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之心》 楔子 黑暗中，旭死命逃窜，儘凭微弱月光和模糊不勘的视线狼狈奔逃，因被下药而昏胀沉重的脑袋无法思考，唯有求生本能不断拉响警铃，逼迫痠软无力的双腿继续向前。 身后的那伙人叫嚣着追上来，听不懂的言语中充斥戏謔，彷彿把追逐他的过程当作狩猎在享受。他们的脚步声、嘻笑声在偌大的货仓中回盪，一点一点逼近。 旭不知道第几次撞倒数公尺高的纸箱堆，整个人踉蹌倒地，散落的纸箱发出巨大声响。恐惧铺天盖地袭来，他口乾舌燥，发不出声音，内心疯狂吶喊着祈求身体动起来，双腿却不听使唤，已经失去知觉。他挣扎着用两手撑伏地面，匍匐前进，顾不得左手臂传来剧痛。那道深之见骨的新鲜刀伤汩汩溢出鲜血，在地上积起血河。 当那伙人带着手电筒出现在眼前时，旭的整张脸被克制不住的恐惧泪水浸湿，沾黏灰尘和脏污。 五个男人和女人用听不懂的语言的交谈，表情和语气显示他们对刚才的追逐感到非常有趣，但打算让事情告一段落了。 其中一个女人在旭身旁蹲下，一手抓着沾了血的菜刀，另一手抓住旭的后颈。旭害怕地想躲开，却办不到。 女人在将旭的头稍稍提离地面的同时，发出类似高潮的惊叹。其他人见状，纷纷上前来触碰旭的身体，另外两个男人发出相同的呼喊，其中一个甚至直接勃起，射精在裤襠里。剩下两个人在旭的身后触碰他的脚。 旭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意识开始片片断断地关闭。那伙人又交谈了一些话，拿菜刀的女人露出兴奋的笑容，在旭仅剩最后一点意识时，将他的左手臂割下一小块肉，放入嘴中。 突然，女人被泼了一身水，惊愕站起，其他人跟着起身，咒骂着往相同方向看去。霎那间，枪响四起，大量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压制旭的那伙人纷纷逃窜。 意识模糊，旭早已感受不到手臂上的疼痛，双眼渐渐闭合。 一个女人的面容出现在面前。她抱起了自己。 眼前一片黑。 旭昏了过去。 第一章 主人（1） 旭记不得自己今年几岁了。 从有记忆以来，他便和父亲共居在骯脏狭小的公寓里，每天扮演着父亲的摇钱树。 在这个部分的城市，吸毒、嫖妓和犯罪的人们充斥大街，离奇消失的人或突然出现的尸体的日日可见，却无人关心，更不会有人在乎一个破烂小公寓里，默默无名的少年被自己的父亲出卖给有钱人们作为消遣。 父亲是个将所有时间和金钱花在酒精和女人身上的男人，唯一稍微清醒、打扮得体面的时侯，只有他和有钱人们进行交易时。 旭从来不明白父亲是如何联系上那些打扮光鲜亮丽的有钱人们。他们明明居住于骯脏齷齪的旧城区，却总是有暴发户、无聊贵妇或富家子弟找上门，和父亲签订半年到一年不等的租约，而租借物是旭。 每期的租金都十分可观，至少够父亲游手好间享乐好一阵子。 「对他做什么都可以，不要『用坏』就好。」父亲总是咧着满口黄牙对租客们这么说。 被当作连动物都不如的「工具」出租，挨饿、挨打是家常便饭，皮鞭、酒瓶、烟头在旭身上反覆留下疤痕，刀伤、枪伤是他被当作狩猎玩具时的遗留物，四肢的骨头全都断过。 他记不得自己被紧急送医过多少次。 当然，依据租约，租客必须负担全部责任、医药费，以及息事寧人的贿赂金；若旭不幸残废或死亡，导致他没办法再接下一份工作的话，租客还得付父亲一大笔赔偿金，金额够父亲挥霍一辈子了。 可悲的是，正因为这条合约条款，旭除了全身疤痕累累、些许营养不良而显得瘦弱之外，他还活得好好的。 他还四肢健全，耳目皆明。 他还能继续被随意使用。 旭从不吭声，也已经失去反抗的力气，只是默默替他唯一的「家人」做事，若是正常的苦力活，他也总会尽全力去做。 原因无他。内心深处，他仍然相信父亲及有钱人们内心的善。他仍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对方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努力和真诚所感动，希望父亲会想起他和自己血肉相连，希望租借他的主人们能够因此把他当作「人」来看待。 然而，现实与童话故事天差地远。从有记忆以来，他换过的租客只能用越来越糟来形容。 前几天，他被租给一群莫名其妙的年轻男女，对方看上去并不像有钱人，却依然和父亲完成交易。 工作地点在城郊工业区的某个货仓。 去到货仓的那天，他差点被杀死。 左手臂被剜去了一小块肉。 在家里床上醒来时，闻着熟悉的闷臭味，旭不太记得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父亲板着一张脸，赏了他一巴掌，用难听的字眼臭骂他差点变成尸体，差点不能为自己带来稳定的收入。 「狗娘生的，你如果敢死，老子会剁碎你的尸体，再把你从地府拖回来，」父亲满口酒臭地在他的床边谩骂：「既然醒了，明天就开始上工，有个新的傢伙要你。你的命是他救回来的，还出了医药费给你医手，到时候去好好跟人家道谢啊，臭小鬼。对了，今天给我打扫一下家里。」 父亲只留下这样的讯息便出门了，对旭的伤势毫不在乎。 夜晚，旭仰望卧房小窗户外漆黑夜空中的稀疏孤星，在心里替自己过了生日。生日日期是自己随便定下的。 明天就要去见新的主人了。 他望着孤星，心想。 新主人?? 他低下头，把脸埋进还缠着绷带的手臂里。 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 若是这个新主人可以对他好一点点就好了。 一点点就好，他也不奢求什么。 在模糊的视线里，他吹熄想象中的蜡烛。 第一章 主人（2） 「喂！小鬼，起来！」 一大清早，父亲粗暴抓起旭的头发，将他拖进浴室，要他好好把自己清理乾净去见客。 只有在见客的时候，父亲才会刻意为了掩盖长年累积的酒骚味，在衣服及嘴里弄上做作的古龙水和薄荷味。那种假惺惺的味道总是让旭很想吐。 「你最好给我好好干。这傢伙很大方，甚至自己加了涨价续约的条款咧。嘻，这年头的大人物真是钱多到没地方花。」父亲喜孜孜地说。 旭机械式地打理好自己时，对方派来接人的车已在外头等候。那辆车身闪亮乾净的黑轿车，很明显与这个破烂的旧社区格格不入。 父亲把他跩到车边，掛着做作不堪的笑容从接头人手中接过沉甸甸的黑皮箱。皮箱里是父亲唯一关心的东西。这么多年来的交易都是现金往来，也只有在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场合，父亲才会两眼充满生气。 「时间到了再把他送回来就好啦，要续租也可以，反正这小鬼怎么用都没关係，不要弄坏就好。」父亲露出两排黄牙嘻嘻笑道。 「了解，我会跟老闆转达。」一身黑西装的中年司机向父亲扶帽致意，声音略显慵懒。 车门关上后，司机打开音响，放了柔和的古典音乐，开始往旭下一年的「家」驶去。 「车程一小时，你可以睡一下，」司机操控着方向盘，语气似乎变得比方才更加随性，没有多看后座的旭一眼，道：「你主人说的。」 旭有些讶异地看着司机的背影。 主人主动允许他休息，这还是第一次。 「知、知道了。」他轻轻应声，头靠着车窗，闔上眼睛。 第一章 主人（3） 一个小时后，旭来到了位于城郊的新「家」。 座落在宽广庭院中央的独栋大宅内，旭正襟危坐地坐在客厅中间，身旁围绕五、六个年龄各异的男女，各个都对他投来非常感兴趣的目光。载他过来的司机大叔不知何时将西装换成了轻便的私服，在一旁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报纸。 「你们不是有其他事要做吗吗？快去做，不要这样一直盯着他。」大叔的视线停留在报纸上，却提高音量用父母教训小孩的口吻说。 「哈里尔叔叔真的很囉唆耶！」一个看上去还是小学生的女孩嘻嘻笑，反坐在离旭不远的高脚椅上，抱着椅背踢着双腿。 「露卡，说过多少次，讲话不要没大没小的。」一名皮肤黝黑、身材精实的女人从后方敲了女孩的头顶，轻声斥责。她看上去应该快三十岁了。 被称作露卡的女孩嘟起嘴：「姊也好囉嗦。」 「臭小鬼。」女人又敲了露卡的头顶一次。 「好了啦，琼恩，小孩子嘛，好奇也是正常的。」另一个年轻的女人温柔苦笑。 她坐在旭的斜对角，两人之间隔了一张木桌子，她一边忙着整理满桌的文件，一边打圆场。「不过，露卡，你不是还有作业要写吗？明天又要上课了，你再不写作业的话，会被老师骂喔。」 咦？?? 旭看着年轻女人，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脑中瞬间闪过一点什么，却来不及抓住。 「讨厌作业。」露卡洩气般地趴在椅背上，小声咕噥。 「昂，你也快去写功课。」被称作哈里尔的司机大叔朝报纸喊了一句。 被称作昂的大概是背对眾人、坐在客厅另一端的男孩，看上去比露卡年龄稍大一些。他虽然一直在玩手中的游戏机，眼神却时不时飘向旭，一副明明很好奇却不想表现出来的样子。 「等一下会写啦。」昂不耐烦地丢下一句。 此时，一位白发苍苍、白鬍子浓密的长者走进客厅，手中端着一盘茶点，放到旭面前。「呵呵，年轻的孩子们唷，不写功课的话就来吃点饼乾。孩子，你也吃点吧。」 后面那句话是对旭说的。 旭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老人。 从他踏入这座大宅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一刻不感到震惊。 先不论完全看不出血缘关係、主从关係的成员组成，这些人居然让他坐在桌子前，对他礼尚往来，与他进行交谈。 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就像??在对一个「人」一样。 不是「工具」，而是「人」。 想到这里，旭不由得毛骨悚然。 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让他放松戒心，之后再开始对他施暴？是为了在取得他的信任后，再立刻翻脸，从玩弄他的情感中获得更大的快感？其实茶点里面掺了药物，会让他痛不欲生、全身像是被火灼烧？ 正当旭惊恐地在记忆中寻找过去的相关经验时，露卡和昂双双跑到桌边，拿起盘子上的饼乾塞了一块进嘴里。 「好好吃！谢谢波鲁爷爷！」露卡的脸满溢幸福笑容。 「??」昂没多说什么，只是又再拿了一块饼乾，瞄了旭一眼后，回到座位上，继续埋头于游戏机中。 「波鲁爷，你这样子会把他们宠坏的。」桌子斜对面的年轻女人轻轻叹口气。 被称作波鲁的老人呵呵笑：「是你们太严格啦，小薇，哈里尔。」 皮肤黝黑的高挑女人默默走到桌边，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小薇，洛呢？」 「他带纳比出去办事了，应该再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啊，你其实是想问纳比吧？」被称作小薇的年轻女人露齿一笑。 皮肤黝黑的高挑女人一怔，脸颊稍微泛上潮红，却仍故作镇定地把茶喝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有问你洛的事。」 「对，对。」小薇调皮地说。 此时，昂的游戏机传来挑战失败、回合结束的电子音。 「昂，玩完了就去写功课。」哈里尔趁机发号施令，视线依然停留在报纸上。 昂发出不情愿的咕噥，拖着脚步离开会客室。经过旭身边时，他又偷看了旭一眼。 「琼恩，你也让露卡去做作业吧？洛和纳比回来的时候，我再叫你。」小薇。 「喔，喔，谢谢。喂，露卡，走了，上楼。」被称作琼恩的高挑女人跟在蹦蹦跳跳的露卡后头，双双离开。 波鲁替旭倒了一杯茶，放在旭面前。整个动作像是不经意的，彷彿只是他和小薇谈天时的白噪音。 「修那小伙呢？」波鲁问。 「一大早就自己跑去修练啦。」小薇说。 「没带你？」 「嗯，他说只是体能训练，不需要我。」 「真是精力充沛呢。」波鲁呵呵笑。 说曹操曹操到。一个男人从侧边的门廊转进客厅，他头上披着短毛巾，发根湿润，像是刚冲完澡，身上穿着素面的黑色背心和短裤，凸显出精壮的身材。 一见到眾人，他立刻充满朝气地打招呼。 「唷，波鲁爷，哈里尔叔。早啊，亲爱的。」他走到小薇身后，亲密地捧起对方的脸颊，在唇上一吻。 「已经中午啦。洛和纳比快回来了，应该会带午餐。」小薇笑笑。 「喔，是为了庆祝新人加入吗？」年轻男人兴奋地转向旭：「唷，新来的，我是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旭。」他胆怯地小声回应。 这个人全身散发着极度热情的能量，让旭非常不习惯。 修嘿嘿笑着：「你就是那个什么吧，洛跟混帐老头一直在——」 「修，不要乱讲话。」哈里尔突然插话，狠狠瞪了修一眼。 修有些错愕地看了看他，再看了看小薇。小薇和他交换了个眼神。修彷彿明白什么，看一眼窗外后，赶紧转开话题。 「嘿，他们回来了！」修一边说一边跑到玄关去开门迎接。 驶进前院的和载旭来到此地的是同一款轿车。轿车停妥后，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下来了一男一女。眾人纷纷上前迎接，修和两人大声打招呼，小薇、波鲁帮忙把午餐提进家门，哈里尔则接过驾驶座的位置，把车子开去停放；原本在楼上的露卡、琼恩和昂也被动静吸引下来；旭则是惴惴不安地小心跟在眾人身后。 「你们先到餐厅去吃午餐吧，我处理一下他的事。」被眾人包围着进门的是一名高大壮硕的男人，身着半正式服装，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看不出年龄的脸庞并无太多表情，但语调平稳温和。 想必他就是眾人口中的洛了。 没有意外的话，他大概也是签下旭的新主人。 眾人瞄了一眼旭后，便吵吵闹闹地前去餐厅。琼恩走到名为纳比的女人身旁，交谈几句。纳比一身俐落的裤装，充满时尚色彩，不说旁人还会以为她是杂志的模特儿。旭隐隐约约听见纳比说「好累，先去换衣服」后，便见两人上了楼。 玄关处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旭和洛两人。 洛在门口将脱下的外套掛上衣帽架，旭则站在离大门有一点距离的地方。即便如此，旭还是能感受到男人身上非比寻常的气质和架势，逼得他不安地绷紧了身子。 尤其当洛与他双目交接时。 「旭，对吗？」洛开口，吐出低沉的字句，同时向旭走来。 那双黑色的眼眸彷彿有着某种令人慑服的魔力，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旭紧张得不敢呼吸，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向后退了一小步。 恐惧在心中悄悄蔓延开来，源自多年遭受的暴力和虐待。 当洛来到距离旭一步之遥的地方时，旭深刻感受到身高和体型差异带来的压迫感。他不敢直视眼前的男人，撇开的视线停留在地面，双手紧握在一起，整个人都在颤抖。 「回话。」男人的语调沉了下去。同时，他抬起手。 旭一惊，以为自己要被打了，身体反射性缩下去，双臂挡在脸前。 「是，我是??我是??」他用害怕到破碎的声音回道。 然而洛只是轻轻抚摸他的脸颊，随后抬起他的下巴，让两人四目相对。 主人的手很大。 这是旭被触碰后的第一个想法。 两个对视了一会儿，洛的视线开始在旭的其他身体部位游移。额头，头发，耳朵，鼻子，嘴唇，下巴，颈部，胸膛。一开始只是用眼睛看，但很快，他的手也跟着移动，轻轻抚过旭任何裸露在外的肌肤。 每一寸被碰到的皮肤都传来轻微的搔痒感。旭全身紧绷，动也不敢动，像隻任人宰割的羔羊。 洛的手最后在旭的衣领间停下。 他收回手。 「我是洛，是租下你的人，」男人说：「在这一年的租期里，这里就是你住的地方，吃的、喝的、穿的，我会提供。相对的，你也必须完成安排给你的工作。」 「是，主人。」旭用些微颤抖的声音回话。 男人轻轻皱眉，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他才说：「叫我洛就可以了。」 旭惊讶地睁大眼睛。 主人让自己直呼名讳，这种事情从来没发生过。 「去餐厅吃午餐吧。之后的工作我已经交代给小薇了，她会告诉你。」 「是，主??洛。」 被要求直呼主人的名字，还是不太习惯，差点又叫成主人。旭害怕对方会因此生气，不安地低下头。看到洛又抬起手时，他下意识紧闭眼睛，拱起肩膀，预期无情的拳头接下来就会落在自己身上。 但又一次出乎他意料地，洛只是用手掌在他的头顶轻轻一按，接着便踏步离开，上楼去了。 旭还惊诧又困惑地望着前者的背影时，修已经等不及从客厅侧边的门廊探出头。 「喂，新来的，来吃饭囉！」他向旭招呼。 第一章 主人（4） 愣神的同时，旭被带到了餐厅，在长桌一侧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餐厅十分热闹，热腾腾的披萨、炸鸡和碳酸饮料摆满了桌子。年纪小的露卡和昂早已等不及开动，一手抓食物一手拿杯子，大快朵颐；小薇正帮忙波鲁用大碗拌着生菜沙拉；哈里尔刚停完车，走进餐厅后顺手抓了一片披萨便坐下来吃；修则是到处凑热闹，一会儿故意偷吃露卡手里的炸鸡，一会儿跑到小薇身旁探头探脑。 琼恩和换了休间服的纳比——即便是休间服，依然不减时尚品味——很快也下楼加入他们。 饭局上，眾人在小薇的主持下盛情迎接旭的到来，并稍微自我介绍了一轮。波鲁是家中最年长的人，快七十岁，和小薇一起负责打点所有家务事；小薇和修是交往已久的情侣；琼恩和纳比似乎也是伴侣，但两人没有正面表态；哈里尔则是昂的养父。 除了琼恩和露卡是相差快二十岁的亲姊妹外，其馀成员彼此皆无血缘关係，却因缘际会而一起生活。洛是将他们凝聚在一起的核心，因此他们将洛视为一家之主。 面对眾人的热情相迎，旭只感到异样的情绪，在受宠若惊的同时内心充满戒备。 曾经也有其他租客一开始对他非常友善，不料一切都只是作戏。对方故意在他的食物里参杂污秽物，等旭吃下以后才扯下假腥腥的面具，疯狂嘲笑他，并自此以后将他当作牲畜来对待，总会在旭的伙食里加进不卫生的东西。 类似的事情发生过不只一次。 看着小薇递上来的披萨，旭不知所措，迟迟不敢拿起来吃，却也怕对方会因此动怒，凝滞在身前的手紧张颤抖。 忽然，一颗头伸来，张嘴咬掉超出盘子的披萨尖。 「啊，修哥哥偷吃新哥哥的披萨！」露卡指着修的鼻子大声嚷道。 「你不要叫那么大声啦！」坐在露卡左边的昂首当其衝，正面接下超高分贝的音量。他斜开上半身，皱眉摀住疼痛的右耳。 「哼！」露卡朝他用力吐舌头。 「露卡，嘴巴里面还有东西就不要说话。而且他有名字，叫旭，要叫旭哥哥。」坐在露卡另一边的琼恩摆出大姊的姿态，轻声指责。 「昂，你的礼貌在哪里？」坐在琼恩对面的哈里尔也低声说，语调平平。昂动动嘴唇囁嚅了什么，撇开视线不看哈里尔，回去吃炸鸡。 偷咬了一口食物的修一边咀嚼一边嬉皮笑脸。小薇又好气又好笑，放下盘子，绕过旭给了修一拳。 旭仍在惊讶的情绪中，尚未反应过来，便听见小薇温柔的声音道：「对不起喔，这傢伙就是这样，只要眼前有食物就绝对不会放过。那块别吃了啦，你再从盒子里拿一块新的吧，旭。」 坐对面的波鲁替旭拿了新盘子和新的一块披萨以及一些小食，递到他面前。 「趁热吃吧，孩子。」他说。 这一切都和以往的经歷不一样。 旭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地拿起一小块炸薯球，放进嘴里。热腾腾的炸薯球在嘴中化开。 好好吃。 他又放了一颗炸薯球进嘴里，接着是炸鸡，然后披萨。波鲁爷爷替他到了一杯汽水，他道谢以后接过来喝。 好好喝。 咀嚼着、吞嚥着口中正常的、美味的食物，感受身边眾人的关切，旭突然喉咙一紧，鼻子一酸，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看见他哭，眾人慌张起来。小薇连忙拿来餐巾纸替他拭泪。 「是谁欺负他？」「东西太难吃？」「你们太吵？」「你才吵！」眾人的交谈声窸窸窣窣。 「对不起??」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当眾哭出来。旭害怕其他人嫌他哭哭啼啼的很烦，紧张地快速擦乾眼泪：「对不起??」 「不要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要道歉，」小薇安抚他，轻按他的肩膀两侧，平视旭的眼睛：「是我们做了什么吗？还是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不是，」旭连忙摇头，抿紧嘴唇：「是我自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如果真的有哪里不舒服或任何事情，一定要说喔！」小薇紧捏他的肩膀：「你在这里的时候，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是我们的家人，我们也是你的家人。家人之间没有什么是不能靠沟通解决的。」 「如果沟通解决不了，就打一架！」修高举双手兴奋大喊。 「一起喝杯酒、抽根菸也行。」一直沉默不语的纳比悠悠地说。 「我那里有不错的雪茄，你小子需要的话来找我。」哈里尔。 「这都是什么餿主意。」小薇苦笑。 见到眾人如此，旭忍不住破涕为笑。 或许这一次，他真的遇到好的主人了。 第二章 拥抱（1） 吃完午饭后，旭按照小薇的指示，首先帮忙清扫大宅的所有窗户。 大宅前后都有庭院，每一面窗户望出去都是美丽的自然风光。不远处可以看到其他同样规模的房屋，八成又是属于哪个有钱人。 大宅共有四层楼。最顶层是阁楼，一半是健身室，一半用来作储藏，也是露卡和大人们玩捉迷藏时最喜欢躲藏的地点之一。二楼和三楼是眾人的卧房，琼恩和露卡、纳比、洛各自的房间在三楼，小薇和修、哈里尔、昂各自的房间在二楼——据说原本哈里尔和昂一起住，但自从昂进入青春期后，就要求和父亲角色的哈里尔分开。 波鲁爷爷因年纪大了，不方便爬楼梯，于是选择睡在一楼的卧房。同样在一楼的还有正对玄关的客厅、餐厅、游戏间、书房等。后院里则有车库，停放两辆相同型号的车子；车库旁是小小的别馆，有大家共用的工作室和第二书房。 清洁打扫这种事情旭很拿手，毕竟总是被父亲和租客使唤去做。况且大宅和别馆的窗户本身已经很乾净了，他只花了不到两小时便完成工作。 小薇随后让旭到前院帮忙除草、修剪枝叶、换土。旭花了一点时间学习，之后慢慢上手，在午后和煦的阳光和微风中独自进行这份让他心里感到些许寧静的工作。 工作期间，小薇来探望过他几次。 「来，水。」小薇递出盛满的水壶。 「谢谢。」他连忙接下。 「会累吗？累的话可以休息一下喔，」小薇露齿笑：「如果你累倒的话，我会被洛兴师问罪的。」 兴师问罪？这句话??可以理解成主人的关心吗？ 但他不敢多想，只是默默将心里浮现的暖意和着水一起吞下肚。 「主人??不在家吗？」旭小声问，抬头望大宅的三楼。 「主人？啊，你说洛，」小薇笑出声：「这个称呼还真奇怪，不过算了，你们两个开心就好。他出门啦，晚上应该会回来。」 主人其实不希望被叫主人，只是自己还不习惯直呼主人的名字。 旭这么想着，但没有说出口。 打理前院的工作一路做到夕阳西斜才告一段落。城郊和城内不同，视野开阔，天空一望无际，黄昏的彩霞格外绚丽，橙红粉紫渲染了天边。 晚餐时间，波鲁爷爷和小薇做了一桌热腾腾的好菜，眾人又是有说有笑地围在长桌边一起享用。洛依然缺席。小薇说这是常态，他们早就习惯了。饭后，大人们帮忙收拾餐厅和厨房，露卡和昂则被催促去准备明天上学要用的东西，旭跟着小薇来到三楼洛的卧房。 洛的房间和旭想象中的主人房相去不远。落地窗、实木桌柜、墙上的艺术画（小薇说是纳比送洛的礼物）、造形朴素的时鐘。进门后首先有个类似书房的小空间，小空间更里面才是真正就寝的地方。 房间整齐乾净，风格简单，空气中有一股木头的清香。 小薇打开温暖色调的灯，领着旭进入卧室。 「因为家里没有多馀的房间了，所以你就跟洛一起睡吧，反正??反正也好。」小薇微笑。 ??怎么感觉她刻意漏掉了一些重要的事情没说？ 「之前听说你没什么行李，所以我们先帮你准备了几套换洗衣物。不够的话，之后再一起进城买吧。」她滑开床边的衣柜门，里头有几件衣服裤子掛着、折叠放置在收纳柜中。 「洗发精、沐浴乳、牙刷牙膏之类的都在这了，柜子里还有很多新的，随时都可以用。」她拉开浴室中的隐藏置物柜。 浴室比旭想像中大一些，有一个淋浴间，还有浴缸。 「至于其他你可能会需要用到的个人用品，基本上都在这里。如果还要别的东西，随时都可以跟我或波鲁爷说。」小薇最后指着墙边的扁长桌和床头柜。 「有什么问题吗？」 旭睁大眼睛看着小薇，连忙摇头。 吃饱喝足，连睡觉的地方都如此完备，这全是旭以前不敢奢求的东西，想都没想过。如今竟在他伸手可及之处，怎么可能有什么问题呢。 「那你就先洗洗澡吧，休息一下。洛应该快回来了。」小薇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 旭点点头，仍停留在小小的震惊当中。待小薇离开后，他从衣柜里挑选摸起来舒适的衣服后，呆呆地走进浴室。 从有记忆以来，能够稍微冲洗一下身体就很不错了，更何况是安稳地、毫无压力地洗澡。当热水冲刷下来的那一刻，旭的身体彷彿久旱逢甘霖，彻底放松。 他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种种好事，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够使用主人的房间。 过去遭受虐待的情景在脑中快速闪过。 与此时对比，他感到喉咙紧紧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和着莲蓬头的热水流淌而下。他尝试忍住不要哭泣，却发现自己抑制不住溃堤的情绪。他蹲了下去，整个人缩成一颗球，在水声的掩盖下无声大哭，撕心裂肺的绞痛感彷彿要将他的胸膛扯碎。 不知道哭了多久，他终于累了，只剩下嚶嚶啜泣。他站起身，将哭花了的脸冲乾净。 好不容易洗完澡，他换上一套布料非常舒适的浅色休间服，用毛巾盖着湿漉漉的头发。 一踏出浴室，旭便透过门洞看见刚刚回到房间的洛。 第二章 拥抱（2） 紧张感一瞬间袭回来。 旭绷紧了身子，停下脚步，大气都不敢吐。洛也看见了他，将手中公事包放到小书房的沙发上后，往寝间走来。 寝间没有开灯，只有小书房的灯光透过门洞照进来。洛背对光源，脸部表情暗暗的。旭看不清对方的情绪，心里忐忑不安。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洛。 「今天过的还好吗？」他低沉柔和的嗓音问。同时，大手伸来，轻抚旭的下巴。 旭顺从洛的力道，抬头望入对方的眼睛。 「很、很好。」他用略微颤抖的声音回答。 「弄乾头发以后到书房去，桌上有一本书，你先看，」洛下达指令，声音仍然沉着平稳：「要睡了的时候我再叫你。」 「是，我知道了。」 洛又一次用手掌轻轻按了旭的头顶才放人走，自己随手抓了换洗衣物后便进了浴室。 旭按照指示来到小书房，果然看见桌上放着一本《格林童话》，精装的书皮上，色铅笔的笔触画着小红帽插图。 第一次被人命令看书，旭感到十分新鲜，饶有趣味地拿起书本端详，随后找了个光源充足的位置坐下，翻开书本。 长年被当作工具租用的旭并没有接受过正统教育，但因工作需求（还有为了能够提高租用金额），父亲和之前的租客逼着他识字，因此《格林童话》这类用词较浅的书籍对旭而言并非难事。《格林童话》里全是耳熟能详的小故事，大部分是从有钱人家的小孩口中听来的。故事中偶尔展现出的荒诞诡譎之感，也让旭感到十分有趣。 阅读中，旭忘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名字被叫唤时，他才猛然回过神。 「旭，过来吧，差不多该睡了，」已经换上就寝便衣的洛在门洞旁叫他：「灯关一下。」 旭乖乖照做。小书房立刻陷入黑暗，剩下寝间的床头小灯提供照明。 洛不说话的时侯，房间是一片寧静，只有其他人的活动声响隐隐约约透过墙壁传来。 洛在双人床床缘坐下，招了招手让旭到他面前。后者照做，在快要碰到前者膝盖的距离停下。 卒不及防地，洛揽住旭的腰，将人抱到身前，两人的胸口几乎贴上。旭吃一惊，倒抽一口气，回过神时才意识到自己和洛的脸距离多近。 旭不安地看着洛的双眸，对方也回望他。 心跳不自觉加速。 「小薇今天让你做了什么？」洛轻声问。 洛说话的同时，旭感觉到对方的双手探到自己上衣底下，动作轻柔地抚摸自己的后背。紧张的情绪油然而生，全身肌肉紧绷起来，被触碰的地方再次传来刺刺痒痒的感觉。 旭嚥了嚥口水，才有些结巴地回覆。他将午餐的事情、擦窗户和整理前院的事情，以及晚餐的事情，在洛偶尔的提问下一五一十报备。他说话的时侯，洛始终看着他的眼睛，彷彿非常认真聆听。 这还是旭第一次从头到尾把想到的话和主人说完，而没有被突如其来的辱骂或拳头打断。 「这样的工作量会太大吗？」洛问。 旭连忙摇头：「不会。」 「吃的穿的还习惯吗？」 「嗯，很习惯。」点头如倒蒜。 与其说习惯，不如说好得太不真实。 洛失笑。笑容浅浅的，望着旭的是狩猎者的眼神，双手在旭的后背游移。 旭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向下盯着地板，内心惴惴不安。 父亲总是带女人回家，有时候一带就带好几个。家里的隔音不好，旭总能清晰听见父亲和女人们的翻云覆雨。因此儘管自己从未有过经验，对于这样的亲密接触，他仍再清楚不过可能发展到什么地步。 「把上衣脱了。」洛的声音忽然说。 旭猛地移回视线，直直看着洛，双眸是震惊和害怕的情绪。他尝试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呼吸紧紧的，只能勉强挤出破碎的话语。 「现、现在吗？」连声音都在发抖。 「嗯。」洛收回抚摸旭的双手，反手撑床面，稍微向后倾身，眼神似乎在等待旭的动作。 旭不知所措地将视线转开，害怕地缩起身子，表情有些委屈，几乎快哭出来。 从来没有主人要求他做这样的事。从来没有主人对他瘦弱又略显营养不良的身躯有兴趣。 他不想出卖身体，却不敢反抗。 「旭。」洛又开口，只是这次的声音沉了下去，眉头也轻皱。 这一举动让旭背脊发寒。惹主人生气，就代表走向人间炼狱的道路开啟。 他颤抖着抬头看主人时，晶莹的泪珠已在眼眶打转。看着主人可能代表不悦的冷峻眼神，旭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害怕地照着指令将上衣褪去，赤裸满是各种伤疤的身躯。 「上床。」洛的第二个指令下来。 旭不敢再有怠慢，从洛的反方向迅速上了双人床，鑽进同一个被窝中。 洛顺手将灯点熄，黑暗立刻吞噬寝间。旭还没来得及思考，便觉枕边人翻身，一隻大手伸了过来，将旭整个人揽进怀里。 旭背贴着洛的胸膛。 过了两秒，旭才惊觉洛也赤裸着上半身。两人的肌肤直接接触，从背后可以感受到洛的厚实胸膛传来的温度。 旭更加害怕，心跳疯狂加速。 洛凑到旭的颈边，轻轻嗅闻他的味道，气息撩拨后者敏感的耳后和脖子，抱住旭的手又开始在旭的胸口游走。抚摸一阵后，洛顺着旭的左手臂，从肩膀一路摸到旭的伤口。 那个前几天在货仓被追杀他的人挖掉肉的伤口。 经过处理后，伤口已经缝合，也慢慢在痊癒，基本上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洛只是用手指轻轻扫过，彷彿在确认伤口的现况，之后便移开手，揽回旭的腰。 「那些人是不是吃掉你的肉了？」洛在他耳边低着声音问。 看不见洛的表情让旭非常不安，因为他没办法从对方的声音判读他是高兴还是生气。 「是??」旭战战兢兢地回答。 洛停顿一会儿，似乎在想什么，片刻才嗯一声，将旭搂得更紧，脸埋在旭的后颈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旭讶异地发现，洛竟然已经睡着了。 难道主人没有要自己的身体??？ 身后传来主人均匀的呼吸声。意识到洛睡着后，旭这才稍微放松一直僵硬紧绷的身体，让自己陷进柔软的床铺和主人的怀抱当中。 感受着从洛的胸膛传来的温度，感受着腰间上的大手环抱，闻着床单淡淡的、属于主人的香气，旭再次忍不住鼻子酸酸的。 他不敢奢望之后的日子都如此和谐，只求此时此刻，至少今晚，他能够第一次依偎在一个人的怀抱中睡去。 第三章 虐杀（1） 早晨，微凉的风吹开沙色窗帘，阳光跟着透了进来，照在旭侧睡的脸颊上。 他居然一觉到天亮，真是奇蹟。没有恶梦、没有突如其来的深夜工作，就连今天早上也是他生平第一次的「自然醒」。旭揉揉眼睛，从很明显是有人替他盖上的被子中坐起身。 他看了看四周。床的另一侧空空的，洛早已不知去向。墙上的时鐘则显示早上十点。 十点！旭一惊，整个人弹起来。 他从来没有睡得那么晚过。 梳洗完毕后，他下了楼。大宅里空荡荡的，只看见波鲁爷爷在客厅里打扫灰尘。 「早安，孩子，」波鲁爷爷停下手边的工作向他打招呼：「早餐在餐厅桌上喔。」 「早、早安，波鲁爷爷。我知道了，谢谢。」旭连忙点头，走到餐厅。 餐厅里，小薇和修也在。修见到他很是兴奋，扯开嗓门道安。 「唷，新来的，早安！」他坐在餐桌边，一手拿着叉子，一手握着一条粗铁链。 粗铁链？ 「什么新来的，他叫做旭，你有没有礼貌？」小薇没好气地敲一下修的后脑勺，随后换上温柔的笑容对旭说：「早安，来吃早饭吗？」 「早、早安，小薇姊姊、修哥哥。」旭也来到桌边，坐进昨天用餐的位子，一边看着小薇替他端上早餐一边道谢。 小薇走路时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旭好奇寻找声音的来源，发现竟然是修手中的粗铁链，一端正系在小薇脖子上的项圈，彷彿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游戏。旭脸一红，赶紧别开视线，埋头吃早餐。 修注意到他的异常，嘻嘻坏笑：「咦，害羞啦？」 说着，还故意扯动铁链发出金属声响。小薇顺着修的力道被拉到他身边。修溺爱地搂住小薇的腰，把脸靠上对方的身体。 「你别介意啊，小旭。这是很普通的奖励，因为某人还像个幼稚园小孩一样，没有奖励就会偷懒不帮忙做家事。」小薇无奈叹气。 「哎唷，我的工作不是做家事嘛，我可以做别的啦，」修对爱人撒娇，接着又马上换回调皮的表情转向旭：「洛那傢伙也喜欢这种的吧？吶，他也爱玩这些有道具的吧？」说到道具两个字时，他轻轻扯了扯小薇项圈上的铁鍊。 修这么一说，旭马上想起昨晚两人赤裸身子抱在一起睡觉，脸瞬间变得通红。 「我、我不知道??」他慌张地埋头吃早餐。 「耶？什么不知道，你都已经跟他共度春宵了。告诉我嘛，告诉我嘛，很好奇耶！」修大声嚷嚷，简直像个任性的八岁小孩。果不其然，头顶又遭来小薇一拳伺候。 「人家不想讲就不要一直问。」小薇柔声斥责。 不是不想讲，而是真的不知道！听小薇和修的对话，这两个人似乎都斩钉截铁的认为旭和洛已经发生过关係了？为什么？但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旭的内心非常不知所措。 「反正他也只是??」修正准备回嘴，却似乎想到了什么，接下来的话没说完。他撇了撇嘴，拿起叉子叉盘中的玉米粒，有点委屈地小声咕噥：「大家都好小气，都不分享。」 小薇没理他，转过头来和旭说话：「昨天和洛相处得还好吧？他没有??吓到你吧？」 他让人脱衣服那时候着实把旭吓得不轻。 但之后又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因此旭摇摇头：「没有，主人??对我很好。」 「哈，主人！」修大笑出声，和昨天的小薇一样，但再更猖狂一些：「你太有趣了，旭小弟。主人??哈哈！」 主人这个称呼真的这么奇怪吗？ 旭被笑得有些难为情，红着脸缩起身子。小薇见状，又给了修一拳。 「那就好。洛他??一开始可能会感觉很难相处，因为不太知道他在想什么，」小薇说：「但他其实人很好啦，也会用他自己的方式关心大家，而且老实说他脾气真的非常好。你记得昂跟露卡捅出大篓子那次吗？」最后那句是对着修说。 「啊，记得记得。那两个小鬼头把洛新买的车偷开出去，结果出车祸撞烂了，还差点被对方告上法庭，最后不知道怎么样就解决了。啊，该不会是『处理掉』??？！」 「不是，不要乱想。」小薇头疼地揉了揉眉间。比起情侣，他们两个的互动给人感觉更像姊弟。 小薇回到与旭的对话：「总之，当时昂跟露卡犯了这么大的错，洛都没有真的对他们发火。当然琼恩跟哈里尔叔还是有各自处罚他们两个，但洛好像只是口头警告同样的事情不准再发生而已。」 旭点点头。 昨天晚上，儘管旭一直处于很害怕的状态，尤其是当洛第一次让他脱衣服而他没有马上照做的时候，洛的眼神几乎让他恐惧到窒息；但实际上，洛并没有对他表达不满，没有指责，也没有动手打人，所有的紧张和畏惧都源自于旭自己内心。 或许就像小薇说的，洛其实没有不高兴，只是旭不了解而已。 想到昨晚的事情，一个念头忽然从旭脑海里闪过。他愣了愣神，一会儿才开口问：「小、小薇姊姊，那天??是不是你来仓库救我的？」 昨天就一直觉得小薇很眼熟，现在终于想起自己昏倒之前看到的那张女人的脸庞。 小薇微笑，点头：「嗯，是我抱你出来的，不过那天琼恩跟哈里尔叔也在喔。」 「你还说！你偷偷跟他们去抢旭小弟没跟我讲，害我担心死了！」修赌气地鼓起腮帮子。 「你那时候不在家嘛。」小薇安抚他。 旭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 没想到这么多人都在??但，怎么会呢？那个货仓非常偏僻，方圆几公里都没有另一栋建筑，他们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就算知道了，他们为什么会来救他？他们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存在？ 十万个问题一瞬间涌上脑海，还来不及整理思绪，小薇便接下去说：「最大功臣当然还是洛。要不是洛，我们根本不可能知道你是谁，不可能追查到你的行踪，更不可能在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以前把你救到手。」 旭更加一头雾水。 主人？为什么主人会知道自己？ 为什么会追查他，还出手相救？ 旭支支吾吾欲发问，却久久不能釐清思绪，找不到对的问题下手。 彷彿看穿他的疑问，修大大吐了一口气，向后倒进椅背。他犀利的眼神直视旭的双眸，意味深长的语气道：「吶，旭小弟啊，洛那傢伙，可是找了你快一年。」 第三章 虐杀（2） 气味。 修说，旭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气味，能够散播至几千几万里远，只有一些「特定的人」能「闻」到。洛就是因此而知道旭的存在，也因此开始寻找他。 当然，被旭的气味吸引而来的不只有洛，还有之前追杀旭的那伙人。 夜幕降临。旭终于洗完眾人吃晚餐的碗，正在客厅一边休息一边继续阅读《格林童话》时，琼恩来唤了他。 「有空吗？跟我来一下，洛叫你到别馆去找他。」琼恩说。 旭跟着琼恩来到别馆，下到位于地下的工作室。 旭昨天清扫窗户的时候并没有下到地下，所以当小薇介绍说是「工作室」时，他以为是印象中那种画家或是木匠挥洒灵感创作艺术的地方。 然而，当琼恩推开门时，眼前的景象几乎让旭惊叫出声。 灯光昏暗的空间充斥消毒水的味道，像在医院，冰冷的白色小灯让人联想到警局的侦讯室，空间虽大却设备简陋，只有几张铁桌椅和铁架靠墙放置。一张靠近空间中央的铁架推车上摆放许多令人不寒而慄的工具，刀子、锤头、冰锥等。哈里尔一身黑衣站在推车旁，戴着黑手套，正用白布仔细擦拭着那些工具。 站在工作室中央背对着门口的，是洛。 他听见旭的动静，转身，后方的景象映入旭的眼帘。 工作室的正中央，全身赤裸的一男一女被铁鍊拴住双手，高高吊起，两人的脚尖距离地面仅数毫米，必须吃力地拉长身子才能勉强找到立足点。他们全身是伤，鼻青脸肿，血和着汗水、泪水和污泥，在头发和脸上沾染得乱七八糟。 原本低声呜咽哀号的两人一见到旭，立刻发疯似地大力扭动身体，用听不懂的语言狰狞嘶吼，铁鍊一瞬间鏗鏘作响，震耳欲聋。 看着那两个人，旭的双瞳颤动，瞪大的眸子溢起恐惧的泪水，两腿不自觉发软，左手臂被剜去一块肉的伤口似乎在瞬间又开始烧灼剧痛了起来。 是那伙人。是追杀他的那伙人的其中两个！ 旭过于震惊，以至于他没有意识到洛向房间一旁的修使了个眼神。修咧嘴一笑，朝前者敬了个举手礼后，将发电机的开关打开。发电机连接着铁鍊，细微的滋滋声顺着铁鍊窜上天花板，再向下落到被束缚的两人身上。 两人触电，失声惨叫，身体猛烈抽搐一阵才停下来。他们彷彿被抽乾精力地大口喘气，不再发疯嘶吼。 「旭，过来。」事态安定下来后，洛出声，用平稳的语气呼唤。 旭在琼恩的提醒下回过神。他看着安静下来的两人，再看了看洛，僵硬又害怕地慢慢走到洛身旁，在一个他认为的安全距离停下脚步。 被绑缚的两人喘息，恶狠狠地盯着旭。 他们的眼神混杂了愤怒、悔恨、渴求，以及失落。 一隻手伸来，轻轻抚上旭的头，像是安抚他一样持续轻抚的动作。眼前的两人见状，激动地怒骂了什么，却很快又露出触电般痛苦的表情，将愤怒吃了回去。 被这么一触碰，旭惊讶地感受到内心的恐惧减了不少。他抬头凝望安抚他的洛，对方也垂眼看他，黑色的眼眸如同一潭静湖，很快将旭的不安一扫而空。 「认得这两个人吗？」洛问。 「认、认得。」 「是他们对你下药、弄伤你的手，还吃掉你的身体的一部分，对吗？」 确切来说，弄伤旭和吃掉肉的都是被绑住的那个女人。但旭依然点点头：「是。」 闻言，被绑缚的男人躁动起来，终于用旭听得懂的语言焦急大喊：「喂，小鬼，不要乱说！我没弄你啊！是她，都是这个疯女人！我根本就没有碰你！」 话音未落，哈里尔突然出现在男人面前，抡起拳头就是一击，拳头正中男人的面颊，疼得男人大声哭嚎。 一颗牙齿从男人嘴里飞了出来，沾着血掉在地上。 「呜??」旭惊叫出声，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洛见状，将人揽进怀中，让旭把脸埋在自己的胸膛，手掌则稍微摀住旭的耳朵。 旭有些诧异地抬头看洛。倚靠在洛的胸膛上，他隐约能听见主人的心跳。 既冷静又平稳。 「唔，抱歉，他太烦了，忍不住。」哈里尔的声音一如往常慵懒无谓。 「没事，谢谢，」洛说：「听说这个东西碰他的时侯直接高潮了？」 主人竟然用「这个东西」代指男人。 「对啊，小薇说她一进仓库就看到这个东西的高潮脸，有够噁，害她这几天都一直做恶梦耶！」修从墙边大声抱怨。 「直接阉了吧？」琼恩的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来。 在修如孩子般重复喊着「阉了、阉了」的鼓动下，旭看见洛微微点头，给予许可。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后便传来男人和女人的尖叫。 「啊啊啊啊！不要啊！」 男人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响彻整个地下室，铁鍊因疯狂挣扎而发出尖锐的碰撞声。旭不敢看，更不敢想像身后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又惊又惧地紧紧抓住洛的衣裳。他颤抖的双眼看着洛面无表情的脸庞，整个人害怕得几乎要哭出来。 「洛??」他挤出破碎的声音。 洛低头看他。 「不要??」旭伏在洛的怀中，用请求的眼神望向主人，视线因泪水而模糊。 男人的尖叫和挣扎声戛然而止。 哈里尔咕噥一声「啊，昏过去了」。 「你不需要替他们说话。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洛轻抚旭的脸蛋，低沉而柔和的嗓音说。 旭害怕地咬紧下唇，大力摇头，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只是用覆盖一层水雾的眼睛向洛求情。 洛轻轻皱眉。 「你太善良了。」他说。 又一个无声的令下，换成女人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修兴奋地在一旁大喊「喔喔，好大块喔，都看到骨头了」、「喔喔，切下来了」、「塞进去，塞进去」。女人的尖叫很快变得闷闷的，彷彿嘴巴被什么东西塞住。 旭大概猜到主人以眼还眼的作法，应该是让哈里尔切下女人左手臂的肉以后，再让女人自己吃掉。想到这里，空气中同时飘来血肉的腥味，旭突然一阵反胃，整个人跪下去，直接在洛脚边呕吐起来。 「咳??呜，对不起，对不起??」旭痛苦地蜷缩在地板上，害怕主人会因此生气，哭着道歉。 洛见状，下令让琼恩、修和哈里尔处理掉那两个人，自己则扶起旭，拉着他离开地下室。两人来到别馆一楼的起居室中，洛把旭安在沙发椅上，从一旁的茶水间装了水过来，递给后者。 旭用纸巾擦拭自己，不断哭泣。 「没事，别哭了。」洛安抚他。 「对不起，请您??原谅我??」旭的身体不住颤抖，哀求的话语下意识用了敬辞。 「没事，旭，不用道歉。」洛伸手想要抚摸他的头。 然而旭以为洛要出手打人，惊惧地向后退缩，眼神充满恐惧。 洛看着他，收回手，思索了一会儿，便站起身离去。不久后，琼恩来了。 「你没事吧？」琼恩询问，又递上一杯水。 旭稍微冷静了一点，道谢后接过水杯，慢慢喝下。 琼恩和小薇不同，是话语精简的人。和旭两人都不说话时，起居室变显得格外安静。 「走得动吗？我带你回去。」琼恩问。 「谢谢。」旭点头。 两人穿过后院，石板路两侧低矮的路灯在地上连成两条蜿蜒的光条，延伸到大宅后门。大宅灯火通明，二楼和三楼的几间卧房都亮着灯。 沁凉的晚风徐徐。两人一路无语，只有悉窣虫鸣的相随。回到大宅后，露卡穿透性极强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呼唤琼恩去帮她签联络簿。琼恩提高音量回了一句「等我一下」。 「你可以先回房间，洛??晚点才会回来。」琼恩对旭说。 旭有些无助地垂下眼眸：「主人??是不是生气了？」 毕竟吐在人家的鞋子旁边。就算没有主僕身分之分，正常人都会不高兴吧。 琼恩搔了搔头，似乎有些不知如何应对，语气稍微有些慌忙：「应该没有吧？你也没做什么会让他生气的事。」 「我、我吐到他的鞋子??」 「鞋子再洗一洗就好了吧。」 「我还请他不要??不要伤害那两个人??」旭越说心里越不安，几乎快哭出来。 看见旭眼眶中转起的泪水，琼恩更加不知所措。所幸小薇听见动静前来查看，即时替琼恩化解危机。 「别担心啦。洛的脾气真的很好，他才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生气呢。」带旭回到三楼卧房后，小薇笑着鼓励他。 脾气好??吗？ 旭回想起方才在地下室，洛冷酷无情下令让哈里尔折磨那对男女的情景。 当时主人的眼神，可怕至极，彷彿恨不得把那两人碎尸万段。 想到这里，一股寒意猛地窜上背脊。 主人现在在干嘛？他刚才让修、哈里尔和琼恩去「处理」那两个人，「处理」的意思是??？ 一些恐怖的想像画面闪过脑海。旭甩甩头，将可怕的想法挥走。 「你去洗洗澡吧，洛等下回来应该也是直接洗澡睡了，毕竟把人??毕竟他很累嘛。」小薇顿了顿才把话说完。 怎么感觉小薇又省略了一些重要的讯息！ 旭不敢多问，只得像昨天一样，洗澡、看书，等待主人。 那天晚上，洛很晚才回到房间，旭已先行睡了，听见洛的动静后稍稍醒了过来。洛梳洗过后也很快上床。迷迷糊糊中，原本侧睡的旭感受到自己被洛翻身，变成正躺，上衣被洛动作轻柔地脱去，而后被环抱在对方怀里。洛也和昨晚一样赤裸着上身，两人的躯体贴合。 旭半睡半醒的，却仍感到有些难为情，脸颊微微泛红，头昏昏的，不知道是因为睡意还是其他原因。因两人的身形差异，揽在腰际的粗壮手臂让旭感受到自己更加弱小。 弱小，却伴随着安全感。 旭缩了缩身子，将自己再深入一点埋进洛的怀中。洛似乎对旭的这个举动感到满意，手臂搂得更紧。旭感受到颈侧传来洛的气息，随后一个温柔的吻轻轻落在他的脖子上。 「唔??」酥酥麻麻的感觉窜过全身。旭忍不住低声呻吟。 那天晚上，两人又一次相拥入眠。 第四章 欢愉（1）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一晃眼，旭也在大宅生活了两个月，差不多熟悉了大伙儿的日常行程。 平日白天，洛基本上不在家。露卡和昂要上学，两人在斯拓城第一高级中学就读，露卡上小学部，昂上初中部；纳比则是知名杂志社的总编辑，需要到公司上班。三人通常由琼恩和哈里尔接送，早上一起出门，到晚上才会回来。週末时，大家则会在大宅各忙各的，偶尔一起进城吃顿饭。 大部分的时间，大宅里只有波鲁爷爷、小薇、修和旭四人。 修时常在锻鍊体能，偶尔抓着几条粗铁链在后院甩来甩去，不知道确切是在做什么，彷彿在和无形的敌人进行永无止尽的战斗。小薇和波鲁爷爷是整个家的总管，各种家事、三餐、水电税务、支出收入等，都是他们在处理；有时候需要比较大量的体力活的话，就会让修帮忙。旭则是他们几人的左右手，谁需要他，他就替谁工作。 自从见识过别馆地下室的真面目后，旭有好一阵子都不敢到别馆。其他人彷彿有共识般，会刻意避免安排别馆的家事给他。旭之后没有再看过那对男女，也没有听任何人提起，所有人都表现得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当然，旭也不曾主动过问。 洛对待他的态度自始至终都一样。温柔，礼貌，却有些疏离，像是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沟。洛每天晚上都会抱着他睡觉，偶尔会亲吻他的后颈，但仅止于此，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旭曾经好奇问过小薇洛这么做的原因，小薇只是笑笑，说洛在「充电」，让旭不要太在意，照着做就好。 这天傍晚，一如往常地，哈里尔开车载露卡和昂放学回来，琼恩则护送下班的纳比到家。 「旭哥哥，你看你看！」露卡兴奋地把一个立体黏土雕像递到旭面前，说：「这是我美术课做的，老师给我九十二分喔，是全班最高分！」 「好厉害哦，」旭已经学会如何和小孩子相处，认真打量露卡手上的雕像：「这是??小狗吗？」 「是城堡啦！」露卡有些不开心地嘟起嘴。 旭慌忙解释：「喔，是城堡！我刚刚看错方向了，对不起。嗯嗯，是座很雄伟的城堡呢，真厉害。」 露卡似乎信了他，乐吱吱地把雕塑带上楼去。琼恩露出无奈的表情，小薇则在一旁偷笑。 「呿，那么丑还全班最高分，老师眼瞎了喔。」昂双手插在口袋里，不以为意地咕噥。 琼恩朝他射来一个带点杀气的眼神。哈里尔则是落了一拳在昂头顶。 「干嘛啦，很痛欸。」昂抱着头顶。哈里尔没搭理他，逕自到客厅的沙发坐下看报纸。 「昂，你《魔神之巔》现在打到哪里了？五十关破了吗？」旭跑到昂身边，两眼微微发亮地问。 昂故意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从书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第一代翡翠级天堂1000」游戏机，打开主画面，递给旭看：「早就破到五十六关了。」 「那、那之前一直卡住的地方，你怎么??？」 「喔，那里其实超简单的，就同时按着上跟左，然后连按两次加，他就可以跳过去。」昂一边说，一边演释给旭看，手指熟练地在游戏机上快速打键。游戏机发出一连串音效，最后播放出通关的音乐。 旭目不转睛地盯着游戏机画面，露出非常崇拜的表情：「原来要这样。好厉害哦，你怎么知道的？」 「喔，我就问同学啊，但他们都不会，所以我就自己试一试，就试到了。」昂明明很享受旭的崇拜目光，却还是故作不在乎。 不远处，小薇看着他们的互动已经快笑死。 「旭哥你要玩看看吗？我可以教你。」昂用骄傲的语气说。 「可以吗？」旭两眼发亮。 「孩子们，吃饭囉！」波鲁爷爷的声音从餐厅传来。 「先吃饭，吃完饭再玩。」哈里尔说。 晚餐后，旭如愿玩到游戏机，直到昂被哈里尔叫去写功课才结束，他自己则被安排去替大伙儿准备饭后水果。旭将切好的水果装盘，一一送到大家房内。纳比似乎工作上遇到了一些状况，对电话另一头的人气急败坏地指责，听上去像是印刷出了大错，整批货要作废。她一看到旭端着水果上来，二话不说把盘子抢过，三两下吃掉所有水果。 「她压力大就会疯狂吃东西，你再去拿一点上来。」琼恩小声对他说。 这就是一个和往常一样的夜晚。 隔天还要上班上课，大伙儿早早就寝，波鲁爷爷也已回房。旭在洗衣房收拾自己的衣物时，不小心听见小薇和修的对话。 「??没救到。」小薇的声音隐约从隔壁传来。 「妈的，」修愤恨地骂了一声，安静了一会儿，才问：「他有怎样吗？」 小薇没有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后，修才问：「你说在哪里？」 「第三期主城区，很多办公大楼那里。他们的活动范围。」 「他自己一个人去那里？很危险欸。」 「应该是刚好发现有才过去的，谁知道??」小薇没把话说完。 之后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但音量小下去，以至于旭听不清楚。他觉得不应该偷听别人的对话，也觉得自己听到了些不该听的事情。 收完衣服后，他匆匆上了楼。 第四章 欢愉（2）（H） 洛终于回来时，旭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是衣服吗？洛身上穿的并不是早上出门的那套衣服。 是公事包上那片令人在意的黑红污渍吗？今天早上还没有的。 是洛阴鬱严肃的神情吗？他似乎心情不佳，浑身散发出令人退避三舍的肃杀之气。 上一次在洛面前感到如此不安恐惧，是那天在别馆的地下室。 旭本在卧室中的小书房看书。见洛进门，想上前迎接，却有些怯步。 洛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后，逕自进了寝间。 旭有些慌张，踌躇了一阵后，把书放回架上，熄灯，进到寝间。 寝间中，只见洛躺倒在床上，手臂盖着眼睛，似乎十分疲惫。他稍稍抬手，用一隻眼睛望了旭，随后又闭上眼，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低声说：「上来。」 旭不敢迟疑，乖乖躺到洛身旁。 两人就这么并排着，安静地躺了好一会儿。 忽然，洛一个翻身，双手撑起身子，整个人来到旭上方，用令人难以看透的眼神俯望着旭。旭惊愕地睁大眼睛看着身上人，心跳加速，全身肌肉紧张地绷紧，呼吸变得短促。 「不要反抗。」洛低低地呢喃一声后，伸手，熄掉卧房里唯一的光。 黑暗袭来。 在旭的眼睛还没适应以前，他便感觉到巨大的手掌抚上自己的脸庞，接着气息逼近，洛吻上他的侧颈。先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接着轻轻吸吮、啮咬，然后是温热潮湿的啃噬。 酥麻感从被洛的嘴唇和舌头碰到的地方放射而出，迅速流窜全身，脑袋嗡嗡作响起来。旭止不住害怕，呼吸越来越困难，变成喘息，身体开始发烫。洛一边啃咬，一边熟练地将旭胸前的扣子一一解开，随后移转向下，开始舔舐旭的喉咙、锁骨和肩膀。 身体不知因恐惧或是被触碰而颤抖。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不敢哭出声，只能任由得被肆意掠夺。 「呜??」旭咬住自己的手臂，努力抑制住呜咽，怕自己的哭哭啼啼反而会激怒对方。 洛的手也开始躁动，从旭的脸颊摸到耳朵、脖子、肩胛骨，然后是胸膛。那隻手掌彷彿恨不得将旭的身体狠狠蹂躪似地，一寸肌肤也不肯放过。 当洛的手指滑过旭的乳头时，旭彷彿触电般，整个背拱了起来。 「啊??」他终于忍不住哭喊出声。 见到旭如此反应，洛不假思索攻上对方的胸前，舌尖旋转、拨弄，吸吮后轻咬，每一个动作都让旭剧烈颤动，呻吟从嘴边倾泻而出。洛舔舐完左边的乳头后换右边，接着又回到左边，一连串的挑逗完全不给旭喘息的空间，手的动作也配合着没有停过，偶尔挑弄乳头，偶尔用力揉捏旭腰间和背后的肌肤。 「洛??不??啊??」脑袋一片混乱，根本无法思考，基本的话语完全组织不起来，只能哭着求饶。 洛的大手轻抚上旭的头顶，顺着他的头发。随后一声低沉柔和的话语道「抱歉」，洛便吻上了他。 从一个双唇的轻触，变成唇舌互相交缠的索求。滚烫的热浪窜上耳根，旭本就已经脑袋不清，这下更是只剩一片空白。他任由洛的摆佈，感受到方才的恐惧和不安在洛的亲吻和安抚下渐渐消退，儘管身体依然紧绷打颤，儘管眼角依然有泪。 「嗯??」旭发出诱人的呻吟。 洛一边吻着他，一边移动手掌，来到旭的腰间，抚摸一阵后，忽地向下探去，伸进旭的裤子里。旭身体一颤，害怕地抓住洛的手臂，却只是绵羊般的抓握，并不敢推开。 洛的手不急于进攻要害，在旭的两侧大腿徘徊，贪婪地享受那片细皮嫩肉。洛把亲吻的动作转移到旭的耳根，舔舐着、啃咬着。旭不住哭喘，咬着下唇呜咽，感受到全身冒着汗，湿透了，泪水参杂其中，恍惚间意识到自己的下体有了反应。 「把裤子脱掉。」洛在他耳边下令。 「是??」旭哽咽着回应，乖乖照做。他坐起身，将所有衣物褪去，赤身露体地蜷缩在床中央。洛从后方环抱而来，不知何时也已经除去上杉，赤裸的胸膛贴上旭的后背。 洛亲吻旭的后肩颈，两手一边揉捏旭的身体，一边挑逗旭的两颗乳头。旭喘息着、呻吟着，每一次被触碰到敏感的部位都让他肌肉紧缩颤动。虽然黑暗中看不见，但他确信自己的双颊肯定涨红发烫。 「脚，打开一点。」洛再次下令。 旭感受到自己被向后拉，不得不改变重心，整个上半身躺靠在洛身上，双腿因此不需要支撑体重，空间出来。 他照着指令，将膝盖稍微向两旁张开，脸羞红了。 洛满意地转过旭的脸，再次吻上去，另一隻手抚上旭挺立微湿的下体。 要害被碰触时，旭忍不住叫出声。 「呜??洛??」 大手开始搓揉、摆弄，指尖滑过前端，顺着形状画圈。旭早已分不清自己是紧张、害怕、抗拒、羞耻还是兴奋，酥麻的电流般的感觉如狂涛般从下体袭来，几乎让他晕厥。他一手握住洛的手臂，一手紧抓床单，拱起身子，在主人的玩弄下止不住地哭泣喘叫。 洛的另一隻手和舌头同一时间抚弄旭的其他身体部位，旭剧烈颤抖、娇喘，除了身体的快感，他什么也思考、感受不到。直到快感来到巔峰，旭眼前一白，在洛手中射精了。 「啊??呜??」高潮让旭的泪水溃堤。 他全身湿透，气息紊乱，赤裸地瘫软在洛怀中。 不安的情绪伴随纵慾过后的疲惫感袭来，他哭泣着，小声地不断重复向主人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做错什么。 他听见洛抽取卫生纸的声音，感受到对方替自己擦拭。 「为什么道歉？」洛平稳温和的语气在他耳边低声询问。 旭喘息，哽咽着回答：「我??我不知道??」 是因为自己在主人的手里高潮？还是因为自己刚才竟有一瞬间享受那份欢愉？ 洛没有再追问，只是捧起他的脸，又吻了他一口，才说：「去把身体冲乾净。」 再次准备睡觉时，床单、被套都已换新。旭没有穿回上衣，直接赤裸着上身主动鑽进洛的怀抱中。洛似乎很高兴，又一次将他紧紧搂住，不一会儿便入眠了。 歷经了方才的放纵，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在主人均匀的呼吸声中，他也很快沉沉睡去。 第四章 欢愉（3） 客厅，墙上的鐘指着凌晨五点。 洛冲了一杯黑咖啡，在沙发坐下，一旁小桌上的电话铃声如预期响起，他伸手拎起话筒放到耳边。 「喂。」 「喂？是洛吗？」 电话另一头传来少女的声音。 「嗯。怎么了？」洛平静地问。 「听说昨天第三期主城区那里发生了抢星事件，追随者想带来进贡给爸的赤星差点被别人抢走。那个人，是你吗？」对方的语气似乎十分忧虑。 「嗯。」洛没有否认，喝了一口咖啡。 「你知道那些是爸的追随者吗？」 「不知道。刚好闻到那些傢伙的臭味才过去的，」洛顿了顿，才接下去：「但我没救到她。」 「不是你的错。他们人太多了。」 「她还活着吗？」 「??恐怕已经??」 「嗯。」又喝一口咖啡。 「爸因为去年出现的特等星，整个人一直都神经兮兮的，千方百计想要得到，所以他对于这次的抢星事件好像特别不高兴，比以往都还在意，似乎派人在调查抢星的人是谁。」 「他想不到是我？果然人老了脑袋就失灵了。」 「还说这些！你就不怕被爸发现吗？」 「发现就发现吧。」 「他以前可能对你睁一隻眼闭一隻眼，现在就不一定了。如果他评估你会妨碍他得到特等星，他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我知道。」 「所以你不要再跟他抢星了，好不好？暗中行动可以，但这么明目张胆的抢夺——」 「难道要我坐视不管吗？」洛的语气沉了下去，透露不悦。 少女沉默。 洛低低叹了口气，转回较为柔和的口吻，说：「特等星，我已经抢到手了。」 「什么？！」少女惊呼出来：「真、真的在你们那边？什么时候??？！」 「我以为你知道。那些走狗没说？」 「没有，最近除了昨天那起抢星事件外，完全没有其他追随者回报斯拓城的事情。」 「前不久在城郊工业区的货仓里，我们从五个傢伙手上救下他的，都是疯老头的追随者。这点他们亲口承认了。」 「天啊，居然真的被你们找到了??那些追随者八成是想私吞特等星吧。说是追随者，其实不过就是一群想法一样扭曲的乌合之眾，忠诚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少女嚥了嚥口水，压低音量：「你不怕他们跟爸通风报信吗？」 「死人有办法通风报信？」 「唔??你再这样做坏事，小心『门』长大。」 「看你怎么定义『坏事』。」 「负面情绪太多的话，『门』真的会急速扩张！」 「杀猪而已，没有负面情绪。」 听出洛的语气又显露不悦，少女知道自己拗不过，便叹口气，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所以特等星现在在哪里？你把他放在身边吗？」 「算是吧。」 「既然如此，你昨天更不应该抢星嘛！」少女的口气非常无奈又头痛：「要是爸真的因此开始关注你的动向，然后发现特等星就在你身边的话，他绝对会找到你们。到时候那个特等星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会死。」 「你不能肯定。四年前明明就——」 「四年前是个意外，」洛打断少女，语气冰冰冷冷的，眼神锋利：「如果他真的敢来，那也罢，乾脆把事情做一个了结。我们也受够躲躲藏藏的日子了。」 「其他赤星怎么办？我记得你那里还有??两个？」 「三个。他们有自己的摘星鬼保护，我不担心。再说，疯老头的追随者只是人多而已，素质不怎么样。」 「毕竟只是乌合之眾??但人多总有它的优势，你们还是务必小心。而且如果爸亲自出马的话??」 「他亲自来送人头，我求之不得。」 少女又叹了口气，似乎对洛的执拗彻底没輒。 「总之，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你就好好保护特等星吧。爸最近疑神疑鬼的，我可能不能太常联络你。」 「没关係，不勉强。当内应风险很高，我也不希望你出事。」 「嘻嘻，难得你会说这种关心的话呢。」 「我只是不想失去内线情报。」 「是是是。那先这样囉。」 「等等，」洛忽然叫住对方，犹豫了一会儿，才问：「你之前和男友来斯拓城玩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 「是『前』男友喔！我想想??约会的话，应该有去咖啡厅、逛书店、参观美术馆，还参加了一些手作体验工坊。」 「嗯??」洛的语气有些嫌弃，被少女发现了。 「真没礼貌。你问这个做什么？」 「参考一下。」 「等等，你该不会要『摘星』？摘那个特等星？」非常吃惊。 「试试而已。」 「你如果摘得到他的话，或许真的有机会变得和爸实力相当。」 「你在说什么，我本来就没有输他。」皱眉。 「啊，你们男人就是莫名其妙有自信，平均寿命才会比女人短。」 「不说了，我要去忙了。」 「嘻嘻，恼羞成怒，」少女顽皮的笑声传来，一会儿才换回认真的语气：「总之，如果特等星在你们那边的话，爸的追随者一定也会聚集过去，还请你们所有人都务必小心。」 「你也是。」 「嗯，谢谢哥哥。」 「那先这样。」 话筒掛回主机。洛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第五章 怪物（1） 自从在主人的手掌中放纵自我的那晚以后，旭连续两天没有遇到洛，就连洛有没有回家睡觉都不知道。小薇说洛偶尔会这样，两三天不归处理工作上的事，让旭不必在意，但没明说洛的工作到底是什么。旭有些好奇，尝试询问其他人—— 「洛的工作？警察之类的吧，侦探那种，抓坏人的。」修一边做肌力训练一边回答。 「洛吗？普通上班族啊，在大公司上班。是吧，纳比？」琼恩扶着下巴思考，身旁的纳比面无表情地点头。 「洛是医生喔！」露卡则是这样回答。 「随便吧，听说是消防员。」昂打着游戏，头也不抬。 「那小子是大老闆，自己开公司。」哈里尔说。 「少爷小时候总是嚷嚷着要当太空人，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呢。」波鲁爷爷慈祥地呵呵笑，似乎搞错了旭的问题。 总之，问了一圈，旭反而更没有头绪。 他其实不是在意洛的不归或是工作内容，只是单纯希望多瞭解对方一点。在旭看来，一直以来洛和他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应该有因为那天晚上的亲密接触而稍微缩小，两人的关係应该有更进一步。 毕竟都接吻了。还这样那样?? 想到这里，又羞得满脸通红。 直到第三天早晨，旭一如往常地在露卡和昂准备出门上学时起床，下楼到餐厅准备吃早餐，赫然发现洛竟然也在。 洛坐在长桌的主位，在旭的座位的右手边。 「早安。」洛示意他到自己身旁。 洛揽住旭的腰，将他拉近自己，两人一站一坐，脸的距离变得很近。 旭的双颊微微泛红：「早、早安。」 「今天我们一起进城吧。」 「是。是工作吗？」 「不是。是约会。」说着，洛稍稍施力按下旭的头，吻上他的双唇。 约会？ 麻麻痒痒的感觉从肚子窜上来。 「嗯??」 旭被吻得轻轻呻吟，双眸迷离，两手搭在洛的胸膛。直到呼吸变得困难时，主人才肯松手。 斯拓城距离位于城郊的大宅约一小时车程。自从来到大宅后，旭只进过斯拓城三次，都是週末和大伙儿出去吃饭。 在那之前，他和父亲就住在斯拓城的第一期旧城区，是一个比较脏乱的区段，但父亲一点也不在乎；倒不如说父亲就是喜欢住在那里，因为什么样的女人和酒，甚至毒品，都可以在第一期旧城区弄到手。 旭因为被租借的关係，在斯拓城不同城区都住过，但总是没什么好回忆，因此当洛说要到斯拓城「约会」时，他除了惊诧之外还有些疑惑，不知道斯拓城有什么适合约会的地方。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洛首先带他来到第二期旧城区一间小小的、充满地方特色的餐厅来吃早餐（在家里没吃就直接被洛带出来了）。那是由一对胖嘟嘟的夫妻共同经营的小店，两人一见到洛，立刻笑容可掬地前来迎接，并很快替他们安排了景色最好的二楼座位。 「帅哥，这是新朋友喔？没看过耶！」老闆娘中气十足地说，洪亮的嗓门大概几条街外都听得到。 「是啊，带他来见识你们的好手艺。」洛浅浅笑着，表情和语气都非常温和。 「哎唷，什么好手艺，嘴巴真甜，」老闆娘笑得花枝乱绽：「那就老样子，好吧？我让老伴儿给你们做啊。小帅哥，有没有其他想吃的喝的？」后面这句话是对旭说的。 旭并没有太多外食的经验，有些不知所措，慌慌张张地看了看洛，又看了看手中的餐单，琳瑯满目的品项让他眼花撩乱。洛见状，和老闆娘说「让他看一下」，老闆娘便先离开。 「他们的蛋饼是全城，全国，不，恐怕是全世界最好吃的蛋饼。」洛一边说，一边指着旭手中餐单上的蛋饼图片。餐厅提供的蛋饼有各式各样的口味，鮪鱼、玉米、肉松，光是看图都让人口水直流。 「从我第一次拜访斯拓城的时候，这间店就在了，那时候就被他们的蛋饼深深吸引。十几年来直到今天，他们的味道都没变过。」洛像是说故事般对旭说。 餐厅的蛋饼果然如洛描述的一样美味，甚至到旭愿意鼓起勇气问洛可不可以再叫一份的程度。洛理所当然顺着他，另外也点了萝卜糕和豆浆，同样让旭大饱口福。 吃饭的时候，洛说了许多自己的事情，像是他原本住在首都梅尼城，和小薇、修、哈里尔和昂一起，几人偶尔会驱车来到车程十六小时外的斯拓城，享受与首都完全不同的生活风貌。四年前，他们决定离开首都，搬到斯拓城城郊的大宅，琼恩、露卡、纳比和波鲁爷爷在那之后才加入他们。当洛说到波鲁爷爷是他小时候的褓母时，旭惊讶得差点被豆浆呛到。 旭很认真听洛说故事，像是要把主人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铭刻在脑子里，因为这些故事让他觉得自己和洛的距离又更近了些。当洛反问旭他以前的事情时，旭想到之前被虐待的种种，表情黯淡下来，但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 「辛苦了。」旭大致说完以前的遭遇后，洛抚了抚他的脸颊，柔声说。 洛的动作让旭无法克制地流下眼泪。他有些惊慌，生怕自己的哭泣影响到洛的约会心情，赶紧用手抹去泪水。 「对不起??」有些害怕，他低头怯生生地道歉。 洛托起旭的下顎，在旭的唇上给予轻柔的亲吻。 脸一下子就羞红。 吃完饭后，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城中间晃，中途在「万宝坊」停留了好一阵子。那是一个聚集许多传统游戏小摊贩的街区，捞金鱼、射气球、套圈圈都有，赢了就可以获得零食或玩偶之类的小奖品，是很多孩子喜欢去的地方。 白天客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摊位开着，但旭是第一次来，每一种小游戏都让他两眼发光。洛见他喜欢，便让他一玩再玩。旭连续玩了几轮射飞镖、射气球和射罐子等射击游戏，却碍于技术不佳，总是达不到获得小奖品的最低分数门槛，显得有些气馁。 「你想要什么？」洛忽然这么问。 旭睁大眼睛望着他。 「你一直试这几个游戏，是因为想要吊饰吗？」洛指着掛在摊位招牌下的其中一个小奖品。 那是一隻猫咪的吊饰，是斯拓城的吉祥物，每一个射击游戏的摊位都用它作为最低分数门槛的奖品。 旭非常讶异主人居然注意到了。 「是，我、我想要那个，可是射不中。」旭羞涩地撇开视线。 「只要猫吗，其他的呢？」 奖品展示柜上放着其他大奖，像是大型绒毛玩偶、看上去非常高级的文具组、遥控车，甚至还有「第二代红宝石级天堂1500」游戏机，是昂总是拿在手里的「第一代翡翠级天堂1000」的升级版。 旭连忙摇头：「只想要吊饰而已。」 洛二话不说，和三个射击游戏的摊位老闆都再买了一局，飞镖瞄准、玩具枪的扳机扣下，几声划破空气的声响之后，三种射击游戏都得分。 是刚好可以换领猫咪吊饰的分数，一分不差。 洛领了三隻不同设计的猫咪吊饰回来。 「一个我留着，剩下两个给你。你选吧。」他把吊饰们递到旭手中。 旭挣扎了好一阵子，才挑选出玳瑁猫的吊饰交给洛，自己则留下三花猫和宾士猫的。 「谢谢洛。」他开心地看着手中的猫咪吊饰。洛摸了摸他的头。 午餐时，两人又找了一间巷弄里的小店。这次是一个老奶奶和她的孙子一起经营，孙子是个留着小鬍子的粗獷大汉，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戒指。 大汉一见到洛，立刻上来热情招呼。 「唷，兄弟，好久不见！」大汉和洛来了个男人式的豪迈拥抱。他的个头稍微比洛再高大一些，让旭觉得自己彷彿来到了巨人国。 「最近如何？女儿还好吗？」洛问。 「在上幼稚园啦！上礼拜体育课还跟一个班上的男生打起来，打赢了！不愧是我女儿！」大汉双手插腰爽朗大笑。 「没想到已经这么大了。」 「时间飞得老快啊，兄弟，眨个眼大半辈子就没了。来，坐，坐！这位小兄弟是？」 「我的人。」 「哎，看上去不像啊。小兄弟，听大叔一句，别跟着洛这傢伙到处逞兇斗狠。人生啊，太短了，最重要就是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是吧？」 大汉的口气听起来怎么好像在开导某个误入歧途、跟着黑帮大哥到处为非作歹的小混混？他到底觉得主人是做什么的？ 第五章 怪物（2） 午后，洛说斯拓城国家剧院有一场表演，是莫札特的《魔笛》，问旭有没有兴趣。旭当然是猛地点头如捣蒜。 距离表演开始还有一小时，歌剧院内外却已经门庭若市，爱好音乐以及艺术的中產及上流社会人士皆引颈期盼。洛不知道怎么弄来的门票，在几乎满座的情况下竟然还能买到不错的位置。 以前，旭只有在有钱人们的家里透过收音机或是唱片听过歌剧，通常只听了一两句后，就会迎来谩骂或毒打，然后被抓去做粗重的工作。他不懂戏剧，也不懂音乐，更不可能听懂台上表演者高唱的德文，只能透过简章和洛的解说大略知道《魔笛》喜剧性的、魔幻且华丽的故事。 然而，就和今天做的所有事情一样，都是他的第一次。每一种食物、每一个传统小游戏、每一条街道、每一首曲子都让他感到新鲜惊奇，每一个体验都是如此令人振奋。 在女高音的花腔咏叹调中，旭偷偷转头望向洛的侧脸，暗自祈祷观眾席的黑暗能让他的举动不被发现。 洛正双眼直视前方观赏歌剧。轮廓深邃而线条刚毅的侧脸让旭不小心看得出神。 洛发现他的视线了。 轻笑。 那笑容让旭双颊发烫，心跳加速。 「觉得无聊吗？」中场休息时，两人来到剧院的大堂间逛。洛轻抚旭的脸颊问，手指扫过旭的耳廓。他自然地展现亲密举动，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周遭目光。 耳朵很敏感。旭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不会。」连忙摇头。 「那你刚刚怎么在看我，不看表演？」 「我??」脸更红了。 还来不及回应，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乾瘪难听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唷，这不是臭小鬼吗？」 回头一看，旭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竟然是父亲！ 他勉强打理过的穿着还算人模人样，左右手各揽着一个浓妆艳抹、身材火辣的金发女子，那股让旭感到噁心的古龙水味顺着空气飘来。 父亲本质上就是个粗鄙的俗人，会出现在国家剧院绝不是为了欣赏表演艺术这样高贵的理由。看那两个贴在他身上的女人就知道。父亲只是来打发时间，顺便对女人展现自己的财力和品味，刻意装得自己是个上流社会人士似的，浑身散发财大气粗之感。 一见到父亲，旭的身子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老闆，这小鬼用得还顺手吧？他笨头笨脑的，得多打几下才听得懂人话。」父亲一边嘿嘿笑，一边伸手往旭的头顶抓去。 这是父亲的习惯动作，他总是这样抓住旭的头发大力拉扯。 旭害怕地闭上眼睛，被动地等待暴力。 但父亲的手没有落下来。 「抱歉，萨尔先生，租约期间他是我的，还请您把教训他的机会留给我。」洛挡住旭父亲的手，有礼貌地说，脸上是一个浅浅的笑，眼底却蕴含刺骨冰霜。 父亲咧嘴，露出一排难看的黄牙齿，把手收回去，摆出投降的姿势：「你是老闆，你说的算。」说着，他又揽住两旁的女人，捏了一把她们的臀部。 女人故作娇羞地摆手拍打父亲的肩膀。 忽然，女人的脸从中间裂开，像是破掉的镜子。 裂痕一瞬间窜升到空气中，彷彿空气破了一条大缝。女人被大缝硬生生劈成两半，两块肉体瘫倒在地，立刻成了尸块，她的表情却像被人定格，还停留在那个娇滴滴的笑容。 父亲失声尖叫，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疯狂向后退，另一个女人来不及反应，又一道裂痕从她的腰部横着劈开，劈开的一瞬间她的表情和动作同样定住，变成两块掉在地上的死尸。 血水和内脏散落开来，恐怖的腥臭味衝入脑门。 旭一时间脑袋空白，根本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洛却咒骂一声，马上把手放到旭的额头上，低声唸起一段听不懂的语言。旭回过神，突然意识到曾经在货仓追杀他的那五个疯子也是讲这个语言，来不及吃惊，一道光亮从地面发射出来，他低头一看，发现脚边出现一个以自己为圆心的光圈。光圈射出的光形成一根圆柱，将旭整个人关在圆柱中。 「不要离开那里！」洛大声下令。 同一时间，还停留在半空中的两条长型裂痕倏然扩大，从里头鑽出三个像人却又像鬼的生物。 生物披着人类的皮囊，却体型巨大，至少三公尺高，死灰色的皮肤佈满黑色纹路，像是被黑暗藤蔓爬满了全身。牠们双眼血红，没有眼珠，手脚是野兽般的利爪，爪子闪烁锋利刀光。 其中两隻一出场就直接围攻洛，第三隻则尝试衝撞光圈形成的圆柱，碰到圆柱时却彷彿被一面无形的墙壁挡下，无法攻破。旭距离怪物仅两步之遥，吓得跌坐在地上。怪物朝他发出吼声，声音如同雷鸣与指甲刮墙壁的集合体，令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父亲终于站起身，屁滚尿流地尖叫狂奔。他尝试躲到路人身后，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碰不到路人。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自己如幽灵般从路人的身体穿了过去。 而且，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其他千百个前来观赏歌剧的路人都好像看不见怪物，也看不见两名女人被剖半的尸体似地，继续有说有笑。 「歌剧《魔笛》下半场将于十分鐘后开始。请各位观眾留意时间，准时回到观眾席??」国家剧院的广播同样无视乱象，正常地提醒观眾入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旭，你要我救他吗？」洛的声音从缠斗中传来。 定睛一看，洛和两隻怪物正如火如荼地进行近身战斗。怪物有体型和力量优势，速度也非常快，拳头和利爪劈斩空气的声响连旭都听得一清二楚，国家剧院大堂的大理石地面早已被打得坑坑疤疤。 然而，洛比牠们更快，且儘管身形处于劣势，不知为何却能对两隻怪物的身体造成不小的伤害。只见洛的身影在缠斗中疾走、飞跃，打在怪物身上的每一拳都有着陨石般的破坏力，将怪物狠狠打飞出去、镶近地面，在周围墙壁和地板上造成更巨大的坑洞。 旭花了几秒鐘才理解洛的话语。 他转头看向逃跑到好几公尺外的父亲。 被尖叫声吸引过去，原本衝撞光柱的第三隻怪物已经追上父亲，贪婪地磨着爪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将父亲生吞活剥。 过去的种种浮现眼前。 父亲殴打他、辱骂他，在寒冷的冬天逼他用近乎零度的冰水冲洗身体，在心情差的时候用烟头烫他的手臂；父亲喜孜孜地将他租借给一个又一个变态的有钱人作为玩物，自己用那些钱去享乐，家里总是堆满空酒瓶、毒品罐、女人的内衣，甚至沾满精液与体液的床单；旭被紧急送医时，父亲只关心他会不会变成残废，只在乎他什么时候可以再接下一份工作?? 这么多年来虐待他的男人，如今大小便失禁地瘫倒在地上，在怪物面前只能哭着惨叫，却知道自己无从反抗，恐惧得像个孩子。 恐惧得像父亲与有钱人们面前、那个渺小的自己。 「告诉我，旭。救还是不救？」洛的声音再次传来。 旭感觉视线变得模糊，温热的液体顺着脸庞流下。 他恨父亲，他恨一直以来不断欺压、践踏他的那个男人。 但，那毕竟是骨肉相连的父亲啊。 「求求你，洛??」哭了，哽咽着，祈求道：「求求你救我爸爸。」 「嗯，知道了。」 第五章 怪物（3） 话音落下，洛的身影迅速闪动，随着迸发奇异光芒的连击，两隻与其缠斗的怪物被打进地面，衝撞出巨大窟隆，碎石喷飞，怪物发出嘶哑惨叫。牠们挣扎着想起身，然而只一眨眼，洛高举的双手中出现一把白光形成的长刃，一挥，两隻卧倒在地面的怪物即刻被斩首。 鲜血从颈部断面胡乱喷射，染红了大理石地。 不做多馀的停顿，洛转身，对准十多公尺远的第三隻怪物摆出拉弓姿势，手中白光幻化成弓矢之形。怪物彷彿嗅到危险，回头一看，洛的弓箭射出，光箭划破空气，击中怪物的左肩头。怪物吃痛哀号，伸手要去拔箭，但箭冷不防地与方才的飞行路径同时发光、扩张，转眼形成一片薄薄光幕，从洛的所在地延伸到怪物脚边。怪物还没反应过来，洛便踏进光幕中，下一秒，洛已然来到怪物跟前，光刃劈去。 怪物只来得及侧身闪躲，左手臂被狠狠削了下来。 刺耳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趁怪物被疼痛瘫痪行动时，洛伸手，手掌对准父亲，口中念念有词。父亲脚下立刻出现和旭一样的光圈，光柱包围住父亲。 突然，怪物张口，朝洛吐出大片紫雾。洛向后跃开，光刃展开成光盾，挡下紫雾。紫雾像是碰上透明玻璃，顺着光盾的边缘绕过去，在触碰到大理石地板时将之腐蚀成烂泥。 而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太快。 怪物趁洛防守紫雾时衝向父亲。 父亲连滚带爬地逃出光柱。 一道空间的裂缝从父亲头顶劈开，把人从天灵盖到胯下一分为二。 父亲狰狞恐惧的面容定格住，两半尸体倒地。 「爸爸！」旭哭喊出声。 怪物逃命似地衝向滞留在半空中的裂缝，好似那是一个可以逃离敌人魔掌的出口。然而，就在牠伸直利爪，几乎触碰到裂缝时，一支光矢从后方飞来，直直插进牠的后脑勺，箭尖从额头刺出。牠的动作顿住，而仅此一瞬，箭和飞行轨道再度扩展成光幕，洛出现在牠身后。 光刃横砍，人头落地。 随着最后一隻怪物的尸体倒下，造成父亲与两位金发女人死亡的裂缝开始晃动、崩解，整个空间发出千百只玻璃杯连续破碎的尖细声响。旭又惊又惧地四处张望，洛则是很快来到他身边，摆手，光柱消失。 旭注意到洛在喘气。 洛没有说话，只是牵起旭的手，另一手则轻按旭的后脑，低下头，与旭额头相贴。 就这样维持了这个姿势片刻。 不知道为什么，旭突然想起小薇之前说，洛会赤裸着身体抱着自己睡觉，是在「充电」。 「哈里尔，我需要你。」洛突然这么说了一句。一道光从他身后窜出，朝天射去。光无所阻拦地鑽过国家剧院的天顶，随后很快又延展、扩张成光幕。 下一瞬间，哈里尔从光幕里走出来。 「总共六具尸体，剩馀时间大约二十秒。」洛话音未落，空间中肆虐的玻璃碎裂声变得更加猖狂。 旭感觉耳膜快要被震破，痛苦地摀住耳朵。 「该死的！」哈里尔一见怪物的尸体，咒骂出声。他对着三隻怪物、父亲和两个女人的尸块吹了几声不和谐的口哨，尸块上弹跳出亮橘红色的火苗。火苗轰一声变成熊熊烈火，转瞬吞噬尸体。 顷刻间，尸体与溢流满地的血河被烧得灰都不剩。 剩馀时间大约十秒。 碎玻璃的声音已经不是震耳欲聋得以形容，整个空间跟着声响晃动起来。哈里尔对洛说了什么，旭已经听不清楚，但见洛张开手掌，白光从掌间射向天际，展开成幕。哈里尔走进光幕中，消失，光幕合拢。 同时，十秒时间到。 彷彿置身于水潭中央，而自身是颗惊扰水面的石子，旭看见如涟漪般的无形波纹以自己为圆心向外盪开，空间晃动一下后又立定。被涟漪扫过的地方几乎是瞬间恢復原状，那些墙面、地面上的大窟窿像是被人补平似地，完好如初，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怕的碎玻璃声停止。 首先传入旭耳中的是一片静默。 「没事吧？」洛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语气中带着关切。 旭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跪坐在光亮无瑕的大理石地面上。不远处，售票口的中年阿姨正对他们投来好奇又有些警戒的眼光。 旭环顾四周。 方才被洛和怪物们打出的大洞、碎石全都不见踪影，尸体的残骸也一点不留，空气中的血腥味、火烧肉的焦味亦消失了。其他观眾们早早就回到展演厅去观赏下半场歌剧，偌大的国家剧院大堂只有他们两个和售票口的阿姨。 「站起来。别让人起疑。」洛低声说，伸手将旭拉起。旭借力起身，不料双腿一软，整个人扑进洛怀中。 「对、对不起??」旭还在惊吓中，结结巴巴地道歉，瞪大的双眸也在颤抖。 洛轻抚旭的脸颊，像是在安抚他，随后带人离开斯拓城国家剧院。依稀记得洛说了一句「回家吧，这里不安全」。待旭真正回过神来时，已经是一个小时的车程后，两人回到了大宅。 第六章 决定（1） 晚上十一点。 从斯拓城国家剧院回来后，旭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每一眨眼，那地狱般的场景又会在眼前回溯，鼻腔与嘴巴里彷彿能嚐到那股血腥和焦肉味，令他反胃。他已经不知道去厕所呕吐过多少次，吐到剩下酸黄的胃液。 任何一片空气在旭眼里都是可怕的，它可以突然裂开破口，怪物从破口中鑽出来攻击他。不请自来的想像画面几乎快要将他吞没。 他不敢独自一人待在房间，于是选择在客厅的沙发一角蜷缩着。两手握着《白鲸记》，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洛、波鲁爷爷、哈里尔、修、琼恩和露卡晚饭后便聚集到别馆去谈正事，已经去了快三小时。就算他们不说，旭也大概知道和下午遭遇的三隻怪物有关。洛什么也没和他解释，其他人似乎顺着洛的意思，刻意对旭避而不谈。旭意识到了这点，便没有询问。 然而无知使恐惧茁壮。 那些怪物是什么东西？把父亲劈成两半的裂缝又是什么？从主人手里发出的光是魔法吗？为什么洛和哈里尔叔好像早就见识过这种怪物？为什么国家剧院的其他路人看不到怪物？为什么父亲会从路人的身体穿过？为什么会有碎玻璃的声音？为什么被破坏的地板会自己復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父亲被杀死时的狰狞面容浮现脑海。 他痛苦呜咽，把脸埋进书中。 「来根菸？」 斜对角，另一张单人沙发椅上，已经换上全套名牌丝绸睡衣的纳比平静问声，手中菸盒一弹，盒口伸出一支菸。 很少见纳比这么晚了还没睡。她是早睡早起的类型，可能也是因为要工作吧。她翘着二郎腿的大腿上覆盖着她负责的潮流时尚杂志。 小薇即时出现，一把将菸盒没收。 「屋内严禁吸菸，违者罚刷全家厕所一个月，」她像个妈妈一样竖起食指咋舌：「而且让旭抽菸的话，洛会生气喔。」 「不要就算了。」纳比有些孩子气地小声咕噥，把菸盒抢回去。 「旭，要不要吃点水果？」小薇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来到旭面前，语气温柔中带着些许心疼。 旭感激地点头道谢。但他吃了一块苹果后立刻感到反胃，只好作罢。 一旁，昂默默地冒了出来，偷吃水果。 「你不是应该去睡觉了吗？明天还得上课喔。」小薇双手插腰，苦恼地看着昂。 哈里尔不在，昂就有点叛逆了。他耸耸肩，缩回沙发上继续玩游戏机。游戏机开着声音，但音量不大，坐在一旁的旭可以隐约听见轻快的音乐。 一会儿，昂将游戏机递到旭面前。 「旭哥要玩吗？」 旭犹豫了一会儿，心想玩游戏或许能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不再想白天的事，因此点点头，接过游戏机。上头，昂已经选好小游戏了，是俄罗斯方块。那是旭最喜欢的小游戏之一。 小薇坐在沙发后方工作书桌前的老位子，仔细检查、整理桌上一叠信件，应该是水电、帐单等通知。她时而在计算机上按键，时而在帐簿里奋笔疾书。纳比翘着腿看时尚杂志，昂则是在旭把游戏机还给他以后，继续埋首于游戏中。 几人没有说话，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看着眾人，旭突然意识到什么。 小薇、纳比和昂是为了陪伴他，才故意留在客厅不回房间睡觉吗？ 不过，为什么他们三个不去参加会议呢？连年纪最小的露卡都去了，想必是重要的家庭会议吧？ 还没得出结论，便听见后门传来一阵骚动。 开完会的人们回来了。 「露卡，快去洗澡、睡觉，联络簿放桌上，我晚点签。」琼恩叮嘱。而早已满脸倦容、呵欠连连的露卡也不需要她说，和旭等人道了晚安之后自己走上楼。 纳比闔上杂志起身，走到琼恩身边。两人一边小声交谈一边也往楼上去了。隐约听见纳比语气平淡地抱怨「你们讲很久」。 「昂，别玩了。」哈里尔捶了捶肩膀，久坐后起身似地伸展筋骨。昂这次倒是出奇地很听话，和旭说声「掰」之后便跟着哈里尔上楼了。 波鲁爷爷、小薇和修也纷纷在道过晚安之后离开客厅。 旭走到洛身旁，因为整晚的呕吐和心神不寧而面容憔悴，走路摇摇晃晃的。 洛牵起他的手。 「回房间吧。」 第六章 决定（2）（H） 一如往常地，就寝之后的黑暗中，洛从后方环抱着旭，赤裸的上身相贴。因为白天的怪物，旭变得有点害怕黑暗，但在洛的怀中他稍微比较安心。 洛好像也用比平常更强的力道紧紧搂住他，抱得旭有些喘不过气。 「对不起，今天的约会搞砸了。」沉默良久后，洛才在旭耳边说。 还不习惯主人放低身段和自己道歉这样的事情，旭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早、早上还是很开心的??」最后，他慌乱的脑袋只能勉强想出这样的回覆。 洛轻笑，落了一个吻在旭的后颈。麻麻痒痒的感觉让旭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猫的吊饰呢？」 「放、放在钥匙上了，两个都是。」 之前小薇给了旭大宅和别馆的钥匙，说让他可以自由进出，但旭几乎没有用到过。毕竟他很少单独行动。 洛嗯一声，不再说话。他又亲吻旭的后颈，然后是耳后、颈侧，接着轻轻舔咬旭的肩膀，像是小心翼翼地品嚐着精緻美食。旭被这么一撩拨，酥麻感窜过全身，敏感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唔??」他发出闷哼。 随着唇齿的动作，洛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在旭赤裸的上身游走。从旭的脸颊开始，抚摸过下巴、喉咙、胸膛、腹部，也不放过腰侧、肩胛和手臂，每一寸肌肤都触碰。旭被如此爱抚，脑袋又变得不清晰了，嗡嗡作响起来，浅浅喘息。 洛撑起身子，将旭翻了过来让他正躺，随后吻上。 从温柔的啃咬到有些掠夺式的湿吻。旭闭上眼睛，感受主人的双唇，感受心跳的飞速，感受从肚子里涌出的酥酥烫烫的暖流。当洛的手指抵达旭的乳头时，旭身体一颤，触电感辐射散开。 洛放开他的嘴唇，转而进攻乳头，一边由手指挑逗，一边则由嘴唇、舌头和牙齿肆意玩弄。 「啊??不??」拱起身子，旭哭喘出来。难为情的声音从嘴边流泻而出，他尝试用手背摀住嘴巴，但是被洛发现了。 洛抓住旭的手腕，将旭的手拿开按在床上，不让他摀嘴，并像是奖励般给了一些亲吻，才回去进攻乳头。旭不敢再用另外一隻手遮住嘴巴，只能藉由咬住下唇的方式尽可能抑制声响，身体和声音因压抑而颤抖得更厉害。 一边啃噬乳头的同时，洛的手开始往下方探去。他抚摸、揉捏旭的腹部、腰侧，而后来到下腹。 「裤子，脱掉。」他低声下令，语气平稳柔和，却不容反抗。 旭本就不可能违抗他，一边红着脸一边将自己褪得一丝不掛。洛似乎对此感到满意，于是又给予奖励的吻，大手同时抚摸旭的大腿内侧，并将身下人的腿稍微向外扳开。旭顺着主人的力道，乖乖让脚停留在张开的姿势。 很快地，洛便抚上旭的敏感中心。 「啊??啊??」旭忍不住喊出来，随着洛套弄的动作发出诱人的叫声。乳头被挑拨，下体被包覆、搓揉，脑袋已经无法正常运作，身体像是要被玩坏一样，不受控地颤抖、痉挛，不知道因恐惧抑或是快感，泪水从眼角流淌而下。 就在旭觉得自己快要高潮的时候，洛的动作慢了下来，从激烈的套弄变成轻轻爱抚。他的唇齿离开旭的乳头，转移到上胸、脖子、下顎，最后来到耳边。 旭嚶嚶喘息。洛的气息在耳畔搔痒着。 「以前，做过床侍吗？」洛低声问，随后轻舔旭的耳廓。 是类似陪睡的工作吗？ 旭啜泣着，乖乖回答：「没、没有??」 「有过经验吗？和其他人？」 「也没有??」 「嗯。」 洛放开旭的身体。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旭只听见洛打开床头柜的声音，从里头拿出了什么，随后关上柜子。 旭全裸着躺在床上，像隻待宰的羔羊。 洛回来，一隻手轻轻顺着旭的头发，亲吻一口后，再次下令：「两隻脚都打开，用手扶好。」 闻言，旭意识到自己将成为洛的盘中物。 委屈和害怕的情绪涌上心头，然而奇怪的是并不反感。他照做，将弯起的两隻脚抬到半空中，用手撑着膝盖后方，将双膝往胸口压。这样的姿势让他最私密的部位全部暴露在洛眼前，儘管身在黑暗中，但总觉得洛看得见。 旭面红耳赤，羞耻地咬住下唇别过头。 「很好。」洛语带笑意地舔咬旭的耳朵，一隻手抚上旭的下体，动作柔缓地套弄。 旭的气息开始急促起来，不住闷哼。很快地，一股稍微有些冰凉的液体感落到旭的臀部上，让他惊叫出声。没等旭反应过来，洛便吻上他，一隻手指在涂抹完润滑液之后，捣进旭的后穴。 「洛??呜??」泪水霎时涌出，全身肌肉不住颤抖，脚趾紧紧蜷曲，下体一颤一颤地抽动。 洛的手指开始在旭的后穴抽插、搅动，旭压抑不住声音地哭喘，任由主人在自己体内肆意捣弄，肆意插入第二根手指。手指很快换成更粗的长条形道具，在润滑液的帮助下挺进了旭的身体。 「不??」旭哭出声。 「痛吗？」洛柔声问，轻抚旭的脸颊。 「不??不会，可是??好、好奇怪??」旭呜咽。 洛失笑：「放轻松。」 道具来回抽插，从缓慢的动作渐渐加速，直到一个有韵律的节奏便将速度持平。旭一边呻吟、喘息，一边感受后庭被侵犯所带来的些许恐惧和快感，全身火烫，汗水浸湿，下体的前端冒出欢愉的体液。 在让旭的后穴习惯长条形道具的同时，洛也没有让旭的乳头间着，吸吮、啃咬、拨弄，每一个动作都让旭痉挛颤抖，每一次挑逗都让旭的理智灰飞烟灭。 当旭的身体不再抵抗长条形道具时，洛将道具取出。 庞大的身躯压了上来。 火烫的巨物抵在旭的穴口。 「会痛的话跟我说。」洛这么说了一句，便在热吻之下挺进了旭的体内。 疼痛、异物感、压迫感、恐惧、委屈、羞耻、快感，所有情绪一瞬间佔据了旭的意识。旭再也抓不住自己的双腿，两手放开，在床上将被单抓皱。洛一手扶着旭的腰部，一手扳开旭的腿，让对方的身体微微弯曲成更容易进入的角度，一点点插入身下人的后穴。 「洛??不??太??」旭语无伦次地哭求，下意识收缩了肌肉。 「放轻松一点。」洛低声说，用手指逗了逗对方正被攻入的洞口。 「是??」嚶嚶喘息着，旭照着命令放松肌肉，全盘接受主人在自己体内的深入。 洛很快开始活动起来。从缓慢的动作和速度开始，渐渐加强，每一次插入时都再更捣进旭的体内一些，一次比一次力道猛烈，速度越来越快。旭的喘叫声越来越诱人，巨大的压迫感使他几乎窒息，激烈的抽插和撞击让他丧失一切理智。 洛毫不留情地在他体内施暴。正面进攻之后，又将旭翻过去，让旭翘起臀部，好让他从后方更深深挺入。腰部、臀部被抓着，被侵略，旭哭喘，叫喊着洛的名字，而洛彷彿回应着他似地，将全身的力量捅入他的身体中。 「啊??啊??」 汗水、泪水、体液，两人的躯体放肆缠绵。床单乱了，被子被推到一边，枕头掉在地上。猛烈的纠缠从床上，到窗边，到衣橱前，到扁长桌上。旭已经数不清自己被洛用多少不同的体位侵入，也记不得自己究竟高潮了多少次。他全身上下无一处是没有被洛啃咬过的，乳头和后穴潮湿红肿，耳朵、颈部、肩膀，甚至手臂和腰侧，全都留下了洛的齿痕和吻痕。 直到洛终于宣佈完事时，旭双腿瘫软，疲惫不堪，整个人趴倒在洛的胸膛上喘息。 两人就这么抱着躺在床上，休息了好一会儿。 洛稍稍撑起身子，一手捧起旭的脸庞，轻柔地吻在旭的唇上。 「去洗澡吧。」 两人各自冲洗完毕后，床单、被套和枕头套也换新了。 他们回归最初的侧躺拥抱姿势。 「我们刚刚讨论以后，觉得你有权知道真相，」洛在旭身后说，声音非常平静：「关于下午在国家剧院发生的事情，还有我们的事情??我的事情。你想知道的话，我明天告诉你。」 旭没预料到主人竟然会主动对他提起一直縈绕在他心头的疑问。儘管已经累得下一秒就可以睡着，终于要真相大白的兴奋之感仍从心底油然而生，让旭微微心跳加速。 「想??我想知道。」 「嗯。那明天说吧。」轻轻的吻了后颈。 互道晚安后，疲倦袭来。旭在洛的怀抱中睡去。 第七章 真相（1） 早晨，旭醒来的时候，洛已经不见了。波鲁爷爷说洛出门办点事，很快就会回来，让旭先吃早餐。平时都在家的小薇和修也不在家，说是进城採购生活必需品。大宅变得格外安静。 波鲁爷爷做的早餐总是色香味俱全，令人口水直流，完全可以和外面的餐厅比拟。小薇总说波鲁爷爷是被洛耽误的蓝带厨师，波鲁爷爷则会呵呵笑，说每天为少爷做饭就是他最大的荣幸。 「感觉好一点了吧？还会想吐吗？」波鲁爷爷一边关心，一边替旭倒牛奶。 被这么一问，旭才突然发现昨天那种浑浑噩噩、一直反胃的状态不知何时消失了。 是在和洛做爱的时候好起来的吗？ 难道，洛是为了帮他舒缓情绪才会??？ 想到昨晚的翻云覆雨，旭的脸一阵热，赶紧摇摇头，塞几口炒蛋进嘴里转移注意力。 「那就好，那就好。身体健康很重要，吃也很重要，吃不了东西，肚子空空的，整个人都不对了。『民以食为天』，这句话说得真好！」波鲁爷爷发出爽朗的笑声。 「波鲁爷爷不一起吃吗？」旭看着对方面前空荡荡的桌面。 「呵呵，老头子吃过啦。人老了，天刚亮就自己醒来了。你们小孩子还光着屁股睡懒觉的时候，老头子就吃过饭，做完早操啦！」 「波鲁爷爷怎么没有跟小薇姊姊和修哥哥一起进城？」 「出门拋头露面是你们年轻人的事，老头子啊，是负责在家看管你们这些孩子的。房子里有人，老头子就不走；房子里没人了，老头子也就没用处啦。」 「别这么说，波鲁爷爷怎么会没用处??」旭慌慌张张地说。 「老头子追着少爷的脚步走到这里，能和你们孩子一起生活到今天，也算是享尽这辈子的福气，」波鲁爷爷的语气忽然变得空灵祥和，眼神飘像远方：「这把年纪了，随时都可能回去见老天爷。老头子只希望你们孩子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话题突然变得令人不知所措。旭不知如何应对，正心慌时，波鲁爷爷起身，大大伸了个懒腰。 「少爷回来了。你快吃吧，吃饱了就去找少爷。老头子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了。」 第七章 真相（2） 吃完早餐后，旭找到洛。洛说想和他到前院去散散步，两人便出门了。 外头天气很好，阳光和煦，微风轻拂。前院有一区是灌木植物围成的迷宫造景，树丛篱笆高约两公尺，进去以后便看不见四周。 不过，说是迷宫，其实范围很小，而且只有一条通路，顺着走就能从头走到尾。迷宫正中央有个小凉亭，凉亭中有几张藤编桌椅。纳比、琼恩和小薇偶尔会在週末到这里进行「少女的下午茶」，由波鲁爷爷亲自准备茶点，修作服务生，让女士们体验极致奢华的五星待遇。 旭只有之前修剪树丛的时候来过迷宫，也是第一次进到凉亭里。藤椅上摆着柔软的坐垫和抱枕，看上起非常舒适，果然很适合举办「少女的下午茶」。 洛找了张长藤椅坐下，拍拍身边，示意旭一起坐。 旭坐下。洛递了个抱枕过来给他。 「身体有不舒服吗？」洛首先开口问。 一开始，以为他和波鲁爷爷一样是在询问关于昨天呕吐的事情，但突然想到也可能是在问激烈欢爱的后遗症，旭的脸颊又立刻涨得红通通的。 「没、没有??」他摇头，难为情地把下巴埋进抱枕。 「那就好，」洛的语气带了浅浅的笑意，又问：「那，有舒服吗？」 这次真的是在问昨晚的云雨了！ 旭连耳根子都涨红发烫，完全不敢正面看洛，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有??」 说完，他更想找个地洞鑽进去。 洛伸手过来，手指轻轻滑过旭的侧脸，而后收回。 「昨天你说你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现在还是想知道吗？」 旭转头望着洛，小心翼翼地点点头：「想知道。」 「嗯。」 似乎在思考如何啟齿，顿了一会儿，洛才开口：「这个世界上，除了人以外，还有另外一种??跟人很像的生物，叫做『鬼』。之前在货仓伤害你的那五个人其实是鬼，昨天在国家剧院的三个也是，那是变化过型态的鬼。」 旭诧异又困惑地皱起眉头。 鬼？之前追杀他的那伙人是「鬼」？ 他们除了异常疯癲之外，完全看不出任何和人不同的地方。倒是国家剧院的三隻怪物就很好理解了。 「一般情况下，鬼和人的外表是一样的。但比起人，鬼的数量很少，平均寿命也较短。因为形貌和生活模式基本上和人一样，所以鬼一直以来都融入在人的社会中，没有自己组成像国家那样的大型组织。」 洛给旭片刻消化资讯，才接下去说。 「鬼之所以会寿命短，是因为鬼天生就带着??你就理解成『诅咒』吧。这个诅咒从鬼出生那天就跟在鬼身后。一开始只是一个小小的点，但会随时间成长。等诅咒长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鬼就会死。这也是鬼和人最大的区别。鬼带着诅咒降生，而人没有。」 旭点点头。 虽然不太能够想像「诅咒」的样子。 「诅咒对鬼而言就像通往死亡的入口，所以被称为『门』。『门』的成长无可避免，但只要得到某一种特定的人类身上的力量，就可以抑制『门』的扩张速度。那一类特定的人类被称为『赤星』——在鬼的语言里，意思是『希望的力量泉源』——而那种力量就叫做『心』。」 旭听得一头雾水。 特定人类身上的力量？赤星？心？ 「『心』??类似于『正能量』。不都说『笑容是可以传染的』吗？大概是这种感觉，虽是无形的力量，但能够透过赤星传递给鬼，帮助鬼抑制『门』的成长。然而赤星的出现是随机的，突发的，类似后天性的基因突变。今天是普通人类，明天突然变成赤星，大部分是这样產生的。赤星本人不知道自己是赤星，但他们身上会有一种味道，可以散播到很远的地方，吸引鬼来。而鬼只有在触碰到赤星本人的时候，才能确认对方就是赤星。」 洛在说这话的时候，一些隻字片语开始在旭的脑海里涌现。 味道？可以散播到很远的地方？ 怎么感觉这段话在哪里听过？ 「其实鬼只要透过肢体接触就可以获得赤星身上的『心』。但自从有鬼发现吃掉赤星的肉可以获得更完整的『心』，还有传言说吃够多的赤星肉就可以打破『门』之后，越来越多鬼开始猎杀赤星了。」 说到这里，旭似乎快要猜到主人接下来要说的话，心跳的声音大得像在耳边震动。 「之前在货仓的那五个鬼，以及昨天在国家剧院的三个鬼，都是『食用派』的，全都是衝着你来，」洛说着，抚摸旭的脸颊：「因为你是赤星，而且是『心』的力量非常强大的特等星。」 旭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是赤星？ 那些怪物想要吃掉他？ 他想起在货仓时，那个疯女人从自己的左手臂切下一块肉，直接放进嘴里吃了，不由得浑身冷颤。 原来那是为了从自己身上获得更完整的「心」？ 想到这里，小薇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脑海中。他想起之前问起洛为什么喜欢赤裸着身体抱着自己睡觉时，小薇回答那是在「充电」。 肢体接触可以获得赤星的「心」??抱着睡觉??充电?? 恍然大悟，旭睁大眼睛看着洛。而洛也似乎预料到前者会是如此反应，眼底带着笑意，捧起旭的手掌，握在手中轻轻搓揉。 「我是鬼。我、波鲁、哈里尔、修、琼恩和露卡都是。小薇、纳比和昂三个人和你一样，是赤星。」 突如其来的真相让旭惊讶得说不出话。 洛是鬼？波鲁爷爷、哈里尔叔他们都是？但他们明明和一般人完全无异啊！ 小薇他们也是赤星？是他们一直在帮助主人抑制「门」的成长吗？ 「那、那些怪物??」 「嗯，那是化形过后的鬼。得到『心』之后，除了『门』不会成长以外，我们有的可以变化型态，有的可以使用??类似『魔法』的东西。」 变化型态？魔法？ 旭想到洛在他周围创造的保护光柱，斩下怪物头颅的光刃，能让人瞬间移动的光幕，还有哈里尔吹了几声口哨，尸体就被大火燃烧精光。 魔法指的就是那个吧？ 「裂缝??也是魔法吗？」旭问。 那个将金发女人和父亲砍成两半的的奇异裂痕。 「嗯。有些鬼可以创造一种暂时的空间——我们叫『隐世』——那些裂痕就是『隐世』的出入口。在远东的一些文化里，他们会用『鬼隐』这个词来形容不明原因失踪的人，像是被鬼带走了一样。事实上，这个国家很多失踪人口的确是被食用派的鬼带走，带进『隐世』，然后杀死吃掉。食用派这样做可以确保身份不会暴露，因为在『隐世』里面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会影响到现实世界——除了对生命体造成的改变。」 旭细细消化着主人给出的资讯。 他记得父亲在逃跑时本想向路人求救，身体却直接从路人身上穿过去，彷彿自己变成了幽灵，彷彿自己和路人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 这就是「隐世」造成的吧？ 而对生命体造成的改变??大概是像死亡之类的？ 在「隐世」里被杀死，就真的会死。 旭想起碎玻璃声，还有以自己为圆心荡出的空间涟漪。被涟漪扫过的地方，例如地板上或墙壁上的大洞、碎石，全部都恢復了原状。 那大概便是「隐世」崩毁、一切回归现实的瞬间？因为在「隐世」里对国家剧院造成的破坏不会影响到现实世界，所以「隐世」崩毁的时候，国家剧院便自己復原了。 另外，获得「心」就能使用魔法这件事，也稍微能解释为什么洛和其他人明明没有血缘关係，却生活在一起。身为鬼的洛等人需要赤星的帮助，而身为赤星的小薇等人也能接受洛他们的魔法的庇护，免于遭受其他「食用派」的鬼攻击。 互利共生的关係造就了现在这个大家庭。 旭低头，望着自己被洛捧在掌心的手掌。 他还有些处于惊讶之中。 自己居然是赤星，而且是什么力量强大的特等星?? 「像这样握手，也可以??给你『心』吗？」旭小声询问。 「可以。」 「要??要拿到多少『心』才够用？」 难得看到洛愣了愣。一会儿，洛失笑，回答：「要一直补充，补充一辈子。」 一辈子？ 旭又一次感到震惊。 鬼要一辈子都依赖赤星的「心」，才不会因为「门」扩张得太大而死亡？ 如果鬼失去了赤星，或者根本找不到赤星，那不就只剩下死亡的份吗？ 为什么会有这样不公平的事情？ 为什么鬼天生必须遭受这样的诅咒？ 「这也是为什么『食用派』会主张吃掉赤星来获得比较完整的『心』，据说那样做可以破坏『门』。有些鬼甚至相信，既然是神给了我们这样的诅咒，只要打破『门』，就相当于打破了神的枷锁，也相当于战胜了神，所以只要破坏『门』就能成为超越神的存在。当然，那只是流言而已，纯粹无稽之谈，完全没有根据。」 洛说的「一辈子」三个字仍在旭的心头馀绕。 他垂下眼眸。替鬼感到难过的心情让胸口鼓鼓闷闷的。 洛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脸凑过去，给旭一个轻吻。 「接吻也可以让我得到『心』。」他说。 被这么一吻，旭的脸再度泛红。 如果拥抱、牵手、接吻都能够给予主人「心」的话，那爱抚、做爱大概也可以吧？ 不知道不同程度的肢体接触，主人获得的「心」的份量是不是也有所不同？ 「你大概是一年前『诞生』的。我记得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外面下着暴雨，我刚到家，就闻到一阵很浓的赤星的味道混着风雨出现，哈里尔、修他们所有人都闻到了。我们从来没有碰过这样的浓烈的气息，就好像??有人在面前打翻了整锅咖哩。」 「我、我闻起来像咖哩？」非常惊讶。 「不，一点都不像。只是打给比方而已，不过是个糟糕的比喻，」洛摆摆手：「总而言之，如果你的气味这么浓的话，被食用派找到也是迟早的事，所以我们开始寻找你。要找到赤星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尤其你又生活在人多的斯拓城。凭藉味道，我们只能知道大概的方向，但要真正确认身分的话，是必须透过肢体接触的。」 如果要肢体接触才能确认的话，的确难度就增加了。总不可能看到每一个人都去和他握手吧。 「我们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你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被那五个食用派的鬼领先。所幸最后有成功把你救出来。」 旭想起修很久以前说过的话。他说洛找了自己找了快一年，还有他们几个人能够找到在货仓被追杀的旭，全部都是因为洛。 如果洛当时没有发现那五个鬼，自己现在是否已经成为亡魂？ 「鬼??可以认得出其他鬼吗？」旭问。 「没办法，因为我们的样子跟人一样，」洛说：「不过快要被『门』吞噬的鬼是看得出来的。快死的鬼脸上会有黑色纹路，从下眼瞼蔓延出来，有点像很重的黑眼圈。那种黑色纹路只有鬼看得到。」 「你们看不到彼此的『门』吗？」 「看不到。『门』是自己的，只有自己才能看到自己的『门』。」随着话语，洛向自己左肩后方望去。 旭看不出洛的表情变化，但确实感觉到洛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深沉。 是因为看见了诅咒一般的「门」吧。 「食用派的鬼会成群结队，即便没有严谨的组织性，在这个国家里还是有几个较大的食用派集团。货仓那五个鬼是其中一个食用派集团的成员，这点他们亲口承认了，但他们并没有向所谓的『领导人』匯报你的事情，所以照理来说，其他食用派应该还不知道你的身分才对。但??」 接下来的话不需要洛说明，旭就理解了。 他的身分已经曝光了，所以昨天在国家剧院才会被鬼追杀。 那绝对不是因为不小心被碰到而被认出身份。昨天约会的一路上，洛都很谨慎地不让任何人碰到或擦撞到旭，就连在人多的地方时，洛都尽量让旭往边边靠。 当时他还不懂洛的用意，只道是洛的习惯。 「虽然已经解决掉他们三个，但难保没有其他人知道你的下落。这段期间，你就先在家里待着不要出门。这里有波鲁的『隐世』罩着，他们暂时找不到你。」 闻言，旭又惊讶地睁大眼睛。 波鲁爷爷的「隐世」？ 原来自己一直都生活在「隐世」里？整个前院、大宅、别馆和后院都在「隐世」的范围？ 他突然想到波鲁爷爷稍早说的话。 ——房子里有人，老头子就不走；房子里没人了，老头子也就没用处啦。 原来他的意思是，自己有维持「隐世」运作的重责大任，必须保护房子里面的赤星们吗？ 「那小薇姊姊他们？」 「小薇他们是一般赤星，味道比较淡，不容易被发现，相对安全。就算被找到了，也有修、哈里尔、琼恩和露卡随时在旁边保护，不用担心。」 话音落下，洛拉起旭的手，示意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旭一阵脸红，又羞又难为情，放下抱枕后乖乖跨坐上洛的大腿。 洛搂着他的腰，拉近两人的距离，鼻尖和笔尖仅数公分之隔。 「昨天很抱歉，没能救到你父亲。」洛望着旭的双眼，低声说。 旭连忙摇头：「请不要这么说，那是没办法的事??」 「我们可以替他办一个丧礼。」 「没、没关係，不用麻烦??」 「你会想念他吗？」 被这么一问，旭一时答不上来。 父亲从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对他拳脚相向，想念吗？不太可能想念那些暴力吧。但毕竟父亲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他的死仍然让旭感受到失去了什么，内心有一部分空荡荡的。 这算是想念吗？还是只是对心中的空缺部分感到不习惯？ 如今他无亲无故，真正变成隻身一人了。 想到这里，旭的眼神黯淡下来，一股悲伤情绪涌上心头。 「既然他不在了，你就留在我身边吧，」洛说着，顿了会儿，决定改口：「请你留在我身边。我需要你。」 旭再一次被洛直率的言语惊得无所适从。 主人居然对自己说「请」，还说需要自己！这又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洛抚上旭的脸颊，手指绕过耳廓，轻触颈部。酥麻的感觉从被触碰的地方荡漾开来。 「我需要你。」洛低沉的嗓音重复一次。 主人的声音像是冬天的阳光，温暖而从容地包覆而来。 旭只觉得不可思议，心情居然这样轻飘飘的，好像整个人飞在天上。 自己竟被需要??！在这个从来只对自己摧残糟蹋、尽情剥削的世界里，竟有人渴望自己的相伴。 不是命令，不是逼迫，而是平起平坐地在同等的高度真诚请求。 鼻子一酸，视线不知怎么地模糊起来。 「是，我知道了。」旭强忍住泪水，抿紧嘴唇，点点头，哽咽着说。 「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是，我愿意。」 「嗯。」 洛开心地笑了，吻上了旭。 第七章 真相（3） 斯拓城中心通往城郊的路上，修和小薇载着十人份的口粮驱车返回大宅。这是他们两人的例行工作。毕竟家里人多，隔三差五便须补充食材和生活必需品；若真有紧急需要，每天进城上班上学的纳比、昂、露卡等人也会帮忙採购。 修负责开车，小薇坐在副驾驶座，仔细检视手中的购物清单。 「鸡蛋，有；冷冻牛排，有；冷冻鸡腿肉，有；米，有；盐，有??」 「吶，小薇，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要买两把刀给旭小弟，开始训练他战斗？枪也行吧，不知道哪里有得买就是了。」修说。 「要训练也是从普通的体术开始吧，哪有人一上来就舞刀弄枪？」小薇苦笑：「再说，买那么危险的东西给旭，小心洛不高兴喔。」 「经验学习法比较有效率啊，实战实作学得最快了，」修露齿嘻嘻笑：「而且洛那傢伙太宝贝旭小弟了啦，这样很不好耶，万一旭小弟又再遇到食用派怎么办？总不能每次都靠洛英雄救美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小薇的视线飘向另一张购物清单。 那是张特殊的清单，为了提前准备而列了五个项目。 其中「小气球八十颗」、「一桶幼蚕」、「军用匕首十把」和「小钢珠十袋」已经被划掉，剩下「汽油五桶」还在清单上。 虽然小薇不特别怕虫，但一想到后座摆着一整个塑胶桶、活生生不停蠕动的幼蚕，就不自觉头皮发麻。 「前面有个加油站，在那里停一下吧。」小薇。 车子弯进加油站的车道，小薇下车买汽油，修则待在车上扮乖乖牌。一次买这么多桶汽油很容易让人起疑，所以他们特地选了偏远的加油站，再派人畜无害的小薇去跟涉世未深的打工小子交涉。 根据过去几次经验，十之八九可以成功买到汽油。 小薇将汽油搬进后车厢，上车，摇下车窗笑容满面地和打工小子挥手告别。 车子继续往大宅的方向行驶。 馀光瞥见小薇将特殊购物清单上的最后一个项目划掉。 修清了清喉咙：「??那个，对不起。」 「嗯？什么对不起？」 「我把你扯进来了。」 「啊，这个啊。说什么傻话，是我自己决定留下来的。」 「可是你是因为我??如果我没有答应洛，你就不用在这里了。」自责到没办法专心开车，修直接在路中间把车子煞住，整张脸埋进方向盘。 所幸城郊路面宽广又没有其他车，才没有酿成追撞车祸。 小薇叹口气，伸手拍拍修的后背，安抚道：「就算你没有答应，我本来就会留下来啊。怎么可能丢下洛，是吧？」 「我就知道！你果然还是喜欢那种没鬍渣又有魅力的成熟男人！」修的声音充满醋意。 小薇忍不住笑出来。 没想到交往了快十个年头，修还是这么没安全感。 小薇回想起当初那个青春的大学校园里，修羞涩地和自己大声告白的模样，还有他在告诉小薇自己是鬼时紧张到哭出来的样子。明明是个好战好血腥的男人，却总是在自己面前展现出反差的、弱小的一面。 或许这就是修这么多年来一直吸引自己的地方吧。 话又说回来，修为什么会把「没鬍渣」列为洛的优点之一啊？鬍渣错了吗？哈里尔叔有点小鬍子也还是很有魅力啊。 「如果我真的喜欢他，早就跟他跑了，哪还在这里跟你瞎混这么久？」小薇斜身，凑过去在修的侧脸亲了一下。 修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望着小薇的眼神像隻无辜小狗。 「哼，对，你的『摘星鬼』是我！」说着，修伸手扣住小薇的下巴拉过去，在小薇嘴唇上轻咬一下，像在宣示主权。他望着小薇的双眸，沉默了一会儿，才黯淡地说：「可是，我只会带给你危险??我明明应该要保护你的??」 「又说这种话。两个人在一起没必要一定是谁保护谁，只要能互相扶持就好，不是吗？」 「还、还是你先躲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等洛把事情解决了，我再去找你？」 「说什么傻话，没有我在你哪来的『心』？万一食用派真的找上门，你没有『心』的话，就像是让两岁小孩赤手空拳打老虎喔。」 「但我是很强的两岁小孩！」 「哈，傻瓜。」噗嗤笑出来。 「而且我可以借用别人的『心』啊，纳比的，或是昂的，啊，旭小弟的也可以。」 「纳比要供应琼恩跟露卡，已经很辛苦了，昂也要负责哈里尔叔和波鲁爷，没有多馀的『心』给你啦。再说，你既然是我的『摘星鬼』，从我这里应该可以拿到更多质量更好的『心』吧？」 「啊，是啦，还是你的最好了。」修烦恼地搔乱头发。 那天，洛跟旭在斯拓城国家剧院遭到食用派的袭击后，洛和修他们所有鬼召开了紧急家庭会议。 这个国家有几个主要的食用派集团，其中一个自称「美食家」——实在是个充满恶趣味的名字——之前在货仓差点杀死旭的五个鬼就隶属于这个集团，在国家剧院出现的三个鬼八成也是。 而「美食家」食用派集团的领导人，是洛的生父。 就小薇所知，洛的生父十几年前开始对鬼的诅咒、「门」的存在、鬼必须依赖赤星而生存的现实產生疑问，并开始思考鬼、赤星、人和神之间的关係。渐渐地，那个男人对于「打破诅咒」的事情走火入魔，深信破坏「门」以后，鬼便能战胜神，并且成为超越神的存在。 从那时候开始，洛的生父成为极端的食用派。 由于他的特殊能力——洛并没有说太多，但似乎和操控其他鬼的「门」有关——许多食用派的鬼开始尊奉洛的生父为领导人，并且自愿成为他的追随者，为他狩猎和进贡赤星肉，「美食家」这个食用派集团于是迅速成形。 原本，洛只是尽量远离生父，不与之同流合污，但也没有主动阻止「美食家」或其他食用派的行动，只是自己保护自己身边的赤星。 但四年前发生了那件事。 那件永远改变了他们的人生的事。 自此之后，洛成为了「食用派狩猎者」，只要被他找到的食用派，一律格杀勿论，当然也因此与生父有了利益上的衝突；毕竟，生父作为「美食家」的领导人，少了几条走狗，就少了可以帮自己搜刮赤星肉的方便道具。 不过，小薇几人能一直安然无恙地生活在斯拓城城郊的大宅，除了有波鲁爷爷的「隐世」助阵之外，很大原因也是洛的生父对此睁一隻眼闭一隻眼。那个男人并没有找到足够的理由对他们出手。 然而，现在旭的真实身份被发现了。 旭是洛的生父也一直在寻找的特等星，而且他很有可能已经知道旭就在洛手中。 若真如此，洛的生父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而要找到他们现在的藏身处并非难事。若他们逃了，再被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为此，洛召开了家庭会议，希望所有人离他而去，包括旭，并由他引诱生父上鉤，自己在大宅内为此事做一个了结。群龙无首，只要解决那个男人，「美食家」自然就会瓦解；没有靠山的食用派不过是一群乌合之眾，没有实质的威胁性。 当然，这个计画被所有人狠狠驳回了。 「哼，那些吃人肉的噁心鬼来一个我杀一个！绝对不会让他们碰你。」修趾高气昂地说着，发动车子。 「要是大魔王来了，你自己也小心一点啦。」小薇的「大魔王」指的自然是洛的生父了。 「我才不怕那个混帐老头！不过就是可以操控其他鬼的『门』吗？有什么好怕的，不要给他控制到就好啦！」 「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被他控制？连洛都不一定赢得了他了。」苦笑。 「你怎么对洛这么没信心？他可是有旭小弟啊，特等星欸，混帐老头可没有。」 「我知道，我只是??」小薇顿了会儿，才说：「我只是怕如果真的被食用派找上了，又会跟四年前一样??」 话没有说完，但修知道她的意思。 大宅后院一个不明显的角落，矗立着两块总是打理得乾净整洁的墓碑。每隔一阵子，墓碑前的花瓶就会换上新鲜花束。 是大家轮流去换的。 「放心，这次没有那种来路不明的臭婊子，不会有事。」修露齿嘻嘻笑。 闻言，小薇忍不住笑出来：「说话真难听。」 「本来就是嘛。你看，旭小弟多好，比臭婊子好太多，洛那傢伙的眼光终于有所长进了。」 「啊，对，小旭确实不错。」偷笑。 「你觉得他们进展到哪里了？」修八卦地挑眉。 「嗯??我今天早上有在洗衣房看到洛的床单喔，刚刚洗好的。」兴奋回报。 「那个不准啦，可能只是洛那傢伙尿床。」认真。 「??你竟然到现在都还没被洛赶出家门，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小薇哭笑不得。 第八章 承诺（1） 自从两人在前院迷宫的谈话后，洛几乎每天晚上回到家都会抽时间陪旭。早到家的话就一起吃晚餐，时间太晚的话就睡前抱着聊一下天，或做爱。 因为旭暂时需要避开食用派的耳目，不能离开大宅，大伙儿彷彿有共识似地，週末基本上都留在家中。昂会主动找旭，教他打游戏机和如何有效率地输出「心」给鬼；修则三不五时把旭拉去后院，逼他一起锻鍊体能，教导他防身和攻击的武术，琼恩偶尔会加入他们。 「因为『心』是像是正能量一样的东西，所以在给鬼的时候要想一些开心的事情，像是考试考了全班最高，或是游戏破关。」昂坐在客厅沙发上，竖起手指学着老师的口吻说。 旭和平时一样坐在地毯上认真听讲。一旁，露卡趴在地上画画，两隻小腿在空中晃啊晃的，一隻手出借给旭作为练习道具。 「开心的事情??吃到好吃的食物的感觉，也可以吗？」 「可以啊。你先不要想，碰露卡一次；然后开始想，再碰她一次。」昂一本正经地出作业。 旭点头，不带情绪地碰了露卡的手背。露卡害羞地咯咯笑出声。 「怎么了？」旭紧张地问。 「旭哥哥的『心』甜甜的，像香草棒棒糖。」露卡在画纸上画了一隻吃棒棒糖的可爱幽灵。 不知道触碰手怎么能感觉到甜甜的。是触觉与味觉的感官位移吗？还是类似联觉的东西？ 旭将手拿开，进行功课的第二部分。 他回想波鲁爷爷的厨艺，三分熟的鲜嫩牛排、热腾腾的蕃茄海鲜燉饭、世界上最美味的玉子烧、刚炸好的盐酥鸡??光想着就要流口水了。趁着感觉正热，他又碰了露卡的手背。 「啊！」露卡大叫出声，吓得旭赶紧把手抽回。 「怎么了？」旭和昂都又困惑又紧张。 「我画到外面了啦！」露卡嘟嘴指着画纸，上色到一半的棒棒糖有一点涂出边界。 「你认真一点啦，旭哥的训练很重要，会影响到洛的，你懂不懂？」昂不高兴地皱眉。 「有啦有啦，旭哥哥的『心』现在是焦糖巧克力喷泉，比较甜，输出量也变多了。」露卡敷衍地翻了个身。 路过客厅的小薇见状，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又在训练啦？进展如何？」 「还行吧。旭哥本来就是特等，不特别训练应该也可以稳定输出。」昂搔搔头，耸了耸肩。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到时候可能会害怕，或者惊吓，兵荒马乱的，就算是特等星，输出也有可能受到影响喔。」小薇用妈妈的口吻说。 旭嚥了嚥口水，有些不安。 「任何负面情绪，或是反抗的、不情愿的心态，都有可能让你的『心』没办法好好传达给洛，所以保持心平气和很重要。」小薇继续说明。 「之前爹骂我的时候，我很不爽，结果听说他整个晚上都没办法从我这里得到『心』，只好去找小薇姊。」昂的表情有些心虚又有些得意。 可怜的哈里尔，竟然落到命悬脾气暴躁的青春期小孩手上的田地。旭不禁同情起哈里尔。 「纳纳上次跟我姊姊吵架的时候，也都不给我姊姊『心』，只给我。」露卡露齿嘻嘻笑。 「其实我们没办法控制输出量啦，但可以控制心情，而心情会影响『心』的输出量。」小薇解释。 大伙儿也推测过，这大概就是为什么食用派的鬼会觉得直接吃赤星肉更有效。毕竟尸体不会反抗，而且进入消化道后，整块肉被身体吸收，所谓的「肢体接触」条件也达成，甚至达到了分子层级的接触。 一旁，修扛着两綑粗铁链走来。 「唷，旭小弟，长肌肉的时间到了，来锻鍊吧！」 「啊，是??」旭急急忙忙起身。 「修哥哥好像一直都是跟小薇姊姊拿『心』，对吧？没看过小薇姊姊不给『心』的时候。」露卡躺在地上，歪头看眾人。 修露齿灿笑，一把从后方抱住小薇，骄傲地说：「因为我是她的『摘星鬼』啊！」 「无聊，爹也说他是我的『摘星鬼』，我还不是可以不给他。」昂撇了撇嘴，上半身陷进沙发里，开始打游戏。 旭之前问过「摘星鬼」是什么意思。 所谓「摘星鬼」，就是摘下了特定赤星的鬼，也就是说，那个鬼和特定赤星之间有所谓的「真爱」。 「真爱」听上去庸俗，但它泛指各种形式的爱——情人的爱，兄弟姊妹的爱，父母的爱，朋友的爱——只要是真心关切并且在乎对方，这样的思想方式都可以被视为真爱。据传闻，拥有真爱的鬼能够从被摘下的赤星身上获得加倍的「心」，而被摘赤星能够输出的「心」的品质和纯度也会有所提升。 旭时常思考，彼此之间存在真爱就能够完成摘星，但真爱到底是什么？什么程度的爱才算是真爱？ 如果洛成为旭的摘星鬼的话，他是否也能从旭身上获得更多更高质的「心」？ 「好了，没时间聊天了，是男人的话，果然还是要长肌肉最实在！还要战斗！是男人的话，绝对要学会战斗！」修大声嚷嚷，催促旭赶紧跟他到后院去。 第八章 承诺（2） 修作为旭的师父，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恶鬼」甚至「魔鬼」了。 绕大宅跑两圈是热身，青蛙跳别馆一圈是序幕，伏地挺身五十下和仰卧起坐五十下是例行公事，进入正式的武术训练后，还要拿木剑和修的铁鍊对打。偶尔更会有琼恩追加的生存游戏，旭必须在琼恩降下的枪林弹雨中——子弹是小水球——一边闪躲一边衝向摆在终点处的旗子，在没被水球击中的条件下夺得旗子才算成功。 一天的训练下来，旭累得精疲力尽。吃过晚饭洗好澡后，他倒卧在房内小书房的沙发上，手中抱着一本莎士比亚的《暴风雨》，才看了两页就敌不过睡意了，眼皮沉重到睁不开。 露卡、昂和纳比明天还要上班上课，大伙儿早早就各自回房就寝。大宅内安静祥和，与窗外的夜晚虫噪形成对比。 这样的寧静虽然怡人，却也同时让旭隐隐感到不安。 太过安静的时候他会胡思乱想。以前经歷过的种种可怕回忆如霉菌般扩散，一点一点从心底深处啃噬蔓延。 耳边渐渐响起嘲讽、怒骂、唾弃的吼叫，父亲和有钱租客们曾经的施虐行径和狰狞嘴脸在眼前浮现，皮肤死灰、眼睛血红的变化型态的鬼倏然衝出，如指甲刮墙的恐怖吼声刺穿耳膜，他们覬覦自己、垂涎三尺，父亲和两个女人被砍成一半的尸体倒卧在血泊中，曾经追杀过自己的一男一女被囚禁在别馆地下室，性器被切除、手臂被剜肉，凄惨凌厉的吼叫犹在耳畔?? 就在不安的情绪达到最高点时，洛打开了房门。 「我回来了。」 具磁性的低沉嗓音将旭混乱的心绪瞬间镇定下来，脑中震耳欲聋的杂音也一扫而空。 疲惫的感觉在归人的身影中渐渐退去，旭起身迎接主人，注意到主人的衣服和早上出门时不一样，身上也传来淡淡的沐浴精香。 旭知道这代表什么。洛今天又遇到食用派的鬼了，而且陷入过激烈的战斗，因而弄得全身污泥血水。 自从得知鬼和赤星的真相后，洛不再对旭隐瞒自己会主动猎杀食用派的鬼的事情。但出于不想让旭看见「食用派垃圾留下的脏东西」，战斗过后，洛总是在别馆洗过澡才回大宅，洗掉身上的血腥味，换上乾净的衣物。 洛一如既往地将前来迎接的旭揽进怀中，低头落一个深情的吻在后者唇上。 沐浴乳和洗发精的味道飘进旭的鼻腔里。 好香。 「又??找到坏的鬼了吗？」旭怯生生的语气问。 「嗯。」洛回应。 两人来到小书房的沙发，洛坐下，将还站着的旭拉近自己，两人的上半身贴着彼此，鼻尖的距离很近。 不满足似地，洛又吻了旭一次，才接下去道：「今天很累吗？」 「有、有一点。」旭和往常一样，将昂如何训练自己的「心」的输出能力，和修对自己的魔鬼训练，一五一十地告诉洛。洛一如既往地用非常专注的表情聆听，偶尔会提一些问题，然后旭再回答。 「辛苦了。」洛的手指顺了顺旭的发丝。 「不，洛才是??」旭不太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对主人的关心，两手在内心慌乱之间下意识地搭上洛的肩膀。 洛皱了眉头。 只有一下子，他很快换回平时的表情。 但旭注意到了。 「你、你受伤了？」慌慌张张地把手拿开，举到空中。 旭定睛一看，发现洛的衣领下靠近左肩膀处稍微有些红肿，衣服遮着看不清，但隐隐约约辨识出衣服下有纱布包扎的轮廓。 「小伤而已，别担心。」无所谓的轻松语气。洛将两手伸到旭的上衣底下，温暖的手掌在旭的背部和腰侧来回抚摸。 「怎么没有用治疗??？」旭知道洛的其中一个魔法是让自己或别人的伤口快速癒合。 「『心』不够了，用不出那些。」洛无奈浅笑，再一次吻上旭。这次不是那种轻柔的、点水般的动作了，而是热情缠绵的长吻。 「你来帮我补充吧。」 第八章 承诺（3）（H） 旭被吻得两腿发软，细微的呻吟从喉咙发出，脸颊和内心都烫烫的。他半倚靠在洛身上。洛一手环抱旭的腰作为支撑，一手将旭的上衣掀起来。 他放开旭的嘴唇，将掀起的上衣衣角拉到旭嘴边。 「咬着。」他轻声下令。 旭乖乖将自己的衣角咬住，将底下那片诱人的肌肤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主人面前。 洛首先刻意避开敏感带，单纯抚摸、舔舐旭的胸、背、腹和腰，光是如此的爱抚就已经让旭身体颤抖起来，咬着布料的嘴中发出闷哼。感受到旭的身体逐渐暖和，洛进攻那两颗早已挺立着等待疼爱的乳头。舌头在乳头周围旋转，嘴唇吸吮，舌尖来回快速撩拨，配合牙齿的轻柔啮咬以及手指在另一颗乳头的逗弄。 旭无法克制地仰起头娇喘，差点就要咬不住衣角。身体抖得厉害，双腿已经站不稳了，膝盖跪在沙发的边缘勉强支撑。他感受到自己火烫的下体有了反应，前端似乎沾溼了裤子。 按照平时的模式，洛会使用各种方法让旭舒服到脑袋一片空白，而后才将人毫无保留地吃抹乾净。然而今天在玩弄完乳头，旭已经无法正常思考的时候，洛停下了动作，将衣服从旭嘴里抽出来。 旭双眸迷离地喘息着，带点困惑望着洛。 「今天想试一下新东西，」洛说着，手指抚上旭的嘴唇，凝望猎物的视线落在旭的唇上：「来，跪下。」 闻令，旭乖乖跪下，然后花了两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脸颊立刻泛上一片潮红。只见主人把裤子解开，将已经硬起的阴茎摆到旭面前。 「含住。」洛抚摸旭的头顶，稍微施了点力将后者的头按下。 面对洛高高在上俯视的压迫感，些许不安和恐惧的情绪涌升。旭的声音颤抖着，有点破碎：「洛，我、我不会??」 「我教你，」洛顺了顺旭的头发，说：「听话。」 「是??」从来都不可能反抗主人的。嘴唇已经碰上主人的性器，旭用双手握住，害怕而小心翼翼地含住前端。 光是前端就将旭的嘴巴塞满了。 「很好。慢慢动，小心牙齿不要碰到了。」洛满意地带着旭缓慢地前后抽送。 旭顺着洛的力道和律动，胆怯地用嘴服侍主人，逐渐增加含进口中的比例。巨大的异物探入口腔的感觉十分强烈，尤其当洛顶到旭的喉咙深处时，铺天盖地而来的窒息感逼得旭嚶嚶啜泣，急促喘息起来。然而在紧张不安和恐惧之中，一点不情愿的厌恶感也没有。 旭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耳根子和颈部都在发烫。他吸吮含在嘴里的东西，一边吞吐一边发出小声的呻吟。 「舌头也要记得用。」洛拉起旭的头。 「是??」他畏怯地伸出舌头舔舐阴茎的侧边和前端，偶尔会再次含住，将主人的性器吞到喉咙最深处。 不知道服务了多久，洛拍了拍旭的头顶，示意他停下。 旭站起身。 「看来还需要多练习。」洛轻抚旭的脸颊，语气和浅笑似乎有些无奈。 旭涨红了脸，难为情地低下头：「对、对不起??」 「我先示范一次吧。」说着，强劲的力道一拉，旭立刻倒卧在沙发上，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自己的裤子被扯下，挺立的下体暴露出来。 「啊，洛??」旭又惊又羞地缩起身体，下意识想逃跑，然而洛没有给他机会，大手一握，旭立刻成为砧板上的待宰羔羊。 「洛，不??」反抗的声音只来到嘴边，便化成阵阵娇嫩的喘声。 下体整个被洛含住，潮湿温暖的口腔包覆而来，强烈的快感衝上脑门。有律动的吸吮起来，刚刚好的力道让旭几乎快要舒服到昏过去。柔软的舌头顺着形状在边缘搔刮、逗弄，手指在囊袋上滑过、揉捏，每一次触碰都激发出火烫的电流，窜到旭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 「啊??」身体无法控制地拱起，旭紧抓沙发扶手，止不住流泻而出的叫声。而当洛彷彿真要逼得旭晕厥似地，伸手同时挑逗旭高挺的乳头时，旭再也忍不住。 「不、不行了??」无助地哭喊。随着一阵近乎窒息的痉挛，旭在洛嘴里高潮了。 洛放开旭，舔了舔嘴唇。 「味道很棒。」他轻笑，亲吻旭的耳朵与脖子，不给予对方休息时间，在润滑液的帮助下，很快将手指插入旭的后穴中。 旭才刚高潮结束，还恍恍惚惚愣神时，立刻又感受到后方的异物入侵。他喘叫出来，再度拱起身子，纵慾的泪水从眼眶奔流而出，全身每一分肌肉都因欢愉而颤抖不止。 洛与旭身体交合时，旭的身体湿透，哭喘的声音已变得有些沙哑。旭站立着，两手撑在沙发上，双腿打开。洛抓住旭的腰部，从后方直直挺入，丝毫不留情地猛力抽插，小书房被两人躯体碰撞的声响和旭的娇喘淹没。 「啊??啊??呜??」被猛烈侵犯的快感让旭双脚发抖，后穴一下子变得湿润肿胀。很快他便再也站不住，腿一软，跪倒在地。洛压上来，在柔软的地毯上扳开旭的双腿后，正面进攻。 洛一次又一次衝击，在旭的体内翻捣，激烈的肆虐让旭感觉到五脏六腑都要被搅烂了。旭哭喘着，接受主人偶尔落下的长吻，乖乖地任由他掠夺。在地上的缠绵持续片刻，旭整个人被抱起，两人面向彼此坐上沙发。 洛的阴茎塞满了旭的后穴，因旭的自身重量加持而挺得更深。洛拥抱着旭的身体，啃咬怀中人的颈部和耳朵。 「自己动。」洛在他的耳畔说。 「是??」又是羞得无地自容。 听话地扭动下半身，使主人的阴茎在自己的后穴搅弄，旭止不住哭喘和呻吟，确确实实感受着巨大异物在体内蹂躪的欢快。 「洛??洛??」旭一遍又一遍重复叫喊主人的名字，彷彿眼中和世界里只剩下主人的存在。洛在旭身上种下无数个吻痕，忠于慾望地彻底品嚐捧在手掌心那人的每一寸肌肤。 火热的缠绵持续了许久，从沙发、地板，到墙边，书柜上几本书还因两人一次不小心的撞击而掉落在地。最后他们来到寝间，旭跪趴在床上，上半身贴着床单，臀部高高翘起。洛从后方挺进，抽插的速度越来越快，力道一次比一次强劲。 洛的气息变得粗重，而旭早已丧失最后一点理智。 「不??不行了??啊??！」 在旭的哭喊和身体痉挛的抽动下，两人同时到达云雨顶峰，射精。 肌肉放松，旭累得趴倒在床上。洛也趴下，将一部分的重量压在旭身上，让两人赤裸的躯体紧紧贴合。他低低喘息着，在旭的后颈轻轻亲吻。 就这么拥抱了一会儿，洛才翻身坐起，背对旭，将左肩膀的纱布撕掉。纱布下方是两道平行的划伤，从肩头延伸到后背，大约二十公分长，各一公分宽。伤口不浅，黏着红黑色的血块，且不知是否因为方才的激烈运动，组织液沾满了整块红肿的受伤区域，看上去非常吓人。 是被变化型态后的鬼抓伤的吗？ 旭被伤口的样子吓了一跳，这才稍稍从放纵中回过神。 只见洛把右手掌覆盖在受伤的区域，嘴中唸了一段鬼的语言，手心慢慢发出一团温暖柔和的光。笼罩在柔光之中的伤口开始癒合，不一会儿功夫便完全消失了。 洛从床头柜抽了卫生纸，将多馀的血块、皮肤碎屑和组织液擦掉。他回头，摸了摸旭的脸庞。 「谢谢。」他露出柔和好看的微笑。 是为了新获得的「心」而向旭道谢吗？ 但，一开始会受伤、会没办法使用治疗的魔法，就是因为「心」不够?? 旭坐起身，拉过被单遮掩自己满是疤痕的身躯，低着头不敢正眼看洛：「对不起。」 洛站起身。「为什么道歉？」 「如果，我给的『心』够多的话，就不会那么快用完了??是、是我害你用不出魔法，还害你受伤??」旭越说越小声。 「我受伤是我自己不小心，怎么会是你的错？」洛招了招手，示意旭跟他一起到浴室去。旭乖乖跟上，但仍然愧疚地低着头。 第八章 承诺（4） 热水冲刷下来。洛从后方抱住旭，将脸埋在旭的颈侧。两人就这么站在温暖的水流下。 如果洛藉由拥抱、做爱获得的「心」够多、储备量够大的话，那他理应可以在持续抑制「门」的成长的同时，用多馀的「心」作为魔法原料来对抗食用派的鬼。以洛的能力而言，区区变化型态的鬼算什么？套一句哈里尔的话，要解决那些「不三不四的食用派走狗，根本就像把垃圾拿出去丢一样简单」。 但洛今天受伤了，伤口不小，还在战斗结束后耗尽了「心」，导致他无法帮自己治疗。 如果洛不是在战斗结束后，而是在战斗当中突然用完「心」，那后果会如何呢？ 洛有办法在没有魔法的状态下对抗其他有魔法的鬼吗？就算打得过，也绝对会受伤的吧？就算不会受伤好了，就算洛赤手空拳一样能「把垃圾拿出去丢」好了，那「门」怎么办？「门」的扩张速度不可控制且不可预期，万一在洛赶回家补充「心」之前，「门」就已经成长到足以吞噬掉他怎么办？ 被「门」吞噬的话，洛必死无疑吧？ 洛会死，都是因为「心」不够用。 而「心」不够用，都是因为自己的给予得太少。 洛会死，都是自己的错。 「是我的错，都是我给不够，你才会受伤，你才会??才可能会死??」想到这里，旭有些哽咽，肩膀微微颤动，洗澡水从莲蓬头冲刷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旭，不要责怪自己，我也不可能责怪你。受伤，或是死亡，那都不是你或我能够控制的。」 「可是、可是我可以给你更多，我应该还可以再给你??！」被想象中主人死在恶鬼手下的身影侵蚀思绪，旭转过身抬头望着洛，难过得哭出来，情绪有些激动，身体因而颤抖。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我很感谢你。」洛说着，轻轻吻住旭。 旭感受主人嘴唇传来的温度，止不住哭泣。 其实洛负伤回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洛可能认为瞒过旭了，但其实旭知道。 好几次，修和小薇被刚刚廝杀结束、直接回到别馆的洛唤过去，名义上是送换洗衣物，实际上是先让小薇在别馆帮洛补充「心」，让他得以在治癒自己后才回大宅见旭，假装一切无恙。 有一次武术训练的时候，修不小心说溜嘴了。那次只有他们两人，所以修央求旭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今天没有请小薇先帮忙，恐怕是因为回来的时间太晚，小薇已经就寝。 修从来没有「心」不够用的情况，哈里尔也是，琼恩也是；只要小薇、纳比、昂没有故意不给，他们就能只靠一个赤星便获得足够的「心」来支撑「门」和魔法。 或许可以反驳，洛是因为主动猎杀食用派，「心」的使用量较大，才消耗得比较快；但哈里尔和琼恩每天都进城担任纳比和昂的护卫工作，频率虽然较低，却也有遇过食用派的攻击。 为什么他们就够用？ 是因为他们是摘星鬼吗？ 是因为小薇和修、纳比和琼恩，以及昂和哈里尔之间有所谓的「真爱」，所以能够给予的「心」的质量更高、份量更大吗？ 但真爱究竟是什么？旭对洛的言听计从和绝对忠诚，算是其中一种真爱的表现形式吗？旭不希望洛受到伤害，不希望洛死去，这样算是真爱吗？还是只是自欺欺人的善人情结罢了？ 床单、被套再次换新。寝间剩下床头的小夜灯。洛坐在床缘，将旭拉到身前，搂住对方的腰。 「还在想我受伤的事吗？」低沉的嗓音询问。 旭的眼睛因为哭过而显得有些红肿。他望着主人，垂眼，小声应了声「是」。 洛没有说话，只是抚摸旭的发丝，像是在安抚他，随后双唇凑上，交换一个缠绵的吻。 酥酥麻麻的感觉在旭的肚子里翩翩起舞。 「洛，如果??你是我的摘星鬼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旭小声问。 洛轻笑：「那也不一定。」 「我、我想被你摘下，」旭鼓起勇气，稍微提高了音量，直直望入洛的黑色眼眸，努力保持语气的坚定：「我想给你更多更好的『心』。」 「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很高兴，但『摘星』或是『被摘』不是想做就能做到。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没办法靠意识控制，也强求不来，所以我不会要求你让我摘下，也不能保证我可以成为你的摘星鬼。」洛的话语平和而安稳。 旭抿紧嘴唇，失落地低下头，别开视线。 自己真的这么没用吗，什么忙都帮不上?? 思绪中的罪恶、消沉、无助和黑暗不断涨大。 「话虽如此，我们还是可以试着一起朝那个方向努力，」洛接着说，大手抚上旭的脸庞捧起，让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我会尽我所能证明我是有资格摘下你的。你也努力，证明你愿意被我摘下的心意，好吗？」 主人的话语如同一线曙光，强而有力地打入旭内心里的汹涌暗夜，一瞬间将黑暗里猖狂的魔鬼驱散而空。 旭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 洛愿意尝试摘下自己吗？他愿意与自己建立「真爱」的联系吗？ 一股暖流随着越发明亮的光芒从心底涌出，扩散到身体的每一寸末梢，覆盖了思绪中每一个阴暗角落，直到暗夜的魔鬼再也没有栖息藏身之处。 第一次，旭咧嘴笑了，展露出那个年纪应有的无瑕笑容。 「是！」 第九章 暗涌（1） 四年前，距斯拓城车程十六小时，首都梅尼城 放学的鐘声响起，孩子们脱离苦海似地欢声尖叫，迫不及待收拾书包。有的一溜烟衝出教室，有的三五成群离开，有的慢吞吞地一边聊天一边收拾满桌文具，主要在聊天。 洛整理好桌上刚收回的一叠功课，立起来敲桌面，将纸堆的边缘弄齐。被同学冠名「班花三人组」的三名女孩扭扭捏捏地走到洛的桌边，咯咯笑着互相推挤，有点羞赧，又有点像在恶作剧。 洛望着那古灵精怪的三人，露出一抹无奈的浅笑。 自己实在弄不懂这个年龄的小女生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怎么了？」洛用温柔的语气问。 小百合被鳶尾和茉莉推出来，摆手娇嗔「你们很烦耶」，却藏不住嘴角害羞又兴奋的笑意。她羞答答地将头发拨到耳后，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洛，用撒娇的声音说：「老师，你上次不是说，如果考试考一百分的话，就可以盖一个星星印章吗？」 鳶尾和茉莉也在后头点头附和：「对啊，老师。我们今天有考一百分耶。」 「啊，是，你们今天的随堂小考都一百分，真的很棒呢，」洛微笑：「不过，之前说的星星印章只适用于期中考和期末考。随堂小考都给的话，老师可能很快就要买新的印章了。」 「蛤，为什么随堂考没有？」班花三人组露出哀怨的眼神，尾音拉得老长。 「随堂小考要拿一百分很容易，这样就可以盖星星印章的话，不就太没挑战性了吗？」 「老师小气！」小百合鼓起腮帮子，鳶尾和茉莉也不开心地双手叉腰。 真是拿这些孩子没辙?? 洛故作玄虚地扫视教室一圈，小心翼翼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三根之前大受学生好评的棒棒糖，迅速递到女孩们手中，压低音量道：「因为只有你们三个这次考一百分，所以老师特别优待，别的同学没有。赶快收起来，不要被别人发现。」 女孩们乐得花枝乱绽，咯咯笑着收下棒棒糖，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老师掰掰！」 「回家路上小心，明天见。」洛朝她们挥挥手。 一回头，猛地看见几个男学生手臂交叉抱在胸前，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为什么她们女生可以有棒棒糖？老师偏心。」山姆皱紧眉头，眼神是生气带点鄙视的样子，让洛想到那些脾气古怪的老人家。 「她们今天随堂小考一百分，那是给她们的鼓励。」 「我昨天随堂考也一百分啊，为什么没有棒棒糖？」山姆抗议。 「我也是啊，我昨天跟前天都一百耶！」强尼附和。 「老师都对女生比较好啦！」「偏心，偏心！」杰克和凯文跟着大声嚷嚷。 真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应付小孩子?? 洛被舆论挞伐得满身弹孔，只得赶紧祭出棒棒糖贿赂手段，终于好不容易息事寧人。 孩子们在一声声「老师掰掰」下离开教室。教室少了声音源头，一下子安静下来。 轻快的步伐声从走廊传来，来到教室门口。一名年轻女子朝教室内探头。 「洛？」 洛闻声望去。 女子的瓜子脸映入眼帘。漂亮的丹凤眼和略带调皮的笑靨让人不小心看得出神，乌黑亮丽的长发轻飘飘的，配上浅色系的宽松连身裙，散发着超脱尘俗的仙灵气质，就像森林里的精灵。 她双手搭在身后，一晃一摆地走到洛的桌边。 「又被打劫棒棒糖啦？」女子嘻嘻笑，看着空无一物的可怜抽屉。 「小孩子真可怕。」洛苦笑。 女子名为香緹，和洛一样是梅尼第一小学校的三年级班导师，带的是六班，就在洛的七班隔壁。两年前，她比洛早几个月开始上工，算是洛的前辈。 两人在隔壁班，又都是年轻老师，自然很快熟络起来，不过一直都仅止于良好的同事关係。直到一年前的那件事。 「有点紧张呢。」 两人一起离开学校，搭上首都引以为傲、四通八达的地下铁路。此时正值上下班的尖峰时刻，地铁上人潮汹涌，一不小心就会被人群挤得必须缩起肩膀，尤其洛这样偏高大的身型更是显得彆扭。 两人面对面缩在车厢的门边。香緹背靠车厢壁，洛则挡在她身前，替她阻隔其他乘客的推挤。 「紧张？」洛问。 「第一次去你家啊，还要见家人。进展会不会有点快呢？」香緹自嘲地吐吐舌头。毕竟他们也才开始交往半年而已。 「你担心的话，我们可以改变行程，就我们两个出去吃饭，」洛浅笑，俊挺的笑容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青涩气质：「但小薇会很失望就是了。她应该已经煮好晚餐在等我们了。」 「啊，你怎么可以情绪勒索！」香緹抗议地鼓起脸颊。她的个头娇小，鼓起脸的时候好像小河豚，让洛忍不住笑出来。 「抱歉抱歉。没事的，不用想太多，我家里的人都很期待见到你。倒是我比较担心被你看到我们这么多人挤在那样的小公寓里，好像??有点寒酸。」苦笑。 「才不会呢。」香緹露齿一笑，轻轻吻上洛的双唇。 香緹和洛一样是鬼。 一年前，香緹在学校附近被捲入食用派袭击学生的事件中。身为赤星的男学生被鬼吃掉腰侧大半的肉，前来接送放学的父母被杀，香緹自己也因为想保护男学生而身受重伤。 刚好那天哈里尔有事到学校找洛，撞见此事，出手相助，顺利救下香緹和奄奄一息的男学生，也把食用派恶鬼烧得精光。 男学生名为昂。因为唯一的亲人都死在恶鬼手下了，他便索性跟着救命恩人哈里尔，一起住进洛的家中。而香緹是鬼的事情也因此曝光。 「怎么办，真的好紧张喔！我看起来怎么样？」 终于来到公寓门口了。香緹压低声音，努力拍平自己的衣角。 「你看起来很美。」洛宠溺地微笑，牵起香緹的手，钥匙旋转，打开家门。 「妈，大家，我们回来了。」 第九章 暗涌（2）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公寓套房。玄关处摆了两个鞋柜，可见这个家的人数不少；廊道的墙上掛着大大小小的照片，有明显年代久远的婴儿照，也有近期的家庭聚餐照。客厅和餐厅是连在一起的，餐桌上早已摆满丰盛的食物等待两人。 小薇一见他们到家，立刻热情地衝上来。 「啊，你们回来啦，欢迎欢迎！这位就是香緹吧？小小隻的好可爱喔！」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洛终于肯带回家的女朋友，表情像极了邻里中最爱八卦的三姑六婆。 修从客厅沙发上探出头：「喂，洛，香小緹的能力是什么？强吗？我可以跟她打一场吗？小薇可以借她『心』喔，可以吗？可以打吗？」 「我先打你！」小薇衝回去教训口无遮拦的伴侣，修抱着挨了一拳的头顶哀嚎。 「这是小薇和修。你不用在意修说的话，他只是随便问问。」洛介绍道。 「我很认真问！」修抗议。 「你们好，今天晚上打扰了。」香緹慌慌张张地行礼，一不小心来了个九十度鞠躬，礼貌过头，看得修又毫无礼节地大笑出来。 「她鞠躬耶！」修笑到眼角有泪。 想当然尔，头顶很快又迎来小薇的爱的教育。 「我、我其实没什么特殊能力，最多就是开个『隐世』，所以可能跟修打不起来。」香緹苦笑。 「那你变身跟我打！」 「这??我也不太会化形。」笑容更苦涩了。 「变化型态也不能？你还真弱耶。」修搔搔脸颊，坦率地说出内心想法。 下一秒他不仅遭到小薇出拳叫他闭嘴，连向来脾气好的洛都忍不住升起怒意。 「说话注意一点。」洛皱眉，声音略沉。 修打了个哆嗦，小声哀号「洛好可怕喔」，鑽进小薇怀中讨拍。 「香緹，你先坐下吧，」洛替伴侣拉开餐桌的椅子，让香緹坐进去后，才问一直在沙发上默默看报纸的哈里尔：「妈跟帕格呢？」 「楼上，昂已经去叫人了。」哈里尔慵懒回答，眼睛都没抬。 话音未落，便听见轻快蹦跳的脚步声从楼上奔跑下来。 「爹爹，叔叔婶婶说给他们的五分鐘，他们要穿衣服！」十岁的昂天真无邪的洪亮声响从楼梯口传来，哈里尔差点没把嘴里的威士忌喷出来。 「帕格那傢伙都跟我儿子说了什么，看我不宰了他??」哈里尔眼中闪现杀气，但在昂蹦蹦跳跳跑到他身边的时候，立刻变得柔和。 「对了爹爹，你上次说，我如果这次期中考有全年级前十名的话，就要买『第一代翡翠级天堂1000』游戏机给我的。」昂趴在哈里尔的沙发扶手边，眨着圆不溜秋的黑色大眼睛，像极了小狗。 「喔，是啊，但成绩还没公布吧？」 「今天已经公布数学跟社会了，两个都有九十五分以上，老师说是全班最高的！」语气非常骄傲。 洛和香緹下意识挑起眉毛拉长声音，异口同声：「喔，九十五分很厉害耶！」 「你们两个真是职业病犯，」哈里尔撇嘴，回昂：「很棒啊，九十五分，但也要看其他班考得怎么样，还有其他科目。」 「知道啦，我觉得一定可以，前十名。嗯，一定可以。」非常有自信。 「好样的，不愧是我儿子。走，去餐桌。」哈里尔揉了一把昂的头发，收起报纸起身。 洛之前和香緹说过，昂并不记得自己被攻击那天发生的事，也不记得香緹曾出手帮助他，只知道自己被哈里尔救了。哈里尔倒是记得香緹。在坐到餐桌旁时，他礼貌性地朝香緹点点头，才拉了椅子坐下。 「去帮大家盛饭。」哈里尔指使昂到厨房去。 「知道了，爹爹。」昂乖乖跑进厨房。 香緹忍不住失笑：「感觉起来是又听话又自动自发的孩子呢。看来??恢復得满好的吧？」 她指的自然是昂从被食用派攻击和父母双亡的惨痛经歷中振作起来的事。 「那当然，他可是我教出来的孩子。」哈里尔的语气透出骄傲。 修在一旁小声咕噥「才教了一年而已，自以为勒，等他进入青春期你就知道了啦」，被哈里尔直接当作耳边风。 几年后，若哈里尔回想起这段，恐怕会后悔没有多加留心修的忠告吧。 小薇、修和昂都在餐桌边坐定后，家中的最后两名成员终于下来了。 洛的继父帕格是哈里尔的亲弟弟。原以为会和哈里尔是差不多类型的粗獷大叔，然而出乎香緹意料地，帕格是个体型偏瘦的斯文男人。他带着眼镜，下巴有点鬍鬚，身穿浅色短衬衫和卡其色长裤，打扮得像个大学教授。 帕格一见到眾人都在等，有些不好意思地掛上一个温文儒雅的歉疚苦笑，与身边人四目相望：「真糟糕，迟到了。」 站在帕格身旁的女人名为菲茨，是洛的亲生母亲。她明明已经年过四十五，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年轻外貌和穿着打扮，若是不说，别人可能还以为她是洛的姊姊，甚至妹妹。 菲茨双颊一阵潮红，羞赧地用绵羊般的力道捶了帕格的手臂一拳，小声抗议：「都是你，说什么时间够??」 「一不小心太沉浸了就没注意到，对不起，下次做的时候会——」 「喂，这里有小孩！」哈里尔一副恨不得挖个洞把弟弟和弟媳埋了的表情。 「妈，帕格，这是之前跟你们说过的香緹。」洛替眾人介绍彼此。 他们都坐上了餐桌。大伙儿终于开始享用丰盛的晚餐。 饭桌上，好奇宝宝代表的修问了香緹不下十个问题，基本上都是围绕「有家人吗」、「家人也是鬼吗」、「家人很强吗」、「可以跟你的家人打打看吗」的话题打转，害香緹不知如何应答。她简单回答家人都是鬼，但两、三年前已经被成长太大的「门」吞噬掉，所以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小薇和菲茨闻言，纷纷露出心疼的神情。尤其菲茨，她身为人母，无法相信一个和自己儿子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居然会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上，难过地眼眶泛泪。 「那你的『心』怎么办？有找到稳定的来源吗？」帕格同样是担忧的语气。虽然他没有亲生的孩子，但菲茨和他结婚时，洛才十五岁，所以他也自认是个父亲。加上他也是鬼，很能理解眼睁睁看着自己家人被「门」吞噬的无助感，关切的心绪表露无遗。 「嗯，我家隔壁住的独居老奶奶就是赤星，我从很久以前就常常会去拜访她了。」香緹露齿笑笑，一派轻松。 这样可以正向积极地面对一切困难的个性，也是洛喜欢上香緹的原因之一。即便香緹是鬼，无法给他「心」，但只要在香緹身边他就能感受到全身充满力量，连「门」的成长速度好像都因此而减缓。 「你不把阿婆带在身边没问题吗？最近食用派的又开始猖狂了喔。」修说。 「一个行动不方便的老奶奶要怎么带在身边？」小薇又好气又好笑。 「不用担心，她是比较弱的赤星，味道很淡，食用派应该找不到她。」香緹解释。 「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借一点『心』给你喔。」小薇。 「妈妈我也可以给你！一些给老公，一些给儿子，一些给我未来的儿媳妇，嘻嘻。」菲茨横越洛，非常认真地牵起香緹的手。 二、三十年前，曾经有传言说，鬼只要和赤星通婚，就能生下赤星，许多鬼因而放手尝试，洛的生父就是一个例子。生父是鬼，母亲是赤星，自己却仍没办法逃过「门」的诅咒，还是以鬼的身份诞生了。生父不死心，与母亲离异后，又娶了一个赤星女人，生下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可惜妹妹还是鬼。 那个年代有很多像洛这样的混血鬼。虽说血统是混了，诅咒效力却依然存在，彷彿这就是神的旨意。这股「通婚风潮」没过几年就消退了，可见没人成功过。 「老师也可以借用我的喔！可是不能借太多，还是要留一点给爹爹。」昂高高举手。 「喔，好儿子，助人为快乐之本。很好，这次期中考只要全年级前二十名，我就买游戏机给你。」哈里尔。 「真的吗？」昂睁大了眼睛。 「嗯。前二十名，我说了算。」 「哇，谢谢爹爹！」 「哥，你这样会宠坏小孩的。」帕格苦笑。 「没带过小孩的少说两句话。」哈里尔。 「哥，你这样会宠坏小孩的。」菲茨笑咪咪地挽住老公的手臂，强力支援。 「嘖??」 看着哈里尔反驳不了的样子，眾人哈哈大笑。 第九章 暗涌（3） 自从那天一起吃过晚饭之后，香緹又在两个星期内拜访了三次，渐渐和大伙儿打成一片。 小薇对香緹很有好感，因为香緹对她做得菜非常捧场，总是能将饭菜扫空，让煮饭的人充满成就感。 修倒是对香緹兴趣缺缺，大概是因为无法作为武斗切磋对象吧。 哈里尔则会以学生家长的身份拜託香緹特别留意昂在学校的表现、和同学的互动等等，明明香緹不是昂的班导师。 昂很喜欢香緹到家拜访，因为香緹总会带来在小学生社交圈中很流行小零食，让昂可以带去学校在同学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帕格和菲茨身为一家之主以及洛的父母，自然非常欢迎香緹前来作客，甚至还问过洛怎么不直接把香緹带回家住，反正对方也没有其他亲人。 「这样进展太快了，我们才刚交往不到一年就同居，会吓到她的。」洛一边收拾餐桌，一边努力打消两老荒唐的念头。 「怎么会吓到，又不是只有你们两个，还有我们这么多人一起住，就像??住学校宿舍一样啊，很好玩的。」母亲坐在沙发上，努力说服儿子。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么多人才会吓到她。」洛叹气。 「为什么？我们都对她很好啊。对不对，亲爱的？我们应该都对她不错吧？」母亲转向老公徵求支持。 帕格大力点头。 「她需要私人空间。」洛。 「私人空间？为什么需要私人空间？」 「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整天卿卿我我的。情侣之间有一点私人空间很正常。」 「我们才没有每天卿卿我我。亲爱的，我们有吗？」 帕格大力摇头。 「对吧。而且，像是昨天去超市的时候，我自己去挑水果，你爸去买牛奶，我们分开了很远呢。」 「是是是。」洛敷衍回应。 「还有平常上班的时候，我都要假装不认识你爸，就算位子在斜对面，也不能交谈，憋得很辛苦喔。」 公司明明没有规定不能办公室恋情，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设限制？ 洛无奈苦笑。 「好，好，知道了。等我们交往久一点，我会问她有没有同居的意愿，这样可以吗？」 「『交往久一点』是多久？」 「至少一年以上吧。」 「嘻，看不出来我儿子那么保守呢。我跟帕格认识两个月就在一起了，在一起一个礼拜就上——」 「好了，妈，我不想知道。」 洛感到心累。 但，在感情的道路上，有家人支持总是好事。他真的很喜欢香緹，也对两人的未来有些许幻想。如果对的时机到来，天时地利人和，或许不一定要等一年才开始同居。 毕竟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变化莫测，如同初秋的颶风。 第十章 叛徒（1） 四年前，九月二日黄昏，首都梅尼城 这是个风雨交加的放学日。中型颶风笼罩在梅尼城上空，带来连日的狂风暴雨，破坏程度却又不至于让学校停课，因此只是徒增所有人的困扰。 大雨让交通变得壅塞，尤其在梅尼城这样车满为患的大城市，无论学校前面设置多少载客缓衝车道都不够。凝滞不动的车流堵塞小学校大门以及两个侧门面对的主干道，穿着黄色雨衣的孩子们一个个等在校门的屋簷下，看准时机衝进车阵、鑽入自家的轿车中。 红光点点的车阵衬着暴雨发出此起彼落的喇叭声，传入仍在教室批改作业的洛耳中。空气有着一股潮湿难闻的气息，是大城市下雨时特有的味道，似乎是因为空气中的人为杂质多。 ——要不要搬去城郊住？还是乾脆直接换城市好了，像斯拓城！ 母亲很讨厌这种气味，最近总是嚷嚷着想搬家。 作业差不多批改到一个段落，洛抬头望向窗外，雨势似乎有暂时减缓的跡象。 香緹今晚有约，早早就离开学校了，而洛本来也有一场重要的饭局，却因为大雨而临时收到取消通知，原本应该行程满档的夜晚突然清间下来。 要不趁现在回家吧？ 虽然颶风肆虐，但哈里尔和昂晚上还是要出门去看室内格斗的比赛，应该很晚才会回来；小薇和修要去朋友家过夜，家里就剩母亲和帕格。 自己突然提早归去，会不会打扰到他们难得的两人世界？ 脑子还没得出结论，身体已经自动开始收拾东西，前往回家的路。 因为颶风的关係，厚重的乌云让整个天色暗得很快，黑压压的，伴随强劲的雨势和风势。好不容易从水泄不通的交通中抵达住宅，回到位于十七楼的公寓。 长廊的一边是一排整齐的公寓门，他们家在中间靠后一点。长廊天花板上的灯坏了，管理处还未来修理，在暴风雨中一明一灭，使得本来就採光不足的廊道显得更加阴暗。 一步步接近公寓大门。 此时，一阵不协调的诡异感袭来。 洛来到大门前，盯着那扇紧闭的深褐色铁门，突然一惊，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有人在他家开啟了「隐世」。 修、帕格或哈里尔都没有创造「隐世」的能力，自己也只能勉强在别人的「隐世」上打开出入口。如果这里出现「隐世」，就代表有其他鬼在。 而身为赤星的母亲此时应该正在家中。 不?? 一股不祥的预感窜升。 洛丢下公事包，双手抓住铁门前的空气，强行在对方的「隐世」上扯开一个破裂口。一道裂痕凭空打开，洛跨了进去。现实世界和「隐世」中的铁门好似一面镜子，他从现实世界穿进铁门，从「隐世」里的铁门穿出至长廊。 被强行突破的「隐世」开始不稳，轻微震动起来，伴随碎玻璃的声响，然而洛只听得见自己猛烈的心跳声大力撞击胸口。他二话不说推开铁门，衝进公寓。 不要有事，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一道落雷轰隆隆劈下，一瞬间照亮没有灯光的昏暗客厅，照亮倒在沙发旁的帕格，以及那一群围着什么东西站立的人的惊愕的脸。 帕格正面朝上，全身皮开肉绽，喉咙被一刀划破，逐渐变黑的血泊浸染他的尸体和整片地毯，瞪大的双目早已没有生气。 那一群站立的人就围在沙发前，全穿着深色的厚雨衣。他们围绕几个中型麻袋，有些已经束了口，有些还有内容物从麻袋口伸出来。麻袋下有几滩暗色潮湿的污渍，其中一人的脚边摆着一个足球大小的圆形物体。 又一道闪电劈落，这次洛看清了那些东西是什么。 从麻袋口伸出的是一条人类的上手臂和一条人类的腿，而摆在那人脚边的圆形物体，是母亲被斩下的首级。 可怕的血腥味瞬间突破湿臭雨味，直直衝入脑门。 「干，你不是说他不会回来——」 其中一个雨衣人高喊，然而话音未落，洛的光刃已至，将说话那人的左半身削掉。 其馀四个雨衣人见状，向周围散开。其中一个唸出咒语，身体型态立刻发生变化，不下三秒便长成三公尺高、皮肤死灰色而双眼血红的怪物，另外两个分别拿出长鞭和飞刀，三人同时向洛攻去。 剎那间，洛被怒火冲昏了理智。 回过神来时，三个攻击自己的鬼已经全军覆没，连同最一开始说话的雨衣人变成了尸块散落在客厅各处。 洛抹掉沾在脸上的血，缓步向最后一个雨衣人走去。 那个雨衣人身型娇小，跌坐在地，瑟缩在角落，胡乱推着地板想要再向后退，却已经背贴实墙。 震惊、愤怒、心碎、绝望??这些已经不足以形容洛心中几乎满溢到要呕吐出来的感受。 他望着香緹恐惧到扭曲的脸，说出口的词语比想像中颤抖、破碎：「为什么？」 香緹，那个他信任并爱着的女人，此时正用可怖狰狞的面孔瞪着自己。 「你、你不是要去跟长官吃饭？」香緹歇斯底里质问，声音异常尖锐，彷彿要刺穿耳膜。 「为什么？」洛又问了一次。 「什么为什么，鬼吃赤星不是天经地义吗？」她狰狞地笑出来。 闻言，洛终于承受不住，怒吼出声：「你说什么鬼话！」 「之前好不容易找到昂，却被另一个傢伙搅局，最后还他妈的被你们抢走！」 「你??！」 「哈，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吧？我接近你完全是为了昂啊，白痴！没想到你居然还私藏了这么多赤星，真是个幸福的富家少爷呢！」 落雷劈下，闪光映在洛震惊到颤抖的眼瞳中。 「一开始就是为了赤星??为什么??」 「一直问为什么，烦不烦？我要活啊！我需要『心』啊！」 「既然需要『心』，为什么要杀她？！她可以给你『心』，她可以帮你活下去啊！」洛大吼着指向装着菲茨尸块的麻布袋堆。 「蛤？为什么我要我一辈子靠这些人类？区区人类，凭什么我们要靠他们才能生存？！」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的邻居老太太不是一直都在帮你吗？」 「那是骗你的，白痴！哪有什么老太婆！」 洛愤怒又无法置信地望着香緹，一瞬间感到内心有个什么东西破出裂痕。 「你??你真的相信『吃赤星可以打破门』这种鬼话？」 「你以为我要吃她？哼，吃她有什么用，一个而已，根本不可能破坏『门』，」香緹疯了似地冷笑：「我是要拿她去『进贡』！只要进贡赤星肉给那个人，他就可以帮我把『门』缩小！」 「把『门』缩小？难道??你加入『美食家』了？」 「你果然也知道。那个男人明明是鬼，却可以给我们『心』，帮我们控制住『门』??哈，不仅控制，还可以缩小！有一天我的『门』就能完全消失了吧！」 「你就为了那傢伙把我妈杀了？这就是你回报我们的方式吗？你每次来，她都会给你『心』，这就是你回报她的方式吗？！」 「我只是想要有尊严的活下去，不需要靠什么赤星、什么『心』！我只是想要改变这个该死的被诅咒的命运，我没有错！」香緹大声反驳。 就因为你想活，另一个人就得死？ 就因为你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其他人就必须牺牲自己的命运来成全你？ 就因为那个傢伙可以让你的「门」缩小，你就甘愿成为他的走狗，欺骗使诈、接近赤星、杀死一直对你真心相待的人，只为了讨好一个根本对其他生命不屑一顾的男人？ 霎那间，洛的心里有个东西死去了。 他并不清楚那是什么。 但他确实感受到，在那一刻，自己已经不是原本的自己。 啊，是吗？如果食用派对身边的人竟是如此草菅人命，那么他们应该被从这个世界上排除掉。 不懂的珍惜生命的傢伙，没有资格拥有生命。 食用派的鬼，全都下地狱去吧。 第十章 叛徒（2） 清晨。 下了一整晚的暴风雨终于平息，薄纱般的白云后露出蛋白石似的天空。 哈里尔驾驶黑色轿车载着眾人离开了梅尼城，一些简单的行李绑在车顶及放在后车厢。行李之中包括两坛小小的骨灰瓮，一个是菲茨，一个是帕格。 原本的公寓已经不安全了，小薇和昂的赤星身份很有可能已经被「美食家」的其他成员知道。 漫无目的地，车子驶向了南方。 「我们要去哪里？」昂问。 「不如就斯拓城吧。菲茨不总是说，想去一些不一样的小城市生活吗？」小薇提议。 「帕格以前好像说过，斯拓城城郊有不少出售的大房子，价钱不贵。」哈里尔低着声音说。 「赞成斯拓城。」修的喉咙哑哑的。毕竟为逝去的人哭吼了整个晚上。 「洛，你觉得呢？」小薇柔声问道。 洛坐在副驾驶座，看着窗外的风景随着远离首都而渐渐变得绿意盎然。 种了很多花的庭院，宽广的大房子，热热闹闹的一家人，一边在户外烤肉一边欣赏地平线上的夕阳红晕?? 母亲之前是一直嚷嚷着想要这个吗？ 他彷彿能看见菲茨兴奋不已地大力点头。 「嗯，去斯拓城吧。」 第十章 叛徒（3） 偌大的教堂只用无数烛火点亮，摇曳的光影在四周的圣物、雕像以及壁画上晃动，空气的味道一个晚上比一个晚上冰冷，更使得被拉长拖曳的影子令人不寒而慄。 烛光中，原本色彩鲜艳的教堂变得像一幅色调变质、却饱和浓稠的油画。 两名穿着朴素大衣的女人跪在座席中间的走道上，面向神坛前方的男人，其中一个十指交握抱在胸前，彷彿在祈祷，另一个则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男人穿着神父的服装，一头银白发，侧脸和手背的皮肤略有皱纹，看得出年过半百的年纪，却身型魁梧、体格坚实，毫无老态。 他手持圣经站立着，俯视跪在面前的女人，似乎在等待什么。 此时，教堂的侧门被推开，两名年轻男性推着一个不透明的黑箱子进来。箱子被放在推车上，年轻男性们小跑步，连同箱子一起来到年长的男人面前。 「博兰神父，我们有罪，请您宽恕！」 年轻男人们跪倒在女人身旁，仰首向眼前的人请罪。 「愿『心』拥护你们，愿『门』平息。说吧，你们犯了什么罪？」博兰神父开口，声音浑厚低沉，有如地鸣。 「我们找到特等星了，却没有向您稟告，打算独吞。」一个男人坦承。 「保护他的鬼杀了我们一半的人，大家都死光了，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双手合十的女人哭着说。 「我、我们已经受到惩罚了，我们真的、真的不应该有独吞的邪念，博兰神父，请您行行好，请您帮帮我们??」脸色惨白的女人困难地吐出字句。她抖动身体，将披在肩上的大衣脱落，露出下面包裹绷带、沾染鲜血的右肩头。 另一个女人帮她把绷带拆下，露出一道从肩头到胁下的大斩口，整个右手臂几乎从躯干上脱落，伤口的切面看得出骨头和肌肉的纹路，鲜血直流。 女人似乎就快晕厥。 其中一个彷彿吸毒般眼神涣散、表情亢奋、身体直发抖冒冷汗的男人也脱去大衣，露出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焦黑的前胸，好像整个人直接被火烤似的。 另一个男人从被烧焦的男人的左手臂打了一些药剂进去，被烧焦的男人才能狂笑着勉强挤出完整句子：「哈哈，还有我，博兰神父！求求您，哈哈，求您垂怜??！」 「可怜的羔羊。」神父呢喃。 他提起手腕，向着受伤的两人在空气中用手指划了一道十字。无形的十字中，黑影如浓稠的泥流般凭空涌出，向两人的伤处包覆而去。 被黑影包住右半身的女人先是有些害怕，然而表情很快舒缓，不再是痛苦狰狞的样子，面颊也渐渐恢復血色。被烧焦的男人在黑影的包覆下，同样从狂笑的状态渐渐冷静下来，终于不再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但眼神依然飘逸狂乱。 神父摆手，抹去空气中无形的十字。黑影像是被风吹散的雾霾，消逝在眾人摇曳的影子中。 女人的右半身和男人的前胸完全恢復原状，看不出任何伤痕。 「感谢讚美您，感谢讚美您！」女人哭着磕头，男人则是情绪不稳地嘻嘻笑着，呢喃相同的字句。 「特等星在哪里？」神父不疾不徐地问。 「在斯拓城。最早发现的那三个人瞒着我们自己去狩猎，但再也没有回来，肯定是被那个保护他的鬼解决掉了，」情绪正常的男人说：「我们觉得他们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所以再去调查，然后就找到了那个保护他的鬼。」 「可是他很奸诈，哈哈，他很奸诈！他身上都是特等星的味道，但特等星根本不在！他一定是发现我们了，所以才故意做陷阱让我们上鉤！我弟死了，我弟被那傢伙杀了啊！哈哈哈！」情绪不稳定的男人歇斯底里地大喊，虽然大笑着，声音却充满恐惧，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你们说的那个保护特等星的鬼，用的是光的能力吗？」神父。 「咦？是、是啊，您怎么知道??？」 「还有其他跟他一起的鬼吧？」 「对，那个用火的！哈哈哈，他烧了我，还烧死了我弟弟！」 「博兰神父，您认识那个傢伙？」 「他是我们最大的绊脚石，是我一直不愿面对的罪孽，」神父垂眼：「特等星在斯拓城的什么地方？」 「这、这还需要再调查一下，但绝对可以追踪到。」 「我弟弟死前在用火的那傢伙身上做好标记了，哈哈哈??只要照着标记就能找到那个混蛋。混蛋，我要杀了你，嘻嘻嘻??」 「需要多少时间？」 「很快，很快??再给我们几天??」 神父頷首。 他瞥了一眼眾人身后的黑色大箱子。 「这是？」 「是，是给您的贡品。请您宽恕我们隐瞒特等星的消息的罪，请您原谅我们。」 四人起身，合力将黑色大箱子的上盖掀开。箱子的箱壁很厚，里头飘出阵阵寒冷的白色水雾。 神父走上前，望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 「这是我们仅有的库存。虽然冷冻过，但肉质算是好的，『心』的完整度和纯度也高。」 「让我们吃掉效率太低了，简直暴殄天物，还是让您来享用吧。」 神父冷笑一声：「你们想要我直接帮你们净化，是吧？」 「是，是??」其中一个女人跪倒在地，用膝盖爬行到神父脚边，双手合十渴求地仰望后者。 「你是负责『运输』的吗？」神父垂下眼眸望着她。 「运输??？」 「你们应该不是开车十六小时从斯拓城过来的吧？」 「不，不是，」另一个女人，也就是原本手臂受伤的女人摇摇头，回答：「是用我的能力过来的，类似空间转移，不用几分鐘就到了。」 如果带着那样的重伤颠簸十六小时才来到梅尼城，这个女人恐怕早就变成尸体了吧。 神父点点头，伸手握住跪在脚边的女人的双手。 女人面露喜色，满心期待地准备接受所谓的「净化」。然而，她的表情很快变得不对劲，整张脸沉下去，眼神中失去光彩。 同时，她的下眼瞼开始蔓延出黑色纹路，彷彿很重的黑眼圈。 其他人见状，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惊慌地大叫「等一下！等一下！」，却不敢真正出手阻止。 女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逕自走上神坛，将眼睛对准桌上尖锐的铁製十字架摆设，一弯腰，十字架垂直插入她的右眼，从后脑穿刺而出。 其馀三人惊叫出声。 女人的身体连同插在眼窝里的十字架倒地，剧烈痉挛一会儿，便再也不动。鲜血从被贯穿的伤处汩汩溢出，顺着石阶流淌成河。 「呜??」原本受伤的女人摀着嘴哭泣。 死去的女人被神父强行扩张了「门」，导致「门」大到足以吞噬她。而被「门」吞噬的鬼会在没有自我意识的状态下，选择用最快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的牺牲换得了你们的救赎。你们的罪孽已被原谅。雀跃吧。」神父低声说着，话语回盪在诡譎冰冷的教堂，简直就像恶魔的低语。 他来到剩馀三人身边，伸手一一触碰每个人的身体。三人仍僵硬在原处，毫无逃跑或还手之力。 然而神父没有再残虐任何人的「门」。相反地，他将自己拥有的多馀的「心」移转到那三个人身上。三人接收到「心」时，先是有些惊讶，随后表情缓和下来，不再恐惧狰狞。原先被烧焦的男人异常享受这个过程。他瘫坐在地，嘴唇微开，眼睛稍稍向上翻白。双腿间，他的阴茎明显勃起，在裤襠里撑起小帐篷。 不一会儿功夫，他不由自主地发出粗重的吼声，在所有人面前射精了。他闷哼，整个人躺倒在地，面容却毫无羞耻之色。 原本手臂受伤的女人也在接受「心」的过程中不断发出淫秽的呻吟。 神父面不改色地完成净化后，指示三人离开。 「三日内，到这里来回报追踪结果，」神父说：「记得不要再有隐瞒或企图私吞的举动了。」 「是、是，感谢讚美您，博兰神父，感谢讚美您！」三人异口同声高声讚叹。 「把她带走。」神父用下巴指了指自杀女人的尸体。 「是、是。」 几人合力将十字架从尸体的眼窝中拔出来，围在一起站成一个圆形。 拥有「运输」能力的女人口中唸了几句，他们周围的温度很快骤降，几人吐出的气息变成白色水雾，空气中也出现冰晶。以他们为中心、约半径两公尺的圆形空间开始凝结、弯折，看上去像是他们被关在一个表面结霜的透明球里。 球从四面八方被某股无形力量压缩，终于承受不住压力而扭曲坍塌。塌陷的球被压扁成一阵寒风。眾人连同尸体消失在风中。 神父看了看装着贡品的黑箱子，再看了看自杀的女人留下的血跡。 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 或许他根本不在思考贡品或血跡的事情，因为他得到了他唯一在乎的情报。 特等赤星的所在处曝光了。 一直躲在阁楼管风琴旁的少女心跳飞速，被压抑着的呼吸让她几乎快要窒息。心跳的声音大到像是有人直接在耳边敲击定音鼓，感觉随时会让她的藏身处曝光。 她转过身，不再偷看楼下的神父，小心翼翼地鑽过门缝离开阁楼。 那个神父根本不是神父，而是魔鬼。 他成为神父只是为了藉这个职位接触到更多潜在赤星而已，他根本不信神——不，他相信神的存在，但更相信破坏「门」以后的自己能够超越神。 少女在黑暗的廊道赤脚奔跑着。整个教堂以及住宿区都在沉睡，然而此刻的静謐里，邪恶的暗影已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特等星的位置被父亲知道了。 保护他的鬼身上已经被种下追踪标记。 父亲很快就会找上他们。 少女越想越急，不禁加速狂奔。 哥哥他们有危险了，必须赶紧通知哥哥才行！ 在宿舍区的廊道尽头拐弯，少女踏上楼梯，奔向位于高楼层的卧房。 她没有注意到，长廊尽头没有光的角落里，彷彿浓稠泥流的暗影从墙缝大量涌出。 神父跨出暗影。 他抬头望了楼梯一眼。 眼神冰冰冷冷的，没有丝毫情绪。 第十一章 唯一（1） 秋天的尾巴扫过，天气越来越冷，夜晚落下的细雨尤其透着刺进皮肤的寒气。 一个礼拜前莫名其妙遭到一群食用派袭击，似乎是追着自己身上残留的旭的味道而来。根据其中几个食用派临死前的求饶看来，果然又是「美食家」的成员，和之前国家剧院那三个是一伙的。 虽然有哈里尔的帮忙，成功解决五、六个食用派，但对方人数太多，仍有几个趁乱逃跑了。没记错的话，是四个，其中一个大概拥有移动型或者运输型的能力，他们才能从自己眼下逃脱。 洛有些疲倦地揉揉紧蹙的眉心。 他从摆满调查资料和文件的书桌抬头，望向同样在卧室小书房里的旭。后者正端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小沙发上，专心阅读萨尔曼.鲁西迪的《魔鬼诗篇》。 这是一次重大失误，没能当场将那些为了旭而找上门的食用派杀死。 不能确定逃掉的食用派会不会向博兰报告此事。虽然已经移除对方自以为是地在哈里尔身上做的标记，那些人不一定能找到这里；但若他们和博兰通风报信，恐怕抢夺旭的腥风血雨之日也为期不远了。 虽说如此，安排在博兰身边的眼线暂时还没联络他。 出事了吗？还是纯粹没特别消息？ 儘管同父异母，也只有小时候一起生活过几年，但毕竟是妹妹，还要从博兰那里偷偷帮自己打探情报。洛多少有点担心菲莉西亚的安危。 被食用派逃掉之后，他和哈里尔这阵子尝试追查他们的下落，但没有结果。 洛将视线停留在旭身上。 国家剧院那起事件让他回想起四年前的绝望感，那种怎么躲藏都还是会被找到，怎么挣扎、怎么逃跑仍然会被死神追上的无力感再次袭来。 他受够这种感觉了。 依照自己对博兰的了解，如果那傢伙确定旭就在这里的话，肯定会亲自来狩猎吧。毕竟他那不伦不类的集团里没几个能干的，博兰大概也不信任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四年前，洛曾想过直接到博兰在首都梅尼城的藏身教堂，杀了他报母亲和帕格的仇，但被眾人阻止了。如今，若博兰亲自过来送头，洛求之不得，而修他们也已经完成所有能做的准备。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唯一让他担心的只有旭。 博兰虽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傢伙，但他可以操控其他鬼的「门」的能力不好对付。如果和他正面交锋，没有旭身为特等星的「心」的话，洛不可能赢，就算有也不一定有胜算。也就是说，旭必须待在自己身边。 待在危险的最前线。 旭似乎是感受到他的视线了，怯生生地望过来，表情困惑，脸上像是写了个问号。 看着前者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洛有些无奈，失笑。 「过来。」他向旭招手。 旭闔上书，放在小桌子上，乖乖走到洛身边。 明明已经相处几个月了，还是看得出旭会怕自己。旭总是像这样缩着肩膀，动作小心翼翼的，害怕做错事的样子。 是过去累积的心灵创伤导致的吗？还是自己真的让他如此恐惧？ 洛伸手搂住旭的腰，将他拉近。旭站立着，比坐着的洛高一点点，所以洛需要稍微抬头看他。 「还不睡？」洛问。 墙上的鐘指着凌晨两点，已经超过旭的就寝时间。 洛想让旭明年开始去上学，帮没有受过系统性教育的旭补足必要的知识，方便他之后进入社会。因此这阵子除了请小薇和波鲁担任旭的家庭教师，让旭可以衔接高中课程之外，也渐进式调整旭的作息，让他跟着露卡和昂早睡早起。 「在、在等你。」旭抿抿嘴唇，声音有点紧张。 「累了的话就先去睡吧，不用等我。」洛用手指轻轻抚过旭略带倦色的脸庞。 旭的「心」从指尖传递过来，如暖流慢慢流过全身，绕行身体一周，所经之处都暖和起来，好似整个人泡进温泉。 很舒服。 「我、我想跟你一起??」旭结结巴巴的，撇开的视线透着一丝羞赧。 洛发现旭很容易脸红。 很可爱。 洛的手掌抚上旭的后脑勺，稍微施力按下。两人双唇触碰，深刻地吻上。 「心」的份量和流动方式会随着赤星的情绪变化而有所不同。每当接吻时，旭的「心」会如沙滩上的白浪，一波接着一波涌入洛的身体，比平时更加活跃，更加温暖，更加清澈。 洛从未在其他赤星身上得到过这样的感受。小薇也好，纳比也好，或是昂，他们的「心」如同冰凉的山涧，总以涓涓细流的方式传递过来。母亲的「心」和旭的较为相似，但不及旭的温暖。 这样的差异是因为旭是特等星吗？ 「唔??」旭被吻到双眸水波荡漾，喉咙发出柔软的呻吟。 洛一边吻着他，一边伸手到旭的浴袍下，抚摸他的腰侧和背部。浴袍下的肌肤并不光滑，佈满大大小小的旧疤，其中一道又宽又长的疤痕横跨旭的脊椎，从左肩一路划到右边的肋骨处。 他之前问过旭所有疤痕的来歷，旭都一一回答了，有些倒是已经忘了，或者叠了太多新旧伤，早已分不清是什么时候留下。 「你好像长肉了。」洛轻捏旭的后背。 相比旭刚来时那明显的瘦弱和营养不良，经过这几个月的正常饮食以及最近的武术锻鍊，旭的身躯终于开始有肌肉线条。 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怎么的，旭怔了怔，又别开视线，小声问：「你不喜欢吗？」 「怎么会。」洛又无奈微笑，抚摸旭的脸颊后，吻上他。两人的吻缠绵起来，旭的呼吸逐渐变成喘息，身体似乎变得软绵绵的，依靠在洛身上。 好一会儿，洛才放开他。 「我们到床上去吧。」 第十一章 唯一（2）（H） 小书房的灯熄了，唯有寝间的一盏床头夜灯幽幽地照明旭的身影。洛靠着床头板坐着，而旭则跨坐在自己身上，双腿呈现打开的姿势，浴袍下的大腿肉若隐若现。他的脸很红，也不敢正面看洛。 洛亲吻他，而后将焦点转移到耳朵，舔舐耳廓，啃咬那小小的耳垂。旭的耳朵很敏感，光是这样逗弄就让他的身体轻轻颤抖。传递过来的「心」彷彿刮起大风的海面，浪涛翻涌，激起片片浪花。 「洛??」 旭讛语般的喘息在耳畔挑逗着洛的神经。搓揉旭的身躯的手下意识加重力道，洛没忍住，在旭的肩头咬了一口。 「呜??」旭叫出声，眸子矇上水雾，双颊潮红温热。 洛稍稍拉开距离欣赏怀中人的表情，看得出神。片刻，他再次吻上旭，些微粗暴地亲吻着，同时拉松旭的浴袍上的结，衣料下赤裸的身躯一览无遗。 旭的跨间已经有反应了。怀中人难为情地低下头，连耳根都红得像樱桃。 很诱人。 洛的舌头从旭的耳朵顺着向下，经过脖子、锁骨，来到旭的胸前。旭的乳头已经挺立起来，彷彿等待被爱抚。 嘴唇和舌头包覆上去。 「啊??嗯??」旭的身体一颤，娇喘出声，两隻手用绵羊般的力气抓住洛的肩膀。洛一边吸吮乳头，一边放了两根手指到旭嘴边，旭乖乖张嘴含住手指，舌头舔舐，用唾液将之濡湿。 沾上唾沫的手指转移到另一颗乳头上，揉捏、拨弄。旭招架不住两边同时被玩弄的攻势，叫声中带起哭腔，似在求饶，每一声哭喘都挑起洛的慾望。 「舌头和手，比较喜欢哪个？」洛低声问。 旭喘息着，眼里泛着泪光，羞怯地撇开视线，低头看床单：「都、都喜欢??」 「选一个。」牙齿轻啃旭的乳头。 旭呻吟，难为情地闭紧了眼睛，支支吾吾地小声回答：「喜、喜欢??舌头??」 旭脸红听话的模样也好可爱。 「好，那就用你喜欢的方式。」 舌头继续逗弄起乳头，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旭哭喘着不住颤抖身体，两腿之间溢出透明体液。同时，洛的双手摸遍旭的身体，从腰部下滑，来到旭的小腹、大腿和臀部，贪婪地揉捏。 果然还是要有点肌肉。现在的旭抱起来的手感更好了。 「旭，下来。换个姿势。」 「是??」旭移开身体，坐到床上。 洛调整成半平躺的姿势，上身稍微用枕头垫高，并让旭反向跪趴到自己身上。旭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脸颊又是一阵红晕。他抿紧嘴唇——那似乎是他害羞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听话地掉转方向，头下脚上地跨过洛，翘起的臀部在洛面前只由浴袍的薄布遮盖。 好性感。 不需要洛多加指示，旭便自己开始用嘴服侍他。旭的口腔湿热柔软，吞吐的动作经过练习后，儘管仍带着生涩，却已足够让洛好好享受。 洛的气息变得深沉。 他隔着布料搓揉旭的臀部，听见旭闷闷呻吟。双手触碰旭的膝盖后方，顺势抚上他的大腿内侧，捏了一阵，最后才一把掌握住旭的下体。 「啊??」旭没能忍住刺激，叫出声音，臀部抖了一下。洛掀开浴袍，让底下的后庭暴露出来，伸出舌头，轻舔那一张一合的小穴。 「不??洛??脏??」旭又惊惧又羞耻地回头想阻止，但身体受到的刺激和快感使他连话都说不好，出口的话语全成了娇喘，只能用拱起颤抖的身子来尝试拉开距离。 当然，这样软绵绵的反抗只是更加挑起洛的兴致。 「洗过澡了，不脏。」洛抓住旭的臀部将人拉回，舌尖由下而上划过，从旭的囊袋舔到后穴，在后穴周围打转、刺探。旭整个身体颤抖不已，哭喘溢于嘴边，体液也不受控地从下体前端滴落。 「啊??不??」 洛不顾旭的哀求，手指从湿润的洞口探入、搅动，开始扩张，另一隻手则继续套弄旭的敏感带。旭不住地颤抖，诱人的叫声不绝于耳，洛欣赏着眼前的美景，被那浑圆的屁股吸引上去，在旭左半边的臀瓣咬出齿痕。 两人这么玩了一会儿，洛终于按耐不住，换了一个姿势后，来到旭的后方。旭跪趴在床上，嚶嚶喘息。洛抱起旭的臀部，将火烫的阴茎深深挺入，并在旭的哭喘声中有规律地抽插起来。从轻柔的动作慢慢加速、加强力度，直到旭的后穴完全习惯了自己的侵犯以后，洛便毫无保留地激烈猛攻。 旭的每一声叫喊都刺激着洛，让他更加兴奋，旭绷紧的肌肉、蜷缩的脚趾和抓皱被单的手掌也都让洛欲罢不能。旭的体内柔软、热烫，紧紧包覆着洛，「心」如同狂暴的惊涛骇浪从所有两人接触的地方翻腾而至，抓住腰桿的手、亲吻背部的嘴唇、两人的交合处，炙热的涌浪如海啸般席捲洛的全身，使他的动作越发猛烈。 「洛??已经??太深了??」大概是被从后方狠狠插入的时间比平时还久，旭难得用明确的文字向洛求饶。 「但这是你最喜欢的姿势吧？」洛浅笑，又再更深入地挺进旭的体内。 「是??可是??」话语又消失在倾泻而出的喘叫声中。 洛稍微放慢速度，让身下人可以好好把话说完。 「可是什么？」他抚摸旭的背部 「可、可是??一直这样??身体??会坏掉??」旭哭唧唧地哀求。 啊，怎么能这么可爱？ 洛将旭翻到正面，持续侵入的同时，抱着吻了旭。旭也用双臂环抱住洛的颈部，一边呻吟一边回应那缠绵深长的吻。 洛的理智在旭面前挥发得一丝不剩，只能遵从慾望本能地不断进攻、衝撞，五官贪得无厌地享用名为旭的盛宴。无论从正面做、从后面做，还是让旭坐在身上自己扭动腰臀，之后再抓紧旭的臀部配合重力深深捅入，每一次交合都让洛性致高涨，不想停下，旭的每一寸肌肤都让他想用手和舌头好好品嚐，每一个表情都让他想用眼睛永远烙印在脑海中。 「啊??洛??不、不行了??」 不知道旭是第几次高潮，洛只感受到旭的后穴一阵痉挛收缩，耳边的叫声变得紧绷，接近窒息。白浊的精液射出，沾黏在旭自己的腹部。见身下人已经眼神涣散，看样子是承受不住了，洛便也进入最后衝刺，在粗重的喘息中，最终宣吿完事。 「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浴室里，两人站在镜子面前，洛替冲洗完毕的旭用大浴巾擦拭头发，柔声询问。 从晚餐时间回到家后，旭就一直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自己，思绪毫无隐藏地显露于色，大概家里所有人都发现了。 旭望向镜中的洛，表情好像很惊讶，眼睛睁得大大的。 「说吧，什么事？」 「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旭慌张地别开视线，嚥了嚥口水，才接下去：「只是??你好像，有什么烦恼的事情的、的样子??」他抿了抿嘴唇。 这么明显吗？ 洛有些诧异。 「嗯。前几天被几个食用派的逃掉了。」 「是『美食家』的鬼吗？」 「是啊。」 之前和旭解释过关于「美食家」的事、关于自己生父博兰的事，也和他说明过博兰对破坏「门」、超越神的可笑执着，以及他如果知道旭的所在地，绝对会亲自找上门的潜在危险。出乎意料的，旭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也对自己必须留在危险前线维持洛的「心」的供应一事毫无不满或反抗。 「那个??你父亲，知道了吗？」 「他不是我父亲。」洛说，声音比想像中低沉。 只见旭一怔，抿紧嘴唇，垂下眼眸，肩膀微微缩起。 「对、对不起??」旭颤抖着小声说。 又吓到他了。 洛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尽量将语气放得柔和：「他姓博兰，你可以用这个称呼。」 「是??」 「菲莉西亚还没联络我，我想这代表他暂时还不知道。」 或者博兰已经知道旭的下落，并且菲莉西亚的行动也已被拆穿。 但洛不打算对旭说这些。 「无论如何，我们这边已经做好准备。如果他们找来了，我们有办法对付他们。」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不是。这只是必然的结果。」 不管有没有特等星的争夺，洛知道自己总有一天都要面对博兰。他必须替所有恩怨和衝突画下句点。并不是为了拯救所有赤星、帮助世人从对食用派的恐惧中解脱这种高尚的理由，只是希望对逝世的母亲和帕格有所交代罢了。 「我、我会尽力帮忙。」旭抬头望着镜中的洛，眼神害怕却坚定。 洛移开浴巾，在旭的颈侧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心」从旭身上流淌而来，柔软，温暖，而且充满力量。 洛将旭紧紧抱在怀里，脸埋在旭的肩颈处。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不想让旭暴露在危险前线。 从第一次见面那天，旭的「心」就从未动摇，从未混浊，自始至终都是如此强大而清澈，任何鬼只要稍稍触碰到他，都不可能不为这样炙热澄澈的「心」慑服。这也就是为什么有的鬼一碰到旭就立刻性高潮的原因。 一个多月前，洛因为「心」的储备不够，在第三期主城区「抢星」失败，他自己差点无法成功逃脱。又有赤星惨遭毒手的挫败感让他深觉自己需要更多质量更高的「心」，所以才会在那天晚上选择更进一步触碰旭的身体。 国家剧院事件后的那晚也是。为了缓解「心」不够用的烦躁和再次被食用派盯上的不安，以及安抚受到惊吓的旭，他才顺水推舟地把旭吃抹乾净了。 「嗯，谢谢。」他在旭的耳边说，声音闷闷的。 旭慌张地支支吾吾起来，显然还是不习惯被别人道谢。 这点也很可爱。 他用手指扣住旭的下巴，将后者的脸转过来，深情吻上。 但愿旭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这是他此时唯一的愿望。 第十二章 火种（1） 秋末的院子里堆满枯黄落叶。在后院训练的时侯，偶尔能呼出白色水气。 自得知一切的真相以来，旭已经拜修为师快两个月了。两个月下来的训练成果十分显着，不敢说有一身惊为天人的武斗能力，但至少体能、力气和肺活量都有所增长，反应速度也提升了不少。 今天琼恩陪纳比出门了，洛和哈里尔也不在家（大概是去追踪之前逃掉的食用派的下落），所以只有修在训练旭。 两人正在后院近身搏击。修的速度快、攻势强，完全感觉不出他只用百分之十的实力。旭闪躲修的拳头，侧头、俯身，手臂护在头部两侧，脚步有些慌忙，呼吸急促而凌乱，抓不到节奏。修虚晃一招，旭中计，伸手护脸，没想到腹部马上遭袭，他吃痛弯下腰，一股束缚的力道倏然搭上后颈，旭惊叫一声，眼前画面一转，整个人一百八十度颠倒过来，后背同时撞上地面。 「好，你死了！」修跪在旭的身上，单膝抵着旭的胸口，手里交叉抓着铁鍊，铁鍊缠绕旭的脖子一圈。 修只要用力拉紧铁鍊，旭就算气管不被压碎，大概也马上会窒息身亡。 「修哥哥十分，旭哥哥零分。旭哥哥连续死十次了，哈哈！」露卡在一旁报告此回合的武斗结果，兴奋地又笑又跳：「对了，旭哥哥，我刚刚在那里找到超漂亮的毛毛虫喔！我带你去看！」 毛毛虫？都快入冬了还有毛毛虫啊。 「对不起，露卡，我还在受训??」 「你去吧，咱们中场休息！」修放开旭，将手中的铁鍊随意丢在地上，铁鍊一下子溶解到土壤中。 这是修的魔法，可以将铁或是任何金属元素重组成长链，形状和粗细都能随意操控，当然也可以在用完以后分解变回小金属碎屑。旭早已见怪不怪了。 「是，师父。」旭乖乖用修坚持要他用的称呼（小薇说这只是修想满足自己的虚荣心），随后被露卡拉着手，两人来到后院那棵最大的树下。 大树的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只剩寥寥几片乾枯树叶还勉强掛在树顶的细枝枒。树脚的落叶堆中静静立着两块没有过多雕饰的朴素石牌。石牌大概和露卡等高，一块上头雕刻着「菲茨.莱蒙」的字样，另一块则刻有「帕格.乔治诺夫」。 菲茨.莱蒙有着和洛一样的姓氏，而帕格.乔治诺夫则和哈里尔同姓，从出生年份大致上看得出几人的关係。之前有一天，旭在打扫庭院时意外发现这个角落，来了这么多个月他都不知道这里有墓。稍微问过小薇，对方才轻描淡写地提及四年前在首都梅尼城发生的事。 而也正因为四年前发生过那样的事，修他们才会积极训练旭的体能和武斗技巧。毕竟洛的生父，也就是博兰，随时都有可能带着手下袭击这里，至少要让旭在危险降临的时候有基本的能力保护自己。 望着洛的母亲的墓碑，想起小薇说的故事，旭有些愣神，下意识用手拂去碑上的落叶。 「旭哥哥，旭哥哥，你看，在这里！」露卡的声音将旭拉回现实。 露卡蹲在帕格.乔治诺夫的墓碑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枯叶堆。 旭走过去，蹲下身。定睛一看，枯叶堆中确实有隻顏色鲜艳、发刺蓬松的毛毛虫，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地上生命力顽强而尚未枯萎的杂草。 「你不怕虫吗？」旭看着缓慢蠕动的小生物。 「不怕啊，虫很可爱，而且可以保护我们。」 「保护我们？」 「旭哥哥不知道？就是『隐世』啊，所有『隐世』都需要祭品喔，就是??要把活生生的东西『喀嚓！』，才有办法打开或是维持『隐世』，让它好好运作。」说「喀嚓」的时候，露卡用食指和中指模仿剪刀，剪了一把空气。 旭有些惊讶。 他可没听说过「隐世」这么黑暗的一面。 「但是只要是小东西就可以了，像是蚂蚁啊、蚯蚓啊、蜘蛛啊或是毛毛虫，都可以，这隻毛毛虫也可以。牠可能明天就会被波鲁爷爷拿来用了吧。虽然有点可怜，看不到牠变成蝴蝶也有点可惜，但没办法啦。」露卡喃喃说着，拣了一片枯叶去戳牠。 毛毛虫受惊，扭了扭身子，转头往另一个方向爬。 波鲁爷爷的「隐世」能够隐藏旭和小薇他们的气味，是保护这个家、让所有人免于遭受生命危险的必要存在。然而，为了让他们能够生存下去，一些小动物的生命便必须被牺牲。 自己为了安全而杀死小动物维持「隐世」，食用派的鬼则是为了从被「门」吞噬的恐惧中解脱而选择猎食赤星?? 或许，在生存面前，自己和食用派并没有那么不同。 但，毛毛虫这样的小生命毕竟只是没有复杂感情的节肢动物和软体动物，而食用派杀的则是人；是拥有复杂感情、思想和自我的人，是高等生命体，是几乎和鬼一模一样的同类。 同类相残的罪孽，不知为何总觉得大于异类残杀。 旭望了墓碑上的两个名字。 「如果波鲁爷爷那个时候就在的话??」旭自言自语，接下去的话来到嘴边便消逝了。 「如果我在的话，一定也可以保护好洛的妈妈跟哈里尔叔叔的弟弟，一定不会让叛徒阿姨有机会开她的『隐世』。」露卡用鼻子哼哼两声。 听说露卡的魔法也和「隐世」有关，但如果她在波鲁爷爷的「隐世」内使用能力的话，会破坏波鲁爷爷的「隐世」的稳定性，所以旭从来没有看露卡用过。 「嗯，是啊，如果有你在就好了。」旭说。 洛失去母亲，当时一定很难过吧？那个时候的洛，不知道有没有哭？ 好难想像洛哭泣的样子。 「以前的事亲就??没办法啦，但现在有我，还有我姊姊！我们一定会保护你们的，就算恐怖大魔王来了，我也会保护你，所以旭哥哥不用怕！」露卡咧嘴露出大大的笑容。 露卡的「恐怖大魔王」大概是指博兰。之前听说露卡和琼恩的父母曾是「美食家」食用派集团的一员。他们在猎杀赤星后，除了拿去进贡给博兰或自己食用以外，还会偷偷将人肉加在一般料理中，让露卡和琼恩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掉。 露卡当时年纪还小，所以不太记得事发经过。但琼恩清楚记得，当她终于发现父母的恶行，而自己长年以来一直都在吃人肉的时候，她几乎发疯，差点当场对自己的脑门开枪。 琼恩最后决定和父母断绝关係，带着年幼的妹妹离开首都梅尼城，来到斯拓城重新开始生活。而父母则在她们离开不久后，就因为某些事情得罪博兰，「门」被强行扩张，最后横死街头。事情发生了很多个月后，琼恩和露卡才接到父母已经死亡的噩耗。 至于她们是怎么遇到洛、又是如何加入这个大家庭的，其实和其他人的故事差不多。姊妹两人在路上遇到被食用派袭击的纳比，出手相救之后，发现原来是纳比在帮洛引诱食用派，以利洛将其斩杀，几人因此相识。 琼恩原本工作的地点离纳比的办公室很近，两人于是开始变熟。由于琼恩和露卡没有固定供应「心」的赤星，纳比便问她们要不要乾脆搬进大宅一起住，大家互相照应。洛当然也同意这个安排。 大约两年前，姊妹两人正式入住大宅。是在旭之前最后加入的成员。 旭看着露卡天真无邪的笑容，难以想像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要承担被骗吃下人肉、父母被杀、生命受威胁等可怕经歷，不禁感到不捨。 「谢谢你，露卡。如、如果有需要，你也可以用我的『心』。」他有些不好意思，语气显得慌慌的。 「嘻，谢谢旭哥哥。但是你要保留『心』给洛，所以我还是用纳比姊姊的就好啦！」 「没、没关係——」 话音未落，天上突然闪现一片亮光，闷闷的轰隆声响紧接着翻滚而至。 打雷了吗？旭抬头，见原本就有些阴沉沉的天空终于承受不住厚重的水气，冰冷的水滴散漫地落下来。 「下雨了，我们要不要进屋子？」旭询问露卡，伸手打算去牵她。 然而露卡的神色却变得很不对劲。 「露卡??？」 「我们快去找修哥哥，快跑！」露卡大喊，一把抓起旭的手往大宅的方向衝去。 旭脚步踉蹌，还没回过神来，便再次瞥见天空的闪光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响，连续三声，节奏规律，比起落雷，更像是有人在猛力敲击水族箱的玻璃，而他们是玻璃箱里感受衝击的鱼儿。 「有人在攻击波鲁爷爷的『隐世』，那些坏蛋找到我们了！」露卡大声说明情况，从后门将旭扯进屋内。 第十二章 火种（2） 稍早前，斯拓城内，第三期主城区 天空厚重的乌云彷彿随时都能挤出水来，潮湿的空气显得冰冷。第三期主城区是个水泥丛林，灰阶单调的高楼大厦密佈，路上充满冷漠的人群车阵，步调快得像是机械里日復一日重复动作的小齿轮。 拥挤，无情，死沉。 大城市在天阴欲雨时独有的怪味，让哈里尔不禁想起首都梅尼城。 四年前的那天，梅尼城也下着雨。 第三期主城区是食用派的主要活动范围。一年前，旭的气味大爆发以后，主要分布在北方像梅尼城那样的大城市的食用派——因为北方大都市人口密度高，遇到赤星的机率也高——就逐渐聚集到南方来。那些傢伙假惺惺地扮演穿西装打领带的普通上班族，一边在水泥丛林中寻找猎物。 哈里尔痛恨那些吃人的畜生。 这些畜生杀死了自己唯一的弟弟。每次遇到这些畜生时，帕格凄惨的死状都会浮现在眼前，像个永无止尽的恶梦，无论烧杀多少食用派的恶鬼都挥之不去。 洛大概也是这样吧？ 一个多星期前，他和洛就是在第三期主城区中心一带被那几个「美食家」的成员袭击。根据其中几个傢伙挑衅他们时说的话判断，那些食用派就住在事发地点附近。他和洛这阵子一直在附近寻找线索，但仍一无所获。 哈里尔的能力是火，除了燃烧以外，被他的火烧过的东西会残留一种只有他能嗅到的焦臭味，就算对方治疗过烧伤处也一样。 他前两天就在一个规模大却稍嫌老旧的公寓社区闻到这个特有的臭味，然而当时并没有找到人。今天没其他事干，所以决定再来碰一次运气。 公寓社区里依然隐隐约约传出烧焦味。 公寓守卫室里的看守是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视线死盯着手中的游戏机，头也不抬。哈里尔鄙视地咋舌，默默祈祷昂长大以后不会变成这副德性。经过守卫室，推开电梯间后方的逃生门，从楼梯下到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昏昏暗暗，坏了的日光灯一明一灭，空气不怎么流通，只有哈里尔闻得到的焦臭中混杂着地下室常有的湿霉味。 烧焦味似乎比上次还要清晰。 哈里尔握紧拳头。 他绕了一圈地下一楼，没看到其他人，在通往地下二楼的车道口嗅到了更浓厚的味道。 就在这里吗？ 哈里尔感受全身血液渐渐沸腾起来，眼神变得可怕。 他顺着车道往下方大步走去，稍微可以看到更昏暗空旷的地下二楼，烧焦味也更加鲜明。错不了，之前被他烧过的畜生绝对躲在这里，有够愚蠢，这种地方完全是极佳的狩猎场—— 馀光忽然瞥见一道巨大黑影闪动，哈里尔只来得及抽出腰间的开山刀，护在胸前防御，金属碰撞的声音立刻擦出火光，整个人被打出去。他向后退了几公尺，强大的力道差点震麻他的手臂。 是食用派！ 「是你！是你！哈哈哈，真的是你！我要杀了你，帮被你烧死的弟弟报仇！」 只见一个骨瘦如柴的鬼张牙舞爪朝他扑来，皮肤和手脚变化了型态，体型却还维持正常成人的样子，歇斯底里的狂笑明显是嗑过药。哈里尔调整姿势，箭步上前，开山刀朝男人脖子砍去，然而男人出乎意料反应迅速，一手向外挡下开山刀，另一手的利爪挥向哈里尔胸口。 哈里尔稍感吃惊，借势侧旋身体，避开利爪，同时盯住男人的血红左眼，吹了声口哨。小火苗随哨音在指定的左眼位置弹出，男人一惊，尖叫着摀住眼睛向后退。哈里尔趁胜追击，开山刀朝对方腹部横劈，男人感受到危险，抬腿一踢，同样化成爪子的坚硬脚板正面接下刀锋。开山刀只在脚爪上刻下浅浅刀伤，男人强大的力道却再次将哈里尔逼得不由得后退，手臂被震得隐隐发麻。 「嘖。」 没想到这傢伙看上去弱不禁风，力气却和自己不相上下，果然不能小看化形的加乘效果。但哈里尔不打算浪费「心」在变化型态上。他向后退，拉开距离，男人又正面衝来。哈里尔盯住对方的右脚，吹响口哨，男人的右脚马上迸出火焰。 「呀啊啊啊！」男人发出尖锐沙哑的惨叫，像是指甲狠刮墙壁，令人浑身鸡皮疙瘩。 趁他还因疼痛而原地跳脚时，哈里尔又盯住男人的左脚，再次吹哨。然而男人似乎发现了哈里尔的能力限制，在火焰爆发以前，他迅速跳离原本的所在位置。 原本的位置燃起一片小火苗，火舌找不到可燃物，咻地一声消失在空气中。 该死，这傢伙居然有点头脑！ 见男人扯下上衣奋力拍熄右腿上的火焰，哈里尔忍不住在心里咒骂。 化形后的鬼皮肤会变得坚硬，本来就比较难灼伤，男人的右脚几乎只是脚毛被烧没了的损毁程度。而哈里尔的能力限制是「定点燃烧」，火苗只能在锁定好的位置出现，如果位置上的物品被移走，那火苗便烧不起来，很快就会消失。 还以为只是个疯头疯脑的毒虫，没想到竟有点难缠。 但哈里尔杀过的食用派可比男人吸过的毒多。 男人终于拍熄身上的火焰时，哈里尔已经完成半化形，皮肤和眼睛改变，但手脚维持了人样。半化形让哈里尔的速度及力量皆有所提升，他朝男人衝去。肉搏及火焰迸发，哈里尔捨弃麻烦的开山刀，用拳头和踢击将男人打得节节败退，完美配合的火焰也让男人根本无处可逃。拳头从左来，男人便往右躲，然而火苗一下子从右方窜升，男人只得再向左闪避，哈里尔的左拳便毫不犹豫地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火光在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闪现，整个空间回盪着撞击、哀嚎，以及骨头碎裂的声音。骨瘦如柴的男人满脸是血，右手骨折，头发和左半边的身体开始有烧伤的痕跡。他的「心」渐渐不够用了，手脚的利爪消失，眼睛和皮肤顏色几乎变回普通模样。他跌坐在地，恐惧地向后退。哈里尔盯住对方的右耳，吹响口哨，男人的右耳立刻爆发火焰。他放声尖叫，抱着被烧得变形的耳朵在地上抽搐。 「你的同伴，躲在哪里？」哈里尔卸去化形，变回原本的模样，用低沉而冰冷至极的声音问。 不疾不徐地走到停车场中央，他捡起掉在那里开山刀。 「啊??啊??」男人痛苦地哀叫，挣扎着往上坡车道匍匐前进，裤襠因尿失禁而湿了一片，模样狼狈可悲。 「快说，老子没时间陪你耗。」哈里尔冷哼，连续吹出几声不和谐的短哨音。 男人全身上下随着哨音喷发出幼小火苗，他痛得哇哇大叫，在地上抽搐翻滚。 这样的幼小火苗足以烧坏局部皮肤，带来一瞬间如地狱般的火辣疼痛，却不会蔓延至把整个人烧死，是问话刑求的最佳工具。 「你、你杀死我弟弟，我要报仇，我要报仇！」男人的双眼充满血丝，放声狂吼。 「其他人在哪里？」又是连续好几个短哨声，火苗咻咻咻窜出，男人发出让人心惊胆颤的惨叫。 哈里尔一边把开山刀插回腰间刀鞘，一边往男人走去。 就在此时，后方的逃生楼梯门忽然被打开。哈里尔回头，见身材臃肿肥胖的公寓看守杵在门后，眼神表情惊恐不堪。 「杀、杀人了??杀人了！」 看守惊声尖叫，转身想跑，却被自己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该死，没有架「隐世」，被不相干的人看到了。 哈里尔试图安抚：「喂，没事，你冷静一点，先不要叫——」 话音未落，看守的身体和表情忽然僵住。他身边的空气快速凝结，白色冰晶形成，一阵冷彻的风刮起。瞬间，守卫臃肿肥胖的身体被看不见的刀切割成好几个碎块，碎块被狠狠压缩，脂肪、血肉霎时四溅，看守连哼一声都来不及，便已归西。 哈里尔很快意识到这是类似「隐世」或「空间」的能力。一转眼，稀烂模糊的尸块被弯折的空间吞噬，白雾中出现一个红发女人的身影。 女人浑身是血，但并不是她的，而是来自她手中抱着的一条人类断腿。断腿包括小腿到脚掌，脚上还穿着鞋。 冷风扫过脚边，带来断腿的气味。 哈里尔震惊到一剎那脑袋空白。 那阵犹如烟燻威士忌的赤星的气味，是纳比。 「你??！」 哈里尔回过神来，怒吼一声要衝上去，却已经太迟。 因为方才瞬间的愣神，导致他没有注意到另一个金发男人也来到地下室。男人已化形，利爪直捣哈里尔的腹部。一阵剧痛辐射散出，身体为了闪避危险而跳开。反应过来时，哈里尔扶在车边大口喘息，冷汗直流，左边腰侧被挖开一个大窟窿，鲜血啪嗒啪嗒地泼洒在地。 「去你妈的??」哈里尔咒骂，吹了两声口哨，火焰分别在金发男人和红发女人的脸边炸开。两人俯身闪避，同时跑向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同伴。 金发男人将断腿塞到同伴嘴边，让他喝血来补充「心」，红发女人则念念有词，他们身边的空气又开始降温。 不行，不能让他们逃掉！ 哈里尔随便扯下衣服，一把按住腰侧止血，强撑着晕眩的意识盯住那三人的身体部位，吃力地吹响口哨。摇晃不稳的火苗从几人身边炸开，虽然起到惊吓作用，却没有对他们造成实质伤害。 眼看几人身边的空气弯折，像个被压缩的玻璃球，「运输」就快要完成时，一道强光直直劈进玻璃球中，如陨石般撞击地面，威力将三人震飞出去。 「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我。」洛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哈里尔疼痛到模糊摇晃的视线里，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洛一把抓住自己的衣领，丢进光幕中。光幕是洛的「传送」能力，哈里尔已经用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难受，全身从四面八方被拉扯的力量几乎让他昏厥。 再度回过神时，哈里尔倒在大宅客厅的地上，身旁充斥嘈杂、焦虑和恐慌的混乱，馀光瞥见纳比和琼恩躺在沙发上。 又一片光幕闪现，洛从中走出，全身是血，但不是他的。 「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小薇惊恐的声音问。 「纳比跟琼恩被食用派袭击了，跟袭击哈里尔的是同一伙人，恐怕就是之前逃掉的傢伙。我只解决掉一个，还有两个又逃了。我先治疗哈里尔跟纳比，你快去帮琼恩补充『心』，她眼睛下面开始有黑纹了。」 「不，天啊，琼恩！」 「爹，你怎么了，爹！」昂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惊吓害怕的脸庞出现在哈里尔的视线中。 哈里尔想安抚他，剧痛和模糊的意识却让他连声音都发不出，只有嘴唇勉强做出「我没事」的唇形。 「旭在哪里？」洛的声音问。 哈里尔感受到腰侧伤处发出光亮，温暖的感觉包覆而来，冰冷的剧痛渐渐缓和下来。 是洛的治疗能力。 修的声音响起：「他跟露卡在一起，在后院，我去找——」 修的话还没说完，大宅外的天空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沉闷雷响。一声、两声、三声，规律的节奏比起打雷，更像是有人在敲门?? 有人在敲门？ 「该死，那些傢伙追来啦！还想要突破老头子的『隐世』！」波鲁怒吼：「少爷，孩子们就交给你了，老头子去会会那些畜生！」 「不，波鲁，等一下——」洛的话说到一半便止住，想必是波鲁已经夺门而出。 「他、他们找到这里了？怎、怎么会??？」哈里尔勉强挤出字句。 洛望了他一眼，似乎正想说「不清楚」时，突然脸色大变，直盯着哈里尔的前胸。 「洛??？」 「是那傢伙??」洛的眼神慢慢变得锋利，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低吼而出，咬牙切齿地吐出字句。洛伸手，从哈里尔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拿到哈里尔眼前。 一瞬间，哈里尔感受到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多年积累的怒火和杀气从心底爆发。 那是一个木製十字架。 狂妄自大到会用代表神的十字架来代表自己的傢伙，只有一个。 帕格凄惨的死状再次浮现眼前。哈里尔握紧拳头，眼睛爬起血丝。 「博兰??！」 第十三章 死亡（1） 旭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客厅里，纳比浑身是血倒在沙发上，已昏死过去，右腿从膝盖以下消失了，像是被活生生扯断；哈里尔在地板上，左侧腰靠近肋骨的地方被挖去大半肉块，几乎可以看见蠕动的内脏。两人的伤处都有光团包覆，是洛的治疗魔法。 一旁，同样不醒人事的琼恩伤痕累累，被脱到只剩内衣。小薇只穿着半截背心，趴伏在琼恩身上紧紧抱着，透过大面积的肢体接触尽量快速补充「心」。 「姊！」露卡尖叫，衝到琼恩身边跪倒在地，眼泪顷刻溃堤：「姊，姊！」 「冷静点，露卡。她没事，只是『门』快到极限了，才啟动自我保护机制进入休眠状态。」洛安抚她，随后大步走到旭身边，紧紧抱住僵在原地的旭：「旭，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吗？食用派找来的时候，你们几个赤星就到别馆的地下室去躲着。」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旭震惊到无法思考，耗尽全力才好不容易说出话来：「是、是，记得。」 「我现在带你们去，露卡会跟着你们。没有我的指示，千万不要出来。」 「但我要给你『心』??」 「现在还不用，你快去躲起来。」语毕，洛展开几道光幕，将旭、昂、纳比、小薇、琼恩和露卡全都笼罩进去。 旭眼前一白，什么也看不见，同时感受到无形的力量，彷彿无数隻手从四面八方将他的身体往不同方向拉扯。他下意识想大叫，但就在张开嘴巴的那一刻，无形的力量消失了，紧接着昏暗袭来，消毒水的味道扑鼻而至。 他来到了别馆的地下室。 是当时刑求追杀他的一男一女的地方。 「姊，姊，呜??」露卡趴在琼恩身边哭着，小薇则抚摸她的头安慰。昂悵然若失地坐在地上，盯着地面发呆，脸上掛着两行泪。纳比的断腿处，洛的魔法还在，光团中的可怕伤口已经止血了，正一点一滴自行癒合。 旭环顾四周。 这里听不见外头的声音，雨声、雷鸣、对方攻击「隐世」的沉重撞击声，什么都听不到，反而安静得让人更加惶恐不安。冷彻的白色小灯依然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死亡感，简陋的房间和之前的印象差不多，只有几张铁桌椅和铁架靠墙摆放。 除此之外，房间中央还放置了一些令人费解的物品，各个看上去毫无关联，包括几包未充气的橡胶小气球、一个塑胶圆桶的蚕宝宝、五把军用匕首、好几袋小钢珠，以及五个像是装汽油的桶子。 「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小薇说，声音微微打颤。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谁对我姊姊做出这样的事情？」露卡呜咽。 「是之前逃跑的那几个食用派。洛说他们刚好同时袭击了纳比跟琼恩还有哈里尔叔。是巧合吗？他们还马上找到了这里，到底是用什么方法——」 「不只是那几个食用派。他们只是杂碎而已。」纳比的声音响起。 眾人向她望去，只见她右膝盖的断口处已经差不多癒合，变成光滑的截肢面。纳比虽然还冒着冷汗，呼吸稍嫌紊乱，但至少表情不痛苦，意识也足够清晰。 她用手撑着身体爬到琼恩身边，示意小薇换人。小薇离开琼恩，纳比脱去上衣后，半赤裸着身子抱住自己的摘星鬼。 「你说『不只是那几个食用派』是什么意思？」小薇。 「攻击我们的是两个鬼，一个金发男，一个红发女，他们两个有点实力，但照理来说不是琼恩的对手。琼恩原本就要可以解决他们了，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突然出现，我和琼恩都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我的脚就不见了，而琼恩她??我不知道她怎么了，没有外伤，但整个人昏过去，怎么叫都没反应??」 「洛说她是『门』太大了才啟动自我保护机制。是『心』刚好用完了吗？」 「不是??」一直都沉默不语的昂忽然开口，眾人望向他，见他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含泪的眼神中带着惊骇：「我看到洛从爹的口袋里拿出十字架了，那是博兰，绝对是他。」 「博兰？你说洛的生父？」小薇一脸吃惊。 「听说他可以操控其他鬼的『门』，琼恩姊一定就是被他攻击了，才会差点被『门』吞掉。她现在在睡觉，只是在保护自己不要自杀。那些食用派的一定都是博兰的手下，被拿来当作诱饵，引诱爹和洛上鉤。」 「引诱上鉤？」 「假装要攻击爹，实际上是安插十字架，让博兰可以追踪十字架到这里来。我刚刚听到爹和洛是这么说的。」 「但、但我们有波鲁爷爷的『隐世』，他的『隐世』很强，他们应该没办法进来吧？」露卡的语气惊慌害怕。 眾人面面相覷，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整个空间忽然大力摇晃一下。旭站不稳，踉蹌两步向前扑倒在地。 随后，千万只玻璃杯同时碎裂的声音犹如蝉噪般窜升而起。 旭认得这个声音。他在国家剧院听过。 这是「隐世」崩毁的声音。 第十三章 死亡（2） 站在前院和大宅之间的车道，波鲁仰望乌云厚重的天空，感受冰冷的冬雨打在自己脸上。 他今年就要满七十岁了。 对鬼而言，非常、非常长寿。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洛，是在首都梅尼城一流住宅区的别墅里。那一带是上流社会的富豪们出没的地方，自己这样粗俗的中年蓝领显得格格不入。然而，别墅的年轻主人并不在意，热情地招呼他进房。 「我是霍夫.博兰，这是内人菲茨。你愿意接受我们的委託，真的是太感谢了。」三十出头的男人一边自我介绍，一边带领波鲁进入别墅的客厅，而年轻美丽的女主人就端坐在沙发上，怀中抱着一名刚出生不久的男婴。 婴儿眨巴着大眼睛望着波鲁。 「宝贝儿子刚出生，家里就我们两个，实在有些忙不过来。听介绍所说你有管家的经验，又做过保鑣，就想着无论如何都希望能请到你。」 霍夫.博兰的真诚让波鲁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礼貌地接受讚扬。 「您过奖了，博兰先生。说实话，我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所以不太确定自己够不够资格??」 「没关係。孩子的事情，我们也想自己多多参与，」名为菲茨的女主人开口，那从容大方的笑靨彷彿春天绽放的花朵，惹人怜爱：「以后就请多多指教啦，波鲁先生。」 「是，夫人。」 「小洛，你看，这个是波鲁先生喔，波——鲁——先——生——，以后就会跟我们住在一起了喔！」菲茨逗弄着怀中的婴儿，温柔地对婴儿说。 婴儿望着波鲁，发出笑声，口水从嘴角流出来了。 这就是波鲁和洛的初次见面。 孩子的成长是很迅速的，稍不留神，嗷嗷待哺的小宝宝一下子就变成调皮捣蛋的五岁小孩。这时的霍夫.博兰和菲茨已经离婚，并且分居，但仍然维持良好的前夫妇关係。 洛跟着母亲搬到梅尼城的另一个公寓住宅区；霍夫.博兰虽然已另组家庭，却还是时常亲自去探望洛，也会让洛回别墅与同父异母的妹妹菲莉西亚玩。波鲁则跟着霍夫.博兰，继续在别墅服务。 时间再次快转。 菲莉西亚已经上小学了，洛也进入青春期。就在一切都看似和乐融融、幸福美满的时候，新夫人向霍夫.博兰提出了离婚。 「她爱上别人了，说要跟他走，连孩子的抚养权都不要。」霍夫.博兰备受打击，喝着闷酒，眼睛因酒精而充血，眼神满是痛苦和醉意。 「老爷，您累了，先去休息——」 「我们之前的山盟海誓都算什么？明明结婚那么久了，菲莉西亚也长这么大了，却突然就爱上别人？呵，所谓的『真爱』也不过如此，什么我是她的摘星鬼，根本是我一厢情愿。见鬼的上帝是公平的，见鬼的人人平等。」霍夫.博兰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我说，波鲁，你也是鬼，应该懂我在说什么吧？那女人拍拍屁股，想走人就走人，完全不顾我或自己女儿的生死。她是赤星，可以正常的过活，但我们需要她的『心』啊！她说走就走，难道是要放着我们等死？难道一点责任感也没有？」 「这??前夫人离开的时候，您不是说『人鬼殊途，各走各路』，让前夫人不用担心您的『心』的供应吗？」 「菲茨不一样，我们只是个性不合所以协议离婚，她没有不顾我的死活对其他男人投怀送抱。再说，她主动要求洛的抚养权，也是为了帮助我们的儿子好好成长、好好活着。某种程度上，她是一位尽责的母亲，也是尽责的赤星。」 又喝了一口酒。 酒杯空了。波鲁试图从对方手里拿走酒杯，但失败。霍夫.博兰替自己又斟了一杯。 「还是应该让菲茨回来做我的妻子？」喃喃自语。 波鲁顿了顿，才决定说：「不瞒您说，老爷，前夫人她??其实再婚了。」 「什么？」震惊到手抖了一下，酒杯差点掉地。 「前夫人说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大事，所以让我不需要特别向您提起。」 「她、她再婚了？对方是什么来头？」 「似乎是大学教授。」 「是鬼吗？」 「??嗯，是鬼。」 霍夫.博兰沉默下来，两眼发直盯着前方。他维持了这个姿势好一阵子。 彷彿顿悟了什么，那一瞬间，霍夫.博兰的眼眸失去光彩，失去情感，徒留眼底的一丝酷寒。 「我说，波鲁，我们为什么这么卑微？」 「抱歉，老爷，我不懂您的意思??？」 「我们天生带这个叫做『门』的诅咒，一辈子都要胆战心惊过活，因为不知道哪天会被『门』吞噬。就因为这样，我们必须依赖赤星，依赖他们的『心』，一辈子像条可怜的狗一样，绕着主人的脚边讨骨头吃，讨不到骨头就只有饿死的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这样太不合理了。我们可是鬼啊？我们是比人类高等的生物，为什么还要被赤星掌握生杀大权呢？」 「我、我们比较高等吗？」 「当然，波鲁。普通人类既弱小又可悲，一辈子浑浑噩噩、一事无成，和螻蚁没有区别。他们既不懂生的可贵，也不懂死的可畏。相较之下，理解并珍惜生命意义的我们难道不是更高等吗？能够将『心』转化为更强大的力量的我们不是更高等吗？」 「这??」 「偏偏人类比我们还要长寿，赤星也是，仗着自己是『心』的提供者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呵，为什么我们要承受这种屈辱？为什么神当初在创造我们的时候，要给我们施加这样的诅咒？我们明明是最高等的，为什么神??」 一怔，霍夫.博兰豁然开朗似地，眼睛亮了起来。 「对，波鲁，对！这是神犯的错误，因为我们太过强大，祂害怕被我们超越，才施加这样的枷锁在我们身上！只要打破枷锁，把『门』破坏掉，我们就可以摆脱这种屈辱，成为超越神的存在！」 「老爷，您醉了，我带您去休息——」 「我时常思考，波鲁，为什么我的能力可以操控到所有鬼的『门』，现在我终于知道答案了——因为这是我的使命！我的使命就是找到完全破坏『门』方法，带着所有的同胞们，一起打破诅咒，一起超越神！哈哈，波鲁，谢谢你帮助我思考，让我找到人生的真正意义。谢谢，哈哈哈！」 波鲁永远忘不了霍夫.博兰那天晚上近乎癲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从那时候开始，霍夫.博兰完全变了一个人似地，对「打破诅咒」一事走火入魔。菲茨和洛害怕他的疯狂，渐渐疏远。波鲁为了保护年幼的菲莉西亚，毅然决定继续留在别墅，而这一待就是好几年。 霍夫.博兰逐渐成为极端的食用派，并且凭藉操控「门」的能力不知不觉聚集起一批自称「美食家」的追随者。波鲁儘管不支持食用赤星的作法，却从来没有正面反抗过他的主人。他不断洗脑自己这么做都是为了菲莉西亚，自己必须留在菲莉西亚身边保护她的安全；然而，隐隐约约地，他清楚自己只是个懦弱的胆小鬼。他知道自己若有闪失，若有任何一丝的不忠，霍夫.博兰随时能将自己杀死。 然而，他最终还是背叛了他。 就在霍夫.博兰亲手杀死菲莉西亚的母亲，并且生吃下肚的那天，波鲁第一次对自己的主人刀刃相向。 「那是菲莉西亚小姐的母亲，是您的前妻，您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波鲁完全不是霍夫.博兰的对手。在别墅的地下书库里，他被霍夫.博兰打到只剩半条命，「心」被掠夺一空，狼狈地倒在地上。 「波鲁，看在你服侍我这么多年的份上，今天就饶你一命，」霍夫.博兰由上俯视自己的眼神冷血残酷，声音低沉无情，表情像在蔑视低等生物一样：「你走吧，离开这个地方，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我、我还要??菲莉西亚小姐??」 「你大可放心。她是我女儿，是骄傲的鬼的同族。我会自己照顾她，带领她一起超越神。」 「我??」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你尽量逃，逃得越远越好。如果再让我看到你的话，我绝对会亲手杀死你。」 这是霍夫.博兰当时对波鲁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晃眼，过了好几个冬天后，波鲁再次站到了霍夫.博兰面前。 这次是为了孩子们，为了洛，为了坚持不吃人肉的鬼，为了赤星。 他清楚自己的「隐世」不可能阻挡霍夫.博兰太久，也知道自己在那个男人面前毫无胜算。作为一个长寿的鬼，他无悔地献出最后一点生命，替孩子们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孩子们很聪明，早就想好应付霍夫.博兰的对策。在自己争取到的时间里，他们应该已经各就各位。 「可惜，波鲁，你是啟发了我的人，我却必须亲手杀死你。」霍夫.博兰一手握着插进波鲁心窝的短刀，一手触碰波鲁的脸。 波鲁感受到温度从心窝和被触碰的地方迅速流失，生命变成了海滩上的细沙，风轻轻一吹，便从指尖流散、消逝。他也感受到跟在身后大半辈子的那个「门」已经长大到足以吞噬自己的程度了。 「你??你错了，博兰??你的那些论点，根本大错特错??人和鬼，没有高低之分??」 话音未落，霍夫.博兰便将刀子抽离波鲁的身体。 鲜血如注地从伤口涌出。波鲁双腿一软，倒下，红黑的血泊顷刻间在车道上扩散开来。 空间大力摇晃、闪烁，千万只玻璃杯碎裂的声响窜升而起，直到变得震耳欲聋。 「我说，波鲁，我真的很感谢你之前对我的家庭的付出，尤其是??」 霍夫.博兰的声音隐没在尖锐刺耳的碎玻璃声中，但波鲁听见了。 最后一波涟漪迅速荡开，整个空间震动一下，旋即平息。 「隐世」完全崩毁。 跑马灯在眼前闪过，孩子们的脸蛋从婴儿的样子，变成少年少女青涩又灿烂笑靨，嘴唇噘起，喊着波鲁的名字。 泪珠从眼角滑落。 波鲁嚥下最后一口气。 第十四章 幌子（1） 几乎与波鲁闔眼同时，洛隐没在他的光幕当中，衝出大门，直击博兰。 博兰化作一团黑影逃开，两个手下——一个红发女，一个金发男——双双变化型态，化形成红色眼睛、皮肤死灰、身体爬满黑色纹路的巨型鬼，手脚长出利爪，阻挠着洛不让他接近博兰。 「他妈的畜生，竟然把波鲁爷??！」修怒吼着着跃出大宅，来到前院。 他唸了一串鬼的语言后，周围的土地开始骚动，无数条有细有粗的金属链像蛇一样从土里鑽出。它们迅速增生，很快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个前院、大宅、后院和别馆，像是童话故事里包覆睡美人城堡的藤蔓。 红发女和金发男不当一回事地踩到地上的金属链上，然而金属链似有自我意识，一感知到猎物上鉤，立刻包覆上来将两人紧紧拴住。金属链形成了让猎物动弹不得的蜘蛛网，而修是蜘蛛。他纵身一跃，两手各持一把军用匕首，狠狠插进红发女的胸口。红发女痛得大叫，施展能力，周遭的空气倏然降温、凝结、弯折。修见情势不对，向后跳开。下一秒，红发女使用「运输」的能力进行瞬间移动，逃离束缚。 「妈的！」修大骂，转身准备攻击金发男，不料一道落雷忽然劈下，正中他脚尖前的地面，打进泥土中。 修盯着眼前的金发男，咋舌。 若不是他直觉向后退，同时收起脚边的一小区金属链，被那样的雷电直接打中的话，不死也半残，金属链还会导电，可能会伤害到别馆里面的小薇他们。 能力属性相剋，麻烦的傢伙！ 「修，这傢伙交给我，你去对付那个女的。」哈里尔的声音响起。 随着一声哨音，金发男的身体爆出烈焰。 他放声尖叫，声音嘶哑乾裂，让人头皮发麻。哈里尔从他身后出现，已经进入半化形状态，眼睛血红、皮肤死灰，但体型与手脚仍维持人样。他两手握刀，朝金发男的背心狠狠刺去。 金发男吃痛，又召了一道雷对准自己的身体。哈里尔和修心知不妙，前者抽回军用匕首向后跃开，后者一边追击红发女，一边收回金发男周围所有的金属链。 轰隆一声巨响，打在地面的雷电扬起漫天尘土。 尘土中，毫发无伤的金发男衝出来，直奔向哈里尔。 第十四章 幌子（2） 同一时间，在别馆的地下室，波鲁的「隐世」一崩毁之后，露卡立刻抱起房间中央的塑胶圆桶，从中抓出一把幼蚕。 「对不起了，虫虫。」 吟唱起鬼的咒语，露卡掌中的幼蚕们凭空溶解、消逝，如同被空气分解并吸收。露卡的「隐世」迅速建立，范围涵盖整个前院和大宅，正在缠斗的洛、哈里尔、修和食用派的恶鬼都被拉了进来。随后，露卡再牺牲一把幼蚕，在原本的「隐世」内创建带有特殊功能的第二层「隐世」，以此将旭等人的赤星气味藏匿掩盖。 露卡的额头冒出汗珠，轻轻喘气。 此时，琼恩醒转。 「姊！」露卡大喊着跑过去，紧紧抱住琼恩。琼恩看见纳比的断腿，先是震惊无语，而后忍不住用拳头狠击地板。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的眼神充满自责。 纳比一如往常没有太多表情变化，只是伸手捏住琼恩的脸颊：「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洛他们需要你。」 「修哥哥不够快，他追不到红头发的坏阿姨，姊你快去帮他！」露卡闭着眼睛，焦急地说，似乎能看见外头的情况。 「好吧，露卡，你带我出去。」 露卡再次抓起几隻幼蚕，把牠们分解到空气中。每分解一隻，一个和露卡长得一模一样、等比例的玩具积木假人便凭空出现，总共出现了三个，额头上分别写着「1」、「2」和「5」。 「三号、四号和六号已经在外面待命了。姊，你去一号和二号中间。」 琼恩绑了一把军用匕首到腰间，将几袋小钢珠放进口袋后，站到额头写着「1」和「2」的假人露卡之间。 「汽油弹？」琼恩问。 「还没准备好，等一下再给你。」露卡说。 琼恩点点头。一号和二号两个假人露卡搭起手臂，环抱住琼恩，下一秒，琼恩便消失了。 「她去哪里了？」昂和旭露出惊奇的表情。 「传送到外面了啊。之前不是有说过吗，这是我的『隐世』的附加效果。露卡一号和二号可以传送东西给露卡三号和四号，」露卡一边有点骄傲地说明，一边牵起昂和旭的手，让他们去触碰尚留在地下室的假人露卡五号：「五号和六号可以当『眼睛』，还可以传『心』喔。」 一碰到假人露卡五号，旭眼前的画面一飞，再次聚焦时，已经彷若置身战火的最前线，透过假人露卡六号的眼睛看着眾人廝杀的战况。 乌云笼罩、冷雨刺骨的前院里，一道光和一团黑影上天下地闪现、追逐、相撞。它们所经之处全都引来巨大的震动和爆炸，树木花草被摧残，石砾土块满漫天飞洒。天边出现十支光形成的巨箭，射向黑影，黑影张开影盾，正面接下光箭的攻击，砰轰一声巨响，衝击力道将周围的落雨震开，光团和黑影向左右弹开。 光团再次追击，两者开始下一回合的杀戮。 不需要说明，旭知道那是洛在攻击博兰。 他下意识握紧拳头。 一旁，哈里尔与金发男陷入近身交战。 哈里尔俯身闪避金发男的利爪，对准对方脚踝后的韧带，匕首一挥，削掉一小块皮肤。金发男尖叫，转身又想用手攻击，哈里尔扭转身体，匕首顺势掉转方向，弧形划过金发男的手掌。他配合刀的动作，吹响哨音，火焰在金发男的身体各处爆发，传来炙热的烧焦味。 「啊啊啊！」金发男怒吼着拍打身上的火舌，天上落下数十道闪电，每一道都衝着哈里尔而去。哈里尔咋舌，左右跳跃闪躲，电光闪现的飞沙乱石之间，他又吹响口哨，金发男再次变成一根火柱。 「厉害，爹！烧死他！」昂痛快欢呼。 修的声音从战场的另一个方向传来。「琼恩，帮我！这个女的好快，追不到！」 「嗯，我来吧。」 琼恩站在前院的草地上，手持她以魔法具现化出的枪械，将小钢珠上膛。 她只观察了一会儿便找出红发女的弱点。虽然红发女的「运输」可以达到瞬间移动的效果，似乎难以追击，但她每次要从新的地方出现的前零点五秒，新的位置会先有空气凝结、白色水雾出现的情况。 而这零点五秒就够琼恩的子弹贯穿猎物了。 「啊啊啊！」红发女没料到竟有人能看穿她的行动轨跡，肩头和腹部被小钢珠射穿，痛得她忘记维持「运输」，直接从半空中坠落，刚好掉进修的金属链网。金属链伴随嘶嘶声响缠上金发女，狠狠勒住她的脖子。琼恩的子弹飞来，修抓着军用匕首衝出，两人的攻击就要触碰到红发女时，红发女再次使用「运输」，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过一劫。 这一次，她逃到金发男的身后。那是唯一没有金属链网的安全之地。 两人的身体残破不堪，鲜血直流，彷彿再接受一次重击就会归西。然而就在此时，几团浓稠的黑影莫名其妙凭空鑽出，如同空气里挤出的泥流，缠绕覆盖住金发男和红发女的身体。 不一会儿功夫，两人的伤处就完全被治癒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是博兰的能力？ 居然跟洛的一样。因为是父子吗？ 旭惊讶地睁大眼睛。 金发男和红发女被治癒后，马上往洛的所在位置衝去，打算阻挠洛对博兰的追击。眾人见状，立刻上前干扰。 新的一轮激战开始，整场战斗陷入一个胶着的轮回。 「他们不是来找旭哥的吗？怎么好像一点都不积极？」昂看着眼前的战况，不解地问道。 的确，连旭都看得出来，博兰只是一昧防御、躲避，并没有和洛正面对峙的意思，似乎意不在战斗。金发男和红发女也只着重在拖住洛的脚步，不让他伤到博兰，还有在其他人的攻击中自保，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作为。 「我猜那个叫博兰的傢伙正在找我们的位置，」纳比也透过假人露卡五号和六号观看着最新战况，注意到前院到处都有博兰的黑影，好似几十条小蛇在各个角落鑽来鑽去：「他一定是不敢直接攻击房子，可能怕不小心就杀掉旭了。」 「但反正他抓到旭哥以后，也是要吃掉的不是吗？」昂问。他说的话让旭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纳比耸耸肩：「随便他们的考量点是什么，反正这样对我们有利，只要趁这个时候解决掉他们就好。」 「不，如果变成持久战的话，我们反而佔下风。」小薇担忧地看着靠坐在自己身边的露卡。 露卡抱着幼蚕圆桶盘坐，紧闭眼睛，皱着眉头，额头上冒着汗，似乎很吃力的样子。 「蚕的数量有限，对方来的人也比想像中少，我们很可能没办法维持『隐世』到博兰的『心』被消耗完。如果第二层『藏匿』用的『隐世』被破坏的话，我们就玩完了。」 闻言，旭紧张地咬紧牙根。 就像小薇说的，双层「隐世」再加上六个分身，维持起来必须消耗庞大的「心」和祭品。旭他们可以不断轮流帮露卡补充「心」，所以这方面倒是没问题，但祭品幼蚕的消耗速度比想像中快。 十分鐘前，那个装蚕宝宝的塑胶圆桶还有九分满，现在只剩不到七分。 食用派的人数也比预期的少，不够用来作为露卡的祭品。 再这样下去，恐怕只要半小时，露卡的「隐世」就会维持不住而崩毁。 第二层藏匿用的「隐世」一旦崩毁，他们这么多赤星聚集在一起，气味散出，博兰大概不用一秒就能锁定他们的位置。 也就是说，时间限制是三十分鐘。 洛他们必须在那之前打倒食用派的恶鬼才行。 第十四章 幌子（3） 母亲和那个男人离婚后，大约过了十年才再婚。当时洛十五岁。 曾经是他父亲的男人差不多在那时候彷彿完全变了一个人，着魔似地寻找破坏「门」的方法，渐渐步入疯狂。年幼的洛对男人感到害怕，越来越不喜欢回别墅探访男人和妹妹。 有一天，洛嗅到男人身上传来一阵怪异臭味，隐隐约约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之后，从此与男人断绝往来。 后来才知道，那股臭味是吃过人肉者身上才有的秽气，如同酗酒者身上总会有股酒骚味。 之后几年，儘管发觉男人成为食用派，儘管发觉对方揽起一眾食用派追随者，无形中建立起自己的集团，洛都视而不见，只专注于保护好身为赤星的母亲，以及之后加入家庭的小薇。 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生父，所以无法对他刀剑相向吗？ 还是因为心底深处想要相信曾经的父亲不是那种食人肉的恶鬼？ 亦或是认为男人不可能对自己的前妻，一个曾经共享过爱情结晶的女人出手？ 无论理由是什么，他当时都不应该放任那个男人和其追随者为非作歹。 毕竟旁观者同罪。 而自己的罪行却要母亲和帕格付出代价。 「好久不见，吾儿。」 大宅的双坡式斜屋顶上，博兰与洛相距十几公尺对峙着。 屋顶爬满了嘶嘶作响的金属链，有如千百条训练有素的毒蛇，对洛视而不见，只攻击敌人。然而博兰对黑影的精准操纵使金属链碰不到他半根寒毛，所有袭击他的金属链都在接触到他身体的前一刻被黑影传送到其他地方，形成一道无形的保护墙。 满目疮痍的前院，曾经是举行「少女的下午茶」的造景迷宫已被夷为平地，到处都是火和雷电撞击过后留下的焦黑窟窿，冰冷的细雨混杂草木和人肉的烧焦味、汽油味和血腥味，雷电劈落的爆炸声、枪响以及廝杀的吼声、怪物的惨叫不绝于耳。 哈里尔、琼恩和修持续与博兰的两条走狗奋斗。他们已经利用露卡的六号分身补充「心」不下十次，却依然无法击倒那两个傢伙。 很显然是博兰在帮他的走狗们。 洛带有杀气的眼神盯着那个男人。 他并不打算与博兰寒暄。 看准时机，几十道光箭再次朝博兰飞去，洛的身影夹杂其中，与光箭同时来到博兰眼前。博兰这次没有瞬间移动逃走，而是与洛近身过招。 光与影在两人的搏击中相撞。拳击、侧踢、防御、进攻，强悍有力的打斗撼动整栋大宅，樑柱剧烈摇晃，屋瓦的碎片纷飞。洛毫不保留地下杀手，博兰也不遑多让，光箭对影箭，光刃对影刃，两人相同性质的能力不断相触、抵销，即便受伤也能立刻用治疗能力解决。 「露卡。」又一回合平手结束，洛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呼唤露卡。 额头上写着「6」的假人露卡应声出现。洛正打算握住她的手，博兰突然衝上前来，影刃一挥，假人露卡被拦腰斩半，像被推倒的积木，整个人从关节处散开。 洛没有理会，再次瞬间移动拉开距离。假人露卡迅速重新拼接回来，飞到洛身边，成功让洛碰到手。 洛感受到旭的「心」从假人露卡身上流淌而来。 虽然看不见旭，但他还是望入假人露卡的眼睛，说了声谢谢。 「你同伴拥有的『隐世』很特别，吾儿，我尚未见过其他能够在自己的『隐世』中创造分身、甚至能利用分身输送『心』的鬼。」博兰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道。 「废话少说。」洛低吼，又一丛光箭飞去，差点把整个屋顶打穿。 飞尘散去后，博兰如预料之中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只用少量的黑影将皮肤上的擦伤抹去。 真像隻打不死的蟑螂。 「能力如此卓越的同胞，杀死的话实在可惜。洛，我的目标并不是伤害你们，而是带领你们一起摆脱诅咒，进入神的领域，甚至超越神。」 再一丛光箭飞去。博兰又一次挡下攻击。 洛看着他，眼角馀光留意着哈里尔他们的动向，以及整个前院、大宅、后院和别馆的角落里，偶尔会探出头来的黑色影蛇。 之前讨论对付博兰的计策时，他们将露卡的能力视为王牌。只要有她的「隐世」以及附加的「分身」能力，他们就相当于在前线战场还能拥有源源不绝的「心」和取之不尽的弹药。 他们计画将博兰困在「隐世」里，尽可能将他的「心」消耗殆尽，而对于其他食用派的走狗，则是击倒但不杀死；露卡在用完幼蚕之后，将会转用那些走狗当作祭品，维持「隐世」的同时削弱敌方战力，一举两得。 当最后只剩博兰孤军奋战时，他们的胜算也将提高。 然而，博兰带来的追随者人数大大少于他们的猜测，根本不够作为露卡的祭品；博兰甚至反常地浪费自己的精力治疗追随者，亦几度在瞬移时去到追随者身边触碰他们的身体，看起来就像是在帮他们补充「心」。这傢伙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走狗了？ 另外，从开始到现在，博兰就丝毫没有「心」即将用尽的跡象。在和洛打得平分秋色的同时，治疗走狗、补充走狗的「心」，还要操控影蛇，如此庞大的消耗量，博兰到底是如何完全不需要补充「心」？洛自己在这期间可是补充过至少五次啊，博兰的「心」的库存到底有多惊人？ 追随者的数量过少，博兰的「心」毫无减损，哈里尔、修和琼恩陷入无止境的战斗循环，体力不断被削弱?? 持久战变得完全不利于己方。 所幸博兰似乎并不打算一招把整片地方掀开来找旭，只让猎犬般探头探脑的影蛇在各个角落里不断嗅闻，这么小心翼翼的作法，大概是因为担心失手杀死旭吧。旭是特等星，没人知道特等星死了以后尸体是否还会保留特级质量的「心」，就算是博兰也不敢下这么大的赌注。 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至少旭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自己就算使出全力还是无法伤到博兰一根汗毛。 「相信我，伤害你并不是我的本意，你毕竟是我的儿子。还有菲茨也是，我从没想过她会——」 「闭嘴。」 洛衝上去。两人搏斗了一阵后，又以平手收场，回到相距十几公尺的初始位置。 「我没想过她会死在那些小角色手中。是我的失误。她毕竟是我深爱过的第一任妻子，就算她是赤星，我也从没想过吃掉她。」 「你倒是把第二任妻子吃得满乾净的。」洛冷冷回应。 「因为她背叛我，吾儿。赤星终究只是下等人类。如果连妻子的角色都做不好，那实在没有留着的价值，还不如拿来吃了，效用更高。」 「疯子。」 再十道光箭朝博兰飞去。 洛知道这只是徒劳，但内心的愤怒让他忍不住出手。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就是她的使命？或许赤星就是为了让我们食用而『诞生』的，为了让我们活下去，让我们打破诅咒的束缚。赤星之于我们，就像羚羊之于狮子，不过是能量的有效转换罢了。 这样思考的话，他们的存在使命便变得高贵且值得讚美，就和我的使命一样。吾儿，我的使命是找到完全破坏『门』方法，带领所有同胞成为超越神的更高等的存在。任何阻挡在我与这份高贵使命之间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或是谁，我都将一律铲除。」 博兰说这话的时候，虽仍面无表情，眼底却透着可怕的猩红血光。 洛感到背脊一阵寒意。他稍稍皱起眉头。 「我说，洛，你和菲莉西亚都是我的孩子，但我一直比较喜欢你，算是偏心的父母吧？毕竟你是菲茨的孩子，你的能力也和我的更为贴近，有一定的亲切感。」 无聊。 洛抑制住对博兰发射光箭的衝动。不想浪费旭的「心」。 「菲莉西亚的话??我实在不懂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在想些什么。能力很普通，加上她是那个女人的孩子，总是让我回忆起不愉快的事情。但我自认是个尽责的父亲。就算波鲁不在，我一样好好的照顾菲莉西亚，让她长大成人。」 洛感觉到自己心跳加快，寒毛竖起。 他不喜欢这段对话的走向。 「我说，洛，菲莉西亚替你工作多久了？」 博兰的质问如同冰冷的雨水，直直刺进洛的身体。 洛握紧拳头，怒视博兰，咬着牙低声说：「你对她做了什么？」 「虽然是我的骨肉，但叛徒终究是叛徒。菲莉西亚阻碍了到我完成使命，我只能把她除掉。」 「畜生！」洛再也控制不住，衝向博兰。拳脚、光刃、光箭，所有攻击一併发动，两人再次化作一道光团和一团黑影，上天遁地，所经之处全被千百支光箭炸得乱石飞散，巨响震天。 他无法原谅让菲莉西亚暴露在危险当中的自己，但此刻的恨意与愤怒全数瞄准了眼前的男人。这个人完全是疯了，连自己的女儿都杀。洛一想到自己和这样的男人居然是父子关係，就噁心得想吐。 恨不得马上杀了他，亲手了结这个罪恶的源头?? 忽然，遥远的记忆像是一记重锤，当头棒喝地打入脑中。 博兰的那些黑色影蛇在做什么？寻找被露卡的第二层「隐世」保护着的旭？ 但，博兰有探查「隐世」的能力吗？ 小时候，博兰还没发疯之前，他曾经是洛的师父，会教导洛「心」的使用方法，因此多次展示过自己的能力。除了操控「门」的能力之外，博兰的其他刃、箭、盾、治疗及传送基本上和洛一样；然而「隐世」的相关能力，例如感知、探查或强行介入他人的「隐世」，却从未被提及。 如果博兰探查不到「隐世」，也就是说，被第二层「隐世」藏匿着的旭等人完全不可能被他发现。那他散佈在前院和后院、四处探头探脑的影蛇又是在干麻？ 根本形同虚设，毫无用处不是吗？ 等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如果博兰没有任何「隐世」的相关能力的话，那刚才打破波鲁的「隐世」的人是??？ 霎时，所有线索连贯在一起，最后一块拼图拼上，隐藏在表演后面的真相如醍醐灌顶，瞬间浇醒了洛的思路。 那些影蛇并不是毫无用处，而是幌子！ 这场拖延战术里，负责寻找赤星的不是博兰，而是走狗！ 「哈里尔、琼恩、修，快把那两个傢伙杀了！」 第十四章 幌子（4） 洛的声音透过光束传到眾人耳中。不需多加说明，他们便明白了洛的意思。 「琼恩、修，那个女的交给你们，我来搞定这个金发庞克。」哈里尔藉由洛的光束传话给另外两人，朝金发男衝去。 两隻走狗大概是知道计画败露，试图逃回博兰身边，却被修的金属鍊网、琼恩的子弹和哈里尔的火焰逼得节节败退。洛不再理会博兰，加入眾人的战局，大量光箭从天而降，全数朝红发女和金发男射去。红发女惊叫着使出「运输」逃跑，金发男则召唤雷电阻挡，能量的碰撞產生巨大爆炸，地面又多了两个大窟隆。 「洛啊，你是不是打算连我也一起杀掉！」修委屈地从烟尘中跳出来，满身泥泞，大口咳嗽，模样甚是狼狈。 「刚刚好像看见帕格在跟我招手。」哈里尔也是侥倖逃过一劫，扶着迷宫凉亭的残骸擦汗。 「洛，你还是对付博兰就好了，这里交给我们。」琼恩抹掉脸上的泥土，认真建议。 眼看大范围攻击似乎不合适，洛只好专注于牵制博兰的行动，让他没有机会接近手下帮他们补充「心」。两人再次化作光与影，交织缠斗。 未待飞沙散去，哈里尔与金发男的搏斗再次展开。拳头及火焰压制着金发男，金发男虽然用雷电反击，但失去博兰的「心」的补助后，他很快开始败下阵，速度明显减慢。化形维系不住，渐渐变回人形，落雷的频率和威力也迅速弱化。 另一方面，红发女已经完全变回人形，歇斯底里地尖叫逃窜。她的「运输」能力渐渐丧失，每次可以移动的距离越来越短，逃跑的速度变慢。琼恩的子弹在她身上穿出好几个喷血的弹孔；利用金属鍊网短暂束缚猎物的时机，修也成功在红发女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刀伤。 黑影的治疗功效开始跟不上红发女的受伤速度。 「让开，愚蠢的儿子！」眼看重要的棋子就要被围剿致死，博兰终于显露出情绪，怒吼着放出巨型影箭。洛挥手，大片光盾立起，光与影相撞，引起撼动大地的爆炸。 爆炸未平息，博兰已来到红发女身旁，影盾窜起，将琼恩的子弹挡掉，接着右手一伸，抓住修持刀袭来的手腕，猛力一甩。修哀叫，整个人被甩飞出去，撞入地面。 同一时间，哨声响起，火苗从博兰和红发女的鼻尖窜出。 「雕虫小计。」博兰冷哼，徒手捏熄火苗，伸手就要触碰红发女。 然而洛的光幕快他一步，从中插入，光刃对准红发女的颈部挥去。一道弧形影盾倏然在红发女面前成形，阻挡光刃，洛暗骂，背后同时传来博兰的杀意，使得他不得不转移目标，光刃回旋，挡下博兰的影刃。 红发女见机使出「运输」，逃离现场。博兰咋舌，化作一团黑影移动，洛的光团追了上去。 博兰主动保护红发女的举动，已经让所有人明白她的重要性。在博兰离开红发女身边的下一刻，金属链蜂拥而上綑绑红发女，汽油弹以及无数小钢珠接踵而至，刺鼻的汽油味在她身上爆开。 红发女还来不及反应，哈里尔的哨声便召唤出火苗，将她整个人点燃。 「啊啊啊啊啊！」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伴随浓臭的焦肉味响彻云霄，此时红发女已经没有化形后的坚硬皮肤保护，立刻被烧得滋滋作响。 修趁胜追击，手持军用匕首一跃而上，刀锋就快要触碰到红发女的脖子时，周味的空气倏然凝结、弯折，咻一阵强风扬起，红发女整个人消失了。 「妈的，怎么还有『心』！」修大骂，身体动作却没有停下，转身，手臂奋力一挥，军用匕首扔掷出去，飞跃满目疮夷的前院，垂直插入金发男的背心。 金发男惨叫，痛苦地向前跪倒在地。此时他也已经完全变回人形，几乎召唤不出雷电了。哈里尔见机不可失，盯住金发男的脖子，准备吹响口哨。 但，就在这个时候，大地忽然剧烈晃动。 接着窸窸窣窣，千万只玻璃杯碎裂的声音开始惊天动地。 「不??」洛在大宅屋顶停下脚步，神色恐慌地望向别馆。 只见「隐世」崩毁的涟漪以别馆为中心荡漾而出，旭、昂、小薇和纳比的赤星气味霎时爆发，浓烈地填满在大气中，如同许多香味四溢的料理同时被打翻。 后院，一颗白色圆球凭空出现，旋转着涨大，周围的空气凝结出冰晶，刮起阵阵寒风。圆球化作强风散开时，露卡、小薇、纳比、昂和旭被红发女强行「运输」出来，暴露在博兰的视野中。 洛和旭视线对上。 旭的表情全是惊恐。 第十五章 「门」（1） 「哈哈哈，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博兰神父！」红发女的身体明明被烧得红肿，大半头发都没了，却跪在地上歇斯底里狂笑。 同一时间，小薇搀扶着纳比尝试逃离她，昂和旭恐慌地跟在小薇身后，露卡哭着抓起所剩无几的幼蚕，试图重建「隐世」。洛念咒伸手，迅速在赤星们周围架设保护用的光圈和光柱。 也是同一时间，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毁坏的「隐世」和曝光的赤星吸引时，金发男用尽最后一点「心」，召唤一道落雷。 落雷以光速劈下，直接贯穿露卡的脑门。 「露卡！」不知何时跃上大宅屋顶的琼恩直击这一幕，撕心裂肺哭喊出来。她跳下大宅，衝到露卡身旁。 闪电的进出口飘出烧焦味，被雷电贯穿的身躯已然两眼无光。露卡成了一具尸体。 「不，不，不??」琼恩手足无措地抱起她。 与此同时，在前院的哈里尔一刀划破金发男的喉咙。鲜血四溢，博兰的黑影不再出现帮他治疗。 金发男正式被了结。 后院，地面上的一圈光环包围住小薇等人，光环向上延伸形成半透明的光柱。里头的人们望着死去的露卡和呆坐在地的琼恩，震惊到说不出话，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琼恩倏然起身，举起猎枪，对准红发女扣下扳机。 枪声衝破天际。然而说迟快，博兰移动到红发女身旁，弧形影盾立起，慢了半秒的子弹咚一声撞上，杀伤力霎时被削弱，像个玩具橡胶弹落到草地上。 「博兰神父，我做到了，我找到特等星了??！」红发女虚弱却欣喜若狂地仰望博兰，双手在胸前合十，脸上扯开一个诡譎的、彷彿被洗脑的笑靨，像是在等待主人称讚的狗。 博兰伸手，握住红发女的手掌。后者惊叹了一声，正准备享受「心」的输入时，赫然感到不对劲，脸色大变，想要抽走双手却已经太迟。 只用了不到两秒的时间，红发女的下眼瞼便蔓开沉重的黑色纹路，眼中的光彩消失。她抬起手，自己接过博兰递上的短刀，眾目睽睽之下往自己的脖子抹去。 鲜血如注喷洒，红发女的身体倒下。 博兰望着临死前全身抽搐的红发女，眼神透出一丝嫌恶，用影盾挡下飞溅的血液。 「博兰！」 琼恩怒吼着朝最后的敌人连开数枪，小钢珠疾速飞出。博兰的影盾出现，意图挡下小钢珠，然而一支光箭咻地射来，赶在小钢珠之前撞击影盾，影盾和光箭的威力在一个爆破中互相抵销，小钢珠顺利穿越。博兰咒骂，躲进黑影团中瞬移，一道光紧追其后。 博兰被洛追上，两人陷入近身战。修的金属链网嘶嘶地干扰博兰的行动。博兰用影刃挡住洛的光刃，眼角馀光瞥见一颗橘色汽油弹射来，他咋舌，一团黑影凭空溢出，迅速包住汽油弹将之传送到远处。然而，橘色汽油弹只是幌子，就在博兰解决橘色汽油弹的时候，一颗绿色汽油弹从另一个斜角射来。 博兰猛地注意到它，低吼咒语，黑色影团往绿色汽油弹包覆而上。 但洛更快。 洛徒手抓住绿色汽油弹，近距离朝博兰身上一扔，气球脆弱的橡胶表皮应声破裂，盛满的汽油淋湿了博兰的肩胸。洛化作光团退开，哈里尔同时吹起口哨。 两人合作无间。轰地一声，博兰烧成了火球。 「混帐！」博兰怒吼，强行用黑影扑熄火焰，部分的衣物已被烧掉，露出烫伤红肿的皮肤。他赶紧利用能力治疗伤处，然而，不给他喘息机会地，洛的光箭、琼恩的子弹、修的金属链和哈里尔的火焰同时从四面八方衝向他。 所有攻击在博兰身上匯聚。 大爆炸的巨响差点震聋眾人。 巨大的尘土云涌起，眾人屏息盯着沙云的中心处。 然而博兰竟还站立着。 这傢伙??是怪物吗？已经打这么久了，怎么还有「心」？ 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自己的「心」已经所剩无几了，哈里尔、琼恩和修八成也是，每个人都伤痕累累、气喘吁吁。为了维持攻击的节奏，他们根本没机会到小薇他们身边补充「心」，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因为「心」耗尽而败下阵来。 该怎么做？ 洛还没得出结论，另一个人已经率先行动。 「混帐老头，去死！」修手持军用匕首朝博兰衝去。 洛暗骂这个白痴，放出光幕想把人传送走，却迟了一步。博兰的影团率先找到修，只一眨眼的功夫，修便被带到博兰身旁，脖子被博兰一把掐住。 「修！」小薇惊叫，就要衝出洛的光柱，被纳比、昂和旭急忙拖住。 修不顾一切，奋力举刀朝敌人砍，却被博兰隻手挡下，手腕受到打击，一软，匕首掉落在草地上。博兰恐怕是加强了手劲，只见修的表情愈渐痛苦，双手抓着博兰的手臂拍打，嘴一张一合地想吸气。 忽然，扑满整个别馆、后院、大宅和前院的金属链网开始分解、融化，不一会儿功夫便全数消失得无影无踪。 博兰放开修的脖子，转而抓住他的手腕。修虚弱地跌坐在地上，大力喘息。 仔细一看，修的下眼瞼冒出了黑色纹路。 「修??修??」小薇捂着嘴，泪水奔流出来。洛、哈里尔和琼恩想救人，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怒视着博兰，脑袋飞快运转着思考解决办法。 对峙中，博兰首先打破沉默。 「迷途的羔羊啊，我怜悯你受诅的灵魂，」博兰垂眼望修，低声说着，语气和眼神平静冷淡，像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像：「你们的灵魂和思想都被这个诅咒侵蚀了，才会无法理解我正在做的事情是多么神圣。」 「狗屁！」哈里尔怒吼。 「吾儿，你想看看我的『门』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博兰抬眼，望向数公尺外，守在自己和赤星们之间的洛。 洛皱眉。其他人也纷纷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 看他的「门」？「门」不是只有鬼自己能看到自己的吗？ 「你大概忘了。这个能力我只在你很小的时侯展示过一次，但把你吓哭了，所以之后再也没用过，」博兰轻笑，随后唸了一串鬼的语言，最后低声道：「『揭发』。」 话音落下的瞬间，洛、哈里尔、修和琼恩感受到一股力量打入胸口，顿感闷热难受，下意识摀住心脏。很快地，原本只有鬼自己能看见的「门」纷纷浮现，洛、哈里尔、修、琼恩，甚至博兰的「门」，全暴露在半空中。 旭惊愕地望着洛身后那个诡异可怕的黑色东西，胃里一阵翻搅，差点呕吐。 那东西，根本不是门的样子，而是一隻货真价实的魔鬼！ 第十五章 「门」（2） 魔鬼由骯脏的黑色云雾组成，形态飘忽，但看得出腹部圆胀、手脚骨瘦如柴，长长的鱼叉型尾巴拖在身后，眼睛和牙齿一片洁白。 洛他们的四隻魔鬼分别悬空漂浮在各自身后，大小不一，样子却如出一辙，没有声音、没有任何表情或动作，如同毫无生命的提线人偶，悬掛在半空中。 这就是「门」？ 这就是打从鬼出生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东西？ 小薇目不转睛地盯着修身后那隻异常巨大的魔鬼，忍不住发出呜咽。 修的魔鬼的体型明显比其他人的大，嘴巴甚至看得出微微张开的样子，低着头俯瞰着修，好似食腐的秃鹰，正垂涎着等待对的时机以吞噬猎物。 另一个与眾不同的是博兰的「门」。他的魔鬼也体型不小，却通体赤红，由红色的烟雾所组成，除了鱼叉型尾巴的末梢处仍有一点黑色。 还有，他的魔鬼在笑。 洁白的两排牙齿在赤红云雾的脸上向上弯出一个新月的弧度，白色眼角似有笑意，极度诡譎而令人不寒而慄。 「我时常使用和『揭发』类似的能力——『窥视』——来私下观察和研究其他鬼的『门』，」博兰环视眾人的魔鬼，说：「我看过许许多多的『门』，一千个？一万个？多不胜数了。除了尺寸，大部分的『门』都一模一样，黑色，毫无情感，毫无生命。有些鬼的会带一点红色，也会笑。但无论怎么样的『门』，你都触碰不到它，也伤害不了它。」 说着，他向修的魔鬼挥舞手臂。手臂直接穿过魔鬼的身体，像穿透没有实体的云雾。 「在寻找破坏『门』的方法的途中，我经歷了许多挫折和失败，也曾因此失去好用的棋子——愿他们的灵魂安息——但我没有放弃。神因为害怕被超越，而给予了我们这样的枷锁，要解开这个诅咒自然不可能这么容易。所以我什么方法都尝试，最后也跨过了心里的障碍，吃下赤星肉。」 他的话音未落，修突然抓起洛在草地上的匕首，奋力扭身朝博兰一砍。 博兰没预料到修还有反击能力，腹部中刀，鲜血流出。他吃痛咋舌，放出一支影箭射向修的手臂，同时使出治疗。修的手臂被活生生打断，传出骨头折裂的声响。他哀号，眼下的黑纹扩散开来，气息变得更加粗重，眼神开始迷离。 「修??」小薇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你知道吗，洛？我的『门』原本也和你们的一样，是黑色的，没有表情。但自从吃下赤星肉以后，我的『门』开始一点点变红，脸上也有了笑容，好像因为吸收到完整的『心』而让它感到无比雀跃。这就是为什么有些鬼的『门』是黑色，有些鬼的会带一点红色。 赤星肉吃多了，『门』会赤化得越来越彻底，直到变成像我这样。然而，吾儿啊，我的『门』已经维持这个状态快两年了。无论我吃再多赤星，它的尾巴的部分都不再变色。同时，无论我使用多少能力，我的『心』都不会被消耗。就像??一潭静水，没有输入，也没有输出。你能理解吧？」 洛瞪着他。 「像现在，我已经从这可怜的羔羊身上得到了他库存的『心』，但我的『门』依旧毫无变化??」博兰说着，忽然眼神和语气一沉，透露出一丝不耐烦以及愤怒，低声道：「完全，没有改变。」 修身后的魔鬼瞬间涨大一倍，他眼下的黑纹迅速蔓延至整片脸颊。魔鬼彷彿终于活过来似地，手掌握住修的身躯，双臂向上一扯，一个和修长得一模一样的半透明物体被从修的身躯拉出。魔鬼的血盆大口一开，半透明物体被送到嘴中，「喀嚓」一声被咬成两半。 所有人震惊地看着魔鬼一点一点吞食那个半透明的物体时，博兰放掉修的手腕。 修两眼无光地用没断的右手捡起地上的匕首，往脖子抹去。 「修！」小薇终于忍不住挣脱纳比、昂和旭的束缚，离开光柱，尖叫着往修奔去。 同一时间，洛的光幕打下，将修瞬间移动到自己身旁，奋力拍掉后者的匕首，将后者的四肢抓住、制伏在地。 「修，振作点！」洛大喊，却看见修的嘴中溢出血泡，头往旁边一倒，已经没了生命跡象。 他居然咬舌自尽？！ 「小薇，回去！」琼恩的吼声把洛拉回现实，猛地两声枪响以及哈里尔的哨声，火焰在前方不远处炸开，阵阵热浪衝击而来。 待烟尘散去，眾人看见小薇已经被博兰抱在怀中，脖子被抹了一道刀口，鲜血四溢，身体抽动了一会儿，光彩便从瞳孔中消逝。 不，小薇?? 在眾人反应不过来的注视下，博兰俯首，吸吮小薇颈部的鲜血，而后抬起头，幽幽说道：「看见了吧？像这样饮用普通赤星的鲜血，我的『门』仍然无动于衷。即便如此，它偶尔还是会长大，让我不得不怀疑它终有一天还是会把我吞噬掉。」 他放开小薇。 小薇没了气息的尸身重重跌进地面。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我认为只要『门』完全赤化，就能达到我梦想的『诅咒消失』的境界，所以尾巴这点黑暗成为了我最后的障碍。这也是为什么我如此渴求特等星。洛，那孩子光是气味就已经浓烈得让人无法自拔，何况是他的『心』的质量。这你应该最清楚才对。那样非比寻常的『心』能否替我突破障碍，值得一试。」 「吵死了！」洛怒吼，千百支光箭从空中降下，长达一分鐘、毫无间断的攻击集中在博兰身上，一瞬间飞沙走石、天摇地动。 在那一分鐘内，洛不顾一切地衝入自己的光箭雨，手握光刃和博兰来回交战。两人瞬移、相撞、廝杀、分离、追逐，博兰逃到哪，光箭雨就跟到哪，洛的近身攻击也一刻不停歇。愤怒失控的情绪几乎强夺了洛的理智，他狠狠压制着博兰的行动和防御，毫不给予喘息的空档。 「愚蠢的儿子，区区普通赤星而已，何必动怒！」博兰猖狂地挡下攻击，大喊：「而不能理解我的伟大使命的傢伙，根本已经失去生存价值！简直是我们鬼的耻辱！吾儿啊，快醒悟吧！」 「闭嘴！口口声声说伟大使命，根本就是为了自己的私慾！你要找到完全破坏『门』方法？要带所有同胞成为超越神的更高等存在？可笑，看看你手上沾了多少鬼的血吧！」 第二波光箭雨接续袭来。 大宅和别馆被砸得千疮百孔，几乎快被夷为平地，原本悉心照料的绿草地也早已变成坑坑疤疤的沙土。后院的树木不是被腰斩，就是被连根拔起，最大的大树也逃不过灾害，已然断成两截，树下菲茨和帕格的墓碑只剩几块碎石。 「阻挡我的愚蠢同胞，没有被我拯救的价值！你是我儿子啊，洛，你一定可以理解！快醒悟吧！快，把特等星给我！」 随着博兰的低吼，千百支黑暗影箭凭空出现，与光箭一起撞入地面。 前所未有的剧烈爆炸撼动整个空间，大地竟然应声裂开，彷彿结冰的湖面，一瞬间崩毁，块状土地隆起又凹陷。 洛意识到事情不妙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 由于地面结构的不稳与崩坏，洛的保护光圈被打断成数截，完整性不復存在，原本保护着旭等人的光柱霎时扭晃、消失。洛焦急摆手，欲重建光圈，然而博兰已经使出「传送」，移动到旭身边。 「你好啊，特等星。」博兰俯视旭，危险地瞇起眼睛。 「旭！」 一片光幕扫来，正巧插入博兰和旭之间。旭感觉到胸口衣襟被大力一扯，整个人被拉进光幕中。一顿晕眩之后，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和洛交换位置了！ 「碍事！」博兰怒吼，打算再次瞬移到旭身边，但洛即时创造两个新的光圈罩住旭和其他人，博兰只得掉转方向。洛追上博兰的轨跡，两人再次陷入激烈的近身缠斗。 哈里尔和琼恩趁机跑进保护昂和纳比的光柱里避难。 「爹，你不去帮洛吗？」昂握着哈里尔的手掌，一边补充「心」一边担忧又害怕地问。 「他们两个现在这样，我根本跟不上，瞎搅和只是提早领便当而已。」哈里尔望着那道上天遁地交织的光与影。 「我也抓不到那傢伙的动向了。」琼恩试图将枪口瞄准敌人，但无奈放弃。 随着两人的缠斗，越来越多黑影被博兰释放出来，黑压压地高掛空中，几乎覆盖了整个后院的上空。两人攻击的碰撞声源源不绝，跟随他们轨跡出现的爆破把后院炸出更多窟窿。 旭独自一人站在小小的光柱内，望着光团和影团的追逐以及各种光箭影箭飞舞，心跳猛烈撞击胸口，双手下意识握紧拳头，掌心逼出了汗。他很焦虑，也非常害怕，明明想帮助洛，却什么也做不了，庞大的无助感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博兰的黑影从空中累积，慢慢堆叠至地表来，让后院蒙上一层薄薄的黑雾，能见度骤降，旭几乎快要看不到几公尺外的哈里尔他们。 博兰好几次接近光柱，或者召唤大量影箭攻击光圈周围的地面，打算故技重施，再次让地表裂开以破坏光圈的稳定性，但洛都一一阻止了。可能因为速度太快，也可能因为渐浓的黑雾，旭看不清洛的身影，但他看得见在黑雾中此起彼落闪现的光芒。 在每一道光中，他都能感受到洛的存在。 但光越来越微弱，而黑雾越来越浓稠，直至旭再也看不见哈里尔，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唯有脚边的光圈和包裹自己的光柱，在黑暗中散发柔和光芒。 然而，随着一声爆破巨响和大气的震动，这最后一道光也倏地消失了。 第十五章 「门」（3） 洛??？ 黑雾被博兰召回，一下子散去，阴暗的太阳光再次照亮后院。 在旭和哈里尔等人之间，洛浑身是血躺倒在地，颈部被博兰扣住，两手抓住博兰的手臂，却无法推开。他的「门」长大成一隻嘴角微微上扬的巨大魔鬼，悬浮在他头顶，垂着眼直勾勾盯着他，表情和修临死前的「门」一模一样。 旭看不见，但哈里尔和琼恩都看到了。 洛眼下蔓延出的死亡黑纹。 「我说，吾儿，你是我最喜欢的孩子这句话是真心的。我知道这几年来你一直在妨碍我下面的人，但我始终不忍心杀你，因为你太像我了??尤其是你的眼睛。」博兰单膝跪在洛身旁，望着洛的双眸低声说。 洛尝试挥拳揍他，全身上下太多的致命伤却导致他完全使不上力，头也晕晕的。 ??头这么晕，是因为没「心」了？「门」太大了？还是失血过多？ 如果是因为「心」没了，旭大概又要自责到哭了吧。 洛在心里暗暗苦笑。 「但很遗憾，我不能再放任你的青春期反叛了。菲莉西亚也罢，你也罢，既然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失败品，就由我来亲手终结吧。」 博兰口中呢喃念起鬼的咒语。洛头顶上的魔鬼很快涨大一倍，眼下的黑纹逐渐蔓延至整个脸颊。魔鬼甦醒过来，正要把手伸向洛—— 「等一下！」旭大喊。 闻声，博兰停止吟唱咒语，转头望向早已失去一切保护、独自一人抓着衣角站在满目疮痍的战场上的旭。魔鬼同时停止了动作，双手停在距离洛的头颅不到十公分的上方。 「解决我儿子以后就会去找你了，特等星。」博兰冷冷地说。 「不，你、你放开洛！」旭的声音在颤抖。他根本不确定自己在干嘛，整个人害怕无比，但意志比什么时候都还要坚定。 他颤抖的双手捡起不知是谁掉落在战场上的军用匕首，用最快的速度横架在自己脖子上。 这下不仅哈里尔他们大吃一惊，就连博兰也震惊到松开了掐住洛的手，站起身。 「把刀放下！」博兰大声喝斥。 「你、你不准伤害洛，也不准伤害其他人，不然的话，我、我就砍下去了！」旭害怕地威胁。 虽然旭整个人在颤抖，一副非常孱弱的样子，他的威胁却奏效了。博兰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慢慢从洛身边移开。哈里尔见状，立刻衝上去，把受了重伤的洛拉到安全距离以外。 「你打算做什么呢，特等星？事已至此，我不会空手离去。」博兰冷冷地说。 旭嚥了嚥口水，抿紧嘴唇。 他当然知道以死要胁只是暂时手段。如果自己真的死了，而又真的在死后就失去「心」的力量的话，对博兰而言，他顶多只是失去了寻觅已久的特等星，他还是可以轻松歼灭在场的所有人，而这绝对不是旭想要的结果。 他想要帮助洛。 他想要洛活下去。 他想要洛无忧无虑地享受不受食用派侵扰的日子。 他想要和洛一起过那样的日子。 「让、让我帮你把『门』完全变成红色的。我给你『心』，现在，在这里，让我帮你完成你想要做的事情。」旭坚定地说出要求。 博兰略显惊讶地抬起眉毛。 哈里尔闻言，大喊：「喂，旭，你小子认真的吗？万一这傢伙真的超越神，或变成什么可怕的东西的话，这世界就真的要毁灭了！」 「我、我知道，但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才能满足博兰的慾望，才能停止这一切毫无意义的争战。 波鲁、露卡、修和小薇都已经因为这场争斗死去了，旭不希望再看到任何生命消逝。要让博兰住手，在没有人能战胜他的情况下，只能按照他想要的去做。 馀光瞥见洛吃力地想起身说什么，却痛苦地呕出血来，倒回哈里尔怀中。 虽然昂和纳比都在帮洛补充「心」，但光靠他们的「心」不够，再这样下去洛会赶不及使用治疗的魔法，会先失血过多而死。 心一横，把两手伸向博兰，旭大声说：「我来帮你打破诅咒、帮你超越神吧。但你必须保证，在那之后不会再来伤害洛跟哈里尔，还有昂，还有纳比。」 博兰大笑出声，走到旭身边，道：「没想到，最后能理解我的居然只有你，特等星！也罢，让我们一起见证这歷史性的一刻吧！」 说着，他展现出自己的「门」，赤红色的魔鬼现身于他身后的半空中，悬浮着的身影如此近距离看，显得更加巨大，诡异的笑容也更加骇人。 旭睁大眼睛仰头盯着那隻魔鬼，颤抖的手没握好军用匕首，刀刃掉落地面。但博兰对那些都视而不见，因为在他眼里，此时只有期盼已久、终于到手的特等星。 博兰伸出手掌，掌心向上。 旭将自己的手掌掌心向下搭了上去。 两人触碰的瞬间，博兰彷若触电般，发出沉重的闷哼，手掌紧紧一握，抓得旭的两手生疼。对「心」越是渴求的鬼，接收到「心」时的感受越强烈。就和所有触碰过旭的鬼一样，博兰的眼神和反应说明了他正沉浸在这无法言喻的天堂之中，无法自拔。 那隻赤色大魔鬼大概是感知到旭的「心」，瞬间活了过来，血盆大口一张一合地无声大笑，看上去更加诡异恐怖。它的尾巴末梢原本黑色的部分开始渐渐变成红色，一点一滴，直到完全填满。魔鬼全身都因大笑而颤抖，烟雾般的身子彷彿快要散开。 博兰还没注意到「门」已经完全赤化，继续沉浸在旭的「心」里，而旭也没留意到魔鬼的变化，思绪早已被强烈的想法填满。 破坏吧，破坏吧，博兰的诅咒！ 要把魔鬼变成红色也好，要超越神也好，要统治世界也好，全部都给你吧！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所有的「心」全都拿去吧！ 自己什么都不要，只要洛平安无事就好。 只要洛不要死，只要洛活下去，只要洛?? 突然发现，自己只想要洛。 无关曾经的主僕身份，无关鬼和赤星的共生机制。 单纯的，想要和洛在一起。 强烈的思绪化作力量。旭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升级了「心」的质量，加大了「心」的输出，庞大的激烈的「心」强行衝入博兰体内，一瞬间让博兰感到浑身充满力量，彷彿轻吹一口气就能掀翻整个国家。 啊，就是这个！ 博兰几乎快要失去理智地在内心感叹。 就是这股力量！ 「神啊！看看现在是谁在笑吧！看着我，祢的瑕疵品，终于超越祢了啊！我是战胜了祢的新神！哈哈哈！」 博兰发狂大笑，歇斯底里大笑，各式各样的黑影、影箭、影蛇、影盾，全不受控制地从博兰身上喷发而出，就像压抑不住的滚水漫溢出煮水的壶子，此时他的力量强大到根本装载不下。一抬眼，视线所及之处立刻被轰出巨大窟窿；一举手，树木连根拔起，巨石凭空而飞；一吐息，黑雾便笼罩天地，使人不见天日。 「怪物??」 琼恩紧紧抱着纳比，哈里尔将昂和奄奄一息的洛护在怀中，绝望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第十五章 「门」（4） 然而，就在此时，博兰忽然停止了他的动作。 黑雾和影团倏地散去。博兰和旭还站在原本的位置，博兰已经放开旭的手，回头疑惑地看着不再疯笑的魔鬼。 赤红色魔鬼像是断了线的木偶，静止悬浮在空中，手脚垂放，嘴巴消失了，眼睛变回毫无生命气息的样子。 眾人还没反应过来，魔鬼圆涨的肚子里突然发出金色光芒，一道道光芒穿透烟雾般的身体照射而出，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彷彿一颗太阳正在魔鬼体内迅速成形。魔鬼的身体剧烈抖动，光芒很快连接成片，不下一会儿功夫，整隻魔鬼都在发光。 一个彷彿来自地狱的尖锐叫声划破天空。 旋即，光芒连带魔鬼一同消失。 博兰的后方一片空空如也。 「不、不见了??？」昂诧异又困惑地四处张望，却哪里都看不到魔鬼的身影。 其他人也同样疑惑地环顾四週，就连博兰本人都感到震惊。 「不??」博兰抬头疯狂左右张望，喃喃自语：「不，不??」 他瞪视旭，抬手作势要发射影箭，张口想唸咒语，却突然哑口无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旭困惑地望着博兰倏然充满惊恐的眼睛。 博兰他??忘记怎么唸咒语了？ 「不！不！不！回来，回来！」博兰发疯似地双手抱头，一边踱步一边大声叫喊：「『揭发』！『窥视』！『传送』！『治疗』！不，不??我的力量，我的力量！」 在博兰歇斯底里的叫喊中，眾人意识到，他已经不是鬼了。 不明原因地，他失去了魔鬼形状的「门」，感知不到「心」，遗忘鬼的语言，丢失魔法，脱离诅咒。 博兰不再是鬼。 他变成了人。 「还给我！还给我！」博兰抓住旭的手掌，双眼充满血丝地大声咆哮：「把『心』给我！把力量还给我！」 「放开他，混帐！」哈里尔衝上来，将博兰推开，把旭拉到身后保护。 同时，琼恩扑上去，将几乎发狂的博兰暴打一顿。博兰的几颗牙齿飞出，整个人狼狈倒地。琼恩的拳头关节处沾染了血渍，她愤怒地举起手枪，扳下击锤，瞄准博兰的头颅。 「等等，琼恩。」哈里尔出声阻止她。 「露卡就是被这傢伙害死的，我要让他以死谢罪！」琼恩愤恨咬牙。 「这傢伙现在已经没有威胁性了，就让他活吧，」哈里尔望着在泥地上扭转身躯、背对他们吃力爬起的博兰，感慨道：「他现在这副德性，以人的身分活着对他而言才是最大的惩罚。」 琼恩没有回应。 博兰落魄地坐在地上，回头，身体和脸上除了血水、红肿、瘀伤之外，还沾着泥土，眼神涣散，口中不断喃喃唸着「我是神，我是战胜神的新神，我打破诅咒了，我超越神了」。 此时的他看起来，竟苍老渺小了许多。 好一会儿，琼恩才不情愿地收起武器。 「快点把这个畜生送走，我不想再看到他。」她大步往纳比的方向走去。 「是是是，你帮我找条绳子，我先把他绑起来。」哈里尔说。 战斗终于结束。 疲惫感随之袭来。 哈里尔疲倦地打了个呵欠。 旭依在哈里尔身侧，目不转睛地盯着博兰。博兰回头时，两人的视线对上。 旭心惊了一下。 「爹，快过来！洛他??！」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哈里尔和旭不约而同地转头。 就在这一瞬间的闪神，博兰扔出了藏在怀中的军用匕首。 匕首飞来，不偏不倚插入旭的心窝。 旭睁大眼睛看着胸口的刀刃。 最先袭来的不是疼痛，而是撞击感，力道大得让旭向后踉蹌。随后是一股凉意，伴随诧异、震惊和害怕的情绪，他感觉到湿热黏稠的鲜血流出。 身旁的一切开始旋转。 旭倒下的时候，世界变得像在水中。 哈里尔的声音糊糊的，全黏在一起，慢动作般跪倒在自己面前，手掌拍打着自己的脸，大声呼喊着什么。脖子变得无力，头不由自主往侧边倒，刚好可以看到昂和洛的模糊身影。 咦，那是洛吗？他怎么站起来了？ 洛明明满身是血，怎么在跑？ 啊，他到我旁边了，果真是洛没错。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可是，为什么，他在哭？ 疲惫汹涌而至，旭感觉眼皮似有千斤重，慢慢闔上，再也睁不开。 第十六章 癒合（1） 社会观察日记 观察员：昂（不叫昂的傢伙不准看这本日记！） 日期：12月15日（一）|天气：回暖，有太阳 心情小语：上次数学课被老师点名，游戏机被爹没收一个礼拜，今天终于是最后一天了！晚上就可以拿回游戏机了，耶！ 致未来的我： 已经一个月没写社会观察日记了。 嗯，应该是一个月。反正上一篇绝对是在「最终战役」以前写的。旧的日记本跟着旧家二号一起被烧掉了，有点可惜，但也没办法。 说到「最终战役」，大家都不喜欢这个叫法，说什么不需要帮坏事取名字。他们都只用「那天」来代称，或是闭口不谈。 我倒觉得「最终战役」很贴切，也很酷。 （*註记：「最终战役」指的是大魔王博兰与食用派手下攻打我们的第二个旧家——旧家二号——的事件，歷时约四十五分鐘，体感时间像是打了三天三夜，虽然我们赢了但本质上是场悲剧。） 「最终战役」的最后，大魔王博兰变成人类，用不出魔法，精神也因巨大打击而出问题，彻头彻尾变成连话都说不好的疯子。琼恩姊为了替露卡报仇，额外送了博兰几颗小钢珠子弹，刚好打断他的脊椎骨，导致他下半身不遂。 所以博兰不仅发疯，还成了残废。 但我一点也不觉得他可怜。 博兰做过很多坏事，杀了很多人，也间接害死了很多人。虽然我觉得不应该用善恶二元论来概括事情，也还没完全相信因果论的说法，但博兰绝对是恶的代表。变成发疯的残疾人苟活于世大概是最适合他的报应。 爹把他丢去城里的医院后，就不管他了。听说后来有教会的人认出博兰，把他送回首都梅尼城他所属的教堂，由那里的教会弟兄姊妹们照顾。 哇，照顾疯子很麻烦耶。 好像不小心害到教会的人了。 旧家二号的部分，因为露卡被杀以后，「隐世」就没了，所以所有的建筑物跟庭院都确确实实被摧毁。 题外话，周围邻居都没有发现我们当时的动静，超神奇！洛跟大魔王打成那样，根本是世界大战，居然没半个人看到，他们是都瞎了还是聋了？ 总之，没人看到是好事，但我们不可能继续住在那堆破烂石堆里面。我们在房子的残骸里找到一些重要的身分文件、钱、应急用品以后，就放火烧掉住了四年的旧家二号，暂时性变成流浪汉。 幸运的是，洛认识一个开餐厅的鬍渣大叔，就住在斯拓城第二期旧城区。鬍渣大叔好像以为洛是混黑道的，看到我们的时候也没多问什么（当时洛身上还有很多伤没处理完），就让我们在他家住了几天。 鬍渣大叔有一个上幼稚园的女儿，有点暴力，但算是可爱。 她让我想起露卡。 「最终战役」让我开始思考很多事情，像是鬼和人的关係——原来没有「门」以后鬼就可以变成人类，这样是否代表鬼是比人类低等的生物？又或者阶级划分不适用于这个层面？——，还有鬼死了以后会怎么样——人有灵魂的话，鬼也有吗？如果有的话，露卡的灵魂现在在哪里？鬼也像人一样会去天堂或地狱吗？ 啊，扯远了。 多亏鬍渣大叔的帮助，洛花了快三天才终于压制住差点爆掉的「门」，并有多馀的「心」可以拿来使用治疗魔法（这都是我和纳比姊的功劳）。有治疗魔法以后，他身上的伤不用一天的时间就完全恢復了。可喜可贺。 琼恩姊则在斯拓城第四期主城区找到了我们的新家。 那是一个家庭式公寓，有两层楼、四间卧房，厨房、客厅等的格局和装修都还不错。虽然比不上旧家二号大，也没有前院后院（只有露台），但我觉得没什么好挑剔的——新家离学校很近，我终于不用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起床，也可以走路去上学。 喔对，忘了说。 大魔王博兰变成废人以后，「鬼破坏『门』就会变成人」的消息不逕自走。目标是「超越神」的食用派集团「美食家」被浇了一头冷水，领头人还丧失行为能力，理所当然分崩离析。其他一心想破坏「门」的食用派集团也逐渐瓦解，毕竟大部分的鬼还是不愿放弃「有魔法」这个诅咒的附加效益。 我猜他们大概就是觉得自己比人类高等吧。 食用派的数量骤减之后，城市中离奇失踪和死亡的案件也少了许多。「最终战役」以后我还没遇过任何食用派，爹也比较放心让我自己走路上下学。 小学部上週替露卡办了一场全年级的追思会。琼恩姊告诉校方的死因是「出车祸」。 虽然我在初中部，但我也去参加了，意外发现露卡在学校的朋友还不少，虽然都是一些小屁孩，但好多个都认真哭了。 如果露卡有灵魂，而且她的灵魂可以去天堂的话，她是不是看得到这些为她哭得淅沥哗啦的小屁孩们？ 家里也有举办小型的葬礼给「最终战役」上光荣牺牲的大家。有点丢脸的是，哭得最伤心的好像是我。 哼，这些没血没泪的大人。 新家没有庭院，所以死者们的骨灰被统一埋葬在城郊的斯拓城公共墓园，洛的妈妈和爸爸（帕格）的骨灰也移过去了，还有一个空的墓给他妹妹，只有墓碑没有骨灰。那里环境很好，跟想像中的恐怖墓园不太一样，我还可以接受，但没办法像洛一样几乎每天都去，还是会有点怕怕的。 洛今天应该也会去。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到他买了好几束花回来—— 「昂同学，你在写什么？上课不专心，在那里写写写！来，这么爱写，你上来写这题的解法。」数学老师的声音倏地将昂拉回现实。 昂猛然抬头，发现数学老师就站在桌边，手臂交叉抱在胸前，恶狠狠地笑着盯着自己。其他同学则看好戏地嘻嘻窃笑。 啊，致未来的我?? 昂收起日记本，狼狈地走到讲台上，在黑板面前盯着有如天书一般的数学算式，听见后方台下同学笑得更大声。 我今天又被老师点名了。这件事千万不能被爹知道，不然游戏机又要再被多没收一星期了。 第十六章 癒合（2） 温暖的冬阳早早便已西斜，橙红色柔光粉饰天边云彩，将斯拓城公共墓园染上一片金黄。 微风拂来，稍微有点寒意，毕竟十二月了。据说再过两天会有一波寒流，刚好能赶上圣诞节。那样很好，圣诞节就是要天寒地冻的才有气氛。 洛将花束一一放到母亲、帕格、菲莉西亚和其他人的墓前，双手合十默祷。 他看了看手錶，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转身离开，驱车回到第四期主城区的新住所。把车停到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后，他步行到附近的斯拓城第一高级中学，在西侧门驻足等待。 小学部的学童接送区已经车满为患，初中部的也聚集了不少家长，最靠近高中部的西侧门倒是门可罗雀。警卫室里的守卫老伯看见洛，露出缺几颗牙的两排牙齿，笑着和他挥手打招呼。 放学鐘声响起。 学校的气氛热闹起来，学生们鱼贯从各处大门衝出，迫不及待地离开学校。 而在那之中，旭的身影出现了。 旭整齐穿戴全套制服，深褐色书包背在身后，两手抓着背带，胸前别着印有「见习中」字样的小牌子。身旁并肩走着的两个同学是今天认识的新朋友。 「欸，快看，门口那个人好帅，是演员吗？」左边的女同学用手肘碰了碰他，兴奋地指着西侧门。 旭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望见站在西侧门外等着自己放学的洛。 金黄色的夕阳光辉斜洒在洛身上，看上去确实就像浪漫电影中的男主角。 他下意识抿紧嘴唇，心头小鹿乱撞起来。 「是谁的爸爸吗？好像有点年轻欸。」左边的男同学摸着下巴思忖。 「是、是来接我的??」旭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什么？是你爸？」两个同学一脸震惊。 「不是不是??」慌张摆手。 「我知道了，是你哥吧？」 「也、也不是??」 「啊？不会是管家？」 「都、都不是，他是我的??」旭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一阵兵荒马乱，最后丢下一句「我先走了，明天见」，迅速小跑步逃离现场，来到洛身旁。 洛见他狼狈的模样，失笑。「被欺负了？」 「没、没有。」旭连忙摇头。 洛伸手，好像要牵旭，但停顿了一会儿，又把手收了回去。 「你穿着制服。」 旭听见洛低语。 两人并肩离开学校范围，在金黄色的阳光下往家的方向走去。 「第一天上学如何？」洛问。 因为在明年的新学期就要入学就读，学校要求旭必须在本学期最后一週以「见习生」的身份到学校报到，预先与之后将加入的班级的同学熟络，并熟悉校园环境。 今天是他作为「一週见习生」的第一天，也是人生中第一次穿上学校制服，第一次背起学校书包，第一次与一大群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们相处。 「很、很新奇。班上同学都对我很好，老师还帮我举办了一个欢迎会，大家一起吃蛋糕。」说这话的时候，旭很开心：「虽然课堂内容有点难，可能之后要找时间再复习一下小薇姊姊之前教我的东西，但同学都会帮我，我问他们问题，他们都有替我解答。」 「那很不错。」 「他们中午的时候还有带我参观校园，去初中部的时候有遇到昂。」 「喔，是吗？」 「嗯，我有和他打招呼，但??他只看了我一眼，很快就跑掉了。」 或许是不想被看到和高年级的来往吧，现在的小孩好像认为这是「非常不酷」的事情，这点昂之前有叮嘱过旭。 「有交到新朋友吗？」 「嗯，有的，坐我旁边的卡尔和克莉丝，就是刚刚跟我一起放学的那两个人。」 「你好像是从他们身边逃走的。」轻笑。 旭的脸微微涨红：「那、那是因为，他们看到你的时候，很好奇的问是谁的爸爸??」 「爸爸？我没这么老吧。」洛苦笑。 虽然就读高中，但旭的实际年纪应该再大一些，两人的年龄差距绝对不到父子那么夸张。 「他们也说可能是哥哥??我、我告诉他们你是来接我的，他们就一直问我们是什么关係，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会跑走??」 旭抿抿嘴唇，视线别向一旁。两人安静地走了一会儿。街道上的人声和车声渗入两人之间。 「今天上了哪些课？」洛开啟新话题。 旭鉅细靡遗地详述了每一堂课的细节给他听。 从学校到新公寓走路只需要十分鐘，慢慢走、稍微间晃一下的话，则约十五分。 像这样两人在城里悠间散步，会让旭想起他和洛第一次来斯拓城约会的场景，也就是在国家剧院第一次被化形的鬼攻击的那天。 感觉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最终战役」以前的事情感觉都好遥远。 「洛今天??也有去扫墓吗？」 「嗯。」 「我、我也想去，想告诉小薇姊姊跟波鲁爷爷我开始上学的事情。」 他想感谢小薇和波鲁之前的补习，让他可以顺利衔接上高中课程，儘管当时他们俩亲手编排的讲义都跟着大宅的残骸一起被烧成灰了。 他也想告诉修，多亏了他的武术训练，旭在体育课上的表现让老师非常惊艷，才第一天就表示想拉拢旭进体操校队。 还有想和露卡说，美术课果然很有趣，自己非常期待之后做黏土雕塑，希望可以和露卡一样拿到全班最高分。 「明天放学后带你去吧。」 洛摸了摸旭的头。 旭抬头望着洛的侧脸，望着洛深邃的眸子，模模糊糊地忆起那张哭泣的面容。 那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还是差点死掉的脑掉自行製造的幻觉，已不可考。 对于「最终战役」的结局，旭只记得自己被博兰用刀子捅入胸口，血从伤处流出来，自己倒在地上。 下一次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躺卧在某家医院的病床上了。 听昂说，自己中刀的当下，洛也半隻脚踏在棺材里，根本不可能用治疗魔法救治旭，所以哈里尔抱起旭火速奔到离他们最近的城郊小诊所，在那里进行紧急抢救后，再马上转往城内的大医院。 手术很成功，旭幸运地捡回一命。 之后，虽然洛已经完全康復并且能使用治疗魔法，但毕竟旭住在医院里，如果一夜之间伤口痊癒，绝对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洛只能在每天探望旭的时候一点点偷偷治疗他。 由于不是完全由洛的魔法治癒，旭的胸口留下了浅浅的刀疤。 两人来到新公寓门口。电梯这一侧有四扇门，旭他们的是左边数来第二扇。两人开门进屋。 「今天只有我们在家吃晚餐。你想吃什么？」洛询问。 「我、我都可以，我来煮，洛你想吃什么？」旭匆匆跑到厨房打开冰箱查看食材，连书包都没放下。 洛从他身后将冰箱门推闔，替他卸下书包后，将他转过来面向自己，然后吻上。 因为这阵子的住院、搬家、入学准备、上学见习，旭几乎没有什么和洛独处的时间，完全不记得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了。突然被洛揽住腰部、缠绵亲吻，毫无防备的旭很快双眸荡漾，心跳加速，脸颊和胸口一阵温温热热的暖流窜上来。 他感觉到洛的手掌抚上自己的后脑勺，以此作为支撑，加强亲吻的力度。 「嗯??」恍惚之间，旭发出闷哼。 「我煮，想吃什么？」洛放开他。 旭还迷迷糊糊地沉浸在嘴唇的触感中，两秒没答话，又被洛抢走了话语权。 「你慢慢想，不急。我们有整个晚上。」低沉的嗓音这么说。 旭的嘴巴再次被亲吻给堵上。 一边接吻，一边顺着洛的脚步移动，然后腰间被搂住一抬，旭坐到了厨房的中岛上。亲吻仍在持续，旭的脸颊发烫，气息紊乱，双手扶在洛的胸膛，腰侧和背部感受到洛温暖的手掌探到制服下，四处抚摸。 吻了好一会儿，洛终于愿意放开旭时，他稍微拉开两人的距离，深邃的眼睛直直望入旭的迷离闪烁的眸子。 他浅笑，彷彿欣赏宝物般伸手抚摸旭的脸。 旭羞赧地撇开视线，抿紧嘴唇。 好久没有和洛这样激烈接吻了。 身体??很热?? 「先上楼把书包放回房间吧。」洛在旭的耳边低喃，像是恶魔充满诱惑的耳语，吐息搔刮着旭的耳垂和颈子，让他全身酥麻。 他知道「把书包放回房间」代表什么意思。 他完全抵抗不了，只能被洛牵着鼻子走，乖乖跟着上楼，进了两人的卧房。 第十六章 癒合（3）（H） 碍事的衣物被褪去，旭被带入浴室。热水冲刷而下，在蒸气瀰漫的淋浴间里，洛不满足似地将旭按在墙上，开始新一轮的拥吻。 缠绵的亲吻从嘴唇转移到耳朵和颈侧。舌头舔舐着，双手在旭的身体各处游移。旭被爱抚得身体打颤，呻吟忍不住从嘴边流出。当洛的舌头和手指分别找上两颗早已挺立的乳头时，旭终于娇喘出声。 「啊??洛??」 旭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比以前更加敏感了，被洛触碰到的每一寸肌肤都窜着电流，酥酥麻麻的感觉流经全身。他止不住喘息、呻吟，感受洛的手掌、舌头和视线正在仔细品嚐着自己的身躯，自己的下体不知何时有了反应，正一点点冒着透明体液。 洛矮下身，舌头顺着旭的胸部往下，经过肋骨、腹部、鼠蹊部，然后进攻旭的敏感中心。 下体被温暖的口腔包覆、吸吮，旭舒服到脑袋一片空白，微微张开的双脚不住发颤，就快要站不稳，上背贴着墙支撑。洛的手没有间下来，从旭的后背往下抚摸到臀部和大腿，贪婪地揉捏一阵后，他用手指沾了一些口水，扳开旭的臀瓣，找到后穴，首先将一隻手指慢慢捣进去。 「呜??」 久违的异物感让旭呜咽出声，前后同时被玩弄的快感更是让他欲仙欲死。他感受着洛的手指在体内缓慢搅弄，抽出再插入，转动、扩张，一点一点让自己习惯。一隻手指后便是两隻手指，然后三隻。 「洛??洛??」 下半身的欢愉一波接着一波袭来，几乎不让旭有喘息的空间。洛的手指在旭体内搔刮到旭的敏感点，旭剧烈一颤，惊叫出声。洛失笑，开始在每一次抽插的动作都刻意搔过那里，旭被刺激得大力颤抖身体，几近痉挛，在几声哭喘后，达到了今夜第一次的高潮。 没错，这只是第一次。只是漫漫长夜的起始。 洛把旭连着浴巾一起抱起，丢到床上，抓住旭的脚踝把他拉到床边，将对方的双腿扳开、膝盖压到胸口，火烫的阴茎顺势挺入旭的后穴。 旭已经一阵子没有接受侵犯了，强烈的压迫感让他瞬间喉咙一紧，泪水被逼出眼眶。 「呜??」 「痛吗？」洛柔声问，轻抚旭的脸庞。 旭摇摇头，侧首亲吻洛的手掌，然后一边红着脸喘息，一边伸手胆怯地环抱住洛的脖颈，朦胧的双眸望入洛的眼睛。 洛感觉自己的理智线断开一条。 他抓住旭的腰侧开始抽插起来，从小心翼翼的、缓慢的，逐渐增强成猛烈的撞击。旭连连哭喘，双手抓皱床单，什么也思考不了，确确实实地感受着主人在自己体内的暴力。洛的动作越是激烈，旭就越克制不住身体快要高潮的感觉，下体饱满肿胀地溢出大量体液，彷彿随时都有可能射精。 「我们用你最喜欢的姿势吧。转过去，把屁股抬起来。」洛抽离旭的身体，低声道。 旭喘息着，听话照做，上半身趴伏在床，膝盖跪在床缘，翘起臀部。 洛抓住旭的两侧腰部顶了进来。和刚刚不同的是，这次每一次挺入，洛都故意扫过旭体内那个敏感点。 「等、等一下，洛，这样、这样会??」旭发现了洛的诡计，慌张地用手撑起身子想要求饶。 不料洛立刻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双手制伏在后背。少了手臂的支撑，旭的胸部和头部自然倒回床上。 「趴好。」低沉的嗓音用半命令半哄骗的语气说，而后又开始进攻的动作，速度逐渐加快，连续不断地搔刮敏感点。 「不??啊??不??不??」 旭哭求着，却抵抗不了如涌浪般袭来的快感，身体剧烈颤抖，腰部甚至自己施力摆出能让洛更方便进入的角度。洛似乎对此很满意，俯身亲吻了旭的后背后，毫不留情地肆虐起来。旭被一次又一次的猛攻搞得舒服到快要疯掉，泪水因快感而涌出，唾液顺着止不住哭喘的嘴角流下，沾溼了床单。 「洛??洛??要坏掉了??身体，要坏掉了??」旭哭唧唧地高声求饶。 「坏掉了我会把你修好。」洛安抚他，加重侵略的力道。 在这样的攻势下，旭坚持不了多久，很快便在后穴的一阵痉挛收缩后，再次射精。 「这么舒服？」洛抽离旭的身体，将身下人翻过来，轻笑。 「是、是因为??一直弄那里??」旭委屈地抿紧嘴唇，别开视线，眼睛哭得红红的。 好像欺负过头了。 洛在心里苦笑。 他压下身子，在旭的唇上落下缠绵深长的吻。 「洛，那个??」旭在亲吻的最后说了一声，声音细小，洛差点没听见。 「嗯？」 「那个??只有我??好、好像不公平??」旭的脸颊和耳根涨得通红，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羞得用手摀住脸，声音小到几乎快要消失：「你也??也想让你??」 意识到旭想表达的意思时，洛感觉又有一条理智线断开。 他也想让我舒服？ 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主动了？ 「上来。」洛躺到床上，用枕头稍微撑起上半身，示意旭坐到自己身上。 旭羞涩地爬过来，跨坐上去，自己将对方的阴茎放到湿润红肿的洞口，将整根性器慢慢塞入体内。 「嗯??」不需要洛多加指示，旭便自己调整姿势，前后摆动起纤细的腰。 这是他最不喜欢的姿势，但并不是因为不舒服，而是因为过于难为情。骑坐在洛身上自己动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弱点都暴露在洛面前，表情、身躯、下体，没有任何反应能躲过洛的视线。洛的视线锋利而炙热，就像老鹰，而自己是被锁定的小老鼠，无处可逃。 洛的手伸上来，一手抚拨旭的乳头，一手套弄旭的下体。刺激的电流让旭的身体一颤一颤，接受着阴茎的后穴忍不住收缩，异物感伴随收缩急速增强，让旭更加无所适从，拱起身子哭喘出声。 「啊??洛??」 旭持续摇摆腰部，努力地想要好好服侍对方，但各个敏感带同时被玩弄的快感让他招架不住，很快便投降似地向前倒上洛的胸膛，大力喘息。洛的双手移动到旭的髖骨处，抓住对方腰和大腿之间的位置，把身上人向下压，自己则向上挺进，原本就插在旭体内的阴茎往更深处刺探。旭惊叫出声，下意识握紧拳头。 下一刻，洛开始了他的攻势，抱着旭的臀部毫无保留地抽出、捣入，狠狠掠夺旭的身体。 感受着洛在体内的剧烈鼓捣，旭蜷曲起脚趾头，止不住哭喘。一隻手伸来，稍微把旭的上半身推高，旭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洛，明白了洛的意思，在持续不断的进攻下，他嚶嚶呻吟着吻上洛。 好一阵子后，两人的云雨才正式宣告结束。旭筋疲力竭地倒在洛怀中。 洛的手指在旭的身体流连忘返地来回轻抚，滑过后者胸口那道浅浅的刀疤时，手的动作停了下来。 手指停驻在伤疤上，顺着微微凸起的轮廓移动。 「还会痛吗？」洛问。 旭摇摇头：「不会。」 洛安静了一会儿。随后，他侧身，将旭紧紧揽入怀里。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旭的肚子却不识相地传来咕嚕嚕的响声。 洛失笑。 「我们去吃东西吧。」 终章 礼物（1） 黄昏下的斯拓城洋溢着节庆的气氛。 行道树上缠掛五彩繽纷的灯饰，街边商家各个播放轻快的圣诞颂歌。路上行人三五成群，有和乐融融的家庭，有甜蜜恩爱的情侣，手上提着抱着大大小小的纸袋和礼物盒，脸上无一不满溢幸福笑靨。 寒流十分配合地在圣诞夜前到来。虽然偏南的斯拓城不常下雪，但果然就是要天气冷冷的才像圣诞节。 旭站在街边，缩着身子搓搓手，脸颊被冻得红通通的，吐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凝结成淡淡的白雾。他手上提着三个纸袋，纸袋上印有戴着圣诞帽的斯拓城吉祥猫。 一旁，糖果店的门被推开，门上的铃摇晃几下，发出清脆铃声，与大街上的圣诞颂歌相衬。洛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两个大纸袋，看起来沉甸甸的。 「抱歉久等了。」洛语带歉意，用手指抚摸旭冰冰的脸颊。 「不、不会，是我自己要跟你来的。」旭连忙摇头。 「我们回去吧。」 洛牵起旭的手，十指交握往回家的方向去。 旭红着脸，感受到手心上传来的洛的温度，心跳克制不住地怦怦加快。周围隐约传来路人的视线，旭害羞得不敢寻找视线来源，只是低头跟着洛的脚步，但他可以感受到那些目光并无恶意，更多的是不分你我的由衷祝福。 或许这就是圣诞节的力量。节庆的氛围激发人们的幸福感，并使人们下意识地愿意将这份快乐传递出去，平时偶尔潜伏在人心深处的嫉妒、仇恨、歧视、厌恶在此刻全消逝无踪。 家里，代替波鲁爷爷和小薇扛起家务的琼恩在纳比的帮助下，已经完成了圣诞佈置。 圣诞树上掛满晶莹闪亮的装饰，小灯串沿着窗框和天花板散发柔和微光，绣着每个人名字的圣诞袜一字排开掛在墙边，顏色和设计各有些许不同，全是琼恩过去几个礼拜努力不倦编织出来的。 厨房里，哈里尔和昂准备的圣诞大餐已经差不多可以上桌，经典烤鸡、薯泥等菜餚应有尽有，空气中飘着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哈里尔正在洒最后的调味香料，昂则帮忙准备餐桌。 一听见洛和旭进门的声音，昂立刻兴奋地跑到玄关。 「哈，礼物回来了！」他伸长了脖子想偷窥纸袋内容物。 「昂，别偷看了，快过来把烤鸡端出去！」哈里尔在厨房里大喊。 「我来。」纳比默默鑽进厨房。 「旭，你也去帮哈里尔。」洛接过旭手中的纸袋。 旭应一声，脱下大衣掛上玄关的衣帽架后，跑进厨房去。 这个家有个行之有年的圣诞传统——由鬼送赤星礼物。 为了答谢赤星们一年来「心」的供给和不离不弃，鬼必须在圣诞夜送礼给赤星，赤星会当场拆礼。隔天，圣诞节当日，赤星可以依照对礼物的满意度选择要不要回礼给鬼，如果不满意，也可以把原本准备好的回礼送给别人或不送出。 重点就是，鬼一定要送赤星礼物。 所有送给赤星的礼物统一由洛代买，赤星们则自己选择是否事先准备回礼。 看着洛和琼恩将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和礼物袋放到圣诞树下，昂一脸贼头贼脑地凑到旭身旁，压低声音：「怎么样，旭哥，爹送我的礼物是不是『第三代蓝鑽级天堂2000』游戏机？」 「不知道，洛没有让我看。」旭摇摇头。 「他有没有进去卖游戏机的店？或是那种卖很多电子產品的地方？」 「洛叫我在糖果店外面等，所以我只知道他有买糖果而已，其他的都不知道。」 「唉，你干嘛那么听话啦，如果是我就跟踪他了。」昂大声抱怨。 旭不知所措地苦笑。 食物都上桌后，眾人开饭。他们举杯共欢，享受美食。旭开心地吃着他从未享有过的圣诞大餐，每一口料理彷彿添加了节庆的魔法，比平时更加美味。昂好像迫不及待要拆礼物，整顿饭狼吞虎嚥，一下子就说吃饱了，三步併作两步衝到圣诞树下找礼物，然后被哈里尔揪着衣领抓回餐桌上。 「你还有烤饼没吃，吃完才能看礼物。」哈里尔的语气又累又无奈。 昂一把抓起酥脆的烤饼塞进嘴巴。 「喂，碎屑都掉在地板上了，接好啦！」琼恩头疼地丢了一个盘子到昂面前。 「琼，我也想看我的礼物。」纳比啃着鸡腿，幽幽地说。 「??你先把鸡腿吃乾净。」琼恩。 「我怕你又送我丑袜子。」纳比。 「那、那个袜子去年明明就很流行，我哪知道你不喜欢。」琼恩一阵脸红。 「啊，我记得，琼恩姊去年送的那双袜子真的很丑。」昂。 「小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琼恩怒瞪。 「总比什么礼物都没收到好。」哈里尔淡淡地说。 「昂真是不孝子。」纳比舔着指尖上的肉汁。 「我、我才不是！我去年也有准备回礼给爹，只是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嘛！」 「琼，你放心，就算你今年再送我丑袜子，我还是会给你回礼的。」纳比。 「就说那个袜子很流行了！」「我今年也有准备回礼啦！可恶！」琼恩和昂满脸通红地大声辩白。 看着眼前闹哄哄的场景，旭忍不住笑出来。 他想起第一天来到这个家的时候也是这样。 又忐忑又害怕地被带进大宅里，正襟危坐在客厅中间，所有人都围着打量他。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大家却邀请他共进午餐，小薇拿了一块披萨给他，修咬掉了披萨尖，露卡叫嚷着他是「新哥哥」，波鲁爷爷给他递上了汽水。那一切明明是好几个月前了，却恍如昨日，有时候甚至会忘记记忆里的一些人已经逝去。明明换到了新家，却似乎仍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坐在餐桌边，和大家一起笑闹。 他想起曾经那个只有自己和父亲的破烂住屋，又脏又臭，想起曾经那段被四处虐待、践踏的经歷，想起在货仓里被下药、第一次被鬼追杀的恐惧??现在，无论是父亲还是那些食用派的鬼，都已经不在人世；那彷彿是上辈子的事情，既遥远又模糊，但确确实实是现在的他的一部分。 他记得父亲告知自己即将被租给洛的那个晚上，他用想象中的蛋糕替自己庆生，并且对想像中的蜡烛许愿，希望新主人能对他好一点点，一点点就好，完全不敢奢求太多。 旭偷偷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男人。 洛正在认真吃东西，没留意到旭的视线。 旭并没有特定的宗教信仰，所以不清楚世界上是否真的有神存在。但如果有，那神一定就是蛋糕和蜡烛的形状，因为彷彿奇蹟似地，他的愿望实现了。 他的愿望以这个奇怪的家的形式实现。他获得了家人，获得了朋友；他体验了什么是关爱，什么是失去；他尝试过快乐，也尝试过悲痛，他甚至在洛身上找到了一些在其他人身上找不到的东西，是一种无法言状的、十分舒坦的，却让人内心悸动、整个人轻飘飘的情绪。 「我喜欢你??」毫无意识地，旭脱口而出。 声音很小，但所有人都听见了，餐桌瞬间陷入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