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屋处捡到日本军官地基主》 01 林云的嗅觉很敏感,同时体质更敏感。 简单来说,就是看得到鬼。 因此,当她决定租下位在闹区的老旧公寓时,内心是纠结的。 这栋公寓虽然外表看起来形同废墟,可地处首都最热闹的地方,租金居然还不算太贵,林云身为一个刚出社会的新鲜人,又离乡背井,实在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她也想过会不会是凶宅,所以房东才便宜出租,但搬进去住了一段时间,竟什么事也没发生,让她暗自窃喜真是捡到宝了。 然而这几天,她发觉家里一直出现菸味,就房东的说法,目前整栋公寓只有她这间出租,其馀的都是空房。 她也想过是从外头的街道传上来的,所以每次只要闻到菸味,她就会从窗户探出头查看。 令人失望的是,她总是不见街道上有任何抽菸的人影。 某日,林云正在打扫家里,隐约地又闻到了菸味。 她皱着眉头,顺着味道来到了卧室,发现菸味居然是从衣柜里传出来的,不知为什么,竟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云站在衣柜前犹豫了好半晌,最终还是一鼓作气地把它拉开。 只见一个身穿军服的男人蹲在衣柜里,修长好看的手指夹着还燃着的香菸。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岁左右,皮肤特别白皙,长相虽然清秀了些,身上的军服却把他衬得正气凛然。 他身上穿的并不是现代的迷彩军服,看起来更像是二战前的日本军官款式。 林云屏住呼吸,连忙控制表情,她故作淡然地地扫了一眼后,便急急忙忙地移开视线。 这一看就不是人啊…… 男人蹲在那不动,菸也没再抽一口,林云知道祂的目光不断在她身上徘徊。 她悄悄地挪动脚尖,正想顺势关上衣柜,却不想,本来表情一直不咸不淡的男人突然痞痞地笑开,一下子把脸凑到她面前。 林云吓得不小心抽了口气,虽然声音不大,可在安静的房里特别明显。 她内心暗道一声糟糕,反射性地想转身离开卧室。 他们这种有阴阳眼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让鬼知道他们看得见,她不小心对祂做出反应,现在只能先逃再说了。 谁知男人却不想放过她,直接挡在门口不让她出去。 林云本来打算直接穿过祂离开,反正只是个灵体,然而男人却在这时开了口。 「你看得到我?」 祂的语气听起来颇为雀跃,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倒是林云愣了愣。 说日语的? 眨眼间,男人已经移动到林云身侧,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上下打量了她好一番,目光热切到她都怀疑自己的身体会让祂烧出一个洞。 男人眉眼间带着困惑,喃喃道:「难道只是感知很弱的人类吗?」 说完,祂又往林云的脸挪了一吋,慵懒地拉长语调:「吶……我说你到底看不看得到我?」 男人说话时吐出的气洒在林云脸上,冰凉的、若有似无的,让她更加确信祂真的不是人。 而且祂到底在说什么啊?完全听不懂啊! 林云觉得自己必须马上离开这栋房子,否则被缠上就不好了。 思及此,她想也不想就移动脚步,却因为好奇心作祟,在迈出脚步的同时偷偷瞄了男人一眼。 就在一瞬间,她的视线撞上男人痞里痞气的眼神,随之祂的表情变得更兴奋了,语气篤定地说:「你果然看得到我!」 林云瞪大双眼,马上抱着头蹲下,不管不顾地喊着:「对不起!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我会马上搬出去,拜託不要害我啊!」 饶是林云平时见过不少鬼魂,可距离这么近还是第一次,也把她吓得够呛了。 以往她见到了都是绕道而行,从来不敢同祂们有任何接触。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久到脚都蹲麻了,才发现那位似乎没什么动静。 正当她稍稍松懈,打算从手臂展开一个小缝偷看时,便感觉到下巴抵着一个冰凉细长的物体,轻轻地把她的头给抬了起来。 而那个男人并没有离开,她当场只能由下往上和祂大眼瞪小眼,也是这时才看清了那个抵着她的物体是什么。 男人笑瞇瞇地看着她,把物体从她下巴移开,说道:「抱歉啊!你一直不理我,我也碰不到你,而你房里似乎只有晒衣架最适合,这并非我本意。」 林云少说也懂一些基础日语,只听得祂对她说了声对不起,后面的就全都听不懂了。 在家见鬼就算了,偏偏还见到了个日本鬼,还好祂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 她抿了抿唇,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双腿,对着男人郑重道:「对不起,祢说什么我听不懂,如果祢嫌我佔了祢的地盘,我跟房东说一声,会马上搬走。」 男人顿了顿,似乎也察觉彼此无法沟通,等到再次开口时,竟是一口流利的英文。 听着纯正的英式口音,林云简直傻了,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不敢置信地问:「祢怎么会说英文?」 男人勾起嘴角,愉悦地解释:「我之前在英国留学,同时也很喜欢西方电影。」 话锋一转,祂又道:「不过真是太好了,总算可以沟通了。」 祂幽幽地伸出一隻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虽然碰不到,但是意思意思握个手吧!初次见面,我叫菅野清彦。」 林云不敢伸手,依旧像隻刺蝟般,警觉性高得很。 「那……那祢干嘛要缠着我?」林云怯怯地看了他一眼。 「咦?我没有啊!我住在这很久了,是这里的地基主,离不开的。」 林云听完,顿时一阵无语。 看来非搬走不可了。 她这么想着,谁知清彦似乎读不懂她眼里的无奈,反而自以为大方地说:「没事没事!我不会赶你走的,我们就好好地相处吧!」 在这独居了这么久,歷经漫长的时代变迁,日子实在无趣乏味,难得有人搬进来了,还是个能看得见祂的人,清彦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把人赶走? 清彦满心期待地活在自己的世界,幻想着未来和这位室友的欢乐日子,没发觉林云一张俏脸早已垮了下来。 02 林云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打起精神。 俗话说:逃避很可耻,但很有用……啊不是,是逃避不能解决问题,遇到困难反而要面对它! 面对它……面对祂…… 「林云……林云!」 「啊?什么?」耳边突然传来的叫唤,让林云抖了一下回过神来。 「你发什么呆啊?没事吧?」 看着身旁一脸担忧的同事,林云笑着摇了摇头。 她工作时向来认真,很少像今天这样几分鐘就恍神一次,也难怪同事会担心了。 同事双腿一蹬,把办公椅滑到她旁边,神神祕祕地左看右看,随后低声问道:「我说林云……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你说什么呢?我只是在想事情罢了。」 虽然……也是在想异性没错。 林云是母胎单身,俗称恋爱绝缘体。 近期唯一接触过的异性是家里那位日本军官,重点是,他还不是人! 即使祂生着一副年轻的面皮,不过换算祂的年龄也该有一百多岁了,就算是老少配也差得太多了! 而且她也知道,鬼魂能够任意改变自己的形象。 就算不提年纪,人鬼恋什么的,这么荒谬的事,她也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林云回想起昨晚被祂缠着聊到凌晨,头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 她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其他地方住,只能暂时留下来,待找到好地方,肯定会马上搬出去。 不过就是地基主,又不是没见过,一起住就一起住唄! 清彦见她答应留下来当祂的室友,高兴得不得了,逼着她陪自己聊天,一刻也不放过。 这栋房子一直都租不出去,而祂也无法离开这里,这几年差点没被关到闷死,喔,虽然他早就死了。 难得可以有个伴陪祂聊聊,当然要把握机会。 林云本以为彼此达成协议后,只要乖乖当个井水不犯河水的室友就行,但她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她躺在沙发上无聊地刷着手机,清彦就会从沙发后头冒出来,问她在看什么。 她在厨房煮晚餐,清彦也会突然出现,对着她的料理技术指指点点。 「盐巴放这么多?怎么你们这个年代的口味都这么咸吗?」 这话倒是引起林云的兴趣,她忍不住反问:「那不然祢是哪个年代的?」 「我吗?我生于明治末年,昭和十二年的时候才来到这里,所以应该算是昭和时代的人吧!」 清彦在说这话时,林云才终于能有个机会好好仔细地打量祂。 祂身形頎长,可能因为从军的关係,包裹在军服底下的肌肉似乎挺结实的。 身上土黄色的军服很有年代感,军刀配在腰间,帽上还有一颗星。 林云也不太懂日本歷史,只觉得这套军服似乎和歷史剧里常出现的很相似。 她瞄了眼清彦的肩章,也看不懂祂是什么军衔,不过祂浑身张扬着一种出眾的气质,一看就知道肯定不只是一般的日本兵这么简单。 林云也发现,祂竟意外地好看,立体的五官清秀中带着一点俊俏,额前的碎发遮住一双剑眉,那双有神的眼眸随着祂的笑变成一道弯月,放到现代来说,简直是百分之百的阳光美少年,杀伤力十足。 长得还真帅…… 她在心里喃喃道,但面上还是没让男色影响半分。 「那祢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要焦了喔!」 牛排在平底锅上滋滋作响,清彦看了一眼,伸出手替林云关掉炉火,这才靠在流理台上解释着,「我是皇民化时期随着军队过来的,当时是推动南进政策部队的总司令。」 林云这下彻底呆住了,想不到祂的位阶这么大,也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测。 「那祢之前说过祢离不开这里是?」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这里的地基主,当时住的房子被拆了,后来才盖了这栋公寓,但我一直都没离开。」清彦边说边点起了一根菸,就这么抽了起来。 林云静静地听着,只觉得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她还是第一次遇见年代这么久远的鬼魂。 「意思是,日本战败后祢也没有回去吗?」 清彦摇了摇头,表情看上去有些无奈,「我的妻子和孩子都在这,所以我想尽办法留下来了。」 清彦回想起当时大部分的日本人都被遣返了,而祂自愿捨弃日本姓氏,苟且偷生地留在这里。 执政权刚转移的那几年,新的政府强力推动「去日本化」,祂亲眼见证了日语逐渐在这块土地上消失,日本建筑、日本文化快速地被剷除,渐渐的,这里再也不是祂所熟悉的那个样子。 那段时间,他彷彿对被迫执行皇民化运动的殖民地更加感同身受,非自愿地改变根深蒂固的生活习惯,祂何尝不是在走他们曾走过的路? 曾经的大日本帝国子民,风光不再。 然而,这些事祂也不想对林云提起,毕竟身为被日本殖民的后代,或许她是憎恨的,即使那些早已成为歷史。 03 林云想着清彦说了这么多自己的事,位阶还是个军司令,说不定能找到祂的资料。 于是出于好奇心,她在网上搜寻了清彦的名字,但是得到的结果比对,却都不是清彦本人。 皇民化时期来的军司令名单里,根本没有菅野清彦这个人。 她后来又查了一些歷史资料,也同样找不到跟祂有关的讯息。 可是祂没道理欺骗她,何况祂身上穿的军服也确实是二战前的日本军服。 林云皱着眉头,一边移动鼠标,正想关掉网页,却不知道误按了什么,画面突然跳出一个日语补习班的网站。 她很久以前就想过要学日语了,只是苦于工作忙碌,一直都没抽出时间去学,所以就一拖再拖。 这会儿清彦的出现,竟莫名地让她又燃起一丝学习慾。 她快速地瀏览了一下网页,发现补习班有提供试听,时间就在今晚。 要不……就去学一下日语吧! 说不定有些事清彦不好用英语表达,让她理解错误,才一直查不到祂的资料。 鬼使神差的,她按下了报名。 匆匆填完表单后,她的视线从电脑萤幕抽离,正巧主管从她面前经过,吓得她赶紧关掉网页。 然而没多久,桌上的手机萤幕亮了起来,同事传了一个网址给她。 主管还在附近,她不敢大意,只得疑惑地往旁边看过去。 同事拿起手机晃了晃,一边无声地朝她挤眉弄眼。 林云低头一看,同事又传了一条讯息。 「这附近新开了一间泰式料理,下班一起去吃吗?」 一开始附上的网址便是那间泰式料理的官网,林云没点进去看。 她馀光瞥见主管已经走远,这才出声道:「可能没办法,我要去上日语课。」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日语了?」同事一手摀着嘴,讶异地瞪大双眼。 「只是先去试听而已。」 「啊!」 同事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吓了林云一跳,才正想抱怨,就听同事语气曖昧道:「难道……你真的谈恋爱了?对方不会是日本人吧?」 「你胡说什么呢?我真的只是单纯想学日语而已。」 她这个恋爱脑的同事,不管什么都能牵扯到恋爱话题。 被她缠着问了一整天,总算迎来了下班时间。 补习班就在租屋处和公司的中间,如果未来真的打算开始上课,确实是挺方便的。 这个补习班主打全日语授课,要让学生在最快的时间培养语感。 每个班大约四到六人不等,小班教学的模式让林云十分满意,如此一来,所有学生都能得到充足的练习机会。 林云班上的老师是一位日本女人,因为还只是试听阶段,老师说着不太标准的中文,耐心地介绍课程。 「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正式上课之后就不会再说中文囉!」柜檯的小姐姐给了她一叠简章,笑瞇瞇地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打电话过来询问。」 回家的路上,林云又绕到附近吃宵夜,等到站在公寓门口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这种旧式公寓通常都会有两扇门,第一扇是一楼公共出入口的铁门,再来才是自己的家门。 铁门的油漆剥落了一大半,只能勉强看出原本的顏色。 透过铁门的缝隙看进去,藉着昏暗的灯光,映入眼帘的是灰色的水泥楼梯和锈铁斑斑的扶手,其馀的便是一片黑暗。 白天时,阳光也照不太进来,楼梯间的电灯房东一直没换过,有时幸运的话能够正常运作,但大多时候它只会一闪一闪的。 虽然周边是闹区,但只要进到公寓里,即使是白天,那种阴森的感觉还是怪可怕的。 一开始林云也感到非常不舒服,不过时间久了,似乎就习惯了。 她把装着补习班简章的资料夹夹在腋下,从包包里捞出钥匙打开铁门,突然就感觉到一阵若有似无的冷风从里头吹出来。 她不以为意,很快地爬着楼梯往上走,结果却在一个转弯处看见一个人影。 那人站在距离她五、六阶高的地方,一动也不动。 她身体一僵,随后压低声音试探着,「清彦?」 既然有地基主坐镇,照理来说不会有别的鬼魂跑进来才对。 眨眼间,人影消失了,但很快地,她耳边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你去哪里了?」 林云转头,清彦的脸就放大出现在她眼前,她不由得尖叫出声,最后有些气急败坏地吼着,「祢想吓死我吗?靠这么近做什么?」 看着林云气得微微泛红的脸庞,清彦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又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啊?」 「祢管我为什么晚回家!」林云绕过祂,进到家里之后,直接反手把门给关了,虽然她知道这么做也没办法把祂隔在外头。 果不其然,没多久清彦又窜到她身旁,看着她放在桌上的补习班简章。 「咦?你要学日语?」祂打趣地看着她。 「是啊!怎么了吗?」林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是为了我吗?」 林云没有回答祂的问题,反而无奈地问道:「我说,祢真的是总司令吗?」 有哪一国的总司令这么不正经的? 「我是呀!」 接收到林云一个怀疑的眼神默默飘了过来,清彦满脸委屈道:「你不相信我?」 林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装作若无其事地别开头,拿了衣服打算去洗澡,谁知清彦又闪到她面前,直接挡在浴室门口。 林云以为祂还想跟她争,只好妥协地摆了摆手,「好啦好啦!我相信祢。请问清彦总司令能让我去洗澡了吗?」 「我不是要说这个。」清彦定定地看着她,脸上有着她没见过的认真。 「你以后别这么晚回家,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 林云愣了一下,盯着眼前的俊脸,好一会儿才勾唇一笑,从祂身旁的缝隙鑽进浴室时,还用愉悦的语气留下了一句:「知道了啦!老爹。」 清彦呆站在原地,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你叫谁老爹啊?」 回应祂的,只有浴室传出来林云无法克制的笑声。 04 这天,林云回到家时,发现公寓门口摆了一桌零食,房东站在桌前拿着香,嘴里念念有词。 林云走近才听清楚,房东并不是在虔诚地拜神,而是语气不悦地抱怨着。 「麻烦死了!要不是因为还租得出去,否则根本不想多跑这趟。」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房东回过头,看见是林云回来了,马上换上一张和蔼的笑脸。 「哎呦!林小姐回来啦?」 林云朝他点了点头,好奇地问道:「请问您这是在拜什么?」 「拜地基主呀!你看,方向往家里面拜的就是地基主。」房东指了指手上的香,热情地回答。 随便和房东寒暄了几句,林云便绕过桌子走进公寓,准备上楼回家。 刚背对房东的那瞬间,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哪里是拜神呢?根本一点诚意也没有。 她印象中妈妈在家拜地基主时,桌上少说也会有五道菜,其中一定会出现鸡腿,小时候她还不太懂,只觉得每次拜完地基主都有鸡腿可以吃,所以特别喜欢祭拜地基主的日子,长大后问了妈妈才知道,原来传说地基主喜欢吃鸡腿。 加上知道这个家真的存在地基主的关係,让她更看不惯房东这样敷衍了事。 「这么恐怖的地方,还是赶快收一收走人……」 身后持续传来房东不满的声音,林云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上走,抱怨的声音越来越远,她却越想越气。 直到她烦躁地甩上家门,她才发觉自己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她晃了晃脑袋瓜,像是要把那股闷气甩出去一般,最后索性拿了衣服就去洗澡了。 洗去了一身烦闷,林云坐在客厅沙发上擦着湿漉漉的长发,突然像是有所感应似的,一转头便发现清彦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在她身边。 他从口袋掏出一包菸,正要点燃时,不知想到什么,又默默地收了手。 「怎么了?不抽吗?」林云一脸奇怪地看着祂。 「今天没什么兴致。」清彦淡淡道。 「抽菸这种事还分兴致不兴緻的啊?」 清彦没回应她,只是把身子往后窝进沙发里。 早在第一次见面时,祂就发现她似乎不怎么喜欢菸味。 之前几次在她面前抽菸,她都有意无意地避开,只是这事祂从来没听她抱怨过。 清彦生前工作压力大,导致菸癮也跟着大了起来,尤其是晚年近乎忧鬱成疾,更是一刻也离不开菸。 「喂。」 林云擦乾了头发,把毛巾掛在脖子上,双手环抱着屈在沙发上的腿,把头靠在膝盖上,侧过去看着清彦,轻轻唤了祂一声。 「嗯?」 一个低沉沙哑的性感喉音鑽进林云耳里,让她突然很想大声宣布:「她的耳朵正式怀孕了!」,同时也想抱怨上天不公,为什么她眼前这位都已经长得这么帅了,声音还能这么好听?要不是祂早就死了,相信她还能抱怨更多。 「神明或鬼魂,是不是只能吃人类祭拜的东西啊?」 清彦淡然地看了她一眼,意外地没对她的提问冷嘲热讽,反而耐心地解释道:「其实我们不用吃东西,但是人类祭拜的东西确实能够转换成和我们相同的次元,简单来说就是吃得到或是摸得到,否则一般我们能够触碰到的东西其实有限。」 林云点了点头,也想起第一次和清彦见面,祂也是透过晒衣架才能触碰到她。 她也看过祂能碰电源和扫把,不过还是有祂碰不到的东西。 知道地基主其实可以不用吃东西后,林云的心情倒没那么鬱闷了,只不过还是有点想替清彦抱不平。 「那祢知道房东他……」 「嗯,我知道。」清彦打断了林云还未说完的话,接着道:「他似乎有很多房產,祭拜的东西也不能重复利用,如果真的要每间都认真准备的话,恐怕要花不少钱吧!而且一旦开始拜了,就不能停下,这个房东也算是有心了。」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唉!算了。」 想不到清彦居然还这样帮房东说话,林云突然一阵洩气,垂眸想了想,小声试探道:「那不然,之后的祭品我给祢准备?」 清彦顿了一下,下一秒,低沉的笑声缓缓从喉间溢出来,黑眸弯成一个弧度看着身旁的女孩,漫不经心地回答:「那就先感谢房主大人了。」 结束了话题,林云准备起身回房,清彦却突然叫住她。 「对了!你最近日语学得不错啊!进步很多。」 补习班的进度简直像是云霄飞车一样,最基础的音标学完了就开始学日常用句,加上老师全程日语授课,时间一久,林云也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现在已经能够流畅地说出不少句子。 自从基础学完了以后,林云就让清彦跟她说日语,如此一来,撇除上班时间,她几乎是完全泡在日语环境里,虽然还是会遇到不知道怎么表达的时候,但是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已经很厉害了。 听见清彦的称讚,林云一双美眸马上得意地闪了闪,好心情似乎让身体变得轻飘飘的。 然而下一秒,身后却传来清彦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将她打入地狱。 「不过你的口音超怪,我真的不敢恭维……」 林云搭在门把上的手瞬间握紧,颇有把它当成清彦,想把它捏碎的倾象。 她回头,恶狠狠地瞪着祂,啐了一句,「嘴巴真臭!」 说完,用力地把门甩上,此时客厅彷彿出现了回音,林云加诸在门上的怒气,也飘在空气中挥之不去。 留在原地的清彦满脸问号,伸出一隻手到嘴巴前面,轻轻呵了一口气,闻了闻。 不臭呀…… 在房里生闷气的林云没看到这一幕,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根本一点魄力也没有。 中文直翻日语本来就会有意思上的偏差,也难怪清彦会这么困惑了。 「搞什么,火气这么大……」清彦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咕嚷了几句,没多久直接消失在空气中。 05 当林云发现自己穿着一身淡黄色旗袍的时候,就知道这是梦了。 街道上的人群来来往往,穿着打扮复杂得让林云有些眼花撩乱。 多数男子穿着长袍马褂,头顶上却戴着黑色西帽,女子则穿着中式襟衫,搭配洋裙。 另外也有穿着和服和连身洋裙的女性同时出现,让林云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处哪个朝代。 汽车和人力车穿梭在路上,林云退到一旁,倒也没有太过惊慌,毕竟她知道这只是个梦。 她安安静静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象,对她来说,復古与现代的融合,一切都美得令她窒息。 半晌,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云吓了一跳,她还以为没有人能看得见她。 她转过身去,映入她眼底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女子,和她一样身穿旗袍,只是面料看上去更高档一些,也许是哪家的贵夫人。 林云盯着她的脸看了一瞬,只觉得古代女子不过是在脸上施点淡妆,竟比现代女明星还要美上好几倍,不由得感到羡慕。 女子朝她婉约一笑,林云觉得自己彷彿见到了仙女。 「小姑娘,看你一个人在这站了好久,需要帮忙吗?」 仙女姊姊一口道地的闽南语,倒是让林云愣了一下。 「那个……我……」 明知这只是个梦,林云却不想胡乱回答,一时间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正当她还在想着怎么回答时,便听到不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路人们纷纷像摩西分海般让开,她这才看清远方是一行身穿日本军服的队伍。 为首的男子很快就来到仙女姊姊身旁,把身上的外套一脱,直接往仙女姊姊身上披。 他气场强大,站在他身旁也能轻易感受到威压,但是对着仙女姊姊时,眉眼间却流露出无限柔情。 「外头风大,怎么还出来呢?」 他说的是日语。 林云在一旁死盯着他不放,直到那个像副官的人在旁边轻咳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 这人分明是清彦!那张脸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 这么说……仙女姊姊是他的妻子? 仙女姊姊在他怀里小鸟依人,抬起头笑着说:「想给你做几件新衣服,今天出来逛逛布料行,刚好遇到这小姑娘在路边站了好久,似乎是迷路了。」 林云听见自己被提起,马上感觉到所有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 「你是哪家的姑娘?」清彦的声音有些冷硬,跟刚才和仙女姊姊说话时的语气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会儿倒像是在审问犯人似的。 林云没有抬头,只有馀光瞥见他的肩章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像是他们夫妻俩的浓情蜜意,也闪瞎了她的眼一般。 清彦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她回答,反倒是一旁的副官不耐烦地开口,「喂!司令问你话听见没?你聋啦?」 清彦淡然地抬手,制止了本还想继续骂下去的副官。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瞬间林云眼下多了一双沾着尘土的军靴。 「你难道……是没有报户口的?」 这个时代为了社会治安,人人都得报户口,要是没完成,还会受到警方的关切,于是清彦当下就怀疑林云是没报户口的可疑人物。 见林云依旧沉默,他皱起眉头,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跟我走一趟。」 林云瞬间就来气了,她用力地甩开他的手,抬起头朝他大骂:「喂!菅野清彦!别太过分……了……」 然而下一秒,林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再回过神时,已经是夜晚,此时周围也空无一人。 她开始有些怀疑这不只是一场梦这么简单,说不定是清彦在作怪。 才想着要找个地方好好思考要怎么离开梦境,她就被眼前的建筑物给吸引。 旁边有个大大的木头招牌写着「云仙阿片馆」,从窗户看进去,里面不仅灯光昏暗,就是站在外头都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林云马上就联想到了。 阿片?难道是鸦片? 林云瞬间觉得这场梦让她长了不少知识,不知为何,她竟好奇地往鸦片馆走进去。 一进门就是一个不太起眼的柜檯,坐在里面的人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对林云指了指柜檯上方的价目表。 林云看完不由得汗顏,这简直是古代版网咖,买两小还送一小呢! 她也只想见识见识鸦片馆是什么样子,于是掏了掏口袋,随意地丢了几张银票到柜檯上,那人给了她一支长长的烟斗后,又撑着头见周公去了。 林云掀开入口处的帘子,马上就被呛得可以。 里头烟雾瀰漫,甚至还有些无法辨别方向,她艰难地憋气忍着臭味,提起胆子继续往里面走。 四周都躺着神智不清的人,唯一的共通点是手里都仍紧握着烟斗不放,像是走火入魔似的,看上去有些吓人。 再往更深处走,林云又发现了一个帘子,她也没料到里面会有人,想也不想便把它掀开了。 看着躺在那儿眼神迷离却看似欢愉的女人,林云彻底傻了。 这……仙女姊姊? 清彦怎么会放任自己的妻子来鸦片馆吸鸦片? 她忍不住走上前去,轻轻晃了晃她的身子。 「醒醒啊!」 仙女姊姊整个身体软绵绵的,已经陷入一种兴奋又迷幻的境地。 她微微睁开迷濛的双眼,看着林云莫名地笑了起来。 「阿娜答……你来找我啦!」 她伸出手摸着林云的脸庞,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幸福。 「我不是!你别抽了!」林云伸手阻止她还想继续拿烟斗放到嘴边的手。 突然,一张薄纸飘落到地上,林云弯下腰捡起来一看,才发现是张照片,而且还是清彦的照片。 她瞬间像是猜到了些什么,再次低下头看着仙女姊姊的脸才发现,她已经不是初次见面时那样的年轻婉约了。 此时的她脸上佈满皱纹,因为吸食鸦片的关係变得骨瘦如材,双颊都凹下去一大块,让她看起来又更老了一些。 不仅如此,她还用这副病态的模样,不断对着林云笑。 林云不禁一阵发寒,想推开她时,却惊觉仙女姊姊突然不知哪来的力量,竟用力抓住她两臂,把她拉到自己面前。 她用贪婪地眼神望着林云,唇边的笑几乎都要裂到耳后了。 「阿娜答……衣服做好了,快来拿呀……」 林云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仙女姊姊的皮肤像是被吸血虫给快速啃食了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乾枯,双眼也凹进去变成两个黑洞,可她嘴里却还是不停地唤着那声「阿娜答」…… 06 林云猛然睁开眼,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慌,心脏依旧快速地跳动着。 全身的血液彷彿这才开始流动,发麻的手臂艰难地移动着,试图擦去额上的汗水,躺在床上大口喘息了好一会儿,她总算能撑着床坐起身。 脑海里满是仙女姊姊那张惊悚的脸,耳边似乎还縈绕着她鬼魅般的声音。 从来没有做过如此真实的梦,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让汗水浸湿了。 揉了揉太阳穴,她伸手摸到床头柜去拿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她瞬间清醒了,不管不顾地翻身下床,还差点踩空摔个狗吃屎。 「闹鐘怎么没响啊!」头疼地鬼叫了一番,随便翻了件套装穿上,她快步走进浴室梳洗。 她是八点半的飞机,这都六点了,本还想早起搭捷运省点钱,这下不搭计程车不行了。 她一手拿着牙刷匆忙地在嘴里来来回回,一手拿着手机叫车。 值得庆幸的是她昨晚就把行李都整理好放在客厅了,没花十分鐘就收拾好下楼,计程车刚好到门口。 她上车时,司机透过后照镜看了她几眼,有些欲言又止,直到车子驶离她家的社区时,他才开了口。 「小姐,你一个人住那喔?」 司机没头没脑地起头,林云脑袋里倏地闪过多则计程车司机杀人弃尸的新闻,不由得警戒地看着他。 没听见林云回答,司机再度看了眼后照镜,发现她表情不对,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啦!因为那边看起来有点暗,我是想说你如果一个人住会不会不安全。」 说完,他俐落地转动方向盘,把车平稳地开上高速公路,又道:「不是我要吓你,其实我阿公是庙公,我也有一点阴阳眼,虽然也不是每次都很灵验,但是你住的那间房子可能还是有点……」 他没继续说下去,就怕吓到林云。 「谢谢关心,但我目前住得还行。」林云淡淡地笑了笑。 下车前,司机依旧不死心,语重心长地看着她,「你还是能搬就快点搬啦,保重喔!」 没把司机的话放在心上,林云朝他点了点头,拿着行李转身走入机场。 家里有没有脏东西,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不过倒不是司机想的那样,祂可是那个房子的主人兼守护神呢! 接下来的一週,林云一头栽进工作里,没有一刻能喘息。 她本以为到国外出差还能顺便在当地观光,当初还乐得带了相机一起过来,谁知道公司这个血汗工厂,把行程安排得几乎都要满出来了。 直到最后一天,林云累得只想待在饭店休息,等着明天一早的飞机回国。 隔天,她起了个大早到机场,完成报到手续后,就在机场的免税店放肆购物了一番,弥补这几天没时间玩乐的鬱闷。 她在一间名產专卖店逗留了许久,手里的购物篮早已被塞爆,她仍意犹未尽。 准备结帐前,她不死心地回过头扫视了一眼,突然发现左前方架上有一个勾人眼球、包装精緻的礼盒,更让她心动的是:只剩一盒。 女人的思想告诉她:这就叫非买不可。 她暗自在心里雀跃地上上下下,当即就迈开了脚步。 随着距离礼盒越来越近,她缓缓伸出手,心脏兴奋地噗通噗通跳着,可馀光瞥见有另一隻手比她更快地抓住了礼盒。 她反射性地缩了缩手,往旁边看了过去。 眼前的男人似乎也有些错愕,直觉地就要把手上的礼盒让给林云。 林云身高算是女生的标准值,仍要抬头看他,说明他个头少说也有一米八以上,一身灰色风衣把他的身型衬得更修长。 他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林云感觉自己几乎要被他吸进去一般。 深褐色的眼眸透着淡淡的温和,像是秋天的微风,撩人却温柔。 恍惚间,她想曾经听过的诗句,是眼前的男人能够轻易驾驭的。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看够帅哥,林云回过神来,急忙拒绝他推过来的礼盒。 林云笑着摇了摇头,「给你吧,毕竟是你先拿的。」 「不,你收下吧!怎么说你也是客人。」男人嗓音低沉平稳,彷彿大提琴似的。 「嗯?」 男人眉眼温柔地弯了弯,「听你的口音,应该是外国人,我说的对吗?」 「啊,是的。」林云点了点头,眼看登机时间在即,也不跟继续跟他周旋,大方地收下,「那就谢谢您了。」 登机后,林云发现自己和他搭同一班飞机,他就坐在她的斜前方。 似乎是感受到身后投来的视线,男人回过头,发现是她,笑着和她挥了挥手。 林云感觉自己被他的笑给疗癒了,仅仅是透过那双美丽的眼睛。 她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现阶段也对谈恋爱不大感兴趣,可这个男人却不断让她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回家以后,她又躺下补了一觉,很快就把这些事拋在脑后。 接近傍晚,她微微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面前清彦放大的面孔让她瞳孔一缩,整个人顿时清醒。 「你干嘛!」她往后缩了一下,尖叫着。 「你去哪了?一星期没回家。」 林云已经对祂这种老爹的态度习惯了,稍微晚点回家就问东问西,睡前用手机也会不停在她耳边碎碎念。 有次她把公司的工作带回家做,一不小心忙到太晚,也不听祂劝,祂竟直接把电脑的插头拔了,当下她没存档,气得好几天没跟祂说话。 「我?我出差去啦!」 林云绕过祂下床,慢悠悠地走到厨房倒水喝,清彦默默地跟在后头,也进了厨房。 「前天中元节,你忘了祭拜。」 话刚说出口,林云身子一颤,差点让水给呛了。 完蛋!才刚答应过以后祭拜的事都由她处理,房东那边也早就去谈好了,竟然在第一个遇到的大节日她就忘了,她都忍不住想骂自己是雷队友。 「咳……那个……我现在补给祢,祢接受吗?」林云小心翼翼地看着祂。 07 清彦面沉如水,漆黑的眸子与她对视,低沉地「嗯」了一声。 听祂语气轻描淡写,难得没对她讨价还价,林云有些摸不着头绪,一时也分辨不出祂到底生气没有。 最终,她也顾不得祂那副阴阳怪气的模样,从柜子里拿出锅子,打算先随便煮点什么垫垫胃。 清彦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安静地让她有点不适应。 她百般无聊地拿出手机刷着,一边等瓦斯炉上的水煮开,心里想着是不是应该要主动示好,毕竟也是她有错在先。 才正想开口,身旁那二货也差不多忍耐到极限了,如川剧变脸似的,迅速地换上一张哭丧着的脸,直盯着她。 泫然欲泣的表情,只差没咬着帕子了。 「你怎么可以忘记拜我啊?」祂说。 「对不起啦……我不都说了要补给祢了吗?」 林云嘴角微微抽蓄,原来祂刚才都是在装模作样。 既然要装就装到底啊!才撑不到十分鐘,马上就露出本性,这算什么? 果然贱鬼就是矫情,啊不对!是贱地基主…… 贱地基主完全没把她的话听进去,一张嘴像机关枪似的疯狂抱怨道:「你不在的日子我这么尽心尽力帮你守护这个家,你怎么可以忘记拜我啊!」 「平常你一个人住,如果没有我,你能过得这么开心吗?你怎么可以忘记拜我啊!」 林云訕訕地摸了摸鼻子,被祂骂得竟有一种自己是渣女的错觉。 「不然祢想要什么?我都补给祢。」 哄了祂好半天,祂才终于甘愿还林云的耳根子清净。 坐在餐桌上吃着刚煮好的泡麵,林云这才有放松的感觉。 心情一旦平静下来,不久前做的那场恶梦倏地又窜进她脑里。 她放下筷子,突然就没了胃口。 「怎么了?」清彦抬眸,看着她略显僵硬的脸庞。 林云叹了口气,一手撑在下巴,轻声道:「清彦,祢给我讲讲祢妻子的事吧。」 清彦挑眉,学她把手撑在下巴,打趣道:「这么突然?」 「嗯,给我说说吧。」 「好啊。」祂回答得很乾脆,脑海里浮现妻子那副温柔可人的模样,不禁露出一个柔情的微笑。 林云一瞬不瞬地盯着清彦,只觉得他脸上这个表情除了曾经在梦里见过外,似乎也在哪看过。 只见祂从口袋拿出一张照片,摆到林云面前,下一秒像是掉进回忆里似的,思绪开始渐渐飘远。 「我妻子是我来到这里才认识的,她原名刘美英,嫁给我后就跟了我的姓。她是本地人,原来是一个望族家的千金,我们在一场商业舞会上一见钟情,之后很火速地结婚了。」 耳畔是祂有些低哑的嗓音,一字一句听在林云耳里,都犹如夹带着无限的情感。 林云觉得那是一种近乎饱满的爱意,随时都有可能会满溢出来,是她至今从未体会过的。 拿着照片到眼前,祂轻抚着照片中的女人,彷彿在手里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她后来给我生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如果我还活着,或许还能见到孙子吧,只可惜我死得早,这也是我这一生做过最对不起她的事。」 林云隐约感觉到祂周围瞬间低落下来的氛围,即使祂面上仍表现得像是一潭湖水般平静。 「我脾气不好,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包容我的人。我内心的想法她似乎一眼就能看穿,不论是开心的或是难过的。我当时就想,我或许不会再有机会这么爱一个人了,她就是我此生的唯一,所以即便当时眾多公务缠身,我仍然坚持每天回家陪她吃晚餐。」 祂深吸了一口气,笑着摇了摇头,「可是日本战败后,我瞬间跌落神坛,我觉得我不再有能力保护她,也没有资格当个一家之主,所以我封闭了自己,即使她寸步不离地陪在我身边,我的情况仍旧没有好转,没多久我就离开人世,独留她一个人在这痛苦……」 祂坦然却无奈,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依然无法带走祂心中的遗憾。 即使祂现在能毫无包袱地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些往事,可只要多说一次,生前那些美好的回忆就会浮现在祂眼前,那时有多幸福,现在就有多辛酸。 清彦在她面前一直都是爱胡闹的形象,就是祂之前跟她提及以前的事时,都不曾露出过这个表情,显然祂的妻子影响祂很深。 不过她也见过许多黑化的鬼魂,失魂落魄同时具有攻击性,有个宫庙的师父同她说过,死前三天是关键。 清彦这样的遭遇,到现在都没黑化也是奇蹟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 林云刚才看到照片,确定祂的妻子真的是梦里的仙女姊姊,听祂说了这么多,她已经能完全证实当时在梦里的猜测。 曾经这么相爱的两个人,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局,总归来说还是要怪战争吧…… 他们相遇于战争,如果不是这样,清彦也不会被派到这里,他们也就没有遇见彼此的机会。 他们分离于战争,如果不是这样,清彦也不会终日抑鬱,或许他们还能一起白头偕老。 想到仙女姊姊也因为清彦的死自甘堕落,林云就不由得一阵鼻酸。 她曾经是如此美丽婉约的人啊…… 她还记得当他们见到彼此的瞬间,那种眼里只有对方的神情,彷彿得到了全世界。 只是仙女姊姊晚年的事,还是不要告诉清彦比较好…… 看着清彦已经收回刚才落寞的表情,林云转移了话题,「我从日本带了很多东西回来喔!等等给祢当祭品吧!」 08 让清彦挑了几个感兴趣的食物,林云又下厨煮了几道菜,好不容易赶在太阳下山前准备好。 在此之前,她还特别打电话给妈妈,问了一些祭拜地基主的细节,其中妈妈就提到最好在日落前拜完。 她煮完见时间都下午三点了,才匆匆把食物拿下楼,在公寓门前摆了张大桌子,把祭品都放上去。 拿起几支香准备点上,馀光就瞥到有人朝这边走来。 林云没仔细看,一时也不知道来的是人是鬼,毕竟中元节才刚过,或许还有一些没吃饱的在外面游荡也说不定。 她也没敢转过去确认,毕竟要是不小心对上眼,被缠上可就惨了。 她家楼上那位不也是这样招惹来的? 林云故作镇定继续点香,一边思考着要真是野鬼来抢食,那她肯定会马上丢下东西衝进公寓,让她「清彦爸爸」好好保护她,那野鬼想吃东西,这桌送祂便是,她的安全还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便突然有了底气,也不搭理那越走越近的身影。 直到那身影停在她身边,好奇地看着她的动作,没多就便出声:「请问……」 这野鬼会不会太有礼貌?不过听声音又不像是鬼魂发出来的那么飘渺,难不成是人? 林云回头,发现眼前的人似乎有些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反倒是那人「啊」了一声,朝她笑了笑,「好巧,居然是你!」 林云一对柳眉不由得皱起,只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一开口就同她说日语,她明明早就回国了…… 等等…… 林云的反应完全复製了那人,她也同样「啊」了一声,瞪大双眼喊道:「是你!」 想不到在机场遇见的那个男人和她搭同一班飞机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出现在她家门口。 不过这时林云却不自觉往坏处想,难不成他一直在跟踪自己? 但想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这跟踪的成本似乎太高了吧?一路从国外跟回来,可得花多少心思啊? 「你等我一下。」 林云火速地做完手边的工作,最后把香插在生米里,男人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祭拜的动作,只觉得新奇。 待完成祭拜仪式后,林云这才问道:「请问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其实我来,是为了这个。」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递到她面前,开门见山道。 林云歪着头,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他低头指着照片上的一角,「我正在找照片上的房子,我想可能已经被拆除了,我仅有的地址也是日治时期的旧址,寻了好多管道才找到可能是在这附近。」 林云的视线循着他的手指落在照片上,一对长相熟悉的男女率先映入眼底。 她心中一惊,这不是清彦和仙女姊姊吗? 她想也没想就把两根手指在萤幕上一滑,把照片拉大。 照片中的清彦依旧是那一身凛然的军装,他站在仙女姊姊身后将她环抱在怀里,佔有慾十足。 仙女姊姊黛眉湛眼、朱唇粉面,嘴角微微上扬勾成上弦月,婉约的美人儿配上阳刚的清彦恰恰互补得天衣无缝。 虽然是翻拍的照片,透过小小的萤幕仍能深刻感受到两人琴瑟和鸣的氛围。 他们身后是一栋简约却不失气势的日式建筑,一旁的门牌上写着「台北州鹿仙町三丁目十二番地」。 林云被弄得一头雾水,也不知男人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又同清彦是什么关係。 「所以你是?」 一听林云问起,男人这才反应到自己的失礼,连忙道:「真抱歉,一直都没自我介绍,我叫菅野祐司。」 「你也姓菅野?」林云敏感地擷取到关键字,不由得心头一颤,一抹复杂的情绪从心头掠过。 「嗯?」祐司满脸困惑地看着她,不觉得刚才的自我介绍有任何不得体。 「没什么……」 林云抬头看了眼家里的窗户,清彦正站在窗边往下看着她。 这时,祐司再度开了口:「老实说,我有四分之一的台湾血统,照片上的是我爷爷奶奶。我奶奶是台湾人,爷爷是日本人,他们在台湾相遇、恋爱,我父亲说他也是在这出生的,后来才搬回日本住。我从小在日本长大,所以即使身上流着台湾的血液,我却对这片土地一知半解。」 「这趟来,算是寻根之旅吧!我从以前就很好奇爷爷奶奶相遇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也想来看看父亲成长的老家,只不过……好像和照片上的不一样了。」 从林云手中接过手机,祐司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懊恼,看在林云眼里意外的自然而丝毫不矫揉造作。 此时,本是躁热无风的午后,突然吹起一阵怪风,林云站得离祭拜的桌子近了些,身上的雪纺罩衫被吹得飘起,眼看着就要碰到还在烧着的香。 「小心!」 林云还没有回过神来,只能被动地感受到自己被一隻温暖的大手用力地拉近一个宽大的怀里,而另一隻手搭在她的后腰,把她搂得更靠近。 林云几乎吓傻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她一抬头,直直地迎上他的目光,那双眼眸如湖水般清澈平静,带着一股神秘的吸引力。 这个瞬间,她感觉世界彷彿停止了运转,仅存的只有他们交流的视线。 夏日的微风从两人之间穿梭而过,林云似乎闻到一股清香从他身上传来,像薄荷一样,清凉舒适,却刺激着她的神经。 林云鼻子一热,感觉有股热液就要流出来的跡象,连忙深呼吸稳定情绪。 祐司似乎也察觉到两人的距离过于亲密,表情顿时一滞,但很快就恢復正常。 他微微松开手,让林云站稳后,自己才往后退了一步。 「还是离火苗远一点比较好,刚才差点烧到你的衣服。」 他温柔的语气和磁性的嗓音,差点又要让林云的鼻血不受控。 毕竟让顏值这么高的男人搂在怀里,还这么关心自己,是女人都无法不动心。 所以说,帅哥只可远观而不可褻玩焉。 林云有些狼狈地移开眼,对上他认真的神情,即使只是一闪而过,却让她心跳不由得落了一拍,深怕再和他对视下去,便会轻易地跌入万丈深渊。 她低着头,低声地说了声「谢谢」,额前的碎发垂落,恰巧遮住她略显仓皇的眼眸。 林云觉得有些尷尬,忍不住轻咳一声,「嗯……要不要上去说?」 09 林云进家门时没见到清彦,想着祂或许正在哪个角落观察客人吧! 也不知道祂和祐司之间能不能有所感应,毕竟是出自同一家人。 她泡了杯茶给祐司,之后就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了下来。 「所以,你爷爷奶奶是怎么样的人呢?」林云好奇地问。 她想知道清彦在家人面前,是不是也像在她面前那样,是个二货形象。 然而,眼前的祐司却无奈地笑了一下,「其实我从来没见过我爷爷奶奶,他们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 「真抱歉……」林云默默地喝着杯子里的茶,视线不断在屋里飘来飘去。 她不久前才在思考清彦似乎有点像谁,这下倒是有答案了。 原来不是祂像谁,而是有人长得像祂。 她完全没想到在机场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祐司,居然是清彦的后代。 不过祐司刚才说了,他没见过清彦夫妇,就代表清彦可能也不认得他,所以才一直没现身吧? 只是就算现身了,也不知道祐司看不看得见。 「对了,刚才向你自我介绍,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本是沉默得有些陷入窘境的氛围,被祐司转移了话题,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陷入沉思的林云驀地回过神来,「啊,我叫林云。」 「林云……」祐司跟在她后头重复了一遍,可是碍于中文发音和他的母语有些抵触,仅仅只是两个字,对他来说还是挺拗口的。 林云点了点头,随即眼尖地发现他杯子见底,起身想替他再添点茶,不料她弯腰向前时,背后突然有股莫名的力道将她往前推。 眼看着就要栽在桌子上了,祐司这时眼明手快地站起身,扶着她的肩,顺势让她倒在自己怀里,才解除她摔倒的危机。 林云吓了一跳,赶紧站稳身子,红着一张脸向他道歉。 「你、你等我一下。」 她匆匆忙忙进到房里,刚关上门,就衝着空气不悦地皱着眉头,「给我出来。」 回应她的是一阵寂静。 瞬间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在心里翻腾,几乎到了要满溢出来的状况。 「我知道是祢,出来!刚才楼下那阵风也是祢对不对?」 「你不开心?为什么?」 这时,空气中飘来一道低沉的男性嗓音,一个虚影缓缓出现在她面前。 林云眸光动也不动地盯着前方,直到虚影越来越清晰,才气冲冲地开口:「祢还问为什么!拜託你别再这样做了好不好?这让我很尷尬。」 「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清彦悠悠地坐到她的床上,歪着头困惑地看着她。 「说什么呢?我们才见两次面。」 这傢伙到底是月老还是地基主啊? 瞧林云激动的模样,清彦笑着挑了挑眉,一派悠间道:「说不定是一见钟情啊!想当年,我和我老婆……」 「停停停!祢听没听清楚重点啊?我说了,祢别再来乱了。」 如果能碰到祂的身体,林云现在就想拿胶带把那张胡言乱语的嘴封起来。 她再三警告祂后,转身就要离开房间。 到房门口时,她停下脚步,经过内心一连串的挣扎,最终还是软着声开了口,「外面那位说……他也姓菅野,是来找爷爷奶奶曾经住过的房子。」 林云眼波流转,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转过头,偷偷观察着清彦的表情。 「祢要不要出来听听他怎么说?」 清彦依旧坐在床上不动,可刚才还掛在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云说完便走出房间,该说的话她已经传达到,清彦想怎么做是祂的自由,她无权干预。 再度回到祐司面前,林云还是有些尷尬,这样三番两次投怀送抱,不知道他会不会误会什么。 「其实你在找的地址确实是这里没错,只不过原先的房子早就被拆除了。」 说这话的同时,她馀光瞥见清彦穿出房门,没一会儿就坐到她身旁的沙发扶手上。 「喂!你问他想不想跟我说说话。」 祂靠在她耳边轻声说着,虽然她很想跟祂说不用靠这么近,反正祐司也听不见。 不过……能做得到吗? 她困惑地瞄了祂一眼。 「问就对了。」像是读懂她内心的想法,清彦没多解释,只是催促道。 「还有……呃……」林云顿时有些无所适从,她怕要是真问出口,祐司会认为她有病。 然而,在清彦的眼神压迫下,她只能狠狠地瞪了祂一眼,硬着头皮开了口:「如果能有机会和你爷爷说话,你愿意吗?」 祐司猛然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讶然之色,蹙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 「我当然愿意,只是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见到他?」 清彦见祐司答应了,站起身在一旁指挥着。 「你先跟他面对面站着。」 林云拉着祐司到电视机前,自己站在离他间隔一个人的地方。 「站那么远做什么?」清彦站在林云旁边不满地开口。 她不甘愿地往前跨了一步,一抬头就是祐司稜角分明的下巴。 双颊悄然爬上一抹晕红,可偏偏这时那个淡然随意的嗓音再度响起。 「咬破你的手指。」 林云闻言顿了一下,没多就便抬起手咬破食指,锈铁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鲜红的血液顺着咬痕流了出来。 祐司完全看不懂她在做什么,目光落在她受伤的手指,面上浮现出担忧的神情。 可看着她认真的表情,他也不打扰她,安静地等候她差遣。 「别浪费了,抹在你的嘴唇上。」清彦冷静地提醒道。 林云瞥了祂一眼,有种不好的预感。 即使如此还是照着祂的意思,把鲜血涂抹在嘴唇。 清彦看着林云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光。 「想办法把嘴唇上的血印在他的印堂。」 林云听了,瞬间瞪大双眼,情急之下直接朝祂喊道:「别开玩笑了!」 「怎么了?」祐司吓了一跳,连忙问。 林云一双眼眸不断看着电视机的方向,祐司却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清彦则是不断用眼神示意她动作,甚至还风凉地说了一句:「再不快点,血要乾了喔!」 祐司看出林云眼底的为难,体贴地想让她别再继续,「如果不行的话,要不就别……」 「可以!」林云打断他的话,坚定地对上他的眼。 她满脸通红,双手不知该往哪摆,怀里像揣着一隻兔子般,碰碰跳个不行停,脑里一片混沌,双唇不自觉地颤抖着。 贴上祐司额头的那一刻,她感觉他的身体也颤了一瞬,霎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简直丢脸丢到家了! 直到耳边传来清彦的一声「可以了」,她才如释重负地退开来。 手心依旧冒着汗,双腿更是哆嗦地几乎要站不稳。 10 祐司睁开眼时,很快就察觉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他看见站在林云身旁的清彦,暗自倒抽了一口气,面上紧张的表情不禁凝固了一瞬。 他一直都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纵然是亲眼见到了早已死去的爷爷,他仍深深怀疑自己现在所处的究竟是梦境或是现实。 「爷爷?」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清彦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凉薄地「嗯」了一声。 此时,他正称呼一个和他看起来年龄相仿的男子为爷爷,看在林云眼里实在诡异得可以。 清彦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喜是怒,林云一眼就看出清彦又在装模作样,忍不住出声提醒。 「喂,好好说话。」 清彦唇角抿成了一条线,看似有些僵硬,「见过你奶奶吗?」 祐司摇摇头,「没有,听父亲说爷爷您过世后,奶奶的情绪一直都不太稳定,医生也说以奶奶当时的身体状况,能活到六十几岁已经算是奇蹟了。」 清彦听完,沉默了好半晌。 直到窗外夜幕降临,渐渐抹去仅存的馀暉,浓墨泼洒在天际,空气中隐约传来一阵凉意。 林云不知道这温度究竟是夜晚带来的,抑或是清彦造成的。 她看着眼前沉寂的背影,内心异常沉重,像是石头压在心头般,无法喘息。 缓缓的,她走上前伸出手,试图触碰祂,可她知道的,她无法。 她瞧见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眸,如今如一汪死水。 悔恨、无奈、孤寂悄然蔓延,同时渲染至林云心底。 白烟裊裊上升,呛人的气味瀰漫过来,夹杂着一声低沉的叹息。 清彦慢慢抬起头,看着玻璃窗上映着林云皱着眉的面孔,淡然道:「抱歉,就抽一根。」 祂的声音很轻很柔,几乎微不可闻。 林云眸子微微晃了晃,望着清彦好看的侧脸,她抿了抿唇。 莫名的,一股热液自眼角滑落,无尽的沉痛深深将她淹没。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又为谁落泪,只觉得这样的清彦竟让她突然害怕了起来。 任凭那些带着心疼的水珠不断涌出眼眶,林云就像没有知觉一般,静静地看着清彦,一声不吭。 不知是泪水还是烟雾朦胧了她的视线,林云似乎看见祂的身子颤了一下,那双本是死灰般的眼神无声地渗入一丝亮光。 祂把菸熄了,转身看着林云,无奈地笑了,「哭什么?」 眼前的还是平时那个老爹个性的清彦。 她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摇了摇头,抬起手往脸上胡乱抹了一通。 下一秒,头顶传来一阵沁凉虚无的触感。 一隻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笑出声:「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脆弱,好歹我也是个堂堂的军司令。」 听见清彦温柔的嗓音,林云越发抽抽噎噎哭个不停。 「我、我在梦里……遇过……」林云试图说些什么,可拼拼凑凑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还差点哭岔气。 「我都知道。」清彦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噙着泪水的女孩。 那晚,祂见林云睡得十分不安稳,可也知道贸然叫醒她是个大禁忌,于是祂想办法窥视了她的梦,却让祂看见出乎意料的画面。 祂也想不出这个梦境的主导者从何而来,只能推测是祂妻子的意念还留在这里。 「祐司,奶奶现在葬在哪里?」 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祐司猛然回过神来,「奶奶的骨灰让大伯带回日本了。」 他看着清彦陷入沉思的俊脸,连忙补充道:「爷爷,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带您回日本供奉。」 「不用了,这里是你奶奶的故乡,是我们相遇的土地,我想我是离不开了。」 他们在岁月里用力刻画出相爱的回忆,回首时,还能看见曾经在一起的痕跡,足矣。 这一次,不会再留她一个人了…… 「居然哭成这样……快去洗把脸。」祂看着哭得乱七八糟的林云,不由得皱眉。 林云尷尬地红了脸,在菅野爷孙俩的注视下匆匆进了厕所。 直到林云的身影消失在两人眼前,清彦才不动声色地移开眼。 「祐司。」他低沉地唤了一声。 祐司侧目看了过去,迎上清彦认真的目光。 「林云这女孩子不错。」 闻言,祐司顿了顿,温柔地勾起嘴角。 「我知道。」 清彦欣慰地点了点头,眨眼间便如云雾般消散在祐司的视线里。 林云从厕所出来时,才得知祐司临时决定搭今晚的飞机回日本。 到门口时,祐司回过头,朝屋子里喊了喊,「爷爷,那我走了。」 面对无人回应的屋子,祐司还是对今天发生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想来这世上还有很多未知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着。 林云送他下楼后,打了个招呼便打算上楼,祐司却突然出声叫住她。 「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想问你,但又怕唐突了。」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路灯昏暗的光线照在他清雅的脸上,深邃的眼眸里流淌着柔和的温度。 「嗯?」林云心猛然地跳了跳,却没有逃避他的目光。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不等林云回答,他接着说道:「至少我是信了。」 话落,他笑着转身离开,独留林云一人在风中凌乱。 几个月后,林云偶然问起那天帮祐司开眼的事。 「其实也不必那么麻烦啦!只要把任何一个有阴阳眼的人的血抹在他的印堂,再改变我的磁场,他就能轻易看到我了。不过因为你住在这个家里,和我的连结又更大,所以你的血会特别好用。」 清彦回答得很自然,完全没有想要替自己辩解的意思。 林云听完,足足愣了两秒,随即恶狠狠地瞪着祂,咬牙切齿道:「所以祢是故意的?」 怒火还未发洩出来,丢在沙发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清彦瞥了眼手机萤幕的来电显示,唇角似笑非笑。 「谈恋爱去吧!孙媳妇。」 ——全文完 后记 华赏结束一段时间了,是时候出来跟大家解释一下。 参加华赏这是一个超级临时的决定,明明八月中还不打算参加的。 匆匆忙忙的查了很多资料,匆匆忙忙的写完,然后匆匆忙忙的参赛。 歷史故事我一直都是喜欢的,为此还去看了《大稻埕》这部电影,研究关于日治时期的鸦片政策。 结果某天半夜,在google上搜寻了「鸦片馆」,竟然出现兰城晶英酒店名菜的照片,当下饿得不要不要的qq 对我来说《地基主》是一个全新的挑战,算是第一次写出包含这么多元素的故事。 也是第一次参加华赏,因此更看重这个作品,只是碍于字数限制,没办法发展成长篇。 现在已经没有顾虑了,所以想要慢慢延伸故事线,慢慢修,大家也慢慢等xd 手边实在太多东西没办法兼顾了,请见谅。 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再到《地基主》这边相遇吧! 路思 2022-01-012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