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勒的使徒》 楔子 在深渊的边缘佇立着四个犹豫的身影。 「从这里跳下去就可以找到那个人所说的末日之门吗?」女人轻声的问。 「是的。」一道粗鲁的男性嗓音回答她。 「门的另一端??」 「他将要在门的另一端渡过几乎可以称之为永恆的岁月。」另一个沉着但略带苍老的声音响起。 「我和他要很久不能再见面了对不对?」女人的语气中透露出无可奈何的绝望。 「你不用担心,有一天我一定能离开这里的。」一位斯文的男人安慰她。 「有一天?你知道这一天是哪一天吗?」粗鲁的男人不屑的说。 四人都沉默了。 五十六亿七千万年后,未来佛当下生人间。 「耶和华毁灭了蛾摩拉和索多玛,到现在祂重建了没?你别误了她。」老者训斥他。 「我会等你的。」女人泪眼婆娑。 「你不要刻意等我,顺着你的缘前进吧。」 男人望向了深渊,鼓起勇气一跃而下。 「带着我一起走!」女人的身影跟着飞落。 在这时候,死亡比生存更令人期待。 深渊的边缘剩下两位心里充满无限唏嘘的旁观者。 第一章 台北地下城 这里就是你我所熟悉的台北巿,也许跟你想像中的有那么点不一样,毕竟它是新的。 如果你很念旧,那我只好跟你说声抱歉了。 在二十世纪初,世界各地的都会区因为生活空间与人口成长的悬殊落差,使得人们往上发展,筑起了一栋又一栋参入天际的高楼大厦。 在不那么远的未来中,人口持续成长着,但因为国际间长期动盪不安,为了躲避战火和空袭,人们在建筑城市的时候留了越来越多的空间给地底。又因为一系列的环境保护运动,人们开始思考把大地还给自然的可能性。而地下城,一个看似天马行空的构想,一个深入地壳内部将近十公里深的人造空间,在当代被视为最可行的办法。 在稍微远一点点的未来中,科技的进步,让我们能够与自然共存,都市人大量移居到地下城里,艾西莫夫想像中的钢穴成真了。 虽然人们口中呼喊着:「将大地还给自然。」但那终究只是个口号,地下城之所以能获得居民的青睞还是因为其宜居性。 不受气候影响,不受昼夜影响,完整规划的农业、工业生產区及市区,立体而且宽阔的居住空间,安全便利的商业及行政中枢。仿如一座座巨大的蚁穴,地下城鑽入了全世界各大城市的地底。 虽然理想主义者提出了一大堆想法,但真正去执行的还是一般人民。 工程师、商人、运输业者、建筑工??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挖深、挖宽,像是蚁穴中的工蚁,一个巢室接着一个巢室的在地底下拓展人们的生活空间,地下城变成了这个世界人们的主要舞台。 虽然文明的重心已经进入地面以下,但地上世界并非完全消失,港町、乡村及大都会的边缘地带仍然属于地上世界,住在地表的人口仍然不少。只是由于地下城的各项建设都较为完善又处于城市的心脏地带,因此住在地下城深处的人一年比一年多。 「一个美好进步的时代!」 即使住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城,任何思想正面生活无忧的人在晨光中醒来时应该都会有如此的喟叹。 正闻法师泡好了一壶茶搁在厨房的餐桌上,蜜黄碧绿的茶汤漾着窗外拟自然光的瀲影,新鲜优雅的茶香扑鼻而来。 正闻越过厨房的通道看了看通道边他室友的房间门,他深信这壶茶可以让这位睡仙室友闻香而起。 果不其然,一阵骚动后有人走了出来。 「呜!包种茶啊!连弥勒佛祖闻到都会跳下凡来吸一口。」 一个粗野的大鬍子胖哥打着呵欠从他的卧房走出来,他头上顶着一头参差不齐的杂乱平头,看起来像是曾经完全理光,但又放着好几个月不去整理,于是头发便毫无节制的在生长。 「早安,道闻师兄。」正闻看了看道闻,他身后是一扇没有顺手关上的门,门里有的是一间杂乱无方的斗室。淡绿色的地毯上佈满了零食与啤酒罐,灰色的床单上叠着一件许久未洗的袈裟还有四、五件印有毒蝎、骷髏、武器等兇恶图案的t恤。 道闻看了正闻一眼,随便挥了挥手,端起一只茶杯嗽了一口吞下去。 「我来弄早饭。」 道闻还有三分睡眼,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自己做饭,不然交给正闻的话就…… 道闻在冰箱里面翻找。 「师兄,酒会乱性,少喝一点吧。」正闻走进道闻的房间里开始帮他收拾。 「怕什么?拨乱反正,那才叫修行,今晚你要不要也跟我喝一点?」道闻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生牛排。 「不了,我天生体内缺乏乙醛去氢酶,难以代谢酒精,每次喝完都好不舒服。」 「哼哼,你这个不叫做守戒律,你这是碰不得。」道闻扭开了瓦斯炉,找了个平底锅,倒了点橄欖油进去,回了回锅底。 「我把这当成弥勒在我出生那一刻便开始帮助我修行。」 「你高兴就好,不过你要知道,在我们的宗派里,你连尝试都没有尝试过就开始批判一件事物会被看作是逃避挑战喔。」 道闻把牛排丢入平底锅里,油烟乍起,爆跳的滋滋声响勾起了他的食欲。 「你这样说不对,我也不是没喝过酒,但这些鬼东西就是真的没办法带给我快乐。」正闻抱着师兄的那一堆脏衣服走到洗衣机边。 「你开心就好。」道闻耸耸肩:「你想吃点什么?」他把煎好的牛排装到盘子里。 「馒头?」 「没了。」 「稀饭?」 「没了。」 「烘蕃薯?」 「没了。」 「豌豆粉粿?」 「也没了。」 「师兄你在耍我吗?」 「戒嗔唷!老弟。」 「那么,帮我烫一把龙鬚菜吧!」 「我昨晚拿去配啤酒吃掉了。」 「我自己弄。」正闻叹了一口气。 他设定好洗衣机之后,自己走到冰箱前翻看。 「呼!素鷄、人造肉、细胞培养龙虾??都是一些只有你在吃的东西。」 「是你自己没有做好食材管理的,别怪我喔。」 「算了,我饿着吧!」 「赌气呀?」道闻把他的牛排切了一半递给正闻。 「这应该不是真牛吧?」 「真牛肉?你当我这么有钱?自己看看它上面的纹理,真的牛肉才不是这种咧。」 正闻看了看他盘子里的那块肉,由于他也没有吃过真正的牛肉,所以他不知道如何区分真正的肉和用胺豆重新塑造的肉,他看不出来这两者有什么差别。 正闻无奈的拿起刀叉切了一块吃下去。 「好腥??」 「腥不腥什么的不过是气味而已,你修行得还不到家。」道闻贼兮兮的看着自己的师弟。 「我等等要去市场採购一些生活用品,衣服洗好了你自己晾。」 「别忘了帮自己买些吃的耶!」 「我就是要买吃的才会去。」正闻白了他师兄一眼。 吃饱早饭,正闻穿上了西装和衬衫,拿了一些随身小物和公事包便要走去车库。 「唉唷?要去菜市场会穿这么正式吗?」 「我今天会先去佈道,表层的大安区有一间初等教育学校接受我们以社团的名义来进行传教。」 「表层?大安区?都是一群穷人住的地方,他们只是把你当成没有鐘点费的教师吧。」 「在你眼中有差?」 「当然有差啊,说什么眾生平等都是自己骗自己而已。不过老弟呀,就是有差你才更要加油不是吗?」道闻笑了笑。 然后道闻打量了一下正闻説:「奇怪了,既然是要去传佛法,你怎么不穿件海青还是袈裟去?」 「那些孩子基本上都还不是信眾??」 「你要行方便法门?那你就不该穿西装,这样会让小孩子们的芥蒂更深,更排斥你,我建议你穿你那套黄色运动服去。」 「为什么?」 「别囉嗦,听我的就对了。」 等正闻换好了他的黄色运动服,道闻拿了一双红色的雨鞋和红色的厨房用隔热手套给他。 「拿去,跟小朋友见面的时候穿上去,这样子你的打扮就跟现在最当红的卡通人物秃头披风侠有百分之八十七相像了。」 「秃头加上披风?现在的孩子品味真怪。」 「你也才脱离孩提时代没有多少年,少自以为是了。建议你在评论之前还是先去看看吧,它的内容讲真的还挺有趣的。」 「我会的。」正闻谦逊的低下头,接着便往楼下的车库走去。 正闻与道闻住的地方是台北地下城住宅区深处的一栋三楼透天民宅,那并不是什么高级豪宅。由于立体化的关係,台北市现在的居住空间大了很多,因此只要你有中等收入,一间三楼透天加上院子和车库可以说是一般市民的标准配备。 『发动』 正闻在感应车库自动门时在心中默想,门的对面传来了隐隐的电气马达回转声。 走入车库,门随即在他身后自动带上,而另一端,客座的车门则已经打开了。 『设定路线——目的:台北市、表层、大安区、龙芳国小。』 『请确认目标地址:台北市表层大安区龙门里新生南路二段127号。』 『确认』 透过中枢神经的植入式电子设备,用意念驾车也只是日常的一景。 正闻坐上了车上的客座,拉上了安全带。 『出发』 车缓缓驶离车库。 正闻舒适的倚在车窗边看着路上明媚的街景,天光微曦,现在是早上五点多,在一百四十公尺高的上方有一道拟光用的天幕映射着孟夏的晨色。在晨光中,路上偶尔可以看到一两个早起的路人,有的慢跑,有的遛狗。 台北地下城的环境与外界其实是完全隔绝的,外界的四季与昼夜完全影响不到这里,这让台北市民的生活方便平稳了很多,私人住宅及公共设施少了各种大气现象的风化作用也降低了许多养护成本。 但是人类这种生物是不能不活在天空下的,地下城刚发展的那些年,台北市民的忧鬱症比例着实偏高,自杀人口一年又一年的在增加。 于是,为了市民的精神卫生着想,台北市政府就在每一层地下城的天顶建设了拟光天幕。 当地面上的天气是忧鬱的阴天时,地下城的天幕是晴天;当地面上是狂热的西北雨时,地下城还是晴天;当地面上晴空万里的时候呢?地下城当然不可能是雨天。 正闻看着清爽的街头,他不禁暗暗的回想,他到底有多久没有淋过雨了?接受初等教育的时候老师曾经带着班上的小朋友们到地面去感受大自然。 他记得班上的同学们都穿着泳衣在地表的雨中和泥里嘻闹,偏乡地区的学生也许不觉得那有什么稀奇的,但对一个从小在台北地下城长大的人而言,「天气」是必须付出时间和金钱才能换来的特别体验。 「唉呀,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正闻不禁喟然自语了起来。 他很清楚,有更多的人寧可住在一成不变的台北地下城里也不要一个下雨天会漏水的屋顶,处在安稳却去追求刺激就是一种奢侈,但他仍然止不住的去想像外面世界的无尽风貌。 「又没有人禁止我们往外跑,也许过一阵子放自己一个假上地表走走逛逛也不错,就算是到附近的拳山堡或阳明山玩玩也行。」 『显示台北盆地天气概况。』 『日照仰角74.6度,方位角265.1度,时雨量17毫米,气温28.9度。天气:晴局部阵雨。』 正闻看向无人的正驾驶座,那里空有方向盘,但从买了这辆车以来却都没有人握过它。 正闻总是记得上官方网站去更新人工智能驾驶程式,因此他的座车从来没有沾过病毒或被骇客刦持,他根本没有手动驾驶的机会。 正驾驶旁是一系列显示了当前车况的仪表板,几乎是所有的灯号都是绿色的,只有空调的冷媒亮了黄灯。 得抽空去保养一下了。 正闻一边寻思一边看着仪表板上的水雾投影设备。 投影器释放出轻飘飘的水雾,而下方的镜头则利用水雾当萤幕投影出地面天气的即时全息影像。 影像里飘逸的示现了当前的古西门町遗址,太阳光并不强烈,柔和的金光洗浴着红楼。 「嗯!看一下这样柔美的景象也够解一下出去外面的饥渴了。晚上回去找道闻计划一下去旅行的事吧。」 正闻满足的躺回客座。 车直行了一小段路后便转向由地下城中心向外辐射而出的主要干道,干道的尽头指向了整个台北地下城的大动脉——垂直多管电梯。 第二章 传道者 多管电梯是个相当巨大的建筑构造,大到你看不出完整的它是什么样子。 当你在远方,它被眾多民宅遮去了全貌;当你走近,你只能看到一整排的电梯在你眼前上上下下。 正闻深呼吸一口气,彷佛他正要潜水,他的座车缓缓的驶入电梯中。 正驾驶座的水雾投影显示出一段示范影像,等等要经歷一段超过一公里的高速垂直升降,因此电梯里的减压系统开始运作了。 大气压力的强度排除了外营力的作用之后,就只剩下时时刻刻都在影响我们的地心引力是它最大的变数。因此虽然地表的气候影响不到地下城里,但随着与地心距离而改变的气压反而是地下城的居民每天都要面对的小麻烦。 如果正闻不静下来跟着示范影像操作,到达表层后他轻则高山症,重则血栓,地下城之中的气压变化可不是闹着玩的。 「表层到了,请乘客注意体温及心跳,如有不适请儘速啟用远端诊疗系统并安排就医。」 正闻再次深吸一口气,他可能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晕吧,不知道这只是单纯的心里作用还是真的高度变化引起了些许不适。 不碍事吧? 正闻偷偷在心里问自己。 等到车子驶入表层后,正闻很确定自己只是过虑了,他的体能状况好得很。 离开了电梯,?午天幕的人工阳光透过车窗刺得他瞇起了双眼,这让他有点疑惑了。虽然名为表层但还是在地底下,这里的天幕怎么会亮成这样?不是才早上五点多吗? 「啊??我真蠢,忘了有时差。」 为了因应国际化的需求,以及让电力和能源分配不要出现过度的高峰,台北市地下城每一层楼其实都有些许的时差。 正闻用力眨了眨眼,一个鐘点数字显示在他视野右下角。 这只是他「想像」中的报时画面,利用一些植入式思维辅助元件在他脑中形成的类视觉成像。 他的眼睛其实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只是植入式思维辅助元件让他的大脑觉得自己有「看到」而已。 他动了动心思,鐘点一跳跳到了下午一点。 「呵呵,好难得我的时鐘会和市政府同步。」正闻轻松的笑了笑,他在想,也许今后每天都要这样调整了。 多管电梯的表层出口就是四通八达的台北转运站,正闻的车离开此处驶上了市民大道。 一路上都是政府机关的办公大楼,随处都可以看得到混凝土建材的外壁上混搭着磁砖和植生墙。这古色古香的城市风貌,据说和六百年前台北市还在地上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车辆转入建国南路继续在台北地下城市区前进,即使是在表层这种房地產价格相对便宜的区域,城市的规划仍然让人觉得清爽宽敞。 道路上的车流绝对不算少,但在人工智能的驾驶下,每辆车子的间距都保持在令人毫无压力的三十公尺以上。 即使前面的车里有人为了追求刺激而亲自手动驾驶,你也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一举一动会令他会路怒症发作。因为稳定的车速和足够的缓衝距离,你连喇叭都不太需要按到。 车平稳的走着,像极了正闻过去的人生。 辛亥路、新生南路?? 「目的地已到达。」 通过自动筛检闸门后,人工智能在龙芳国小的附设停车场停好车。正闻打开车门,踏着稳健的步阀走入校园中。 『唤起校园导览』正闻在心中默想。 一个小小的,色彩繽纷的的校园透视图显现在他眼前,接着他便随着导覧的指示迈步走向学务处。 这所学校虽然不是富人子弟就读的,但基础设施一样也没少,就是看起来旧了点,顶多勘用而已。 其实旧也是正常的啦,毕竟从创校时期开始一直到现在也快要七百年了。虽然歴经了多次的整合、併校、改制,校名不知道变了几次,但校园本身可是一直不变的,七百年来它唯一的一次大变动便是整间校园搬入地下城那一次。 正闻走在日治时期建造的校园回廊下,他向着校园中庭的水池和花坛看去,有一位年轻男老师带着十多个小朋友正在其中探索。 「十几个学生却只有一个老师,这样子他应付得来吗?」正闻悄悄地自言自语,他记得自己在接受初等教育的时候一同学习的同学只有六个人,而且有两位老师在带领他们。 中庭的后方是另一条走廊,从走廊看过去另一端是学校的操场。 在晴光之下,一群小朋友在操场追逐奔跑着,旁边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裁判的成年人。 正闻带着好奇心走近去看了几分鐘。 看那群小朋友的动作,他们应该是在踢足球吧? 射门、盘球、阻截、顶球,小朋友稚嫩的身手透露出一股憨拙可爱的感觉。 不过,小孩子虽然玩得很起劲,正闻却没看见球门和球。球场上没有画出任何标线,但每个孩子却又很清楚中场在哪、禁区在哪、边界在哪。 正闻看到一个穿着红色班服的孩子走到操场边缘弯身似乎捡起了什么,接着他高举双手好像捧着颗球。他两手空空的,却做势要丢。场上的其他小朋友看到他动手了便忙着走位、卡位、变换阵型。正闻这才注意到,小朋友们分成红、蓝两组穿着不同顏色的衣服在比赛。 那位红色衣服的小朋友用尽浑身力量使劲一丢,然后向球场中央衝,其他人全都迅速跑了起来。 「看起来是不是觉得他们只是在假装踢球?」 正闻身后有个年轻女性的声音传来。 「啊!我知道他们只是在用虚拟视觉练习,不过还是很有意思。」 正闻转过来看到一位穿着朴素的女性。 「你好,我姓胡。」这位胡小姐穿着一件淡蓝七分袖衬衫及九分牛仔裤,载了副黑粗框眼镜,绑了个低马尾。 她伸出素净的左手,没有刺青,没有美甲,也没有戒指或穿环。 「小僧释正闻。」 正闻与胡小姐握了握手。 「如、是、我、闻,你是有情宗创教以来的第四代弟子对吧?」 「唉呀,胡小姐是我们的信眾吗?」 「还不是唷!不过昨天学务主任告诉大家今天会有方外人来帮忙带小孩,有给大家看过一些资料。」 「所以说你是这里的员工吗?」 「是啊。」她微笑的看着正闻。 胡小姐话题转回那群打球的小孩:「他们其实不是在做练习喔。」胡小姐仰头看着正闻。 她个子很娇小,连带的面孔上的五官也很秀珍。小小的嘴巴、小小的鼻子、小小的耳朵,虽然她脸上什么都小,但她的双眼却特立独行的又大又水灵。 「是吗?可是正式比赛的话不是应该要用实体球具吗?一些细微的物理变量像是风向、球员的汗水、球场地面的质地之类的,虚拟视觉处理得不精准吧。」 「这也不是什么多正式的比赛,就只是一个校内的班际盃比赛而已,连他们的爸妈都不见得有时间抽空观战呢。」胡小姐笑容微僵,似乎藏了一点不方便表达出来的落寞。 「那可惜了,他们踢得很认真呢。」 「你想看得更有临场感吗?」 「你有办法连结到他们的虚拟视觉讯号吗?」 「可以啊,我是红色那班的班导师。」 「好啊,我还挺喜欢看球类运动比赛的。」 「那你开一下蓝芽。」 「好。」 『胡雁冰想与你分享虚拟视觉讯号,拒绝/接受?』 『接受。』 球门和标线突然出现在正闻眼前,空中飘浮着一个显示着「0–0」的计分板。 正闻看到一个穿着红色班服的小男孩阻截了一次对手的传球,他短传给另一个同学,两个人一个掩护一个盘球,笨手笨脚的跑过中场以后把球传给了一直跑在前头看起来像是班上主力的小女生。 敌队的守门员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小女孩的站位,她轻轻松松的一脚把球踢进球门里。 裁判的哨音响起,飘浮在空中的计分板变成了「0–1」 孩子们大声欢呼,把球踢进门的小女孩高兴得绕着操场跑了一圈。 正闻看了一下计分版旁边的计时表,整场球赛大概只剩下十分鐘了。 「时间上刚好,他们比赛结束我就要去上我预定的社团活动课程了。」正闻低头对着胡雁冰低声说话。 「噢!你不用特别离开,你等等要接手的就是这个班级。」雁冰仰头看着正闻再度露出微笑。 「全班都上同一个社团?」 「在这个学区里就学的孩子一向都没有多少选择。」 「胡老!他~是~谁?」场上有个小朋友看到正闻在和胡老师说话,他好奇的停下脚步大声问。 「嗶!」 又一声哨音响起,虚拟视觉的足球撞在那小孩子脸上被弹出界外。如果是真球的话,这个小子大概鼻血流不完了。 「你管他是谁,认真打球啦!」胡老师大喊。 比赛继续,虽然正闻很期待接下来还会有什么转折,但是现实生活中其实不会有那么多的刺激情节,这场比赛剩下的十分鐘就这样在两队平淡的攻防下慢慢地流逝。 哨音响起,同时学校也打起了下课鐘。 「好!一比零,三班获胜。」主审宣布比赛结果后,红色班服的小朋友全都开心得跳了起来。 另一边的蓝队则有个小孩子气得拿鞋子往班上的同学身上砸,还有好几个小朋友气哭了开始骂三班的学生,红衣服的孩子之中也有人嘴回去,两边吵起来了。 胡老师急了连忙衝上前去,几个裁判和两班的老师忙着将学生们分开。 等混乱平息以后,胡老师带着那群刚赢了球有点开心,又因为跟别人吵架有点生气的小朋友们来到正闻面前。 「胡~老~这个打扮成秃头披风侠的人是谁~」刚刚那个用脸接球的小孩子再问了一遍。 「他是等等你们野外求生体验营的指导老师。」 什么?野外求生体验营? 正闻心中暗叫不妙,他连淋雨的经验都只有一次,野外求生是怎么回事? 「嘿~那张老咧?」 「他老婆生了,他要请照护假去照顾小宝宝了,你们大概会有两年看不到他喔。」 正闻忍不住低声碎碎念了起来:「我谦师父是怎样想的??这是最不适合我的任务啊!」 「光头哥哥,你多高啊?」一个穿着旧衣服的小女孩拉着正闻的手好奇地看着他。 「嗯,184公分。」 「哇!好高喔,胡老师只有153而已吔!」另一个小女孩崇拜的说着,她瘦得乾巴巴的。 「他哪有高!我哥哥有168,一定比他高。」一个衣服脏脏的孩子一脸不屑的说。 「屁咧!168比他矮好吗!去检查一下你的内藏计算程式更新了没啦!」说话的这个孩子看起来是全班同学里最体面的一个。 「那我爸一定比他高,我爸197。」另一个衣服看起来有点太小件的男孩说话了,他大概是说实话,因为他自己也长得满高的。 「你爸输我舅舅,我舅舅200。」刚刚那个衣服脏脏的小孩不服气的加码。 「我阿公300。」不知道哪里冒了一个顽皮的声音。 「我妈500啦!」更多顽皮的声音冒了出来。 如果这羣孩子没有在乱说话的话,那他们的家人大概都是基因编辑出来的亚人类吧?? 「我弟一千啦!」 十公尺高的弟弟??可能是奇行种。 「我的狗两千啦!」 「我叔叔一万!」 「我的乌龟十万!」 吵成一团了。 「好了!你们是在喊价拍卖自己的家人吗?」胡老师有点生气。 「大秃头,所以接下来都是你在帮我们上野外求生课吗?」 「呃??」 「张老前天有教我们削火媒棒。」 「大光头,你有去过台北的地面吗?」 「我爸说上面有狼喔!」 「那不是狼啦!那是野狗!」 小孩子又在七嘴八舌了,正闻有点招架不住。 「好了!你们,先让老师自我介绍一下。」胡老师打个手势让大家安静了下来。 「呼!」正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搞什么!你可是个法师耶,处眾无畏不是基本的吗?连一群小孩子你都搞不定吗?』正闻激励自己。 正闻面露祥和的微笑对着那十多位小朋友说:「我是有情宗的传道比丘,方外名叫释正闻,你们可以叫我??」 「秃头披风侠!」 「高个子大和尚!」 『名相而已,犯嗔心就是无明了。』正闻安慰自己。 「叫正闻法师!你们不怕有报应是不是?」胡老师再度在这群兇残的小朋友前面为了正闻法师挺身而出。 「法师?他会魔法吗?」 「你脑内演算的游戏玩太多了啦!」 「正闻法师,你有玩脑游吗?」 「你在玩什么?」 「我跟阿炳有在玩元素使者,我有铁元素了喔!」刚刚说自己爸爸197的那个高个挤到正闻前面大声炫耀着。 「阿诚是我带他练的,法师你要玩的话我有序号喔!首抽保证给你紫色精练设备。」衣服脏脏的阿炳推开阿诚拉住正闻的运动衣。 看样子,小朋友的人来疯连他们的班导师也压制不了。 正当小朋友们对新老师投射出涌之不尽的好奇心时,有一个略带沙哑嗓音的小男孩鬱鬱地说着:「我阿公说你们有情宗是附佛外道。」 第三章 附佛外道 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那男孩。 有几个小朋友正在试着用植入式的资讯设备连接网路查询那四个字,他们应该不懂附佛外道是什么意思吧?? 「喔唷!又是你这个乌鸦嘴。」阿炳放开正闻回过头去骂那个孩子。 「政行,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乱讲话啦!」那个看起来最乾净体面的小朋友皱了眉头跟着指责他。 「对啊!你很爱乱讲吔!」那个瘦瘦的小女生也跟着帮腔,然后她看了一眼那个穿旧衣服的女孩。 「对??对呀!」这个穿旧衣服的女孩大概不习惯霸凌别人吧? 那个叫做政行的孩子被同学这样一骂似乎有点难堪,他有些想要反击回去,但又怕其他同学攻击他攻击得更激烈。 「你们!说话给我有点分寸!」胡老师语气严厉了起来。 正闻上前手搭胡老师的肩膀示意她交给自己处理,他走到政行身边拍了拍他的上臂。 「附佛外道啊,我们是不太喜欢这样子被别的宗派形容啦!我们的宗派往上可以一直追溯到唐朝的惠能法师,和所有的宗派一样,我们也都有自己的正统说法喔!而且更重要的是佛教界内的各个山头也都承认我们啊。」 「所以你会说我阿公才是附佛外道吗?」政行拨开正闻的手,他开始有了点敌意。 「嗯??我不认识你阿公,我没办法断言。除了那些被警察抓去做减慾处理的神棍以外,我也没有听我的师父提过有什么附佛外道的。你阿公如果还能够在家里陪你聊天跟你说这么多东西的话,他应该没有被抓吧?」 「没有。」政行抬头挺胸的说。 「那好,我相信他信仰的也是正派的宗教,只是他可能比较狂热一点??」 「他才不狂热!他说他是无神论主义者。」政行露出骄傲的表情。 『才怪!也有很狂热的无神论者好吗!好笑的是我们竟然被一个不信佛的人指责是附佛外道!』正闻决定把这些话藏在心底不要贪口快。 「你阿公大概跟我们也有一样的想法吧!其实我们也不太算是把弥勒、佛陀和各种菩萨、罗汉当成神明,严格来说他们就是一些比我们早很多觉悟的大前辈而已,我们尊崇他们留下来的方法,希望透过修行以后能跟他们一样得证觉悟。」 「你们跟我阿公一样?」 「算是吧。」 「哼!我回去问他。」政行丢给正闻一个「我们走着瞧」的表情。 正闻没有再对政行追辩下去,他知道就算口头上辩赢了,但对方心里要是仍然不认同的话,那也不过是逞口舌之快而已。 他只是向大家再重申自己的立场:「你们知道吗?一千六百多年前有两个宗教互相指责对方是异端邪说,因此前前后后打了三百多年仗,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万人喔。」 「是喔!谁赢了?」 「谁跟谁打?」 「在哪里?在哪里?」 有的孩子只管问,但也有些孩子又去网路上查询了。 「我查到了,是十字军东征。」 「哪是!我查到的是萨拉丁号召圣战。」 「可是我查到的是三武灭佛??」 「你的年代差太多了啦!」 「大和尚,你们有情宗有跟别的教开战过吗?」阿诚双眼放光的问。 「我们有情宗只想让人復活,不想让人死掉。所以对我们来说,除非你信的教会让你倾家荡產,或是会逼你去犯罪,不然我们不会去指控任何宗派是异教或外道。」 「嘿——————你们这个宗派好无聊啊!」阿炳用一种失去兴趣的口吻大声嫌弃。 正闻有点尷尬,但他能怎样辩驳?他们有情宗就真的不是那种大杀四方的野蛮教义啊。 小孩子们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们安静得可以,是老师们最怕的那种安静。 孩子们都在期待老师可以多教些什么,但老师的内在却已经乾涸了。 其实只要在上课之前好好凖备一下的话,这种大眼瞪小眼的尷尬并不会出现。 我们的正闻和尚也不是那种不做事前准备的人,只是这次他被他的老师耍了。 『我谦师父??这个两舌方丈!回去要跟他好好抗议一下。』正闻没发现自己已经被无明蒙混了。 继续顺着宗教的话题讲下去他肯定可以讲得很精彩,而且这也才符合他来授课的动机,但这堂课是野外求生吔!掛羊头卖狗肉这种两舌作为他办不到。 正闻飞快地检索自己事前准备的资料,但全都是一些像是有情宗的源流、教义以及他们的宗教理念之类的东西,没有一件可以跟野外求生扯得上关係。 仔细想想,有哪个小朋友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正闻心想:『算了!先不管他什么野外求生体验营,那也不过是个名相而已,既然现在教不来就乾脆跟这些孩子随便聊聊吧!』 「咳咳!我今天是第一次跟各位见面,也许我们别谈一些太严肃的事情如何?」 「那你要跟我们讲什么?」 「不如聊聊你们那个要去照顾小宝宝的张老师吧!他之前都教过你们什么?」 「野炊。」 「搭帐篷。」 「他很喜欢聊政治。」 「他都在讲他怎么追女生的。」 「他被我们胡老发过好人卡喔!」 「秃头!你还有机会,我们胡老现在还单身。」 「他没机会啦!和尚又不能结婚。」 「哪有,日本的和尚就会。」 「他是台湾的和尚。」 「我阿公说佛教有所谓的方便法门,很多规矩都不是固定不变的。」政行竟然帮正闻说话了。 「你闭嘴啦!刚刚不是才说人家是附佛外道吗!」 「秃头,我挺你!」阿炳大叫。 「胡老!发他好人卡啦!」穿着旧衣服的小女生好像快哭了的样子。 「不行!胡老快要嫁不出去了!」阿诚挺阿炳。 「谁说女生一定要嫁的?」瘦瘦的小女孩生气的质问阿诚。 正闻越来越尷尬了,连一旁的胡老师也似乎有点侷促不安。 突然间,正闻视野的右下角亮起了红光。 『整点报时:台北标准时间:15:00』 轻快的音乐铃飘盪在校园中。 救命的下课鐘声啊! 正闻终于可以暂时避开这群残暴兇狠的未成年人了。 胡老师宣布:「好了,你们今天的野外活动体验课程就到这里,等一下回到教室以后我要做纸笔测验,昨天教的二位数除法我要看看谁还不会做。」 那个瘦瘦的女生开始抱怨:「烦欸!加减乘除这种东西用内藏计算程式来算不就好了。」这个女孩似乎很讨厌考试。 「谢谢昱雯提醒老师,我会特别开启内部网路监控看你们有没有人作弊的。」胡老师对着这群打着坏主意的小朋友微笑。 「喔唷,臭雯子,都你啦!」阿炳愤怒的大叫。 「正闻师父,你要不要也过来看看孩子上课的教室?虽然你上室内课的机会不多,但是应该还是有时候会需要在教室里上课。」 「好的,多瞭解一下这些孩子的受教环境也是必要的。」 胡老师点了点头后看着学生们。 「同学们,下课!」 学生们一声欢呼,立刻往四面八方散去,等孩子们都跑得不见踪影之后,胡老师就带着正闻去学务处办理一些文书登记手序,接着他们回到三班的教室。 「十五分鐘后他们会自己回教室,这段时间让他们自由的玩一玩吧。」胡老师从她的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叠数学考卷。 「实体纸本测验卷?这我只有在故宫博物院看过!」正闻由衷的讚叹。 「我知道这很过时。但是我们班上有四分之一的学生没有安装植入式神经设备,只能权宜了。」胡老师走到每个学生的座位边,一张一张的把考卷分放在学生的桌上,等他们回来就会发现桌上多了一个他们不想预期的小礼物。 「那刚刚的球赛是怎么回事?」 「我们有实体的球,但球门和其他的硬体设备就真的没办法了。毕竟只是一个空地的话,动用虚拟视觉,它可以是任何种类的场地,但一旦你把球门或篮框装上去,它就只能固定不变了。」 「所以那些没有植入的孩子就???」 「那几个就不能上场了,像刚刚一直叫我发你好人卡的佳琪,她是全班跑最快的,可是她连参加练习都没办法。」胡老师一边说着一边从仿木质地板上捡起了学生掉在地上的文具放到他们的桌上。 「啊!也的确有些家长因为一些阴谋论或宗教因素拒绝让孩子安装植入式电子设备,不过这些小朋友应该都会去专门学校受教育吧?」 「那种学校学费很吓人的,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奢华的可以为理念承受不便。我们这里的家长只是单纯的无法负担植入式电子设备。」 想想也是,这个地方住的毕竟都是些在市场里工作的小摊商或是僱工,对他们来说,儘可能的开源节流为家人存一笔钱去购买生命及意识备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植入式电子设备??这种会被小朋友拿去下载脑游的东西肯定是传统家长第一个要省的。 科技的便利是有钱人的享受,穷人们觉得在脑子里装一些应用程式也只是方便查询一些知识和技能,买不起的话努力一点自己记、自己算就好了。 「其实不光是因为你需要採用实体物资来教学,单就进行测验这件事也让我觉得很陌生。」正闻真的感觉自己今天开眼界了,想不到在台湾的首都都还能看到这种落后的教学方式。 理想上,现代的教育都应该是以启发为主,但现实上很多细节都不如理想。 现实世界的变化太快导致师资培训总是青黄不接,政府提拨的经费一直不足,让师生比长期以来无法提升。脑内应用程式的安装指引缺乏完整的目录,害第一线的教育人员疲于帮学生筛选先备技能。 种种的人力与资源不足,让这所位在大安区的初等教育学校在教学层面上几乎要退化成上个世纪的模样:硬式填鸭。 不只是大安区,越是经济发展落后的区域这样的情形就越严重。 正闻无法想像,如果这样的教学模式搬到台北市其他学校里会不会引发家长们的激烈抗议。 但对大安区的家长们来说,这样落后的教育环境却是必须要去适应的事情。 学校只是一个便宜的托儿机构罢了。 「师父您应该不是住在表层的吧?」 正闻一瞬间有点难为情:「对,我住在住宅区的地下二十七层。」他从脖子一直红到头顶。 「住的地方很棒呢!」胡雁冰意味深长的看着正闻。 「之后还会有更多事情让你觉得不可思议喔。」她温柔不带指责的说。 第四章 啤酒、间聊、格斗赛 「好苦??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有人会沉迷啊!我不懂。」正闻放下啤酒罐,用筷子夹了一口辣豆乾放进嘴里嚼。 「因为生猛啊!冒泡时散发的那股鲜爽快感,吞下去后回盪在喉咙的厚实气味。只要配一点适当的下酒菜,谁都会欲罢不能啦!」道闻爽快的灌下满满一大口酒,然后掰了一块滷素鸡。 「什么样的下酒菜叫做适当?」正闻看着一桌半荤不素的食物。 素鸡,这道菜最少从明朝开始就一直出现在素食者的餐桌上。 生鱼片,其实是蒟蒻做的,芥末和酱油则是纯素。 涮羊肉片,包装上标明了生產履歷,完全是细胞分裂的產品,製造过程中没有用到一头活羊。但是吃起来有够羶的。 鸭赏,卖家保证是活鸭屠宰燻製的,但是消基会调查后却发现这一家的鸭肉根本是用田里种出来的胺豆做的。 「这些东西如果没有用酒精的苦味去压,根本就腥得下不了口。」酒量不好的正闻稍稍茫了。 「你这句话可以算是有三分入门了。」道闻笑笑的打开餐桌上的水雾投影。 『咿~~~哈!疯狂牛仔飞身扑向战斗天使,他的大闪电十字劈摧毁了她的锁骨!我们的世界冠军看起来腰带要拱手让人了。』狂热的播报员在两个和尚的脑子里大声吆喝,投影里正在转播仿生人格斗赛的冠军保卫战。 「三分入门是什么意思?」正闻看了一眼节目但却完全没有将心思放在内容上。 「你什么时候会想吃东西?」道闻倒是很专注在投影里的仿生人。 「饿的时候?」 「饿到什么程度你会饥不择食?」道闻激动的握拳,投影里的战斗天使被打到脖子都转了一圈,她被逼到撞上了身后的铁笼。 虽说是师兄弟,但道闻受业的时间比正闻多了整整二十年,实际上道闻才是正闻真正的师父。大部分的情况下,很多东西并不是由他们的师父来教正闻,而是由道闻负责开导这位师弟的。 「我知道有很多人根本没得挑??」正闻拿着啤酒罐轻轻的摇晃。 疯狂牛仔带着一脸淫秽爬上关住他们的铁笼顶端,他再度飞扑想要利用空中杀法压制战斗天使,观眾席上满是嘘声,道闻满口鸭赏的跟着比倒讚。 嘘完了之后,道闻看着正闻:「今天是你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些人?」 『咦~~~耶!战斗天使启动了分离操作系统紧急避开了致命的一击,疯狂牛仔自爆了!』 战斗天使手脚迟钝的闪开了疯狂牛仔的空中杀法!播报员兴奋的大叫,全场的观眾都站了起来。 『别太乐观,分离操作系统比实体连线慢了二十毫秒,我们的冠军吃亏吃很大。』一旁的赛评适时的为比赛的未知性加了些料。 正闻不说话又饮了一口酒。 「怎么样,没有那么苦了吧?」道闻也喝了一口。 似乎是真的,酒,好像没有那么糟糕了,和某些人的生活相比,酒精的苦味是会回甘的。 正闻觉得自己有一点生气,气自己。 「但那些孩子的生活还是满满的腥臊味,长大之后不知道会有几个开始酗酒呢?」道闻夹了块生鱼片正要沾酱却立刻丢掉筷子欢呼。 『霞龙突袭!我们的冠军拿出了她的压箱宝,现在疯狂牛仔完全看不到她!』播报员根本是拿出性命在吼了,他的嘴张大到可以吞下麦克风。 想一想以前听过的那些辛酸故事,正闻忽然发现自己只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他默默的夹了一块羊肉吃下去,这羶臊味好像可以接受了。 『战斗天使利用她表皮的特殊拟似细胞进行变色隐形,为了让线上收看的各位观眾知道发生什么事,我们改成即时热成像播放。』赛评热心的解说,同时转播助理切换了画面。 在热成像之下,疯狂牛仔毫无抵抗的挨了一记重击,接着他的脖子被扭断,整颗头被战斗天使拽了下来。 『胜负已分!』 战斗天使现出原形后将疯狂牛仔的头颅一脚踢入观眾席,一阵疯抢立刻掀起。 「我是不是一直都活得太顺遂了?」正闻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投影里的两位格斗家,主办单位正在访问卫冕的冠军。 「会吗?我看不出来,你日子过得那么顶真。」 『现在为各位格斗迷们公布wacc今年给台湾支持者的一份大礼,我们的冠军将要来台湾进行表演赛和粉丝见面会!』 「但和那些孩子比起来,我觉得我好像在进行一场不公平的比赛。」 「你不用在意这些,你想想,为什么你会加入有情宗?一个年轻人二十几岁就跑来出家,多半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看透了人生对吧?」 『接下来!冷血的人体左轮将要对上传説中的蒙古吸尘器!三分鐘后这场宿命的对决即将上演,要去买鸡排的请把握时间,要去尿尿的请准备好空酒瓶??』 「不是那样的,我是带着理想剃渡的,如厌宗师的想法很吸引我,我是以让全部的有情眾生都能復活当作人生目标在努力的。」 「你亲近的人里面有人死了吗?」道闻关掉了水雾投影。 「没有,我的家人都消费得起復活备份。」 「那我真的不懂是什么动机让你愿意自我奉献了。」 「我家的人不会死是没错,但是其他地方到处都有人死,而且以前曾经活过又死去的人大多连选择死期权利都没有。」 「这么不着边际的理由就能让你出家,我眼前莫非真的是悉达多太子再世?」 「看到这么多不公平的事情发生难道你无动于衷吗?」 「我感受可深刻的咧!出家之前我是在不公平的那一端生活的。」 「对不起,我知道你的女儿??」 「你对不起什么,那个时候穷是我自己不争气,不过要是能够再见她们母女两一面就好了。」道开吸了吸鼻子。 「你们一定能再见面的。」 「能在爱与关怀中成长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你的爱都满出来了。像你这样真心要去帮助别人我做不到。」 「可是你不也一直在帮助我这个后辈吗?」 「那是因为我们是熟人啊!」 「可是,一开始我们仍然是非亲非故的??」 「这就是缘,一样是起于无明,但对你而言,似乎什么样的缘都会有正面的结果。」道闻轻哂。 「喔,对了,我和我谦师父今天下午有聊到你的事,你找个时间和他联系一下吧。」道闻拍拍正闻的肩膀同时起身。 「啊!我也正好有些事情想跟他抱怨??」 「是有关野外求生活动体验营的事吗?」大鬍子和尚笑了。 「师兄你知情?」 「这件任务是我去建议的,你呀!戒律是有在好好修行没错,但你太缺乏踏出舒适圈的决心了。」 「我无话可说。」 「你不用说什么,我看得出来你今天的成长是无庸置疑的。」道闻拍了拍屁股:「我想睡了。」 「剩下这些吃的你不吃了吗?」正闻眼前的残羹剩饭满桌。 「你把不能放的吃一吃,没剩多少啦,吃不完的能冰的就放保鲜盒冰一冰吧。」 道闻看了一眼他留下来的烂摊子:「给你收囉!」他蛮不在乎的把家务全部推给师弟去做。 「喟!你至少先去洗个澡再睡吧!」 「噗~~~」 道闻放了个又长又臭的屁当作回应。 「唉!嫂嫂在世的时候到底是怎样忍受这种人的?」 正闻简单地打扫了一下餐桌,该收的收,该丢的就丢到粒子分解炉里还原成基本粒子。 正闻整理了一下冰箱,里面的存货差不多全满了。他又确认了一次粒子分解炉,容量快满了,他发了封简讯通知粒子回收商来取货后就去沐浴准备睡觉了。 洗完澡,正闻坐在床前唸了一遍法师功德品,静坐冥思了半个小时左右,他猛然想起:「啊!都忘了要联络一下师父!」 他正想启用精神网路连线,他脑子里的闹鐘却跳出警告: 『格林威治标准时间:23:00,很晚了,再不睡对身体有害,会有不好的影响喔!』 「睡吧??,等等用梦游网路跟师父联系好了。」 第五章 恩师之死 『连线——梦游网。』 正闻在昏沉的清明梦中连上了网路,靠着植入式电子设备的暂存功能,入眠者可以在有限的时间内利用梦境处理心智活动,像是看小说、玩脑游、写报告或是与其他梦游者对话。 一般来说睡醒的时候梦境大部分会被我们遗忘,但是这个暂存设备会记录你的梦境内容,然后你可以选择在清醒时读取记忆,或乾脆直接交由人工智慧进行思绪统合。 「不要上太久的梦游网,小心会变成笨蛋。」 每一个家长都会这样子警告他们自己的孩子。 梦境其实大多不是理性的,因此在梦游网上,如果你不希望自己行为太脱序的话,植入式电子设备多半会令你的身体与部分的大脑沉睡,同时又强制唤醒你大脑一部分与思维功能相关的区域。你的大脑有些部分会长期得不到休息,这样子久了必然会出问题的。 所以正闻只打算上来和师父作一些简短的对话。 『搜寻——我谦法师,脑内模拟语音连线。』 『注意!该对象并未登入梦游网,是否透过开放网路连接?』 『透过开放网路连线。』 『已连线。』 一个狂野又带点傲气的嗓音在连线的另一头响起:「唉呀!正闻,怎么会是用梦游网路来找我?难不成你已经睡啦?」 「学生早睡早起习惯了。」 「才十一点多而已吶!」 「可是??以我身体的规律性实在很难硬是坚持熬夜下去。」 「这样其实也不是坏事,你别勉强。」 「师父倒是该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了。」 「你还是这么一板一眼的啊!对了,我今天有和道闻聊到你。」 「这件事我有听师兄说过。」 「好不好奇我们在你背后说了什么坏话?」 「我想大概也是那些老话题吧?担心我太过于故步自封之类的。」 「你很清楚自己的问题在哪嘛!」 「知道是一回事,能接受你们三不五时暗算我又是一回事。」 「你对于野外求生体验营这个主意很不爽对吗?」 「其实我知道你们的用心,但我真的不擅长那方面的事。」 「不擅长的更要去试试看啊!」 「师父!」正闻有点恼了:「逼我走出舒适圈也许你们是好意,但万一我去误人子弟了呢?」 「啊!我没想到这一层。」 「有时候我觉得你比道闻还要靠不住??。」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延,最近几年计划起事情来常常掛一漏万的。」 「师父,你的额叶插件用多久了?」 「八年??不,九年有囉。」 「你也用太久了!一般用三年就算是很物尽其用了。」 「啊哈哈哈??」 「师父,这种事情别打哈哈比较好。」 「其实没换也没有差别吧?」 「你自己都说了,最近几年做起计划常常有缺漏。」 「但我感觉不出来这有什么不同啊!」 「大脑强化插件和其他的机械部件不一样,它一旦失去功能了很少有人会自己发现的,人在变笨的时候通常都不知道自己变笨了。」 「孩子,我怎么觉得你好好像在拐着弯骂我?」 「你真心这样觉得吗?师父。」 「我其实不是很确定??」 「师父,这个週末有没有空?弟子陪您去挑一些适合的大脑强化零件吧!」 「唉??被你这样一讲好像我是个失智老人一样。」 「你没有失智,只是你不在前线太久了,没有以前那么敏锐了。」 「就是说啊,我都已经不在战乱地区传佛法了,哪需要用到什么大脑强化插件。」 「当然需要,你都已经给别人造成困扰了!」 「那个别人该不会就是你吧?」 「我是被你弄得很头大啊!」 「不然,你那个课回绝掉吧!」 「不行。」正闻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胡雁冰的微笑。 「已经接下来的工作,就得要好好的做完。这不是太超过我能力的事情,我会想办法扛起责任的。」 「要不要我介绍一些可以帮你忙的教友?」 「嗤??」 语音连线那头似乎有一点点奇怪的气音,听起来有点像是某人在憋笑。 「你的大脑强化插件到底有没有坏掉?」正闻猛然惊觉,他的老师有可能是在寻自己开心。 「你刚刚不是说了,我不可能自己察觉。」 「你可别骗我,你这个两舌和尚。」 「说我两舌你可是太过分了,我可没有挑拨你和谁。老衲这样有点身分地位的出家人,不会随便誑言誑语的。」 「算了??你刚刚说可以介绍人来帮我?」 「对啊,你真的觉得自己一个人不行吗?」 「只是传授知识和技能的话,我恶补一下然后再装几个辅助应用程式就没问题了,但我觉得这并不实在。就像是那个歷史寓言故事的情节一样,一个从来没有去过中国的台湾老师却自称中国人,然后教导学生们背一堆没有人用得到的地名口诀。」 「你也把自己看得太糟了点。」 「我是挺没自信的。」 「不然这样好了,你去联络一下你师伯的徒弟慧闻,她的年纪虽然很小,但是在我从重庆把她带到香港之前她已经在战区颠沛流离好几年了,野外求生的事情,她说不定很有心得。」 「我跟她不是很熟,她肯帮忙吗?」 「报我的名号吧!我为了带她们那群孩子逃出战区,少说也死了三次,弄到我的人格设定到现在还是常常会有记忆区未整理的情况在,她起码得要还我救命之恩。」 我谦法师以前是个相当不怕死的莽和尚,虽说他声称自己的重生次数已经突破三位数了,但正闻知道这个所谓的三位数其实是以二进制来当作计算基准的。 我谦有时还会煞有其事的说:「我的死亡次数有百分之五十都用在救出慧闻她们那次。」 「如果慧闻不肯帮你的话,那就由我亲自出马好了。」 「您的辈份亲自跳下来第一线做事会被当作剥夺晚辈的修行机会吧。」 「好吧,那你自己加油吧。」 「谢谢师父。」 正闻由衷的谢过师父后又想起一些一直想问的事情。 「师父??死亡后利用意识备分復活是什么感觉?」 「你这可是大哉问吶!」 「弟子恭聆教悔。」 「我这里面没有什么高深的道理,恭聆就免了,我们当作间聊吧。」 「好的,对不起,我是不是太严肃了?」 「你没错,即使现在的科技已经能让人復活了,生死仍然是大事,本来就该严肃。」 「是!」 我谦和尚理了理他们彼此的心緖后说:「復活的感觉嘛??我认真的跟你说,会有怎样的感觉要看你是怎样死的。」 「会有不同?」 「不同的地方可大了!」 「我在出家前还挺有钱的,我写过几首歌,办过不少演唱会,你的道闻师兄还是我的歌迷咧。六十多年前,在我们那个年代,买得起復活备份的人是什么样的社会地位你应该知道吧?」 「我有听师兄说过,你是唱那种吵死人的音乐的。」 「嘿嘿,我那时候的日子过得可畅快了,要吃有吃,要玩有玩,要女人她们还会自动排队。」 我谦叹了口气:「不过啊!有钱没命花才是最糟的。我一直对身体的健康状况没有很留意,内键的体能监测系统跳出来的警告我一直都没有去理它。直到有一天我的胃忽然开始痛,痛得像是地狱里的火在烧一样。」 「我用医疗程式一检查,发现是第五期胃腺癌,弄到整个腹腔全部都沾黏了。当时医生给了我三个建议,一:写遗嘱。二、分配遗產。三、跟亲人道别。」 「不能治疗吗?都能够整个身体重做一份了。」正闻有点不解。 「很多情况,去復原的成本是远大于重建的。」 「像是某些家电你送去维修时,对方却建议你买一个新的那样?」 「是啊,我想说反正我有復活备分,没有在怕的,我就照样荒唐下去。结果才花不到半年癌细胞就让我忍不住吞枪自尽了。」 「这是我第一次復活,我完全搞不清楚我发生了什么事,当时的技术没有现在那么进步,我的意识备份和我死亡的时间整整差了半年。由于长期没更新意识备份,我只能从别人口中的叙述去补足那一段人生经歷,一直到现在,说起那一段的时候我都会觉得那不是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换个角度来看,那半年的你是真正的死亡了吧?」 「对啊,除非如厌宗师的辰星之軫真的能作用,不然那半年的我就永远只是个记录而不是回忆。」 「说说你其他的死亡经验吧!」 「我第二次復活是我皈依后的事,因为第一次復活的时候,我仍然是用我原本的基因,那是个容易得癌症的基因,因此我又得了一次胃腺癌。不过这一次我面对死亡做了充分的准备,安乐死后再復活:像是睡了很长一觉后醒来。 我在麻药与安寧病房中纪录并且上传自己的意识直到最后一刻,这一次的復活就只是一个特别隆重的早晨而已。」 「听起来,利用生命备份復活还挺令人期待的。」 「也是有很遭糕的情况的。」 「像是什么?」 「像是我第三次復活,那时候我在四川,就是带着慧闻逃出战区那次。我们的座车遭遇炮击,我被炸掉了整个下半身,我死于失血过多,但一直到我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都还有更新意识备份。我的濒死体验被完整记录下来,失温、剧痛、休克,那些折磨让我这次復活像是作了恶梦再醒来一样,但还好这个梦不长,而且我很快就失去意识了。」 「如果死亡体验的时程被拉长的话??」 「喔!那会当场令人心智崩溃的。」 「师父不会也有这种体验吧?」 「你才知道你师父有多么见多识广,呵呵!」我谦师父得意的笑了。 「那是怎么样的体验?」 「那是我第四次死而復生,那是我带慧闻她们偷渡到香港那次。那次我胸椎中弹落海,子弹卡住了动脉因此当下并没有大量失血,但因为脊神经被切断导致我的下半身当场瘫痪。只靠双手的挣扎我根本无法逃离恶水吞噬,窒息与绝望把我扯入了深渊。海水刺痛了我的双眼,但我拼命的往上看,好像漏看一眼生命也会跟着失去一样。我努力的彆住呼吸,不过水压和痉挛的喉咙仍然不受控制的挤光了我肺里的空气。紧接着是无法扼止的呛咳感,水灌入我身上所有的孔窍。我开始失温,眼前一片混乱与黑暗,意识渐渐淡去。 前后大概花了十分鐘左右吧?然后我忽然间就在有情宗经营的法人医院里復活了。 醒来的当下我又深又猛的吸了一口气,我一活过来就立刻跳下病床要去救那些难民,直到我发现自己的身上黏满了医疗用的生理监测设备我才意识到我又死了一次。」 「『又』死了一次。」正闻忍不住笑了。 我谦也笑了:「嘿嘿!还有谁比我更会立死旗呢?光是那一年我就死了两次,照理说短时间死得那么快,我们教里应该要先暂缓我的復活份额,但我除了救出一堆难民以外,也肩负了很多要务,所以那年他们硬是不让我死。」 「你不害怕吗?这次的经验很痛苦吧?」 「勇气是可以透过修行常驻在心里的,我知道怎么应付当下的恐惧。但是恐惧也是会发酵的,这次的经验对我造成了一个影响重大的心灵创伤,我在失眠了好几个月以后才发现这点。我找了一些医师咨询,又进行了相当长期的一段心理治疗,到最后则不得不把某些记忆封存,并且将部分人格以子程式的形式储存在意识的角落里。」 「为什么?为什么经歷了这些恐怖的事情你还想再度復活?你不觉得只要是活着就得再度面对死亡是件令人烦躁不安的事情吗?」 「因为我知道即使我已经死亡了,我们有情宗还是会让我復活,所以对我而言死亡只是一个过渡阶段,没有什么好怕的。而且与死亡当下带来的痛苦和死亡后的空虚相比,生命带来的喜悦和力量才是一切意义的所在。」 「孩子,你今天怎么了?对于復活这件事失去信仰了?」 「我是有点怀疑我们的教义了,如今这样的五浊恶世,被復活过来的人真的能够幸福的过日子吗?」 「你是不是有所误会?我们想要復活从古至今所有的有情眾生,目的不是要让他们幸福,是要给他们做选择的机会。他们的幸福还有他们对生命是否要执着不是由你来决定的,这是他们自己的权利。就算你把他们復活以后他们又跑去自杀,我们还是有这个义务给他们机会选择自己要如何面对生命的终点。」 「师父的意思是???」 「你太自大了,你有什么资格擅自决定一个人该死还是该活?」 「我没有权利决定一个人是否该死,但我们一样没有权利决定一个人是否该活啊!」 「你这个木鱼脑袋不知道在跳针什么?不想活的人他们自己会做决定,不是我们。」 「怎么决定?再自杀一次?」 「一旦辰星之軫完成后,我们自然有办法知道哪些人想死,哪些人想活。」 「不想活的?这样不就是有选别的復活吗?我们的教义有矛盾之处了?」 「选择权在对方不在我们。」 「他们没有復活要如何选择?」 「我们会先设计一个模拟意识,在那里面让他们理解他们将要面对什么,让他们决定以后再復活或是封存。」 「师父,我们应该不会造成更多的苦难吧?」 「就算是有苦难也是一切业力必须化解的开始??正闻,你的快速动眼睡眠週期快要过了,你该登出梦游网路了。」 「师父,我还想多谈一些事情。」 「我们当面谈吧,你不是要陪我去选购脑内插件吗?」 「啊!你真的需要吗?」 「週末你们师兄弟有空吧?」 「我可以,师兄要再问问。」 「先暂定週末吧!游子乡有间不错的万国料理餐厅。」 第六章 同事之间的间聊 「好了,谢谢你,佑杰。麻烦你找个人一起帮忙收拾一下那些童军绳,收好以后拿去器材室登记。」 正闻上完课了,今天他和孩子们相处得非常融洽。当鐘声在每一个人的脑子里响起时,他将下课后的收拾工作交代给班上衣服最新最体面的那个孩子。 『给予适当的任务就是最好的学习』 正闻找来帮自己恶补的教材中是这样写的。 「好的!秃头披风侠!」佑杰对正闻摆了个献上心脏的敬礼然后回过头呼唤着他的同学:「喂!比勇儿!你来帮我。」 一个五官深邃个头矮小的男孩听到了就嘻嘻哈哈的跑了过来。 天幕一如既往地呈现出一片无云晴天,空中偶尔会飞过一两隻由台北市卫生局发包给基因编辑玩家释放出来的拾荒雀。操场边,校树和草坪上,修叶蝗和护木蝉正全年无休的执行编写在牠们基因里的养护工作。 对外地人而言,台北是进步与自由的代名词,但对本地人来说台北地下城实在是一个无聊的地方,缺乏变化又平静得令人从早到晚打呵欠。 正闻望着天幕,虽然它的高度只有一百八十公尺,但映射出来的影像却让这片地底下的天顶仿若无垠深空。 天很深邃、广大,反映出望向祂的人总是那么的渺小、虚无。 正闻一直都努力的生活着,为自己的生命找寻意义,帮自己接下更多工作,令他的日子变得充实,如此他才有办法掩盖那从内心深处洩露出来的一点点空洞感。 这是正闻的第二堂课,在仔细閲读了张老师留下的教学日志以及学校方面建议的教学纲要以后,正闻的备课有了方向。 虽然他仍然觉得自己教得很心虚,但至少这堂课是在孩子们充实的笑容中结束的。 「看你的眼神,你的课应该上得挺顺利的,是吗?」胡雁冰在正闻神清气爽地走进教职人员办公室时和他寒暄。 「没有符合我的期望,但我知道孩子们有学到东西,他们这一个小时没有白费。」正闻坐到办公桌前,打开虚拟视觉视窗表单,填写教学日志并且整理下次上课的教材。 「你很关心他们呢!」 「我和他们能够这样在一起,其中必定有某些因果关係在,既然缘已经定了,那就该努力让他成为善缘。」 「你的思维方式真有趣。」 「有趣?我不知道这有什么特别的。」 「该怎么说呢??我没有看过像你这样的和尚。」 「像我这样?你不曾与出家人交流过?」正闻一直都很重视自己出家人的身分,他不觉得自己会做出什么让人觉得自己不像出家人的行为。 「怎么可能,去庙里烧香拜佛的事哪个台湾人不会?」 「那我不懂有趣在哪里?我觉得我们这些和尚应该都差不多吧?」 「最好是啦!你和其他的和尚就真的有一点不一样。」 「是吗?我可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办公室的彼端,一个正在剥橘子的女老师不置可否的说着。 一个特别斯文的男老师站起来说:「嘿!小胡说他特别,就一定很特别,你有听到她说过哪个男老师好话的吗?」他走向小胡老师。 碰!那位男老师一巴掌拍在胡老师桌上。 「别说我都没在罩你。」他尖声细气的说完话,拿开手,底下是两张交响音乐会的门票。 「我打听过了,他喜欢这种感觉的。」那男老师在胡雁冰的耳边细语,同时又背对正闻向胡老师比了个下流的手势。 「喟!他是出家人吔??」胡雁冰有点气的压下他同事的手。 「你在装什么儍?他们有情宗不禁那个啦!主任给的资料你都不看的吗?」这男老师故意放大音量。 「对不起,你说我们宗里不禁什么?」正闻不确定他们在说什么,但如果是奇怪的事情,他觉得有澄清的必要。 「不禁这个啦!」男老师回头搧了搧门票。 「蒔萝交响乐团,陈老师你也对这个有兴趣啊?」正闻开心的问。 碰到同好谁不开心呢?以后来这里的小确幸又多了一个。 「有兴趣的不是我,是她。」陈老师向小胡使了个眼色。 陈老师又压低音量对小胡说:「他长得那么帅,你不出手的话我怕我会不小心给我的老公戴绿帽喔!」 胡老师又好气又好笑的,这个陈老师就是爱乱点鸳鸯谱。不过她不怪他,毕竟自已也的确单身很久了。只是??她真的没有特别想要寻找伴侣的感觉。 胡雁冰看了正闻一眼,无论怎么发展都好,他看起来也还像个正人君子。只是露水姻缘的话,他不知道愿不愿意接受。 「你也喜欢这种类型的音乐吗?我真的没听你提起过。」正闻有点意外,同时又包含了一种极力隐藏惊喜的表情。 「我读大学的时候主修音乐教育。」胡雁冰淡淡的笑了笑。 正闻正想说些什么陈老师却先开口了:「唷!那很好,你们会很有得聊。演唱会的入场时间是格林威治标准时间的这个週六下午四点,你们都有空吧?」陈老师走向正闻拍了拍他的胸膛。 「可以跟我讲一下地点吗?礼拜六上午我有约人,太远的话可能我就没办法去了。」正闻有点不好意思。 陈老师看了看手中的门票:「我看看,市立音乐大学第三表演厅,在大学城里。」 「那只比游子乡下面一点,我的话赶得及。」 「那小胡呢?你一定要给我有空喔。」陈老师逼向小胡。 「好啦,我会去啦!」胡雁冰像是在跟闺中密友打闹一样的推了一把陈老师。 「可是??」正闻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陈老师回头问正闻。 「票只有两张。」 「噢!这是小事情。」陈老师牵起胡雁冰的手:「你可以去?」 胡雁冰点点头。 陈老师又牵起正闻的手:「你也有空?」 「算是。」 「但是我没空啊!」陈老师嘟着嘴假意生气地甩下他们两个人的手。 正闻和雁冰都笑了。 「门票钱算我的,不过??」陈老师转向小胡,用他亮丽的指尖玩起她过耳的短发。 「你不安好心!」小胡盯着他。 「下个礼拜端午连假有三天,再加上我还有四天年假我想一次用掉。」 「我懂了??你们想去哪里?」 「我跟我老公想去埃及玩,八天七夜。」 「好吧!你的学生我帮你顾。」 「我也帮忙吧。」正闻热心的说。 「唉呀!你们小俩口人最好了!」陈老师故作娇羞但却语气三八的说。 胡雁冰看着正闻,两人对望一眼会心一笑。 第七章 万国餐厅 游子乡与大学城,它们位在台北地下城住宅区的底部,这是互相依存的两个区域。 六所大学组成的联合校区设置在连结更底下的农工业区和上方的住宅区的交接处,这里招收了全台湾甚至是全亚洲、全世界的一流学生和学者。 这些知识的求道者在农业和工业区验证自己的理论、贩卖他们的知识。完成学业或是退休后,这些异乡人就在台湾这块好客的土地上住下来了。 他们有些散居台湾各地、有些四处流连,但最多的是就近住在台北地下城这个他们花了大半辈子去习惯的地方。 他们的亲人,他们的后代也在这里落脚、营生。一间又一间供应这些异文化新住民需求的店面在大学城上一层的住宅区开张、群聚,一个五花八门的游子乡像是万国博览会一样的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从台北地下城中冒出来。 正闻和道闻走进一间门面看起来颇为简陋的餐厅,它是潜伏在游子乡杂物市场里的一间店面规模很小的料理店,店面上方掛着一块又脏又旧的招牌,招牌上是沾满了褐色油烟残跡的三个白色大字「应答者」,旁边还有一行让人看不清楚的小字。 万国料理店有点像从前的无菜单餐厅,没有固定准备的料理,但又和一切食材全由主厨掌握的那种老派经营方式不同,来销费的顾客只要提前两三天告诉店里的员工他们想要吃些什么,店里的主厨就保证他们一定可以吃到他们想要的食物。 「这间我在台北住了二十年一次也没有进来过。」道闻感慨的说。 正闻笑了笑:「我谦师父是有钱人啊!我住了二十七年也是一次都没有进来过。」 「你这不就是说你这辈子都没来过这间店吗?」道闻大笑。 「这间店很难预约的,我上礼拜打电话去店里的时候他们的店员很委婉的告诉我预约要等到下个月才有空档,而且不接受现场候位。」 「你也有点常识吧!万国料理怎么可能让你现场候位,那会搞死自己好吗!」 「我怎么知道,我根本没进过这种店啊!」 「那今天对你来说又是一次新体验了,是说既然要排到下个月,那你是怎么约到今天的?」 「抬师父的名字出来啊,我问师父说预约不到要不要换一家,他酸了我一顿以后就要我报他的名号再约一次,然后就约到了。」 餐厅里没有一般星级餐厅该有的服务人员,只有一个看起来颇为老旧的家管型低阶人工智能机器人在进行桌边服务以及打理环境。 他们两个走过餐厅里唯一的一张餐桌,围坐在餐桌旁边的几个客人用一脸充满意外的表情看着他们。 他们是该感到意外的,毕竟这间餐厅从不在同一个时段接待第二组客人。 机器人为他们领路,他们穿过了厨房,在那个像老鼠窝一样杂乱的料理台前看到了一脸不爽的大厨,他带着看起来像是大便没擦乾净的表情对正闻他们师兄弟比了比身后的杂物间,我谦师父就站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杂物间里空间又小又挤,但还是硬塞了一张小圆桌和三张塑胶凳,看起来这个空间完全是临时硬凑出来的,与其说这是用来招待客人,不如说这是公司员工躲在仓库里偷喝啤酒。 我谦师父穿着高腰牛仔裤,两脚套在一双黑色马靴里,身上穿了件黄色帆布背心内搭绿色苏格兰格纹衬衫。 「师父,为了吃一顿饭你有必要这样搞人家吗?」正闻带着歉意向餐厅大厨合十作谢,这个一脸屎样的大叔勉强露出一点笑容。 「人生苦短,我想吃什么东西我就一定要吃到。」我谦顺了顺他那一嘴红色的大鬍子。 「嘿呀!你的人生一点都不苦短好吗!」道闻大笑。 「可是,师父,我们只是要聊一聊我那个代课的工作,你却硬是要人家把仓库清出来,太小题大作了一点。」正闻内疚的说着。 我谦和善的笑了笑:「你这就是一叶蔽目,你只看着你自己眼前的东西,才会说这种话。」 「师父会约这种地方肯定还有其他事要找你谈啦!」道闻抽了一张塑胶凳一屁股坐下。 「还是先聊聊你那件事吧,我们先解决小事再解决大事。」我谦拍了拍正闻的肩膀示意他就座。 正闻坐下,然后机器人走进来在桌上佈置了餐具和茶水。 我谦坐下喝了一口茶然后说:「慧闻不是台北人,嗯??这样说怪怪的,应该说,她不住在台北,她现在在宜兰的慈圣庵掛单。」 「掛单?」 「她来台湾还没几年,这些日子基本上是哪里有地方她就去哪里住的。」 「她不住台北的话,要她来帮我会不会有点强人所难?」 「你们要是能帮她在台北地下城找个地方落脚的话,她应该会很乐意与你合作的。」 机器人走进来端上了第一道菜,一股浓厚的咖喱香味顿时填满了整个杂物间。 「咖喱饭?有没有搞错!你逼人家清空他们的仓库就为了吃这个?」道闻有点啼笑皆非。 我谦自己添了一碗饭然后淋上咖喱酱说:「你自己吃吃看就知道值不值得了。」这个老和尚一脸坏笑。 正闻看了他师兄一眼:「师兄,我们那附近最近有房子出租或买卖的消息吗?」 「我们那边已经十几年没有人搬进搬出了,现在的老台北人日子过得跟植物一样,要帮她找住的地方可能要往表层一点的地方找。」道闻盛了一碗饭然后开始吃。 「师父,这些食材应该是素的吧?」正闻担心的问。 「怎么了?你还怕吃到荤食吗?」 「不是怕??只是持戒不是修行的基本吗?」 「你看看你师兄不是吃的很开心吗?」 「师兄他根本就没有在管戒律的!」 「小子,你完全误会了,道闻要修行的课题跟你不同,你以为自己能『戒』,但你其实还停留在能『识』的阶段。 道闻已经看了不少,见闻够了,像他这样这才能真正算是跨入戒这一步,没有尝试过一件事情你就去禁止它,这样对精神的成长一点帮助都没有。」 「是啊!师弟,你太过拘泥了,你自己闻看看、吃看看不就知道这是荤还是素的?」道闻一脸满足的拿着空碗再去添饭。 正闻将信将疑的凑近闻了闻那锅咖喱,腹中飢饿一下子滚了起来。他迅速的拿了一个碗开始添饭,光用闻的他就知道这一锅是纯素的。 正闻添完饭后正要坐下,想不到我谦却顺理成章的把自己吃完的空碗递给正闻,正闻愣了一下就放下自己的碗回头再帮师父的空碗填满。 「正闻,我已经知会过慧闻你需要帮忙的事了,我这边把他的联络方式还有住址给你,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谦拿回自己的碗开心的吃着。 「好的,我找个时间去慈圣庵跟慧闻师妹见个面吧,要拜託人家帮忙我自己也要懂点礼数。」 正闻心里很是期待,这几天他一直想着要离开台北地下城找个地方出去走走,现在正好有理由了。 「师父,除了师弟代课的事以外,你说你还有事要找正闻?」 「是啊!你们猜得出来我想要找你们干嘛吗?」 「在这种小仓库见面,搞得像谍报片一样,我猜你要问的是跟交办给师弟编辑的驱动程式有关的事情吧?」道闻大口大口的吃饭,而正闻则是斯斯文文的坐下。 「是囉!先跟你说一个好消息,辰星之軫的原型机已经完成了,目前已经移交给城心学院看管着,他们那座基本粒子操作实验室的保全系统堪比瑞士银行的vip专属金库啊!」 「这个消息确实很令人振奋!」正闻听到连眼睛都亮了起来。 「还有啊!是字辈的那些老人家很担心正闻你的心理状况,毕竟现在整个有情宗里只有正闻的思路跟得上如厌法师。」 「那师父你怎么看?你觉得师弟现在看起来气色如何?」 「身体状况看起来不错,就是感觉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样太拘谨了,道闻,你要让他尽量放松一点。」 「那可难囉!天性所在呀!」 「师父你不用太担心我,既然知道我有重责大任,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正闻吞下了一口饭正经的説着。 「孩子,你不知道你正在压垮你自己。」 「师父为什么这么说?」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帮你介绍一份新工作,编写辰星之軫的驱动程式难道还不够累吗?」 「我一开始也觉得你们好像在找我麻烦,不过??」 「看样子你好像有体会了些什么,会叫你去教书,除了希望能让你多做一些不熟悉的事情以外,最重要的我们是想要让你多接触一些人,这几个月以来你几乎都只有跟道闻说过话吧?」 「师父??你知道我被託付了什么样的工作。」 「是,我知道辰星之軫的溯源系统不好处理,但是我们有足足五十六亿七千万年可以等,你真的不用这么逼迫自己。」 「每一刻,散逸在宇宙中的各种讯号都在逐渐淡去,师父,一旦某个能量的振幅小于普朗克常数,就算到时候我们完成的辰星之軫功能再强大也不可能追踪它了。」 「你是连古生代的三叶虫也想要每一隻都帮牠们復活吗?那是基因编辑玩家的工作,我们不需要追溯到那么久,有情眾生的范围只要能够涵盖智慧生物就够了。那些没有发展出智慧和文化的物种,牠们个体之间的精神相似度太高,每一隻都復活没有意义。」 「是啊!师弟,你看得太严重了,认真说起来我们有情宗要復活的只有最近两百万年以内的智人科生物,我们利用辰星之軫来追溯世界线也只需要追踪到这个程度而已。」 「但是??」 「对了师父,我们不是要去买你的脑内插件吗?等等我们吃完饭要不就顺便带正闻去逛逛街吧?」 「如何,正闻,要不要跟我们两个一起去逛逛?散散心也好。」 「对不起师父,我原本是想陪你一起去买你的脑内插件的,可是我下午有约人了。」 「喔?约了什么样的人?竟然让你会想放师父鸽子!」道闻笑了。 「同、同事。」正闻莫名的窘迫了起来。 「道闻,你看看你师弟,他在害羞吔!」我谦竟然表现出一种揶揄晚辈的糟老头样。 「女同事对吧!」 「你们两个!这是出家人该有的态度吗?」 「一定是女的!道闻啊!跟我们两个老头子逛街太无聊了,下午就放他去约会吧!」我谦的笑容越来越油了。 第八章 约会 「真高兴能有一个兴趣相同的同事。」正闻心满意足的离开音乐厅。 「你真的很喜欢古典音乐呢。」胡雁冰也是满心愉悦。 聆赏音乐的时候他们俩其实没有什么机会交谈,但雁冰觉得正闻那专注沉迷的侧脸有那么一点点性感。 「其实也不只是古典,合成电子音乐和新世纪类型的我都能沉浸其中。」 「都是些能让心情平静的音乐类型,看起来你平常应该经常从事会激烈消耗脑力的活动喔?」 「算是吧,我的主要工作是编辑某个大型计划的硬体驱动程式。」 「听起来是我没办法立刻理解的话题??」 「的确??但这绝对不是你个人的问题,全台湾可能只有我和如厌宗师能够自再的聊那个驱动程式。虽然那不是什么特别的机密,但一般人要理解的话可能要多下载几个脑内应用软体了。」 「听起来有点像是你在炫耀你自己呢。」 「啊,我没注意到,我这样是不是中二了点。」正闻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还好啦!比起畏首畏尾的傢伙,男生还是要像你这样有点自信比较有魅力。」 「我是真的对我们宗派指定给我的任务感到自豪,不过,我觉得再往这个方向聊下去就太枯燥了。我们来聊聊你的事吧!我想多了解你一点。」 「比如说???」 「比如说??你喜欢怎么样的音乐?」 「我喜欢的音乐类型你大概不太猜得到吧!」 「古典音乐?」 雁冰微微笑。 「流行歌曲?」 她稍微歪了歪头。 「爵士、嘻哈?」 「我都喜欢,不过你越来越接近我的最爱了。」 「摇滚?」 「范围更小一点。」 「庞克?」 「硬式摇滚?」 「重金属?」 雁冰的表情似乎多了点肯定。 「你该不会连我师父那种吵死人的音乐也有在听吧?」 「啊,我忘记你师父是什么人了。」雁冰觉得有点后悔当时带正闻去学务处报到时没有多留意一下主任在介绍正闻。 「他的法号是我谦法师,你在网路上应该很容易找到他的资料,不论是出家前还是出家后他都是一个有名的人。」 「我找看看??我谦??不会吧?噪音辗蕊?这个太极端了一点。」 「所以你偏好的是???」 「已经有个范围在了,再去精确瞄准就有点不太像个人了,你不觉得吗?」 「所以范围就在各类重金属到噪音辗蕊之间?」 「不要讲得太白啊!你这个无趣的数学老师。」 「我教的是野外求生体验课程。」 「不,你是个喜欢古典音乐的老派软体工程师。」 「喔??古典,是啊,我倒是很乐意明确的定义自己的喜好。」 「的确,刚才你真的相当沉醉呢!」胡雁冰笑着,她与正闻并肩而行。 「我一直都很喜欢描绘自然风光的曲目,贝多芬第六号交响曲那轻快的演奏能让我回忆起唯一一次去到台北盆地地表的经验。」正闻理了理自己的领子。 他当然不是穿着袈裟和胡雁冰一起去听音乐会,那太过突兀了些。他穿着剪裁俐落的灰色衬衫和卡其色休间裤以及一双军绿色的休间皮鞋,不随便但也不会过度庄重。 「唯一一次?」雁冰觉得不可思议。 「是的,我只有去过地表一次。」 正闻与雁冰两人走过了大学城的商店街,路上全是打扮时尚有品味的青年男女。 「你知道台湾有很多地方还没有地下化吧?难不成你都没有去过?」 「我的原生家庭是小家庭,连续四代都没有外县市的亲人,我家人的工作也都不需要离开地下城,我一直没有离开台北市的动机。」 「连出去旅游都没有过?看不出来你有这么宅。」 「还在当学生的时候有在上地理课时利用国外的仿生人机体当作二重身来进行意识连结,如果这个也算的话那应该说是全世界都去过吧。」 「那个不算喔!二重身的感觉器官跟人类天生的比起来差很多好吗!」 「好吧,那你去过哪些地方?」 正闻的肚子有点饿了,他觉得也许他们该找个地方吃饭,然后再好好聊聊天,认识一下彼此。 「不多,还小的时候去过高丽和日本,出社会后和朋友去过冰岛、格陵兰还有埃及,蜜月旅行的时候去了秘鲁、智利和玻利维亚。」 「你已婚?」正闻有点失望和惊讶。 「是啊,不过我也离婚很久了。」 「喔??呃??」 「你怎么了?不喜欢我这么坦白吗?」 「我只是没料到话题的进展是这个样子。」 他们俩路过了不少小吃店,正闻一度想在一间川菜馆前停下来,但雁冰却似乎是已经知道目的地似的挽着他的手不停的走着。 「你该不会没交过女朋友吧?」 「呃??有,但那是我十几岁的事了。」 路上的店面开始变得不太一样了,粉红色越来越多,招牌的霓虹灯越来越璀灿,路上看到的人似乎都是情侣,一对对的,像是被强力吸铁吸住了一样分不开彼此。 「你们交往到什么程度?」雁冰在路过一间服饰店时问他,正闻突然脸红了起来。 「纯纯的恋爱吗?还是你们做了?」 服饰店的旁边是一间情趣用品店,各种「玩具」像是盛开的繁花一般的摆在透明的櫉窗里。 正闻点点头,但他想了想却开始辩解:「我们那时候都太年轻、太好奇了??」 「你在澄清什么?那样的青春很美啊,至少你们没有强迫对方??」 「嗯,我不喜欢逼迫别人。」 「说真的,凭你的外在条件,我不认为你只有一段感情。」 「嗯??那个时候我只知道如何追求好女孩,但却学不会怎样去留住一个值得的人。」 「呼,我懂,我也儍过。没关係,至少我知道今晚陪伴我的只是一个和尚,不是一个没有经验的小男孩。」 「吔?你的意思是?」 「我想要你,你这个木头!」 雁冰牵着正闻的手在一间温泉旅馆门前停了下来。 第九章 九弯十八拐 波旬,六道天界他化自在天的天主,喜欢看人享受逸乐并以此为生。祂最喜欢看修行人堕落,因此祂多次阻碍佛陀开悟,但最后终被护法击退。 在佛的眼中,一切眾生皆有佛性,即使是第六天魔王波旬也一样。到头来,波旬在地狱中转了一遭之后祂也是会成佛的。 而被波旬引诱而堕落的眾生呢?在经歷了无数轮回之后,眾生总是要得渡的。 多久?五十六亿七千万年。给你这么久的时间,猴子都能打出一部小说了,相信再没有慧根的人也能开悟。 波旬是个逆增上缘,有情宗是如此看待他的。他是跑道中的一个大障碍,如果你朝着他直直衝上去,你就慢了下来,因此修行的正道必定是避开它。但如果你抱持着戒、定、慧正面迎战祂,踏着祂用力蹬!你会跑得更快,跳得更高。 有情宗没有那么多馀裕教大家慢慢来,因此他们的人都是直接面对慾望的挑战。 这种捷径当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的,一不小心沉沦了,那反而是反効果。 因此,有情宗倒是时常劝他们的教徒改宗。毕竟实在有太多人以为不禁五慾也能修行是个偷懒捷径了。 台北地下城有着上千条的联外道路以及上万个交流匝道,但其中可以连接到台北盆地地表的道路只有一百多条,而且大多数还是在盆边的山麓地带。其中有一条通往东部的,是最不常被台北市民用来当作交通路线的台九古道。 至于为什么没什么人要走这条路线呢? 我想那些生活在这条古道仍然交通繁忙时的二十一世纪居民肯定懂的,但要让正闻来猜的话??他大概会觉得是因为这条路实在不好走吧! 「师兄不走地下公路?」看着头顶上飘过去的路标,正闻小小的疑惑了一下。 坍方、浓雾、连续险升坡??各种警示预告一个一个闪现出来。 「你不是说要多亲近大自然?那走北宜九号古道不是正好?」 正闻与道闻两师兄弟乘着自家用客车从台北地下城的东南角出口进入地面。 「唔??可是这样子的越级挑战实在有点让我难以安心,这条路的路况实在很夸张。」 「唉呀!我们连车门都没开你就受不了啊?」 「不是受不了,只是慬慎一点??」 「你想太多了,这一路会很安全的。要不然我们来聊一些别的话题让你转移一下注意力好了。」 「也好。师兄,你和师父昨天去买脑内插件买得怎么样?」 「你讲到这件事可好玩了,师父他脑袋里面装的虽然是旧货,但那些可是顶尖的旧货。销售员在帮他测试的时候被他吓了一大跳,除了军用规格和脑内插件开发商的设备之外,在地下城中大概找不到比他脑子里那些更优质的脑内插件了。」 说完话道闻舒服的躺在前座,正副驾驶座全被他拉平了成为一张座椅床。 盛夏的树影飞掠过正闻的笑脸:「嗟!我果然被这个老狐狸耍了。」 北宜公路是条歷史悠久的古道,它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第二年通车。它一直担负着北台湾对东部地区的运输主线,直到雪山隧道打通后它才慢慢地淡化。 六百多年后,这条曲折的山路已经不再是交通要道,它变成了滑板爱好者的天堂。 如果你曾经羡慕过华特.米提在滑板上溜过93号公路的场景,那你大概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北宜路二段古道上会有那么多的滑板客。 山路崎嶇绵延,正闻和道闻左摇右晃的在车里坐着。 车行在下坡路段,三不五时的有几个滑板玩家追上他们车,偶尔有几个人轻轻敲了敲他们的车窗或是比了个手势打打招乎。 当大家竞争的对象只是单纯的大自然的时候。 人,是友善的。 一边对那些友善的顽童报以微笑,道闻和正闻一边又有一搭没一搭的乱扯:「昨晚你没有回家喔,干嘛去啦?」 「就……我和学校里的胡老师去听音乐会。」 「听一整晚?」 「好吧!是还有一些额外的行程??你懂的,我们宗派并没有特别禁止的事。」 「呵,我看你一整晚没回家也猜了个大概,你如果不想聊这个话题的话我们就这么打住吧。」 「我没有特别避诲聊这些事情,只不过??」 「哦!我知道了,的确,就算你不介意也不好聊这些,我也该要考虑她的心情。在别的男人面前谈论一个女人的性事讲真的不太绅士,你是这个意思吧?」 「是啊。」 「可是你看起来还是有些很在意的地方,你想说就说吧。」 「我不知道??她很棒,我从来没有这么忘我刺激的体验,但是就是因为她的技术和她的经验,让我不敢肯定我是否满足了她,我不知道她的愉悦是真的还是假的。」 「就看她之后还会不会再约你或是答应你的邀约囉!这种事情在当下是谁也分辨不出来的,毕竟人的演技有很多种层次,别说是女人了,男人演起来也是不得了的。」 「男人不就都一样?该到的东西到了然后就结束了?」 「你这话听起来像是个没交过男朋友的小女孩,你摸着自己的那傢伙问问,你这次和以前的那些经验比起来有没有不同?」 正闻无言,车行至上坡路段,周围的滑板客全都失望地被甩在车后。 「很不一样对吧?真是的??你都脱鲁多少年了才开始转大人。」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怕自己的表现不如她的预期。」 「那又如何?你们如果还会再一起,你总是会慢慢地与她越来越契合的。她还有没有再约你?她之后如果还是继续与你邀约,我想她大概也挺满意你的表现吧!」 「我们还没有约,但是今早离开旅馆前我们又做了两次??」 「嘿!你是在跟我炫耀吗?安啦!这样看起来她也算是喜欢和你在一起吧。」 「但是??我不懂,我和她才认识没多久,我们都不熟悉彼此。」 「要彼此熟悉才能在一起?那我跟师父和你最熟了,你怎么不来找我们过夜?」 道闻摇开车窗对外猛咳了一声。 正闻被逗笑了。 「其实我更怕自己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少年吔!别那么自责,让你无法自拔的不是肉体上的慾望,是孤独,你需要的是一份情感上的支持,不只是她的体温。」 「我觉得我需要一组脑干校准设备。」 「你需要的是好好谈一场恋爱,真正的恋爱。不是青少年那种荷尔蒙式的衝动,而是认真思考彼此关係,寻找人生伴侣的那种。」 「可是这样子我就不能算是出家人了!」 「那就还俗啊!你这个猪头!你就算没出家一样也是有情宗的信眾。」 「找个伴侣共度人生??我一直都没有契机去认真思考这对我有什么意义。」正闻也把头探出车窗外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从车窗外向前眺望,正闻看见自己的车子来到了又一处更加陡峻的上坡路段,坡顶上是一群正准备挑战极限的年轻男孩。 看见正闻他们的来车,这群男孩交头接耳的讨论了一下。 有人点头,有人不置可否,也有人怒而转身离去。 然后,当正闻他们的车子接近坡顶时,一个不要命的滑板玩家忽然正面迎着车子疾滑而下。 『障碍物警告!』 车内警铃暴响,车轮疾煞,道闻滚向前挡风玻璃,正闻撞向前座椅背。 「干!」道闻失控骂了出来,接着爬回座位上。 「唷呼!」山顶暴出一阵欢呼。 那个滑板玩家跳起来飞过了他们的车顶在车后的路面惊险着地,接着他得意地回头向同伴摆出了炫耀的姿态。 当人们征服了眼前的挑战,恶意就会在人群中扩散。 「这样不太好??」正闻正想下车找他们理论,道闻却拉住了他。 「先等等,你看看。」道闻指了指车子前方。 五、六个玩家鱼贯的向车子疾衝而来。 「我们要准备救人而不是准备吵架。」道闻平静的说着。 有时候,平庸的人看到有天赋的人一试即成,自己也会跃跃欲试,但人们往往没有意识到这些天才对我们没有半点责任感,平庸的我们不做思考就跟随他们实在很危险。 第一个傢伙平安的飞过去了。 第二个人起跳的姿势不够完美,但他好歹也安全落地了。 第三个飞越车顶的傢伙跳得不够高,他落下时滑板的后轮卡到了正闻他们的车尾。他向前扑跌在路上,整张脸被柏油路面摩擦得面目全非,鼻子和嘴唇差不多整个被削掉了。 后面紧跟着的三个人纷纷疾煞,但来不及了,他们在车前撞成一团。最后面那两个人没什么事,但第一个撞上来的人却抱着自己的胸口痛苦的仰躺在地上呻吟。 正闻和道闻一脸忧心的下了车,飞过车顶的三人中有两个心怀歉意的回过头来关心同伴的伤势,但最先跳过去的傢伙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远远的看着。 他的态度像是在撇清责任:是他们自己要学的,没本事硬要跟! 没有信仰的冒险者总是这样。 还待在坡顶的玩家纷纷回头大叫,刚刚负气离开的同伴一边大骂一边走向事故现场。 第十章 和尚尼 「车尾灯和引擎盖都有毁损。」道闻向那个负气回头的人说明车损。 「师兄,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正闻拍了拍道闻的手臂说:「向伤者求偿?这不是慈悲为怀的做法吧!」他觉得这样不厚道。 「不然呢?不把情况釐清到时候一堆法律问题就够你受的!而且该给教训的时候还是要教训,火形严,故人鲜灼,我的慈悲叫做苛薄与严厉。」道闻的气势看起来像是抓到儿子偷东西的爸爸。 正闻想了想,他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反驳师兄的,就顺着师兄的意思说:「你刚刚不是说要准备救人?」 「我会先用远端诊疗系统帮他们检查检查,等一下我们还要帮忙送他们去医院。」说完道闻就从车上拿出一支附属于行车紧急处理设备的扫瞄器走上前帮忙照顾两个受伤的年轻人。 「帮忙送去医院?你没有报警叫救护车吗?」正闻担心的问。 「已经报警了,不过听说宜兰那边刚好发生一场小地震,有幢老房子倒了,整个宜兰的紧急救难体係都正在兵慌马乱的咧!」道闻把他那张装得很兇的臭脸放松了下来。 「你们要不要让他们等?」道闻问了那些滑板玩家。 「要等多久?」那个负气回头的人问。 「受理的员警跟我说大概四十分鐘。」 「这样他们撑得住吗?」 「从我这边帮他们跟远端诊疗系统连线扫瞄得到的数据看来大概还可以。两个人的检伤分类都是三级,那个毁容的傢伙其实没什么事,反倒是那个撞到我车子的人肋骨骨裂,有气胸的风险,但线上医生说他们撑个半小时大概没问题。」道闻心平气和的说。 「你们没有人开车来?」正闻看了看四周,他只看到一些越野摩托车。 「没有,这里有很多飆点开车进不去。」那个负气回头的人说,这些人全都是骑越野摩托车来的。 「那么你们也没办法自己帮他们囉?」换道闻问他。 「唉??还是请你帮个忙送他们去医院吧!」。 「我们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道闻笑笑。 说完这群人就忙着扶那两个伤者进车里。 那个肋骨骨裂的小子满脸苍白,那个毁容的小子则沾得同伴满身是血。 不远处,那个带头飞过车顶的傢伙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在另一头自己玩滑板,他的身手看起来已经不怎么矫健了。 「嘿!」正闻对他大声的问:「你的朋友都伤成这样了,你不表示点什么吗?」 「是他们自己没技术又爱学的,关我屁事??」他口气弱弱的回答。 道闻拍了拍正闻的肩膀同时大声对那个自认为高手的人说:「少年吔,你没有错!不过你还是要记得,他们是跟着你这样做才会有这种下场的嘿!好好想想看你为什么要当带头的吧!」 那人没再说什么,只是身边的同伴一个个都扫兴地离开了,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正闻和道闻上了车,其他人也骑上了他们的越野摩托车跟在后头。 『重新设定目的地:宜兰罗东圣母医院。』 一个意外忙了下来,整个早上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过去了,他们全都错过了午餐,但也没人有心情叫饿。 这群人再度飘移在北宜公路多弯的山道上,远方是波光瀲灩的太平洋,隆起在海上的龟山岛忽高忽低,脚下的柏油路也是一样忽高忽低。正闻和道闻的心情没有起伏,但跟在他们身旁的那些越野摩托车骑士们大概稍微有些忧心忡忡。 当正闻和道闻来到罗东医院时太阳正要西下,那是一帧艷丽的虚拟地下城夕阳美景。 他们和来到这里的员警做完笔录后走出了医院的大门,看着向晚的天色。 「师兄,我们是不是先找个旅馆过夜?已经快要晚上了,现在去打扰人家好像不太好?」 「会吗?要不要你先跟他们联络一下?」 「唉呀!我们刚刚应该要早一点跟他们联络的,都已经这么晚了才告诉人家我们不过去,这样好像在放人家鸽子一样。」正闻急了起来。 「不会啦!你们没放到我们鸽子。」在正闻及道闻身后有一个清嫩的女性嗓音响起:「两位师兄不用麻烦了。」。 他们两师兄弟一起回头,看到一个身高一百五十公分左右,身着灰色安陀会的年轻比丘尼合十低眉站在他们眼前。 「你是???」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慧闻。」 「吔??对不起我们刚刚忙着救人,都忘记应该要先通知你们。」 「没有关係的,你们没有让我等到。」慧闻笑了笑,接着她回头向身后招了招手。 一位很老很老的老尼姑从医院里走到他们的身边。 「这位老和尚尼是???」 「他是借我地方掛单的怙印师父。」 「所以你是陪怙印师父来看病的吗?老师父多保重,但也真巧你刚好带老师父来看医生,不然的话就变成我们放你们鸽子了。」 慧闻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们是专程来等你们的,怙印师父有看到你们会来这。」 「真的假的?在哪里看到的?怙印师父这也太巧了吧!」道闻故作惊奇的说。 怙印和慧闻笑笑的没多说什么,彷彿道闻这种反应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了似的。 「关于正闻师兄上课的那件事,我很想帮忙,但怙印师父告诉我,虽然我可以答应你这件事,但我实际上一点忙也帮不了你。」 「为什么这么说?」 「怙印师父说我们明天就会被捲进一个更大的洪流里,这些小波纹一瞬间就会被盖过去。」 「怙印师父可以指点我们一下吗?」正闻听了觉得有些担心,他自己最近也有一些心浮气躁,但他都归因于他和他的新女朋友。 怙印看了看这个一脸将信将疑的小伙子说:「你们之间的的因缘纠缠颇耐人寻味。她还欠你三条命,但你们这一世缘已经尽了,今天已经是百年之内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不知为何,这位老和尚尼说话时有一种令人不由得慑服与肯定的气质在,猛一听,会让人有被吓到的感觉。 「吔??怙印师父这是所谓的预言吗?这不太科学吧?」道闻有些尷尬的说。 「师兄??其实我觉得预言不是完全不科学的事情。」正闻不太肯定,他知道这有点怪力乱神,但是那一位老和尚尼的语气却又像神諭一样重重地击打他的怀疑。 「小伙子,你认真的?」道闻问他。 「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可能性是她透过相当多的资料去做细微的分析,只要她有功能够强大的脑内插件,在大趋势下的预测基本上就不太会出差错。」 「是啊是啊!但这叫作预测,不叫做预言,所有的社会科学研究机构都会玩这招。」 「好吧,这里还有一种可能性,我称呼为高维度连线。」 「高维度??这该不会跟『軫』的驱动程式有关吧?」 「是有关係,在我开始编辑『軫』之前我其实没有意识过那种可能性。」 「这你得好好跟我解释一下了。」 「好的,师兄,你知道世界线是什么吧?」 「略知皮毛,你指的是将时间和空间合称为四维时空,所有的基本粒子在四维时空中运动的轨跡,对吧?」 「对,处于自己维度的观察者如果不经由数学运算的话就没办法完整理解该维度的全貌。打个比方,如果你站在一个迷宫里,你眼前的障碍会让你不知道周围的情况,这时候你就是处在二维环境里。 有两种方式可以让你看清整个环境,第一:拉高你的站立基准点。从高处看你就可以把周围一览无遗了,这个时候你就从二维空间变为三维空间。 另一种情况,是你开始移动自己,透过向四周围探索来建构你对环境的认识,这个时候你就是在二维空间中加入一维时间。如果我们能在现有的时空中再加上一个维度,那我们就可以纵观古今未来了。」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说这位师父有能力从第五个维度获得资讯?」 「我只是推测??」 「已经有的三维空间是线、平面和立体,再加上第四个维度叫时间,所以第五个维度叫什么?」 「叫因果。」老和尚尼说话了。 「哇喔!老人家你吓到我了!」道闻听到老和尚尼那霸气外露的声音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呵呵,你长得这么粗獷,不可以这么没胆子。」怙印师父拍了拍道闻那黑熊一样的腰际。 「这位年轻比丘说的挺有意思,我还没有想过要从这方面去解释我所了解的这些未来,不过还真有点像是那么一回事。」怙印看了看正闻。 「有时候,多半是雨天或起大雾的时候,我会很容易『想像』出一些还没发生的事,这些事都在不断地变化中,就好像是你走到一个三岔路口,你正在考虑要往哪边走的时候,却发现你莫名其妙的两条路都走过了。有人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是一种选择。但是从我的角度来看,所有的因都被同时种下了,所有的果我也都会看到,只是我虽然看得到其他的变化,但我的人还是停留在同一条因果线中。」 「你既然已经洞知了一切因果,你能给我们什么对未来建议吗?」 「什么也不建议,因为眾生终将成佛,若已知所有的结局都是好结局,那怎么去选择又有什么差别?你放心吧!把时间拉到无限远来看,虽然没有什么坏事是不会发生的,但这通通都会是喜剧收场。」 第十一章 神隐少年 「你就这样好好回去上你的课吧,世界线会把你推向你该去的终点的。」 老和尚尼充满霸气的建议言犹在耳,但正闻细细思考了一下却发现,她根本什么建议也没给。像个算命仙又像个政客,预言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老师,你在发什么呆?」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小女孩凑近看着正闻,她稚嫩的声音把正闻从那老和尚尼那充满霸气却又不着边际的预言中拉回现实。 现在是台北标准时间的早上七点半,要不是因为那位想跟老公去二度蜜月的陈老师找他调课,正闻很难得有机会在这么早的时候上课。 「哦,没怎么样啊!老师不小心晃了一下神。」正闻看了看那孩子,她拿着童军绳表情看起来有点沮丧。 「佳琪,你怎么了?打好结了吗?」 「还没有,撑人结好难。」佳琪手里拿着的那条童军绳打了好几个乱七八糟的结。 「没关係,老师再做一次给你看。」 「嗯!」佳琪开心的想要凑近正闻身边,但没想到正闻却大步走向全班同学。 正闻一个个确认了同学们的练习情形,接着他抓了几个手脚不俐落且操作不确实的孩子出来。 不意外,还是那几个没安装脑内插件的熟面孔,被他带过来的小孩全都是手中拿着真正绳子的人,原生家庭的经济状况和家长的守旧观念一而再地扯着孩子进步的后腿。 其他小孩子全都是两手空空的,他们的脑内插件用虚拟视觉和虚拟触觉让他们幻想出手中有一条绳子。这条绳子末端有个箭头持续提醒他们接下来要让绳子往哪边穿过去,还有个淡淡的影子像浮水印一样飘在他们眼前,他们只要沿着立体浮水印摆弄绳子,一个复杂的撑人结就打好了。 「来,你们几个还不是弄得很明白,我再示范一次给你们看,觉得怪怪的看不懂就立刻叫停喔!」 他们没办法把老师的动作即时录影下来,没办法放慢重播,没办法利用小箭头指示下一步,没办法?? 我们如果对每个小朋友都用一样的方法来进行教学,对这些家里没有钱给他们安装脑内插件小孩子来讲就太不公平了。 「好!看这边,你们先把绳子绕一个大圈圈??」正闻拿起一条童军绳示范给大家看。 「老师,你可不可以等一下,比勇儿去上厕所还没回来,他也还没有打好结。」总是爱跟大家唱反调的政行提醒正闻。 咦??这可奇怪了!比勇儿一向手脚迅速而且心思敏捷,大部分情况都是老师才教完他自己就已经举一反三了,而且他有安装脑内插件,学习未知事物所碰到的鸿沟很轻松就能跨越,照理说他早该完成了。 「比勇儿去厕所怎么去那么久?」正闻觉得有问题,他有留意到,比勇儿已经去厕所去了快半个小时。 『比勇儿?上完厕所了吗?』正闻透过校内网路试着和比勇儿联络。 『??』连线的彼端只传回一片静默。 『比勇儿?有听到老师在跟你讲话吗?』正闻试着调整与对方的桥接频率。 『滋??滋??滋??』传回来的只有一阵稳定的杂讯。 「奇怪了!这孩子怎么完全不回应?」正闻纳闷。 「老师,要不要我去厕所叫他?」热心的佑杰跑到正闻身边请缨,他早已完成了绳结,现在大概正在无聊吧! 「好,你跟佳琪一起去,万一有什么特殊状况一个人先跑回来找我。」 正闻似乎有意识到,他们平时太过仰赖脑内插件了。全校的老师都以为,只要开启脑内插件的监控系统,孩子们在校园内的安全就可以轻松的被掌握。但是很可疑的是,比勇儿这个厕所一去,监控系统却完全没有传回任何讯息。 『生教组长方便讲话吗?』正闻想要找个主管回报目前的状况。 一片静默。 这些主管其实蛮常打混的,找不到他们可能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教务主任在吗?』 还是一片静默。 『总务处有人吗?』 正闻已经开始联络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处室了。 『校长?』 好像全校只剩下他们这个班一样! 『胡老师!胡老师你在吗?』正闻急了起来。 『怎么了?这么急?学生出了什么事?』 『不只是学生??』 『怎么了?』胡雁冰听得出来正闻那边的事态有点严重。 『比勇儿有没有回教室?』 『怎么了?那孩子蹺课?』 『他去厕所去了半个小时,而且我用意志连结没有办法和他连线。』 『你有回报生教组了吗?』 『生教组没有人理我,不只生教,全校的人好像都不在线上!』 『怎么会?我刚刚都还在跟陈老师还有吴老师聊天吔!』 『不然你帮我跟他们联络看看好了,说不定是我这边的连线有问题。』 『嗯,我来联??』 「老师!!!!!!!!」 一声女孩子慌张的哭喊打断了两位老师的交谈。 『佳琪怎么了?』胡老师听得出来这是她学生的声音。 『我先过去看看!』正闻顾不了一切立刻往发出哭喊的校舍方向奔跑而去。 全班的同学都慌了,他们有的人立刻跟着正闻跑,但有的人却呆立在原地。 正闻没有办法立即判断是不是应该带着这群学生走,佳琪那边肯定是有危机,带着孩子接近危机恐怕不太好。 但是谁又知道是不是整个校园都不安全了? 无论如何,这群孩子分开来会更难照顾。 「你们全部都跟上!」想了一秒,正闻回头大喊。 全部的小孩都跟着老师跑了起来,穿过了满是古意的校园,绕过了一间又一间的教室,在走廊的末端,眾人看到佑杰和比勇儿彷彿丧心病狂一样的追逐着佳琪。 两个男孩子都是双眼失焦意识涣散的样子,佳琪一路尖叫哭喊着救命与不要。但就算她是全班跑最快的,最终还是被那两个丧尸一样的男孩扑倒在地上。 佑杰从背后骑到佳琪背上压制着她,比勇儿则拉住她的手,并且试图扼住她的脖子。 「你们两个!你知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正闻赶上前拉住那两个小男生,一手一个硬是把他们拖开。 佳琪心有馀悸的站起来后立刻衝到正闻身边抱着他嚎啕大哭。 第十二章 净意业真言 那两个孩子眼神并不兇狠,但他们的动作,他们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摆明的就是要让人受伤。 佳琪的双臂和脖子上都是被那两个男孩子用指甲搔刮出来的血痕,她惊惶失措地抱着正闻不断掉眼泪,她的身旁则是她的好朋友昱雯正尽力安抚她,试图把她从正闻身边带开。 「没事的??」正闻一手一个勒住两个小孩的脖子防止他们咬伤别人。 这两个小孩头颈虽然动不了,但他们用手指或抓或抠的却令正闻毫无办法。 『胡老师!你那边有找到人了吗?』正闻联络胡老师。 这次连胡老师也没了音信。 仿佛是在荒岛上遇难一样,正闻颇有孤立无助的感觉。 然后,宛如救世福音一般的,有个轻嫩的女声在正闻的脑里响了起来。 『正闻师兄,方便说一下话吗?』 『你是??慧闻?』 『是我。』 『我不知道你想找我做什么,但我这边现在事态很紧急,你赶快帮我报警和叫救护车??』 『没用的??现在大概不会有警察过去了。』 『什么意思?』 正闻试着拨打报案专线??还真的完全无人接听。 『怙印师??说台北市的治安维持系统已经被第一时间瘫痪了,她要我赶快跟你联络,叫你马上带着孩子们往景美第一商圈步行过去。你们要赶快,不然??话,很快的连地下城的通讯设备都会失去功能。』 『可是我现在根本就一动也不能动!你知道我的现况吗?我手中这两个孩子完全不能放手。』 『师兄,怙印师父已经通知了你的师父和道闻师兄,他们很快就会去你那帮助你了。』 『怙印师如果都已经预知的话??能请他详细说明一下发生什么事吗?』 『他没那??厉害,这段时间的因果线太过杂乱了,短时间里他实在理不??那些资讯。他只看到数不清又黑又黄的影子追赶??们,然后这些孩??路逃往景美,最后离开台北地下城。』彗闻说话的声音开始变得有点支离,看样子通讯设施真的出问题了。 『所以前往景美就行了?那我该怎么稳住这两个孩子?』 『这个??师??我也????通????』 通讯信号接下来只剩下一片杂讯,慧闻的话已经没办法拼凑出任何有意义的词汇,这下子真的什么都联络不到了。 「老师??现在怎么办?」阿炳拉着比勇儿的手紧张的问。 阿炳这孩子虽然很爱自作主张但也很有胆识,在紧要关头他适时的展现对正闻的帮助,拚尽全力的让比勇儿别再抓伤正闻。他的好伙伴阿诚也上前抓住佑杰,帮忙压制这个失去控制的同学。 正闻强作镇定的对孩子们说:「我不知道怎么办,学校里面其他老师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打电话到警察局也打不通,但是刚刚有其他人告诉我有别人会过来帮忙。」 正闻现在千万不能让孩子们看出自己心里也在慌张。 「我们先把他们绑起来好不好?」昱雯牵着涙汪汪的佳琪,她们一手拿了一条童军绳。 綑缚自己的学生?这真的很有违师道,但现在这种情形,如果不把他们绑起来,万一有什么其他的突发状况,正闻恐怕也没办法即时应变。 一伙师生不得已只好七手八脚的凑了几条童军绳把这两个孩子绑起来牵着。 而这两个孩子被绑好后似乎意识到了挣扎没有任何意义,他们一下子变得像是被人摸了一把的含羞草一样,垂下头手,冷静的站着。 「老师??现在怎么办?」阿炳又问了一次。 正闻空出了双手,喘了口气,休息了一下后就告诉他的学生:「嗯??现在学校方面可能也有点问题,学校的管理阶层全都找不到人,我觉得继续待在学校里对你们而言恐怕也不安全,可能的话我们先联络各位的家长请他们来把你们接回去吧。」 「耶!提早下课!」 「回家!」 「提早放学!」 有几个比较皮的小朋友开始鼓譟起来。 「你们先联络你们的爸爸妈妈吧,找到了以后让老师跟他们讲一下话。」正闻对大家宣布。 大部分的孩子听了以后立刻就低头垂眉的似乎进入了沉思,他们正在连结上精神网路,想跟自己的家人取得联系。 稍微沉默了一下,有的孩子不安的抬头看了看正闻。 「老师??我爸没接。」 「我妈也没有。」 「我也??」 小孩子一个一个的回报。 夸张的是,这么多的小孩竟然没有一个家长有回应。 该怎么办?最糟糕的打算也许?? 正闻想着,不然的话就一个一个送他们回家? 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正闻看到胡雁冰出现在走廊彼端,距离有点远,看不太清楚她脸上的神情。 她似乎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走起路来有气无力的。 「胡老师!快过来这里。」佳琪满怀希望的呼叫她最依赖的班导师。 胡老师猛然昂首,那动作与神态像是一条嗅到腐败尸臭味的科摩多巨蜥。她微微的张口??那不叫张口,那只不过是下顎的肌肉没力松弛了,同时她的舌尖与唾沫也不受控制的淌在双唇之间。 有点不对劲啊? 胡老师拔腿狂奔,像是终于逼近伏击距离的掠食者衝向猎物一样,她向着呼唤她的佳琪衝刺而来。 「胡老?」佳琪懵懂的看着胡老师。 胡老师迅速地逼进到佳琪身前,眼看她的样子这么不对劲,正闻立即闪身挡在她们俩中间。 「胡老师,你想做什么?」正闻双手搭在胡老师的肩膀上。 胡老师受阻后则立刻反抓住正闻的手腕。 「胡老师???」 眼前这个女人的眼中看不出任何表情,那是一对无机质构成的瞳仁,没有情绪,却满怀杀机。 「呃??胡老师,看不出来你这么有力气,能不能请你把手松开?」 充.耳.不.闻 胡老师没有再多用力,但正闻这双手她是捏得够紧了。 胡雁冰的指关结用力得发白,握住的地方让她的俘虏痛入髓心。正闻觉得自己的手快要断了,腕静脉被压迫着,他的双手有一点点肿胀泛紫。 正闻想抽开双手,但却心有馀而力不足。他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而胡雁冰则踏上一步往前逼压。 「喔!呃!」正闻一个不小心向后跌,胡雁冰顺势把正闻压倒在地上。 她跨坐在正闻身上,压制着他的双手,像是逮到老鼠的家猫一样,她张开嘴,掀起了唇,露出了牙齿。 雁冰低下头,凑近正闻的咽喉。 正闻本能的缩起了下巴,试图利用下顎保护自己的脖子。 雁冰双手忙着压制正闻,没办法拨开正闻的下巴,于是她只好用额头和鼻尖试图顶开正闻的下巴。 一滴温濡的唾液滴在正闻的胸口,雁冰的发丝搔触着正闻的脸庞,她身上散发出蜜桃一般的香气,她掌心的体温与正闻交融,她轻盈的身躯骑在正闻身上。 出于生命延续的本能,正闻的身体有了一些??反应。 正闻惊讶于自己的生理反应,他意识到自己也许正是一隻在交配中的雄性螳螂,而眼前的雌性,被激发出来的不是性慾,是食慾与攻击慾。 有点尷尬,有点羞耻,然后充满了恐惧。 正闻徒劳的反抗着??但他仅存的防线只有微不足道的理性,他没有办法抵挡眼前的女人,他的身体实际上是已经顺从了她,放弃了求生。 「嗡!缚日囉怛訶贺斛。」 校门口传来一阵如雷大喝,正闻手边一松,那个丧尸一般的女人听了便有气无力的软倒在他怀中。 「正闻,赶快唸净意业真言!」 正闻听到我谦师父大声对自己说话。 第十三章 有害物种 我谦法师身着深蓝色的海青大袍,手上戴着一双合成纤维的运动手套,脚上穿着军用越野靴,他甩着一脸红鬍子向正闻走来。 「师父??幸好你来了??」 正闻怀中躺着胡雁冰,他半是担惊受怕,半是忧心忡忡。他想要抱着她,但又怕她张牙舞爪的咬向自己。 「有个老朋友告诉我你在这个时候会出事。」我谦一反往昔轻薄的态度,一脸认真的说。 「你的老朋友莫非是怙印师父吗?」正闻小心的扶着雁冰同时坐起身来。 「是啊,他很乌鸦嘴,从来都不告诉我们什么时候会走运,而且只要一开口说出坏事情就一定会发生,老怙印他啊!根本就是一条会走路的莫非定律!」 「怙印师父有跟你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只提到因果线里看到一大群乱丝一样黑黑黄黄的影子,他大概还没理清脉络,不过我倒是猜得到那些在捣蛋的是什么鬼东西。」 「那是什么?」正闻的口气听起来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块浮木,他怜惜的看着雁冰。 「看你们现在的状况来判断,这不是什么太糟糕的东西搞的,那两个孩子和这位女老师的症状看起来有点像是被精神骇客绑架了意识中枢。而且这个精神骇客的入侵手法很粗暴,很原始,他们是当面对那三个人施用视听讯息进行催眠的。这种手法现在很少有人在用,但是某个特殊族群的基因编辑亚人类倒是一直沿用至今。」 「基因编辑的亚人类??当面的视听催眠??该不会是??」 「你没猜错,只不过是几隻野化的魔神仔而已。」 矮人形亚人类是一群身高不高但外貌近似人类的基因编辑生物。 很久以前,日本的基因编辑玩家想要製造一些特别的基因编辑生物来当作人类日常生活的小帮手,他们想要製造座敷童子。 他们的目的是良善的,想要让座敷童子来帮助进行家务打理、照顾小孩及老人长照等等不算太难却颇为繁重的庶务。 等到座敷童子普及后,世界各地的基因编辑玩家看到了利益所在,于是各式各样新品种的矮人形亚人也跟着推出,像是适合在矿区里工作的矮人和地精,适合水上作业的河童,适合精密作业的修鞋妖精以及适合务农的哈比人等等。 矮亚人的出现大大助长了惯老闆们的气焰,造成世界各国好一阵子的失业率飇高,而且连带影响了之后近百年的人口成长率。 这些矮亚人思想单纯,身体健康,不像自动化机械会有长期维修的需求,也不像一般人类劳工需要给他们合理的工资以及适当的工作环境。只要给他们简单的食物和饮水,他们就会自己照顾自己,还能够无怨无悔的甚至是充满热忱的提供大量劳动力,有些甚至还长得蛮可爱的。 以前自动化机械无法取代的工作,像是保姆、看护工、店员??等等,全被他们取代光了。 有了商机和便利性,不法势力当然会想要利用这些物种来进行一些非法劳动,比如说地下兵工厂的劳工、非法赌场的侍者和守卫或是罌粟田里的农奴。哥布林、黑妖精、水鬼、狗头人??等等看起来不正派的傢伙也就有人设计了出来。 后来,一场亚人类人权运动在世界各地掀起,促使世界各国正视因为这个新族群的兴起而带来的社会问题,各式各样的立法条文与国际公约相继设立、签订。 亚人类的商业价值忽然间下跌了不少,在这一阵浪潮之后,再也没有设计者想要设计具有人类外型的基因编辑生物,各种產业上应用的基因编辑生物开始走向抽相风格或是异形风格。 如今你在农田里和工厂里是不可能看得到人形基因编辑生物穿梭在其中的,就算是哺乳动物和鸟类外形的也很少见,甚至不太会有脊椎动物出现。 你可能看到的是一隻甲壳类的生物,一隻巨大的蜘蛛蟹,站在生產线上进行他那重复又简单的作业。你也许会想要问工厂的老闆或领班,这么巨大的无脊椎生物要如何维持牠的代谢效率? 这位主管或许会告诉你,那一隻螃蟹的内在其实和我们内温动物比较接近,有闭锁式的循环系统,有湿润的肺泡,而且他还有一双跟人类五指一样灵巧的手。 但这位高级主管大概不会告诉你,虽然这隻螃蟹的智力和你家小孩差不多,但他的大脑里面缺乏了更高层次的需求。在马斯洛的需求金字塔里他们只剩下不完整的第一层,他们饿了会要吃的,渴了会要喝的,受伤生病疲劳都会按时提出警告,但除非老闆需要扩建厂房,否则他们不会有性慾。而且他们绝对不会拋下工作跑去南美洲壮游来个放飞自我。 商人们学到的教训是,有着人类外型与心智的东西会激发人们的同情心,所以不可能在他们身上压低成本。反之则没有人会去关心一隻昆虫或者是异形是否工作超时,从此以后亚人类的生產就近乎断绝。 正闻碰到的魔神仔是在各界人士开始关注亚人类议题之前就已经被创造出来的基因编辑生物,製造出他们的是一个已经势微百多年的黑道组织。很久很久以前,他们是横行在台湾的非法暴力集团。后来当台湾人民的知识水准与教育水准提高,经济生活越来越宽裕以后,黑道这个落后国家的象徵就慢慢的在社会的舞台中淡去。 虽然要他们死绝大概也不太容易,但他们将来要再次壮大是不太可能的了。毕竟现在人民对于权力的透明度要求比从前高很多,而地下组织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越是资讯自由他就越没有生存的竞争力。 在一些英雄一样的公民记者的揭露下,他们骯脏的嘴脸被世人看得一清二楚,想和他们扯上关係的人越来越少。同时由于教育制度及理念的演进,再也没有失学的少年会无知的把黑道当成自我肯定的寄托。 得不到人民的支持,又招收不到新的血脉,这些所谓的黑社会已经差不多要消失在歷史之中了。 在民智未开的社会中,这些黑道组织总是呼风唤雨,然而他们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做社会责任。在他们的眼里只有金钱和权力,这些人从来不在乎自己做的事会为这个世界埋下何种苦果。 一个不敢秀出自己名字的号称老大的傢伙想要製造自己合用的基因编辑亚人类,但他给出的条件根本请不起合格的编辑者。他只是找了一个求职失败的二流基因编辑助理,让他去盗版修改别人利用正当方式创作的基因编辑生物。胡乱修改的结果连那个不敢具名的基因编辑家都无法预测。 结果是他创造了一群到处闯祸的魔神仔,他们拥有旺盛的繁殖力,又难以接受控制的像野狗老鼠一样到处流窜。每当他们的族群扩大到危害某个地方居民的程度时,地方政府就必须出动军警围剿。这群魔神仔跟创造他们的黑帮组织一样,自己到处拉屎,却要一般人民帮他们擦屁股。 这些魔神仔是改编自一种哥布林里的入神者,他们会藉由敲打与歌唱,製造出简单重复的节奏,让听到这声音的人类脑部活动变得容易接受暗示,同时也让自己的同伴气势更为高昂。 胡老师和那两个孩子八成是因此被他们抓到,被魔神仔控制了意识。 「保持警戒呀正闻,这些魔神仔一次出来都是一整群的。」 「我知道??可是我到现在一隻都还没看见。」 「正常的,虽然他们的真面目其实跟小孩子差不多,肌力很弱,很好制伏,但也因此很会东躲西藏。」 「我知道政府宣导的归野亚人应对程序是怎么进行的,可是我没有实际遭遇过魔神仔。」 魔神仔在被黑帮份子大量繁殖了数十年之后又碰上了黑道势微,于是这些难以控制的矮亚人又被大量弃养在乡间荒野中,这造成了整个台湾一直以来层出不穷的社会问题。 偷窃、强盗、恶作剧、毁损资材??各式各样的犯罪之中又以诱拐最为频繁。 「你说说政府宣导的措施是什么。」 魔神仔已经变成了台湾荒野里的一种隐疾,根除无力的政府除了面对民眾的不满以外还要面对亚人类人权团体的游说及施压。 无奈之下,政府只好把魔神仔当成危险野生动物来处理。 你可能会在垦丁国家公园的告示牌及网站上看到如何处理遭到雨伞节或是其他野生动物咬伤的宣导文案,同样的,你也会看到像是这样的标题:「遇到魔神仔:谨记三不、三要」 「嗯??不可以在原地停留,因为他们知道你在哪里就会呼朋引伴的包围你。 不可以看他们手中的灯,不可以听他们利用乐器演奏的音乐,因为他们发出的灯光和声音会引导我们的脑波进入容易被催眠的模式。 然后,走在荒野中要保持警觉,因为魔神仔喜欢躲起来偷袭人。遇到魔神仔的时候要大声唱歌或不断的大声喝骂,这可以干扰他们的催眠节奏。最后,只要一有空档就要立刻逃离现场,魔神仔的身体能力不佳,所以只要我们能逃,他们就追不上我们。」 「你这些话太照本宣科了点,不过我们很马上就有机会实践了,你看那里。」我谦指着胡老师刚才奔过来的地方,一片骯脏的黄色衣角从教室的门边露了出来。 第十四章 唸经 他们总是喜欢躲在暗处,因为一旦曝光了,他们就再也迷惑不了谁。 他们又矮小又没力气,所以他们总是成群结队的为彼此壮胆。然而当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又会自大到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进一步的他们会开始到处闯祸,变得像蝗虫或是瘟疫一样四处引发灾情,引得人类不得不围剿他们。 他们不懂得任何生產技术,所以只能偷,只能抢,只能捡别人不要的东西来用。 他们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脏,因为那都是他们鑽进旧衣回收箱里挖出来的,所以根本没得挑。但是如果你仔细去观察一下就会发现,他们大部分穿着偏黄。只要是黄色的衣物,再脏再旧他们也会穿在身上。 就是这样一截又脏又黄的衣角让我谦和尚看穿了他们。 正闻走向那隻魔神仔的藏身处,就在十多公尺外的走廊旁边,一间教室的门边。 正闻慢慢的接近,但即使再慢,对方也不可能没注意到他。 教室的门半开,室内的灯还亮着,里面偶尔还会传出桌椅碰撞的声音。 应该不是还有老师和学生在那边上课吧?毕竟门口都躲了一隻魔神仔了?? 门边的黄色衣角忽然间缩了回去,正闻立刻衝上前。 转进了教室里面,教室里面的灯泡似乎有点问题,一闪一闪的,掛在教室里墙角顶端的扩音喇叭大概也坏了,一直发出嗡嗡嗡的低响。 正闻发现魔神仔不在这里,教室里面只有几个无魂有体彷彿稻草人的学生。 这些孩子脸上没有表情,双眼失焦。他们有人坐在椅子上,有人坐在地上,有人站在原地单调的左右摇摆着,也有人梦游似的在教室中漫无目的的转圈圈。 刚刚那个躲起来的魔神仔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这些孩子大概都被魔神仔骇入意识中枢了。」我谦的声音在正闻身后响起。 「吔!师父你怎么跟过来了?那些学生和胡老师??」 「你放心,道闻在看着他们。」我谦从他上衣的口袋中掏出一对墨镜戴上其中一只,然后将另一只递给正闻。 「啊!师兄也来了?」正闻疑惑的把墨镜戴上。 「我原本要他顾车,但是既然知道你碰到的麻烦是魔神仔,我就叫道闻从车上拿了这个来。」我谦得意的拿了隻大声公在手上。 「扬声器?」 「是啊!对付魔神仔用这个最适合了。」 「可是现在这间教室里除了这几个失魂落魄的小孩子以外,看不出来还有其他东西。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个家伙,十之八九已经溜到别的地方了。」 「错了,魔神仔还在。」我谦和尚接着又拿了两组蓝牙耳机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正闻接过了耳机,戴上以后发现耳机里面充满了吵杂的机械音。 「你看那天花板里的灯,它的闪烁频率,肉眼虽然看不出来有多少赫兹,但是有遭遇过魔神仔的人多半还是看得出来这种闪法和魔神仔有关,那是他们用来将猎物的eeg引入θ波形式的小技巧。还有那个听起来像是故障了一样的喇叭,也是一样的运作原理。」 「他们会用那个东西来催眠人?可是我现在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效果没有那么快,不过一旦你接受了他们的催眠,你就会下意识的关掉你意识中枢的防火墻和你已经安装的各种资讯安全软体,然后他们就能够很轻易地利用精神网路绑架你的意识中枢。」 「可是我刚刚跟慧闻通话的时候发现,所有的无线网路讯号都已经中断了,他们应该没有办法利用精神网路绑架人了吧?」 「你是不是收到了一堆无法辨识的杂讯?」 「好像是。」 「那不是没有讯号,而是你无法接受这些讯号,一般人的通讯已被他们用某种手法过滤掉了。很有可能这些亚人类已经控制了台北市几个最重要的通讯机构。」 「这些魔神仔的智力应该没有高到这种程度吧?」 「所以我猜现在的台北市应该不是只有魔神仔而已,但是我们眼前要对付的就是这些恶劣的小东西。」 「所以这个耳机和墨镜就是用来干扰他们的视听催眠的对吧?」 「那不只是墨镜,那是内行人称做小眼镜的资讯收集设备,可以用来过滤视觉讯号,还可以透过人脸辨识系统来收集个人隐私资料,是不合法的產品,用的时候低调一点。以现在这种情况来看小眼镜和耳机只是以防万一而已,当你的表意识已经知道他们想要对你做什么的时候,你的下意识就有了防备,他们要催眠你的难度就提高了。」 「我大概知道他们怎么运作了。」 「先确认一下你的脑内插件,看看你的意识里面有没有不该关掉的防火墙和资安程式,检查好以后我们就来用这东西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我谦低头检查了一下大声公的电池。 「为什么这会对他们有用?」正闻看了那只喇叭一眼。 「嗯??这是个有点莫名其妙的故事,你知不知道魔神仔是很久以前的黑帮搞出来的?」 「嗯,我知道,我有在一些科普文章里面看到过魔神仔的起源。」 我谦笑了笑:「那你大概也可以理解,黑社会成员嘛??可想而知,平均知识水准就不可能有多高,迷信超自然力量的、喜欢个人崇拜的、专门搞造神的??,这些有点怪力乱神的东西对于在黑帮内部建立地位很有帮助。」 正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我谦继续说:「所以,当初那个投资编辑魔神仔的角头老大就要基因工程师把魔神仔设计成听到有人念佛经会引发生理不适,然后他只要在眾人面前表演一下唐三藏念紧箍咒的桥段,折磨折磨这些乌墨墨的小妖怪,他那些没读过几年书的跟班自然就会把他当成神在拜。」 「所以???」 「所以既然知道他们讨厌人家唸经,我现在当然就要用这隻大声公来给这些魔神仔办个超渡大会!」我谦看了一眼大声公,按下了播音按钮。 嘰————! 这个滑头老和尚把大声公拿起来凑近嘴边,他用平坦反復的音调开始唱偈:「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我谦平时念经相当随性,他才不会去管什么海潮之音或是瀑布轰响。他总是说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愿力,度不了三界六道眾生。他要度的一向只有眼前的有缘人,在他的观念里,听经的人听得懂比较重要。 他私下唸经只唸在心里,但在人前念经就变得像是在演说或朗诵。他会观察听他唸经的有缘人,对方无聊了、迷惑了,他就调整自己的口气或者音调,有时候他甚至会拿起他的电吉他,刷出几个严重失真却又饱含力量的重金属和絃,狂傲的用黑腔嘶吼着色不异空,或者用老式庞克尖酸讽刺的态度唱出空不异色。 他的经是要唸给人听的。 不过现在我谦和尚倒是很难得的摆出正经八百的态度,用平稳的语调唱出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因为用其他非正式的方法唸经,反而没办法搭上那种能降伏魔神仔的节奏。 「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我谦的唱唄平板、反復,令人昏然欲睡,但却字字清晰,而且充满了共鸣的能量。教室前后的窗框都在震盪,桌面上的文具小物也微微的在跳动着。 这不只是因为大声公那强而有力的声音振幅,更包含了我谦念诵时那稳定且整齐的频率。 正闻可以感觉到整间教室里的空气都在骚动,连他脚下的地板都传来一阵阵麻荡荡的触感。 教室后面的储物柜传出了几声激烈的碰撞,像是躲在汽车引擎盖里的野猫察觉到车主在发动车子一样。 是了!魔神仔大概就躲在那里面。 有小孩痛苦哀号的声音闷闷的在储物柜里烧开,随着这哀号之后,教室里那些被绑架了精神的孩子们也一个个瘫痪软倒在原地。 正闻赶快去扶着这些孩子,一个个让他们安全地靠在墙边。 「揭諦,揭諦,波罗揭諦,波罗僧揭諦??」 我谦向正闻使了个眼色,正闻会意走向储物柜,他越过了几张书桌,伸手向储物柜的门把摸过去。 鼓噪声愈加激烈,听起来像是在挣扎而不是有所准备。魔神仔知道正闻来了,但他无计可施。 正闻拉开储物柜的门,一个又黑又脏的小孩子满头大汗的拿了根扫帚蹲在里面。 眼前那傢伙浑身的肤色又雾又黑,头上戴了一顶橘色的鸭舌帽,上面印了斑驳得几乎要脱落的某间宫庙的名字。 他赤裸着上身,腰间绑着一件黄色的童装外套。虽然魔神仔的个头不高,但这件外套对他来说还是太小,如果捨不得丢掉的话他也只能把它当兜襠布用。 这个魔神仔的头发又乱又长又溼又脏,微捲还带点黄。 他长得还算好看,细长的大眼,肉嘟嘟的脸颊,鼻子小小的,嘴角露出尖牙。 如果你喜欢小孩,那会是张令人疼惜的脸;如果你讨厌小孩,这张脸却也不至于让你反感到见了就想打。 这个魔神仔似乎很疲累,神情警戒却又睏顿,刚才我谦师父唱诵的心经肯定让他的神经系统承受了严重的折磨。 正闻看到他拿着扫帚,心里知道这隻魔神仔准备背水一搏。 第十五章 弱小 这感觉起来就像是在欺负小孩子一样??不,不是感觉起来,正闻真的就是在欺负小孩子。 不论是体型、力量还是智力,魔神仔都只有五岁小孩左右的程度。因此徒手接下魔神仔挥击而来的扫帚,对正闻来说是完全可以预期的。 正闻握着那柄扫帚用力往后抽。 他是打算夺走扫把的,但那个魔神仔也不想放手,结果这样一拉扯,那个个头矮小的魔神仔便控制不住的往前扑。 嗙噹哗啦的一片响,正闻身边的课桌椅被魔神仔撞翻,满地狼藉的都是孩子们的文具和各种小物,美工刀、胶水、尺、笔??撒得到处都是。 嗑! 魔神仔那又黑又脏的小鼻子撞在正闻的左膝上。 出家人慈悲为怀啊!即使知道对方是隻有害的基因编辑生物,但正闻其实根本就没有伤害对方的打算。 「誒!你有没有怎样?」正闻立刻弯下腰来关心这隻魔神仔。 我说正闻啊??这东西可是真心想要弄伤你们、恶整你们的吔! 魔神仔低下头摀着自己的脸,等听到正闻叫他之后他就抬头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正闻。 承受重大撞击的那一剎那,神经系统有时候其实负荷不太过来。这一瞬间,挨打的地方会有点麻麻的、胀胀的、肿肿的,说痛也不痛。那会有股剥离感,彷彿受伤的部位已经不属于自己了,直到伤处开始出血或是瘀青,你看到了伤口有多严重,这时候疼痛的感觉才开始慢慢地涌上来。 一开始,那张乌墨墨的小脸没什么异状。几秒鐘后,鼻血缓缓的流出魔神仔的鼻孔,流过人中,渗入两片嘴唇的缝中。 魔神仔本能的舔了一口那血,应该是有一点咸咸、腥腥的吧?他不经意的低头看了一眼。 血珠滚到他的鼻尖,聚集成一小球,滴了下去,滴在魔神仔那件用童装外套绑成的黄色兜襠布上。 「呜??」魔神仔看起来是有意识到痛了。 虽然周围是骯脏的皮肤和湿黏的眉毛,但那双黑白分明的可爱大眼睛仍然会勾动常人的惻隐之心。 下拉的眼角和嘴角润湿了那双眼睛,这个又小又黑的有害生物不能自己的在敌人面前跪坐在地号啕大哭。 我谦走过来站在正闻身边告诉他:「他们跟学龄前的儿童一样,前额叶发展的并不完整,所以他们控制情绪的能力十分糟糕。而且呀,令我觉得可怜的是??人类的小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但这些魔神仔可就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 整整一生的不成熟??这是福报还是业障? 正闻一手搭在魔神仔那汗腻腻的肩膀上:「很痛是吗?对不起我——」 话还没说完,只见那孩子样的野兽从旁边摸起了一把美工刀。 我谦一把推开正闻,然后迅速的扼住魔神仔的手腕,用力把他的手背撞在他自己的膝盖上,魔神仔手上的美工刀被这样一撞便握不住摔在地上。 「慈悲为怀很好,但至少也要在确定敌人伤害不了你之后再展现你的仁慈,不然等你把命也丢了可不会轮到他放过你。」我谦冷静的说。 看到美工刀掉落在地上,正闻这才有一种紧张的感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然后,一股莫名的愤怒油然而生。 正闻立刻上前扭住魔神仔的手,他的力道不自觉的大了,魔神仔哀哭着被他把手扭到背后。 「修行人,有点分寸,别让无明怒火破坏了你操持了那么久的心性。」我谦柔和的拍了拍正闻。 是了,慈悲也许需要多观察再付出,但兇残粗暴则是想都不用想的直接禁绝会比较好。 「师父??抱歉,我没有预料过自己会面对这种情境,我的自制能力看起来没有我自以为的好。」 「足够了,你已经做得比我二十七岁的时候还要好了。」我谦说完蹲下身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这隻魔神仔。 他抬起魔神仔的面孔在右端详了一下那张泪汪汪的小黑脸说:「这隻魔神仔的地位不高,他只是个护卫,精神骇客他做不来。」 「师父是怎么看出来的?」 「看他身上有没有随身携带型的路由器或其他能够连接网路的设备。」我谦指着魔神仔的太阳穴。 如果是不愿意使用植入式脑内插件的一般人,他们多半会在神经密集处紧贴着肌肤使用外掛式的人机介面设备,太阳穴附近和颈椎是首选。 「那种东西还有人在用啊?现在不是都已经把网路连线的机能内键在脑内插件里了吗!」 「你会这样觉得是因为你是个人类,魔神仔可没有完整的资源让他们能够弄到神经植入式的电子设备,所以你现在看到的这一隻身上如果没有带其他通讯装备的话,他肯定没有办法去诱拐任何人。」 「所以迷惑这些学生和胡老师的魔神仔另有其人了?」 「肯定是这样子没错。」 「那怎么办?这边这么多孩子和胡老师都已经被魔神仔催眠了。」 「这应该不要紧,魔神仔多半会跟被他们骇入意识的受害者共用视听讯号,我刚刚念的经肯定一字一句全都确确实实地传到那个精神骇客的耳朵里了,他现在受到的心灵创伤肯定不小。」 「可是等到他恢復正常之后??」 「不用担心,他恢復的不会有我们眼前这隻那么快,精神骇客跟护卫的心理状态细腻的程度有相当大的差距。等到他恢復了,我们这些小孩子也差不多回復了,让他们重新打开精神网路的防火墙和资讯安全软体的话,对于精神骇客的抵抗力会好一点,注意不要让他们再去接受魔神仔的视听讯号应该就不会有事。」 「呼??这样看起来我们好像可以稍微放心了。」 「完全不能放心啊!」 「为什么?」 「你稍微认真一点想想看,正常情况下,台北市这么先进的大都市,怎么可能有魔神仔可以闯进国小里拐了这么多小孩子?然后最扯的是,你还找不到半个警察!」 「那师父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我推测不出来,可是我可以肯定,整个台北市政府现在已经完全失能了。」 「既然这样子,我们是不是先带着这群孩子离开台北市会比较好?」 「暂时也只能这样,我们等等先搭车沿着新生南路向南走,沿路再找找看有没有比较安全的匝道出口可以离开台北地下城。」 「可是这么多小孩子,我们的车载不下吧?」 「我刚刚在停车场有看到一辆载满了高丽菜的小发财货车停在停车场,就用那台车吧!」 「这可是偷车??」 「不然你要眼睁睁看着这群孩子再被抓回去吗?」 「好吧!那学校里的其他人怎么办?」 「有缘碰上的就一起救走,没碰到的那也是他们的命,我们可没有本事扫荡整个校园。」 「可是这样的话他们??」 「我们先想办法离开台北市,然后联络有情宗教团本部,安置好这些孩子以后再考虑其他的事情。」 「感觉好混乱。」 「老衲颇有同感。」 第十六章 长震 龙芳国小的停车场里泊着一台载货卡车,这是负责学童营养午餐的厂商叫来进货的补给车,车身上印着「老泉窟有机自然农场」的字样,听起来这个名字充满了健康与自然界的风土和雨水。感觉这台车像是从中南部的露天农场来的,但其实这台车是来自于台北地下城最底部的黑叶群窟。 那数千个人造地底洞窟是台北市民的穀仓,整个台北市地下城一千八百多万的人口全靠这些地下洞窟来养活。 在这个深到没有人类待得住的地方,有一大群机器人、產业用基因编辑生物以及二重身机体和少数穿了特殊动力外骨骼的一级產业从业人员在那工作。 他们在紫色的灯光下耕耘着台北市民每天要吃掉的食物,稻、麦、玉米、甘薯、胺豆、水果、蔬菜??由于缺乏绿光的照耀,这里的植物总是看起来黑黑暗暗的。 「阳光lettuce」 正闻苦笑着搬开了一个装满了高丽菜的箱子。 虽然号称阳光,但正闻知道这些菜其实根本没晒过一天真正的太阳。只要你认真看他包装上的生產履歷就很明白了,进货给公家单位的食材如果标示不实的话,问题可就大了。 只不过,真实產地的标示厂商印得小小的,但是唬烂的阳光二字却写得又大又醒目。 越是没有,就越要强调,比较低阶的商业行为总是这样,而越是这样的商品,消费它的消费者的内在本质似乎也越空虚。 我谦和道闻在卡车的驾驶座上试着启动它,他们虽然不像正闻一样是个经过严格训练的程式设计师,但应用非法软体的知识和下载门路他们两个倒是驾轻就熟。 我谦利用小眼镜找到并且连上这台车的车用资料库,然后虚构了新的车籍交易资料,再利用短距离传输直接登录在这台车的电脑上。他们就这样骗过了这台车的生物认证,成功地打开了车门。 这年头哪里还有人在用可以拿在手上的工具偷车的! 道闻坐上了驾驶座,发动了车以后叹口气说:「师父啊??没有办法连上网路,在地底下没办法发动城市定位。」 「这可糟了啊,你认得路吗?」我谦歪着头用一脸挑衅的表情问道闻。 「只能靠感觉了,而且比较严重的是,现在车子没办法自动规划路线,全自动驾驶要变成半自动驾驶了。」道闻对我谦的表情视若常物。 「这倒是有担心的必要。」我谦歛起了衅色,呼吸中散发出了一股完成了艺术品的满足感。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几个真正会开车的人了,大部分的人都是只知道运作原理,但却没有实践过这项技巧。 「只能硬着头皮开了。」道闻知道自己做得到什么,也知道什么事情是努力一下就可以成功的,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有不得不冒险试一下的时候。 「试试看吧!没有瞎矇瞎撞个几回,谁也不知道你能做出些什么。」 虽然晚了二十年,这个駑钝的大徒弟总算也是个不惑之人了,我谦有些欣慰。 道闻启动了货车上的倒车雷达,车上的安全系统显示车后方有人,车子不能啟动。 道闻头手伸出车窗外向后方大声的问:「正闻!你们好了吗?」 「再等我们一下!」 正闻站在货车后方的载货斗前端,他的身后的载货空间里满是堆了四五层高的纸箱和塑胶篮,箱子和篮子上坐了二十多个小孩子,他们团团围住了一隻被童军绳五花大绑的魔神仔。 「你还好吗?」正闻向最后上车的胡雁冰伸出手。 「我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觉得有点疲倦,有点渴,然后心里有点不踏实。」她的脸色略显苍白。 魔神仔在利用人的时候才不会去照顾这些俘虏的身体状况,因此被魔神仔绑架后强迫劳动的人很容易有横纹肌溶解、血糖过低、拉伤、肌肉乳酸沉淀和脱水之类的症状,简单的来说,就是被他们操过头了。而长期受魔神仔控制的人类更有可能会出现营养不良、寄生虫、龋齿、关结伤害以及脑部病变这类恶意忽视而造成的奴隶病。 「你们休息一下吃几片生菜吧!」正闻从车上的箱子里面抱出一颗高丽菜,摘了几片叶子递给那些孩子和胡雁冰。 黑叶群窟来的食物生吃是百分之百没问题的,连洗都不用洗。毕竟那是一个完全人工的环境,寄生虫和有害微生物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而且由于歷经了几百年的人工改良和基因编辑,它的营养价值早就比原生种高出不知道多少。 可是消费者就是这么犯贱,这样完美的农作物,它的售价就怎么样也比不上曝露在大自然中的地上农园產品。人类自从工业革命以来就一直对自己抱有恐惧,对「人造」二字有着不自然的恐慌,这多多少少有点迷信的成分在里面,即使社会再进步,人类还是无法甩脱守旧的本质。 一阵巨大的晃动从车底下传来,车身严重的左右摇摆着,从车后面看去,它的样子就像一隻摇摇摆摆走路的企鹅。 「地震!」阿炳跳到那个魔神仔面前大声吓他。 「噢耶!地震吔!」车斗上不知道是哪个小孩子也跟着惊喜的大声叫着,魔神仔听了害怕的缩着脖子。 惊喜!没错就是惊喜,生活在台北地下城的孩子们根本不觉得地震是可怕的。 惊喜的欢呼此起彼落的充满了载货车斗中,小孩子像是逮到了异教徒的宗教狂热份子一样,趁着天地有异变的时候,想要拿俘虏去做些不人道的事情。 千百年来,这个位于常震带的地方早已彻底适应了这无常的灾难。无论是建筑工法、避难措施还是人民的各种演习,都已经为这个强大的天灾做足了准备,已经有将近两百年没有人因为地震而丧生了。 如今,对这些孩子而言,地震就像下雪一样有趣。 「地震!」 「哇!地震!」 「唷!」 「地震!吔!你会不会怕呀!」 男孩子们一个个凑近魔神仔,轮流霸凌着他。 「你们不要这么幼稚了行不行!」政行走上前挡在这些小男孩与魔神仔之间。 「是怎样?你以为自己不是人是牠们吗?」阿炳推了政行一把。 「你平常一直在跟大家唱反调就算了,但是也不至于为了让大家不爽,连这种东西也在护吧!」阿诚劝政行。 「对,我就是要让大家不爽,你们平常排挤我的时候有把我当做一个真正的人吗?」政行尖声大叫。 「你这么难相处,谁敢排挤你呀?你这个正义魔人!」阿炳再推他一把。 政行跌在魔神仔身上。 「好了!」正闻猛然拍了一下手说:「你们别这样,管好自己不要欺负弱小其实也不是为了什么正义之类的高尚理由。」 正闻蹲下凑近阿炳的左手边,右肩靠着他的左肩说:「只是当我们失去同理心的时候,我们的内在会一直逼近人性的底线。在这条底线上来回久了,人会变得只在乎低层次的慾望,到时候你们的行为真的会变得跟牲畜没有两样,但在你心里深处还是知道自己是人,结果你会觉得很空虚,找不到活着的理由。」 阿炳和阿诚低下头什么也没说,其他小孩自以为自己不是正闻要教训的对象,纷纷转过身去找其他乐子,让阿炳和阿诚这对哥俩好跟往常一样替大家挨骂。 「你们!坐好!」 在摇晃中胡老师严肃的喝止了另外几个过度兴奋的小男孩,他们把注意力从魔神仔身上转移到了滚落在地上的高丽菜。 车上有几箱堆得比较高的高丽菜被摇翻了,小孩子们兴奋的把滚出来的高丽菜当球踢来踢去。地震一直没有停,但他们仍然脚下虚浮却又无所畏惧的玩着。 「把那些菜都收一收放到箱子里,你们别把它再叠高了,不知道会摇到什么时候,先收一收比较安全。」胡老师说。 「好~」失望的小男孩们有气无力的回应老师,女孩子们则一边臭骂着玩得最过火的几个男生一边弯下腰,摇摇摆摆的捡拾四界乱滚的高丽菜。 「师兄,现在是什么情况?」正闻担心得对着车头大声问。 「不就是地震吗?等它停了我们再发车。」道闻粗声粗气的回应。 地板不停的晃动,持续了很久很久。 「很有问题啊!道闻。」我谦皱着眉头坐在副驾驶座上。 「是怪怪的,地震已经持续了两分半鐘了。」道闻恭敬的回应他师父。 「也不是没有震很久的地震,一九六零年代的智利大地震主震就持续了三分多鐘,这次虽然说还没有久到不合常理,但你觉得我们该原地等待吗?」 「我也觉得该做点什么,但其实我也对自己驾车有点怕怕的??」 「还是上路吧!现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越早离开台北越安全。」 「好吧!坐稳了!」 货车发动了,缓慢又颠簸的前进着,滑出了停车场,转出了校门,驶入新生南路这条路树葱蘢的六线大道。 马路上,车辆异常的多,很明显的,大家都想要逃离地下城。 有什么灾难正在发生! 恐慌的情绪开始无声的蔓延,逃离的衝动藉着恐惧主宰了所有人的思维,即使是久经风浪的我谦也感受到巨大的不安。 一定是出事了。 车与车之间的距离不像平常一样总是拉得长长的,失去了缓衝,即使有人工智能驾驶,道路仍然呈现出一片混乱。看样子似乎所有的车都无法连接到网路上,缺乏统合造成了车距之间的不协调,即使有测距雷达,但每台车都还是距离过近。紧急剎车,启动、低速档、怠速,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这是台北地下城史上第一次塞车。 第十七章 马路上的蓝色烈火 道闻不耐烦的按着喇叭,喇叭声急促又恼人,但这一点意义也没有。整条新生南路上全都是开车上路想逃离台北地下城的人,塞得这条路像是一个巨大的南北向停车场。 我谦和尚徒劳的开啟副驾驶座上的水雾投影,他想试着连上新闻频道看看台北地下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开啟,一片杂讯。关闭,重新开啟,一片杂讯。再关闭,再重新开啟,仍然是一片杂讯?? 我谦重重地吐息然后倒回副驾驶座。 几分鐘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等得不耐烦了,我谦和道闻都觉得四周围的空气变得有一点点闷热。 气温升高?在正常情况下,台北地下城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在地下城的中央地带可是有一个巨大的换气坑道在。 「师父,你过来后面看一下,感觉起来很不对劲。」正闻在车斗上向前大喊。 我谦下车走到后面爬上车斗,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彷彿这不是马路而是自己家的花园。反正前后左右的车子根本都没有在前进,他慢慢来就好。 「你觉得那是怎么回事?」正闻指向北边,路的另一端,数道蓝色光芒间歇性的在远方闪现。 「只看到蓝蓝的,太远了,我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我谦调整了一下小眼镜。 调整好以后,我谦抬头再重新观望一次。这一次他看见了,在远方,快到松江路口那一带,有几团蓝色的火焰正在猛烈燃烧。 「是火灾,焰色是青蓝色的,看起来温度相当高。你自己把小眼镜调成望远模式看看。」 正闻照着我谦的建议做了,然后他慌张的对师父说:「师父,火灾在前进!」 「火灾在前进?」我谦疑惑的再看了一次远方。 是的,那些蓝色的烈火正一栋大楼又一栋大楼的向南方前进,侵略的速度飞快。 「看这个延烧的速度,肯定有人刻意纵火,而且是有组织有计划性的在进行,连路上都有车烧起来了。叫你的学生下车,我们得用跑的了。」我谦立刻跳下车,走到前面拍了拍车窗叫道闻下车。 「同学!我们下车用走的!」正闻和胡老师合力引导学生下车,道闻和我谦站在车斗旁一个一个帮忙把孩子们接下来。 小孩子们心里虽然不安,但没有人敢多说些什么,他们都感受得到现在很明显的是非常时期,而且这些孩子也已经大到能够理解有很多事情是哭闹没有办法解决的。 「来!没有脑内插件的,牵紧老师或那两个大和尚的手,有脑内插件的牵好有牵着老师的人,然后打开防走失app锁定我们四个大人。」 小朋友们听话的彼此牵着手,然后瞪大了不安的双眼看着正闻和胡雁冰。 「深呼吸!我们要跑了!跟好!」我谦牵着七个小孩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便拉着他们开始向着新生南路的南边跑,那些小孩子放开脚筋拼了命地牵着彼此的手跑在我谦身旁,正闻和其他的人看了也开始跟上。 小孩子们跑得有快有慢,因此正闻他们不可能放开全力跑,只能半迈步的拉着他们往前进。 马路上,其他的车主正觉得奇怪,竟然有三个和尚和一个女人拉着一大群小孩在车阵中穿梭,好奇的人纷纷探出头来看,有的打开视觉侧录,有的则试图叫住他们。 一开始他们都觉得莫名其妙,猜不透这几个和尚在干什么,但是当他们把头探出车窗外向后看了一眼,他们也纷纷跳下车跟着往前跑。 蓝色的烈焰越烧越高,狂火一发不可收拾的向前席捲而来。 「奇怪了,地下城的消防系统呢?这是该运作的时候了吧!」正闻喘着气说出他的疑问。 「是故障了吗?秃头披风侠。」比勇儿天真的回应正闻,他脑袋里的防走失app锁定了正闻的脸,响起了令人安心的确定音效。 正闻捏了捏比勇儿的手勉强挤出微笑说:「这不太可能,那些消防管线和火警监测设备全都是并联设置的,只坏了其中一两个,其他的不应该也无法运作,全部一起坏掉的机率实在太低了。」正闻看向他的师父。 我谦沉默了一下说:「这样子就更肯定有人故意纵火了,他们的计划縝密到甚至瘫痪了台北地下城的消防系统和治安维持系统,再多联想一下的话,也许魔神仔和地震以及网路中断的事都可以连结在一起。」 「师父,这样会不会太过阴谋论了一点?」道闻满身大汗的牵着那个名叫昱雯的小女孩跑步,道闻是这伙人里面身材最高大粗壮,整体质量最大的,因此长跑起来他的负担也最大。即便如此,他的呼吸却相当稳定,看起来再跑个十多公里大概也还没有问题。 昱雯的脚步敏捷又迅速,她与道闻形成强烈的对比,她一手拉着道闻一手拿着一两个小时前上课在用的童军绳轻巧的跑着。跑在她身后的是衣衫已经不那么光洁亮丽的佑杰,他抓住她的手腕而不是牵着她的手,昱雯才不可能让男孩子牵她的手呢!她故意把童军绳抓得紧紧的。 「我们今天碰到的每一件事都不寻常,如果你说这一切全都是巧合那才奇怪。」我谦踢坏了一扇挡路的车门,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跟在他身后的阿炳和阿诚像是两个忠诚的跟班一样,快步上前再把这扇门踢得远远的,好让后面跟上来的其他人方便通过。 越来越多人跟他们一样跳下车开始徒步逃生,而且因为没有小孩子当累赘,所以他们其中有不少人跑得比正闻他们快。因此在他们前方,已经有更多人放弃车子开始逃亡。远远的,逃难的人聚集到道路的彼端。 新生南路的终点是一个t字路口,连接了东西向的罗斯福路。向右转是奔向中正万华,要先遶过半个地下城才找得到通往地上的出口;向左则通向景美和新店,那是通向山区的出口,虽然稍微是上坡路,但比起另外一个方向,可以少走个两三公里。 只要能够到达这个路口,他们就必须做出选择,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逃难的人像激流一样冲撞着路上的一切事物,正闻他们努力的拉紧彼此希望确保这些孩子不要走丢。 蓝色的火焰彷彿有意识一般的追赶弃车而逃的民眾,像是绕着羊群吠叫的牧羊犬一样,驱赶、聚集着地下城的居民,把所有的人都赶向地下城的边缘。 有几个小孩子越跑越踉蹌,他们的体力真的快要不行了,昱雯甚至松开了道闻的手跪坐在地上喘气。 「没办法了,你们自己拉好。」道闻抢过昱雯的童军绳绑在自己的其中一隻手腕上,他把绳索丢给佑杰,简单地交代了一句:「你们都给我抓好。」 接着便回头抱起了那个小女孩,放开脚步拔腿就跑。 好不容易,他们衝过了整条新生南路,来到路口的时候,领头的我谦和尚毫不犹豫地就左转跑入罗斯福路往新店景美的方向。 孩子们真的快要撑不住了,但这不是最糟糕的情形,最糟糕的情形是发生在当他们绕过了台大校园旧址,跑进公馆圆环的那一瞬间。 所有人的眼前突然陷入了一片漆黑,台北地下城停电了! 「呀啊!!!!」 孩子们恐惧的尖叫不已。 第十八章 停电 地震一直都没有停止,但大家好像早已习惯了。由于这次地震实在太久了,以至于突然发生了其他灾难就根本没人去理会脚底下那片摇晃的大地还在持续的给这个城市造成伤害。 突然来临的黑暗像是一记从视线死角窜出来的左勾拳,重重击打在眾人的脑门。 我谦和正闻立刻停下了脚步,他们带着的孩子们也停下了脚步,四周所有逃难的人都停下了脚步。 幽黑的地下城此起彼落的传来碰撞声,理所当然的有很多人在一瞬间失去视觉的情形下,没有办法判断周遭的障碍,撞的撞,跌的跌。 隐隐约约的,有小孩子的啜泣声就在正闻的身边冒出来。 「怎么了?有谁受伤了吗?」 小孩子没有人回答,看起来应该不是正闻他们的人受伤。 十几秒之后,有个小男孩说话了。 「我们没有事,但是烂笋尖跌倒了,她擦破了手肘。」政行小小声的说。 「烂笋尖?」 「就是你们绑起来的那个魔神仔,两隻手被绑着她实在不好跑。」 一片漆黑??不,不完全是一片漆黑,当你的眼睛开始适应微弱的光线以后就会发现,在大马路的彼端,其实有着欻欻然的蓝色焰光跳跃着。 「你叫做烂笋尖是吗?」正闻走到魔神仔身前问他。 「嗯。」烂笋尖歛起了泪水点了点头。 「很抱歉我没办法帮你松绑,因为我还是在担心你会不会反过来伤害我们。」正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魔神仔进行理性沟通,在各种文宣上看到的他们其实都跟野生动物差不多。 「嗤!你们才在伤害我!」魔神仔生气的对正闻亮出了獠牙。 「唉??我无可辩驳,可是我还是要请你看看那火焰。」正闻指向新生南路的另一端。 蓝色的火焰映照出了地下城的天花板,少了模拟天空的影像,地下城的天顶看起来矮了不少。万物的影子没有映在他们彼此的双脚下,而是闪烁在眾人的头顶上方。 烂笋尖看了那火一下子,然后她一脸恐惧的回头看了看正闻。 「起来再继续跑好吗?为了能够活下去。」正闻摸了摸烂笋尖的脸,好像她是他的学生一样。 烂笋尖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她抹了自己的脸一把,哀叫了一声就站起来乖乖跟着大家重新跑了起来。 正闻和胡雁冰领着学生们在蓝色的幽光中跟着师父和师兄拼了命地跑着,跑过了整个公馆商圈,跑过了一个小小的住宅区,火光是越来越远了,似乎离开了新生南路以后火场扩散的势头就缓了下来。 他们路过的民宅边,有的人好奇地出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有的人则是紧闭门窗想要把一切阻隔在外。 有些房子重新亮起了灯,这多半是因为里面的住户有自备紧急发电机。这样的房子不多,但在这种时候他们却像灯塔一样明亮,吸引了一堆徬徨不知该前往何方的人。有些房子仍然一片漆黑,但我们还是可以听得到里面有人活动的声音。有些房子门窗大大的开着,看样子,住在里面的人可能已经加入了街上逃难的人群。 正闻一行人奔跑着,望向远方,他们看到有一间百货公司高高的亮起了它的招牌,那是景美第一商圈的着名地标——银河商业大楼,一间在六百年来不断易主的百货公司。 熠如明星,在失去电力的地下城中,这些自备发电机的商家就像是指路的北极星一样,我谦领着正闻他们一路向着银河商业大楼奔去。 在他们的面前,一股压力强大的清风吹来,这多半是因为后方的大火严重消耗地下城的氧气而造成地下城出口那方向吹来的补偿气流。 「正闻,你有感觉到了吗?这风。」我谦语气中藏了一股饱含希望的笑意。 「有的,清凉了许多。」 「不只是清凉,这风告诉我们,台北地下城的出口是开着的,没有被封闭起来。」 「太好了,这样的话只要我们一直跑,我们一定会得救。」 抱着希望,他们加快了脚步,跌倒了就爬起来,累了就再逼自己一下,泪水跟汗水在这些小孩子的脸上洗下了尘与灰。 这次事件过后,正闻相信这些孩子一定会变得比其他同年龄的小朋友更加成熟的。 他们亲眼见证了这些孩子将要有与眾不同的成长,但是这样的成长是祝福还是原罪? 这次的经验是恐怖的,是痛苦的,将来他们也许会把这些事情拿来当成炫耀的资本,但更有可能这会是在半夜里把他们吓醒的恶梦。 一边跑着,正闻一边陷入了沉思,然后渐渐的,他发现了自己所追随的师父的脚步慢了下来,停在一堵人墙后方。 几百?几千?几万?数不清的台北市民聚集在由景美通往新店大坪林的匝道出口上。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全部都停在这里?」道闻觉得奇怪。 人群拥塞,像是跨年时期看烟火的人潮,又像是大型演唱会散场的时候那样的人挤人。 眼前的人群蔓延在大概有三、四百公尺远的道路上,佔据了整条马路。 「人太多了,实在看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个子最高的正闻踮起脚尖也看不到人潮的尽头,但可以隐约地听到最远的那里似乎传来人们尖叫喝骂的声音。 「阿诚,你过来,我们来叠罗汉。」正闻叫来班上最高的学生让他骑在自己的肩膀上。 阿诚开开心心的爬上正闻的肩膀,然后战战兢兢地被正闻举得高高的。 「怎么样?看得出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老师??」阿诚的口气听起来十分担心:「前面的大人在打群架,打得好兇,好多人都流血了。」 「看样子不能带你们过去了。」正闻放下阿诚后忧心的对他说。 正闻一行人前方是因为打群架而停下来的人潮,后方则有陆陆续续逃过来的其他难民,很快的他们就会被夹在混乱的人群中间。 「正闻师父,我们不能再这样待在这里了,人再这样多下去,我们就没有办法好好照顾这些孩子了。」雁冰担心的走过来握住正闻的手。 「师父,你觉得呢?」正闻问我谦。 「我也觉得我们不该继续待在这里,太混乱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先朝着那边去吧!」我谦指着在幽暗的地下城里荧荧发光的银河商业大楼。 第十九章 百货公司 银河商业大楼就座落在景美第一商圈的心脏地带。 在地下城兴建之前,景美说实在的只是一个小地方,除了台北人以外大概没人知道这里。但是当地下城真的发展完备了以后,这个原来只不过是台北市边陲地带的小型商业节点就变得越来越重要。 「老师??我好累喔,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肚子好饿。」佳琪满脸沮丧的对胡老师说。 「我们现在要往那边去。」胡雁冰指着银河商业大楼说:「银河百货你应该有去过吧?我们去那边的美食街看看有没有东西可以吃。」 「可以吗!我要吃牛排盖饭!」佳琪一年最多只有机会去逛一次银河百货,而且每一次去逛完,吃的都是他爸爸妈妈带去的便当。 她只听佑杰形容过一次那道套餐,她就这样一直把牛排盖饭放在心上。 佳琪原本打算等自己十五岁可以打工了要自己存钱去吃一次,她还偷偷立志一定要带着爸爸妈妈一起吃,不过现在如果有机会可以提早吃到的话就真的是太棒了。 虽然对很多人而言百货公司的美食街只不过充满了贵又难吃的敲盘子黑店,但是对于一次也没有在美食街拥挤的用餐区吃过饭的佳琪而言,美食街的食物实在是太奢侈的梦想了。 「牛排盖饭吗??希望那家店里还有人在营业。」 胡雁冰完全不抱期望,看街上的人逃难逃成这样,百货公司里的人差不多也走光了吧! 她原本想的是,百货公司里有一些麵包店之类的,说不定架上还有食物。 「佳琪,我不觉得百货公司里还会有人在卖牛排盖饭吔!」比勇儿用乐观的语气说着悲观的事。 「喔??我想说我都没有吃过,难得有机会。」佳琪忍不住难过了起来,刚刚她还在幻想着该怎么办才能带一两块肉回去给爸妈吃的説??但她没有哭,像这种程度的小小失望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管他的!店里面没有人就没有人,到时候我煎给你吃。」道闻和尚扛着昱雯走到佳琪身边放下来让她自己站着,接着这个大和尚举起一隻安全帽一样巨大的手掌往佳琪的头顶轻轻拍下去,道闻和尚最怕看到小朋友难过了。 佳琪满怀希望的瞠着她那水汪汪大眼睛看着道闻。 「哼哼,就怕里面不只是没人喔!」我谦抬头看了看银河百货的招牌灯。 「师父,这个灯的亮法??」正闻也跟着他师父抬头看了一下,由于距离没有很远,没几步路正闻他们已经走到百货楼下了。 「你学得很快内!是啊,照这个招牌的这种亮法看起来,肯定已经有魔神仔在里面了。」 「这样我们还要进去吗?」正闻一脸担忧的说。 「一定得进去,为了那群人好。」我谦指着大马路上那些打群架的人。 「不会吧!那些人全都是被魔神仔控制的?也太多。」 「一半一半,他们只要控制着一部分的人,让他们去打另外一部分没被控制的人就好了。」 「所以如果我们要离开台北市,我们还真的得去处理这附近的魔神仔对吗?」 「是啊,我们进去吧!」我谦推开了银河百货公司一楼入口的旋转门。 一进去,他们所看到的景象其实跟一般的百货公司差不了多少,明亮、乾净、清爽,空气中还飘散着一股淡雅的室内香氛气味。 正门口一进门可以看到从天花板上撒下来的立体投影,那投影的主角是一位身材高?的年轻女性模特儿,她身穿米黄色短袖衬衫以及亚麻色的七分裤。她一手掛着樺木白的包包,一手搭在一隻黑色独角兽身上。她们的头顶漂浮着一行字:独角兽平价服饰,夏季特卖会,最后三天。 顺着投影出来的这一行字往上看,在天花板上,投影机的旁边是一道飘散着水雾的冷气出风口,风口的百页门歪歪斜斜的掛着,好像被不专业的冷气工人拆掉了却装不回去一样。 投影后方几公尺,是被翻得一团乱的收银台,收银台右边一段距离,是半掩着门的进货仓库。 「师父??」正闻用手肘推了推我谦。 「我有看到。」我谦点点头。 他们两个人都看到独角兽的投影后面有个又小又黑,还带了一点黄色的身影正好鑽进店里最后面的试衣间里。 「你们这么快就看到有问题的东西了?」随后推开旋转门进来的道闻和尚粗声粗气的说。 「嗯,师兄,你叫胡老师和那些小朋友先别进来,我们去处理处理。」 道闻听了便转身看了那些学生一眼,摇了摇头比出手势要他们在原地先等着。 胡雁冰和学生们看了他的表情和动作,会意了之后就乖乖地在百货公司门口席地而坐。 道闻转身走到他的师父和师弟身边,三个和尚很有默契的一起拿出了墨镜和耳机并且戴上,我谦从怀里掏了隻麦克风出来。 「我们的目标,是这栋大楼的中控播音室,这次我们要让他广播的东西可不是全馆週年庆打八折这种老掉牙的东西,这次我要让银河百货播完一整套的阿弥陀经!」我谦露出充满野性的笑容。 「唉呀!师父你老早就想这么干了对不对?」道闻走向一尊实体模特儿,用力扯下模特儿的手臂。 道闻握着那支假手的手腕,看起来是想把它当木棍,但是模特儿的肘关节并没有被固定,因此上臂左摇右晃的,看起来倒像是一根巨大的双节棍。 「喏,正闻,你拿去。」道闻把模特儿的另一隻手也拆下来丢给正闻。 「我是不太想伤害任何人啦??」正闻感觉起来有点为难,但他也不得不收下这个不像样的护身武器。 「我也不想动手伤害那些矮小的东西,知道他们的源流和现况之后我也觉得他们其实还挺可怜的。不过老弟,先保护好你自己四肢健全,别忘了你后面还有一堆小朋友要顾。」道闻说。 「事有轻重缓急,我懂。」 「懂了的话我们可就得来做一些粗鲁的事了。」我谦和尚指着刚才他们两个看见有魔神仔溜进去的试衣间。 这三位师徒里只有我谦学过几年防身术,真的要他们去制伏佔领整间百货公司的恐怖份子,说真的太超过了。不过,只要能预先解析对方的手段,他们的对手就跟小孩子差不多。没什么好怕的,只要够细心,同时有足够的勇气就行了。 「我去掀开门。」道闻走上前。 「正闻你注意一下四周,一定还有其他魔神仔躲在这边。」我谦指了指那道很明显被拆过的冷气出风口。 「师父要先念经吗?」正闻一边问我谦,一边走到出风口下。 「这次先不要,魔神仔一次大概三、四隻会一起行动,只有领头的那一隻会迷惑人。在确定那个东西的同伴在哪里之前我不想打草惊蛇,我在学校里那一次就是太早念经了,结果其他几隻魔神仔跑得不见踪影,只逮到了一隻几乎无害的小护卫,真正会迷惑人的那一隻却没有抓到。」我谦一边说着一边走向进货仓库。 「师父,我动手囉!」道闻举手搭上试衣间的门帘,正想拉开它?? 收银台边、仓库门还有天花板上的冷气出风口同时有了动静。 天花板簌簌的落下了一阵灰尘,一个浑身脏兮兮的黑皮肤小孩手上握着一根生锈的钢筋从冷气出风口跳向正闻。 同一时刻,我谦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扑向仓库门口,那个矮小的坏东西甚至还没有完全现身就被这个摇滚和尚掐住脖子按在地上。 正闻把假手向上一挥打在扑向他的那个魔神仔跨下,那个小黑怪掉在地板上,双手捂着跨下浑身抽抖。 正闻踢走了他掉在旁边的钢筋,随手找了件衣服把他绑在原地。 「?!」道闻一把扯下了试衣间的门帘,撑开那块大布往里面包上去,接着整袋拖出来。那门帘里面包着的是什么没有人亲眼看到,但听到里面一直传出粗野的咒骂声,再看那块门帘一包拼命蠕动挣扎的模样,十之八九是一隻魔神仔。 收银台上,一个满头大汗的魔神仔拿着一盏发红光的小手电筒闪烁的往那三个人的墨镜上照。他焦急又疑惑的看看手里那盏灯,又看看眼前这伙人。 「怎么会没用!」这个魔神仔崩溃的哀嚎。 「哼!」道闻拿起手中的模特儿假手使劲的往那个崩溃的傢伙头上丢过去。 鏗! 红灯没有再闪了,道闻拖着那包不停在挣扎的门帘走向收银台。 「我们上楼吧!」我谦擒着躲在仓库里面家伙走出来。 第二十章 仿生人格斗家 「要拷问一下他们吗?」道闻瞪着那些魔神仔说。 「你这是出家人该说的话吗?」正闻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师兄。 我谦从店里挑了几条皮带,一边捆缚这几隻魔神仔一边说:「拷问其实没有什么用,第一,魔神仔没有聪明到能够制定縝密的计划还能够按照计划做事,所以他们肯定也不知道自己其他同伴在搞什么鬼。第二,他们其实蛮讲义气的,用我们做得到的逼问手段大概什么也问不出来,我的手边没有自白剂,我们三个人也没有人会精神骇客的技术,弄不好还会被他们反骇进来。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把他们绑好好的,交给胡老师他们看着。」 正闻困惑的问:「真搞不懂,既然这些矮亚人既然智力并不高,他们到底是怎么从事精神骇客行为的?」 我谦耐心的告诉他:「很多复杂的事情都可以利用本能来做,就像是候鸟往返一样,说穿了其实没有难到哪里去,何况魔神仔再怎么说也算是智慧生物,只要能学习,能够尝试错误,突破平民的精神防火墙其实并不难。」 「好吧??那我们等一下该怎么行动?」道闻从师父手里接过一条皮带也开始束在那些魔神仔手上。 「照原定计划,去中控广播室。我猜这广播室应该会在十二楼。」我谦说。 「十二楼啊??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吔!」道闻感叹。 「对啊!现在又不能搭电梯。」正闻想到这里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地震一直都没有停,甚至也没有减轻,大家只是已经习惯了而已。但是电梯里的安全感测器可不会去习惯这件事,现在的电梯连门都不会打开。 「认命吧,我们三个就这样乖乖往上爬吧!」我谦拍了拍他那两个徒弟。 正闻点了点头,道闻则走回入口处向着旋转门那边大叫:「好了,这边暂时安全了,你们先进来吧!」 小朋友们立刻欢喜的推开门衝了进来,他们围在新抓到的四隻魔神仔身边又叫又笑了一会儿,然后女孩子们开始在店里到处逛,拿起散落四处的衣服在身上比来比去。而男孩子呢?他们仍然围在那五隻魔神仔身边,用幼稚的口气说着残忍的话。 政行再度为了魔神仔的事情跟大家吵了起来。 正闻走到胡雁冰身边温柔的对她说:「我们现在要再继续往上走,一两个小时之内大概很难回来,你们自己要小心,情况不对的话就丢下那五个魔神仔逃跑。」 「你要不要乾脆给她写一封与妻诀别书啦!」道闻坏笑的走过来勾着正闻肩膀。 雁冰也回给正闻一个温柔的微笑,正闻笑着回勾着道闻的肩膀再度向雁冰说:「我们去去就回。」 「一路小心,注意安全。」雁冰的微笑和语气都很含蓄。 三个和尚没有电梯可以搭乘,所以他们只好沿着手扶梯先一路顺着这间百货公司规划的动线往上爬。 虽然很累,但是当他们爬到七楼的体育户外用品专卖楼层时,他们倒是顺手补充了几根铝合金球棒和玩滑板专用的护膝、护肘以及安全帽,道闻还在展示用的球场上拆了一块羽球网走。 「等等碰到魔神仔这个会很有用。」道闻得意的说。 到了整个门市的最上层,那是一个用来举办各种临时活动的空间,现在可能正是换档期间吧?整个楼层看起来像是布置到一半的婚宴会场。 有几个人眼神失焦的散立在楼层各处,他们看起来精神涣散又身体虚弱,像是被人逼着罚站了八个小时之久一样。 「这些看起来都是被魔神仔骇进意识中枢的人。」正闻说。 「对,这些比较像是备用的,魔神仔一次没有办法操作超过两个人,所以多抓到的他们都会先催眠好再找个地方集中放着。」我谦说。 「这些人有危险性吗?」道闻扫视了那些人一眼,然后他掂了掂手中的球棒,他已经准备好要打一架了。 我谦看了一眼这些被抓到的无辜市民说:「不一定,这要看抓到他们的那隻魔神仔是不是够经验老到,老练的魔神仔会给他们放个警告指令,一发现有风吹草动他们立刻会切换过来。」 「所以我们得尽量想办法躲过那些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人吗?」 「不!我想我们再隐密也没有用了,那边已经有人发现我们了。」道闻一手握好球棒,一手把手中的羽球网准备好。 正闻和我谦顺着道闻的视线看过去,有三个高头大马的男人打开了防火用的逃生门,他们手中各自拿着扫把、灭火器和一张折凳。 「师父,我们要跟这些人打吗?」正闻担心的问。 被魔神仔催眠的人比魔神仔本身还要危险,魔神仔会透过脑内插件调整俘虏的内分泌。 当一个人在无意识的状况下,他的肾上腺素、升糖素和脑内啡被刻意调高的时候,这个人会变得非常危险。他会变得力大无穷而且动作迅速,最糟糕的是他根本没有理智,而且所有行动都不计后果。 正闻回想起比勇儿跟佑杰着魔了那时候的情形,还有胡雁冰那失去人性的模样。 那还只是儿童和女性,眼前是三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在魔神仔的操作下,只怕连倒拔垂杨柳这种特技一样扯的事情他们也做得到。 我谦师父说:「你们放心,我们不会和任何被魔神仔俘虏的人打起来的。」 「那么,我们该??」 「我们应该超渡他们。」我谦拿起了他的麦克风调大音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 银河百货十二楼,由于正处在换档期间,整个楼层空荡荡的其实没有多少障碍物,因此唸经的声音很响亮的不断回盪在四壁之间。 整个十二楼都是我谦法师的诵经声,散佈在这个楼层各处被俘虏的台北市民们听到诵经声以后,纷纷就地瘫倒,只除了眼前那三个高大的男人,他们一脸诧异与戒备。 「what!peoplehypnotizedbythoseblackgoblinscanevencastspells!」一个穿着蓝色水兵服,两手各自套了一圈左轮弹筒的傢伙用着夸张又吃惊的语气叫了出来。 「whatthehellareyoutalkingabout,justlookattheireyes!theyareheretofuckwiththoseblackgoblinsinthisbuilding,justlikeus.」三人之中一个戴着牛仔帽子,手拿灭火器看起来像个黑人牛仔的傢伙搥了他同伴一拳。 「hello!」最后一位个头高大身穿皮草短背心的亚裔男子丢下了他手中的折凳向我谦他们走来。 看着对方接近,三个和尚不自觉的举高了手中的球棒。 「easy!easyman!??oops!??启用标准华语??放轻松!放轻松老兄!我们没有敌意,我们是仿生人机体,而且是格斗用的,如果我们要伤害你们的话,你们现在不会还站着。你们应该看得出来,跟我们起衝突对你们没有好处。」一个温润的男性嗓音从这个看起来像蒙古摔角武士的男人胸口间传出来,听起来这不是他本来的声音,而是透过翻译软体的语音功能来发话的。 「那可不见得。」我谦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把金刚杵造型的轻便式能量输出装置,他转腕一甩,杵尖就劈劈啪啪的开始冒出电光。 「wowwowwow!老兄,你手上有那么危险的东西要先讲啊!」两手都是左轮弹筒的傢伙立刻举起了双手。 「放心,没事的,就算你们已经被魔神仔操作了,这东西也不会招呼在你们身上。」我谦笑了笑把金刚杵收回怀中。 「等一下!你是人体左轮英格森!」道闻忽然间双眼放光兴奋的大叫了起来。 「yo!老兄你认得我!」 「认得,当然认得,虽然你算是新人,但好歹也是wacc的现伇格斗家。放下手吧,你吓不了人的,大家都知道你的弹筒里根本不放子弹的。」 「嘿!我得去跟我的形象经记人好好聊聊了。」英格森摊了摊手。 「所以你们也是意识清醒的!那看起来我们的目标应该一样。」那个带着牛仔帽的人轻声细语的说。 「现在说话的这一个是疯狂牛仔——鲁宾.詹姆士,他的身手不错,上个礼拜我才看到他拆了现役冠军的锁骨。」道闻像是在炫耀球员卡的国中生一样向师父和师弟介绍眼前的人。 「然后我就立刻被她摘掉了脑袋踢得远远的了,呵呵!那只是舞台効果而已,真的打起来我才没有本事拆了战斗天使的锁骨。」疯狂牛仔摘下帽子绅士的对三个和尚行礼。 「所以这位就是专门杀戮仿生人的蒙古吸尘器,苏赫巴鲁.孛儿只斤!」道闻笑的合不拢嘴了。 「呃??你别太把我在擂台上的表现当真,我是专门扮演反派的。」 道闻当然知道这些事情,不过格斗赛这种东西,如果你用太认真的心情去计较每一份真实,那反而太过天真。看戏的人之所以入戏不是因为他们相信那些戏是真的,而是因为他们想要相信那些戏是真的。 「哈哈,我知道,你们三个都是大反派,那你们在这里干嘛。」道闻大喇喇的说着。 「我们要去找出那些黑色的哥布林,他们看起来似乎会一点催眠术,我们的巡回表演赛里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好几个选手被他们带走了。」鲁宾詹姆士说。 「你说的黑色哥布林大概就是指魔神仔吧?还好我们在各自去找那些魔神仔之前先碰面了。」我谦和尚语重心长的说。 「为什么?」 我谦说:「你们不知道这些黑色哥布林的手段是什么,所以你们去大概也是自投罗网被他们催眠而已。而我们不知道他们俘虏了几个格斗能力超群的仿生人格斗家,所以我们碰到他们大概也是非死即伤。」 「well!itiswritten!」疯狂牛仔猛然间冒出了一句他的母语,大家这才发现,原来他并没有使用翻译软体。 「我也觉得这似乎是冥冥中注定的。」正闻想起了怙印老尼的预言,也许跑到景美就是为了遇到这一群人也说不定。 「那么,我们也别再寒暄了,过去打倒那些黑墨墨的小怪物,解放台北市民吧!」道闻帅气的拿起球棒和羽球网。 第二十一章 轻松压制 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深夜,大概是三点或四点吧,正闻他们师徒三人说真的是累翻了,但是眼前不是休息的时候,他们必须把潜伏在这间百货公司里的矮小亚人类抓住,不然大家怎么样也没有办法安心的休息。 银河百货十二楼的后半部有整整半个楼层是没有对外开放的,这里有一部分是员工的休息室,一部分是管线的中继管理机房,还有一部分则是中央监控管理室,整个大楼的监控摄影机、广播和网路系统全部都在十二楼的中控室。 如果你们是一群想要劫持整个百货公司的恐怖份子的话,这里肯定是必须先佔领的据点。 正闻他们以及刚刚碰面的那三个仿生人格斗家静悄悄的摸进了银河百货的员工休息室,更多被魔神仔俘获的台北市民像是丧尸一样的杵在这里。 「wow!这么多个被催眠的人,就算我们三个是wacc的格斗家还是会被他们给拆了吧?」英格森故作惊讶的低声说。 「heydude!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们似乎是施放了什么咒语,那些被催眠的傢伙听到你们的咒语全部都倒下来了,那是什么原理?」鲁宾.詹姆士问我谦,他是个理性的人,才不相信魔法还是什么的东西真的有在作用。 我谦说:「这些魔神仔的早期设计者已经帮他们内键成厌恶反覆单调而且平板的人声诵唱,所以任何宗教经典的诵念都可以让这些小坏蛋进入短期失能的状态。」 「能够再用一次吗?」 「正有此意,不过这一次换我的徒弟来唸。」 我谦把麦克风交给了正闻说:「我们这群人里面,你的搏斗能力无庸置疑是最差的,所以由你来念经你不反对吧?」 这没什么好反驳的,虽然说冒险故事的男主角不能够大开无双好像没什么卖点,但反正正闻从来也不喜欢把自己当成顶着主角威能的英雄,他觉得这样实在太过粗野了。 正闻毫不犹豫的拿起了麦克风,看着其他五个人准备好一阵衝锋之后,他虔敬的诵念了一段香赞:「炉香乍热,法界蒙薰,诸佛海会悉遥闻。随意结祥云,诚意方殷,诸佛现全身。南无香云盖菩萨摩訶萨??」 懂佛法,稍微有跟着修佛的人都知道,这个香赞只是个开头而已,这甚至算不上正式念经,就像你去看电影的时候会先播一些预告以及场地介绍一样,那不过是个引子。 但这也足够让听到这声音的所有人类解脱魔神仔的束缚了,员工休息室里歪七扭八的倒了一片,正闻跟进一边唸经一边帮助倒下的人,其他五个人则头也不回的向着中控室突击。 苏赫巴鲁直接撞破了中控室的大门,道闻跟在后面拿起羽毛球网看都不看就向里面一拋,鲁宾和英格森跟在后面向室内左右镇压,我谦则垫后防止有人落跑。 门里的像伙全被苏赫巴鲁吓了一跳,他们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几乎都被道闻罩个正着,紧接着就被这群格斗家击晕在地。 聚集在中控室里的魔神仔有三组,他们的头头都像是被雷打到一样的晕倒在地。看样子应该是因为跟他们的俘虏共用听觉讯号,然后一下子直接听了大量的佛经,受不了就晕倒在地。 前一刻,几个小嘍囉正不知所措的摇着他们的老大;下一刻,他们就被网子缠住,然后被忽然衝进来的仿生人打倒在地。 真是够慌的了,一下子整间中控室内充满了亚人类的尖叫声。 我谦一伙人稍微停了一毫秒,用眼角馀光扫视了四周,他们这才发现,不只是魔神仔,这里还有个子更矮小,专门负责精密机械工作的鞋匠精灵,跟头颅大到让身体比例逼近二头身,专门处理电脑作业的繁脑人。 「糟糕!这下子要造杀业了??」我谦没料到魔神仔会跟其他亚人类一起出现在这里。 中控机台边,两个繁脑人直接一阵抽蓄伏倒在案。我谦一脸于心不忍的样子走上前翻看那两个胆小的亚人类。 「师父??」道闻走上前。 「唉??繁脑人的中枢神经实在太过复杂又敏感了,如果早知道这里有那些家伙,我们就不该那么大动作的衝进来。」我谦看着那个头颅巨大的小亚人,他的鼻孔流出殷红的两排血,双眼也是充满血丝的瞪得大大的,他们直接被破门声给吓死了。 另一边,三个仿生人像是开了无双一样,摧枯拉朽的把整间屋子里所有的矮亚人全数压制在地。 最后一个被英格森抓住的魔神仔不服气的大叫:「你们再嚣张啊!等我们的同伴来了,你们就死定了。」魔神仔在被封上嘴之前仍然愤恨的叫嚣着。 然后,当大家没有注意的时候,中控室的门边迸出了一串逃跑的脚步声,大家一回头发现,门后方隐约闪出了一两个魔神仔逃离的身影。 「糟糕了,他们有人逃掉了!」疯狂牛仔起身就想要去追,但是我谦和尚拦住了他。 「不用急着追,反正他们还在这栋大楼里。」我谦走向播音台,设定好的录音及播音。 他清了清喉咙开始唸经:「从是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名曰极乐。其土有佛,号阿弥陀,今现在说法,舍利弗。彼土何故名为极乐?其国眾生,无有眾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 我谦和尚诵唱的阿弥陀经这下子真的是宛如天鼓雷音一样的激盪击打在银河中。 虽然他们没有亲眼看见,但逃散在这栋大楼里的魔神仔们已经在每一个楼层里躺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 「……彼佛国土,常作天乐。黄金为地,昼夜六时,雨天曼陀罗华。其土眾生,常以清旦,各以衣裓,盛眾妙华,供养他方十万亿佛??」 唸完了这偈佛说阿弥陀经,我谦表情轻松愉悦的将刚才录好的诵经声设定成反覆播放,然后让它像背景音乐一般的全天候在百货公司里回响。 「把百货公司里的轻音乐换成佛经,打从我剃度出家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想这么做了!」我谦得意又满足的顺了顺他下頦戟张的红髯。 第二十二章 休息 「银河百货里的受困民眾请注意,请留意观察你们的四周是不是有野生的魔神仔,现在会进行一系列的佛经播放,在诵经声的作用下,魔神仔会进入失能状态,请就近去找寻能够捆绑他们的东西,尽可能制伏他们,然后带到一楼的独角兽平价服饰集中处理。」 银河百货里的广播响起了我谦的建议,百货公司里到处都是恍如大梦初醒的台北市民,他们大概没有办法立刻理解这段广播的意义。但是没关係,我谦把这段广播的内容设定成每半小时会重复一次,并且背景音乐是他自己的佛说阿弥陀经诵唱常驻。在备用电源中断之前,他们应该能够轻易扫荡整栋大楼里的魔神仔。 我谦一行人留下了英格森和苏赫巴鲁看管中控室,然后他们回到一楼那间平价服饰店。 胡老师和那些孩子们不知道从哪里收集来了一些寝具和野营用品,她让小孩子们安心又舒服的睡着。 在她们的身边多了几个大人,其中几个打扮的相当夸张显眼,看起来应该是从事某种表演的人,他们大概就是鲁宾.詹姆士那些被迷走的同伴吧! 另一方面,这里也多了好多被制服的魔神仔,看样子我谦的广播相当有效果。 鲁宾.詹姆士看到自己的同伴们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眼前,他开心的上前与他们拥抱。 大家听我谦说明了事件发生到目前为止的情形,有的人决定立刻离开百货公司,想到外面寻找生路,但有的人则认为应该要待在原地,政府一定会派人进来救援台北市民的。 我谦告诉想要自行离开的人:「如果你们要出去另找生路的话,请你记得我们这边还有人,记得帮我们找一点救兵回来。我们必须先留在这间百货公司里,我们带了太多孩子了,没办法出去外面冒险。」 承平时期,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往往是尔虞我诈的,但在灾难中,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互相托付又是那么的自然,那些想要离开的人一个一个爽快的答应我谦法师的请託。 然后,在大家似乎都安心了之后,三个和尚一整天的辛劳一下子全衝了上来。 「我们一定得要先休息了,照看孩子们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们了。」正闻一身疲惫的拜託留在百货公司里的其他人,没有人好意思推辞。 正闻他们就在一楼随便找了一些比较僻静的地方,拉了几件卖场里卖的外套和衣服铺在地上,将就将就的睡了。 称不上是一夜好梦,但他们的确是一下子就睡得又沉又死。这伙在十二楼闯荡夺回银河商业大楼的人入睡时其实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所以当他们飢饿又浑身痠痛的醒来时,已经是晩上七点多了。 正闻被身边躁动的师兄吵醒,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拍了拍脸,把自己弄得更清醒一点。他起身时发现身体一阵虚浮,晃晃然的好像晕船了一样,摇晃了一天半的地震在他们休息的时候竟然渐渐不知不觉地停了。已经习惯了地震的摇晃,现在当地表回復稳定以后,正闻反而觉得怪怪的。 眼下台北地下城大部分的地区都是属于电力中断的状态,因此外面的天色看起来永远是黑的。百货公司备用发电机组电量有限,除了广播和少数必要的照明以外,能关掉的东西全都关了。虽然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现在的银河百货从上到下都是一片昏昏的暗暗的。 在阴暗的光线中,道闻伸了个懒腰坐起身子抱怨:「噢!我已经累到连躺在这种硬地板上都可以睡死七八个小时了??」 跑过了大半个台北市,爬了十二层楼,打了几场架,这的确是够累人的。 「可不是吗,不过现在也不是放松的时候。」正闻说。 道闻站起身来说:「我到处去看看有什么东西能用的。」他四处绕了一圈,然后就往百货公司通往地下一楼的手扶梯走去。 正闻走到服饰店的柜檯前,他看到疯狂牛仔正闭着眼睛用柜檯旁的插座充电。 柜檯的结帐区外,我谦师父正在指挥眾人搬运各种置物架、橱柜、沙发之类的重物去堆在百货公司的各个出入口。 「师父。」 「你醒了?才睡六七个小时够吗?」 「醒了就是醒了,再回去补眠也没意义。」 「该休息就要休息,现在的台北地下城随时可能出现需要你有体力应付的突发状况。」 「这个我知道。师父你现在在做什么?」 「调动人力把百货公司的入口全部堵起来。」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还记得我们昨天进百货公司之前在大马路上碰到的那一群打群架的人吗?」 「怎么了吗?莫非他们还在打?」 「早就打完了,他们现在全部都静静的站在原地,像树林一样。」 「意思是说他们全都被魔神仔迷走了!」 「是啊,所以我们一定得先做准备,不然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衝进这栋大楼里。」 「这些障碍物挡得住吗?」 我谦看着一楼那间几乎是半开放的服饰店莫可奈何的笑了笑:「呵呵!大概很难吧,到时候我们一定会撤退到二楼以上,不过一、二楼之间就只有一座手扶梯和两道逃生梯,到时候撤退到二楼会比一楼好守。」 红鬍子老和尚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吃饭了没。」 「还没??」 「b1有美食街,我们这次救出来的人里面有几个那边的员工现在正在帮大家弄吃的,你下去吃顿饭吧。」 正闻的肚子着实饿得有点受不了了,他听从师父的建议往楼下走去。食物的香味飘散在整个美食街中,正闻在一间铁板烧店前面看见了熟悉的高大身形。他走过去,看到道闻坐在那喝着冰红茶,他正口沫横飞的跟铁板烧店的厨师间聊,而店舖后面有两个员工忙进忙出的跑来跑去。道闻的身后放置了一台巨大的动力外骨骼,隔壁的位置则坐着一个小女孩正在开心的吃着牛排盖饭。 「佳琪,终于吃到你想吃的东西了。」正闻温柔的拍了拍她的头。 「唔!嗯??」佳琪吃的满嘴肉,她根本没办法好好回答。 「这个老闆真的是心中有佛啊!」道闻哈哈大笑,他一脸慈祥的看着身边的小孩。 「人家心中有佛,但我们也不能让人家难做人啊。」我谦的声音很手扶梯的方向传了过来。 铁板烧老闆虽然热心的把店里的食物库存开放,让大家吃了一个彻底,但我谦看出来他其实心里很为难。 「拿去吧!」我谦走到正闻旁边掏出了一串蜜蜡琥珀念珠:「这应该足够支付这里库存的全部食材了。」他摘下其中几颗珠子。 铁板烧店的老闆连忙推辞:「不、不、不,现在大家都在共患难,我这也是应该的。」 「收下吧,你不是做慈善事业的,我才是。你要养家活口,要支付员工薪资,我这个东西也是来自十方捐赠,本来也应该要回归十方。你如果还是觉得心里想为大家再多做点什么,就帮忙煮一点好吃的东西给大家吃,然后以后的日子多作点布施就好了。」说完之后我谦和尚又往别的摊位走去。 「阿弥陀佛,师父想吃些什么?」铁板烧老闆擦了擦自己一头汗。 一旁的道闻已经在埋头大啖他的香煎沙朗。 正闻抬头看了一下菜单:香煎沙朗(素) 呃?? 「豆芽莱、豆腐、高丽菜。」正闻期待的说着。 第二十三章 备战 景美夜市附近,大马路上那些被魔神仔逮到的人现在还是站在那里,他们有些人可能因为脱水、体力不支、营养不良或者是各种其他身体因素倒了下来,但是只要还有人站在那边,当魔神仔发现这栋百货公司已经不在他们掌握之中的时候,他们立刻就会驱动这些俘虏前来包围。 「我们的准备怎么做都不够多。」我谦忙碌的调度倖存者进行各种防御措施。 他把大人和小孩子们三个人分成一组在整栋百货公司里四处搜索,他们要找的东西很多。 第一要务是确保食物和饮水,这些东西百货公司里应该不少。第二是再找找看还有没有未被发现的亚人类潜伏着。许多人都亲眼看到了,不只是魔神仔,还有其他相当多种类的矮亚人也在东躲西藏的。第三是找出照明、扩音设备还有各种充电器和电池,这栋百货公司的备用电力迟早耗尽,如果到时候外界的救援还没来,那他们势必面临魔神仔的一番反扑。 最后,除了各种必须物资以外,人们尽可能的蒐集防身武器:保全人员办公室里的甩棍和电击枪,各种重物和长柄工具,户外及体育用品专柜的各种球棒、球棍,硬式球类、登山杖、登山镐,厨具里的菜刀、拍肉锤、平底锅,五金卖场里的锥子、锤子、起子??这些通通都被他们被搬到二楼去了。 道闻穿着动力外骨骼在各楼层搬运大型家具堆在楼梯口。 「我以前干过工地粗活,这东西我用起来还算顺手,它多少能帮我们一点忙。」他看起来心情既充实又愉快。 政行和魔神仔玩开了,他和胡老师被指派来看管这些被抓到的魔神仔。 政行开心的和烂笋尖玩着黑白配,阿炳和阿诚收集完东西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们两个玩在一起总会忍不住酸一两句。 「你们两个要不要乾脆结婚啦!生个小魔神仔好了!」 他们两个的口气又酸又恶毒,但政行倒是完全不以为意。正闻这才注意到,虽然性别特徵并不明显,但烂笋尖原来是个雌性??不,女性的魔神仔。 虽然这只是一句儿童的戏言,然而还真的有人尝试过製造魔神仔与人类的混血,不过到目前为止仅仅只有少数个案成功。 虽然说所有的亚人类基因编辑生物最初的设计都是以人类为基础的,不过就物种角度来说,我们和他们可以确定是不同的物种。因为人类和魔神仔是无法生下有生殖能力的后代的,虽然偶尔还是会有些混血的案例,但记录上一直都没有出现过魔神仔和人类的第二子代。 即使魔神仔和人类的基因相似度极高,与人类的接触机会又相当频繁,但是一直都没有半魔神仔的族群出现在这个社会中。 正闻是个细心的人,因此他被我谦要求到各个楼层去检查看看有没有还没被揪出来的矮亚人。 上上下下来来回回走的正闻几乎在每个楼层都会碰到受困的台北市民,就这样一天下来,记心好的正闻差不多对每一位受困民眾都有点印象了。 这一天就这样匆匆忙忙地飘了过去,政府的救援还是迟迟没有出现。 由于地下城与外界的联系已经中断,人们很难去感觉到真实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昼夜感,即使有还算是准确的脑内插件计时器,大家的生理时鐘还是被打乱了,每一个人的睡眠时间都不怎么同步。 昏暗的百货公司里,人们总是忙进忙出的,大家都很慌张,大家都很不安,而越是不安就越想要多作点准备。 第三天,正闻还是跟昨天一样从上到下走了一遍,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揪出任何一隻隐藏起来的亚人类,所以也许真的没有躲起来的魔神仔了吧? 他从十二楼的中控室离开,顺着手扶梯走到七楼,他在这里遶了一圈,什么值得注意的事也没看到。 这里的帐篷和露营椅、睡袋之类的野营用具早就被搬到一、二楼了,整个楼层被清得空荡荡的,看起来颇为乾净明亮。 有一个穿着看起来颇为体面的老绅士戴着一顶渔夫帽在一间专门贩售高空弹跳或者滑翔伞之类的极限运动器材门市边瀏览、翻看,他身边跟着两个小孩,他们的互动有着满满的祖孙之情,三个人悠闲的挑捡,就像是在灾难没发生之前一样的逛着百货。 有一些男男女女,正在安全门边讨论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带走,男人与男人之间高谈阔论着各种可能的阴谋;女人与女人之间则互相安慰、打气,告诉彼此未来还有希望。 正闻看见道闻努力的从八楼的娱乐器材部门扛着一架钢琴下楼,他从美食街里找到的那具动力外骨骼让他举重若轻,但是拿钢琴去当作阻挡敌人的路障,这实在太过焚琴煮鹤。 我谦从六楼的手扶梯走上来,经过正闻身边时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正闻知道师父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做,因而他们彼此没有多打招呼。 在这个楼层,明亮的日光灯管照着所有残留下来的商品,有几个小孩子在这边到处搜刮,但即使这层楼的灯全部都被打开了,他们也是东翻西找的似乎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正闻忽然间觉得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在,他觉得有什么怪怪的,但应该不是魔神仔。 一个轻柔的女声从安全门边传出来:「这一层楼是怎样了?好亮啊!」胡雁冰从门边讨论事情的那一群男女之中挤出来走到正闻身边。 正闻觉得有点惭愧,他竟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曖昧对象就在附近。 正闻用眼角偷偷瞄了瞄他的师父和师兄,那两个人正故作正经的假装在讨论事情,但他们两个的演技实在差劲到不行,假装得实在太像假装的了。 正闻正在思考着如何恰当的回应眼前的女伴,却听到钢琴滚落手扶梯的巨响。他转头看向师父和师兄,只见他们两个都一脸担心的向他衝过来。顺着这两个和尚的眼神回头望去,正闻看到那位刚才在瀏览运动器材的老绅士英姿颯颯的向自己走过来。 老绅士走到正闻眼前脱下了他头上的渔夫帽说:「你们好,敝姓林,你们也许有见过我,也许没有??」他微微的欠身行礼。 道闻和我谦来到不远处,他们戒备着那两个小孩??不,那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小孩,那是两个皮肤白皙而且衣着整齐的魔神仔。 第二十四章 最终BOSS的邪恶计划 「他是林嗣延,几个世纪前创立人类基因保存协会的傢伙,最早把復活备份商业化的人,一个传说一样的企业家,歷史课本上有他的照片。」我谦说。 「唉呀!真是见识渊博的当代第一武僧!」林嗣延由衷的讚叹。 「说得好像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一样咧。」我谦笑了,言不由衷的笑了。 「敝公司在业务扩张期最重要的客户之一我怎么可能会没有放在心里面呢!没有您当初挹注的资金,现今这个时代的復活备份產业怎么会如此蓬勃发展呢?」 「你们可是用这些技术赚得满坑满谷了吧!」 「託你的福,这些钱我可是实实在在的挥霍了好几十年也等不到它罄尽,不过我现在已经退休囉,人类基因保存协会现在有年轻人在管理,我乐得云游四海到处玩。」 「可是你现在也跟我们一样被困在这里了,六百年的冗长人生,在这种情况下结束会不会太意外了?」 「怎么会意外呢?我出现在这里完完全全很合理呀!」 「合理?」 「我直截了当的告诉你们,我就是这次台北地下城事件的大反派,该为几千甚至几万条人命负责的元兇。」 眾人儍眼了。 「你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然后告诉我们你就是大魔王?你想要我们打倒你吗?」道闻恶狠狠地呛他。 「当然不是这么直白的剧情,你们不是我这齣戏的角色,我也不是你们冒险的终点。不久之后在地下城的某处肯定会有一群人去想办法阻止地下城崩溃,他们可能是军队、警察、医护、消防人员或是其他见义勇为而且有本事的傢伙,他们大概就会是这一次地下城事件的勇者,会是一群名留青史的英雄。 不过你们和他们不一样,拯救地下城不是你们该做的事,你们要拯救的东西更多而且更大。你们有另外的任务,我就是来告诉你们你们要干嘛的。」 「让一个反派来指导我们前途?这会不会有点荒谬?」道闻听了这话更不爽了。 「要不要顺着我的意思做由你们判断,我只是要来告诉你们辰星之軫的原型机已经完成了,就放在城心学院的末日碉堡之中。离地下城完全崩溃还有两天的时间,失去了这台原型机,軫的运作大概还要再晚个一百年吧!」 正闻摇了摇头说:「我们早就知道軫的硬体已经完成了,不过即使没有那架軫,就算全部从零开始也不可能要那么久。如厌和尚和我知道軫的运作原理,即使原始资料全都逸失了,我们了不起花个二十年就可以重新再开始。」 「那是要在如厌和尚还活着的前提下。」林嗣延的表情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一个在通讯软体上散布假消息的农场文写手。 「你是什么意思?」 「如厌和尚已经被暗杀了。」 「可是宗师有好几个復活备份??」 「你知道完全人格谋杀是什么吗?」 「我知道,但??这很难做到吧?」正闻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妙。 完全人格谋杀??杀掉一个人的肉体,然后找出他所有的人格以及精神备份并且删除掉,这是最极端的杀人手法。 「只要趁谋杀的对象意识还能运作时解析他的记忆,找出他復活备份在哪里其实并不难。」 「不会吧!这要多么恨一个人才会去做这种事?」 「不是因为恨,是因为利益。」 「谁会做这种事?做这种事对谁有好处?」 「想想看谁是离你们最近的独裁者?」 「??」 正闻一行人皆无语,大家都知道,那是台湾的一个恶劣隣居,你不能说这个国家任何坏话,不然你的声音只会在茫茫的资讯大海中销声匿跡。 「他们已经窃取了辰星之軫的部分开发资料,接下来只要找几个跟你差不多的天才,他们就可以製造出自己的軫。」 「我不反对他们这么做,軫越多越好,这样子所有的人就有更多的復活管道。」 「喔!你真的是个好人,所以你没办法想像坏人有多自私。他们当然不希望世界上有这么多軫,他们希望世界上只有一个,而且必须在他们手中,所以在如厌之后,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他们也要对我进行完全人格谋杀!?」 「对,他们会,而且一定会成功,我们阻止不了他们,台湾这个岛里面有太多他们安插的背叛者了,不然你以为身为有情宗教主这么位高权重的人,他们怎么暗杀成功的?」 「那我是死定了的意思?」 我谦数落了正闻一句:「笨徒弟,如果你死定了他干嘛来找你?」 林嗣延轻松的对我谦眨了眨眼说:「你这个庞克老和尚,我们两个想法挺合得来的。」 「我该怎么做?」正闻虚心的问。 林嗣延张开双手摆出一副救世弥赛亚的姿势说:「我已经塑造了一场巨大的灾难,只要你被捲进这场灾难中,你的死亡会被视为无可避免的现实,你的其他人格备份肯定会被他们销毁,但是你本人我有安排。 接下来台北地下城肯定会完全毁灭,在这之前你必须进入地下城底部的城心学院,你必须住进那里面的末日碉堡。整个城市都会变成你的墓碑,你会被掩埋在台北地下城的最深处,城市的废墟会保护你一直到你完成了辰星之軫。然后在遥远的未来,会有人把你挖出来。」 「为了我一个人的存活要让这么多人跟我陪葬?我做不到如此自私的事。」 「呵呵,你知道台北市民购买復活备份的比率有多少吗?」 正闻默不作声,他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个数字是多少。 「百分六十七,三分之二强的台北市民会像是洪水之后发芽的种子一样再度从台北盆地中冒出头来。而剩下的三分之一就要依靠你的辰星之軫了。」林嗣延低头吊眼睬着正闻。 「那个未来会有多遥远?」胡雁冰忽然担心的问。 「你希望能陪伴他一起走下去对吗?」林嗣延歪了歪嘴角。 「你为什么觉得我想?」 「因为你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热情。女人,都这个年纪了,你不该再被荷尔蒙左右。」 这位老企业家看似只对眼前的人说话,但其实他一直都在观察身边所有的人。 「我知道的??我只是想想而已。而且我也知道我其实帮不了他什么忙,甚至会拖累他吧!」 「噢!你这么理性可不适合当大冒险的女主角啊!」 「虽然我也曾经是个爱作梦的少女,不过我知道我不是那个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 「但是如果我给你适当的机会和能力呢?」 「你会给我什么?」 「一组登入帐号及密码。」 「有关于什么的?」 「一台最新型的高性能二重身机体——战斗天使。」 「我们会用到这么夸张的东西?」 「会的,虽然目前台北地下城里的坏蛋都是我所安排的亚人类,但是就我所知,至少还有两股势力在争夺独佔軫的机会,你们一定会需要自保的设备。」 「可以告诉我们那是些什么人吗?至少让我们知道敌人是谁。」 「奥匈王国跟新汉帝国,当今国际社会又重新流行的开明专制主义的两大支持者。」 道闻怀疑的问:「你为什么要为正闻做到这个地步?」 「如果我说是为了我自己的话,你们一定会觉得我是一个失心疯的卖帽人。但是你们认真想想,当一个人富有到我这个程度,在歷史上也已经达成了许多有意义的成就,他还需要再追求什么?」 「权力??你有了。生命??你们人类基因保存协会就是专门在做生命备份的。爱情?」正闻懦懦的反问。 一瞬间,林嗣延的表情松懈了下来,但一毫秒都不到的动摇立刻被他自信的笑容盖过:「不论我爱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以我的身分地位来看,怎么想都不可能有缺吧?」 「难说噢!即使你有钱买下街头上所有人手里的钥匙,但真正能开你家门的还是你手中原有的那一把。」道闻悻悻的说。 「这位师父在出家前或许曾经遇过一些伤心事吧?我想你对我是过度自我投射了。」 「那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想要培塑一整个人类文明。」 「培塑?」 「是啊!硬要从人类已经有的辞汇里挑一个出来用的话,那就是培塑。我要看着人类文明演替,在其中穿针引线,点燃灵感。」 「听起来你把自己当成神了。」 「我自己觉得已经差不多是个神了,所以我没有再往上追求更高境界的意思。」 「那样的话,你自己化身成为唯一的独裁者不是会比较方便吗?」 「那可不是我想要的效果,就算是再方便又如何?独裁社会扼杀掉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允许文明世界的各个层面都达到自由的最大化比较有意思,如果你是个画家,你肯定不希望自己的调色盘上只有一种顏色。」 「好吧!这个老家伙是有一点不太正常。」道闻耸了耸肩。 「但是我们眼前最好的出路可能就是听他的话。」我谦抱手环胸。 道闻问眼前这个大反派:「既然你说你是地下城事件的原兇,这些亚人类也是你安排的,你可不可以帮助我们离开地下城?」 「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这些魔神仔有他们自己的老大,我跟他们的关係其实比较像是结盟,我没有办法百分之百控制他们。」 「但是如果我们没有办法离开这里,正闻就不可能依照你说的到城心学院躲进末日之门里。」雁冰面有忧色。 正闻断然拒绝:「不行,就算我们能单独脱离也不行,那这边的孩子怎么办!他们还这么小就要面对灾难带来的残酷和绝望吗?」 「唉呀??还是你们这些道德感高的人比较难缠。 不然这样好了,虽然我已经管不动人类基因保存协会了,但我还是可以出资请他们组织几个搜索救难队,两天以内肯定会有人进入台北地下城执行救援活动,你们觉得如何?」 「你有办法离开台北地下城?」正闻惊讶的说。 「只有我一个人的话,进出此地就跟进出我家的后院一样简单。」 「那??」正闻似乎又抱有点希望。 「我是没办法带你们出去的喔。」 「国军呢?我们台湾的政府没办法派出人力吗?」我谦不悦的问。 「请你相信我,他们已经尽力了,但是你们那个坏邻居一听到你们地震震到整个首都都沦陷,他们完全是见猎心喜呀,现在有两个舰队包围了台湾南北,台湾所有的军人都在备战状态,而警察和消防员嘛??他们大概不会是亚人类的对手,现在的台北地下城可不是只有魔神仔。」 「两天??你说的救援人手真的会来吧?」胡老师担心的想起她那些学生。 「会的,会的,他们也会以为我在地下城里,所以他们一定会派出最厉害的人,你们只要好好的等就好。」林嗣延安慰她。 「除了相信你我们也没别的办法了??」我谦相当不爽,他最讨厌受人摆布又不得不接受。 「对了!」林嗣延似乎想起了什么猛然问大家:「你们知道大空洞吗?」 「你是指多管电梯里面那个巨大的排气孔吗?」正问说。 「对,你们如果肯听我的建议去城心大学找末日碉堡的话,那里会是一条方便的捷径。」林嗣延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產品介绍dm递给正闻,那是他刚刚一直在翻看的体育用品dm。 「苏珊的猫掌?」 「在那边。」林嗣延指向他刚刚逛完的那间专柜。 「干嘛的?」 「那是一家户外活动用品店,经营的老闆蛮有眼光的,我很推荐sn??ngel这个牌子,他们的降落伞满不错的。」 「我们会用到降落伞?」 「从大空洞下去的话我比较推荐用降落伞,如果你们用攀岩垂吊的方式下去的话会有额外的危险。」 「我们不会跳伞??」正闻急了。 「那不难,这间店里的终端机里面有跳伞应用程式,你们等等去连线下载一下就好了。」林嗣延说完话走到胡雁冰身边。 「拿好,这是战斗天使的登录帐号和密码,我们已经把它藏在一楼那间服饰店的库存仓库里了。」林嗣延在胡雁冰手中塞了一张小卡片。 第二十五章 战斗天使 林嗣延走的时候轻松又瀟洒,跟着他的那两个白皮肤的魔神仔则是显得举止优雅有教养,而被他留在身后的那些人则显得格外寒傖且艰辛。 胡雁冰看了看手里那张卡片。 「战斗天使??听起来是一具暴力色彩浓烈的二重身。」她茫然的说。 「的确是暴力色彩浓烈??这是现今wacc的冠军使用的机型。」道闻如数家珍。 正闻说:「那么鲁宾他们那一伙人应该对这台机器很熟吧?」 我谦师父说:「他们现在应该都在一楼。」 「不如我们先过去看看吧!」道闻难掩兴奋之情。 这四个人立刻脚步加快回到一楼。 一到达那间平价服饰店,道问立刻兴冲冲的拉着疯狂牛仔和苏赫巴鲁跑到仓库里去找二重身。 「来见见老朋友吧!」道闻刻意的卖了一个关子。 一打开仓库门那两个仿生人格斗家全吓了一跳。 「大姐!」他们惊讶的叫了出来。 「不不不,她不在这边,你们眼前的战斗天使只不过是一台无人空机而已。」道闻笑了笑。 「啊啊??的确。」鲁宾走上前去检查这具二重身。 「这具仿生人是仿作的,大姐的二重身并不是量產机型,但这工艺技术??」鲁宾讚叹的检查着。 「你们有办法操作她吗?」 「很遗憾的,不行。这一型的机体的精神网路介面只适合女性。」苏赫巴鲁双手环胸的说。 「喔!那还真的只有胡老师能用。」道闻说完立刻跑去把胡雁冰和正闻给拖了过来。 「只有你能操作它啊!」道闻羡慕的对胡雁冰说。 「怎么可能??」 「是真的,他们说这台机型的操作介面是女性限定。」 「可是这边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女生。」 「但是肯为正闻出力的只有你吧!」 胡雁冰点点头,她的表情中带了一点点自豪。 「但是我没有操作过格斗用的仿生人二重身。」她随即又失去了自信。 道闻鼓励她:「总得尝试看看,你要不要现在就跟它连线试试?」 「好是好,但我要怎么跟它连线?」 「它应该有办法接受蓝牙或wifi讯号吧?」 「好的,我试试看。」胡雁冰打开自己脑内插件的蓝牙设备,连接上战斗天使,输入啟动用的帐号密码。 「等一下??」鲁宾.詹姆士忽然出声阻止,但来不及了。 战斗天使睁开了双眼,同时胡雁冰却不知所措的尖叫一声就要往地上跌,一旁的正闻看到了立刻伸手去接她。 「好混乱??我觉得一开机脑袋就好像要炸掉一样。」胡雁冰颤声说着。 鲁宾.詹姆士立刻手动暂停了战斗天使,他走到胡雁冰身边蹲下对她说:「我想你应该没有办法同时使用两个意识,这样的话,当你啟动战斗天使的时候最好找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好好照顾你的身体。」 苏赫巴鲁接着也说:「驱动这种复杂的二重身的时候你本人会失去意识,因为你的意识和注意力会完全被二重身的机体抢走。」 胡雁冰坐起身来小声的问:「所以你们的本体都??」 「噢!我们没有本体的问题。」鲁宾.詹姆士向正闻和雁冰解释:「我们不是用二重身,我们是再生人,失去大部分的肉体,只能以半机器的方式存活的人类。苏赫巴鲁的海马回和整个大脑右半球都还是肉体,除此之外的部分都已经改装成机械;英格森的话他的整个上半身都还在,不过有植入装甲;我的话已经完全没有肉体只有复製人格在疯狂牛仔的记忆储存装置里面了。」 胡雁冰被他们吓到了,虽然她的确知道有些人是以半人半机器的方式生存的,但她今天还是第一次认识到这样的人就在自己眼前,她不知道该对他们表现出的态度到底应该是佩服还是同情。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这位小姐。」苏赫巴鲁伸手搀扶这位女老师,她看起来太过混乱了,需要人帮忙。 「我没有什么需要休息的,再让我多试一下。」胡雁冰扶着蒙古吸尘器的手半坐起身。 她再次尝试连线上战斗天使,重新再测试了一下战斗天使的机能,这一回她让自己的身体好好坐着,只单独把意志集中在二重身的操作上。 她颤巍巍的操作着这具格斗用的二重身,一开始还有些不太平衡,但是小试身手的过了十多分鐘后,战斗天使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凌厉。 「哇呜!这里面还有内键基础武术反击系统,侵略模式、流水模式、不动模式??实在太帅了!」胡雁冰变得十分兴奋。 「可是??」她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怎么了?」正闻关心的问她。 「现在地下城网路讯号完全中断,如果没有跟它保持在蓝牙设备的传输范围内的话,我还是没有办法操作它。」雁冰觉得自己空欢喜了一场。 「权宜方法还是有的。」我谦走了过来。 「怎么做?」雁冰的瞳孔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现在的状况是你没办法利用远端操作,但是如果有一个人能够不透过外部连线,而是直接在内部操作这台机器的话,它还是能够下到地下城深处。如果你愿意把你自己的人格完全下载在里面,你就可以像鲁宾.詹姆士一样,以一个完全仿生人的状态支配战斗天使了。」 「这样子的话??」 「会变成同时有两个你。」 「那会有什么问题在吗?这听起来这就像是一个禁忌的法术,不能够随便施展。」 「嗯??伦理上还有法律层面上的各种哲思辩论都不太说得过去,但以现实层面来讲,这是完全可行的方法。」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虽然这样子感觉起来就不是我陪你下去了。」雁冰惋惜的对正闻说。 「没关係的,这样也好。」正闻温柔的抚摸她的脸颊。 我谦说:「如果战斗天使还回得来,你可以跟它进行意识统合,那就和你自己亲身跑这一趟意义一样。」 「嗯??那我们赶快开始弄吧!完整下载一个人格我记得要花不少时间。」正闻说。 第二十六章 五日之围 深夜了,正闻没睡,他一整天都在协助胡雁冰将人格复製到战斗天使的记忆装置里。这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人类的意识组成又繁多又复杂,在下载的过程中一有与仿生人的硬体不相容的地方就必须重新调整设定值。这可不是在安装电脑驱动程式,不可能放着在那边给他自己跑就好。 正闻和胡雁冰整晚都在中控室里待着,他们利用百货公司里的电脑桥接胡雁冰和战斗天使的意识。正闻不确定有没有办法及时完成胡雁冰的人格复製,因为他知道这间百货公司的备用电力已经见底了,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做下去。 很不幸的,人格复製进行到大约凌晨四点左右就不得不喊停,备用电力终于用完了,一直低低回荡在整栋银河百货公司里的阿弥陀经因为电力中断戛然而止。 然后更不幸的,附近被魔神仔迷住的人类就像知道这栋大楼终于没电了一样,全都围了过来。 「电力终究还是停了??」鲁宾.詹姆士推开中控室的门走进来。 「是啊??」正闻心不在焉的敷衍疯狂牛仔。 突然间断电,中控室里的电脑没办法用了,战斗天使的机体不断地响起各种警告音,桥接复製人格的程序跳出了一大堆错误,正闻必须把自己的注意力好好放在雁冰和战斗天使这边。 疯狂牛仔取出自己的动力装置:「用我身上的电池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电池并联到中控室的电脑。 「谢谢你??」胡雁冰满怀感激的低语。 「完整复製好人格还需要多久?」疯狂牛仔问。 「大概还要三个小时。」正闻擦了擦自己的满头大汗,身处在地底,没有空调,整栋百货公司的热完全都散不出去。 鲁宾再问:「能够做一点应急处置吗?这栋百货大楼已经被包围了,你们真的得要快一点。」 「我尽力,只是如果省略了太多校准的话,之后她们要再进行意识整合的时候可能会有一些不良影响。」 「那是之后的事,现在我没有关係,你尽量弄快一点,我很怕我的学生没人照顾。」胡雁冰担心的说。 「我们wacc最会打的几个人都在这里,我们会保护他们的。」疯狂牛仔向她保证。 虽然鲁宾.詹姆士向胡雁冰保证他一定会保护孩子们,但他只是不想让这对男女有额外的担心,毕竟他们两个需要专注。这个一点都不疯狂的牛仔实在不愿意告诉他们,现在一楼的情形有多么严峻。 一楼的服饰店外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的站满了人,站满了失魂又落魄的人。 「这实在是太讨厌了!」道闻气得搥了一下身边的墙壁。 「对象是人类,而且还是一般的台北市民,我们怎么样也不能用强力的杀伤手段来阻挡他们。」我谦也很烦恼。 「不能像之前那样唸经吗?」英格森支着手肘用食指搓了搓自己的下巴。 「少了扩音设备,効果很有限,你有看到他们那个数量吗!」道闻开始装备动力外骨骼了。 百货公司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门外聚集的那群眼神涣散的难民一样的傢伙开始趴在玻璃橱窗上。 我谦掏出了他的金刚杵,杵的尖端劈劈啪啪跳出电弧。 「只能尽量试着不要伤人了,但是大家还是以保护自己优先。」红鬍子和尚瞪着他的金刚杵,眼神稍微有点放空了。 磅啷、磅啷、磅啷,好几声连响,一楼的玻璃橱窗被压破了。百货公司外面,被催眠的人们像是丧尸一样的爬上道闻他们设置的障碍物。 这些失去自由意志的人们跌倒在玻璃碎渣上,趴在人群之前,被其他跟他们一样不由自主的人践踏过去。他们什么坏事都没做,但加诸在他们身上的命运却十分悲惨,在践踏过同伴之后,他们即将要面对百货公司内倖存者的反击。 我谦和道闻开始念经了。 一开始,听到佛经的人在他们的身边倒成了一片,但在这之后,他们两个人身边不再有人接近,同时那些被催眠的傢伙开始放声尖叫。 眾多被催眠的人的尖叫声盖过了佛经,我谦和道闻不得不开始肉搏战。 我谦身手矫健的不断遶到敌人后方,将放出电弧的金刚杵往他们的脊椎上招呼。道闻抓到了人就远远的往入侵者最密集的地方丢过去,一丢就拖住一大群人前进的步伐。 英格森和苏赫巴鲁带着wacc的一眾格斗家们守着一楼诸多入口,衝上第一线的他们各自施展了绞、投、打、踢各种格斗技巧,在尽可能不对敌人造成永久伤害的前提之下瘫痪被催眠的台北市民。 其他原本就待在这栋大楼里被我谦解放的倖存者们则待在这些格斗家后方,他们尽可能的拖走在前线被击倒的人,不管那是不是曾经被催眠的人,在他们清醒过后都有机会成为对抗魔神仔包围的力量。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要做,大家也都期待着:只要做好自己的那份工作一切都会好转。可惜,实际的情况没有大家想得那么美好。 被魔神仔迷去的人口压倒性的多,被控制的台北市民如浪潮一般涌向银河商业大楼。在他们之中肯定已经有人被践踏致死了,衝进一楼的傢伙们各个都踏着涂血的脚印。 守不下去了。 我谦看见一楼的地板已经沾满了血跡,他悲愤的大喊:「快!我们退到二楼!一楼的开放出口太多了,根本防不胜防。」 整个景美第一商圈都在尖叫,知情的人是因为恐惧而尖叫;不知情的人则是因为被魔神仔劫持了意识而被迫尖叫。 在这一番斗争之后,倖存者的人数大幅度的减少了,还能够撤回二楼的人数只剩下原来的七成。这七成的倖存者在仿生人格斗家的掩护之下涌向通往二楼的手扶梯。 等到最后一位格斗家也登上了手扶梯之后,道闻搬来了一架巨大的钢琴,碰!的一声把手扶梯的入口给堵死。 「快!分几个人去挡住其他入口。」我谦转过身指示眾人。 他分派大家前去逃生梯以及电梯口,虽然因为电力中断了而使得电梯没办法动作,但是被催眠的傢伙仍然可以沿着缆线爬上来进行偷袭,像这样的漏洞绝对不可以忽略。 然而,真正会被忽略的事情往往是一个人心思不论如何縝密都想像不到的。 有一个个头矮小的骯脏傢伙从钢琴下面鑽了过来,他不是被催眠的人,所以他能够审度眼前的局势做出判断,他也不是魔神仔,所以他不用尖叫也不会受到佛经的影响。 他是一隻原型哥布林,身形和小孩子差不多高,皮肤暗青而且长满了瘤与疣,头发稀疏骨瘦如柴。 他静悄悄的走到我谦背后,拿起一把水果刀?? 手起,刀落,然后这隻哥布林凭空吐了一口血,莫名其妙的往后飞走。 血溅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像是沾染到了什么。 我谦警觉的回头,他看到战斗天使的身形在半空中渐渐清晰了起来。 「终于下载完全了?」我谦讚许的看着眼前的战斗天使。 「是啊!我觉得我自己好像羽化了一样,这才是我!」战斗天使用胡雁冰的声音说着狂气满溢的语言。 第二十七章 再见了孩子们 从地震发生一直到现在已经是第五天了,被魔神仔催眠的人发动包围战也过了两天,所有人都觉得既紧绷又疲惫。 就在这种大家都心力交瘁的时候,政行找到了机会,偷偷的为烂笋尖松绑。 「再见??」政行稍微表现得有点依依不捨。 烂笋尖以及她身边其他被抓住的魔神仔全都害怕得瑟缩着,因此政行知道她不会而且也没有能力伤害在场的人类。 「你为什么要放我走。」 「因为我觉得你是我朋友。」 「那我的族人呢?」 「我没有办法做决定,我不认识他们。」 「可是我认识。」 「你别再管了,快走吧!」政行推了她一把,烂笋尖回头拥抱了正行,接着便避开眾人的目光溜了出去。 政行没有再为其它魔神仔松绑,对他来说他放走的是烂笋尖不是魔神仔。政行知道自己这样做肯定是背叛同伴,但他大概不会后悔吧。 政行默默的想着,到现在为止,大家已经经歷过多少次生死关头了呢?我们经歷了这些只为了让自己活下来,那么,这些魔神仔一定也很希望自己能活下来。 每个人心中肯定都不是第一次浮现:「啊!这一次大概死定了。」的念头。 虽然每个人都撑过了好多次,但是这一次的的确确已经有很多人死去,也有很多人将要死去。 死亡成了现在进行式,没有人想去面对,但他却会意外地走到你眼前逼你接受他。 小孩子们止不住哭泣,大人们停不了忧心。 被催眠的人试着抢攻了几次通向二楼的手扶梯,但这一夫当关的格局的确是易守难攻。衝突了好几次,死伤的台北市民倒在入口处反而变成了加强的路障让魔神仔们更难进攻。 于是在围堵战的第五天,魔神仔那既渺小又邪恶的模样开始穿梭在被催眠的人群中,他们已经不怕被认出正身了。 他们终于知道要改变战术了,被催眠的人开始捡起地上的工具和武器,他们不再进攻手扶梯,他们转而攻击一楼的樑柱和承重墙。 魔神仔们全都退到远离大楼十多公尺远的地方,他们等着看人类拆了这栋大楼然后一起被废墟压死。 「我们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拆了这栋大楼,不然我们全部都会死在这里!」我谦焦急的带领还能够作战的人冒着生命危险爬过路障前去保护樑柱和承重墙。 数不清的人被他们打倒在地,但又有更多被催眠的人捡起工具前去破坏墙与柱。 一根支柱被破坏了,一楼的天花板迸出了裂缝,掛在上面的管线开始凹裂、断坏。 漏水、漏气,嘶嘶声与滴答声在这时候听起来就像是催促绝望的秒针。 又一根柱子断了,天花板倾斜了,大楼势必要崩塌。 「我们集中力量,衝出去!」我谦厉声喝醒眾人。 所有保持着自我意志的人併力向着大楼的其中一扇门进攻,但即使带头的人再厉害,在人数差距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要杀出重围还是没有可能的。 第三根樑断了,天花板裂得像是被掰成两块的饼乾,没有人再能保持理智,大部分的人都开始尖叫哭泣。 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像是群聚的食人鱼,眈眈的瞪着猎物,等着将人们拆食落腹。 突然间轰雷一般的梵唄响彻街头。 「梵天王魔王,自在大自在,如是诸天眾,常来至其所。诸佛及弟子,闻其说法音,常念而守护,或时为现身。」 被催眠的人全都跪下来了,魔神仔也痛苦的抱头跪着。 景美第一商圈有好几间商家的店面亮了起来,店里的播音设备以及街头的里民广播喇叭全部都播起了佛经,全都充满了音色既清嫩欲滴又饱含了沉着世故的少女诵经声。 挡住银河大楼出口的人类与魔神仔全都倒下了。 「好熟悉的声音,听起来这个是??慧闻?」正闻又感激又怀念的侧耳聆听这阵天籟。 此时,另一个声音在慧闻念经的同时也从广播喇叭里放送了出来:「受困的台北市景美第一商圈居民们,救援已经来到,现在拿起你们随手可得的棍棒或菜刀,请制伏离你最近的魔神仔,大家互相配合,往大坪林的匝道出口撤离。」 机不可失呀! 苏赫巴鲁和英格森领着那些来台巡回表演的wacc格斗家们向着那群再度被诵经声击晕的魔神仔中间衝去,剩下的大人们手持各种棍棒、球具或者工具保护着孩子们。 小孩子们待在人群中间受尽了保护却也没间着,他们的小小手中都拿着棒球、碗盘、小家电等等各种可以投掷的器物,他们尽可能的把那些东西向围过来的魔神仔砸过去。 一群人拼了命的想要向出口杀出一条血路。 正闻犹豫着想回过身去保护这群孩子,但是战斗天使拉住了他。 「你知道你自己还有更重要的地方要去!」她说话的声音是胡雁冰的,但是内在的气质似乎有点不同了。 楼又更歪了,这个时候已经不用他们动手拆墙,重量让它自己会垮。 我谦一边击退还没完全失能的魔神仔以及他们的俘虏,一边移动到蒙古吸尘器身边问:「苏赫巴鲁!能不能托付你们一件重要的事? 「都已经并肩作战这么多次了,想要我们帮什么忙你儘管说吧!」 「我要带着我的徒弟回头往地下城的深处去,那个女老师和那些学生就交给你们wacc了!」 「你们要回头去找死想必是有非常重要的理由吧?」 「一言难尽。」 「好吧!小孩子和女老师就交给我们了,做你们去送死吧!」 「感恩!戮力!」 我谦和道闻衝在最前头,战斗天使牵着正闻的手走在他们两个后方。 紧跟在他们四个人之后的则是整团wacc的格斗家,他们努力清空场地好让百货公司里面的人出来。 就在大家要通过百货公司的出口时,上方的门樑支撑不住了往大家头顶砸了下来。 鲁宾.詹姆士想都没想就直接跳上前去撑住那根废樑,他吃力的喊着:「你们快离开,趁着我的电力耗尽之前,快!」 「嘿!牛仔!你有办法脱身吗?」英格森站到他旁边想要跟着一起撑。 「别管我这具仿生人机体了,我的能量已经见底了,你们等我十秒鐘,我设定好自动运转后,你们帮我把我的记忆晶片拔出来,让疯狂牛仔撑住这根樑。」 「没问题,交给我们吧!」英格森拍胸脯保证。 然后,当最后一个人衝出银河大楼,英格森取出了疯狂牛仔的记忆晶片:「老兄,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 各地的街角又有几间房子里的灯亮了起来,别的建筑中开始有一点点的人从房里跑出来,他们有的可能只是躲起来避难,也有的可能是之前被魔神仔控制,但因为诵经声而重获自由。 这些人拿起了随手可得的工具为自己的生存而战,他们每一个人都比魔神仔高大有力,数量上也许没那么多,但至少他们现在精神没有被控制住。 魔神仔被人们越打越少,看到衝出来的人安全的突破魔神仔的包围,有更多的人捡起了棍棒加入战局。 「打开你们家里的备用电源,打开你们的强波器,打开你们的蓝牙系统,打开你们的电灯、打开你们的扬声器,把讯息传开,然后向大坪林的出口撤退。」前来救援的人持续不断地呼吁着。 而慧闻的诵经声则响彻了整个台北地下城。 第二十八章 大空洞 如果同一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人们的心思便难以决定应该优先关心什么,这时候最惊人骇人的事物往往最吸引人们的眼球。 银河百货在眾人眼前溃垮,正闻被大楼倾圮的巨响震得胸臆澎湃,那样的景象不只吓人,更是壮观??壮丽。 再回首只剩一片崩尘,触目惊心,惊心怵目。曾经的美好、曾经的雄伟,只因为一些卑鄙而且残忍的慾望就化为堙烬,这样的毁灭情境让人内心深处的破坏慾望一瞬间得到无以言说的快感。 然后,渴望释放这股毁灭慾望的人,即将在懊悔与可惜的心情下,流连在这一片废墟之前。 「可恶!雁冰!那些孩子们!」正闻担忧的想往回跑,他好怕,怕那些孩子们逃得不够远,怕这栋巨楼掩埋了眾人。 「我们不能回头!」战斗天使拉着正闻头也不回的跑,在他们两个身后,我谦和道闻两个像是生鱼片旁边的白萝卜丝一样,感觉越来越不重要了。 「有这个女人在,也许他可以不需要我们保护就自行到达城心学院了。」我谦心里深处忽然萌生了父母看着子女长大离开家特有的空巢感。 「我们两个还是尽量护着他们能走多远走多远。」道闻一边说话一边随手抓起路边的一辆脚踏车,他转过身往向他们一行人追来的魔神仔身上丢过去。 地下城的广播中不停的回响着慧闻法师的诵经声,这悠扬的诵经声大大的牵制了这些小怪物,他们已经没办法大批大批的围上来阻碍正闻他们四个人了。 战斗天使一边奔驰一边留意路边,她希望能找到一些代步工具,最好是能弄到一台四人座的小客车。不过即使没有她也不强求,就算到时候要骑着脚踏车载正闻一路横断整个台北地下城她也愿意。 「你们两个人稍停一下!」我谦大叫一声。 「怎样了师父?」正闻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 「我们不能就这么一路跑下去。」有着胡雁冰声音的仿生人理性的说着。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谦推了推他的小眼镜,然后走到街边。 「道闻,雁冰,你们两个帮我照顾一下身后。」我谦走向路边倒了一排的机车停车格。 「原本我希望能弄到一台四人轿车,不过回想一下我们刚离开你们学校时候的情况,整个台北市应该到处都是弃车,如果要兼顾机动力与速度的话,我想摩托车也许会是比较好的选择。」我谦扶起两辆重型机车。 「既然我们要干车,当然要干一辆瞎趴一点的!」他向正闻眨了眨眼。 「可是??师父,我没有骑过档车。」 「不要紧,你开蓝牙,我丢应用程式给你,只要花个七八秒就好。」 从后面追来的魔神仔已经越来越少了,而被他们催眠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有,道闻每隔一两分鐘只需要抓起个垃圾桶或路灯往后方一丢,耳根就可以清静好一阵子。 「好了,上车吧!」我谦得意的说。 道闻刚举起路边一棵满是绿叶的杜鹃盆栽,我谦就已经偷好两台重机了,道闻用力一拋,远方的魔神仔一声惨叫。 道闻转身一看,正闻和我谦各自握紧了摩托车的龙头,稍微催了下油门。我谦的车一沉,道闻重重的跳上车。同时间,正闻也感受到后座多了点重量,雁冰操作的仿生人也跨上了后座。 她一上车先是坐得直直的,好像在犹豫什么。 「怎么了吗?」正闻感受到她的裹足不前。 「嗯??没什么。」她想通了什么似的倾身一把抱住正闻。 正闻脑袋一热,使劲地催了一发油门,脚下的重机便像是挨了鞭子的驁马一样风吼上路。 「知道该去哪里吗?」我谦追上来问。 「林嗣延叫我们去大空洞,那个在多管电梯后面,我们得先去台北转运站。」 「你认得路吗?」 正闻摇了摇头。 「那你就跟着我吧!」我谦从怀里掏出了一颗指南针,看样子他也只知道大概的方向。 两驾重型摩托车疾驶在台北地下城无光的六线大道上,他们能见的一切只有车灯照映的黑暗道路。 地下城的中心地带没有从出口吹来的风,但是他们的座下的重型机车仍然带着他们破空而行。 徒步要走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在电动二轮的飆驰之下,他们只花了八分半。 回想五天前,正闻还愜意悠闲的坐着自己的私人小客车轻松的从多管电梯攀升到地下城上部,那个时候他最烦恼的事情也不过是该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学生上完课之后能够觉得不虚此行。 五天后的现在,他们四个人闯进了停止运作的台北转运站,他们打开了不该打开的门,他们扯掉了禁止进入的标语,他们走到多管电梯背后那个大空洞的边缘。 他们满心犹豫的佇立在洞穴边缘,这个大空洞像是一道被河水深切出来的峡谷,猛然一看,你会以为自己不小心跑到花莲的深山,向上是一线淡蓝的雨天,向下你会看到灰蓝的岩壁上稀稀落落的生长着一些蕨类与苔蘚。 「从这里跳下去就可以找到那个人所说的末日之门吗?」战斗天使轻声的问。 「是的,降落之后再走一段路就到了。」正闻回答她。 「门的另一端??」 「他将要在门的另一端渡过几乎可以称之为永恆的岁月。」我谦用沉着但略带苍老的声音说话,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地下城事件似乎磨光了他的精神力量。 「等到他进门我和他就耍很久不能再见面了对不对?」女人的语气中透露出无可奈何的绝望。 「你不用担心,将来有一天我一定能离开那里的。」正闻温柔的安慰她。 「有一天?你知道这一天是哪一天吗?」道闻不屑的说。 四人都沉默了。 五十六亿七千万年后,未来佛当下生人间。 「耶和华毁灭了蛾摩拉和索多玛,到现在祂重建了没?你别误了她,不该给的希望不要给。」我谦训斥正闻。 「我会等你的。」战斗天使轻轻拭泪。 为什么要为她保留哭泣的机能!林嗣延为什么要这么多事! 「你不要刻意等我,顺着你的缘前进吧。」正闻望向深渊,鼓起勇气一跃而下。 「带着我一起走!」战斗天使的身影跟着飞落。 在这时候,死亡比生存更令人期待。 深渊的边缘剩下两位心里充满无限唏嘘的旁观者,此行只有单程车票,他们不能再跟下去了。 第二十九章 末日之门 坠落的过程令人心惊胆战,大空洞的深底仿佛巨龙的巢穴,不知道隐藏了什么样骇人的魔怪。 伞一样张开的sn??ngel在半空中拉住那一对男女,他们像是两颗飘落的木棉花种子,成对轻舞在虚空之中。 坠落的过程没有花掉他们多少时间,他们只是轻轻的飘荡、飘荡、飘荡,飘落在泥泞的深渊之底。 「这底下原本不应该会这么潮湿的。」胡雁冰听起来有点生气,好像是抓到了学生扫除工作没做好一样。 「对啊,这情形好像是地下城的水循环系统已经停摆了一样,看样子这五天以来台北地下城真的发生了很多事。话说回来,现在是颱风季,就算真的淹水了也不奇怪。」正闻掩鼻,这下面真的好臭。 「你要多小心点,等等离开这里之后我们会直接进入大学城的一级產业研究群。那边的绝对高度比大空洞的底层稍微低了一点,以这边潮溼的情形来推测,那边就算是淹水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战斗天使说话的口气十分果决,她有一点不像胡雁冰了。 「听你的口气,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已经知道接下来的一切进展了。」 「战斗天使的非人格记忆区块已经储存了从银河百货到城心学院的全部路线图,还有林嗣延那隻老狐狸对你的一切计划??」雁冰握紧拳头,仿佛林嗣延不是在帮他们而是害他们。 「你知道这全部的路程?」 「我知道。」 「那你在上面骑摩托车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们你可以带路?」正闻拖着满脚泥巴吃力地走着。 「因为你师父的指南针从头到尾都没有带我们走错路,我那时候跳出来其实有些多事。」战斗天使踢开脚下的泥泞,一逕往大空洞的边缘走去,她像是早已把目的地烙印在基因里的候鸟一样,每一步踏出去都没有迟疑。 在大空洞底部有一道养护工人出入的专用门,打开门出去便是大学城的联合校区,有五所歷史悠久的古老学校围绕着正中央的城心学院。 这个地方的总面积差不多只有台北市最上层的四分之一,但是从他们所出发的地点算起来,到达城心学院仍然要徒步走个将近一小时左右。 养护通道大门打开了,正闻与雁冰一脚踩进微微的积了水的地下城道路。整个大学城一点活人的生气都没有,空荡荡的。 「人似乎都被魔神仔带到表层去了。」正闻带着一点点期望的去猜想这件事,他不希望这个时候地下城的最深处还有活人。 「大部分都被他们带上去了,但是我的监测系统还是有找到零星的存活者。」战斗天使不带情绪的理性分析着。 「还有人活着?」正闻心中揪了一下,该不会要放着他们不管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真的不能去管他们,这不只是为了你一个人而已。只要你活着,这些人在将来就不会真正的死去,你的生命就是所有人的生命。」 「我知道,我必需在整个世界的眼皮底下完成辰星之軫,而且只有在末日碉堡里才不会被那些独裁者发现。」 「既然你懂了,那就把你那伟大的慈悲心放下吧!不要让整个台北市为了你而白白牺牲。」战斗天使严厉的说。 她真的真的真的很不像胡雁冰了。 即使距离养护门有一段距离,即使满路积水与泥泞,正闻和雁冰还是轻易地抵达了城心学院。 穿过了整个典雅又质朴的主要校舍群,他们来到了城心学院的核心区域。 在城心学院的校园正中央是一间基本粒子合成暨裂解实验室,实验室的外墙周围是十五层的钢筋、水泥、微生物砖??等各种材质组成的围阻体。所有你想像得到的破坏方式都无法破坏它,即使是沙皇炸弹丢下来,它也能毫发无伤地待在原地。 这间实验室就是大家口中的末日碉堡。 除非你派遣一队工兵在门口花上几天的时间进行繁重的拆除工程,不然的话所有直接的破坏武力都拿它没办法。 而末日碉堡的建设委员们为了防止有人真的在前面派出一群工兵,便在这里设置了一个可以永远忠心镇守此处的门神。 出现在胡雁冰和正闻眼前的是末日之门的守卫——钨钢魔像。 同时。在这尊魔像身后,正闻看到了半掩着的末日之门。 「门已经被打开了,但门却没有被关上,为什么?」正闻看到门边溅上了些许血跡。 这座末日碉堡与其说它是一个避难所不如说它是一座监狱,他一开始成立的目的不是要保护里面的人不受外界打扰,而是要确保里面的东西不被释放出来。 钨钢魔像一侦测到身边出现有机生命反应立刻启动了。 『此处为编码转录资料禁区,未出示通行许可将禁止进入。』 铁灰色的钨钢魔像站了起来,他看起来就像是上古犹太拉比们用黏土捏塑出来的泥人一样,忠心的执行着长老们託付的守卫命令。不同的地方在于它的身体有着高硬度钨钢合金组成的外殻而不是软啪啪的黏土,内部驱动它的也不是魔法而是机械和各种驱动程式。 「通行许可??这种东西我们有吗?」正闻看了看末日之门,门内亮着温暖的黄色拟日光。 这道末日之门是不可能让人随便进去的,这座碉堡一般的实验室就像潘朵拉的盒子一样,鼠疫、天花、wannacry、covid-19、ulnanod??,所有曾经只差一线就将人类文明拔除的的邪恶数据都被保存在这里,要打开这道门需要一层又一层的通关许可。 而现在,人类要将永恆生命的最后一道火花关进这里面。 猛然间,正闻发现在这尊钨钢魔像身边已经躺了成堆的尸体,而魔像的双手和双脚也染满了血。 其中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城心学院的教职员,而在他们身上还有一群魔神仔的死尸堆叠着。 「看这样子,大概是这些人想要进去,但却在门前功亏一簣。」正闻于心不忍的别过头去。 「也有可能是他们被魔神仔控制,然后在开门的时候因为某些识别程序不足而被钨钢魔像狙杀。」战斗天使紧盯着钨钢魔像。 『请出示通行许可或是自行离去,警告灯亮十秒之后若未获得通行许可,将执行武力驱离。』 钨钢魔像的双眼开始闪烁警告性的红灯,它的双手举起,头部装备的扫描系统开始解析正闻与战斗天使。 「正闻,我拖住它,你先跑到门边,你做得到吧?」 「我应该可以。」 十秒了,魔像衝向正闻。 巨锤一样的钢拳砸向正闻,战斗天使衝过来一把撞开这个肉身凡躯的年轻和尚。 她双手格挡着魔像挥落的重拳,回头看看正闻。 他撑起身体,踱到末日之门前。 「雁冰!你有办法甩开它吗?只要我们能进门,它应该不至于追进门来把我们抓出去杀掉。」正闻扶着门把大声的说。 她吃力的告诉正闻:「正闻,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觉得我自己是胡雁冰。」 「雁冰?你为什么忽然跟我讲这个?」 「虽然我有她的记忆,人格也是由她那边转移过来的,但是我不是她。」 「雁??」正闻听懂了她的话,但是正是因为他懂了,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女性。 「我认为对我而言,你比她更是我的唯一。也许是那位安排了这具仿生人机体的林先生在战斗天使的程式里面动了什么手脚,但是我无所谓。你要知道,胡雁冰本来不会一路陪伴你到这里的。」战斗天使推开了钨钢魔像的重拳。 「我懂,其实我和她之间的关係比较像是一夜情吧!如此共患难的发展根本就太多馀了。」 「但现在的我对你并不是抱持着这种心情,我知道等你进去这道门以后,我们就再也见不了面了。」 钨钢魔像稍微失衡了零点几毫秒,然后回身一把重拳甩向战斗天使。 「所以眼前的你,我们之间的关係应该怎么看待?」 「好像是爱情吧!」战斗天使跳开,避开了钨钢魔像,但它紧接着又是一拳挥来,完全不给她脱身的空档。 「既然是爱情,那我们应该要有所期待,快过来门这边,进去了以后我们就是永远在一起了。」 「看起来很难,要牵制这尊魔像我根本没有馀裕。」 魔像不只是输出马力强大,它的运动机能也相当灵活敏捷。 「你快过来!你没有安全的话我不会自己一个人进去的。」 「没有关係的,我认为我已经比胡雁冰本人幸福了。在她的记忆中,她不曾爱一个人爱得像我一样浓烈。」 钨钢魔像和战斗天使互相出拳与格挡,她们之间的互击速度已经超越人体动态视力的极限了,在正闻的眼中只看到他们两者之间一片模糊。 「那么??当我进入末日碉堡之后,你要怎么办?你会回去找胡雁冰进行人格统合吗?」 「我没有那个打算,我想我不可能离开末日之门了。」 「为什么不可能!只要你能击败这具钨钢魔像的话??」 「我不会打倒它的,我刚刚才注意到,这具魔像,它的外壳不只是碳钨合金,它还有一层翻转式的铂铱合金内殻。而且它的动力来源是光合水解式的生化核心。它之所以一直赤手空拳和我对战,大概是因为为了永久运作,所以它的装备里面并没有需要消耗子弹的投射武器。看眼前的情况,接下来大水会淹没整个台北地下城,不论是敌人还是朋友,再也没有人能够轻易接近你了。」 「可是对你来说,那就是??」 「死亡?不对,胡雁冰本人其实还活着。」 「但你刚刚说你已经不认为自己是她了,对现在这一刻的你而言,你要面对的就是虚无的意识与生命的消逝。」 「你要说的叫做死亡,我们可以白话一点不用那么婉转。」 「我不想要你像是人鱼公主一样,化成一缕水沫。」 「我能怎么办?」 「停止战斗,让我带走你的记忆装置,或跟我一起进入末日之门。」 「我们办不到这种事,一旦我停止与钨钢魔像交手,他下一个就会锁定你,你不可能与他对战的。」 「那我就等到你击败它,我也许可以帮你??」 「不行,我不能击败这具魔像。」 「为什么?」 「我刚刚说了,它是完完全全为了守护你一直到永远而设计的,它比我更适合站在末日之门前保护你,直到你完成辰星之軫。」 「拜託,雁??我们可以再想别的方法。」 「你看看你,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该怎么叫了!别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哭啼啼的了。」 钨钢魔像一拳又一拳的打向战斗天使,她被一步又一步的逼到末日之门的旁边。 「进去!」战斗天使推了正闻一把,无论正闻如何反抗都设有用,她硬是把正闻推入门中,然后反身往魔像的侧首一脚踢去。 钨钢魔像硬是承受了这一脚,他晃了一下后站稳了身子。不到零点一秒,比人耳分辨回音的时间还要短暂,它立刻衝向门边。 「快!你还来得及进来!」正闻拼了命地呼喊她。 钨钢魔像听到正闻的声音立刻转换锁定对象,盯上了正闻。 战斗天使回首看向正闻,一脸惋惜的苦笑。 「我真的好想陪你到永远。」她反脚一踢,末日碉堡的大门就这样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