幸福一点。』 『我相信这样妈也会很开心的,好吗?──侑真。』 或许是我突然叫了沉静的真名,而让她面露出惊喜的表情。 其实要叫出这个会站厨房、会整理家里,身材和气质更好得没有话说的女孩真名,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气的事情。因为她将不是你的朋友以上、情人以下的对象,而是接下来要成为你人生里另一半的女孩。 「……」她摸摸我的脸颊,很沉很静地扬起了和往常不太一样的微笑来,「我知道了,子龙。」 我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她的眼睛突然瞇起来、缩起颈子,就像一隻胆子小,却像有着强烈好奇心的猫咪一样,让人自心底打起了想多逗弄她几下的恶作剧念头。 后来,我一天也没去公司上班,而公司也不曾打电话来询问状况,倒是睿哲一直在向我报告家伶的情形,害我不知道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要说睿哲对家伶没意思这点好像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嘛! 到了这个地步,我想还是以侑真来称呼沉静会比较好吧? 为了让侑真方便出入我这间连小偷都看不上眼的屋子,我打了一份新的家门备用钥匙给她。 我和侑真每天都会在同一时间去医院看妈,将同居时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在加护病房中的妈知道,大概我还在盼望着奇蹟可以让妈醒来吧? 这天和侑真拍婚纱照的过程相当顺利,画上淡妆的侑真显得很有女人味,穿起白色婚纱的她气质上和平常不太一样,或许是被盘起的长发和束身礼服让人感到彆扭的缘故,总让人觉得还是平常的侑真比较适合她。 下午时因为侑真感到累了,所以先带她回家休息,但基于我是个间不下来的热血男儿,所以又骑着机车到处晃晃,无意之中,大概是被神默默地敲了一记后脑,让我不自觉地来到了国中时期的同学家中。 「唉呀!这不是子龙吗?好几年不见了,感觉你又变帅了呢!」 琨闵妈还等不及我停好机车,就放下手边的东西走来迎接我。 『哈哈,真的很久不见了耶,伯母,最近过得好吗?』 停好机车后脱下安全帽,看着好几年不见,脸部轮廓变得有点深邃的琨闵妈。 「不太景气,木工没有以往好做了。」琨闵妈叹了口气后沉重地说着,「我有一个亲戚,他的小孩也叫子龙喔!这就是缘份吧?」 『说不定哦,所以我才会和琨闵认识到现在呀!』我点点头,这表示琨闵妈的那句话我已经听到烂掉了。 「啊对了,你是来找琨闵的吧?等我一下哦──」 『好,麻烦伯母了。』 接着就是一声相当宏亮,宏亮到可以从室内传到外头小巷还能听见的一声:「琨闵啊──!子龙来找你了,快点下来哦!」,真是让人突然感念起从前好气又好笑的儿时回忆。 我和琨闵是在国中时的同班同学,当时他和我与阿光在班上被大家合称为三剑客,大概是因为所有行动都是三人一组的关係吧! 琨闵有个外号叫昆虫,没什么太复杂的理由,就是因为他的名字叫琨闵这么简单明瞭的原因。 还记得有一次在打闹时,因为不小心激怒了琨闵而变成真的打架,当然我并没有真的打他,但平常就在帮忙家中做木工的琨闵,挥过来的拳头根本就像第一神拳中,那兇猛无比的猛禽鹰村守一样猛烈,只不过他打错了位置,打到了我最坚硬的手肘骨,因此他的中指骨折了。 那一次我们剽悍的吴导可整惨了我,国中时的下午第三节下课是打扫时间,为了要落实彻底打扫,所以要把我们的椅子给搬上桌子,而那两个月我必须帮琨闵把椅子搬上搬下,接着他所负责的资源回收工作,也必须在我擦窗户的部份做完之后,一併去把它ko掉。 那两个月我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干,而且是一大串的『干干干干干干干干』,会这么想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委屈,而是琨闵居然还可以用着打上石膏的中指,跟我模仿那时候还满夯的一款叫『仙境传说』的线上游戏,里头角色施放技能时的动作。 这么白痴的国中歷程,居然成了我现在怀念琨闵的好理由。 这就是男孩子之间的友情──就算是因为再怎么让人发指的原因而吵架甚至打架,即使因此打到受伤了,还是可以用着打上石膏的那隻手,和你一起勾肩搭背地耍屁孩。 后来升上高中之后,我去读了男女合校的一所烂高中,就读这一所高中,是我人生里最感到后悔的事情,而琨闵则很悲剧地去读了男校,因而失连了好一阵子。 「嘿嘿,好久不见了耶!怎么突然跑来找我啊?」 个子不高的他,倒是有一身还算精壮的体魄,黝黑的皮肤配上小平头,纵使让那张脸看来十分人畜无害,却也让人感到:『这傢伙还是别惹得好』。 『想到就来了啊!很久不见了,不是吗?』 「也是啦,最近过得怎么样?」 『最近喔……偷偷告诉你,老子要结婚了。』 「哇赛,真的假的?」 这个『哇赛』从以前起就一直是琨闵的口头禪,就算经过时间的洗礼,这个小习惯也儼然成了他的一种招牌。 从以前琨闵就是个比我和阿光还要成熟的小男生,同时也是个见识和我与阿光不同方向的人。简单来说,就像是我们习惯看妹来洗眼睛,但他就会觉得那是一件无聊的事情。 『有出暗黑3耶,你有去玩吗?』 「啊……没有说,最近没有时间可以玩电脑。」 「家里的工作很多,也很累,没有多馀的精力可以用在游戏上。」 『原来如此,看来真的是毕业了,就各奔东西了。』 「啊!光颖呢?还有在联络吗?」 『有──而且还满密集的。』 「是喔,他还是一样吗?」 『一样蠢啊。』 因为不小心的一句小嘴砲,我们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认真一点来看,其实今天久违的见面的确没有什么意义,但它却能够充实我的心灵,能够在短时间内扫除妈对我和侑真所形成的压力。 后来时间也晚了,是将近下午三点的时间,于是我找了阿光去附近的游乐大楼吃冰。如果我记得没错,我确实是有说过要介绍阿光给你们认识认识吧? 比起琨闵,我和阿光感情是比较好的,同时也是吵最多架的一个老屁股。 还记得国中时,那时候的数学对我来说就像在大学时看到微积分和统计学一样让人头皮发麻,而最让我麻到没知觉的部份是,我们的数学老师就是吴导。 要说到这个吴导,得先从数学开始说起。 她说过一句对我来说是的谬论:「要搞懂数学以前得先把自己搞懂,如果搞不懂数学就是搞不懂自己。」 这是非常荒谬的一个论点,也因此让我觉得数学家多半是有病的。但我并非在歧视数学家,相对的我非常钦佩举世当今的数学家们,但对一个极度讨厌数学的人来说,看到数学家就根本像是看到蟑螂一样让人发指啊! 吴导对数学相当嫻熟,同时我相信国中导师只是她吃饱间着没事干,才会跑来当的职务,以她的实力,就算是要当个研究学者也都不是问题。 心狠手辣女教头是我在心里给她起的称号,因为照考试分数不及格标准打手心的老师中,她是最残暴的那一个。通常其他老师是拿爱的小手的握把打人,只不过她拿的是上头写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扁!』的大木板。 大木板,就是我们屁股底下坐着的椅子,拆一块木板下来就可以拿来当武器的那种木板!对当时的我来说,那玩意儿简直就比单分子切割刀还要来得具有威胁性! 国中生的我总是会起个大早,然后趁着老师还没到学校以前前往教室,向班上的资优生们借作业来抄。而我身边的这个阿光,就是我所说的资优生之一。 『快,时间不多了!』 还记得那时,我用眼神示意阿光快点把作业拿出来让我抄,会这么恐惧的原因是,吴导对于不写作业的学生,就像在家里看到蟑螂一样会很不爽地拿着棍子想要把它打死。由于我不想成为那隻可怜又噁心的肥美蟑螂,所以我决定向我的这个挚友兼损友求救。 阿光本名叫光颖,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都是个过度正经的好友兼损友。 「你好歹也写一下作业吧?」 他无奈地把考卷递给我,我就像非洲难民看到有人施捨麵包一样,伸手一把就抢过来。 『你不知道写作业对一个天才来说是奇耻大辱吗?』 「为什么?」 『因为我是天才,所以不能写作业。但吴导就是无法理解这点。』 不要怀疑,我就是会正经八百地向你胡扯的那种人,以动画《猎人》里的念能力来分别,我大概属于变化系吧? 拿起笔猛抄的动作行云流水,积年累月的经验让我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写好一张考卷──即使答案全错。由于我被掛上了坏学生的标籤,所以我去学校的职责就是被打。 『有没有想起以前被冠上的称号啊?』 游乐大楼一楼里,我点了布丁雪花冰,而阿光则点了冰豆花。 「呵呵……你是说冰块吗?」 『是啊,会怀念吗?』 「其实还好,国中的生活我一点也不觉得值得回忆。」 对他来说,那三年是被排挤的三年,想当然是不太好受。 『原来如此。』 然后他很不客气地挖走了一汤匙我的雪花冰,比较有良心的是他并没有挖走我的布丁。 透过天色渐渐地暗下、云层渐渐变厚了来看,大概可以猜得到再过大约半个小时午后雷阵雨就要来了。不过我家和阿光的家就在附近而已,所以我们并不怎么担心,依旧悠哉地吃着冰,然后聊聊过去。 「听说310要办同学会,有邀请到我。」 310是我当时的班级──3年10班。 『是喔,我没有收到通知。』 「那是因为你不管是在脸书还是在外面,用的都是假名啊!别人要找到你?难哦!」他咬起碎冰块,用着像是被鬼打到的含糊口吻说道。 『我爽啊。』我很得意地回应。 但要是真的邀请到我了,我想自己是肯定不会去的,如果说是要看看吴导有什么变化的话,我可能会去露面一下,但目的达到之后就离开。要说理由的话,恐怕是因为一种好奇心,和一种为了让过去那些画面更加清晰的手段。 「不过我应该不会去吧。」 『……』 你不会去,我想也是。 待续…… 这次不去参加,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毕竟记忆会随着时间渐渐模糊,接着到最后,它们就会全都熄灭。 (第三一章) (第三一章) 当你看着一个能够让你为之动容的画面时,你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呢?是紧紧握着拳头?还是咬牙切齿呢?或是不断地跺脚?甚至开始拗起手指,发出象徵愤怒的喀喀声? 约莫所有人都有过类似的经歷,只不过我们无法相当冷静地看待那些画面,不论是让人感到开心的、让人感到痛苦的、让人感到难过的,或是让人感到愤怒的等等皆是如此……到最后是选择束手无策,还是宣洩不满,那就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现在要讲的是一个故事,一个小故事,那是一个小小的衝击。 「要不要我找几个兄弟帮你教训他?」 睿哲愤愤不平地和我一起看着这个画面。 『……』 透过小七的大落地窗看出去,可以看见对街上,家伶上了一个男人的一辆黑色altis轿车。 而那个男人,是我、也是你都知道的人。 『我想,当初是我自己放弃家伶的,现在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拜託,我真的很看不过去耶!就算是这样,那种趁人之危的诈胡,就算是找二三十个大汉去刷他蛋蛋都不过份啊!」 『……我还能说什么呢?是我选择沉静的。』 会埋伏在这里亲眼确认他们偷偷地在共进午餐,是因为睿哲的交友广阔,好友们告诉睿哲家伶正在和其他男人拍脱中,至于为何会告诉睿哲,大概是因为他那些好朋友也和我相识的缘故吧? 当时电话中的睿哲开头就大骂了好几声国骂,好像不把他的祖宗十八代统统骂出来不甘愿一样,本来我还以为他只是无聊想要找人嘴砲,直到最后他才肯说出:「喂!家伶跟其他人在拍脱,你知道吗?」 听到时先是身体一震,然后冷静下来思考之后,我便发现到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啊,是我自己要放弃家伶的,她可没有再花时间在我身上的理由存在了,所以接受其他男人的邀约、甚至告白,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 「唉……你到底是跟家伶说了什么?」 『什么说了什么?』 「就是那天离开公司之后,你不是本来要去找家伶,结果被沉静说服的那次啊!」 『那次啊……』 看着桌上的手机时,我的脑袋好像陷入海中一样,只能看见好似在跳舞一般的阳光从海平面射入,然后我陷入越来越冷、越来越黑的海洋中。 直至意识到时才发现,原来我陷入的不是海洋,而是一连串的回忆之中。 「为什么你没有来赴约?」 那晚我独自站在侑真老家三合院的庭院中,乡下的夏风吹来有些凉意,它由衣服的缝隙中窜入,接着毫不客气地接触起我的皮肤。 我知道这种风一旦吹久了,肯定会让人发颤的,但我克制不了,因为现在我最需要的,就是与风相伴时它所为我带来的冷静。 话筒中,家伶的语气显得失望不已,我紧握着手机,不晓得该如何解释起现在的状况。 那是我刚下定决心要和侑真结婚时的不久后,家伶先是传了一大串的line来,可能是我已读不回的缘故,家伶显得相当失望。 『对不起。』 「你知道我在火车站,等了你一整个晚上吗?」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没有赴约。』 「为什么没有来赴约?」 『我……很抱歉。』 「我不想要听你道歉。」 从家伶失望的语气中,被带来了一长串的哭泣声,她哭得抽抽噎噎的模样,让人相当担心她会不会因为这样而喘不过气来。那时我几乎可以想像家伶哭得泣不成声时,泪流满面的模样。 而害她变成这样的兇手,就是我──林子龙。 「你给了我希望……我本来想要捉住它了……」 『……』 「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把你给我的希望收回去?」 『因为,我不可以。』 「到底……你在哪里?」 我思考了半分鐘,足足半分鐘。 思考着如果现在说了谎,那是不是在将来还得继续说第二个谎?若是现在要对侑真忠心,那么我应该对家伶坦承一切,我是知道的,只不过── 『我在后里。』 『有朋友的母亲罹癌,剩下不久的日子了,她需要一个男的可以当她一个礼拜的男朋友,是论及婚嫁的那种。为了让她的母亲可以在过世以前看着女儿幸福模样,于是我答应她了。』 「……」话筒留着的,只有哭泣声。 『这一个礼拜,我必须是她的未婚夫。』 「……」家伶依然沉默。 『如果有需要,可能得做形式上的喜宴也说不定。』 「……」 『结果,我到底仍然是个没有原则的男人,像这样的人,我,对你来说,不可以。』 「所以,你收回了放在我身上的希望吗?」 『对不起。』 「……子龙。」 『嗯?』 「你喜欢我吗?」 早在几个礼拜以前提问的话,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就回答家伶『是的,我喜欢你很久了,请和我交往』,但现在的情况──却是发展走得太快,而关键却来得太晚。 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在我和家伶身上,完全不合。 这样不合的关係,又怎能维持呢? 我一直在说服我自己的心、自己的脑、自己的嘴,以及自己的灵魂──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而我发现,此时风已经不再与我随行,而身上本来凉爽的触感,则是被闷热取而代之。 『我很抱歉。』 这是我的答案,若是家伶在我面前,肯定会在我语毕的下一秒后甩我一记耳光吧?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林子龙。」 『……不客气。』 「再见了……」 结果,我没有勇气告诉她:『我要结婚了,以及原因是把人家的肚子搞大』,和家伶的关係,只维持到这个阶段就放弃了,重重的失落就像倾盆大雨一样,雨水洒落在我身上时的感受,就好像被子弹打到一样疼痛。 这就是心痛吗?如果是,那真的很痛。 「……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不是吗?」 『确实是很大。』 麦香红茶的冰冷感,在滑过喉咙时,顺便把我陷入回忆中的意识给拉回了现实来。 在听见支支吾吾的口吻时,我知道睿哲先是惊讶,然后又试着平復自己惊讶的心情。事实上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表情,看来就像可达鸭在发呆一样好笑。 「但我还是想打他,从那次突然冒出来说要一起去打撞球时,他的嘴脸就让人很想揍他了。曹鸡巴,开车很屌吗?谁不会开车啊!那张嘴脸要不是gay砲,就是死太监!」 『人家可是演艺圈里知名经纪人公司的业务,多少都有认识一些大咖吧?』 「咖他妈的b,干!老子喊打、谁敢喊停!」 确实,睿哲的交友圈相当广泛,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请来好几车的人教训志豪,教教他抢别人女人的下场是什么。 但是这么做的话,我的罪恶感就只会更重而已……你能够体会吗?李睿哲。 后来因为公司的午休时间快要结束了,所以睿哲只留下了一句「哪时候要刷那gay砲的蛋蛋再跟我说,我先回去上班了」之后,就自顾自地离开小七,骑上机车一路呸回公司。 拍完婚纱照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同时业者也打电话来说相片已经整理完毕,要我找时间过去选精修照。因为我从来没拍过婚纱,所以不知道三天的时间究竟是长还是短,但电话都打来了,我便不疑有他地去拿了相片。 「公司的人都在说呢,先生的未婚妻相当漂亮。」 『谢谢,她确实很美。』我笑着应对服务生。 「如果有需要大尺寸且需要框起来的话,欢迎随时再来和我们联络。」 『嗯。』 「这么美丽的女孩子,就连身为女人的我都有点被迷到了啊!呵呵──」 这位服务生从最一开始接待我和侑真时就相当的热情,当时还不知道是因为我长得太帅,还是侑真太漂亮了,不过现在我想,八九不离十肯定是因为侑真太漂亮的关係,而我只是附带的。 回到家时,本来想要将照片拿给侑真看看的,但瞧见她并不在家中,不免让人感到有些失望,但或许只是去附近的超市什么之类的吧?毕竟要开始整家了,一些打扫器具和小家具是该好好准备了。 翻翻桌上的ikea杂志,才发现原来家具的价格也相当不菲,靠着这点微薄的薪水,恐怕还得分期才行。 不过看着婚纱照时,竟觉得分期什么的都是小事,想到身边这个女孩将来就是一个孩子的妈、而我是孩子的爸,就让人感到有股暖流流过心里。钱什么的,努力赚总会有的。 打开放在桌边的日历,下个月其中一个被红色圈圈给框起来的日子,就是我们预计要结婚的日子。 和侑真讨论过之后,决定就简单办个几桌,找几个好朋友和父母来参加就好,毕竟也没有太多的钱可以花,而爸妈听到之后,竟也没反对,反而祝福我们要幸福。 我把照片放入桌子上的玻璃夹层中,这样侑真回来了就可以看见它,几乎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侑真表情的心情逐渐在心中扩大,就好像我是个等待点心时间的小孩一样,这时才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如此幼稚。 突然,手机响起简讯铃声,我便不急不徐地拿起它,才发现是侑真传来的── 侑真: 「子龙,我要回后里老家整理东西,妈那边就交给你去个两三天了。两三天后我就会回去的,不要太担心我。」 『啊……』我独自地发出毫无意义的抗议声,『好可惜……』 还要等个两三天才看得到侑真的表情,真的很可惜。 待续…… 原来被赋予希望之后,又被收了回去的感觉竟是如此绝望。 (第三二章) (第三二章) 杂乱的脚步声充满了整条医院走廊,灯光照得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下,好像从病床下发出哗啦啦的拖拉声时到现在才发生没多久而已,但实际看了一下时间,转眼间我竟然陷入了呆滞足足有一个半小时。 我坐在手术室外头的椅子上,双手交错起来让额头可以靠在大拇指上,手肘顶着的膝盖处被我压得有些疼痛,只不过我一点也不在意,比起妈的痛苦,这只能算是沧海一粟吧…… 这一天是侑真约定应该回台中的日子,但她的手机就和打了第一通时一样,除了关机状态以外,在打到不知道第几百通了之后,还是处于那该死的关机状态之中。 在联络不到侑真的当下,医师表示就算是我,也没有资格签署『放弃急救同意书』来减轻妈最后的痛苦。 在急救之后宣告不治的事实下,我仍然坐在原处发着自己的呆,直到睿哲知道了恶耗之后,下了班就从公司慌慌张张地赶到医院来找我,他的那张表情看起来,就像我随时都会想不开一样。 「子龙,你还好吗?」 睿哲蹲在我面前,双手不断摇着我的肩膀。 『啊……只是突然之间,难以接受这些事实罢了。』 「你要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确实做到了让你妈看见婚纱照的承诺,所以她是很安祥地辞世的。」 『嗯。』 「你有在听吗?子龙,不要想太多,你已经尽责了。」 最悲伤的是,处于悲伤的心情下却挤不出半滴眼泪来。我只能憔悴地看着病房大门,里头被盖上白布的那张病床。 睿哲拥抱着我,我登时成了他心头上最重要的人,而他也在这一时间里成了我唯一可以依靠的好朋友了。 回过头来想想,我身边先是失去了盈君,接着哲皓因为刑事案件待审中而遭到拘留不得交保,家伶也和志豪在一起而自我身边离去了。眨眼间,站我身边的竟然只剩下睿哲一人了。 顾不得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可能会被间言间语,仍兀自靠在睿哲的肩上痛哭了起来,我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因为妈辞世而感到悲伤,还是因为自己在顿时间成了孤独一人而感到心有不甘。 总之,我进行了很长的一段无声痛哭。 「哭吧,哭吧……你已经尽力了。」 人家说,好兄弟就像手足一样,不管怎么样还是会热血相挺,也许现在这个时候,我是有点被它给说服了。 不知道我哭了多久,而睿哲陪着我在医院散步了多久,不管如何都让这晚显得十分幽长。 睿哲因为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回家,而不管说什么都要骑着我的机车载我回去。他就是那种遇到事情了就会相当冥顽的人,所以这次低头妥协的对象是我。 「妈的,这西装可是我向表弟借的啊……这下死定了。」随着机车的驰骋,风声带来了睿哲明干着的骂声。 夜风吹来了一种台中独有的气味,那是一种不带着陌生的热络感,发达的城市给了我们不一样的夜生活,那不是糜烂感,而是种彷彿在雨中漫步似的契合感与身体紧紧密合着,它给身体带来了舒畅的清新。 『哈哈,可不关我的事啊!是你自己要我哭的──』 我用着稍微舒适了点的心情把责任推卸给睿哲。 「干,肩膀上都你他妈的鼻涕,快滚回你的数码世界去啦,鼻涕兽!」 就这样半打半闹之下,睿哲终于安全地把我给带回家了,只不过不好意思在深夜里让他搭计程车回去,因此电梯中,我要求睿哲今天晚上留下来,也好介绍一下侑真给睿哲认识。 透过门缝鑽出了灯光来看,侑真大概是回到家了,这至少让我安心了不少,如果连她都失去了,那我真的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好值得我支撑的东西存在了。 钥匙转开门锁之后,褐色大门便应声开啟,在往内推去时我发现电视并没有被打开,而向客厅望去时,才看见侑真就躺在沙发上,而且脸色相当惨白…… 『侑真,你怎么了?』 我放下手上的钥匙,睿哲见状便识相地在站出客厅的同时顺手带上大门,自个儿待在门外,因为他并没有电梯感应器,所以肯定是站在外面等着。 「没什么,身体不太舒服而已……」 侑真的语气相当虚弱,而这次不只是手,就连身体都相当冰冷! 『还说没什么!为什么你的身体这么冰?坐得起来吗?』 我试着搀扶侑真,只不过我发现,她的身体根本连一点力气都没有。 「婚纱照,拍得很漂亮呢……」 侑真身上唯一还有力气的,就只有握着照片的另外一手。 『对啊……你真的很漂亮,店员还夸奖你真的很美呢。』 「真好,如果真的可以实现的话,那该多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不祥的预感自心底油然而生时,那种感觉像什么吗?就好像古时候的起重器一样,木头製的看似天秤,一端绑石头、另一端系上自己要运到高处的东西,接着只要让绑着石头的那一端落下,东西就能往高处飞去。 不祥的感觉就像那东西一样浮起,相对地实质的希望就会往下沉沦。 「你知道,我和多少个人做过爱吗?」 『……我不想知道。』 「其中就有你的主管、你的总编辑,还有很多你不认识的人。」 『……所以呢?』 「你认为,这个孩子百分之百会是你的吗?」 『你!……』 我捉起侑真的手,当下发现到,我的温暖,再也传不到她的身上了。 「我把孩子拿掉了。」 『为……什么?……』 「我妈的丧葬费,你负担不起来的……这个孩子也不确定就是你的亲生骨肉,万一生下来后才发现他不是你的,那该怎么办?」 『就……就抚养啊!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不管怎么样都要结婚,为了孩子也为了妈,以及我们的幸福啊!』我声嘶力竭地喊着,眼泪便随着这一连串的吼喊而滑下,『你不应该拿掉他的啊!』 「恐怕……我们没有机会了。」 『不,那我们再怀一个……再怀一个百分之百属于我们的孩子!』 我突然发现,侑真的眼神中充满了一种情绪──它叫做:绝望。 『……侑真?』 「对不起了,子龙……我可能,不是你的幸福。」 『啊──────!』 我愤怒!愤怒地站了起来,还因为数度踉蹌而向后摔倒,这力道几乎把桌子给撞歪掉了,儘管如此却仍感受不到疼痛。 在失去理性的当下,我的脑子基本上竟处于空白状态。 侑真或许吓到了,但旋即又回到了冷静沉着时的模样。是的,她回到了沉静的身份了。 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义?朋友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失去家伶之下连侑真都掌握不住,最痛恨的竟然是小孩没了!这三天她欺骗了我一个人去堕胎,而我居然白痴地相信了这个婊子的话!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最后我因为害怕自己会出手殴打侑真,而在最后一线理性没有断线以前夺门而出。 站在门外的楼梯边时,我发现到睿哲就站在面前,他双手握紧着拳头,满脸愤恨不平的模样,就像准备要去火拼一样让人不寒而慄。 他要打我吗? 因为我太懦弱的缘故吗? 因为我,伤害了家伶、哲皓、盈君、戴总,还有其他所有的人吗? 我要被毒打一顿了…… 「子龙,让开!」 『咦?……』我怔怔地看着睿哲,他的表情近乎扭曲地狰狞。 「操他妈的,我一定要打死这个臭婊子!」 『不要──不可以!』 「不要挡着我,她到底以为自己是谁?你知道子龙他为你付出了、牺牲了多少吗!二话不说就跑去拿掉孩子这算什么!她到底天杀的以为自己有多伟大!」 『睿哲!』我死命阻挡身材精壮的睿哲。 「你生来就是註定要给那帮软屌缩卵混蛋操爆的烂鲍黑阴唇,妈的你算老几啊?缺钱乾脆去卖肾啊,干!你和一盘狗屎的差别就在于你他妈没有盘子,你不过就是路边一沱被乞丐挖来涂墙的狗屎!」 「外面的再靠么,当心我报警找警察来!」楼上的住户立马衝下,对着睿哲猛地咆哮。 「干,你他妈的算哪跟葱?你小学老师没教好你跟别人说话要有礼貌,大学老师没教过你要学会先来后到吗?」李睿哲。 「干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你算老几啊?你懂不懂规矩啊,就算不懂这里还有一口气正在喘啊!插啥小嘴?你瞎啦!──」 ……后来我们两个和那个嘴砲住户全都被送到警局去了。 待续…… 事过境迁,谁能永远记得曾经立下誓言永不忘记的约定? (第三三章) (第三三章) 『你还没告诉我。』 从深夜中的旱溪,所吹来的风除了凉爽以外,也传来了淡淡的臭水沟味,除此之外,蚊子也相当的多。 当一个人在无聊的时候,做出来的事情总是相当无聊,而两个无聊的人凑在一起时,做出来的事情就会特别无聊。而我们,正在做养蚊子这件特别无聊的事情。 「告诉你什么?」 菸味跟着风,由睿哲的方向传了过来,我还是不晓得这东西到底有哪里好闻了,自从上次在打完撞球之后抽的那一根峰之后,我就对菸敬谢不敏了。 『今天为什么会穿西装?』 「喔,因为今天要去相亲。」 『相亲?你才几岁而已?』 「家家有本难唸的经。」 『……原来如此。』 我抓抓被蚊子叮到的小腿,拖着不太有力的眼神看向远方──但严格说起来,是看着远方的一片漆黑发呆。 对于刚才才从警局中被保释出来的这件事,我大概是还心有馀悸吧?只不过睿哲看起来,却好像是把进出警局给当成了家常便饭似的。 『那结果呢?』 「结果我没有去。」 『为什么?』 「因为怕你想不开投河自尽,所以下班就马上赶到医院去了。」 『所以你放人家鸽子了。』 「对。」 『抱歉。』 「管他去死,结婚啥小的,关我屁事!」 因为蹲着太累了,所以我也不管地面是不是很脏的一屁股就坐下去了,盘起腿的那一瞬间,双脚有种获得解放的痛快感,只不过它只维持了一瞬间,就好像人生里的欢乐时光,总在眨眼间就结束了的情形一样。 「你们别老是这么幼稚行不行?」 回过头望去,是那穿着短裙的盈君,她提着一整个塑胶袋的啤酒和下酒菜从对面小七中走回来。只见她把塑胶袋朝我们坐着的中央随手一扔,便兀自找个能够一次看见我们两个的前方位置坐了下来。 『你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沉佳仪吗?』 「这是我的口头禪好吗,跟她一点关係都没有。」 『是是。』 「你们最好巴结我一点喔,要不是因为我去保你们出来,你们恐怕还在拘留所里蹲咧!」 『是是,真是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嘖……为什么我有一种被敷衍的感觉?」 我们各自开了一瓶啤酒,在互相乾杯之后,便灌了一半入肚,苦味和气泡同时胀满了整个肚皮,只要一张开嘴,就能打出跟小号一样音量的嗝。 今天的夜晚星星数量还算多,至少是个云不太多的夏夜,多亏了星光与月光的帮助,让这条旱溪还不至于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拜託,别再闯祸了,我不希望再失去任何一个朋友……」盈君突然摇摇啤酒,然后很严肃地说道。 『……我知道了。』 「子龙可说是两头空啊,打算怎么办呢?」睿哲一面提问,一面咬着鸡心。 『随缘吧。』 「哦?那盈君你不考虑继续追看看子龙吗?」 『喂,睿哲……』 「干嘛?我是很认真的问耶!」 不知道为什么,睿哲那副一边嚼着鸡心一边说话的鸡巴模样,让人有股想要刷他蛋蛋的衝动。 「不了。」陈盈君,红润的脸上扬起了淡淡地幸福微笑。 我们是知道的,盈君在等的人,是赖哲皓。 「欸……」 「干嘛?」睿哲和我,一同将目光射向这个坐姿相当大女人的盈君。 「我们,将来应该还有机会可以四人一组,继续四人行吧?」 我们都沉默了,自从哲皓出其不意的举动之后,我们对于未来的变数早已没有了把握,蓄意杀人罪是可能被判死刑或无期徒刑的,我想盈君应该不晓得这点吧?要是她知道了,恐怕现在最不安的人就是她自己了吧? 「只要相信,就没有问题了吧?」 『睿哲?』我看着他语毕之后将剩下一半的啤酒全数灌下。 「对吧?你可是这支队伍的核心哪!子龙──」 是我吗? 「你还不懂吗?」陈盈君,「最初,是谁提出『四人行,必有我师焉』这个团队名字的?」 「不就是你吗?」睿哲指着我的鼻子说道,「所以只要相信的话,那肯定就还会有那么一天的。」 『……嗯哼。』 故作不在意的模样时,我其实也相当不安,如果再也没有机会能够见到哲皓的话,恐怕最伤心的人一定是盈君吧? 「律师方面我会帮哲皓想办法,盈君要负责让哲皓拥有继续活下去的意志,至于子龙──」 「就当我们的精神支柱吧!」盈君眨来了一眼,「少了你,就什么都完全不对了。」 『……』 握紧铝罐,我深思着自己真的有这个能力吗?如果有的话,我应该就会更有勇气面对家伶,以及侑真才是…… 「会怕的人,才会知道勇气的可贵。」 『睿哲?』 「我们不需要驍勇善战的好哥们,只需要一个懂得成为我们支柱的好兄弟即可,而那个人就是你──」李睿哲。 「勇敢一点,一切就会好转──我现在是这么相信的,你会和我一起相信的对吧,子龙?」 看着他们这么相信我,我又岂能辜负他们的信任? 『嗯。』 在这一点头之后,转眼间就让我过了半年。 那晚之后没有多久,我们回到公司打算继续正常过日子时,发现了公佈栏上的那波裁员名单中,出现有:林子龙、李睿哲、赖哲皓、陈盈君、郭家伶、张志华等人的名字…… 换言之,四人行全部上榜,因此向着各地发展的四人行成员们,在这半年间的交集渐渐地越来越少,到了几乎可以说是失去联络的程度。 你说惋惜?呵呵,也许吧。 这段时间我开始从事起服务业来,其中我认识了两个死党,一个我们都叫他死胖子,死胖子本名叫黄嘉伟,是个大我两岁的前辈,同时他的性格其实不如那身壮硕体魄,事实上是个优柔掛断到一个极致的男人。 另一个则和我同年纪,也是和我同年进入公司就职的死党,最近我都会叫他『那个谁』,会这么叫他其实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单纯觉得这样很好玩。而跟他在一起时,我常常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屁孩。 那个谁本名叫黄永昌,他全身上下最引人注目的,除了鼻子上的那只黑框眼镜以外,就属那口落腮鬍最显眼了。他是个外表不算太差的男生,可惜个性上太有主见,常常让职场上的某些人对他印象不是很好。 还有一个在网路游戏上面认识的女生,会提到她的原因并不是她身材日益变胖,而是我们毕业于同一所高中。 什么?你说我这样把人家的秘密抖出来相当恶劣?嗯……因为妈妈从小教我做人要老实,不可以说谎,所以……(以下略)。 那个长得不算太差但胖胖的女生叫做李佳伶,但她原本身材其实还满标准的啊……至于为什么后来会长歪了,功劳或许要归给她的歷任男朋友吧? 而在yahoo即时通上面的交谈,其实还颇玩味的,如果说要解释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大概我只能告诉你:命运好好玩。 魅银露娜说:「欸,学长。」 尹智厚说:『干嘛?』 顺带一提,那个魅银露娜就是李家伶,而尹智厚则是我,林子龙。什么?你说为什么我的名字看起来那么眼熟?嗯……我想那八成是你的错觉,或是你需要看眼科。 魅银露娜说:「我有一个朋友的名字,和我的名字很像耶!」 尹智厚说:『是喔,所以呢?』 魅银露娜说:「不觉得很好玩吗?(大心)」 尹智厚说:『大啥小心啦,又不是国中小屁孩!』 魅银露娜说:「屁啦,这跟国中没关係好不好xdddd」 天哪,现在的人对话都这么奇怪吗?……要不是大心,就是xdddd,谁来告诉我这些到底是哪国语言?我一定要买一发火箭把它们分别射回去大心国,和xdddd国。 魅银露娜说:「重点是!我们17号那天有聚餐耶!」 尹智厚说:『所以你在邀我的意思吗?』 魅银露娜说:「xdddd你想跟的话就过来啊。」 尹智厚说:『好像我是跟屁虫一样?』 魅银露娜说:「我可没有这样说喔!xd」 我想了一下,其实我还满好奇她现在到底变得多胖了,所以随手敲了几下键盘,问了问究竟是要吃什么鬼,然后有哪些想不开的人会去参加。 魅银露娜说:「你知道新时代百货公司吗?」 尹智厚说:『废话。』 魅银露娜说:「干嘛这样,我又不住台中!(呜)」 你妹的呜屁啊!明明抓起狂来就跟泼妇没两样,还在装什么娇! 魅银露娜说:「我们要去吃新时代里的元定食。」 尹智厚说:『喂!又吃元定食,换点别的啦!』 上一次和佳伶出去时,是带着她非常酷的阿嬤和两个小妹妹,以及他的男朋友鸡翅去元定食吃午餐。 会说她阿嬤很酷是因为,除了讲话很潮流以外,还有很浓厚的台湾味。而佳伶的男朋友为何会叫鸡翅,这就要请你自己去问问李佳伶了,相信她会很乐意为你解答。 但以上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已经吃过的东西,这一次出去还要再吃一次,难免让人感到反感啊…… 魅银露娜说:「我也没办法啊,这次是别人办的。」 尹智厚说:『那我考虑看看要不要过去。』 魅银露娜说:「喔,我已经跟他们说我学长要一起去了。」 尹智厚说:「干,你也太有效率。」 我没有想过──从来不曾想过,过了半年之后所迎接的,竟是一本全新的空白页日记。而日记中,我该为自己写下些什么,而我又应该为了哪些人写下什么内容呢? 待续…… 感性与理性的角色或许就像沉静与家伶,在脑中拔河的当下,抉择就像被绑在绳子中间的红色缎带,正在左右摇摆不定地相互拉扯。 最后你肯定会问:何时是缎带坐落下来的时刻? 我会回答:就在那一次邂逅的元定食开始。 (第三四章) (第三四章) 我轻轻拎出衣柜中的黑色上衣,领口绣有黑白色丝巾的造型让它看起来有点韩风特质,同时这也是我所喜欢的其中一件衣物,不过这并不代表我本人嚮往韩国就是了。 同时我另一手也拎出了一件黑色外套,看起来很薄,但其实拎起来还颇有重量的。它最大的特点我想还是衣摆后方,摆来荡去好像尾巴的两条黑色松紧带。据说这是这件衣服的特色,是据谁说的呢?其实就是店员本身,不过我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就是因为店员的怂恿才会买下它。 或许你还记得,和家伶第一次去逢甲夜市时,我曾经有提过一间名叫blackjack的服饰店;而如果你够机灵,大概就能猜出这两件衣服都是在那边所买的。 今天不是什么太过于特别的日子,至少从离开了侑真以及家伶之后,一切就回到了原本平淡无奇的生活了。要说到为什么我会在一个下午里穿得这么时髦,大概就是不想太丢脸这个原因了。 那位佳伶的高中同学会按照原订计画不变,依旧任性地办在新时代中的元定食里,这让本来抱着一丝期望的我终于死了心,用一句严重一点的话来形容,大概就是『哀莫大于心死』了。 会这么严肃地讨论吃,重点无非他必是我这个人很重吃,而为什么只不过是要参加个同学会,非得要穿得这么时髦避免丢脸?也非我这个人很注重外在形象这点莫属了。 在换了个工作后,也为了想要换个心情,所以我把以前的小125卖了,换了一台150cc的蓝色打档车来骑,据说鸡翅也是骑打档车来着的,有机会的话还真想和他做些心得交流。 经过楼下中庭时可以看见很多孩子在打打闹闹,在看见其中一群孩子在玩角色扮演时,让我的心不禁稍微动摇了一下。 拎着垃圾的我会站在管理室旁边观看,是因为我发现了有个小孩,正在使用幕之内一步的『轮转位移』。 如果当时情形不同了,我们还会有相聚的一天吗?我不禁回忆起盈君透过梦话说着要把我打飞的那晚,我是希望还有机会可以像那天晚上一样地聚在一起,偕同睿哲、盈君,还有哲皓。 事后我没有过问睿哲关于哲皓的宣判是什么,而睿哲绝口不提这件事,只跟我说了:「有些事情不要知道,对彼此都好」之后,就什么也不再多说了。 在经过管理室的同时,我看见管理员在里头翘着脚、叼着菸、电视持续地播放着,而他自己更是自顾自地睡着,真不懂大楼管委会请这种人来看门究竟有何居心。由于我和他之间有点不愉快,于是在我走过管理室的同时,便一声不吭地用拳头砸了管理室的塑胶窗,藉声响让他从梦里惊醒过来。 你可能会感觉到,半年前的林子龙和现在的林子龙有些微妙落差。就拿永昌来说吧,他说过我这个人很吊儿郎当的,这是我从来没有被说过的形容词,大概所谓的微妙感就在这边。 我说以前的我才不是这样时,永昌和嘉伟总是投以半信半疑的眼神给我,他们既不否认也不认同,感觉不管是什么样的东西或理论,只要加诸在我身上就会变成一个未知数,你知道这种人叫什么吗? 「不按牌理出牌啊。」 『……这是好还是坏?』 站在摩托车旁边时,我已经到了新时代的地下停车场,所幸这里不只是有讯号,而且还强得很,所以我才能在这边和我老闆通电话。 「对你来说是好的,因为别人在你身上比较不容易抓到属于你的规律。」 『那对别人而言呢?』 「当然是会觉得你这个人比主管还要鸡巴啊!这不是废话吗?」 『……啊哈哈,原来如此。』 「我明天就要出国了,短时间里不会再回来台湾,你自己看着办。」 『你又要去哪里了?』 「如果我会告诉你的话,那我还会叫你自己看着办吗?」 对我来说,你才是那个不按牌理出牌的鸡巴王。 由于我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所以我听见老闆这么说之后,就把电话给狠狠地掛掉了,一个字都再也没有说。 在地下停车场中通往一楼的透明电梯里,可以让人清楚看见家乐福里的商品和走道,以及里头人来人往的场景。我突然回想着,如果当时我没有因为害怕而从侑真身边逃离,那么现在我和她就会有在卖场里购物的时候吗? 电梯门随着叮咚一声地开了起来,它的叮咚就好像我脑海中的提问一样,它又随着我跨出电梯之后,从脑海中浮现出来了:你怀念吗?怀念那个在家伶以及侑真之间举棋不定的日子? 我嚮往着脱离尘世之后的新世界,理所当然我会是那种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型的人──我会把一切都留在过去,只带着希望走向未来。如果要我回过头去过那段日子,我大概会回答你:去你妈的把那些垃圾统统拿去丢进资源回收桶! 所以,我的答案不再是不知道了。 大概我真的是不按牌理出牌的人,所以我第一个去的地方才不会是元定食,而是走出大厅,独自站在人来人往的中庭里。 这里的景色突然地让人感到很不可思议,是什么样子的原因,才能够让这些平时素昧平生的人们,齐聚在这间百货公司之中?单纯因为缘份的关係吗?还是有更远的原因存在呢? 登时,我想起了半年前的年末,正式和家伶别离的那个晚上。 手机此时让人感到相当沉重,于是我提着它时,心情也是沉重的。而透过振动传递而来的讯息,则是── 家伶来电 拒绝/接听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愚昧,竟会用着发抖的手指,按下了那块长方形的绿色选项──接听。 「喂,」家伶率先开了口,在我应话之前,「子龙吧?」 『嗯,是我。』 「最近,过得好吗?」 『还好,你呢?』 「还可以,呵呵。」 昔日的对象,如今再一次接触时,重点早已不在对话或是过程了,而是一种在知道对方过得很好时,自己也能坦然接受的心情,因为只要知道对方过得很好,自己就好像也会过得很好一样。当然这个理论并不是我说的,而是忘了在哪边听来的论点。 「我最近……被一个还不错的男孩子告白了。」 『啊……』我知道,那个人是杨志豪。我是想这么回答的,『恭喜你了,能够追到你的话,肯定是对你很好吧。』 可惜,我还是没有勇气。 「……嗯,你呢?」 『我?我哪有那种魅力可以吸引女孩子。』 「所以,我不是女孩子囉?」 『……』 这话,到底代表着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开玩笑的,呵呵──」 『……』 「干嘛都不说话?」 『我觉得……我们不要再联络,对彼此都会比较好。』 「……」 『……』 如果这就是恋爱,那真的很令人难过,明明知道家伶过得很好、有个疼她的男孩陪在她身边,但我的心却很痛,是痛得不可开交的那种痛。人家说只要知道对方过得很好,自己就会觉得很开心,但在现在看来却可笑地像个谬论。 我咬着牙,不甘心自己一事无成,不甘心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只是一眛地握着手机,然后咬着牙尽力不让哭泣的声音给家伶听见。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不论是自愿或是被动地和其他男人在一起,这就是哲皓当时的心情吗? 「子龙──」 『……』我赶紧擦擦眼泪,深深吸入一口气,『嗯?』 「如果我答应他了,以后都会和他牵手出门约会的话,你会不高兴吗?」 『……』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开我一枪? 手机的振动,让我从过去惊醒了过来。我伸入口袋抽起黑色手机,来电显示是佳伶,大概是要问我到新时代了没吧? 『喂?』 「欸,学干,你到了没?」 学干是她对我用以取代学长这个词汇的代名词,至于为什么她会这样称呼我,而我为什么会懒得反抗了的原因,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刚到,你们都在元定食了?』 「对啊,差你一个耶,你快一点啦!」 『体谅一下老人家动作缓慢吧。』 「那我去告诉他们说我家学长是老人,动作比较慢要等他一下。」 『嗯……那我还有机会可以更改一下我的理由吗?』 我搭了中庭旁边直达华纳威秀的长手扶梯,然后打着这电话不是我出钱,所以可以讲到天荒地老也无所谓的主意大讲特讲。 「你快点来啦,你再不来就真的没机会改了!」 『好咩,你很急喔?』 「因为大家都在等啊!」 『欲速则不达,电梯就是这个速度啊。』 「怪我囉?」 『不然怪电梯好了。』 「哈哈哈,你去怪啊!你快点啦,我先掛了!」 然后话筒就传来了一阵一阵的嘟嘟声,我的名为『让佳伶因电话帐单而大破财』的高度机密计画不到三分鐘就被瓦解了,真是有股淡淡的哀伤。 最后,我看见了华纳威秀。 接着两个左弯之后,就能到达元定食了。 待续…… 缘份和命运的不同之处,在于一个必须自己掌握,而一个得交给老天爷掌握。 (第三五章) (第三五章) 「他来了,他来了!」 在远远地就能听见佳伶满心喜悦的声音,不知道我是她的压轴还是怎样,好像现在才是我应该抵达现场的最佳时机似。 我其实并没有特别注意周围有哪些人是同学会的成员,因为貌似分成了两个小团体,害我有点为此感到尷尬。 『一阵子不见,你又胖了。』 不料我话才一讲完,佳伶就飞来一拳在我的肚子上,还好我闪得快,不然照那个有如小朋友齐打交里昇龙拳力道的直拳看来,被打中了的话,待会的午餐肯定会吞不下去。 「你很机车耶,人家在这边等你那么久,一开场就说这个!」 『代表感情好啊。』 「没礼貌!」她一副气冲冲的模样,不知怎地让人感到滑稽。 『这位应该就是鸡翅了吧?』 他靦腆一笑之后,让我更确信自己猜得不错。 鸡翅有一头盖过半边脸的黑色瀏海,几乎没有打薄的头发看来还算整齐,只是留得太长,让他看起来有点时下宅男的气味。 这不是说宅男不好,更何况这半年来,我也几乎快要成了一个宅男,只是有机会的话,还是应该多出门踏踏青、多看看其他人事物,这有助于改变自己的心思还有想法。 也多亏了这样,我才没有在这半年里得到忧鬱症。 「他是我男朋友。」佳伶挽着鸡翅的手说道。 『嗯,我知道,瞎了都看得出来。』 「没礼貌!」 安安,我叫林子龙,不叫没礼貌。 佳伶挑了与上一次和她奶奶一起来时一样的位置,因为我不想连续坐在同一个位置两次,所以我这次率先挑了一个靠近走道的位子坐着,然后放下背包,等着其他人一起就坐。 佳伶和鸡翅就坐在我的右前方,那边靠近窗户,而椅子也是较为舒适的沙发椅。至于佳伶旁边那位绑着马尾的女孩,据说大家都叫她毛球,不过由于我和他们不熟,于是我选择自己一个人坐一个位子。 这时左手边隔了一个椅子的位置,坐来了一个比较胖的女生,虽然我对她充满manpower的说话声很感兴趣,不过一直把目光放在同个人身上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所以我旋即就将目光撇开,继续看佳伶和鸡翅一点也不像情侣的单调互动。 会说他们不像情侣的原因,是因为佳伶一直在和毛球聊天,鸡翅就好像名牌包包一样被晾在一旁,而他竟也秉持着风度地笑了笑,然后试着参与他们的话题。 就我对佳伶的了解来说,真是难为鸡翅这个好男人了。 「那个──」 我突然发现,左手边的位子竟然在我不知觉的情况下坐了人,而且那道有点娃娃音的女孩子声音在此时就有点支支吾吾地传起,基于反射动作,我便将目光转向那个说话的女生。 「育嘉等一下会过来,你可以坐过去一个位子吗?」 『……』 在我还没看清楚她的面目时,就让我对她失去了一个好印象,这女的是怎样啊?这么直白的把我赶走也就算了,我哪知道育嘉是哪位得道高僧需要我让位的啊? 「你坐过来啦,坐那边干嘛啦!你又不认识他们──」 佳伶的话点醒了我的同时,发现到命运一直都站在我们这边,而我装作很镇定地拎起包包,然后看着她那双大大的眼睛,起身。 『抱歉,我知道了。』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认出我了,还是早就已经把我给忘记了? 在脑海一片空白之下,我顺着佳伶的意思坐了过去,就坐在毛球和佳伶的中间,这个情形严格上来说,可以用『万花丛中一点绿』来形容了。 「你干嘛这样啊?人家又不认识育嘉。」那个manpower的说话声,就算不竖起耳朵来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又没怎样,我只是请他坐过去一点啊──」 佳伶戳了戳我的手臂,好像在确认我会不会突然跳起来咬人一样。 「干嘛一副很失望的表情啦!」 『没有,只是被赶走的感觉有点糟糕。』 「别想那么多,她又不认识你啊。」 是啊,或许她已经不认识我,早就把我给忘得一乾二净了,而和志豪过着很幸福的情侣生活。 看了一下她和其他朋友既良好又自然的互动之后,让人思考起了是我太过自负了吗?自以为命运依然站在我的这一方。她那一副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模样,要不是把我忘记了,就是我带给她的伤痕太深了。 「你认识她?」佳伶是这么问的。 『……』我喝了一口服务生端来的茶以后回答道,『不认识。』 是啊,我不应该承认自己认识她,不应该表明自己是认识家伶的。也许她根本就不想和我相认,而我认了,也只会为她徒增困扰吧? 「欸,你要吃什么?」 『……上次猪排定食吃过了,这次改一下好了。』 在装作很镇定地看着菜单时,因为突然之间发现到这半年间根本什么也没有改变的我,还是一样既胆小又懦弱,而感到自己相当幼稚。 这一次,又要像从侑真身边逃离一样,自家伶身边逃开了吗? 大概,这个结局对彼此都好。 最后我到底点了什么,就连我自己也都不太清楚,一切都有点浑浑噩噩地过去了,从元定食到游乐场,再到溜冰场外头犹豫是不是要进去玩玩看,接着又走去家乐福里乱晃。 佳伶说地下一楼的家乐福外头有间冰淇淋很好吃,于是我们好几个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这里。 『欸,你还欠我一次麦当劳啊。』我对佳伶胡说八道了起来。 「我哪有欠你!」 我知道你没有,但是我要敲诈你。 『上次不知道是谁说要来台中找老师,因为不知道路才来找我求助,要我当某人的司机吼?』 「那个不一样啦!」 『哪有不一样?你自己说要请我吃麦当劳的。』 「你真的很没礼貌!」 『所以要不要请一个没礼貌的司机吃冰淇淋?』 严格说起来,要向佳伶敲诈并不难,反过来想,我还会因为这个傢伙太容易被我敲诈了,而让人感到有些罪恶感。只不过这种罪恶感,往往在吃到东西的时候,就会像屁一样噗一声地烟消云散不復存在。 你说我很缺德?但我有说过我是哪位得道高僧吗? 后来在进入家乐福之后,就更能证明了我原本的臆测了──也就是他们分成了至少两帮小团体,一个是佳伶帮,另一个则是家伶帮。 我们一边逛家乐福一边吃着冰,然后我一边吃着冰,一边看着家伶帮的人坐在按摩椅上吃冰,这感觉就好像在看他们耍着小屁孩一样,其实这个画面还满好笑的。 『你们出来玩,都这样喔?』 「怎样?」 『就是……嗯……坐在人家要卖的东西上面吃东西?』 「习惯就好。」 好一个习惯就好!搞得我好想大声告诉周围频频摇头的路人们:我不是跟他们一伙的啊! 不知道是因为看见这群小鬼的幼稚行径,还是因为手上的冰吃得太快,我感觉头有些开始痛起来了。 『头有点痛……』 「是喔,要先回去吗?」 『跟着你们走就好。』 说时迟那时快,家伶帮的人走来说要走了,时间点上的刚好让人感到庆幸,因为这头痛就快要让人抓狂了。如果我等等回去还会看见管理员,肯定要找他麻烦来消除一些压力。 家伶帮的人走得很快,以至于只剩下我、佳伶、毛球与鸡翅还在家乐福里。直到我丢了手上的垃圾之后,便带着他们三个人搭手扶梯上一楼,打算送他们去搭火车,这是在地人对外地朋友应尽的责任。 只是鸡翅一再推说不用,说要自己骑机车载佳伶去火车站搭火车,而毛球自己懂得搭公车,我才不便拒绝,也正好因为头痛而让我松了一口气,所以最后只和他们到一楼中庭的麦当劳旁边,目送他们三个人离开。 「好啦,我们先回去囉!你自己骑车小心一点。」佳伶临走前还在告诫着我骑车要小心。 『嗯,鸡翅骑车也要小心。』 「嗯。」 直到我摸了摸口袋中的钥匙,才发现到有停车场晶片的存在,而提到它的存在时,就要想到── 『对了,要消磁……』 我看着手上的停车场晶片,才想起来可以用元定食的发票来抵用停车费,于是我又走回了大厅,经过手扶梯后准备进入化妆用品专区里找消磁柜台。 就差几步的路程,我便在手扶梯旁边的走廊上,遇到家伶帮的一行人,我的目光不在其他人身上,而是在那个走在最前头,个头比较小的女孩子身上。 那是家伶,她传达来了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给我,她是认出我了吗?还是因为没有认出来,而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不认识的陌生人呢? 最后她低下头别开视线,那一瞬间,她的笑容和眼神告诉了我:那不过只是礼貌性的微笑,一点特别的意思也没有。 我们擦身而过,周围的人在那一霎那化成虚无,只属于我们的那零点几秒之中,我的脑海里掠过了许多画面、许多想法。 那么你呢?你会因为这一瞬间,而在心情上有那么一点一丁的起伏吗? 还是说,我们只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待续…… 看着手上的停车场晶片时,我思考着:也许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踏入新时代了。 (第三六章) (第三六章) 「什么?你遇到家伶了?」 『嗯……严格上来说,确实是遇到了。』 晚上七点多时,我拖着头痛的身体打电话给睿哲,告诉他今天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我想要是不找个机会全部吐出来,脑袋大概再过不久就会爆开。 电风扇用力地转动风扇,不过坐在客厅里时其实并不是很热,只是希望有些什么能够陪伴着自己。开了电扇时,就好像多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让人能够安心许多。 「什么叫严格上?遇到了就是遇到了,没有遇到就是没有遇到!」 『嗯,我遇到了,就在新时代里……等等,为什么要把它说成好像我在新时代里遇到某隻限量版的神奇宝贝一样啊?』 「那不是重点啦,后来呢?你们有对话吗?」 『有。』 「讲了些什么?」 『她对我说:育嘉等一下会过来,你可以坐过去一个位子吗?』 「……那傢伙是哪位?」 『拿起你的拖鞋。』 「干嘛?」 『掷茭问神啊,干!』 然后话筒那边也传来了几声国骂,我只好狠狠地把手机掛断,接着继续看我的电视,等他干譙完了自然就会打回来给我。 只不过这一次过得比较快,掛断不到三分鐘电话就响了。 「欸,你真的变得很机车耶!」 『怎样机车?』 「干,你以前都不会二话不说就把电话掛断啊!你是交到坏朋友吗?」 『跟我讲话的这位仁兄本身就是非善类了啊。』 「……林子龙。」 『嗯?』 「你真够曹鸡……」 你想得没错,我又掛了睿哲一次电话,他大概正在另一头大声地对手机干譙咆哮吧?说真的我还真想看看那画面,说不定拍下来会很有看头。 咕嚕两声地把两颗头痛药吞进肚子里后,我一面期望着过个几分鐘就会有所改善,一面猜想睿哲等等打电话来的话,肯定会为了讨八卦而尝试巴结我。 看来永昌对我的批评说得不错,我这个人真的是有够曹鸡巴的啦! 『喂?』我接起手机,语气上刻意表现得相当慵懒。 「快点跟我说啦,除了那句废话还有讲什么吗?」 『我回她:抱歉,我知道了。』 「……」 『……』 「就这样?」 『就这样。』 就这样,我们各自不发一语足足有半分鐘左右,接着这片死寂,藉由一声极富台湾味的国骂被打破了。 说来有点好笑,我们同在一间百货公司里逛街,居然对话只有这么一丁点,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只是最后那一道很让人难以忘怀的笑容,给我一种机会从手上溜走的感觉。大概所谓的爱情,就像被抓在手中的海沙一样,再怎么捉着它,还是不能够完全掌握。 「你们……真的让人感到很可惜。」 『大概,爱情就像手中的沙,即使放手了也落不乾净。』 「你不试着和家伶再联络一次吗?」 『如果听到她说还和志豪在一起的话,我大概会承受不住那种打击吧。』 「……你真傻。」 『怎么说?』 「照家伶的那种个性,会因为没有跟你在一起,就轻易地接受别人的告白吗?」 『……不然呢?』 「所以我才说你笨啊,那只是在赌气,生你拒绝她的气!我问你,家伶并不知道沉静的事情,对吧?」 『嗯。』 「所以啊,你还是有机会的,何不试试看呢?」 人生如果尝试就能成功,那乞丐还需要活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很现实,变得一点也不相信奇蹟,就连爱情和性爱在我眼中都变得相当廉价,生理上只要有需要,打通电话、付钱之后妓女就会使出浑身解数来为你解慾。 用钱就能解决的事情太多了,多到让人对这个社会失去了信心,钱有什么买不到的?就连性都能用钱买,谈何爱情? 「子龙,你还在听吗?」 『嗯,我在听。』 「我们很有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可以这样通电话了。」 『……什么意思?』 走了哲皓,盈君也离开了,最后只剩下的睿哲,也终于要展开翅膀,飞往天边了吗?……最终留驻在原地的,就只有我了吗?只有我,还在原地踏步。 「我将来可能得接管家里的事业,所以得到国外去进修了。」 『……』 晴天霹靂!从前那个把教科书当作飞盘在射的李睿哲,要去国外读书? 「四人行,总得有人能够接手啊……」睿哲的语气里,传达出了浓厚的不捨。 『最后,就要剩下我一个人了啊……』 「对不起,那天晚上在旱溪的约定,暂时是不能实现了……」 「……子龙?」 人生里,如果有一饮人生杞忧之术,我恐怕就会着了魔地练就它,只不过在现实中并没有这种邪魔歪道,仅有的,便是挨这些事实的重击这个结果。 「我要搭后天的飞机去美国,虽然我希望你能够和家伶在一起,但有关于沉静……抱歉,沉静是专属于你的名字,而我只能称呼她为梁小姐。」 『……你想说什么?』 「我希望你和家伶在一起,但是梁小姐的嘱咐,我必须转达给你。」 『你为什么会和她联络?……』 「是她自己来找我的,大概是因为剩下没有多少时间了的关係,决定权在你──」 后来,睿哲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这晚我紧紧抱着疼痛欲裂的脑袋痛哭了整个晚上。 也许十年之后的我,回过头来看看现在的自己时会觉得没有什么。只不过,那是未来的我,而现在的我,正在承受着所有的罪恶感。 很难过,难过得胸口就要喘不过气来了,眼泪就好像从破了洞的水坝中衝出的水一样不停地暴衝。 手机在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落了地,萤幕显示着的画面是联络人,我看见了家伶和侑真分别在上下两行,好像在告诉我:快点做出一个决定吧! 睿哲传来了简讯,那是一篇很长、很长,长得好像人生里的长城那样绵延天边的简讯。在我觉得自己的眼泪差不多遏止住了时,我才将它打开来阅读: 《子龙,我知道告诉你这些会让你很难过,但这是梁小姐希望我转达给你的讯息,而她并不希望你去找她。刻意把幸福留下来独自离去的理由,这不是很明显吗?你的归属只有家伶,志豪什么的,有需要的话跟我说一声,我一定找人把他打得屁滚尿流。 十年之后回来看看四人行,或许会觉得这种青春有点太过于大悲大喜,但这就是人生,我想梁小姐也是想要带给你这个讯息,才会将小孩拿掉、逼迫你离开她的身边。对你来说,梁小姐就是一个身在泥沼中的那个将死之人,而家伶则是在你危及时拉你一把的救星。你可能还不懂我的意思,但梁小姐留下来的幸福,里头包涵了她的期待──她期待你的幸福,所以才会独自入住医院。 她的癌细胞扩散到了肾脏及肺部,即使将子宫拿掉也于事无补了。我上一次去见了她一面,主要的理由是为了道歉。你知道一个女孩子将小孩拿掉以后有多么弱不禁风吗?我可没办法想像,她竟然可以独自一个人回到家中,说明了她相当坚强,而那晚要不是你的阻挡,梁小姐恐怕就会死在我的拳头下了。所以我想,她的坚强,是你带给她的礼物。 她虚弱的手相当冰冷,据说已经剩下没有多久的日子了,直到我离开以前,她都紧紧地捉着我的手腕,她讲了很多有关于你的事情。对于一个妓女来说,她也许不算称职的,但却是一个提早了十年看透尘世的女孩。 她很高兴那天晚上你能够如她的意思离开她身边,因为她并不想成为你的拖油瓶,你知道吗?我想你不知道吧!本来以为有了孩子之后,就能够让生命有点起色,但经过医生的诊断之后,梁小姐的状况并不允许她生產,或许是在那个时候才让她意识到,自己将会成为你人生里的绊脚石,于是她毅然决然地决定从你的生命中退出。 退出的意思,你了解吗?一个人除了离开人世间以外,就不可能有办法能够永远抽离一个人的生命之中。 去见梁小姐最后一面,然后选择家伶吧!》 「嗨。」 带着毛帽的女孩儿,超脱以往地瘦得皮包骨,使她失去了昔日的美丽身影。 病房中的各种仪器,各自发出了相当规律的音效,在沉寂的房内儼然成了唯一一道背景音乐。 侑真吃力地挪动着手,好像想要摸摸我的脸。 『……嗨。』 这天的阳光相当充沛,从开着的窗户外头吹来了舒适微风,它们缓缓地升起了淡色的窗帘,然后随着侑真的手指,拨弄了我的瀏海,也摸了摸我溼润的脸颊。 「好久不见,你看起来没什么变。」 『还是一样,那张脸蛋依然好看。』 「呵呵……你少来了……」 『为了好看的脸蛋,可以试着努力一下吗?』 我轻轻握起侑真的手,发现她的体温就跟以前一样冰冷,这种体弱的徵兆,为什么我会蠢得直到现在才发现呢? 「恐怕,已经没有机会了。」 『侑真……你要好起来,你不是想要走一次结婚礼堂吗?』 「子龙……」 『不能在这里就轻易倒下……』 我跪在病床边,双手握着的小手即使传递了许多体温,也依旧无法使它感到温暖。 我将额头靠在合起的双手上,试着向上帝祈祷,就在这时,我想重新开始去相信奇蹟。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去一中街时。」 『……嗯!』 我刻意压抑自己的哭声,仔细聆听侑真所说的话。 「我让你吃掉我吃剩一半的热狗,你还很犹豫的模样,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很可爱……」 『……我那时候还觉得,你这个人相当莫名其妙。』 「那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见我所嚮往的影子啊……」 『原来如……此……』 咬着的牙让我感到疼痛了起来。 越咬,心就越痛,眼泪更是横行无阻。 「那天在公园里,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还记得吗?」 『嗯……我记得,我还记得过去的你相当珍惜它。』 「是啊……是个很美丽的礼物,是这一生中收过最美丽的礼物了。如果带着它前往天国,我想我也会过得很幸福吧?」 『天国什么的,你还早呢!……对啊,这么年轻就……』 「……子龙?」 有什么哽在喉咙,让我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子龙,我渴了──」 『喔!……』 我赶紧抹乾脸上的泪水,擦擦眼睛上的泪水,然后吸吸鼻涕,表现出自己很正常的模样给侑真看。 「说了这么多,不知不觉中就口渴了呢!……」 『我去帮你装水,你在这里等我!』 她满足地点点头,两个眼睛笑成了两个月弯,失去润泽的唇被脸颊所拉起,使它扬起了最完美的弧度。 你的一切还是那么完美,沉静。 「子龙──」 在转开门把的同时,侑真是这么叫住我的── 「还记得,那是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吗?」 『……』我转过头,看看勉强坐起半个身子的侑真,『优雅而不急不徐的「沉」字,以及明亮清澈的「静」字。合起来称作──沉静。』 「谢谢你,子龙。」 那天,一个妙龄女孩,深沉地披着静静的婀娜身影,自医院中向着天国离去──就在我拿着水杯回到病房的时候。 还记得鞋子被水给浸湿的触感,还有膝盖接触地面的痛楚,以及被护士们搀扶起来时留在手肘上的抓痕。 沉静,就连离开的时候,也都沉静不已。 待续…… 你的仪态和举止看起来是那么优雅且不急不徐,一定有个「沉」字;而眼睛很明亮清澈,名字里肯定也有个「静」。 「你很固执哦。」 「不过我很喜欢,就叫我沉静吧。」 「因为这是我今年的生日礼物。」 (第三七章) (第三七章) 〈身体好点了吗?〉 参加完侑真的告别式之后,我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身上借来的黑色西装。 这天没有戏剧般的下着毛毛细雨,也没有西洋那种庄严的入土仪式,更看不见多到像是万花盛放一样的黑色洋伞。 今天是个风和日丽的晴朗好天气,大家穿着简单暗色套装,因为没有下雨所以也看不到任何一把伞。总之,就是一场很台湾味的告别式。 参加的亲友不算多,可以说是相当少,看起来侑真的亲朋好友真的很少,他们也好像嫌这太麻烦了,而一副想要尽早草草结束的样子。 然后你知道吗?我很恼火,一个如此年轻的亲戚就这么因病逝世了,他们却一点感觉也没有,这还算是人吗? 「这种人死了也不足惜。」 「干嘛这样讲?人家说死者为大啊……」 「她连自己母亲的告别式都没有来参加,这种女人走了也不足惜!」 「好了啦,别再说了,小心被人家……」 我握紧拳头,深知凭藉着一己之力动摇不了这个现况之下,在所有流程都结束了之后便立即离开火化厂,点起这半年来习以为常的香菸,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脱下的西装外套扔上机车座椅,以免沾到太多我的菸味。 我好像还没有解释那通讯息究竟是什么,对吧? 那是在告别式之后没有多久的事情,我还叼着菸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那是自从新时代的相遇以来,家伶第一次传讯息给我。 【我很好,怎么这么问?】 输入完毕之后,我便将手机放在西装外套上头,自顾自地抽着菸。 其实菸很臭,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抽它的原因,只在于我认为一个人当有任何烦恼时,只要点根菸,它们就会随着屡屡白烟散去,如梦一般地烟消云散。但现实里有这么美吗?我可以告诉你:放屁! 就像心情不好时要喝酒,越喝却会越愁一样,对事情一点帮助也没有。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我想理由就是很单纯想要找一个短暂的心之归宿而已,儘管这对事情一点帮助都没有。 〈因为那天在新时代家乐福,你看起来很不舒服。〉 原来她是认得我的,我没有被家伶给忘记,这么说我是应该高兴的,但在短时间里接受了这么多打击之下,就算是家伶也难以让我立刻转换心情。 【我还以为,你完全把我忘了。】 坐在机车的后座上,一面叼着菸,一面看着手机的来讯显示。 〈还敢说,我才以为你根本就不想理我了。〉 【那倒是不至于。】 〈亏我还为了不舒服的你,和育嘉说要提早走的。〉 【跟这有什么关係?】 〈因为,如果说我们还要继续逛,你肯定不会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提早离场吧?〉 咬起香菸,这才意识到原来家伶是因为察觉到我的身体不适,所以才会提出要先离开的要求?结果那时候根本就不是什么刚刚好,而是我从头到尾都被她给看穿了。 『哼哼……』我冷笑了几声,登时觉得自己真的很蠢。 〈我们下个礼拜要去天马牧场还有后里骑脚踏车,你想要一起来吗?〉 这又是代表什么?我们?所以我会见到志豪吗?去那边看着他们手牵着手恩爱的模样吗?这就好像在打落水狗一样,就算很可怜,同时却也很可悲,我几乎觉得自己的眼神,就像期望得到疼爱的小狗一样楚楚可怜,我耻笑着这种令人感到愤恨的自己。 而你知道吗?我人就在后里,刚参加完一场很特别的人──她的告别式。 收起手机后,便一手弹走烟蒂,接着穿起西装外套、戴上全罩式安全帽并发动机车引擎出发回家。 其实打档车和以前的小125有别之处,在于前者给了我一种追逐风的感受,而后者却只像是代步用的小机车一样,就算cc数差不多,骑乘起来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用台湾味一点的形容法来形容,就是:懒叫比鸡腿。 『谢了,这真帮了大忙。』 回家以前,我顺道去了一趟老闆的修车厂,因为西装外套是和一个在这边的老朋友借的,而这种昂贵的东西用完了就应该尽早交还回去才对。 「三八啦!如果这点忙都帮不上,那兄弟也不用做了!」 理有三分头的这个瘦皮猴从以前就被我叫做干譙龙,他是从前跟着老闆一起闯荡的好兄弟之一,同时和我算是拜把的。虽然他年纪比我大,却总是我在指使他,这点确实让人感到嗤之以鼻。 「进行得顺利吗?」 他这个人的优点就是──菸不碰、酒小酌;毒不沾、拒檳榔。所以这傢伙和我相当投缘,但由于他太会譙脏话了,所以才被我用干譙龙取代原本的绰号。 『总算是顺利结束了,只不过亲友不是很领情,大概是交情不深的缘故。』 事实是什么,从那几个参加者的对话中其实能略知一二,妈过世时,侑真她人多半是在医院里进行手术的吧? 「顺利就好,时代不同了,现在没有人像我们以前那样讲义气,喊打就打、说砍就砍。有人要支援,做兄弟的绝对没有第二句话。」 「大家利字当头,现在没有所谓的好兄弟了,就连老艾都不管道上的事情,现在喊他的名号,妈的谁认识啊?搞得我们很没种一样。」 『安稳过日子比较重要。』 「这就是重点了,安稳过日子。那么你咧?」 『我怎样?』我疑惑,同时拒绝了他递给我的台湾啤酒。 「喔对了,我忘了你骑车来,歹势!」 我点点头表示接受之后,拿起菸盒想试着点一根起来。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半年前左右吧,我记得你不介意二手菸不是?』 「是啦是啦,只是以前那个墨守成规的子龙居然会有这些改变,唉──时代背景不同嘍!──」 『……』 啪擦──我用打火机点起了菸来。 「确实安稳过日子比较重要,以前老大说一,小弟哪敢说二?更别说要篡位啦!每个都是缩卵,各个都比老鼠还要胆小!但是现在咧?随随便便都弄得到改造手枪,砰砰!一个老大就要吃阎王饭了。」 『变迁太快了。』 是啊,变迁太快,导致某些人还没能适应过来,就先被打了两枪。 『你说,我怎么样?』 「啊对啦,差点忘了──上次老艾才说过,你们那个小团体处得不是很好,现在怎样啦?」 『……』 大概是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了,所以我花上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把过程都详述给了干譙龙听。他这个人不太会说,但是很会听,而且来者不拒,这也是他人脉和睿哲有得比的其中一个原因。 他听得点头如捣蒜,入迷的他眼神自始至终仍停留在我身上,就连喝掉了三罐铝罐台啤之后,又兀自拿出了茶叶起来泡。 「子龙啊,你才几岁而已?」 『二十多岁,我也没去算了。』 「你知道吗?你这个人不是倒楣。」 『那不然是什么?』 「是非常倒楣,你知道吗?是非常,非瑞力!」 『老干,那句不唸非瑞力,应该唸very。』 「哭爸啊!恁杯就是没唸书啦,干!」 然后我们面面相覷了几秒后,各自放声大笑了起来,我们彼此间笑得不可开交,甚至挤出了泪水来,其实我并不太清楚这眼泪究竟是因为倾诉之后的激动,还是因为自己仍然陷在一个名为悲伤的漩涡之中所致,但我就是止不住它,而干譙龙很阿莎莉地给了一个拥抱。 这一抱,让人想起了飞往美国的睿哲,而让眼泪流得更大力了。 干譙龙不断地重复:「嘜哭啦,你的靠山好兄弟还很多,免惊、免惊……」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流氓也能很通情达理,彷彿一位妓女和你正在谈真感情,你除了难以置信以外,还会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孤单。 「是男人,气魄就要大一点!」他重拍了我一下背之后,便松开了拥抱,「听我的就对了,放胆去追!男人要有男人的气度,没人会在做爱时插一半喊卡的啦!把妹也一样啊!」 『这是哪招……』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无意间学起了家伶的口头禪…… 「放手催落去就对啦!要是失败了,回过头来,还有这群兄弟给你靠!」 『曹恁呆勒,还没开始就先咒我失败……』 「嘜哭!去就对了,你要是没去lp就跺下来给黑头进补!」 黑头是他们养得一条大黑狗,其实我还挺怕牠的,因为听他们说,那是一条相当凶狠的敖犬。 还记得老闆说过,养狗的人如果要让牠以后很兇,就要从小餵牠吃生牛肉,长大了脾气就会很大,是看到敌人就会想咬死他的那种兇。 由于我对畜牲们敬谢不敏,于是这个说法并没有经过我的亲手实验,所以你们还是当作无稽之谈,听听就好了。 『放胆去追……吗?』 在深夜中,我独自坐在被停放在修车厂内的机车上头,手机上映出的画面,则是家伶的line对话视窗,它仍然停滞在「我们下个礼拜要去天马牧场还有后里骑脚踏车,你想要一起来吗?」这个问句。 我不懂,到底是为什么他们可以这么篤定我还有机会?明明她很有可能正和志豪在稳定交往中的…… 睿哲也是、干譙龙也罢,要是赋予的希望太大,导致最终得到的失望也将倍增,那我还能承受得了吗? 这个问题并没有随着机智问答里的叮咚声自脑海里响出,反而像是在面对镜子提出问题一样──我正在捫心自问着。 已经没有更多的东西能够失去了,就算到最后仍然没有结果,一无所有的我也不会因而失去什么。最终我只能找出这种藉口来塘塞自己,任性地让它成为我答应家伶和他们一起去天马牧场的理由。 待续…… 【好啊,15号以前要给我时间,因为我要向公司排休。】 ──传送。 ──已读。 (第三八章) (第三八章) 要去天马牧场的这一天天气好得不太像话,虽然冬末的天气还有些凉意,但这种大太阳下,其实穿件薄外套就足够了。 在台中火车站外陷入寻找停车位窘境中的我,索性将机车停在统连客运隔壁的小七外面。 『我到了,你们到了吗?』 电话现在拿起来似乎没有那么沉重了,或许是阳光给了我面对一切的勇气,让我可以很平稳地和家伶对话,即使是藉由手机也足以让人感到相当欣慰。 「你到了!」她用了很激动的语气回应着,好像我不应该先到一样,「等……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到了!」 『你可能要快一点,时间就要到了,我先去车站里面等你。』 「好好,掰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要出去玩,家伶的语气听起来很开心。 当放下所有的疑惑之后,我反而可以很诚心地看着家伶幸福的模样,会这么认为是因为在昨晚我想了很多──如果是因为睿哲和干譙龙的怂恿才让我持续追求家伶,那恐怕我们都不会快乐,所以最后我决定重新开始,至于会不会成功就尽人事听天命。 假日的火车站人潮真不是盖的,当我站在最外侧瞭望时,我一面想着能不能从茫茫人海中瞥见家伶,一面思考着见到她后应该说什么当作开场的第一句话。 火车站对我来说有一种很特别的存在意义,特别是在台北的松山车站,因为就在不远的一个月之后,我会在那边留下一份遗憾,如果有机会的话,再和你们分享那一段令人难忘的遗憾。 而这一次,我想就用比较不一样的心情来看待火车站好了,比如说── 「嘿!我到了──你在哪里?」 背着爱情独自旅行的新鲜感。 『我在售票处,你呢?』对着手机,我这么回应道。 「等我等我,我正在买票!」 嗯,一个独自背着爱情,藉着火车站四处旅行的背包客──我开始思考着如果一个人旅行时,独自在一节一节的车厢中能够有些什么收穫,然后又能够留下什么特别的记忆? 至少在这个时候,我是想不到在未来一个月之后的那一天,我会在北上的自强号中,遇见那个六年前属于遗憾的女孩、那个属于『盛夏的延续』的那个女孩。 你想问那个故事?有机会的话,我会慢慢解释给你们听。 后来我下意识往售票口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到家伶那不太高,但对我而言却特别显眼的身影,她没有向我招手,而我也没有向她挥手,对于昔日的模稜,我想只要彼此点个头,就能传达出自己的心意。 『坐什么车?』我问,陪着她一起排队。 「区间车,后里很快就到了。」 不晓得是因为和家伶一起排队的缘故,还是因为售票员是个熟练的老屁股,排队等待的时间,就好像宝特瓶里的水不断流失一样迅速。 在第几月台、搭几号车,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我和家伶、毛球和一个叫做慧雅的新朋友,同站在一节挤到不能再挤的车厢里头。 这个司机不晓得是前一晚没睡好还是根本技术太烂,又或者是这其实是地震级数模拟器而不是火车车厢,才会使整节车厢在行径中晃得好像921大地震一样夸张。 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区间车,不管是站久了还是坐久了都会晕车想吐,所以一路上除了祈祷自己不要晕车以外,也试着降低开口频率以达到减缓呕吐感的成效。 「你干嘛都不说话?」 『……因为我生性害羞。』 「你哪招。」 爱的大绝招,不过今非昔比,已经由超级大绝招取而代之了。 我本来以为今天能够见到志豪,但现场除了我这隻雄性动物以外,其馀的都是雌性动物,难不成这一趟出去是联谊吗? 我好奇着家伶究竟和志豪还有没有在一起,或是家伶现在有没有其他稳定交往的对象,但突然问这种问题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于是迫于无奈下,我只好让沉默淹没我的大脑,导致在充满了二氧化碳的火车里,我就像是死了一样什么话也没讲,直到抵达后里火车站。 一齣戏要演得好,就要有好的导演、好的演员,还要有非常好的场景来营造出好气氛。会这么说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我们一走出火车站后,第一眼看见的不是香肠伯叼着菸高喊『十八啦!』,也不是计程车司机排排站在出口处折腰恭迎,更没有波丽士大人高举就像蟹肉棒的红色指挥棒在指挥交通,而是一整片的脚踏车出租店,还有一大堆的工读生忙着发传单,传单内容也脱离不了脚踏车出租优惠。 我一直觉得面临一大堆软硬兼施的推销怂恿都还不会头皮发麻的人,根本就是把推销员给当成了蟑螂。他们只要拿起拖鞋,连眉头也不用皱一下地就能扫下一记正拍,只不过这一拍不是拍在蟑螂黑黑的宽大背部上,而是推销员的脸──俗称打脸。 「不用了。」 「不用,我还没有要租车。」 「谢谢,不过不需要。」 「掰掰──」 这么缺德的工作当然不是我来,当然是家伶帮的帮主家伶。 你说让一个女生来做这种事情很缺德?可我没有说过我看见蟑螂不会怕啊!特别是打不死的推销员蟑螂。 前面讲了那么多的脚踏车,但我们接下来要走的行程却不是脚踏车,而是先拦了一部五门计程车,放了行李谈好价钱后,第一站就直往天马牧场出发。 一路上他们讨论到了我写过的一篇小说,至于会讨论到它的原因,则是因为我把毛球写了进去,而毛球却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晓得她在线上游戏时用的id,而她也殊不知,佳伶私底下出卖她了。我现在告诉你这个秘密,还希望你不要去告诉毛球这个秘密。 「叫调整什么……调整者喔?里面那个魅上娜根本就是李佳伶翻版啊!为什么我要当她的经纪人啦?」我略为听出慧雅那口愤愤不平的语气。 「她就是一个很奇妙的人。」家伶那充满不屑的语气是怎么一回事? 「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晓得我在线上游戏时用过的id。」 『运气好吧,我不知道那是你的id。』 妈,孩儿对不起您,孩儿一点罪恶感也没有地撒了个瞒天大谎,而且还撒得很爽。 我说过自己曾想像过──自己是一个背着爱情作为行李,独自旅行的背包客。于是到了天马牧场之后,我在不知觉的情况下脱队了,手上拿着的智慧型手机从此就没放下过,除了用它拍照以外,还是拍照。 这里的环境不算太好,动物散发出的恶臭,和废水泥土的臭味搅和在一起,这味道闻起来简直比呕吐物还要恐怖,因此一路上我走的步伐相当快,直到我站在关有河马的栅栏边看着牠缓慢移动,拿着手机试着调整最佳拍摄的角度时,才有驻足的时候。 大概是我有着对周围比较敏感的特质,于是在我看见那隻河马的屁股对向了我们这边时,心中便没来由地有了个不祥的预感,而基于我是个很胆小的男人,所以我便向后退了几步以策安全,大概是工作人员发现到了我的动作,而多看了我两眼。 接着不到几秒的时间,那隻河马的屁股竟然发出了很像二行程机车高速行驶时的噪音,粪便更随着这些噪音全弹齐发!尾巴彷彿鞭子一样跟着噪音和粪便一起甩打,而那些粪便不出我所料地喷向了方才站在那边的观光客们。 游客的手舞足蹈随着尖叫声奔腾起来,我便识相地收起手机,以免因为拍下这些好笑的画面而被毒打一顿。 那些观光客全被喷得满身都是大便,想当然肚子里也肯定满满的都是大便想要向工作人员喷,只不过脑袋装屎的他们,所做出来的反应就连屎都比他们有内容。 或许你会问我干嘛要这么毒舌,但那工作人员一看就知道只是个来打零工的穷学生,而非动物园的护理人员,会干譙这种无辜人士的傢伙,根本都是一群眼中只有自己,连一点方便也不愿给予,而且自私自利得无可救药的脑残白痴。 但我知道自己无力改变这个状况,就算是挺身而出也只会增加一个被大便喷到的牺牲者,于是我收起手机兀自默默的离开现场。 回想起来,自从与侑真永别了以后,我就变得相当现实,而且是到了一种自私程度的现实。 「你在哪里啊?」 接起电话时,我正在跟一隻猴子玩大眼瞪小眼。 『在看一隻猴子。』 后来过没多久家伶就找到我了,好像天马牧场是她家,而我只要还在这里就无所遁形一样。 慧雅和毛球跑去排队骑马,而我便独自坐在一旁的凉亭里,凉亭后方卖有冷饮和烤香肠,只不过价格不菲,所以就不列入考虑范围了。 当家伶问我在看些什么时,我正好在注视着前方不远处的黄色水滩,算到了第三个人踏过那个水滩。 我发现在长板凳上,家伶和我之间隔了一个人的座位,我很好奇,那究竟是留给谁的位置? 『在看有哪些人会踩到那滩水。』 「为什么?」坐在一旁的家伶,语气相当平淡。 『因为……刚才那隻牛在那边尿了很大的一泡尿。』我指着对面缩在角落的水牛。 「你很坏耶!居然在看人家踩脏东西!」 『哈哈──』我指着前面一个刚走过去的男生,『看,又一个踩到了!』 「你真的很贱。」 事后回想起来,我的确很贱。 我想填补起这一个人的座位,只不过它就好像是我们之间让人难以跨过去的隔阂,彷彿那滩形成路障的黄色污水一样令人望之却步。 最后我伸长了脖子,向着家伶。 『用手机看pps,不会很lag吗?』我问,并瞥看着家伶手上的那隻白色智慧型手机。 「不会啊。」 『……是喔。』 看着她头也不抬地死盯萤幕,我只好将脖子收回来,然后无趣地看看还有哪个倒楣鬼会踩到那泡尿,只不过接下来就再也没有人踩过了──要不是刚好跨了过去,就是连看也没看一眼地就从旁边经过,好像他们串通起来要整我一样。 隔着一个人的位置,你到底是想留给谁的呢?…… 你知道我是多么希望,那位置是留给我的吗?…… 待续…… 最遥远的距离,是我的希望不被你所听闻。 (第三九章) (第三九章) 「你不要小看我!」 这是在铁马道上,家伶对我下达的宣言。 只不过在我们经过后丰大道之后,那道宣言就像被我拋在后头的那台脚踏车一样,被我甩得远远地。 『不是很厉害吗?』我问,其实我一点恶意也没有。 「哼,我还没有认真骑好不好!」 好一个没有认真骑,但那口大喘着气的嘴巴看起来可不是那么回事啊…… 后来我们到了一间在九号隧道附近的杂货店,不用我开口,家伶、毛球和慧雅就不约而同地在前面停下,然后买了点吃吃喝喝的东西。 我一个人站在九号隧道前面拍照,心想着要是自己一个人独自进入会有什么样的心情涌出? 站在大太阳底下时,身上的红色皮夹克让人感到闷热,但碍于我很懒得边用手拿着东西边行动,于是只好继续穿着,反正脚踏车骑着骑着,风吹着吹就会凉了。 「你干嘛不买东西吃?」 『我以为这边附近有atm。』 「你没带钱?」家伶。 『基本上,都在邮局里。』 事实上是我忘了先领钱,所以付掉车票钱之后,就没有多馀的钱可以买其他东西了。本来觉得只要身上带着金融卡就不怕没钱用,不过在这个时候看来,会有这个想法就代表我还太嫩了。 倚靠着脚踏车的时候,我和老闆娘聊了一下。 「你们从台中来啊?」 『嗯,搭火车来的。』 老闆娘的眼神看起来很老练,就好像能够看穿我的灵魂一样,不禁让人想起了在六福村里的纪念品屋中,那位抽着凉菸的老闆娘。 〝那个女孩,看起来很犹豫唷!〞 我突然想起那个叼着凉菸的老闆娘,曾经在纪念品店里对我说过的话。现在看到这位老闆娘时,不知为何竟然让人想起了已经过了半年,却好像才昨天的种种过往。 「她是你女朋友吗?」 『啊?』我狐疑地看着老闆娘。 「你们看起来好像……」 『不,我还是单身。』 不是的。 至少,现在不是。 未来,也许不会是。 『在这边应该看了很多观光客吧?』我试着转移话题。 「嘿啊,你们接下来还有行程吗?」 『应该是没有吧,老闆娘有推荐吗?』 「那你们应该去看看扶轮列车。」 然后,我们就真的跟着老闆娘的建议一路骑到扶轮列车去了,一旁还有街头艺人正在卖唱。 太阳在这个时候相当毒辣,它热烈地乾烤着石砖、柏油地、周围有些就快要枯萎的泛黄植物,跟车道上来来往往各形各色的观光客们。 人们究竟要累积多少的缘份,才能有机会可以在这边擦肩而过?──这个问题在我停下脚踏车时掠过脑海。纵使将来不会有任何交集了,那么在这边相遇、擦肩而过,对我们又存在着什么样子的意义? 而我,最初选择了侑真,也失去了她。 现在却和昔日心仪的对象来到后里,纵使将来不会有任何交集了,那么在这边再遇、交谈,对我们又存在着什么样子的意义呢? 她们蹦蹦跳跳地登上火车,就好像大陆客一样跑来跳去的,在下面看上去有种滑稽的感觉。 看着她们的我,心想那些意义应该是不存在的,因为若是只有这样,那么意义就不再重要了,因为它在毫无做为之下是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 那么,如果我主动牵起家伶的手、主动告白,就用像半年前那样热络的态度面对她,那意义本身就会死灰復燃了吗? 我想过,试着想过,却没有实际行动过。 直到人来人往的脚踏车辆渐渐减少之后,我们也踏上了踏板往回骑了去,中途还到了一间没有店名的芋圆冰店里,那是要经过一小段非常陡峭的下坡,才能抵达的小店。老闆和老闆娘他们很热情,好像我们是这间店鲜少的顾客之一一样认真款待。 要说有多热情的话,就像是老闆娘把自己的兔子拿出来给她们观赏、抚摸。我想一般人是不会这样做的,而且在我看来,除了家伶他们以外,就连老闆娘本身也和她们聊得不亦乐乎。 一路上我很沉默,一来是我并不知道开口时该说些什么,二来则是我正和一个曾经被我拒绝的对象出来玩。 这种尷尬就好像豪猪一样,牠想要将温暖传递给其他人,却因为身上的刺而迟迟不敢行动。 最后我只站在家伶旁边看着她逗弄那隻可怜的小白兔,而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了。直到我就快要放弃了的时候,才意识到四人行这个小团体,原来我们都缺一不可。 我好想回到以前的时光,纵使没有爱情的相伴,但昔日的那份温暖仍然佔据着心中小角,它的馀温登时唤醒了脑海里所有画面,使它们鉅细靡遗地在大脑中一一浮现。 突然间很想念人在美国的睿哲、和不知在何处的盈君以及哲皓。 我还相信着,相信我们还有团聚的一天── 只是,现实总是不那么好说话,最后它仍然无疾而终。 就像被迟缓光线照到的区间车,在回程时有种跑得有些缓慢的错觉。 她们大概是累了,所以才会从本来嘰哩呱啦地聊着聊着,变成自顾自地在椅子上睡着了。独自坐在家伶身边的我,在此时仍留了一个人的空位在我们之间,不知道为什么,我认为现在的家伶需要这个空间。 火车从缓慢的叩咙叩咙,进展成了飞驰的砰咚砰咚,接着要靠站时又变回了叩咙叩咙──它彷彿人生的起承转合,途中总是有靠站停下脚步的时候。而现在,我和家伶的关係,就是区间车靠站的时候了吧? 在接近黄昏的时间里,夕阳把水田的顏色渲染成了金黄色,稻田水登时彷彿成了古希腊神话中黄金色的天火冥河斯堤克斯,它恰如其分地掌控了整个美景。 看着眼前的美景,就像是看见被海洋女神忒提斯抓住双脚浸入天火冥河一样,那道让人感到心中有片广无边际的感动,就犹如希腊第一勇士──阿基里斯,他以那刀枪不入的神力,参与了特洛伊战争一样令人为之动容。 「晚上……」 有些娃娃音的口吻,让我从窗外的美景中回过神来。那是在其他人都睡着了的时候,家伶向我开了口。 「我要去一中买东西,你要陪我去吗?」 『……』 是很久不见的名字了,一中街。 那曾是属于我的交错之地──是家伶与侑真在我的生命中交错的交叉点。 『嗯,好。』 不知道是因为地点让人怀念的缘故,还是因为对象是家伶,又或者是她与侑真在一中街对我的影响太大了,使我没有多想便答应了家伶的邀请。 我们在此时沉默了下来。 彼此用沉默取代了尷尬,却为彼此带来了隔阂。 火车停了又走、走了又停,在不知道进行到了第几次的时候,我们恍恍惚惚地抵达了台中火车站。因为车子和家伶停的地点不同,所以最后决定直接各自在一中街会合。 还没全黑的天空也渐渐关起了灯,太阳与月亮的交接班在无形中进行着,令人天真地想像起,在云层上或许还有着我们不懂的世界,就像在心中存有连自己都搞不太懂的世界,它叫做爱情。 也许让它就像白居易诗中:『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会比较像爱情──在来的时候令人流连忘返、在去的时候却也令人回味无穷。 它所带给我们的,却不及我们失去它时所產生的空洞──如果这就是爱情,那么我们追着这种无法被定型的东西,却只为我们徒增痛苦的话,那人们为什么还要追着它跑? 在一面骑着车,一面吹着风时,我的脑海正在不停地翻腾着──有关于爱情,我想那是因为我们都迷恋上了它所带来的甘甜,而使我们忽略了一旦失去它时那悵然若失的空洞感。 最终,自欺欺人的仍然是我们自己。 其实是早就知道的──爱情究竟是什么的这个问题,只是我们都还没有做好迎接它的准备。 真正的爱情带不来醉生梦死,因为它无法用任何标准去定义啊! 若是能为爱情定义出一个标准,那爱情就会变成市场里秤重卖的水果一样,时间一到就会开始腐烂、变质。 就像是握在手中的海沙,不论你握得再怎么紧,终究还是会从指缝中遗漏一些;而放手时,却无法让它从手中乾净地脱离。因为它是一种会不计代价地依附着你,与你我共存的存在,这就是爱情。 我们一直都懂,却怯于面对它,而一直以来都将它深埋在心中。 当我在半年前的那间小七门口看见家伶时,我拿起铲子挖出了被我深深埋在泥土中,那个装着爱情的时空胶囊。 其实爱情,就是我愿意看着你一辈子,而你也愿意注视着我一辈子,然后保持着对彼此最适合的距离,牵着手的陪伴。 最后,让人可以简单道出:谢谢你,因为你让我更美好。 待续…… 我好像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