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友是牛顿》 张书妍的大日子 今天,2025年,9月6日,是我人生的大日子。 我终于决定跟交往六年的男朋友分手。 「这样才对。」大肠哥倒了杯咖啡给我:「你没什么专长,学歷又差,除了嫁给有钱人,没有更好的出路了。」 「你这样的货色,丢到科技公司里,那些有钱的工程师就会像看到麵包块的锦鲤衝上来。」小肠哥帮我做了三明治:「别继续跟那个衰尾道人浪费青春。」 我的男朋友,赵植伟,26岁,h大物理系博士班学生。 h大不是间好学校,物理系大一新生不到20个,他还念到博士班,小肠哥戏称简直就是拿到失业证明。 「这样真的不会很无情吗?」罪恶感骚动着,我还是有点迟疑。 「怎么会呢?」小肠哥说:「你知道20世纪以前,婚姻都是由经济因素决定的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为家庭环境不好,从小哥哥们就对我照三餐叮嚀,绝对要好好念书,或努力赚钱。 但不幸的,我张书妍,体力差,头脑不好,个性害羞,手脚笨拙,勉强从私立科技大学应用外语系毕业后,唯一稳定的工作,只有便利商店的兼差。 虽然已经毕业两年,却一毛存款也没有,还要靠大小肠哥帮忙支付信用卡债和学贷。 这样没出息的我不能跟植伟在一起,只能另觅一棵强壮的大树,让我这隻弱小没用的瘸鸟获得更好的庇荫。 「我要出发了!」胡乱吞完三明治和咖啡,我握紧拳头,推开家里的大门。 到了约定见面的餐厅,坐定后就开始不停演练分手的说词。 但意外的,从不失约的植伟没有出现。 两小时后,我接到医院的电话。 他出了车祸。 我赶紧打电话通知大小肠哥。 「分手了没?分手了就跟你没关係了。」 「怎么手脚这么慢呢?」 「如果他变成植物人,或残废,看你怎么办?」 电话那头传来哥哥们冷酷的问句。 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牛顿的大日子 睁开眼睛,我躺在一个白色房间里,而不是伦敦的家。 一个骨瘦嶙峋,穿着奇装异服的东方女孩站在我床边。 「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她一脸关心地问我。 她说的不是英语,也非法语,可奇怪的是我居然听得懂。 我坐起身,发现自己的身体异常年轻。 该不会是多年进行的炼金术实验终于成功?让长生不老元素进入我的体内? 但下一秒,这个臆想就被我玻璃上的倒影推翻。 那是一张东方脸孔。 到底发生什么事? 「怎么不说话?」她又问了一次。 我决定在搞清楚状况前,绝不开口。 植伟到底怎么了? 「会不会是伤到语言神经?」我紧张地问。 「跟你无关吧?」大肠哥翻着书,冷着脸说。 「他醒来以后都面无表情的,不会是顏面神经瘫痪吧?」 「那也与你无关。」他不耐烦地瞪我。 「大哥!你帮植伟看一下啦!拜託!」我拉住他的手,试图撒娇。 「张书妍,你有事吗?我是妇產科医生,我不会看男人。」 我转头用汪汪泪眼向小肠哥求救。 他却向我翻白眼:「我是精神科医生,我只看疯子。」 大肠哥今年31岁,本名张常胜,小肠哥是他的同卵双生弟弟,本名张常志,他们是大我7岁的哥哥。 妈妈在我三岁的时候过世,阿爸为了养大我们,兼了好几份工,很少在家,我可以说是哥哥们带大的。 他们身高182,头脑好,长得帅,从小同学们就对我又羡慕又忌妒。 两位哥哥含辛茹苦这么久,一直希望我可以嫁个有钱人,他们就不用再掛心我,也可以向7年前去世的阿爸交代。 但我却跟一个穷酸物理狂在一起,功亏一簣。 「张书妍,你再不跟他分手,下期学贷就自己缴。」大肠哥拉下脸。 牛顿的推理 这栋白色建筑物宽敞明亮,虽然没有开窗,却不会感到闷热,不断有凉爽的气流从屋顶的孔洞排出。 这里的人经常专注地看着手上发亮的小板子,并用食指摩擦,有时候小板子还会发出声音,他们甚至会对小板子说话。 那个骨瘦嶙峋的女孩也有一个小板子。 有一次我试探性地指着小板子看她,她一脸抱歉地说:「你的手机车祸的时候坏了,我有把sin卡拿出来,等你出院我们再去买新的。」 手机?sin卡? 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直到有一天女孩拉着我走出建筑物的大门,因为室外的温度和室内迥然不同,我才肯定这里不是最后审判的天堂。 门内宜人的气候,神奇小板子,以及其他各色奇异物品,应该是某些进步的特殊装置。 或许这里是远东那个製造瓷器的国家。 原来他们的技术已先进至此? 我默默祈祷身体能够赶快恢復,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搞懂那些东西的原理不可。 过了一个礼拜,我被告知可以「出院」。 瘦女孩牵着我离开白色建筑物,发动一台两个轮子的机械,接着我们以飞快的速度前行,我惊骇地咬紧双唇,压抑住叫声。 这个城市好大,建筑物好高,路上没有任何动物,各色各样四四方方的机械在路上跑着。 我们来到一间明亮的商店,发光的展示台摆满了各种顏色的小板子。 「你的手机刚好到期,可以换一支新的,这隻你觉得怎样?」 我假装了解地点头,接过小板子。 小板子的周围有几个微微凸起的地方,我试着轮流按压几下,小板子发出光芒,显现出几个不同顏色的方块,我模仿他们用食指在板子上滑动,画面居然跟着动了起来。 「先回家吧。」女孩打断我的试验,又牵起我的手,回到两个轮子的机器上。 在城里又绕了一会儿,我们鑽进一条巷子,我跟着她走进一栋建筑物,爬上四楼。 这个房间很小,但很乾净,一张床,书桌,几个箱子,还有一大面书架。 女孩忙进忙出,转来转去,直到把包包里所有东西安置好。 「我要先回去了,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点头。 「有什么问题的话要打电话给我喔。」 我再次点头。 那女孩终于离开了,我松一口气。 张书妍的下一段人生? 「小笨蛋,在想什么啊?」 正一个人盪着鞦韆发呆的时候,小肠哥从背后抱住我的肩膀。 「你很重啦!别压在我身上。」我推开他。 「别愁眉苦脸的,这给你。」他从皮夹抽出10000元递给我:「拿去缴这两个月的学贷吧。」 「哥~~~~」我发出奶音,转身紧紧抱住身后的他:「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还是希望你们赶快分手。」 「既然这样干嘛帮我?」 「善良是你唯一的优点,我不帮你,连这个优点都没了怎么办?」 我委屈地瞪他一眼,他用力摸摸我的头,在我身旁的鞦韆坐下 「植伟还好吗?」 「还是一样,面无表情也没有说话。」 「你不用担心,如果伤到语言中枢,会听不太懂别人说什么,也没办法阅读,植伟看起来不像那样吧?面无表情可能是创伤压力症候群,定期回诊,过一阵子就会好了。」 「我可以带他去掛你的号吗?」 「妇產科就在精神科对面好吗?你大肠哥会衝过来直接把我杀了。」 「哥,你脖子有吻痕。」 「干!那傢伙。」他红着脸气愤地说:「就跟他说不能亲脖子,你有带遮瑕膏和粉饼吧?」 我连忙从包包里掏出化妆包,开始帮他掩饰那些红肿:「你真的不跟大肠哥出柜吗?」 「你觉得那傢伙有可能接受吗?」 自从我十岁那年,在这个公园看见小肠哥和一个男人接吻后,我们就结成了秘密同盟,每次大肠哥长男病发作的时候,我们都会凑在一起互舔伤口。 「你不会要一辈子瞒着他吧?」 「放心,我跟你脑袋不同档次,还应付得来。你先担心自己吧?」 不理会我抗议的眼神,他继续说:「赶快了结你对植伟的责任,开始下一段人生吧?」 我不是赵植伟 先从房间里的书开始,然后是小板子显示的搜寻功能,我渐渐理解,现在是2025年,我的灵魂在我死去的那一刻飞越了近三百年,进入赵植伟的身体。 书架上有我的书《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里面写满了一知半解的笔记,看来这个「植伟」并不是十分聪颖。 最令我兴奋的,是那些我曾经提出的疑问,现在居然有设备可以研究,还形成一个学术领域,叫作量子力学。 房门突然开了,那个瘦女孩又回到这里。 这时候我才发现窗户外的阳光,原来已经过了一整个晚上。 「我带你去学校好吗?唯一的博士生不在,你们研究室已经鸡飞狗跳了。」 我跟着她又上了那台两个轮子的机器,在城市里飞驰一阵子后,她带我走进一栋很大的建筑物,宽敞明亮的房间里有五六个人,一看见我全部凑了过来。 「学长,你身体好点了吗?」其中一个男孩问我。 为了应付,我只能点头。 「快来救我们,实验数据一直不对劲,老师昨天把我们骂惨了。」 实验?原来这里是实验室?那么桌上那些仪器就是实验器材了?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有什么资料可以参考吗?」我说。 所有的人一脸惊讶,过了几分鐘,其中一个男孩跑向书架,翻出一叠文件递给我。 「给我几天时间,我会再回来。」我说完拉起女孩的手:「走吧!载我回去,顺便帮我找些吃的。」 「你说话了?」离开建筑物后,女孩瞪大了眼睛问我。 「你希望我不要说话吗?」 「当然不是,可是这几天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话?」 「为什么我必须要跟你说话?」 「为什么?我是你女朋友耶?」 「或许你以为我是你的恋人,但我真的不是。」 她呆住了。 「我不是赵植伟,我的名字是艾萨克.牛顿。」 是人格分裂还是灵体附身? 「艾萨克.牛顿?isaacnewton?那个让17世纪欧洲大地震的牛顿?」嘉芹姐惊讶得嘴都合不拢。 「did,解离性人格疾患,俗称人格分裂。」小肠哥下了诊断。 「是灵体附身。」嘉芹姐否决。 「did!」 「附身!」 「did!」 「附身!」 「够了!」我打断他们:「不要拿我男朋友的事来斗嘴!」 这里是c大医院附近的gay吧,嘉芹姐是小肠哥在这里认识的朋友,是个国小代课老师。 「书妍,你可不可以帮我问问他,他倒底喜不喜欢女人?」嘉芹姐兴奋地问。 「啊?」 「从很多歷史资料判断,牛顿中老年时有个瑞士小狼狗,应该是个同性恋。但他年轻的时候又和女人订过婚,我好奇他是不是也喜欢女人?」 小肠哥听完眼睛也亮了:「这就交给我去验证好了。」 「二哥!」我大声反对。 「我觉得小肠应该去。」嘉芹姐附和。 「为什么?」 「如果他连自己过往的情史都不记得,那他一定是植伟的分裂人格。反之,如果他瞭若指掌,那他很有可能真的是牛顿附身!」 「书妍,你放心。」小肠哥拍拍我的肩膀:「依据研究,多数人都是双性恋。」 「绝。对。不。可。以。」 突然一个男人凑过来,从后面一把抱住小肠哥。 小肠哥先是吓了一跳,又笑着回头给他一个吻。 「我先走了。孙嘉芹你帮我送书妍回家。」小肠哥穿起外套。 「张小肠,你家书妍今年已经24岁了,可以自己回家。」 「孙嘉芹,你不是早就31岁了?是姐姐吧?」小肠哥摆出漂亮的笑容,不让嘉芹姐拒绝。 帮我们两个结了酒钱后,小肠哥和他男朋友走了。 我跟着嘉芹姐来到大街上,鑽进一间药妆店里。 「姐姐,这牌子的bb霜好用吗?」 「它特价,所以一定是最好用的。」 我疑惑地看着她自信的笑容。 「书妍没用过开架式產品吧?」 我摇摇头:「哥哥他们觉得女孩子的皮肤很重要,所以都买专柜的化妆品给我。」 「你啊!真是幸福的孩子。」 「才不!」我委屈起来:「他们两个只帮我买衣服,买化妆品,却不帮我付学贷。」 「是希望你可以为自己的学习负责吧?」 「是吗?」 「我刚认识小肠的时候啊!他开口闭口都是你的成绩,有够烦人的。要不是他一直缠着我,早疏远他了。」 「没办法,我真的很笨。」我低下头。 「笨的不是你,是这个世界。」她拍拍我的头:「明明人有千千百百种,但考试只有一种,标准也少得可怜,只有少数人可以被称讚,我们只是刚好不是那样的人而已。」 「少来了!嘉芹姐,你不是t大硕士吗?」 「歷史硕士,依据张小肠的标准,不过是条高级鲁蛇。」 听着她的自嘲,我忍不住笑了。 我跟牛顿的共同点? 「我突然想起牛顿跟你有一个共同点。」嘉芹姐弹一下手指。 「什么共同点?」 「他也在三岁的时候失去妈妈。」 「他妈妈也生病了吗?」 「没有,他妈妈改嫁,但没有带他过去。」 「真的?」 「是啊!牛顿在歷史上是有名的聪明,也有名的难搞,性格差得很,很多研究者都推估是因为自小被母亲拋弃的关係。」 「那都是藉口吧?我也没有妈妈啊!我就很好搞。」 「有时候,生离比死别更伤人,你不觉得吗?」 说的也是。 我没办法想像,被自己的妈妈拋弃,是什么样的感觉? 「更何况你还有爸爸,两个哥哥,他只有自己。」 「张小肠呢?」 背后传来大肠哥的声音,我们一起转头,看见面无表情的他。 「……二哥他在医院。」我一向不擅长说谎。 「你少来,我才刚从医院回来。」 「他在哪里,跟你没关係吧?」嘉芹姐插话。 「怎么会没关係?我是他哥!」 「你们都31岁了,你这长男病还不赶快痊癒就要发臭了。」 大肠哥不悦地冷哼:「你懂个屁,老处女。」 嘉芹姐气得红了脖子。 「书妍,我先走了。看到你大哥我就倒弹。」 「不送。」大肠哥连手都没挥,就扯着我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大哥,你怎么知道嘉芹姐没谈过恋爱?」 「她是我的病人。」 「病人?」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张小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跟我讲?」 「没有。」 这次我没有说谎,因为隐瞒并不是最近的事。 看着我坚定的表情,大哥不再问下去。 「你跟张小肠,别再和孙嘉芹那个嬉皮混在一起。」 「嬉皮?」 「她当代课老师至少五年了吧?到底有没有认真去考正式老师?一天到晚在酒吧鬼混,一看就是个混蛋。」 「嘉芹姐才不是混蛋,小肠哥也常在酒吧鬼混啊!」 「你小肠哥是精神科主治医师,你不会以为那只需要聪明吧?」 明明人有千千百百种,但标准却少得可怜。 我们只是刚好不是那样的人而已。 我想起嘉芹姐的话。 量子力学与黎曼猜想 耗了一个礼拜,靠着图书馆和网路资源理解相关资料后,我带领实验室精准地完成实验。 那个被称为老师的傢伙,把我叫进一个小房间。 「植伟,你进步好多。博论就用这次实验的结果去发展吧?」 「不了,我有自己想做的题目。」 「真的?我第一次听你提起,什么题目?」 「量子力学。」 老师听完脸色为难起来:「我很想帮你,可是h大并没有高能物理研究团队,不可能得到任何实验数据和研究机会。」 「那哪里才有高能物理研究团队?」 「t大、c大、和中央研究院吧?」 「要怎样才能加入那些团队?」 「重考,或是写一篇够厉害的毕业论文,拿到毕业证书和那三个单位的聘书。不过这对你来说太勉强了。」 勉强? 艾萨克。牛顿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我快步离开建筑物,前往图书馆。 穿越马路的时候,一阵剎车声尖锐地刺进耳朵。 我转头,看见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男人扶着倾斜的脚踏车,地上散落了一堆笔记。 「对不起,我刚刚在想数学,一时失神没看到你。」他抱歉地说。 我蹲下帮他整理散乱的纸张,顺便瞄了几眼。 是代数,感觉十分有趣。 「这是什么?」我问。 「黎曼猜想,你对数学也有兴趣?」 我们两个牵着脚踏车,来到路边的树下席地而坐,他让我翻看所有的笔记。 「我是陈家豪,数学系的教授,你是?」 「牛顿,物理系博士生。」 「牛顿?你是华侨吗?还是刚从国外回来?」 「刚从国外回来。」 「嗯,这几年有人尝试用黎曼猜想去解决量子力学的问题,或许我们有机会可以讨论讨论?」 我暗自在心里欢呼。 找到了,我的毕业论文。 「对不起,我对量子力学没有兴趣。」 让植伟回来的方法? 「海绵宝宝,起床囉。」 植伟在耳边轻声说。 我幸福地张开双眼,才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家里的床上。 我好希望现在是梦,而刚刚那个梦是现实。 植伟对我持续着冷淡的态度,也不愿意去看医生。 发了狂似地在家里读书,他说他就要完成很重要的论文,是人类知识发展的里程碑,要我不要烦他。 我肯定他一定是疯了。 走进客厅,看到小肠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翻书,喝咖啡。 确定大肠哥已经出门,我坐上沙发,靠在他肩膀上躺着:「要怎样植伟才会恢復?如果是人格分裂的话?」 「除了药物,最重要的是专业心理治疗,去处理他过去的创伤。」 「创伤?」 「说不定他小时候曾经被性虐待。」 「二哥你不要乱说!」 「或许他只是没有告诉你,你能够否定这个可能吗?」 我不相信总是温柔微笑的植伟会有那样的过去,但我还是沉默起来。 「可能是他意识到你要提分手,因为太过恐惧,才会转换人格。」 「转换人格?」 「人格分裂简单来说就是适者生存,患者遇到危机时会產生人格作自我保护。或许你只要让他发现,你真的爱他,不会因为他没前途分手,植伟就会放弃牛顿的人格。」 「放弃牛顿,植伟就会恢復正常吗?」 「当然没这么简单,人格分裂復原的过程十分漫长。不过如果能克服失忆和其他副作用,让他与牛顿的人格共存,说不定也不赖!」 「你确定不赖?」 「他可能真的跟牛顿一样聪明,可以完成物理学者的梦想耶!然后大红大紫、大发利市,你要跟他常相廝守还是什么的,我跟你大肠哥都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会有这么好的事?」 「难说啊!不过前提是不能告诉大肠哥did的事,他一定会反对你跟精神病患结婚。」 死马当活马医。 我回到房间,换上最性感的衣服,用心完成最精緻的妆容。 「张书妍。」出门前,小肠哥叫住我。 「怎么了?」 「你是怎么打算的?告诉植伟你爱他,把他找回来,然后跟他分手?还是诱惑牛顿,跟牛顿结婚?」 我不回应他,握紧拳头,推开大门。 十七世纪美女的标准 等我回过神来,我才发现桌上多了一个三明治,那个瘦女孩又出现了。 她穿着布料极少的衣服,露出肩膀,手臂,还有大腿,看起来十分放荡。 我不悦地别过脸,伸手拿走三明治,继续翻我的资料。 「植伟。」她那双细得要命的手绕过我的肩膀,整个人靠在我背上。 我拨开她的手:「不要碰我。」 「我真的很爱你,植伟。」她又凑过来,用手轻抚我的脸,坐上我的大腿。 我用力将她拉开后起身:「你到底想干嘛?」 被拒绝的她一脸惊骇。 「我知道,这里的男人都觉得你很美。」 「啊?」 「跟你出门的时候,每个男人都盯着你瞧,但你对我来说真的太瘦了,丑得要命。」 我把她拖出大门。 「你还是可以来照顾我,买东西给我吃,我都接受。但你不要再碰我,你再碰我的话,我必须跟你讨回这房间的钥匙。」 「你凭什么?给我钥匙的是植伟!不是你!」她第一次对我生气。 「现在拥有这间房间的,是我。」我抬起下巴:「给我滚!」 ================== 小肠哥听完笑岔了气。 「哥!你不要再笑了!」我红着脸气愤地说。 「你精心设计的色诱居然惨败,看来这个人格和牛顿一样是同性恋。」 「他还说我丑!说我太瘦!」 他又笑了起来:「也是啦!你在17世纪真的不合格。」 他滑开手机,搜寻出几张17、18世纪的西方美女油画,每个人都白白嫩嫩吹弹可破,甚至有双下巴。 「先增肥个十公斤吧你!」 我蒙着头用力敲打他的肩膀。 「会痛啦!张书妍。」小肠哥张开双手抱住我,不让我再打下去,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我忍不住大哭。 他温柔地拍拍我的背。 「二哥,我没有能力带他去医院,还有别的办法吗?」我抽咽地问。 「有是有啦……,虽然这样实在没医德。」 「什么办法?」 「植伟有写日记的习惯吗?」 我回想一下:「他有一个不公开的部落格。」 「找来给我,搞清他内心世界的来龙去脉后,或许我会有办法。」 赵植伟的日记 算准了植伟去实验室meeting的时间,我拿着钥匙转开他房间的门,果真空无一人。 我躡手躡脚走向他的电脑,打开电源后开始搜寻他瀏览器里的记录,找到部落格和帐号。 我抝抝手指,开始尝试破解那组密码。 他的生日,我的生日,他的手机,我的手机,他的英文名加生日,他的英文名加手机,我的英文名他的英文名,我的英文名我的生日,我的英文名我的手机。 没有一组是对的。 「你在干嘛?」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我紧张地从座位上弹起:「没什么!我带了三明治给你。」 2019年2月20日 今天下午去图书馆借书时,我看见一个好漂亮的女孩子蹲在路边。 等我借完书,她还在那里。 我好奇地凑过去,发现她正盯着一隻蜗牛。 原来她是怕蜗牛被不长眼的车子辗过,正在保护那隻蜗牛。 我伸手帮她抓起蜗牛,放进花圃湿润的泥土上。 她开心地拍起手,说我好勇敢,说我是英雄,那天真的表情好可爱。 她笑说自己是海绵宝宝,带小蜗出来散步。 我也笑了,告诉她,如果她真是海绵宝宝,我愿意增肥十公斤,作她的派大星。 她脸瞬间红了起来,不知所措地抓紧自己的裙子。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喜欢上她了。 2019年2月28日 今天是海绵宝宝和派大星的第一次约会。 一见面我就先向她道歉,说我还来不及胖起来。 她笑了,说我是笨蛋。 我想我又心动了一次。 在电影院里,受不了恐怖片的刺激,她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 我想要安慰她,便伸出右手,轻轻抓住她的左手。 她没有拒绝我。 电影结束灯一亮,她就向我道歉,说她流了很多手汗,我一定觉得很噁心。 怎么会呢?我是派大星啊!没有水会乾掉的。 我边说边再次抓紧她的左手,她羞红着脸跟我走出电影院。 就这样,我交到了人生第一个女朋友。 她到底想干嘛? 那个瘦女孩,不知道找出这种东西要做什么? 我站在她身后二十分鐘,看她试过一组又一组的密码。 实在有够笨,我才试过四组就成功了。 赵植伟的电脑桌面是我的画像,书桌夹着我曾说过的箴言。 isaacnewton16421225我的名字,还有出生年月日,就是他的常用密码。 我甚至连提款卡的密码都猜到了,要不是赵植伟的电脑有里很多他们的合照,我真的会怀疑她是否是他的恋人? 阿爸的遗书 10月11日,一年之中,大小肠哥最悲伤的日子。 阿爸的忌日。 阿爸很早就生病了,在我国二的时候。 那时候哥哥们在t大念医学系,没有住在家里。课业和打工让他们十分忙碌,一个月只能回来看我们一个晚上,然后又得匆匆回到学校。 原本他们两个离家时最担心的是年幼的我,只有我知道,他们担心错人了。 阿爸不愿意接受健保负担以外的治疗,住院也会刻意避开哥哥们回家的时间,然后和我约好一起保守秘密。 阿爸总说,一辈子没有离开传统市场的他,有两个念t大医学系,又高又帅的儿子,简直就是美梦成真,他不想扯他们后腿。 直到阿爸住院的时间超过一个月,大小肠哥才知道这件事。 但那已经是最后了。 我还记得两个哥哥跪在病床旁,哭到不能自己。 阿爸也哭了,但微笑着,把一大袋遗书交给大肠哥,让大肠哥在适当的时机拿给我们。 就连一直陪着阿爸的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写的,又写了多少。 他走的那天,我跟小肠哥都拿到一封,大肠哥应该也有一封。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收到阿爸第二封遗书。 听大肠哥说,还有很多封。 结婚,生小孩,甚至失恋,生病。阿爸都写了。 我想,阿爸唯一的遗憾,是没办法陪我们三个经歷这些事情吧? 「别再哭了!」大肠哥拉长了脸说:「你们这样哭,阿爸会以为我们过得不好。」 每一年,小肠哥都会哭,害得我也跟着哭。 每一年,小肠哥和我都会这样挨大肠哥的骂。 但不管他怎么骂,我们两个依旧固执地哭个过癮。 「我去烧纸钱,你们在这里等我。」大肠哥收拾完贡桌上的纸钱,往金炉走去。 小肠哥抹抹自己的眼泪,也抹抹我的,拉着我在灵骨塔门口的阶梯坐下。 这座灵骨塔位在一片茶园中间。 天气好的时候,翠绿的茶园衬着蓝天,好像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烦恼。 办阿爸后事时,哥哥们还没毕业,除了顶让阿爸早餐摊位的钱以外,我们什么也没有。 但大肠哥还是用信贷帮阿爸选了一个好地方,还把妈妈一起迁来这里。 「二哥,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在妈妈的忌日来过啊?」 「我也不知道,之前阿爸也没有带我们来。」 「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相信阿爸吗?」 「也不是这样说啦……」 妈妈这两个字在我们家一直很没存在感,不只哥哥们和阿爸很少提起,连照片都没有几张。 「妈妈是个怎么样的人?」我问。 「很漂亮,很聪明,身材很好。」 「怎么讲得跟阿爸一样?」 「因为真的是那样啊!」二哥用大手抓住我的头:「怎样?嫌我们和阿爸对你不够好?所以想妈妈?」 「才没有。」我拨开他的手,瞪他一眼。 「阿爸可是卯足了劲照顾我们。」小肠哥喃喃地说:「连妈妈的分一起。」 「我知道。」 也因为这样,他才会提早离开我们,不是吗? 我还记得,阿爸每天都要忙到我做完家事,写完功课,准备就寝的时候,才会回家。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四点,他又得风尘僕僕地出门。 虽然累得要命,苦得要命,但最后的最后,阿爸在病床上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 「二哥,你觉得阿爸看到现在的我,会说什么?」 「你记得我考高中失常,只考上私立学校的时候,阿爸说什么吗?」 我摇摇头:「我只记得大肠哥气疯了。」 「他要张大肠别生气,他再多打一份工就好。」 依稀想起阿爸慈祥地搂住大哥肩膀的表情,我笑了。 「你刚上小学的时候啊!连注音符号都学到哭。我一直都觉得只要你能每天乖乖去上学,读到大学毕业,找个好老公,这样就够啦!」 这样,就够了吗? 心里顿时被挖得空空洞洞的。 我突然,好想念植伟。 2019年3月12日 今天跟书妍约了五点,晚上要一起吃饭。 但我整理好离开实验室的时候,已经五点十五分。 匆匆忙忙衝到系馆一楼,看见我的海绵宝宝开朗地笑着,跟一群孩子玩在一起。 她依着盛开的樱花树,摀着自己的眼睛,正在当鬼。 一二三,木头人。 一二三,稻草人。 几个五岁多的孩子,被她的手舞足蹈逗得开怀。 我走过去,加入孩子们的行列。 她突然害羞起来,有点迟疑,还慌了手脚。 我坚定地告诉在场的各位,因为看起来很有趣,所以我也要玩。 她的声音小了,动作慢了。 一。二。三。木。头。人。 我趁她回头,给她一个大大的鬼脸。 她跟着其他孩子一起笑了。 我们玩了好久,直到太阳下山,孩子们的妈妈来接他们回家。 晚上吃饭的时候,书妍满足地笑着,那个笑容也好可爱。 我疑惑起来,她对小孩很有一套,也喜欢小孩,为什么不读幼保科呢? 2019年4月13日 今天我约书妍去儿童乐园玩。 我们手牵着手,不停学海绵宝宝唱着 “it’sthebestdayever”(最美好的一天) 她果然喜欢很多孩子的地方, 看到她快乐的表情,我也觉得很快乐。 我买了一个派大星气球给她, 一个海绵宝宝气球给自己。 她才接过手,两个气球就在半空中接起吻来。 她居然脸红了。 我笑了,指责海绵宝宝乱来,都不等派大星sayyes. 她气愤地衝过来,用拳头问候我的肩膀。 我凑近她耳边,轻声说,我在等你sayyes. 她没有回话,只是把红噗噗的脸埋进我的肩膀。 我好像又更喜欢她了。 世界上最重要最伟大的人? 看着赵植伟留下的文字,我才意识到他是活生生的人。 有深爱的女人,有自己的生活。 一开始我因为恢復年轻的身体,可以做更多自己喜欢的研究而感到开心,深信这是上帝的安排,祂再赋予我一次机会去做更多事,让世人可以了解祂的伟大。 但现在却对赵植伟產生一种愧疚感。 这是否是一种掠夺? 上帝会做这么残酷的事吗? 虽然我的存在对世人来说,绝对比赵植伟还要重要。 但真正的赵植伟,去哪了呢? 我心烦意乱起来,决定先离开屋子,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一出公寓大门,就看见那个叫书妍的女孩蹲在路边。 她前方的地面有一隻蜗牛正缓慢移动。 我走向前,抓起蜗牛,放到一旁湿润的泥土上。 她抬起头,眼眶泛泪。 「为了一隻蜗牛,蹲在路边浪费生命,蠢毙了。」 她一跳而起,向我衝来,拳头一颗一颗落在我肩膀上:「还来!把植伟还来!」 我抓住她的手腕,制止她再打下去:「那个笨蛋,到底哪里好?」 「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那是不可能的。」 「啊?」 「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最伟大的人。」 为世界带来光明的男人 小肠哥又笑岔了气。 「赵植伟到底有多压抑,才会有那么扭曲的人格啊?」 「他才不是植伟!那个跩个二五八万的自恋狂!」我用力把啤酒罐捏扁。 「他对自己的评价还满中肯的啊!」 「嘉芹姐?你不是认真的吧?」我不服气,超级不服气:「牛顿再怎么厉害也比不上爱因斯坦吧?」 「爱因斯坦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没错,但牛顿是神啊!」 「神?」 「哈雷,就是哈雷彗星的那个哈雷,曾说『凡夫如此接近上帝已属踰度』(***註)。微积分,光学,三大运动定律,万有引力,没有牛顿,就没有工业革命,没有啟蒙运动,没有现代化的社会。」 「太夸张了吧?孙嘉芹。」小肠哥不以为然瞟她一眼。 「夸张的不是我,是牛顿。」 「管他牛顿是神还是外星人!」我敲着吧台大吼:「我要植伟回来!回来!回来!」 「放手吧?书妍。」小肠哥打断我的耍赖:「趁他忘了你的时候。」 我没有回话。 「难道你要一辈子照顾一个精神病患?照顾你原本打算离开的人?」 「可是,小肠。」嘉芹姐搔搔头:「我觉得如果书妍现在放手的话,她会一辈子都惦记这个男人。」 小肠哥意识到嘉芹姐说对了。 整个晚上,我们三个人都不再谈到植伟。 连他们两个这么聪明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何况是我? ***註:引自petergay《啟蒙运动》(下)p.176,刘森尧、梁永安翻译。立绪出版 2019年5月10日 今天书妍哭了,她的商用英语报告完全失败。 老师还说她就这样混到毕业的话,一定找不到工作。 书妍说她很努力了。 她二哥明明医院的工作很忙,仍然花时间教她,但她还是失败。 因为她一站上讲台,就紧张得脑袋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牵着书妍,走进图书馆的讨论小间。 拉上黑色不透光窗帘,只留下一束光,再拿出背包里的三稜镜。 那束阳光穿过它,在一片漆黑的墙壁上变成彩虹。 我告诉她,虽然光没有顏色,没有声音, 总让人忽略它的存在。 但光其实是美丽的彩虹, 就像她一样。 她小声地说着yes. 说到第三次,我才意会到,她希望我吻她。 我有点紧张,这也是我的初吻。 在黑暗里,我偷偷深呼吸一口气,强作镇定。 然后揽住她的腰,抬起她的下巴, 她的唇好香,好柔软。 我一次又一次吻着她, 直到再也压抑不了下半身的衝动, 我赶忙伸出右手用力拉开窗帘。 讨论小间大放光明的同时, 她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说我的嘴唇上都是她的口红, 好像游乐园里的小丑。 我也笑了,凑过去亲吻她的脸颊,想把口红涂在她脸上。 她笑着把我推开, 然后轻唱“it’sthebestdayever” It’s the best day ever?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21世纪的废材 「你那么聪明,你知道你那一根的原理是什么吗?」一个高大的男人突然出现。 「你是谁?」 「我是她哥,张小肠。」 「你说的那一根是哪一根?」 他翻翻白眼,走向我。 「这一根。」他用右手抓住我的下体:「你每天都在用,80几年了,不会不知道吧?」 我用力推开他:「那你知道吗?」 「我是医生,你全身上上下下每个部位的原理、作用我都一清二楚。」 真的? 我很怀疑。 「我是不知道17世纪怎么样啦?但21世纪是个资讯爆炸的时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业,你不可能了解所有的事。」 「那她的专业是什么?」我指向那女孩。 张小肠怔了一下,心虚起来,带着怪异的笑容看她。 「对不起!我是21世纪的废材!我没有专长!」女孩红着脸大吼:「二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附近有一家二手书店,孙嘉芹很爱,我刚跟她一起。」 「你不会讲话就不要插话!为什么不让嘉芹姐来?」 「不会讲话?我?」张小肠不服气地说:「刚刚救了你的人是谁?」 「你让我更窝囊了!」 「是你自己太弱好吗?」 「停!」我打断他们:「教我骑机车,不然我要上楼看书了。」 两个人面面相覷了一会儿。 「我教吧!」张小肠说:「张书妍力气不够,很危险。」 他说完就走过来,跳上机车后座。 「书妍你先回家吧!大肠说下午想带你去逛街。」 那女孩的脸色骤变。 大肠又是谁?他们的哥哥? 我印象中逛街可不是这么糟糕的词汇。 逛街惊魂 才踏进家门,我就被大肠哥带上车,前往a购物中心。 他把车停在五楼,只要越过餐厅街,就是儿童用品区。 虽然很想去逛逛,但那会惹大肠哥不开心,只好趁经过时快速扫视,看看有没有最新出品的玩具,和功能性的婴幼儿商品。 接着我被拉进书局。 「小肠说你单字都会拼错,就不要再去考需要写作的检定。」他找了几本听力和阅读的书给我:「你看一下,哪几本符合你的程度。去参加只有听读的考试,拿个分数再去找工作吧?」 我不想找需要英文的工作。 但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我说不出口。 「你也想让阿爸放心吧?」 这句话刺痛我的心,我不由得点了头。 买完书后,他又牵着我走进少女专柜。 「冬天到了,买几件新裙子吧?」 「可是大哥,我的裙子已经很多了。」 「今年流行的款式跟去年有一样吗?」 我不喜欢裙子,我只喜欢宽松的长裤,这样才能尽情地跟孩子们玩在一起。 可是我说不出口。 最后我们买了三件新洋装。 下楼的时候经过首饰柜,一旁的花车商品正在大特价,三条项鍊只要一千元,连我都买得起,让我好心动。 「不要买那种别人不要的东西。」 他让我站在当季品的玻璃柜前,每一条都好漂亮,但每一条都不属于我。 「这一条吧?你戴起来一定很好看。」 「哇!小姐,你男朋友好有眼光,好大方,又好帅。」专柜小姐拉高了音量,从她的表情,我知道她是真心羡慕我。 但我却不能肯定自己的幸运。 「我不是她男朋友。」大肠哥面无表情指向另外一条项鍊:「还有这一条,请帮我包装。」 「大哥你要送人吗?」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 最后我们来到一楼,他先让我补给完保养品后,再来到彩妆柜。 我看到一支淡粉色的口红,好可爱。 「可以让我试试看这支吗?」 「那个顏色?张书妍,你都几岁了?让她试这个。」 柜姐依照大肠哥的指示帮我涂抹完后,拿了镜子给我。 这个顏色的确更适合我,但我还是比较喜欢那支淡粉色的口红。 「书妍!刚刚那支口红,我买给你!」 是嘉芹姐的声音? 我喜出望外地回头。 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绝对不能相信那些批评你打扮的男人!」嘉芹姐搂住我的肩膀。 「这支口红要1500,你付得起吗?」大肠哥冷着脸说。 「少瞧不起人了!剩下五百元当我请你吃饭!」嘉芹姐从皮夹里面抽出两千元往大肠哥脸上丢。 我赶紧跳起,在纸钞飞上大哥的脸前紧紧抓下。 嘉芹姐张大了眼睛看我。 「嘉芹姐谢谢你,我们心领了。」我把钱塞回她的手里,堆出笑脸:「我很喜欢大哥帮我选的口红。」 趁大肠哥转身时,我朝她比了喝酒的姿势,再画个八,约她晚上八点在gay吧见面。 好不容易终于熬到逛街行程结束。 回到家我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到七点半就迫不及待出门赴约。 先是牛顿,然后是二哥,再来是大哥,我真的受够了。 一衝进酒吧,看见她坐在吧台,我直直扑向她的怀里:「嘉芹姐!」 「乖乖~不哭不哭。」她拍拍我。 「今天好想你!!」我终于可以尽情撒娇。 「要控制别人的人生也该有个限度!张大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我的学歷不好,工作也不顺利,大哥希望我至少可以漂漂亮亮的。」 「你都24岁了,怎么打扮还要问自己的哥哥,你不觉得很病态吗?」 「可是嘉芹姐,我们家本来就不正常。」 「你们家不正常,不表示你不能试着过正常的生活啊!」 「孙嘉芹!」小肠哥气急败坏衝进店里。 「干嘛?」 「你凭什么拿钱丢我哥?」 「啊?」嘉芹姐不可思议地问:「你应该问你大哥干嘛不让书妍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不接受你是同性恋吧?」 「那是我跟书妍的事!你不要鸡婆!」 「天啊!张小肠,我严重怀疑你跟张书妍都有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我们并没有!」 虽然大哥的长男病让我和二哥既困扰又痛苦。 但我们不怪他,一点也不。 2019年5月18日 今天是书妍的生日, 她两个哥哥说要请我们吃饭,顺便庆祝。 果真如书妍说的那样,两位当医生的双胞胎哥哥, 又高又帅,头脑好,又会赚钱。 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配得上书妍了? 但是哥哥们很接纳我,对我很亲切,才让我放下心来。 临别前,她大哥拉着我走到角落, 塞了一打保险套给我。 跟我说,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我, 但如果我不戴,他就把我杀了。 我不可能不戴的,因为书妍也是我的宝贝。 我说完这句话,他露出放心的笑容,拍拍我的肩膀。 书妍真的有两个很棒的哥哥。 但这让我更疑惑了,为什么他们不让书妍去读幼保科呢? 2019年6月16日 明天就是期末考,我跟书妍约了一起在图书馆念书。 她觉得我很奇怪,明明是电机系看什么物理? 我跟她说了打算考h大研究所的事。 她很羡慕我有梦想。 我对于她没有梦想的事情很惊讶, 她脸红起来,说她的梦想不能算是梦想。 她告诉我,她想要当妈妈。 我告诉她,我觉得那是很伟大的梦想。 2019年6月21日 今天是期末考最后一天,明天就放暑假了。 考完最后一科和书妍一起去逛百货公司。 我以为她会想要逛化妆品,还有少女专柜。 她却拉着我去看婴儿用品还有玩具。 我拿着恐龙,她拿着变形金刚,我们蹲在试玩区跟几个小男孩大战了一场。 她玩得满头大汗,也让我笑得满头大汗。 然后我请她去美食街吃泡芙。 她告诉我,她的妈妈在她三岁的时候过世了,她对妈妈完全没有印象。 她阿爸告诉她,她妈妈很聪明,很漂亮,身材好,英文也好。 我跟她说,她虽然英文不好,但很聪明,很漂亮,身材也很好。 她委屈地说我在取笑她,她明明是外文系英文却不好,到底哪里聪明了? 我告诉她,她总是让孩子们笑,也让我笑。 她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也会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她笑着,也哭了。 我凑近她耳边问,是不是希望我当她小孩的爸爸? 她满脸通红地用拳头敲我的肩膀。 我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吻她的脸颊。 太危险了 看完赵植伟的日记,我陷入深思。 我总被看成严肃的人,因为我很少笑。 除了研究有进展外,很少有让我快乐的事。 偏偏研究的突破又非一蹴可几。 如果这个书妍,可以让人笑,让人感觉快乐,或许真的可以称为一种聪明? 门后又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我赶忙把瀏览器关掉,拿了钥匙起身。 「走吧!」她才一进门,我就拉着她离开屋子。 「去哪?」 「我胸口很闷,带我去散散心。」 「你想去哪?」 「如果你够聪明,就知道要带我去哪里。」 她带着委屈瞪我,但还是乖乖拉我上了机车。 我们先是骑上一条大路,再弯进一条小路,两边的建筑物越来越少,最后一望无际的草原在眼前开展。 我坐在草地上,闭起眼睛,享受微风。 有一种舒缓的感觉慢慢升起。 我想起小时候在农场里牧牛时,总想着赶快离开那里,去大学念书。 但21世纪的这里,什么都好,就是空气不好,人生第一次,突然怀念起自己的农场。 再张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书妍虽然坐在我身边,但心不在焉的。 顺着她的眼光望去,看到不远处聚集了很多孩子。 我想到赵植伟的部落格。 「你想过去吗?」 听了我的问题,她没有回应,只是怯怯地看我。 「走吧!一起去。」我起身拉着她,走向那群孩子。 那是三道很长的溜滑梯,最长的那座大概有四层楼高,一堆孩子在那边排队等着玩。 她没多久就跟他们打成一片,绕着滑梯旁的空地玩起鬼抓人游戏。 我坐在一旁,想起前几年外甥们带回来的孩子。 不管是哭或笑,他们总可以让我忘却身体老化和死亡的恐惧。 孩子们天生就能带来希望。 我曾因此后悔自己没有孩子。 即便从来不曾真的和一个人相爱,也渴望自己的血脉能够延续。 「为什么怎么滑都滑不快?」一个胖胖的小男生大声抱怨。 「滑得快会很危险吧?这个滑梯这么高。」书妍蹲下来,轻轻拍他。 「就是因为它这么高,可以滑得很快,我才想来的!」小男生没有被说服。 我起身走过去:「只要减少摩擦力就可以了。」 「摩擦力?那是什么?」小男生亮了眼睛。 我学书妍蹲下,让眼睛与他平视:「那是老子我算出来的。」 「老子?」他一脸疑惑。 「有大塑胶袋吗?」我问。 「你要干嘛?」书妍有点担心。 「完成他的愿望啊!」 「这样好吗?太快的话很危险。」 「我跟他一起滑呢?」 「姐姐!拜託!」小男生拉着她的裙子哀求。 她迟疑了一下,转身回到机车,拿出两个大塑胶袋。 我翻出植伟背包里的小刀和胶带,把塑胶袋割开再接起来,变成一个大型塑胶布,再把外套脱下,铺在塑胶布上。 我坐上外套,让小男生坐在我前面。 「我也要一起。」书妍紧张地凑过来。 「你不是怕危险?」 她故意避开小男生,低声在我耳边说:「有我一起比较重,会慢一点。」 重力加速度会更快好吗? 真傻。 我期待着她因出乎意料而惊吓的表情,让她坐在我前面,抱着小男孩。 「要出发囉!准备好了吗?」我问。 「出发!」小男生高举着右拳应和。 我放开扶着滑梯侧边的双手,往前抱住书妍和小男生,我们的速度随着滑动的距离增加而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几乎就要飞起来。 「不要!」书妍惊恐地叫着,紧紧抱住我的身体。 瞬间就要到达滑梯底部,我判断这个速度会我们三个飞出去,赶紧把塑胶布和外套抽起,打开双脚,用鞋底摩擦滑梯侧边减速。 最后我们轻轻飞出滑梯,在地上滚了三圈。 「太棒了!老子哥哥你好厉害!再来一次!」小男生一跳而起,兴奋地抱住我。 「不行!太危险了!」披头散发的书妍红着脸大吼。 真的,太危险了。 我居然硬了。 张书妍的模拟考 今天是大肠哥帮我模拟考的日子。 我一直默默祈祷今天不要来,但它还是来了。 虽然我有花时间读书,但进步的幅度非常有限。 「二哥!怎么办?」我发出奶音。 「你就老老实实考给他看啊?能怎么办?」 「这样我会从今天开始被念到正式考试那一天。」 「我现在帮你,那你成绩公布那天呢?」 「考完试离公布成绩还有三个月,我从那时候开始被念就好啦!为什么要从前四个月就开始受苦?二哥你也可以图个清静不是吗?」 「四个月?」小肠哥露出痛苦的表情。 「是吧?」我知道我赢了。 「好吧好吧!眼睛是a,鼻子是b,嘴巴是c,耳朵是d,脖子是e。」 「这么难的暗号!我哪记得起来?」我抗议:「二哥你不能偷偷比一二三四五给我看吗?」 「哪里难?」他翻了圈白眼,凑近我:「记好。从上到下,a,b,c,d,e。」 他的手指由上往下,指着我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脖子。 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啊?」 「张书妍,你大学能毕业真是奇蹟。」 我气得红了脖子,开始打小肠哥的肩膀。 「书妍,准备好了吗?」大肠哥拿着考试用书从房间走出来。 「好了好了!」我压抑不住开心,笑着回应。 他看着我,皱起眉头。 「怎么笑得这么开心,一点都不像你。」 「她好像很有把握。」小肠哥堆出笑脸,搂住我惊吓的肩膀。 goodjob!不愧是我聪明万能的二哥。 就算有我这个猪队友也能安全通过大肠哥的鹰眼。 我选了一个可以看见厨房的位置,在沙发上坐下。 小肠哥装作没事地晃进厨房,面对着我开始整理中岛。 大肠哥戴起眼镜,开始念题目。 我用馀光仔细观察小肠哥的动作,在笔记本上写下答案。 三十分鐘后,考试终于结束。 我在心底响起欢呼,把笔记本递给大肠哥。 「全对。」大肠哥说。 「谢谢大哥。」我微笑。 「张小肠,你帮她的吧?」 「啊?」我瞪大眼睛。 「张书妍!你是不会假装错几题吗?」小肠哥气绝地敲了一下中岛。 「你为什么不故意错几题给我?」我气得站起来质问。 「我以为你自己会配分啊!」 「为什么我要自己配分?」 「你以为张大肠跟你一样笨吗?」 心脏揪了一下。 「我讨厌大哥!也讨厌二哥!最讨厌你们!」 大肠哥摘下眼镜,摆出严厉的表情:「张书妍,你是小学生吗?」 我跑进房间拿了包包,衝出哥哥们的公寓。 2019年7月13日 放暑假前,我鼓励书妍去儿童图书馆当义工。 今天是她第一次负责念故事的日子。 虽然已经约好要去帮她加油,但我作实验作到忘记时间,不小心又迟到了。 到了现场,节目已经开始,整个故事屋黑压压的, 只有聚光灯打在她身上。 她看起来好美,也好弱小。 她正在发抖。 『家家里……没钱,了。猪妈妈,把他们,赶,出家门……他他们三个,很害怕……』 我知道让她恐惧的并不是那些孩子,而是陪伴孩子们的家长。 我三步併作两步衝向第一排正中央,席地而坐。 双手托着下巴,摆出期待的表情。 用唇语一个字一个字告诉她: 『你。好。棒。我。爱。你。』 『猪大哥马上站起来!』 她一口气高八度念出这句,挺胸站起来,彷彿她就是猪大哥。 现场所有人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哄堂大笑。 『不要怕!弟弟妹妹!我们来盖房子!』 她用右手拍了拍我身旁的小男生和小女生,一下子所有的人都被她吸引了。 她盖完茅草屋后,变身成猪二哥,盖了木头屋后,又变身成猪小妹。 再学着猪大哥和猪二哥嘲笑猪小妹盖的砖房。 然后可怕的大野狼上身,吼~吼~吼~ 茅草屋倒了,孩子们喊着快跑快跑。 猪大哥跑进猪二哥的木头房,木头屋倒了, 孩子们又喊着快跑快跑,猪大哥和猪二哥一起跑进猪小妹的砖房。 大野狼这次用尽力气,但怎么也没办法进入砖房。 『猪小妹!你真的太聪明了!我不会再来了!』 小朋友欢呼起来,大人们热烈地拍手。 欢声雷动中,她只看着我。 我也只看着她。 我最棒最聪明最可爱的海绵宝宝。 只想去一个地方 我一个人来到a购物中心,现在是平常日,逛街的人十分稀少。 搭着电梯上了五楼,走向儿童柜的试玩区,看着恐龙和变形金刚,我忍不住哭了起来。 手机不停震动,我知道一定是小肠哥打的。 可是我不想接,再让他担心一阵子吧。 过了半小时,打烊的音乐响起,我擦擦眼泪,搭着手扶梯回到一楼。 没出息地传简讯告诉小肠哥,我不想回家,要去嘉芹姐家睡。 再传讯息给嘉芹姐,请她帮我说谎。 现在的我,只想去一个地方。 韩森与葛丽特 又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我看了一下时鐘,已经十一点。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晚来找我。 她在门边怯怯地问:「你还没睡啊?」 「我这几天都睡不好。」 黎曼猜想的证明没有预想中顺利,这果真是一个很困难的命题。 努力了好几个礼拜,还是无法突破,我开始害怕会像流数那样被别人抢先发表。 因为缺少睡眠,脑袋一天比一天重,无法长时间专注,让我更加焦虑。 「你的黑眼圈好重。」她凑近我的脸看我。 「你来帮我睡觉吧?」 「帮你睡觉?我是每天都睡得很好啦!可是我睡饱你的黑眼圈也不会好啊!」 「阿呆。」 「你干嘛骂人啊?」她瞪着我,眼眶含泪。 「因为你真的很笨啊!」我拉着她走向床铺:「我的意思是说,你做点什么让我睡得好一点。」 趁她还一脸疑惑,我让她坐上床,然后跟着躺下,睡在她的大腿上。 「说故事给我听。」我说。 「说故事?」 「难道你不会吗?」 她不悦地翘起嘴:「你想听什么故事?」 「说你最喜欢的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漂亮的小兄妹,叫作韩森与葛丽特。 他们家很穷,后母说服爸爸,把小兄妹带进森林丢弃。 第二天,他们前往森林时,韩森沿路留下发光的石头标记路线。 吃完午餐,他们在树林里睡着了,醒来后父母已不知去向。 还好有那些发光的石头,两兄妹手牵手找到了回家的路。 过一阵子,后母又要丢弃他们。 这次韩森来不及捡石头,只好用麵包屑作记号……」 「麵包屑?怎么这么笨?他们死定了吧?」 她瞪着我:「对!那些麵包屑都被鸟吃光了。」 「所以他们死了吗?」 「没有!韩森找到一间糖果屋。」 「糖果屋?糖果做成的房子?」 「对!」 「怎么做?」 「用饼乾做成墙壁,屋顶,透明的糖片做成窗户,再用软糖和糖霜装饰。」 「哪来的烤箱可以烤这么大的饼乾?」 「你到底还要不要听故事?」她生气了。 「好吧!我勉为其难不追究那些不合逻辑的地方,你继续说。」我再次闭上眼睛。 「糖果屋里装满了金银财宝,韩森和葛丽特吃饱后,就把金银财宝带回家,一家人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然后呢?」 「故事已经结束了。」 「啊?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韩森和葛丽特才迷个路就找到金银财宝,接着就幸福快乐?这已经不是故事,是妄想了。你一定漏了什么吧?」 「好吧,其实糖果屋里面有一个巫婆。」 「哪种巫婆?」 「喜欢吃小朋友的那种。」 「他们两个好吃吗?」 「他们才没有被吃!」 她气呼呼地纠正我,那困窘焦急的表情让我笑了,她却愣住了。 「怎么了?」我问。 「我好久没有看你笑了。」 「植伟常笑吗?」 「嗯。」 「是因为他可以这样一直看着你吗?」 她的眼泪开始打转。 「为什么哭?」 「我真的好想植伟,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看医生吗?」 「为什么你想植伟,我就必须去看医生?」 「你去看医生,植伟就会回来。」 「植伟现在在哪里?」 她抹抹脸上的泪,右手指向我的心,我的脑。 「荒谬。」我不理会她奇怪的指控,转身望向对面的书架:「听说,我妈妈也会这样说故事给我听。」 「听说?」 「他们说有,可是我不记得了。」 「你很想念你妈妈吗?」 「与其说是想,不如说是恨吧?等到自己也老了,才懒得去恨。」 她突然低身抱住我。 「你干嘛?」我吓了一跳。 「你不想被抱吗?」 她的发丝散在我的肩膀上,我闻到那股迷人的香味,觉得很舒服。 我起身,把她拉进我怀里躺下,拉起被子。 「陪我睡吧。」 她沉默着,没有答应,也没有反抗。 过没多久,我们两个就一起睡着了。 在梦里,我变成韩森,她变成葛丽特。 两个三岁就没有妈妈的孩子,被丢弃在森林里。 四週好黑,好冷,不知名的动物嚎叫着。 但还好,我们有彼此。 这算是劈腿吗? 昨夜,我让牛顿抱着我睡着了。 虽然我们什么也没做,可是这,应该算是,劈。腿。吧? 「张书妍,你当独身女子好欺负吗?别动不动就去烦你嘉芹姐。」 早上我一回家,小肠哥劈头就念。 「嘉芹姐又没说什么。」我反驳。 「她是不好意思拒绝。她是个爱看书的宅女,不是你的睡衣派对姊妹,很需要私人空间。你下次要离家出走,拿我的信用卡去住饭店,听见没有?」 小肠哥很少这么严厉,我只好委屈地答应。 「你坐一下,我做早餐给你吃。」 我走向厨房中岛旁的椅子:「二哥,牛顿可以算是植伟吗?」 「牛顿当然是赵植伟啊!」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们差那么多。」 「难道你跟赵植伟在一起时,也是大肠哥面前那个死样子吗?」小肠哥把三明治递给我:「人在面对不同对象不同环境时,本来就会像变色龙一样展现不同性格。所谓人格分裂,只是患者失去了切换角色的能力而已。」 「但植伟却像真的牛顿一样三岁就没有妈妈,这是怎么一回事?」 「牛顿不是植伟的偶像吗?」小肠哥泡了咖啡:「从牛顿过世到现在,有关他生平的研究超多,他的书信、笔记、家具都进了博物馆。植伟应该也看了不少,如果他对牛顿的身世瞭若指掌,也不意外吧?」 我搔搔头,不自觉翘起嘴来。 「不服气的话,叫你嘉芹姐带你去找神棍啊!」 「我没有不服气啦!只是在烦恼怎样才能把牛顿揪去医院。」 「我不是叫你把他的部落格找来给我吗?」 「我每次去,他都在房间!很困难好不好?」 「你干嘛要去他房间?不是部落格吗?不能用你的电脑开吗?」 我趴在中岛上开始耍赖:「植伟连帐号都设得超复杂,我背不起也来不及抄啦!!」 「他到底在神秘什么啊?不过就是个部落格,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我也不知道。」 「说不定他其实有二十个女朋友,部落格记满他到处留情的心得?」 「谁有二十个女朋友?」大肠哥突然推开房门走出来,眼下掛着两轮深深的黑眼圈。 「我的一个朋友。」小肠哥堆出笑脸:「要咖啡吗?」 「谢谢。」 小肠哥用手肘推推我。 我知道大哥又因为担心我,整个晚上没睡。 心脏揪了一下。 「大哥对不起。」我低头说。 「没关係。今天开始,我晚上帮你补习吧?直到考试前。」 晴天霹靂。 到底怎么了? 那天,我睡得好好。 第二天黎曼猜想的证明有了飞跃式的进展。 我意识到自己需要那个女人。 第一次,我拨了电话给她。 「你今天晚上会来找我吗?」 「最近都没办法耶。」 「为什么?」 「大肠哥要帮我补习英文。」 「英文也要补习?」 她沉默了一阵,然后电话就断了。 应该是不小心按到吧?我再拨了电话给她。 「干嘛?」 「你来我家,我帮你补习。」 「大肠哥不喜欢我去你家。」 「他不喜欢,你就不来吗?你怎么这么容易屈服?」 她又不小心掛了电话。 我再拨过去。 「你现在在哪?」 「我在打工。」 「在哪打工?我过去找你。」 面对面讲话,就不会不小心按到了吧? 我骑着机车,来到一家便利商店,她蹲在冰柜前正在补货。 「你什么时候要来我家?」我蹲在她身边问。 「我最近都不想去。」 「为什么?」 「我下个月要考英文检定,我要念书!」 「我刚不是说要教你吗?」 「牛顿先生,你是哪句话听不懂?我大哥不喜欢我去你家。」 「这句我真的听不懂,为什么他不喜欢,你就不来?你不知道陪我睡觉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吗?」 她胀红了脸:「你在乱说什么啊?」 「我哪有乱说什么?」我不解。 「小姐!」柜台有个女客人喊她。 她起身走向柜台。 「不好意思,我要办退货。」女客人交给她一个包裹,还有一张单据。 她露出慌张的表情。 难道她不会处理吗? 她开始打电话,但没有人接,她的表情越来越焦躁。 我走进柜台,把她推开,操作了一下收银萤幕,找到退货的按钮,发现有三种退货方式。 「请问你要用哪种退货方式?」 「k物流。」 我打开柜檯抽屉,找到k物流的包装袋,帮客人整理好包裹,再拿起读码机扫过单据上的收件条码。 收银机开始跑出收据,我把收据递给客人:「谢谢光临。」 女客人笑着向我致谢后离开了。 我得意地看着书妍,但她却没有崇拜,也没有感谢我的意思。 她小小的脸胀红着,不停用拳头敲打我的肩膀。 「鸡婆!鸡婆!鸡婆!鸡婆!」 接着她把我赶出便利商店。 这,到底怎么了? 给阿爸的小天使书妍 晚上九点到十点,是我的补习时间。 大肠哥忙到八点半才下班,饭都还没吃,就走进书房。 「大哥,我去帮你弄吃的。」 「没关係,刚刚我跟小肠一起下班的,他去买寿司,等一下就会回来。我们开始吧。你刚刚读的有什么问题?」 我把被我画得花花绿绿的课本递给他。 「这题昨天不是已经讲过了吗?」他的表情好失望。 我愧疚地低下头。 「我再讲一次给你听,不要再忘记了。」 小肠哥这时走进书房,把寿司盒放在大肠哥手边后走向自己的书架,拿了一本书窝上沙发。 「二哥你还不休息吗?」 「张书妍,专心。」小肠哥抬头瞪我一眼。 我摸摸鼻子,低头回到课本。 大肠哥一颗寿司都还没吃,时间就来到十点半。 「张大肠,你再不吃,明天就要吞胃乳了。」小肠哥提醒他。 「快结束了。」他继续帮我画重点。 「张书妍,你这次再没考过,你大哥就要往生了。」小肠哥酸我。 我恶瞪他。 「她付了一堆钱,去念应用外语系。现在还有一堆学贷没缴,结果英文差成这样。夸张的是这个世界,还是她?」小肠哥继续喋喋不休。 我开始忍不住眼泪:「我也不想这么笨啊!是哥哥你们太聪明了!」 大肠哥把课本还给我:「明天要看到第150页。」 我吸着鼻子点头。 他拍拍我的头后才打开寿司。 「大哥,你不可以死。」 因为知道考不过,我哭着说。 「没事的,小肠最喜欢胡说八道。你忘了吗?」 洗完澡,筋疲力竭回到房间。 我翻着书柜,找到阿爸的遗书。 阿爸写的字,一笔一画都很清楚,一笔一画都很用力。 『书妍,谢谢你成为阿爸的女儿。 阿爸没办法想像没有你的日子。 你是阿爸最贴心,最听话的小天使。 要听哥哥们的话喔。』 这是他过世时大肠哥给我的。 以前不管我考试考得多差,阿爸都对我笑笑的。 每次闯祸被大肠哥骂的时候,阿爸也对我笑笑的。 但看到现在的我,他还会笑笑的吗? 都24岁了,连自己都养不起,要靠哥哥们资助,拖累阿爸最引以为傲的他们。 虽然这么不中用,虽然很怕阿爸这次真的会骂我。 可是,阿爸。 我还是,很想你。 2019年7月29日 在我的建议下,书妍打算瞒着哥哥们选修幼教课程,需要一些学分费。 我鼓励她去便利商店打工,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的日子。 下午四点多我接到她的电话,她的声音快要哭出来了。 说前辈教得好快,她都记不住,可能明天就会被辞退。 我要她别紧张,请她跟店长说晚上我会过去跟她一起学。 到了十一点,我牵着她走进店里, 趁没有客人的时候,让前辈重新教我们一次, 我简单记录每个步骤,帮她整理操作的逻辑, 用她听得懂的方式说明给她听,再一起操作一次。 她亮了眼睛,一见客人进门,就抢着帮忙结帐和影印。 『谢谢光临』她开心地说。 等顾客离开,我摸摸她的头,告诉她我就知道她没问题。 她雀跃地说要请我喝啤酒,拉着我往冰柜走时,她的包包撞掉了一排商品。 我们赶忙蹲下想要整理,发现保险套散落一地。 两个人一起胀红了脸。 她摀着发红的双颊,怯怯地看我。 我笑了,摸摸她的头发,耳朵。 想要我抱你吗? 我问。 她小心地点头,但又小声地说,她有点害怕。 那今天喝啤酒就好。 说完,我亲了一下她热热的小脸。 我拿了啤酒,她买了冰棒。 我们坐在商店前的阶梯上,一起看着月亮。 她含着冰棒,靠在我的肩膀上。 派大星,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她问我。 我问她是不是在跟我求婚。 她又红着脸开始敲我的肩膀。 我告诉她,这句话要让男生来说。 你会等我吗? 我问她。 她凑过来,轻轻吻我。 差别待遇 为什么做同样的事,赵植伟跟我的结果会差这么多? 那个女人真是差别待遇! 赵植伟到底哪里比我好? 我气冲冲跳上机车,跑到她工作的便利商店,她还是蹲在冰柜前补货。 我衝到她身边蹲下:「赵植伟不会回来了,你和我生孩子吧?」 「啊?」她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虽然我不爱你,但我愿意帮他照顾你。」 「我才不要你的照顾!我只要植伟回来!」 「能找到一个男人照顾你才是最重要的吧?为什么要花时间去谈那么复杂的感情?愚蠢至极。」 「我跟植伟哪里复杂了?我们很单纯!」 这次换我愣住了。 的确,看着他们两个,会以为相爱是很简单,很自然而然的事。 但我的经验却不是这样。 爱情只会带给我痛苦,不管是女人或男人。 盼望,失望,绝望,毫无逻辑,无法掌握。 和物理、数学不同。 对书妍来说,应该刚好相反吧? 爱情是简单的,物理和数学却是难解的。 这样推理下来,应该要学习的人,是我吗? 在科学中,所有复杂的系统都是错误的,定理必是简单而优美的。 真爱或许也是如此简单而优美,是我尚未认识真正的爱情。 「你教我吧!」我抓住她的手。 「教你?」她惊讶地竖起眉毛。 「教我什么是爱。」 糖果屋 这次轮到嘉芹姐笑岔了气。 「这是什么八零年代的歌词还是小说对白?」 「他真的,太奇怪了!」我用力敲一下吧台。 「不过可以理解他的想法啦,我也很好奇爱情是什么?」嘉芹姐笑着说:「他跟我一样,母胎单身。堪称人类歷史上最有名最长寿最伟大的处男。」 「处男?他不是有订过婚吗?」 「跟他订婚的那个女人啊~因为他太投入研究工作冷落了她,后来跟别人结婚了。」 「那那个瑞士来的小狼狗呢?」 「刚认识的前几年满热络的,不过后来应该是发现那个小狼狗只是在利用他,就渐行渐远了。」 「利用?」 「牛顿在17世纪的社会地位非常崇高,喊水会结冻的那种,那个小狼狗是为了让自己成名才接近他。」 「太过分了吧?」 「多亏了这两个人这么过分,我很难想像如果牛顿像正常人一样谈恋爱,这个世界会变成怎么样?」 「什么意思?」 「17世纪可是个还会用吃大便来治疗疾病的年代。牛顿的力学,光学,数学,照亮了世界。没有他,我们可能还在过上古时期的生活。」 「这跟谈恋爱有什么关係?」 「你觉得能为世界带来光芒的人,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多少精力呢?如果他早早结婚,把重心放在孩子、妻子和幸福的家庭生活上,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大的成就了。」 「既然结婚不好,他干嘛还想跟我生孩子?」我更莫名其妙了。 「他已经80几岁了,对人生的想法不可能跟年轻的时候一样吧?」嘉芹姊抿起嘴笑着问:「你确定不答应他?他可是全世界最聪明的男人。」 其实有一瞬间,我想答应他。 毕竟,那也是植伟的孩子。 「嘉芹姐,你知道我最喜欢的童话故事是什么吗?」 「什么?」 「糖果屋。」 「啊?那个故事不是很可怕吗?你怎么会喜欢?」 「小时候每到月底,家里都没什么钱,难免会饿肚子,大哥和二哥就会讲这个故事给我听。哥哥带着妹妹在森林里找到糖果屋,开心地吃个饱后,把屋子里的金银财宝拿回家给爸爸。」 「巫婆呢?」 「大小肠哥的故事里没有巫婆。」 「巫婆这么重要的桥段他们居然省略?」 「可是,因为没有巫婆,我好喜欢那个故事。」我趴上吧台:「我总想像着,跟大哥二哥一起,有吃不完的糖果饼乾,还可以拿金银财宝回家,让爸爸早点下班。」 一直到认识植伟,我才知道,糖果屋里面是有巫婆的。 不像哥哥们告诉我的那样,充满了柔软的棉花糖,酸甜的水果糖,是个梦想的快乐天堂。 我原本以为,植伟会带着我离开那里。 但,偏偏。 2019年8月12日 书妍到达实验室的时候,我还没有完成工作, 她便走向隔壁空教室等我。 等我把一切收拾完后,已经过了四十分鐘。 我急急忙忙踏进教室,才发现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向晚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 一头捲发,还有那张白白小小的脸,都被染成金黄色。 我捨不得吵醒她,便拉了张椅子,趴在她身旁。 闻着她的发香,我伸出手,轻轻抚过那长长的睫毛,形状漂亮的双唇。 她的睡脸,她的等候, 让我莫名的幸福。 我已经想不起单身时的自己。 2019年11月26日 书妍幼教课程的期中考,每一科都得到70几分。 虽然她外语系有五科岌岌可危, 但她还是很开心,拉着我去海边。 我们在溼地上, 跟着一群孩子追着招潮蟹跑。 海水随着夕阳落海,越退越远。 两个小男生牵着她的手,问她为什么海水都不见了? 她告诉他们,因为海底有一头喜欢喝水的大怪兽。 我笑了。 莫名的幸福? 张书妍果真是个蠢蛋,连赵植伟都笑她。 什么大怪兽?明明是万有引力。 不过,赵植伟所谓的「莫名的幸福」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这也是张书妍专有的能力吗? 因为实在是太好奇,所以想去见她,但又怕她把我赶出便利商店。 得想一个她没办法推开我的策略才行。 我上网搜寻了一下,发现今天c大正在举行儿童科普展。 我拨电话给她。 「一起去c大吧?」 「为什么我要跟你一起去c大?」 「今天c大有儿童科普展,有很多小朋友喔!」 她沉默着,我知道她心动了。 「你在哪?我骑机车过去接你。」 咒语是我需要你 我载着她来到c大活动会场,这里不只有物理摊位,也有数学摊位,甚至有被他们称为化学的炼金术摊位。 整个会场闹哄哄地,挤满了大人和小孩。 经过介绍物体惯性的摊位,我得意地说:「这是老子我算出来的。」 她瞪我一眼:「是是是!全世界都是你算出来的。」 「你这么说是很接近事实没错,但我还没能参与量子力学的研究,等我把黎曼猜想解出来,一定马上通知你。」 「柠檬猜想是什么?」 「质数分布方式的假设。」 她一定连质数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正想解释给她听的时候,她却离开我身边,前往下一个摊位。 标示牌上写着『数学玩具』。 我跟着她蹲下,看着小朋友们把积木塞进一个六角柱盒子。 「好难喔!怎么都塞不进去,大哥哥你们是不是骗人的?」一个小女孩委屈地说。 「再试试看嘛!多观察一下积木的形状!」顾摊的大学生鼓励她。 书妍也拿起积木,想要帮忙解决小朋友的问题。 这还不简单? 所有的积木都是三角锥的组合,我依据组成规律将积木分类,顺利把积木组成六角柱。 顾摊的大学生惊讶地瞪大眼睛:「哇!你是我看过解得最快的人。」 我得意地用馀光看一下张书妍,她没有崇拜我,反而看起来很不开心。 可能觉得我胜之不武吧? 赢她和小女孩的确没什么好骄傲的。 「有更难的吗?」我问。 「这个六角柱其实就是我们最难的玩具,比较进阶的玩法是把所有的组合都找出来。」 「它有几种组合?」 「据说有十八种,但我们研究室只找出十四种。」 二十分鐘后,我顺利找出十八种组合。 大学生们大声欢呼。 「哇!先生,你真的太厉害了!」 「有奖品嘛?」我问。 「熊猫贴纸和书籤?」 「我不想要那种东西。」 「啊?」大学生一脸尷尬。 「我对量子力学很有兴趣,可以带我去访问你们学校的研究团队嘛?」 「喔!这小事。我们老闆刚好跟江老师很熟。」大学生开朗地说。 「张书妍,我们走吧。」我牵起她的手。 她推开我:「你自己去!我想待在这里。」 我再次抓住她的手:「可是我需要你。」 她愣了一下,接着安静下来,乖乖让我牵着。 我们跟着那个大学生,走进一栋建筑物,一群学生正在用电脑处理资料。 「他说对你们研究室很有兴趣,我就带他过来了。」那位开朗的大学生说。 「你们为什么不去摆摊跟小朋友玩?」书妍问。 「因为小朋友看不懂啊!他们会被双缝实验吓死吧?」 那个大学生说完,我跟他们一起笑了。 「为什么小朋友会吓死?」 「电子这种东西啊~当有人看他们走路的时候,他们就会改变行进方向。」我向书妍解释。 「你骗人!」 书妍一抗议,大家又笑了。 「你对我们研究室哪里有兴趣?」其中一个大学生问我。 「我想参观高能物理实验。」 「我们学校其实没有高能物理实验室耶!但我们可以和美国的实验室合作设计实验。」 「怎么办到的?」 「我们家老江跟量子力学女王是好麻吉。」 「量子力学女王?」 「就是她,黄芷萱。」大学生滑开手机,找到一个网页递给我看。 那是一个眼神刚毅的老女人。 「她十几年前完成了几项重要的量子力学研究,又擅长公关和行销,获得很多政府和民间的经费,瑞士和美国的高能物理实验室都得卖她面子。」 「要怎样才能认识她?」 几位大学生面面相覷。 「可能要去美国吧?她虽然是台湾人,但没听说她曾经回来过。」 「你也是研究生嘛?」另一个学生问我。 「嗯,h大物理系的博士生。」 「这样啊……不好意思,我们没办法把数据分享给你。还是你重考吧?来我们这里?」 「没关係,谢谢你们。我会再来的。」 致亲爱的读者 以下文字留给盗版网站的读者: 本篇小说的作者是:曾好珊 小说正版在:p。*o。*p。*o。*原创(。*为防机器人乱码,请删除后搜寻) 正版也是免费阅读,如果这样你们还是想看盗版,那我会有一点点伤心。gt;_lt; 我的作品都是系列作品,会随着新书上架而在书籍简介做通知 如果不想错过,请支持正版,另外正版平台也会有我自己设计的书封喔! 我也会在脸书的quot;曾好珊quot;粉丝团和大家谈我的小说, 介绍一些小说里提到的一些有趣的事物、景点,欢迎来玩! 这就是劈腿。 那天,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被大人需要。 虽然我不知道他需要我做什么,也只是拉着我走来走去跟别人聊天。 但看他紧紧牵着我,真的有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其实有一点开心。 可是,这是,劈。腿。吗? 不过小肠哥说牛顿就是植伟,应该没关係吧? 「书妍,你在发什么呆?吃早餐了。」大肠哥把热咖啡递给我。 我赶紧回过神,双手接过咖啡:「谢谢大哥。」 今天是英文检定的日子,大肠哥陪我来考试。 他让我坐在树荫下读书,一个人去买了早餐和咖啡给我,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国中生。 其实心里觉得很不舒服,可是看他难得放假,还是陪我来到这里,我只能乖乖听话坐好。 「大哥,你为什么都不交女朋友啊?」我趁吃早餐的空档问。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 「我不小了。」我终于抗议。 他愣了一下,说:「也是,我都忘了你已经24岁了。」 「为什么不交女朋友?」 「你小肠哥也没交啊,怎么不问他?」 才怪!他男朋友一个换过一个,跟大哥你完全不同档次好吗? 「大哥你是母胎单身吗?」 「当然不是,我有交过女朋友。」 「大哥你不想结婚吗?」 「想啊。我有在努力。」 「你上次在百货公司买的那条项鍊,就是要送给她的吗?」 「张书妍,赶快吃,赶快读书,要考试了。」 我摸摸鼻子,低下头继续咬我的起司蛋吐司。 过了三个小时,我终于完成大肠哥赋予我的任务,走出考场。 而我的答案卡上,只写满了愧疚感。 我真没用。 「考完就算了。」他拍拍我的头:「我们去喝下午茶吧?大哥请你吃蛋糕。」 我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大肠哥带着我来到我最喜欢的甜点店,我讶异地看着他。 「昨晚我有问小肠,他说你最喜欢这里。」他红着脸,拍拍我的头:「对不起,大哥很忙,都没有关心你。」 「大哥谢谢。」我开心地抱住他。 最放心不下的那个 我雀跃地走进店里,蹲在蛋糕柜前,看着琳琅满目的蛋糕,快乐得不知所措。 「哪一个比较好吃?你帮大哥选一个。」 「这里的提拉米苏酒味很重,是大人口味。大哥应该会喜欢!」 「好啊。谢谢书妍。」 他难得温柔地笑了。 我拉着大哥,选了一个阳光普照的位置坐下,等待蛋糕和咖啡的到来。 「书妍,你还没跟植伟分手吧?」 再次晴天霹靂。 大肠哥真不愧是我的雷神索尔。 「我听说他已经康復了,还回学校实验室工作。你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到底又怎么了?」 我想起小肠哥的叮嘱,不能让大肠哥知道植伟变成牛顿的事情。 「分手好难。」 「大哥知道你很善良,可是这是你的一辈子。你不是想要每年都出国去玩吗?现在因为少子化,很多国外大学毕业的博士都找不到教职,更何况是植伟?婚姻本来就要考量经济因素,你的决定一点错也没有。」 「嗯……」 「这两期学贷是小肠帮你缴的吧?」 我心虚地点头。 大肠哥打开皮夹,拿出10000元给我。 「再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再延后,就真的没有了。」 「嗯……」 店员终于把咖啡和蛋糕端过来。 大肠哥一边吃蛋糕,一边看他的书。 我望着窗外的阳光,食不知味地搅弄着那盘我原本很期待的蛋糕。 「书妍,最后都是你陪着阿爸,他真的没有遗憾吗?」 他突然问我,我转头望向他。 他没有看我,只是继续凝望着书本。 「你应该知道,他是为了我们而死的吧?」 我吃惊得下巴快要掉下来。 「他不到45岁就罹患这么多种癌症。如果不是压力过大和劳累,是不可能会这样的。」 就算真的是那样,这样想,会让阿爸很伤心,很难过的。 你不知道吗? 「书妍,你一定要找到一个好工作,让阿爸放心,知道吗?」 我突然意识到, 原来大肠哥才是阿爸最放心不下的那个。 今天她是老大 黎曼猜想进入无限回圈的撞墙期,我的失眠越来越严重。 终于忍到考试结束那天,我迫不及待打电话给她。 「张书妍,你考完试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考试?」 「你说一个月后要考英检,最近只有这一天有考试。」 「你找我干嘛?」 「你今天晚上不用补习吧?来我家陪我睡觉吧?」 「你在说什么啊?」她的声音有点生气。 「像上次一样说故事给我听,陪我睡觉。」 「啊?」 「十五分鐘后去你家接你。」 我兴冲冲来到她家楼下。 她翘着嘴,好像很不甘愿,脸颊又红红的,我看不懂那是什么表情。 「走吧!上车。」 「你不先带我去吃晚饭吗?」她问。 「吃饭太浪费时间,先回家吧!」 「吃饭皇帝大!」她加强语气。 「啊?那是什么意思?」 她把我赶向机车后座,抓紧龙头,载着我来到一个人声鼎沸的广场。 虽然在夜里,但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还充满食物的香气。 「这是什么地方?」 她先是傻住,然后笑了:「我都忘了,你是17世纪的英国观光客。这里是夜市。」 「夜市?」 「有很多好吃又便宜的东西喔!」 她牵着我的手,鑽进人群里。 她买了一堆我没看过的食物,我只能从摊贩的招牌大概猜到那些是什么东西。 碳烤鸡排。东山鸭头。蚵仔煎。 我用竹籤插起一块黑呼呼的长方体:「为什么东山的鸭头长得这么奇怪?」 她笑出声音:「那是猪血糕啦!」 「猪血糕?」 「用猪血和糯米做的。」 我觉得自己快吐了。 「你不吃晚上我就不说故事给你听。」 她居然威胁我。 我实在太怕她跑回家,这样明天又要没进度了,只好勉为其难咬一口。 意外的,甜甜咸咸香香的,还满好吃的。 「再来吃这个。」她用竹籤递给我一个蛋状物。 「这是什么?」 「铁蛋。」 「铁做的蛋?你想害我牙齿断掉吗?」 「吃就对了!」她命令我。 我小心翼翼咬下,虽然有点硬,但好好吃。 我满心期待把袋子里每种食物都吃过一轮。 「夜市真好。」我下了结论。 「是吧。」她得意地笑着。 「你跟赵植伟也常来这里吗?」我问。 她脸色暗了下来,点点头。 「你们来这里都做些什么?」 她拉着我走到一个摊位前,白色的墙面上塞满气球,桌上放着飞镖。 她递了几个铜板给老闆,拿起飞镖就射。 气球啪地一声破了,原来里面装满了水。 她得意地看我一眼:「别的我不敢讲,这我可是专家。」 「我算一下。」我从背包里拿出纸笔,想计算一下怎么射会比较容易命中。 「不可以作弊。」她抢走我的纸笔。 「这哪算作弊?这是运用智慧去解决问题。」 「哪有这么囉嗦的!快射!」她再次命令我。 算了。今天她是老大。 我拿起飞镖,射了几次,都没有命中。 她志得意满地拿起飞镖,咻咻咻,所有的气球应声而破。 「选礼物吧!」她骄傲地指着气球墙旁边的布娃娃。 我不甘愿地接受她的羞辱。 但看着她可爱的表情,虽是羞辱似乎也没那么难过。 因为对布娃娃完全没有兴趣,踌躇了一阵子,还是不知道要选什么,直到我看到那隻粉红色白痴星星。 我的派大星 海绵宝宝:「一般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都干些什么阿?」 派大星:「等你回来」 但其实植伟很忙,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 打工,读书,做实验。 他不曾在家里痴痴地等我,不曾真的需要我。 就像和哥哥们在一起时一样,我永远都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但刚刚,牛顿兴奋地打电话给我,就像等了我很久,而且非我不可。 我突然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喜欢孩子。 因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需要我的人。 「送你吧!」牛顿把派大星递给我。 我想起跟植伟第一次去游乐园玩时,那两个偷偷接吻的可爱气球。 「什么送我?这明明就是我赢到的。」 「你刚刚不是让我选了吗?所以是我的。我送给你,这逻辑哪里有错?」 我没办法反驳,只好翘起嘴瞪他。 他得意地牵起我的手:「走吧!我们回家。睡觉,听故事。」 「现在才八点!」 他不理会我的抗议,把我拖回家,拖上床,躺在我的腿上,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你不是觉得我讲的故事很奇怪,很不合逻辑吗?」 「故事不合逻辑,但是你让我安心。」 这么直接的告白,让我胀红了脸。 「你很热吗?脸好红?」 「没事!你看错了!」 这个晚上,我讲了杰克与魔豆的故事。 他又问了几个『巨人住在云上怎么不会掉下来?』、『金鸡蛋是什么元素炼成的?』这类煞风景的问题。 但最后,他安然睡着了,轻轻握着我的手。 掀开被子躺下,看着我的派大星。 牛顿就是植伟。 我对自己说,然后安心地闭上眼睛。 2019年12月25日 昨晚平安夜,我和书妍一起在宿舍里看卡通。 一过午夜,我拿出耶诞礼物送她。 是在二手书店买的《韩森与葛丽特》绘本。 那是书妍最喜欢的童话故事。 她开心地抱住我的手臂,在我耳边说谢谢,说生日快乐。 我紧张地推开她。 告诉她,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她又靠我这么近,我会忍不住。 她还是继续凑近我,告诉我,她就是我的生日礼物。 我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笑她偷懒。 耶诞礼物加生日礼物,居然就这样蒙混过去。 她气愤地敲起我的肩膀,我笑着紧紧抱住她,告诉她我很开心。 终于不用送她回家。 我开始吻她的唇,吻她的脖子。 她全身都在发抖,轻咬我的嘴唇。 她的头发好香,身体也好香。 顺着她的腰部往上,我把手伸进她的毛衣。 要解开内衣的时候,却发现上面有吊牌。 张书妍,你的新内衣吊牌忘了拆。 她羞红着脸,直说她今天早上才下定决心去买的。 我笑着不让她推开我,告诉她,她是我最可爱的海绵宝宝。 我把手伸进她的裙子里,拉下她的内裤。 嗯,内裤的吊牌已经拆了。 她居然认真地回答我,没有拆的话会刺刺的。 这次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她一直问我为什么笑。 我笑岔了气,没办法回答,只是一边笑一边紧紧抱住她。 正当我怀疑这个晚上可能会失败时,她伸手解开我的衬衫, 亲吻我的脖子,我的胸膛。 我掀开她的毛衣,亲吻她的胸部,脱下她的裙子,亲吻她的私处, 她发出呻吟,我的身体越来越激动。 我们结合了,她好热,好温暖, 我试着温柔,但却控制不住自己。 她喊疼,纤细的双手却紧紧拥抱我。 我们都不愿意放开彼此,直到天亮。 爱情的真相 和相爱的人性交,真的是那么愉快的事吗? 以往因为禁慾的信仰,我都不愿意参与这一类的话题,也避免阅读这一类的文字和图画。 那对我来说是一个全然未知的领域。 一阵风轻轻吹起窗帘,吹散了书桌上黎曼猜想的笔记。 我起身把窗户关上,再弯腰捡起散落满地的纸张。 这时张书妍打了一个喷嚏。 把笔记一张一张依序排回原状后,我走回床边,拉起滑落的被子帮她盖好。 那张睡脸迷迷糊糊的。 不晓得赵植伟看着她的感觉,会是什么呢? 爱情的真相,又是什么? 我的索尔 离开植伟家,我匆匆前往便利商店上班。 正在冰柜补货的时候,一个住附近的常客牵着小孩凑近我。 「小姐!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必须要去一趟银行,你可以帮我看一下俊俊吗?」 「啊?」 「拜託你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头也不回地衝出店门。 那个俊俊看起来三、四岁,脸上还掛着鼻涕,傻楞楞地看着我。 我抽出口袋的卫生纸,在他身边蹲下,帮他把鼻涕擦乾净。 「俊俊,我是书妍姐姐。」 「姐姐好。」 「姐姐现在必须要工作,你乖乖在旁边陪姐姐好吗?」 他点点头。 我推着推车,继续往下一个冰柜走。 他一开始静静地看着我工作,才没几分鐘,就拿起箱子里的饮料,学我补货。 我觉得不妙,便加快动作,希望赶快把货补完。 下一秒,他的手一滑,饮料瞬间摔到地上,发出碰的一声。 我被吓了一跳,慌乱间手上的宝特瓶跟着滑落,发出更大的声响,奶茶衝出裂缝汩汩流出,淹没俊俊摔在地上的铝箔包。 我懊恼极了。 「俊俊,你在这边不要乱动,姐姐去后面拿拖把,马上回来。」 我拿着拖把和水桶走出仓库时,听见俊俊哇哇的哭声。 地上满满都是沾着奶茶的小脚印,低架位的糖果和口香糖也散了一地,俊俊站在茶叶蛋电锅旁,十隻指头红通通的。 「俊俊!你怎么了?」常客这时衝回店里,抱起俊俊。 「好痛!」俊俊尖叫起来。 「小姐!你到底怎么看孩子的!」 我呆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我不过才离开十五分鐘!怎么就发生这种事情?我要告诉你们店长!」 「可是……」我试着解释。 「俊俊的医药费你也要负责!」 突然有个人走进店里,抱走俊俊。 是大肠哥。 「你是谁?」那个常客大吼。 「我是医生,先处理伤口吧。」大哥抱着俊俊走近柜台后的洗手槽,开始冲他的小手。 「医生,拜託你了!」 常客的语气一下子就变得娇软,看来大哥的高大帅气又发挥了功效。 「没有伤得很重,店里应该有烫伤药吧?」大哥转头问我。 我点了头,赶紧走进仓库把急救箱拿出来。 大肠哥往俊俊的手指涂上厚厚的膏药后,用力抓住那双小手:「还敢不敢不乖?」 俊俊被他毫无表情的脸吓得嚎啕大哭。 「哎呀!这孩子真不懂事!」常客凑过来,拍拍俊俊的肩膀:「还不快谢谢医生。」 「书妍,帮这位妈妈结帐吧?」 「结帐?我没有买东西啊?」 「这一地的糖果,巧克力,还有奶茶,你和你儿子不用负责吗?」 「为什么我要负责?是这个店员没有把俊俊顾好!我还没让她付我医药费咧!」 「那我们去警察局报案吧?让法官来看看你是遗弃罪还是毁损罪?」 「什么遗弃罪?什么毁损罪?」 「我懒得跟你解释,反正你不结帐,我就帮便利商店报警,你自己考虑。」 我的英雄 五分鐘后,她屈服了。 让我把沾满奶茶的糖果和口香糖,一包一包刷过读码机。 「还有奶茶。」大肠哥停下手上的拖把提醒我。 「奶茶是我摔破的……」我怯怯地说。 「你为什么会摔破奶茶?」大哥问。 我不敢说话。 大哥弯腰拿起地上的奶茶破罐走过来,抢过我手中的读码机,对准奶茶的条码。 「总共两千一百二十五。」他抬起下巴,对着那个常客说。 她从包包里掏出钱,丢在柜檯上。 「我不会再来了!」 「那最好。」大哥瞪着她:「不送。」 等我把冰柜和糖果架上的货补好,大哥也把地板拖乾净了。 他把拖把和水桶洗乾净,交给我。 「大哥谢谢。」我的鼻子有点酸酸的。 「你看,照顾小孩的工作,到底哪里好?」 我心里想着,俊俊没有错,错的是他妈妈。 可是我不敢顶嘴。 眼泪默默滑了下来。 大肠哥从口袋里抽出卫生纸,帮我把眼泪擦乾。 「大哥,你怎么会过来?」我吸吸鼻子问。 「昨天考试,你围巾忘在我车上,我怕你冷。」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我的围巾,轻轻帮我围好:「小肠跟我说你现在有班。」 顿时心脏暖暖的,也痛痛的。 「我先回医院了,你下班后早点回家。」 大哥拍拍我的头后转身走向门口,正要踏出店门时又退了两步,拿起书报架上一本名人杂志走回柜台。 「帮我结帐。」 2020年5月8日 研究所放榜了,我如愿考上h大物理系。 后段私立科大电机系的我,可以考上国立大学硕士班, 还能追随牛顿研究最喜欢的物理,我十分开心。 书妍也很高兴,我们一起去儿童乐园庆祝。 2020年5月9日 书妍哭了,说两个哥哥要她跟我分手。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非常震惊。 哥哥们说,除非我放弃硕士班,出去找工作,不然他们不会把书妍交给我。 因为h大不是好学校,找工作很困难,怕我亏待书妍。 我知道他们家自小经济状况不是很好,哥哥们会这样考量也情有可原, 书妍也是因为这样,才没有去念幼保科。 可是,我不想放弃自己的梦想。 书妍眼里含着泪水,紧紧抓住我的手。 她发着抖,说她会帮我跟哥哥们说好话,求我不要离开她。 如果她愿意牵我的手,我是不可能会放开的。 因为我永远都是她的派大星。 2020年8月2日 两位哥哥今天送书妍出国去玩,去北欧。 这个暑假已经是第三次,之前是去法国和英国。 书妍每次都问我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去, 她似乎不懂,那些并不是普通人可以常常去玩的地方, 至少不是我现在和将来的薪水可以负荷的。 听书妍说,那些地方,哥哥们自己也没去过, 我开始怀疑哥哥们别有所图。 我很不安,可是我还是想研究物理, 即便我能做的贡献很少,即便这个选择会让我生活拮据。 书妍她可以了解吗? 她如果知道我的决心,还愿意像现在这样待在我身边吗? 张书妍真是脑袋坏掉 原来赵植伟是个没用的男人,连书妍的哥哥都不认可他。 张书妍真是脑袋坏掉,怎么可以选他不选我? 研究物理会让生活拮据? 那是弱者才会有的情形吧? 我才不会变成那样。 我会名利双收,就算书妍想去南极,我也付担得起。 两个哥哥一定会张开双臂欢迎我,让书妍生我的孩子。 「书妍,你想去南极吗?」我打电话问她 「去南极干嘛?」 「喔,因为那是从这里过去花费最多的地方。」 「为什么花费最多就要去?」 我愣了一下。对阿,为什么? 「你大哥在哪里工作?」我问。 「c大医院妇產科。你要干嘛?」 「去找你大肠哥,请他答应把你嫁给我,帮我生孩子。」 「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我是认真的。我要出发了,掰掰。」 就算张书妍不答应,只要说服她大哥,我就有希望。 我跳上机车,往c大医院前进。 「不好意思,我想要找张大肠。」在妇產科柜台询问的时候,有人按住我的肩膀。 我转头,看到一个长得和书妍二哥一模一样的人。 对了,他们两个是双胞胎。 「你来干嘛?」他问我,带着怒气。 「张小肠?」我试探地问。 「我是张大肠!」 他手上拿着一本杂志,封面斗大的标题写着『量子力学女王:台湾人闻名国际』。 原来他对物理也有兴趣? 那好办。 「我有事情要跟你谈。」我说。 「我刚好也有事情要跟你谈,去顶楼吧!」 我跟着他来到医院顶楼。 「你对量子力学也有兴趣?」我指着那本杂志问。 「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他用力将杂志撕成两半。 我很难得遇到脾气比我还差的人。 「我不是好几年前就告诫过你了吗?」他咬牙切齿地说:「物理和我妹,你只能选一个。」 「荒谬,这两个选择并不互斥。」 「你没有照顾书妍的能力。」 「我有。」 「口说无凭。」 「不管你信不信,但我并不是从前的赵植伟,我是艾……」 他不会回来了,我就在这里 我终于在牛顿大嘴巴前摀住他的嘴。 「书妍?你怎么也来了?」牛顿开心地问。 「张书妍,你来得正好,省得浪费我口水。」大肠哥恶狠狠地说:「你就在这里跟他分手吧?」 「书妍不会跟我分手,因为我是艾……」 我再次用力摀住牛顿的嘴,他一脸不解地瞪我。 「大哥,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拜託。」 我拉住牛顿的手,转身就往楼梯间衝。 「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你大哥谈?」他问我。 「你没事干嘛要跟大哥说你是牛顿?」 「这样你才能帮我生小孩。」 「我又没答应你!」我大吼。 「虽然我也很好奇,赵植伟到底去了哪里。」他拉住我的手,真挚地说:「但他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可是,我就在这里。」 精神科就在楼下,我应该要带他下去就诊的。 但植伟回来之后,这个每天在家里痴痴等我的派大星,还会存在吗? 我牵紧他的手,下了电梯,步出医院。 植伟,对不起。 再等我一下下,我会让你回来的。 「我们要去哪里?」他问我。 「约会。」 「约会?」 他疑惑地摆出傻呼呼的表情,让我笑了。 「你不是想要了解爱情吗?想要了解爱情就要先约会!」 「喔~那个约会啊?我有听说过。那约会是爱情的充分必要条件,还是充分不必要条件?」 我翻了圈白眼,拉住他的手:「跟我走就对了!」 我拉着他来到海边。 「哇!退潮了!好大一片沙滩。」我惊呼。 「我告诉你,海底没有怪兽。」他冷笑了一下:「老子我已经算出来了。」 「是是是,全世界都是你算出来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还没有解出黎曼猜想,等我解出来……」 为了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我朝他泼了一把海水。 「喂!张书妍!好冷!」 「你讲的话更冷好吗?」 「你这句话就不对了,话语不是物体,不会有温度……」 「啊啊啊啊!」我大叫着,把他推进浪里。 「鞋子湿了!张书妍!」 「来追我啊!」我笑着说完,转身就跑。 才跑了十公尺,他就衝过来,大手一捞,抱住我的腰:「追到了,然后呢?」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转头看他。 夕阳馀暉照在那张和植伟一模一样的脸孔上,抱着我的身体里却住着另外一个人。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奇妙的疾病呢? 我举起双手把他的头发抓乱。 「张书妍!」他生气了,脸好红。 我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他呆住了,脸更红了。 「来追我啊!」 我拨开他的手,继续往夕阳的方向跑去。 2022年5月20日 今天我终于通过博士班的入学考试。 但想到书妍,我开心不起来。 硕士班这两年,两位哥哥对我的反感与日俱增。 他们的事业渐渐步上轨道,买了一间好大好漂亮的房子。 书妍的穿着、化妆品也跟着越来越高级。 前几天书妍生日,我买了一个蛋糕给她。 她一边让我看哥哥们送她的手錶,一边开心地把蛋糕切开。 等她睡着后,我爬下床上网搜寻,发现那个手錶居然要15000元。 我很确定两位哥哥的意图,可是我没有勇气面对这个矛盾。 我不愿意失去书妍,也不愿意放弃物理。 这是为了信念坚持,还是一种狡猾? 我开始怀疑自己。 2022年5月22日 书妍的大哥约了我在咖啡店见面, 他告诉我,他们不希望我去念博士班。 物理和书妍,我只能选一个。 我坚定地告诉他,我两边都不会放弃。 他原本好看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我以为他会揍我。 最后他起身,用力将水杯里的水波向我,头也不回离去。 可能大哥比较像书妍吧? 物理和书妍,只能选一个? 再听一次还是觉得很荒谬。 物理和书妍性质差那么多,完全没有互斥的问题。 看来这个大肠哥头脑也不太好,和那个张小肠不一样。 可能大哥比较像书妍吧? 那天书妍带我去海边,我们延着沙滩一直奔跑, 出了好多汗,又好累。 但我还是不懂爱情是什么。 唯一让我有兴趣的,是她亲我脸的那一瞬间, 心里有一种,好奇怪的感觉。 脸也变得好烫。 只是亲脸,就会这样,那亲嘴呢? 门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我赶忙收起迷惑的双眼,关掉瀏览器。 一千零一夜 「怎么突然跑来?」我问。 「明天你生日啊!」书妍手上拿着一个纸盒,笑着说。 对了,赵植伟跟我同一天生日。 刚好我也觉得有点孤单,毕竟今天是平安夜。 她开心地从纸盒拿出蛋糕,插上蜡烛。 「你今天,有买新的内衣吗?」我假装不在意地问。 「新内衣?」她一脸莫名其妙:「当然没有啊!週年庆才刚结束。现在买很贵好吗?」 我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 「那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这个。」她笑瞇瞇地递了一本绘本给我,是《杰克与魔豆》。 「我要这个干嘛?」 你送赵植伟你的初夜,然后送我一本蠢蛋才会相信的故事书? 她不开心地瞪我:「不要就算了。我自己看。」 我用力抓住书本。 「干嘛?你不是不要吗?」她语带挑衅地问。 「你送我的,我就要。」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又红了。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女孩。 她点燃蜡烛,再把灯都关了。 「许愿吧!然后吹蜡烛。」她开心地说。 「许愿?」 「寿星可以许三个愿望,前两个要说出来,第三个最重要的放心里。」 「愚蠢至极。」 「不许算了!」她气呼呼地起身,我用力抓住她的手,让她在我身边坐下。 「第一个愿望,希望张书妍能理解陪我睡觉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 第二个愿望,希望张书妍天天都能心甘情愿来陪我睡觉。」 这样我才能实现第三个最重要的愿望,证明黎曼猜想。 我吹熄蜡烛后把灯打开。 她的脸红得跟虾子一样。 「你干嘛?脸这么红?被蜡烛薰到了吗?」 「我没有!」她几乎用吼的。 奇怪,到底在生什么气? 「来吧!做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我把她拉上床,盖起被子。 「蛋糕呢?」 「明天再吃,故事呢?」 她先是脉脉地看着我,然后说:「一千零一夜。」 故事里有个残忍的国王,把王后一个接着一个全杀了,直到他遇到一个很会说故事的女孩,每当月亮升起,那个女孩就会说一个故事,等他听完一千零一个故事后,决定跟女孩白头偕老。 我跟书妍,也会白头偕老吗? 听完一千零一个故事,跑完一千零一个海滩, 我会不会就能了解爱情的真相? 如果最后,我还是不懂,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书妍,你牵着我的手,要带我去哪里? 你知道吗? 2022年8月22日 博士班实验室的工作量超乎我的预期, 除了要领导学弟妹做实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我的参与。 实验器材的请购、维护,就连墙壁有壁癌,我都要协助解决。 可能我真的不够聪明,没办法有效率地工作, 几乎每天晚上都十一点才能回家。 书妍毕业后找工作也很不顺利,我却没有力气安慰她。 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抱抱她以外,我什么也做不了。 2022年10月28日 今天书妍找到工作了,我们都很开心, 一起约了去麦当当庆祝。 书妍说,有她的薪水和我的薪水,至少有六万, 哥哥们也不会再说什么。 这样海绵宝宝和派大星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听了很感动,但也觉得自己很窝囊。 我们,真的可以永远在一起吗? 在爱情的领域里 今天店里的客人很少,我难得可以靠着香菸柜发呆。 想着牛顿,想着植伟。 我真的可以像小肠哥说的那样,让牛顿留下来吗? 但如果牛顿不离开,植伟是不是就不会回来? 若要两个人选一个,我是一定会选植伟的,可是我又不可能再跟植伟在一起,这又意味着我必须失去牛顿。 想到这里,我乱了,这已经超过我的智商可以理解的范围。 「张书妍,你哥呢?」 我抬起头,看见小肠哥的男朋友,他气喘吁吁地问我,一脸焦躁。 「怎么了吗?」我问。 「你帮我找他好吗?我有事情要跟他解释。」 「你要解释什么?」 「我最爱的是他!」 我听到「最」这个字。 我虽然笨,但还是懂。 在爱情的领域里,是不能有比较的。 「他不希望你找到他,所以我也不想帮你,可以请你离开吗?」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我匆匆忙忙收拾好东西,在冰柜里抓了一手啤酒,然后往我跟二哥的公园前进。 远远的,他就坐在鞦韆上,地上是倒得乱七八糟的啤酒罐。 大肠哥的心事 「你找到我了?」他一脸颓丧地抬头。 我拉开一罐啤酒递给他:「怎么了?」 「他抱了别人。」他仰头一饮而尽。 「怎么可以?」 「他一直希望我可以搬出家里,跟他同居。可是我不愿意。」 「我听不懂,这跟抱别人有什么关係?」 「他说跟我交往压力很大,每次见面都要偷偷摸摸,他需要简单轻松的关係。」 我很生气,可是一瞬间,又发现做错事情的人好像是我。 「二哥。」过了五分鐘,我才鼓起勇气开口:「搬出去吧?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他先是沉默,接着喃喃地说:「我知道。我担心的人是大肠。」 大肠哥?为什么? 提出这个疑问时,大肠哥在甜点店里跟我说的话,怵目惊心地在脑里回响。 「张~书~妍~」小肠哥学我发出奶音,抱住我:「我也好想要有简单轻松的关係阿!但全世界唯一简单轻松的,却只有你了。」 「因为我很笨吗?」我委屈地瞪他。 「这是你的优点,知道吗?」他笑着用力摸我的头,再拉开一罐啤酒。 「二哥,你失恋的时候不能找大哥诉苦,是不是很难过?」 他默着把手上的酒喝完。 「你说呢?」 他们住在同一个子宫,同一个房间,念同一所学校,这世界上没有其他人比他们更了解对方。 但却因为一个秘密,他们必须住在不同星球。 等小肠哥把最后一罐啤酒喝完后,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我只好打电话给大肠哥。 十分鐘后,大肠哥手上拿着外套跑进公园。 他先帮二哥披上外套后,试着把他从鞦韆上背起。 「张大肠!」小肠哥突然开始胡闹:「你为什么都不让我谈恋爱?」 「我哪有不让你谈恋爱?」大哥冷静地说。 「你就是有!」小肠哥勒紧了大哥的脖子,大哥顺势将他背起。 「我没有,你快去跟女生约会。」 「张大肠,妈妈会离开,真的不是你的错。」 「啊?二哥刚刚说什么?」忙着收拾啤酒罐的我问。 「他什么都没说。」 「我刚刚明明有听到,妈妈离开是谁的错?」 「小孩子问题怎么这么多?」 所以,大哥不只觉得爸爸是为了我们三个而死的。 连妈妈会过世,也是因为他吗? 我觉得好难过,难过得眼眶湿湿的,我偷偷捏了一下酸酸的鼻子。 「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这个问题不是应该问乱喝酒的小肠吗?」 我走在后面,看大哥背着二哥。 月光拉出他长长的影子,让他看起来更高大。 小时候我总以为,那副坚实的肩膀永远不会倒。 阿爸会累,二哥爱哭,但大哥是无敌的。 没有人作菜给我们吃的时候,他就变成厨师。 家里乱七八糟的时候,他就变成专业家政妇。 只有国中学歷的爸爸被坏人欺负的时候,他甚至可以变成律师。 一直到此时此刻,我才发现,不管大哥有多聪明,多坚强,他始终是个孩子。 跟我和二哥一样的孩子。 他背负了太多他不该肩负的,处理了太多不该处理的,为了弟妹和阿爸,提早变成大人。 因为太早变成大人,所以他坏掉了。 二哥应该早就发现这件事了吧? 「大哥。」我走到他身边,紧紧抱住他。 「怎么了?」 虽然我住在子宫的时候没有跟你一起,你念的学校我也从来考不上,甚至不住在同一个星球。 但是我很爱你,很爱很爱你,像二哥爱你一样爱你。 还有,谢谢,也对不起。 虽然,我还是说不出口。 2022年12月24日 书妍工作出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被告知只能做到年底。 她哭着说,原本想要送我一个很棒的生日礼物, 现在没办法了。 她甚至闹脾气,说她没办法支持我对物理的梦想,没资格跟我在一起。 但谁都明白,没有资格的其实是我吧? 书妍这么美,又乖巧,可以找到比我条件好很多的对象, 她甚至可以不用工作,在家里带小孩, 但因为我,她却要为了没有工作而烦恼哭泣。 我决定要打起精神,努力念书做实验, 如果真的有重大突破,或许毕业后真的可以找到好工作? 我也只剩下这条路了。 2023年6月21日 因为过度专注于课业和实验室的工作, 我跟书妍现在一个月只能见一次面。 原本她每个週末都会来我宿舍住两天, 但因为我只有晚上九点以后可以陪她, 加上哥哥们又在假日的时候赞助她出去玩, 去别的县市,去国外。 几个月后,她放弃了,不再来我的房间等我。 见面时,她总让我欣赏她出游的照片, 我完全没有办法为她开心,心理压力越来越大。 2023年8月15日 今天书妍第三次失去她的工作, 看她哭得梨花带泪的, 我鼓励她,都这么努力把幼保的课程修完了, 为什么不去做自己擅长的工作? 她却只是摇头,说幼稚园的工作环境差、薪水少, 她大哥怕她被老闆亏待,不可能会同意。 我再问她,幼稚园老师难道不是个值得她去冒险的职业吗? 她摇摇头,说她不喜欢冒险, 如果真的遇到坏老闆,她也不太擅长应付。 她可以只当妈妈就好。 听完,我的心情更沉重了。 两个愿望一次满足 「张书妍~」 一大早,小肠哥就在他的房间里喊我。 我帮他泡了醒酒的茶,推开房门进去。 「你好点了吗?」 「嗯。」他扶着头,皱眉接过茶:「不好也得好啊~下午还有诊。」 我看见他床头柜上的名人杂志,是大哥前几天在店里买的那本。 「那是什么杂志?是不是很好看?」我伸手想去拿,却被二哥抢先一步。 他把杂志塞进上班的包包里:「没什么好看的,是我前几天无聊跟同事借的。」 连小肠哥的同事都有买? 大概是有医生的专题报导吧? 我突然想起大肠哥抓着俊俊的手时那冷冽的眼神。 「二哥,为什么大哥那么讨厌小孩子?」 「他怎么会讨厌小孩子?你还是baby的时候他超爱抱你的。」 「所以他只是讨厌我去当幼稚园老师?」 「不然呢?你不是跟他讨论过很多次了?」 可是,我还是好想去。 但又怕碰到困难哥哥们不愿意帮我解决。 「不当幼稚园老师也可以带小孩啊~你不是很想当妈妈?」 「二哥你怎么知道?」 「你从小到大,每次作文写我的志愿,不是写妈妈就是写幼稚园老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揶揄地说:「老师每一次都在评语里写妈妈不是志愿,但你到国中才听得懂老师的意思。」 当全世界都取笑我的时候,只有植伟告诉我,妈妈是很伟大的梦想。 我的鼻子悠悠地又酸了起来。 「你啊!乖乖听话,去一般公司上班就好。大哥和二哥会害你吗?」 「可是,我好怕再被辞退一次……」 「不能遇到困难就逃跑啊!」他用大手抓住我的头顶:「对了!前几天我听到张大肠在打电话,你很有机会两个愿望一次满足喔!」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李康鸿吗?」 我点点头:「大哥的高中同学。」 「他最近开了一间公司,你大哥已经帮你约了星期五面试。」 「不是吧?」我晴天霹靂:「万一我做得很烂,会不会害大哥跟他绝交?」 「你好好做就好啦!」 哪有这么容易?????? 是相亲还是应徵? 但没有人听见我的吶喊,星期五还是来了。 一大早我才走出房门,大哥就拒绝我的打扮。 「穿漂亮一点。」 「套装不好吗?」我拉拉包臀窄裙,拍拍西装外套,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穿上次我帮你买的裙子,康鸿他刚跟女朋友分手,顺便介绍你们认识。」 「可是我还没有跟植伟分手。」 「我希望你们分手。」 「我没办法同时面试和相亲。」 「你坐在旁边微笑就好,其他我会帮你。」 最后我乖乖换了洋装,坐上副驾驶座。 车子经过一个路口,三四个幼稚园老师带着一群小朋友,正要去校外教学。 老师们正臭着脸骂那些边走边玩的调皮鬼,阳光洒在她们脸上,我觉得她们好快乐。 「大肠哥,我看到家里附近的幼稚园在徵老师。」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别去做那种欺骗小孩的工作。」大哥冷冷地说:「不只薪水低、家长难对付,而且不肖雇主那么多,稽核员来检查有没有超收,还会藏小朋友。你这傻瓜在那种扭曲的环境生存得下去吗?」 不到三秒鐘我就收回自己的盼望。 虽然早已习惯,但心脏还是有点痛痛的。 没关係,我可以只当妈妈就好。 我安慰自己。 我突然对相亲也產生了野心。 车子滑进一间高级饭店,大哥牵着我走向一楼咖啡厅。 康鸿哥坐在靠窗的桌畔,今天他穿着西装,比印象中更加帅气。 「康鸿哥好。」我慎重地点头。 「你好,书妍。」他站起来,用掛着鱼尾纹的眼睛微笑:「好久不见。」 「康鸿,这是书妍的履歷。」大哥把一个l夹递给他。 「谢谢。」 我趁他阅读的时候仔细端详他。 整张脸乾乾净净的,虽然没有哥哥们高,但也超过175公分。 大肠哥念的是一中,还是一中的资优班,不用说一定跟哥哥们一样超级优秀。 好是好,可是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不过小肠哥曾经说过,直男都只看长相。 我握紧拳头,偷偷把胸膛挺起。 「大肠,不好意思。我觉得书妍可能不适合,这个工作比较辛苦。」 我知道那句话是委婉地说我很笨的意思。 「没关係,我只是想碰碰运气。如果她能跟着你,我也比较放心。」 我知道这句话一语双关。 「你不能让她在你那工作,带着她去看场电影,总可以吧?」 我坐着李康鸿的车离开饭店,前往a购物中心。 对相亲的野心 「书妍想看什么电影?」 最近有什么卡通? 「都可以。」我微笑。 「女生都喜欢看爱情电影吧?」 「嗯。」我微笑。 「想吃爆米花吗?」 「谢谢。」我微笑。 「电影开演前要不要去哪里逛逛?」 「书店好了。」 那是哥哥们都喜欢的,李康鸿应该也喜欢。 「书妍都看什么书?」 「都好。」我偷瞄着童书区。 他顺着我的眼光,走向童书区前排的旅游书,我跟向前。 「听你哥说,你常出国玩?」 「嗯。」我微笑。 「最近一次去哪里?」 「西班牙。」 「喜欢高第吗?」 高地?平地?盆地? 微笑就是了:「喜欢。」 「最喜欢哪一栋?」 哪一洞? 山洞?树洞?狗洞? 傻笑就是了。 「圣家堂?」他的笑意带着疑惑。 剩下糖?剩下饭?剩下我? 「电影好像快开始了?」我假装期待地说。 在黑鸭鸭的电影院里,咬着爆米花,想起我跟植伟的第一次约会。 那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懂,比现在更笨,但我知道自己想跟他在一起。 所以我选了恐怖片,选了可以抓紧他的手也不需要害臊不需要解释的电影。 我想起第一次在学校路边遇见他,他帮我拾起那隻蜗牛。 想起我傻傻地说带小蜗来散步,想起他泰然自若地踏进我的卡通世界。 我止不住眼泪。 「这么感动?我以为这是浪漫喜剧。」李康鸿笑着抽了面纸给我。 「藉藉。」我哭得连谢都说不清楚。 电影散场,李康鸿送我回家。 「康鸿哥哥你不要我的电话吗?」下车前我问。 「书妍,你很可爱,也很单纯。」 我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比较喜欢聪明的女生。 「今天谢谢你的时间,我过得很开心。帮我跟你大哥问好。」他温柔地笑着。 此刻我谢天谢地,谢谢他是个成熟的好人,让被拒绝的我可以带着微笑下车。 难怪大哥会介绍给我,但我却就这样搞砸了。 再见,我跟李康鸿的宝宝。 就在他的车扬长而去离开巷口时,手机响起。 是牛顿。 「书妍!我解开黎曼猜想了!」 「柠檬猜想?」 「现在你可以堂堂正正地说,全世界都是我算出来的了!」 「啊?」 「你在哪?」 「你要干嘛?」 「我们去看小朋友,去海滩跑步,去念故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让我见你。」 我的派大星说。 就像他在家里痴痴地等了我一整个礼拜。 我笑了,发自内心的。 「我们去抓水母吧。」 抓水母 书妍拉着我踏进市区一个公园广场,她在路边跟小贩买了一个罐子。 「我跟你说,这里的泡泡水,最棒了。」 「泡泡水?」 她挑了路灯旁的椅子坐下,转开罐子,抽出一根带着圈圈的棒子。 然后嘟起小嘴,朝圈圈轻轻吹气,一个好大的泡泡浮起,往夜空飘去。 「这就是水母?」我问。 「对啊,你不觉得,在灯光下,泡泡七彩繽纷的,很像海底的水母吗?」 「那也是老子我实验出来的。」 「是是是,全世界都是你算出来的,全世界都是你实验出来的。」 「说得好,不愧是我的女人。」 「谁是你的女人啊?」她不悦地瞪我。 「植伟不会回来了。」我提醒她。 「植伟会回来的。」她又轻轻吹了一个泡泡。 「你怎么知道?」 「小肠哥说的。」 「他又怎么会知道?」 「小肠哥很聪明,所以他知道。」 「我去问他。」 「不可以!」我正要起身的时候,她紧紧抓住我。 「为什么不可以?」 「我也不知道!不可以就是了!」她红着脸把棒子递给我:「换你了,抓水母。」 「这哪是抓?应该要说造水母吧?」 「你很囉唆!」 眼看她就要把手缩回去,我赶紧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朝棒子吹气。 泡泡升起,薄膜上的七彩光辉流动着。 那三百年前让我着迷于光学实验的美丽顏色,再次紧紧抓住我的目光。 「书妍,过阵子,我会得到很多很多钱。到时候,我们结婚,生小孩吧?」 「你啊!别作梦了。吹泡泡吧!」她笑了,抱住我的手臂,把头靠上我的肩膀。 闻到她头发的香味,我突然懒得反驳了,只是静静地陪她,看着泡泡在灯光下闪烁着七种顏色。 植伟曾经告诉过我,那是书妍的顏色。 我喜欢的,七彩的光。 2023年9月26日 今天我在街上和书妍的大哥不期而遇, 我再次跟他保证我会努力, 尽力不让书妍跟着我吃苦。 但他却说,只要我研究物理的一天,书妍就不会幸福。 我实在不懂,便问了为什么。 他说书妍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把重心放在她身上的男人, 而不是个狂热的实验疯子。 接着他质问我,最近一个月陪书妍几天? 为了课业,为了找到好的工作,我如此努力,如此疲倦, 现在却得到这样的指控? 面对他的反覆和无理,我愤怒得快要失去理智。 他摆明了是针对我,不允许我跟书妍交往。 我深呼吸,告诉自己,他是书妍最爱的大哥,再次恳求他接受我。 他恶瞪着我,又重新陈述了一次。 书妍和物理,我只能选一个。 最后他破口大骂,说我是无赖。 给失恋的阿志 「张书妍,你看!」 小肠哥神秘兮兮地推开我房间的门,手里拿着一封信。 一看到标准信封,我就知道是阿爸的遗书。 「你去偷?」 「对啊!我已经失恋八百次了,却因为这些信在张大肠手里,我都看不到。」 「你拆开来大肠哥会发现的,到时候要怎么解释?」 「所以才来找你啊!你不是最会模仿阿爸的笔跡了吗?为了偷签不及格考卷?」 「你。很。贱!」我恶瞪他。 他满不在乎地笑着,把另一个泛黄程度差不多的空白信封递给我。 「你要分我看我才要帮你。」 「那有什么问题?这点人情世故你二哥我还是懂。」他拆开信,把信封递给我,跳上我的床开始阅读。 我按照原本信封的字跡,先认真地在废纸上练习,再誊上新的信封。 写好后我转头,发现小肠哥望着天花板发呆。 「阿爸写什么?」 他愣愣地把信纸递给我。 阿志: 喜欢男生没有关係,但欺骗阿胜真的不好。 我知道你是阿胜唯一的支柱, 知道你不愿意做任何让他担心难过的事。 可是不管是被欺骗的阿胜,还是欺骗他的你, 都不会幸福的。 你们两个是这世界上唯一血脉相通的人, 你要相信他可以理解你,相信他会相信你。 告诉他,然后在他的祝福下,再谈一场恋爱吧? 阿爸知道你一定会幸福的。 「原来阿爸早就知道了?二哥你喜欢男生的事?」我惊呼。 「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这世界上唯一血脉相通的人』这句?」 「是在说你跟大哥是双胞胎吧?」 「可是你忘了吗?阿爸在世的时候,为了让我们三个更亲近,很少刻意强调我跟大肠是双胞胎。」 「偶而提一下会很奇怪吗?」 小肠哥搔搔头:「你这样说也是啦!」 「所以,二哥你会听阿爸的话吗?跟大肠哥说?」 「我会考虑,可是,我跟大肠有其他更紧急的事需要处理。」 「更紧急的事?」 「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 房间门被扣了三下,应该是大肠哥。 我赶紧把遗书收进抽屉里,二哥回应:「进来吧,我也在。」 「怎么了?大哥?」我问。 「李康鸿有跟你联络吗?」 我低下头,抓抓裙襬:「没有。」 大肠哥脸皱成一团:「你为什么对赵植伟这么执着呢?」 「你拒绝李康鸿?」二哥听完脸也跟着皱起来:「张书妍,李康鸿是我认识最优秀的好男人,流口水的女生都排队排到大西洋了,你居然拒绝他?」 「李康鸿成熟,体贴,又很正直,你到底哪里不满意?」 「……我没有不满意。」 「他只要一根小指头就赢过赵植伟了,你不会真的笨成这样吧?」 「我再帮你约他出来,不要任性了,好好跟他交往吧?」 「不要。」我的眼泪涨了起来。 「不要?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要?」 「你哪份全职的工作能做超过半年?就连家事也做得七零八落的。」 「张书妍,不要以为你一辈子都可以这么漂亮。都快25岁了,到了30岁,看谁还要再跟你约会?」 「康鸿哥哥不喜欢我!他连我的电话都没有留!」我吼了出来。 两位哥哥吓一跳,接着看彼此一眼。 「书妍,明天二哥陪你去买衣服吧?」 「大哥等等就打电话给李康鸿,让他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不发一语,抓住自己的包包,再次逃出哥哥们的公寓。 2023年11月11日 老师出国了,实验室暂时没有进度要赶。 书妍约我一起去儿童乐园。 天空好蓝,她看起来好开心,一直抓着我的手臂说话。 中午,我让书妍一个人在休息区坐着,自己去排队买中餐。 买好餐点一回头,就看见几个男人在跟她搭话。 那些男人穿着印有上柜公司商标的运动服, 应该是在科学园区工作的工程师。 我感觉一双脚被钉在地上,一步也不能动。 她朝着那些男人摇摇手,微笑完转身背对他们, 然后四处张望,应该是在找寻我。 那瞬间,我松口气。 但又随即悲伤起来。 我牵着你的手,能带着你走到哪里? 书妍,你知道吗? 2023年12月25日 今天是我生日,哥哥们在22日那天送书妍去了美国, 说是要让她去看一下国外的圣诞节。 不用和她一起过平安夜还有生日,我居然松了口气。 我刻意把手机留在家里,一个人前往实验室工作, 晚上回到家已经11点半。 手机里是书妍祝我生日快乐的讯息, 以及我错过的视讯通知。 我不想离开她,却开始想念一个人的生活。 童话故事里的生活 我真的是一个很衰的人。 如果长得不好看也就算了,还会有一堆人同情我。 什么都不会,却长得漂亮,就只能承受这种羞辱。 接受自己的身价随着岁月终将贬到一文不值。 简直是凌迟。 手机响起,我拿起来一看,是嘉芹姐! 我汪洋人生的一块浮木。 「书妍,张小肠要我打电话给你。」 「嘉芹姐。」我怨懟起来:「我还以为你是我这边的。」 「我是你这边的啊!」她笑着说:「你那两个宝贝哥哥又做了什么蠢事?」 「他们说,我不赶快去相亲,30岁以后就没有人想跟我约会了。」 「他们说的没错啊!」 「嘉芹姐!」 「我当然也可以告诉你,还会有很多男人爱你,但那就是说谎囉?你希望我那样吗?」 「……那,我应该听他们的话去相亲吗?」 「如果你想要结婚的话,当然囉。」 「可是,嘉芹姐。相亲为什么要这样比来比去看条件?爱情怎么可以计算?」 「那你为什么要跟植伟分手呢?不也是因为条件吗?」 我沉默起来。 「那些相信真爱无敌的少女们,不也着迷于以总裁为名的小说吗?自人类有史以来,婚姻都是从计算开始的,只是某些人比较幸运,可以爱情告终。」 等不到我的回应,她继续用温婉的声音说:「书妍啊,这个世界是很现实的,童话故事般的人生是不存在的。」 可是,曾经有一个人跟我一起生活在那里。 在那里,我是个很棒的人,有伟大的梦想,还有一个很爱我的男人。 「嘉芹姐,我会再去相亲的。可是不要是上次那个男人,帮我跟二哥说一下,好吗?」 回到现实世界,我不过是隻没有大树,就没办法生存的瘸鸟。 第二次相亲 我开始考虑等文章通过审查后,该接受哪个单位的聘书。 因为我不太喜欢教书,所以中央研究院比较适合我。 还是我应该回英国剑桥? 书妍会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 「张书妍,你会想去英国吗?」我打电话问她。 「当然会啊!比南极想多了。」 「太好了,你开始整理行李吧!我们过几个月就能一起去了。」 「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啊?」 「你不是要跟我结婚,跟我生小孩吗?」 「我什么时候……」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突然离话筒好远:「江大哥,您好。」 接着电话断了。 再播过去电话已经关机,应该是没电了吧? 刚刚隐隐约约听到『欢迎光临sunday』的问候声。 整座城市只有一间sunday餐厅,我查好地址以后跳上机车。 到了餐厅,看见书妍打扮得好漂亮,坐在一个男人对面。 「书妍,我们走。」我牵起她的手,把她从位置上拉起。 「你怎么会来?」她慌张地把手抽回去。 「书妍,请问他是?」那男人也跟着起身,表情有点紧张。 「他是我朋友。」 「男朋友。」我纠正她。 「才不是!」她红着脸,气愤地拍一下我的肩膀。 「他是植伟吧?我听小肠说过,你那在念h大物理博班的男友。」 我不想理会那男人的挑衅,再次拉起书妍的手,准备离开。 他走过来,挡在我们面前。 「女孩子的青春是很可贵的,你既然没有能力照顾她,就放她走吧?」 「我绝对有能力照顾她,我已经解开黎曼猜想了。」 「黎曼猜想?」那男人瞪大眼睛,随即失笑:「那么多世界级数学家都解不出来的黎曼猜想?书妍,你男朋友是不是疯了?」 「过阵子《science》就会刊出我黎曼猜想的证明,你等着看吧。」 「《science》?」他笑得更厉害了:「书妍,他好像需要去看精神科。」 书妍的脸胀红着,不知所措扯扯自己的裙襬,向那男人鞠躬。 「江大哥,对不起。今天我先失陪了,改天再向你道歉。」 「你不给我你的电话,怎么跟我道歉?」 她抽起桌上的纸巾和笔,开始写她的电话。 我一把抢过,抓紧她的手。 「她的电话,只有我能打。」我瞪着那个男人。 「江大哥,我会请我二哥转给你。」书妍又再次向他鞠躬,再拉着我离开餐厅。 我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我们去换手机。」我说。 「换什么手机?」她不耐烦地拉住我:「你先告诉我,那个柠檬猜想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有size?江大哥怎么会说你疯了?」 「你真的要接那男人的电话?跟那男人道歉?甚至还要再跟他一起吃饭?」 「为什么不行?」 「当然不行!你是我的女人!」 「牛顿先生,我不是你的女人。」 「你不是我的女人,就是赵植伟的女人。就算你现在还没接受我,但你怎么可以背叛赵植伟?」 她傻住了,十秒鐘后她大吼:「背叛的人是他!」 接着她转身,头也不回。 我衝过去拦住她:「张书妍。」 「你走开!」 「我不走!」 「你很烦!」 「你好美。」 「啊?」她不可思议地张大眼睛。 我的脸很烫,我的嘴唇在迟疑,可是我知道,如果不说出来,她今天又要不理我了。 「你今天好漂亮。」 她噘噘嘴:「你不是嫌我太瘦,说我丑得要命。」 「那天是真的很丑啊。」 她又变了脸,立刻转身就走。 我懊恼地拍一下额头,赶忙衝过去,跟在她身后走着。 他要吻我吗? 我承认还没有分手,就出来相亲,真的很不厚道。 可是全世界都可以骂我,只有植伟不行。 漫无目的在街上晃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牛顿一直跟在我后面。 我又不禁失笑。 真的是派大星耶他。 我故意拉下脸,转身。 他整个人撞上我。 「张书妍!你干嘛突然停下来。」他摸着被我额头撞红的鼻子。 「你找我干嘛?」 「商量一起去英国的事啊!」 「英国?」 「过阵子,我会去剑桥大学应徵教职。」 「又在作梦了。」我的头痛起来:「是那个什么size的柠檬猜想吗?」 「是啊!」 刚刚江大哥差点识破植伟人格分裂的事情,真是吓出我一身冷汗。 不管那是什么,都不能让牛顿再掛在嘴上。 「你别再提柠檬猜想了。」 「为什么?」 「因为我才不要住在英国。」 「你刚刚在电话里不是说想去?」 「我只是想去玩,如果天天住在那里,天天都要讲英文,我会发疯。」 「这样啊?那中央研究院呢?」 「那在哪里?」 「台北。」 「太远了,我想每天都可以看到哥哥们。」 「这里的话,就只有c大了喔!」 「你去哪里为什么要问我?」 「因为我还要再听你说993个故事。」 「993个故事?」 「不是有一千零一个吗?」 我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笑?」 我抱住他的肩膀:「不愧是我的派大星。」 他摆出嫌恶的表情:「别把我跟那隻蠢星星扯在一起。」 「派大星是天才,是全世界最聪明的人。」 「全世界最聪明的人是我。」 「所以你是派大星啊!」 「我才不是!」 他真的生气了,我笑得更厉害了。 他的右手突然环住我的腰,抱住我。 「我可以说我是,但你不准再跟那男人见面。」 他的语气好霸道,又靠我好近。 「你脸干嘛那么红?」 「都是因为你啦!」我用力敲着他的肩膀,试图把他推开。 他空出左手抓住我的下巴。 他要吻我吗?他要吻我吗?他要吻我吗?他要吻我吗?他要吻我吗? 他是植伟,可是他又不是植伟。 我到底可不可以让他亲我?我究竟想不想被他亲? 脑袋高速运转已接近崩溃边缘,我发现自己不敢呼吸。 「嘴角有奶油。」他轻轻抹了一下我的嘴角。 我的脸更红了。 这次是因为生气。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 「又怎么了?」 他的表情和语气充满懊恼,好可爱。 「走吧!」我笑着牵起他的手。 「你一下生气一下笑?到底是怎样?」 「谁叫你一下惹我生气一下让我开心?我才想问你到底想怎样?」 「女人就是这样,轻率,鲁莽,善变。」 「你才善变吧?之前跩个二五八万的,现在却一直缠着我?」 「那是因为我想了解什么是爱。」 「缠着我就可以了解什么是爱?」 「我的推论是这样。」 「推论?爱情为什么可以用推论的?」 「不能吗?」 他疑惑地看着我,我也疑惑地看着他。 「算了算了。」我挥挥手,挥开我纠结的脑袋。 「你要带我要去哪里?」 「去看纸风车。」 「纸风车?纸做的风车?那是什么材质?什么原理?跟一般风车有什么不一样?可以磨麵粉吗?」 我禁不住又翻了圈白眼。 为了不让他再说下去,我紧扣他的右手,在洒满黄色阳光的街道上奔跑起来。 爱情,真的好难,好累。 书妍拉着我,跑过一条长长的街道。 难道,除了一千零一个故事,一千零一个海滩,还要跑过一千零一条街道吗? 爱情,真的好难,好累。 我们两个喘着气,踏进一间店里,她外带了汉堡,薯条,手上拿着一杯可乐,也塞了一杯给我。 她轻咬着吸管,我的目光移不开那粉嫩的嘴唇,和洁白得像贝壳一样的漂亮牙齿。 刚刚帮她抹开奶油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好快。 要不是她下一秒就把我推开,我可能会忍不住吻她。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她皱着眉:「我又沾到什么了吗?」 她举起右手想要去抹嘴角,我赶紧先她一步把手伸过去,用拇指轻轻从她的嘴角滑过细嫩的唇瓣。 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弄乾净了吗?」她眨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问我。 「没有。」 这次,我用中指和食指,轻抚她的上唇。 我的全身都在鼓譟。 我知道自己想吻她。 可是,我害怕伸出手,又会被她推开。 「还有吗?」她疑惑地又问了一次。 「没有了。」 我把双手藏在背后,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什么事。 她却笑了。 用那双美丽的唇瓣。 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漂亮的粉红色。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笑了。 掩盖自己的心跳 我第一次看到牛顿这么温和的笑容。 和植伟的笑容不一样,带着懵懂的天真。 我不知不觉举起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他吓了一跳,胀红了脸。 「你……你干嘛脸红啊?」我紧张地问。 「只有你可以脸红吗?」他气得竖起眉毛。 我想把手收回来,却被他抓住,他把我的手掌按上他的脸颊,我的指尖轻滑过他的耳廓。 他闭上眼睛,像是在闻我手的味道。 隐隐约约,他吻了我的手。 「要开演了!」 我大声地说,试图掩盖自己心跳的声音。 「开演?」 「纸风车。」我闷着头牵住他的手,往表演的会场跑去。 纸风车儿童剧团今晚在n国小操场表演,其中一个剧目是我最喜欢的糖果屋。 原本担心江大哥会找我去看电影,逛书店之类的,拖得太晚就看不到了,还好牛顿及时出现。 虽然把场面弄得很尷尬,但我好像感谢多于怨懟。 「张书妍。」 是嘉芹姐的声音,我回头,看见她举起手朝我灿笑:「就知道会在这里遇见你。」 「嘉芹姐,你也喜欢纸风车吗?」 「谁不喜欢呢?」她望向牛顿:「这位是?」 「他是植伟。」 「植伟?」嘉芹姐亮了眼睛:「isaacnewton?」 牛顿把下巴抬得老高:「你是谁?」 「哇!闻名不如见面,果真很讨人厌。」嘉芹姐笑着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孙嘉芹,书妍的朋友。」 牛顿臭着一张脸,完全不理会。 「念在你是17世纪的男人,不跟你计较。」嘉芹姐挑一下眉毛,牵起我的手:「走吧!我们去找位置。」 牛顿衝进我们两个之间,把我的手抢走:「她要跟我一起。」 「不是吧?佔有慾那么强?」嘉芹姐调侃地说。 「你干嘛啦!」我生气地把手抽回。 「你坐她左边,我坐她右边,可以了吧?」嘉芹姐拍拍他的肩膀,拉着我们入座。 真正的孩子 过没多久,儿童剧开演了。 穿着色彩繽纷服装的演员,以清楚夸张的音调说着台词,线条简单却美丽的糖果屋吸引住我的目光,更令我着迷的是小朋友此起彼落的惊呼声。 脑海里晃进小时候旧家的客厅,我窝在大哥怀里,听他讲这个故事。 虽然他平日总板着一张脸,但唸故事时却能随着不同角色变换声音,上一秒还是低沉沙哑的后母,下一秒就变成小男生韩森。 二哥则在旁边加油添醋,告诉我,门把是oreo,窗櫺是薯条,屋簷下黏满了水果软糖,地毡上铺满了洋芋片。 虽然家里冰箱什么都没有,阿爸也不知道几点才会回家,可是听着哥哥们温柔的声音,好像就不会那么饿了。 「真不知道这么愚蠢的故事有什么好看的。」牛顿皱起眉。 「不是愚蠢,是可怕。」嘉芹姐摸摸下巴。 「你们两个很煞风景耶!」我抗议。 「你们知道吗?」嘉芹姐说:「原版故事里,拋弃韩森和葛丽特的不是继母,是生母。」 「生母?亲生母亲?」 「所以,这个故事不只可怕,还很悲伤。」 我望向牛顿。 虽然他平常表情就不多,但这时,我看见他眼神里的漠然。 对他来说,被亲生母亲拋弃,并不是故事。 我偷偷把手伸过去,握住他的手,轻轻抚摸他的手背。 他转头,默默看着我。 接着他笑了,在亮晃晃的灯光下,此起彼落小朋友的笑声里。 两个巨大的动物气球,从舞台上被放下来,滚过每个观眾的脑袋瓜。 大家高举双手,乘坐着纸风车的时光机,不管年纪多大,都一起回到六岁。 轻轻拍打长达三公尺的气球,笑着,闹着。 我突然想起,两个哥哥也曾经牵着小小的我来看纸风车。 那是比客厅里糖果屋的故事还要再更久之前。 那一夜,我们跟大家一样,笑得好灿烂,玩得好开心。 那一夜,我们三个都是孩子。 真正的孩子。 我真的很听话 戏剧散场,走在嘈杂的人群里,我一边让牛顿牵着我,一边跟嘉芹姐热烈地讨论表演。 「张书妍。」 那声呼唤凉了我的背脊。 是大肠哥。 看到他就站在国小门口,我赶紧松开牛顿的手。 「你不是跟江天霖出去吗?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好严厉。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敢说谎,只好低头,拧着裙襬。 「她想干嘛就干嘛,为什么要跟你解释?」嘉芹姐质问。 「我不是要你别再跟这个嬉皮和赵植伟混在一起吗?你怎么都不听话?」 「啊?」嘉芹姐张大嘴巴:「你说谁是嬉皮?」 「你啊!不认真念书考教师甄试,一天到晚泡酒吧。」 「我不考教师甄试跟泡酒吧,到底碍到谁了?」 「你反社会,要孤独终老是你家的事,请不要带坏书妍。」 「我要反社会,要孤独终老当然是我家的事,就算书妍要学我,那也是她的自由!」 「有时间来看这种幼稚的表演,不如回家读英文!」大哥粗暴地扯住我的手转身就走。 「什么幼稚的表演?这是艺术!」嘉芹姐跟了过来。 「艺术?这种荒谬的表演对世界有什么贡献?」 「它让孩子们作梦!让大人想起自己的纯真!」 「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个世界的现实,大人凭什么给他们错误的期待?」 「你的人生不如意,凭什么要拖整个世界跟你一起下水?」 「我的人生不如意?你一个女人,都三十一岁了,还没交过男朋友,工作又不稳定,你才失败吧?」 「我还没交过男朋友,工作又不稳定,跟我是女人有什么关係?」 「孙嘉芹,你比那些小孩更需要认清现实。如果每个大人都像你这么纯真,这个世界就完蛋了。」 「你……!」嘉芹姐气到脖子都红了。 我赶紧用嘴型向嘉芹姐道歉,她看出我的尷尬和恐惧,便握紧拳头停下脚步,一併也把牛顿拦了下来。 偷偷向他们挥手告别后,我跌跌撞撞跟在大哥身旁走着。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再去想幼稚园的工作!到底怎样你才会听话?」 他几乎是用吼的。 可是,我已经很听话了。 如果让我站在故事屋里,每一个小朋友都会目不转睛看着我,每一个大人都给我真挚的掌声。 但我还是,很努力学自己一点也不喜欢的英文,一次又一次被公司辞退,努力在不擅长的领域做个乖巧的笨蛋。 我真的,很听话。 即便听话那么痛。 2024年10月15日 爸妈走了。 因为一场车祸。 2024年10月28日 在告别式上,书妍哭得比我还难过。 我想要安慰她,却发现最伤心的人是自己。 我失去了父母,在可以报答他们之前。 我真的是无赖。 为了物理。 但如果这时候放弃物理,我就连无赖也不是了。 书妍哭着要我不要哭,就算当下,我一滴眼泪也没有。 2024年11月9日 整个礼拜我都失魂落魄的。 晚上从实验室回来,走到公寓巷口,发现宿舍的灯是亮的。 她在等我。 我不想回去。 不想看着明明应该被保护的她保护我。 我鑽进宿舍旁的防火巷里,痛哭失声。 电话不停地震动,我没有接。 十一点半,她走出公寓。 站在那,望着巷口等我,不知道我就坐在她后面。 长长窄窄的防火巷,把我们隔得好远好远。 突然有一个念头晃进脑海, 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去图书馆借书, 如果那一天,那隻蜗牛没有迷路, 如果那一天,我们错过彼此,回到自己的世界。 现在会不会就各自圆满了? 你可以作个听话的妹妹, 可以找到一个能够照顾你,让你安心无忧作母亲的老公。 而我可以在这里,问心无愧研究我的物理。 我突然又想到每年国家考试报名时节, 父母电话那头急切的声音。 我好想好想,再对着他们任性一次, 却再也不可能了。 我为我的任性抱歉,为物理抱歉,为你抱歉。 书妍,张书妍,我原本无忧快乐的海绵宝宝。 他们会分手? 分手???他们会分手?????? 我焦躁起来。 他们是我对爱情唯一的理解。 他们是我爱上书妍后会有的样子。 不行!绝对不行! 我不要跟张书妍分手,张书妍必须当上幼稚园老师才行。 我马上拨了电话。 「干嘛?」 「我们去找工作。」我焦急地说。 「找什么工作?」 「幼稚园老师。」 她迟疑着,然后说:「大哥不会让我去。」 「他不让,你就不去吗?」 「对。」 「你不去,赵植伟会跟你分手!」 「啊?」 「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骑着机车来到便利商店,她刚下班背着包包走出来。 「你说植伟会跟我分手,是什么意思?」她一脸疑惑。 「你让他压力很大,你不知道吗?」 半夜医院的长廊 我张书妍,自小无欲无求,毫无存在感,就是为了不成为别人的负担。 植伟压力很大? 我压力才大吧? 我转身就走。 他骑着机车跟过来:「张书妍!」 「你知道赵植伟念博士班以后有多忙吗?」我转身拎住他的领子:「忙到我一个月只能见他一个晚上。你知道我多想有人陪我看电影?有人陪我出去玩?有人陪我聊聊天?你知道同时间有多少男生在追我吗?但我从来没有答应任何人!都是因为赵植伟!」 「所以呢?因为是他的女朋友,不跟别的男生出去,很委屈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抓着包包的肩带,用力将包包往他身上甩:「为了植伟,我付出我的青春!我的全部!」 我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植伟考上博士班那年,我大学刚毕业,一个大家觉得已经独立的年纪。 为了成为懂事的女朋友,为了让植伟可以安心研究物理,我假装一个人出去玩也很开心,每个週末都拍漂亮的照片回来跟植伟分享。 不敢告诉任何人,我好想他,无时不刻。 我彷彿回到大哥二哥刚离家念大学那一年。 一个人坐在只有一盏灯的家里,连铅笔掉在地上都会有回音。 那时候我五年级,一个大家觉得已经长大的年纪。 为了让爸爸可以安心工作,哥哥们可以安心上学,我让自己笑着跟他们说再见。 我不敢说,自己还是怕黑,还是怕鬼。 无时不刻幻想着,下一秒哥哥们会打开门,摸摸我的头,说他们回家了。 但是哥哥们跟植伟一样,一个月只能陪我一个晚上。 就连后来阿爸生病的时候,也是。 我一个人,陪着阿爸,在医院里进进出出。 医院里好黑,好冷,好像真的有鬼。 我努力假装一个人也可以。 努力假装半夜提着尿袋不会想哭。 努力假装自己已经长大。 「张书妍,你哭够了没?」 「你不要用植伟的声音讲一点也不像植伟的话!」我大吼。 「什么话才像植伟的话?」 「他会抱我!说我很棒!说他爱我!」 牛顿猛然抱住我,用植伟的体温,植伟的味道,植伟的声音说:「你好棒,我爱你。」 我知道他是牛顿,知道他不是植伟,知道他不是真心觉得我棒,可能也不是真的爱我。 但下一刻,我又觉得好安心。 「走吧!去幼稚园。」他捧起我的脸,帮我擦乾眼泪。 「大哥会生气。」我翘起嘴巴。 「你这么会说故事,怎么可以浪费才能?」 「你不是说那些故事很蠢?」 「故事很蠢,但是你很聪明啊!」 「啊?」 「因为你会让我笑。」 我愣愣地望着他认真的表情。 「去离你家和医院远一点的幼稚园,你大哥就不会发现了。」 纸风车的记忆 他牵起我的手,把我拉上骑机车,载着我跑了好远。 到了城市边缘,真的有一间幼稚园在徵人。 「我没有带履歷。」我停下脚步,作最后挣扎。 「我有带。」他打开机车垫,拿出一个l夹给我。 「你怎么会有?」 「植伟电脑里有。」 我看了一下履歷,除了成绩单外还有我在儿童图书馆当义工的经歷。 说了几场故事,有几个观眾,回馈的数据,清清楚楚。 资料上的时间停在2022年,我大学刚毕业,他考上博士班的时候。 这是我们错过的过去吗? 如果我听他的话,拿着他帮我打好的这份履歷去应徵,我们会不会现在还好好的?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牛顿已经拉着我进门。 一个中年妇女走出来:「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来应徵的。」 那位妇女先招呼牛顿在沙发坐好,再领我走进办公室。 我恭敬地递了履歷给她。 「张书妍?」妇女一脸惊讶:「你是不是有一对双胞胎哥哥?」 「对……你怎么知道?」 「你应该忘了吧?你是我专科毕业后第一班学生。」 我吓了一跳,紧张地起身鞠躬:「老师好。」 「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有礼貌,而且长大以后更漂亮了。」 看着老师温柔的微笑,我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其实有一件事情,都好多年了,我还是很在意。不知道可不可以问你?」 「什么事?」 「有一次镇里来了纸风车剧团。你两个哥哥来接你放学的时候,我推荐他们带你一起去看戏。隔天放学的时候,只剩下一个哥哥来接你,他哭着说恨我,说我很可恶。我摸不着头绪,也问不出为什么,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哭? 恨?可恶? 二哥怎么会这么没有礼貌? 爱情的定理 「我妈妈在我三岁的时候过世了,我二哥应该是因为很伤心所以乱发脾气吧?」 「你妈妈过世?」老师的表情更奇怪了。 「怎么了?」 「你知道你幼稚园的外号叫什么吗?」 「什么?」 「小粉红,你从来没有穿过粉红色以外的衣服。如果妈妈是那时候过世的,不可能还穿着粉红色来上学吧?」 我也疑惑地皱起眉:「因为,我家很穷?只有那几件衣服?」 「穷?你妈妈不是高中老师吗?」 高中老师? 我突然发现,我不知道妈妈的职业是什么,我觉得自己好囧。 「不好意思,老师。」我感觉自己的脸好烫:「我对妈妈完全没印象。」 「这样啊?没关係,是我多问了。」老师温柔地拍拍我的手。 她把注意力回到履歷,过了五分鐘后说:「书妍啊!你的经歷还不错。」 我第一次面试的时候听到「不错」两个字。 「可是2022年大学毕业后到现在,你都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写在履歷里?」 我低下头,扯扯裙摆:「我做了一些工作,可是都不顺利。」 「这样啊?那我知道了。给我们一点时间,等决定以后我们会联络你。」 带着雀跃,也带着恐惧,我走出办公室,和牛顿一起离开幼稚园。 万一老师真的打电话让我来上班,我该怎么拒绝她呢? 「你是不是在打算,如果老师打电话叫你来上班,要怎么拒绝?」牛顿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惊异地望着他。 他无奈地皱着眉:「算我拜託你,你别拒绝。」 「为什么?」 「赵植伟会跟你分手。」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植伟回来过了吗?你怎么知道他会跟我分手?」 「植伟不会回来了,但我会照顾你。」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的照顾!我只要植伟回来!」我气愤地说。 「那我不照顾你,你会跟我谈感情吗?」 他拉住我的手,真挚的眼神,不像是在开玩笑。 「跟我谈一段单纯的恋爱,让我明白爱的定理是什么?」 定理? 爱情哪有什么定理呢? 我跟植伟,相识,相恋,从来不需要什么定理规则。 反而是规则让我们越离越远。 什么时候,我们也开始住在不同星球? 麻烦善变的女人 那天书妍又哭了,不知道为什么? 我只好再次抱住她,告诉她,她好棒,我爱她。 结果她哭得更大声了。 女人怎么那么善变呢? 一下哭,一下笑,一下生气。 一下『你好棒,我爱你』有用,一下『你好棒,我爱你』没用。 一天之内就把我二十年的情绪用完了。 三百年前,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不愿意跟这种生物一起生活。 三百年后,我真的要为了对真爱的好奇而踏进这个火坑吗? 我迟疑了。 可是,每个晚上入睡前,代数,光学,力学,突然通通不见了。 脑里都是她柔嫩的唇,贝壳般的牙齿,还有说故事的声音。 让我不知不觉微笑起来。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江大哥听小肠哥说我喜欢小孩,就约了我来青青草原参加亲子园游会。 「江大哥,你也喜欢小孩吗?」我坐在副驾驶座问。 「不喜欢就糟糕了。」他笑了出来:「你知道我是小儿科医生吧?」 我点点头。 「所以听说你喜欢小孩,我还满开心的。」 「你为什么会喜欢孩子呢?」 「因为跟他们聊天很好玩,你呢?」 如果老实回答,是因为他们需要我,好像太蠢了。 我决定讲讲其他原因。 「可能是因为三岁的时候妈妈就过世了,所以我一直很想成为一个好妈妈。」 「我相信你一定会是很好的妈妈。」 他真挚地摸摸我的头,让我羞红了脸。 「对了,这个请你帮我转交给小肠。」他从后座抽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袋。 「这是什么?」我问。 「黄芷萱,你认识这个人吗?」 我摇摇头。 「她是我爸的一个朋友,小肠常常问起她的近况,这是她最近活动的一些资料。」 为什么二哥会这么关心那个黄小姐呢? 她到底是谁? 「怎么了?」他问。 「没有啦!」我拉起自己的嘴角:「谢谢你常帮二哥打听消息。」 才在停车场下车,一个小男生就衝过来拉住我的手。 「大姐姐!」 我定睛一看,是那天和牛顿一起溜滑梯的小男生。 「老子哥哥呢?」他一脸期待。 「他今天没有来耶!」 「老子哥哥?那是谁?」江大哥凑过来问。 「老子哥哥超厉害!上次带我和姊姊溜滑梯,好快好快!」 「那不是很危险吗?」他不以为然地皱眉。 「对啊!那太危险了。」我蹲下来,慎重地对小男生说:「不可以再那样溜了。」 「可是好好玩!而且我们三个人都没事啊!」 「那只是运气好而已,不可以调皮捣蛋。」江大哥拉下脸。 「大哥哥你好无聊。」 「唉~你别这样。我跟喜欢的女孩子出来,帮我说点好话吧?」 江大哥哀求的表情逗笑了我。 「大姐姐你不喜欢老子哥哥,改喜欢无聊哥哥了吗?」 小男生和江大哥静静地望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我拧了拧裙襬:「我喜欢老子哥哥,可是我更想结婚。」 「喜欢老子哥哥就不能结婚了吗?」小男生问。 「我不能跟老子哥哥结婚。」 「为什么?」 「大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 「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啦!」江大哥摸摸小男生的头:「我跟大姐姐说些话,你先去玩吧?」 小男生跑着离开了,我眼睛盯着地面,不敢看他。 「刚刚那句话,是在拒绝我吗?」他问。 我摇摇头。 「那刚刚那句话,是接受我了吗?」他又问。 我摇摇头。 「书妍啊~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想要植伟,想要牛顿,也想要一棵可以庇荫我的大树。 可是现实世界没有100分,就算60分很让人心痛,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它。 这就是大人的世界。 「喜欢和爱,都只是一时的生理衝动。等你到了三十岁,就会懂了。」江大哥的声音带着笑意:「依据条件建构的爱情不一定会不幸,因为浪漫產生的爱情也未必会白头偕老。」 「那江大哥,你选择的是条件,还是浪漫?」 「我是个浪漫的人啊!」他开朗地笑着:「我的同学都希望自己的对象是老师,或是公务员之类的。但我比较喜欢懂得蹲下跟孩子们说话的女生。」 江大哥的真诚再次让我红了脸颊。 「不过书妍,浪漫是需要成本的。一个成天幻想自己可以解开黎曼猜想,在《science》发表文章的男人,付不起。」 第二天早上醒来,所有新闻都是植伟证明了黎曼猜想,获得一百万奖金的消息。 证明黎曼猜想的男人 「一百万?那不是小肠哥你一年的薪水吗?」 「你白痴吗?张书妍。是美金!一百万美金!」 「真的假的?」 难怪植伟会被江大哥当成疯子。 「我是不是要阻止牛顿继续研究物理?」 「干嘛阻止?」小肠哥不以为然。 「如果植伟回来,发现牛顿帮他完成了自己办不到的研究,不是很难堪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牛顿就是赵植伟。」 「可是他们的智商差这么多?」 「你认识的植伟,可能只有发挥他百分之十的潜力,而牛顿则是百分之百。」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的分裂可能很早就开始了,植伟不会记得牛顿学习过的东西,所以才会造成两种人格智力不同,这在did患者身上是很常见的。」 「如果植伟回来,并且治好人格分裂呢?」 「那植伟就会跟牛顿一样聪明,说不定更聪明。」 「真的吗?」我兴奋地问。 「激动个屁啊!」小肠哥拿起桌上资料敲我的头:「他的部落格呢?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我心虚地摸摸被他打疼的地方,不敢承认自己刻意忘却找部落格的事。 「张。小。肠!」 一个穿着白袍,看起来三十几岁的漂亮女人衝进精神科办公室。 「顏副主任?怎么了?」 「解开黎曼猜想的那个赵植伟是不是你妹妹的男朋友?」 听到植伟的名字,我紧张地竖起耳朵。 二哥气定神间地假装身边的我不是她妹妹,然后回应:「是啊?然后?」 「赵植伟在《science》发表的那篇文章,完全没有提到陈家豪的名字。」 「为什么他一定要提到那个什么陈家豪?」 「你不知道吗?那篇文章有关黎曼猜想的见解,大概有四分之一其实是陈家豪想出来的。他们在h大校园里面分享过笔记,这完全违反学术伦理!」 「真假?」 「那可是家豪十多年的心血!我要家豪告他,但家豪却说他技不如人,他输得心甘情愿,要我算了。如果你是家豪的朋友,你能这样就算了吗?」 牛顿好像真的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 「限你一个月内解决这个问题!」顏副主任凌厉地说。 「你希望我怎么解决?」 「逼赵植伟写信给《science》,修订他的文章,把陈家豪的名字放进去。」 「如果我没有解决呢?」 「我就去性平会告你哥对我性骚扰。」 「……我哥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顏副主任从医师袍口袋里拿出一个首饰盒,里面居然是上次大肠哥在百货公司买的项鍊,她将盒子里的纸张摊平,是大肠哥的字跡。 『我要用这条项鍊囚禁你。』 二哥跟我一起尷尬得头皮发麻。 「顏副主任,对不起。」小肠哥诚恳鞠躬:「请原谅他。」 「你只有一个月。」顏医生落下狠话后转身离开。 等办公室门关上,我怯怯地问:「大哥怎么那么不会追女生啊?」 「因为从小到大都是女生追他,他这方面少了很多筋。」 「大哥追她很久了吗?」 「快四年了吧?」 「那个姊姊为什么不喜欢大哥?」 「因为她结婚了。」 「啊?」 「跟老公还是出了名的恩爱。」 我不可置信:「大哥到底在想什么啊?」 「书妍啊!」二哥无奈地叹口气:「其实大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刚强。」 想起大哥觉得阿爸和妈妈都是因为他才走的,我心痛起来。 我一定要帮助大哥才行,跟二哥一起。 「柠檬猜想的size到底是什么?我们应该怎么办?」 「什么size?是《science》。」二哥又敲我的头:「那是世界顶尖的学术杂志,他们接受了赵植伟的论文,现在赵植伟要去哪里教书都可以,mit,哈佛,剑桥,牛津,全部都会希望他过去。」 这么厉害? 「那我们要怎么逼他写信给size?」 「只能去找孙嘉芹帮忙了。」 「嘉芹姐能帮什么?」 「她的硕士论文是研究科技史的,她应该很了解牛顿,知道他的把柄在哪里。」 两个炸弹 我跟着小肠哥来到嘉芹姐家,她一开始欢迎我们进门,但一听来意就变了脸色。 「为什么我要帮张大肠那个讨厌鬼啊?告性平?那最好!我他妈的如果跟他同一个单位也想告他!」 「你不是帮他,是帮我,帮书妍。求求你。」 小肠哥用手肘推推我,我发出奶音,衝向嘉芹姐,紧紧抱住她。 「求求你!嘉芹姐~~」 「你们两个斯德哥尔摩!!!」 「我们才没有斯德哥尔摩。」小肠哥红着脸反驳:「孙嘉芹,你到底帮不帮?」 「我。不。帮。」 嘉芹姐鏗鏘有力地说完后拿起门边的扫帚朝我们挥舞:「我不懂我干嘛在这里浪费时间!」 知道嘉芹姐不会打我,我便想护住小肠哥,小肠哥也想护住我,就这样我们两个慌慌张张手忙脚乱地被嘉芹姐扫地出门。 「孙嘉芹!下次不请你喝酒了!」小肠哥吶喊。 「不。稀。罕。」她在门后大吼。 「二哥,怎么办?」我怯怯地问。 「先回家吧。」他用右手扶住两侧太阳穴,我很少看到他这么苦恼的样子。 谁知道家里还有另一个炸弹等着。 公寓门口堆满我的东西。 「张大肠,你干嘛?」小肠哥慌了手脚。 「张书妍,你跟赵植伟,到底分手了没?」大肠哥站在门口严厉地问。 我很害怕,不敢说谎,只能默默摇头。 「打电话跟他分手,在我面前。不然就给我滚出去!」 「张大肠,你没看到新闻吗?赵植伟已经成功了。他证明了黎曼猜想,同时也解决了量子力学的重要问题。现在书妍要去月球,他也有能力送她上去。」 「张书妍,打电话!」大哥大吼。 我开始哭。 小肠哥握紧我的手:「张大肠,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你以为黎曼猜想是轻轻松松就能解开的问题吗?如果不是对学术特别执着的人怎么可能办得到?赵植伟只会让书妍受伤而已!」 我没看过大哥那么可怕的表情,二哥也愣住了。 「我还以为你反对他们在一起,真的是因为钱的关係。」二哥喃喃地说。 「钱当然也是个问题。」 他走向前抱住大哥的肩膀:「哥,记得我跟你提过諮商的事情吗?」 「我没病!」大哥用力推开他的手。 「植伟并不是那个女人,他不必然会离开书妍。」 「你能保证吗?保证书妍承受得了。」 「他妈的承受不了的人是你!」 碰的一声。 大肠哥一拳飞上小肠哥的脸。 恐怖故事 「你他妈的再说一次试试看!」大肠哥恶狠狠地说。 「以前是我让你。」小肠哥抹抹嘴角的血痕,从地上爬起:「你不过比我早出生几分鐘,不要以为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对。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你凭什么?」 「凭这栋房子也是我的!妹妹也是我的!你他妈的连dna都是我的!」 大肠哥没有回话。 「去接受諮商吧?」小肠哥恳求。 「你帮我盯着张书妍打电话,她分完手才可以回家。」 「张大肠!」 大哥走进公寓里,锁上大门。 我赶紧凑过去,捧起小肠哥的脸:「痛不痛?」 「他妈的痛死了。」 「我去楼下便利商店买冰块。」 我正转身要离开,二哥却抓住我的手。 「你聋了是吗?没有话要问我吗?」 「什么?」我不明所以。 「对不起,我一直逃避没有告诉你。可是大肠已经变成那个样子,我不能再错下去。」 「你没告诉我什么?」 「我们的妈妈,没死。」 我傻住了。 「你骗人,每年清明节我们都有跟妈妈上香。」 「那其实是阿爸的妹妹。」 小肠哥拿出手机,滑出一个页面递给我。 「这才是我们的妈妈,黄芷萱。现在是美国高能物理实验室的主管。你三岁的时候,她离家出走去了美国。」 有时候,生离比死别更伤人。 我没办法想像,被自己的妈妈拋弃,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是一个既悲伤, 又恐怖的故事。 「你骗人。」我听见自己说。 「我没有骗你。」 「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那是我的声音,却听起来好遥远。 「阿爸说,妈妈很喜欢物理,她只是去做她想做的事。」 「去做想做的事?」我的胃开始翻搅:「有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不要我们吗?」 「书妍,……你不要哭。」 我拍开二哥伸过来的手。 「从小到大,我都很乖,听你和大哥还有阿爸的话。你们上大学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怕黑不敢说,难过不敢说,拼命忍耐。阿爸走后,我努力上学,努力学英文,连幼保科都不敢念。都是因为你们告诉我,没有妈妈的小孩一定要这么乖,这么坚强。结果居然只是为了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书妍。」二哥想要抱我,我推开他。 「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那我呢?我呢?」我大哭:「看我的人生变成什么样子?」 二哥伸手拍一下我的脸颊。 「张书妍,你几岁了?选志愿是几年前的事?如果你真的想当幼稚园老师,不管我跟你大肠哥如何反对,你都应该努力去争取。」 我惊骇地望着他。 「今天你一点也不委屈,怪不得别人。」 那些因为体贴,因为听话而流的眼泪。 那些为了让阿爸和哥哥们更轻松而勉强自己的种种。 只换得一句无情的指控: 你。活。该。 「我讨厌你!讨厌你!最讨厌你!」 一起回家 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书妍蹲在墙角。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开心。 「书妍,你来陪我睡觉吗?」我蹲在她身边问。 她摇摇头。 「你买东西来给我吃吗?」 她摇摇头。 「那你来干嘛?」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原因。 「我没地方去了。」 「你的家呢?」 「大哥不要我了,我讨厌二哥。」 「怎么会这样?」 「因为我活该。」 「活该?」 她抬起头,那张脸布满眼泪。 「我有跟你说过,我三岁的时候妈妈就死了吗?」 「没有。」但是赵植伟的日记有写。 「结果,她没死。」她哭得更厉害了。 怪了,没死不是好事吗? 「为什么我的妈妈不要我?」 我也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问了82年。 「是不是因为我太笨,所以她才会去美国?」 是不是我不够活泼,不够乖巧,汉娜才会留下我一个人离开? 我靠着书架坐下,轻轻搂住她的肩膀。 「37岁那年,我妈生重病,我特地回家乡帮她医治,就是希望能亲耳听她告诉我,她为什么没有带着三岁的我一起改嫁。」 「她有回答你吗?」 「没有,她太虚弱了。只能笑着看我。」 「你治好她了吗?」 我摇摇头:「她很快就走了。」 「你的妈妈拋弃你,她死掉的时候,你还是会伤心吗?」 「会啊。四十多年了,我还是常想起她最后的微笑。」 她伸出手,环抱住我的腰。 我意识到,她是想要安慰我。 我突然很想吻她。 「书妍。」我抬起她的下巴,凑近她的脸。 她轻轻推开我,用手抹抹自己的眼泪。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渴望。 想要赢过赵植伟,想要取代他在书妍心中的位置。 「你知道你妈妈是谁吗?」我问。 她翻出手机,找出一个页面:「二哥说是她。」 居然是黄芷萱,量子力学女王。 「你别哭了,我带你去找妈妈。」 「去美国?」 「我会让她来台湾。」 我一把抱起她。 「你要干嘛?」 「一起睡觉吧。」我走向床铺。 「可是我今天不想说故事。」她哀怨地说。 「那,我来说给你听。」 我将她放上床,把哭泣的她抱在怀里,就好像抱着三岁的自己。 「你要说什么故事?」 「你最喜欢的,韩森与葛丽特。」 苍白的月亮升起,地上是我白天时沿途留下,闪闪发光的石头。 擦乾葛丽特的眼泪,我紧紧牵着她的手。 我们会一起回家。 找妈妈 整个晚上,牛顿都轻轻握着我的手。 听着植伟的声音,我朦朦胧胧进入梦乡。 梦里回到14岁那年,我第一次生理期来的时候。 那时候是半夜,肚子好痛,被子都是血,我好害怕。 可是阿爸三点半要起床上班,我只好打电话给大哥。 大哥马上从t大宿舍坐计程车回家,帮我擦眼泪,帮我洗被单,和我一起研究卫生棉。 之后,他选了妇產科。 关于妈妈,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痛。 因为哥哥们就是我的妈妈。 原来我错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房间已经盈满阳光。 牛顿坐在电脑前,快速敲打着键盘。 「你在做什么?」我凑过去。 「找你的妈妈。」他拉着我,让我在他身边坐下:「这是1991年t大物理系博士班的学生名录,你妈妈黄芷萱在那一年入学。」 接着他打开另一张报纸的扫描档:「1993年t大物理系的陈教授被告捏造数据和抄袭,违反学术伦理,你妈吗也被牵累。到了1997年,g高中新进一名物理老师,也叫黄芷萱。」 我恍然大悟:「幼稚园老师说过,妈妈是高中老师!」 「嗯,你妈妈应该是为了暂时避开学术圈的是非所以离开t大。」 「因为这样,才会来到这里认识阿爸,生下哥哥们和我吗?」 「我觉得有一点奇怪。」牛顿摸摸下巴。 「哪里奇怪?」 「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在市场卖早餐,炒麵和猪血汤。收摊后下午和晚上去帮忙搬货。」 「黄芷萱为什么会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还帮他生小孩?」 「什么这样的男人?」我听了很不开心:「我们家张荣辉超酷的!」 「怎么酷?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吗?」 是出了名的矮冬瓜。 「张荣辉乐观、开朗,人缘很好!」我用力挺起胸膛:「黄芷萱一定是费尽千辛万苦脱离复杂的学术圈,然后爱上单纯的阿爸。」 「接着在你三岁的时候,拋夫弃子去美国mit念博士班?」 「妈妈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我坚定地说。 「昨天你不是才怀疑她因为你太笨所以去了美国吗?」 「虽然我很笨,可是大哥二哥这么聪明,阿爸又是这么棒的男人。我想不懂妈妈为什么会离开阿爸?」 「关键不是你妈为什么会离开你爸,而是她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吧?」 「那就是真爱!你懂不懂?跨越身分、跨越金钱的真爱!」 「有这种东西?」 「有!」 「那你跟赵植伟为什么没有跨越金钱?」 我跳起来,把他的头发抓乱。 「张书妍!你怎么又来了?」他为了制止我,用力抓住我的双手:「你再胡闹?信不信我吻你?」 牛顿的秘密。 我用力掐住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把脸凑近她。 那张漂亮的脸瞬间胀红。 正当我想更靠近一点时,她把我推开,衝进浴室梳洗换装。 「你去哪?」 「便利商店,今天有班。」 她对着镜子扎好马尾,那雪白的颈部吸引了我的视线。 「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我自己会回来。」她逕自揹起包包。 「你生气了吗?」我问。 她看我一眼,走近我,轻搂我的肩膀:「我没有生气,谢谢你帮我找妈妈。」 闻到她头发的香味,我的心跳随之加速。 「我去上班了,晚上一起去逛夜市。」她天真美丽地笑着。 「好。」我凑过去,亲吻她的额头。 她红着脸,摸着额头,瞪我。 「嘴唇是赵植伟的,额头不能分给我吗?」 「哪有人家这样分的?」她翘着嘴说。 「我不行吗?为什么不能忘了植伟,接受我?」 「如果你能想起植伟,我就能接受你了。」 想起植伟?什么意思? 「你会想要触碰我,是因为你其实不是牛顿。」 「我不是牛顿?」 「牛顿不是喜欢男人吗?可是我是女人。」 她怎么会知道? 我的秘密? 好险那也是你 他的脸色铁青起来。 原来植伟虽然很了解牛顿,却不知道牛顿喜欢男人。 果真是人格分裂不是附身。 现在只要找到部落格的密码,交给小肠哥,植伟就可以回来了。 有了一百万美金,我们就能在一起了吧? 可是我的派大星,会不会就这样消失了? 我垫起脚尖,亲吻他的脸颊。 然后迅速转身,跑下楼梯,跑出植伟的公寓。 我其实,也很喜欢你。 可是我爱的是植伟。 好险那也是你。 懊悔万分 我的心乱成一团,直到她亲吻我的脸颊才回过神。 下一刻她已经跑出大门。 我赶紧转身回到电脑,开始搜寻自己。 这些没礼貌的人,居然翻出我所有的笔记,信件,甚至连我告解的日记都拿来逐一研究。 我对母亲汉娜和继父的咒骂,跟好友洛克的争执,还有疯狂时的暴怒囈语,所有最隐微丑陋的慾望、不堪狼狈的黑暗面,全被摊开在阳光下。 fatio,那个来自瑞士的轻浮男孩,处心积虑接近我,只为了利用我的地位声望。 他曾以各种手段令我茶饭不思,魂牵梦縈,但最后时间证明他不过是个会说大话的蠢材。 依据我们两人的通信,眾人言之凿凿地认定我迷恋他。 绘声绘影,像是綺情小说那样污秽地影射我们之间的关係。 我居然让这种傢伙在我光荣的人生留下污点? 我懊悔万分。 不听话的权力 快要下班时,小肠哥走进便利商店。 昨天晚上,他把我的电话打爆了。 因为没办法同时处理心里对他的愤怒和感激,我只好把手机关了。 「你昨天住植伟那吗?」 「不然我还能去哪里?」 「你好一点了吗?」 「你不跟我说话我会觉得更好。」 他瞪我一眼后转身走向杂志柜,显然想要等我下班。 时间一到,跟同事交完班,我换好衣服就直接离开店里。 小肠哥追出来,跑到我身边:「张书妍,你要去哪?」 我没有回话,只是发动机车。 「赵植伟有钱以后,就不理二哥了?是吗?」 一股气衝上脑门,我大吼:「我正在争取不听话的权力!」 「啊?」他不解地瞪大眼睛。 「免得你又说我活该!」 「你在说什么啊?」 「从现在开始,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什么时候想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我要跟谁交往就跟谁交往!」 「你敢说自己之前完全不想跟赵植伟分手?」 「你跟大哥买给我的那些衣服、化妆品、保养品,我通通不要了!」 「你会变成丑八怪!」 「我变成丑八怪也不关你们的事!」 「你别闹了,听二哥的话!」 「你放心!这次就算我穷到要去酒店陪酒,我也不会回家!」 二哥用右手拍了我的脸:「张书妍!你再给我说一次试试看?」 这次他出了点力,我的脸有点热辣辣的,眼眶也跟着湿了。 我用力推开他,以最快的速度发动机车,往前狂奔。 「张书妍!今天晚上电话给我开机!听见没有!」他在身后大吼。 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往阿爸的灵骨塔前进。 活在谎言里的幸福 停好机车,我顺着石阶爬上小山坡,走进茶园。 正值春天,茶花在晴空下盛开着,风里漫着淡淡的香味,我想起阿爸温柔的笑脸。 跟柜台拿了钥匙,我鑽进地藏王菩萨旁的楼梯间,缓缓步上三楼,打开阿爸的柜子。 我留下来陪伴阿爸的派大星娃娃,趴在骨灰罈上,露出一颗门牙,衝着我傻笑。 小时候家里很穷,哥哥们的旧玩具是机器人,是小汽车,我一点也不喜欢。 大哥为了能让我拥有自己的布娃娃,努力练习射飞镖,在夜市里为我赢来一隻又一隻娃娃。 包括这隻我最喜欢的,从小到大陪我睡觉的派大星。 我右手探进柜子里,将派大星娃娃取出抱进怀中,才发现骨灰罈后面有一叠信封。 我再次伸手绕到骨灰罈后面,将纸张取出,居然是阿爸留给大肠哥的遗书。 阿爸过世的那封,大学毕业的,失恋的,结婚的,生小孩的,生病的。 大哥一封都没看。 放在那叠信封最上面的,是大哥写给阿爸的信。 阿爸: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要不是我一时贪玩,妈妈就会再陪着我们久一点,甚至不会离开我们。 小时候我很痛苦,很自责,但长大后,我才明白,她并不是一个正常的母亲,而是一个无情的女人,一个物理疯子。 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弃我们而去。 虽然你从来不在我们面前说遗憾,但如果妈妈没有离开,阿爸你就不用这么辛苦去兼差,也不会生病了。 我会好好照顾书妍的,让她受最好的教育,做最好的工作,嫁给疼爱她的男人。 希望你能原谅我。 阿胜2018年11月1日 因为大哥一时贪玩离家出走? 那时候大哥也才十岁不是吗? 我们的妈妈怎么可能是这么可怕无情的人? 阿爸绝不可能跟这样的女人生孩子。 我彷彿看见,十岁的大哥独自站在半夜医院病房的长廊上,被周围巨大的黑暗包围着。 他不知所措提着尿袋,全身发抖。 其实大哥、二哥也跟我一样吧? 一样无助,一样处处忍耐,一样被逼着长大。 为了我,为了阿爸。 就像我不喜欢需要英文的工作,或许哥哥们也不喜欢成为医生。 我突然对向他们发脾气的自己感到生气。 打开阿爸旁边的柜子,那个我以为是妈妈,其实是姑姑的骨灰罈。 每次阿爸和哥哥说着妈妈很漂亮,很聪明,身材很好的时候,我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骨灰罈上的这张照片。 姑姑的微笑美丽而温柔,我常常在梦里见到她,躺在她的腿上,听她说糖果屋的故事。 我真的妈妈,也会这么温柔吗? 骨灰罈上的生卒日期写着壬子年十月十五日与甲戌年二月十八日。 我拿出手机搜寻甲戌年,才知道姑姑在我出生好久好久以前就过世了,刚好是哥哥们出生那年。 回想起过去每一次有关妈妈话题的避重就轻。 原来自有记忆起,我就活在谎言里。 如果不曾被欺骗,我会过得比较好吗? 想着梦里姑姑温柔的笑脸,我不敢肯定。 这就是爱情? 到了夜市,一跳下机车,书妍就闷着头往飞镖摊衝。 连续射了三盘,哗啦啦水球一个接着一个应声而破,她还不过癮,付了第四盘的钱。 「小姐,我们的大娃娃已经没有了!」老闆一脸抱歉。 「我不要娃娃,让我多射几盘就好。」书妍冷静地说。 「那没问题。」老闆紧张的表情转为笑容:「让你免费射四盘。」 「谢谢。」她拿起飞镖,眼神坚定地继续发射。 「为什么这么喜欢射飞镖?」我问。 「因为这是大哥教我的事情里,我唯一学得好的。」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他?」 「我没有妈妈,哥哥们就是我的妈妈。」 「你有妈妈,在美国。」 「可是我不认识她。」 「我会让她回来见你。」 「她还记得我吗?见了我她会说什么?她是个怎样的人?」 「见了面就知道。她是你妈。」 她停下射飞镖的手,看着我,眼泪一颗接着一颗落下。 「我,……好害怕。」 她看起来好美,又好弱小。 我把她拉进怀里:「不怕,我在。」 闻到她头发的香味,触摸到她柔软的身体,我心理的烦躁感也少了一些。 原来,不需要什么理性辩证,逻辑釐清,我也可以被安慰。 这就是爱情吗? 「请问您是赵植伟先生吗?」 一个长相清秀,约20岁左右的少年突然凑近我们。 「对,请问你是?」 「我是你的粉丝,可以帮我签名吗?」 他把手上的报纸递给我,上面刊载着我的新闻。 我抬头仔细端详少年,他轻浮的气质让我想起fatio。 「你对黎曼猜想了解多少?」我问。 「我对破解rsa金钥很有兴趣。」 这是一般人对黎曼猜想常有的误解,以为黎曼猜想被证明后就可以破解所有网际网路的rsa加密。 「我对密码学没有兴趣。」说完我牵起书妍的手转身离开。 「他好像很喜欢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冷淡?」书妍问我。 「他应该不是真的喜欢我。」 「不喜欢你干嘛找你签名?」她天真地问。 曾经我以为,只有解开世界的奥秘,才能被尊重,被爱护。 所以我废寝忘食,不眠不休证明自己的才智,最后我获得前所未有的荣耀,甚至比照贵族被葬于西敏寺。 但事实证明,那些成就换不得诚挚的感情。 后人敬重我,却把我当成奇珍异兽猎奇。 关心我枝微末节的情绪,放大我无意识的言论。 当我愤恨地在日记里写着要烧毁汉娜与继父的房子,他们欢欣鼓舞地庆祝,认为就此理解为何我总是难以沟通、不苟言笑。 我改变了他们的世界,改善他们的生活,然后在三百年后成为他们八卦的素材。 想起利用我的fatio,我好羡慕植伟,能那样单纯地被书妍爱着,依赖着。 不是因为他是剑桥卢卡斯讲座教授,不是因为他是英国皇家学会会长。 他没有解开有关宇宙的任何一个奥秘,却享有至高无上的幸福。 而我。 胼手胝足,始终孤独。 所有的付出,只换得背叛与利用。 原来这个世界,这么不公平。 一辆黑色厢型车发出尖锐的剎车声,急停在我们面前。 那个像fatio的男孩跳下车,一把抓住书妍。 「喂!你干嘛?」我大吼。 下一刻,三个高大的男人衝下车抬起我跟书妍,把我们塞进车里。 「你们是谁?」 没有人回应我,他们忙着把我的手綑起,再用眼罩盖住我的双眼。 绑架 我吓傻了。 还没回过神,我的双手已被绑在身后,眼睛被矇住。 「书妍?你在吗?」 是牛顿的声音,我想出声,但他们随即在我嘴巴里塞了布条。 「你安份点,我们就不会伤害你女朋友。」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你们想要做什么?」 「帮我们解开银行的rsa加密,把钱匯进我们指定的户头。」 植伟变成牛顿,牛顿变成杰克,为了金银财宝爬上豆藤,潜入巨人的家。 我们会不会就这样从高高的云端跌下,摔成肉泥? It’s the best day ever. 行进一段时间后车子终于停止,我被抬下车,颠簸地前进一段路后,有人朝我的肩膀猛力一推,往前踉蹌没几步,我就失去平衡跌在地上。 身旁一阵跌撞的声音结束后,是远方的关门声。 接着一片寂静。 十分鐘后,我挣脱手腕上的绳索,拉下眼罩。 这是一个昏暗的房间,仅有的一束微弱灯光,来自气窗上的缝隙。 书妍躺在我身旁不远处,全身颤抖着。 我赶紧过去帮她解开。 「我不要死!」她大声哭喊。 「你不会死。」 「我们会被巨人吃掉!」 「哪来的巨人?」 「我不要金银财宝了!」 「有金银财宝干嘛不要?」 「我要回家!」 「我们会回家。」 「我还没跟二哥和好!还没跟大哥说我爱他!」 「别再哭了!」 她不理会我,继续嚎啕大哭。 那声音撕心裂肺的,我被哭得心烦意乱。 突然想起植伟钥匙圈上的三稜镜。 我赶紧掏出钥匙,凑向那束唯一的灯光,再把书妍拉进怀里,凑近她耳边说:「张书妍,你看。」 顺着我的手指,她看见折射在漆黑墙壁上,那微弱但美丽的七彩。 她愣住了。 几分鐘后,她开口:「……植伟,你回来了?」 她不知道这其实是我的光学实验,也不知道我已经解开部落格的密码。 她真的以为我是赵植伟。 「yes,yes,yes。」她小声说了三次。 她希望植伟吻她。 我强作镇定,抬起她的下巴,慢慢凑近她。 她的唇真的像赵植伟说的那样。 好香,好柔软。 it’sthebestdayever. 插个话~ 以下文字留给盗版网站的读者: 本篇小说的作者是:曾好珊 小说正版在:p。*o。*p。*o。*原创(。*为防机器人乱码,请删除后搜寻) 正版也是免费阅读,如果这样你们还是想看盗版,那我会有一点点伤心。gt;_lt; 我的作品都是系列作品,会随着新书上架而在书籍简介做通知 如果不想错过,请支持正版,另外正版平台也会有我自己设计的书封喔! 我也会在脸书的quot;曾好珊quot;粉丝团和大家谈我的小说, 介绍一些小说里提到的一些有趣的事物、景点,欢迎来玩! 他不是植伟 来自门缝的光由黄转白,亮度由弱转强。 天似乎已经亮了。 整个晚上我都睡不着,植伟也是。 他断断续续吻我。 嘴唇,耳廓,颈部,身体。 我不记得他的吻有这么温柔。 小心翼翼地,就像我会破掉那样,温柔地吻我。 门突然被推开,整个房间亮了起来,眼睛一时无法适应,模糊着。 植伟急急忙忙揽住我的腰,紧紧把我扣在怀里。 「我做,你们别动她。」植伟说。 「你需要什么?」 「电脑和网路。」 真的要做? 可是植伟又不是牛顿,他怎么办得到? 我抬头望向植伟,阳光晒在他的脸上。 那坚毅自信的表情,让我恍然大悟。 他不是植伟。 我开始意会过来那些不寻常的吻。 可是,牛顿怎么会知道我跟植伟的暗号? 没多久,电脑被送过来。 牛顿坐在电脑前飞快敲着键盘。 过了一段时间后,他揉揉脖子。 「完成了吗?」一个高大兇恶的男人问。 「这何必问我?」牛顿高傲地回应。 「去查一下户头。」 「大哥!进来了!一千万!」 「为什么只有一千万?」 「在确定你会让我们安全回家之前,只有这么多。」 「这你不需要担心。」 「口说无凭。」 「我们只想要钱,不想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你打算如何处置我们?等我完成后?」 「把你们绑在这房子里后离开。」 「如果我们解不开綑绑呢?在这里活活饿死?」 「那也是你们的造化。」 「那只拿到一千万也是你们的造化。」 「我可以现在就把你女朋友杀了。」 「你杀了她就没办法威胁我,我不相信你有这么傻。」 「你希望我怎么做?」 「你是大哥,就得想出来,不是吗?」 那男人笑了一下:「你在耍什么花招?」 「没耍什么花招,解开密码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再花精神去思考。等你安排好,让自己和兄弟们平安离开台湾、我和书妍平安回家,你想要多少钱,我都匯给你。」 「有趣。我答应你,给我一点时间思考。」 把电脑没收后,几个男人退了出去,房门再次被关上。 阴暗的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 「你二哥,张小肠,真的很聪明吗?」牛顿突然问。 「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想推算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这跟二哥有什么关係?」 他又凑过来,想要吻我。 我推开他:「昨天为什么不承认你不是植伟?」 他听了脸色黯淡下来。 「很失望吗?吻你的人是我?」 门外传来骚动声,霎时门被几个人撞开。 一堆警察在外一字排开,好几个歹徒已经被制伏在地。 「大哥!二哥!嘉芹姐!」 看到他们三个人,我喜极而泣。 你干什么? 来了!比我想像得还要快。 张小肠果真是个聪明的人。 就在我想要拉起书妍时,那个像fatio的男孩衝过来,一把抢过书妍的手。 「你干什么?」我大吼。 「你们再过来!我就刮花这女人的脸!」 他一边说一边退到墙角,用手臂勒住书妍的脖子。 书妍的表情痛苦,试图哭喊却无法发出声音,眼泪一颗一颗落下。 「让我离开这里!我就放过这个女人!」 fatio边说边掏出裤袋里的瑞士刀。 下一秒,一支手术刀横空划过我的眼前,直接命中fatio的肩膀。 他惊叫一声后松开书妍,我赶紧衝过去把书妍拉进怀里。 书妍其中一个哥哥走向前,抽出fatio肩膀上的手术刀,不顾他的惨叫声,用力掐住伤口。 「下次再威胁我妹,我就瞄准你的眼睛。」 对了。 书妍的飞镖,是张大肠教的。 原来手术刀也可以。 警察一哄而上,将fatio銬上手銬。 求求嘉芹姐 不知道在大哥二哥怀里哭了多久。 后来我好像睡着了。 醒来后我已经回到自己房间。 这里还是原本的样子,前几天被大哥搬到门口的东西,又原封不动放回原位。 我爬起身,走向外面客厅。 小肠哥正睡在沙发上,听见我开门的声音,马上坐直了身子。 「还好吗?」 「眼睛好痛。」我撒娇地说。 「都肿了,爱哭鬼。」 他随即去冰箱拿了冰敷袋。 我跳上沙发,躺在他的腿上,让他照顾我的眼睛。 「大肠哥呢?」 「有好几台刀在等他,先回医院了。」 「他好帅。」 「我吓到心脏快停了好吗?万一他射到你怎么办?」 「大哥才不会。」我反驳:「他的命中率是百分之九十九,唯一射不中那次是为了让我才故意射歪的。」 「是是是!一瞬间就从叛逆少女变成小粉丝了是吗?」 听着小肠哥的调侃,我翘起嘴:「你们怎么知道我跟植伟在那?」 「是植伟写信跟我说的。」 「写信?」 「其实他根本没有能力解开银行密码,只是装模作样写程式寄email给我,告诉我他网路的ip位置。」 「他没有能力解开银行的密码?」我大吃一惊:「那一千万是从哪里来的?」 「是他解开黎曼猜想的奖金。他在信件里顺便告诉我身分证、印章的位置还有银行密码,请我在指定的时间帮他匯款。」 「那些坏人怎么都没有发现?」 「会以为他证明了黎曼猜想,就能解开银行密码的人,本来就不太了解状况,更何况他特地用法文写信。」 「他还会法文?」 「人格分裂就是这么神奇。」 「他人呢?」 小肠哥叹口气:「你大哥嚷嚷着都是他害你遇到这种事,早早被轰回家去了。」 「二哥,我到底该怎么办?」我担心地问。 他冷哼一声。 「前天是谁说最讨厌我?」他带着怒意捏住我的脸颊:「是谁不想再跟我说话?还要去酒店陪酒?」 「对~不~几~」我用被捏歪的嘴努力挤出三个字。 「从小到大谁最疼你?」 「二哥。」我嘟噥。 「从小到大谁最罩你?」 「二哥。」 「谁说的话最有道理?」 「嘉芹姐。」 「张书妍!你真是!我不要跟你和好了!」 他气得把我推开。 我赶忙抱紧他的腰:「就知道二哥对我最好了!最好了!最好了!」 一见我屈服,他转身用手臂勾住我的脖子:「走吧!去找你嘉芹姐!」 「为什么?」 「张大肠的事比较紧急。」 「可是嘉芹姐这么讨厌大哥,怎么会帮我们……」 「所以我才会找她跟我们一起去救你啊!」 「这跟那有什么关係?」我不解地问。 小肠哥得意地笑了一下:「你不是唯一被张大肠帅到的人。」 「真是吓死我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进了公寓后,嘉芹姐让我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一边念一边帮我和二哥泡了咖啡:「怎么不让书妍多休息一下?突然跑来找我?」 「我们是来拜託你的。」小肠哥开口。 「拜託什么?」 「张大肠的事。」 嘉芹姐沉默了一会儿,为难地说:「我没办法帮助一个靠女人赚钱,却歧视女人的人。」 小肠哥朝我使个眼色。 「嘉芹姐。大哥他,是为了我才选妇產科的。」 「为了你?」 「因为我们家都是男生,张大肠觉得这样才有人可以照顾书妍的身体。」小肠哥补枪。 「我第一次生理期来的时候,是大哥半夜从t大坐计程车回家,帮我擦眼泪,帮我洗被单,和我一起研究卫生棉。」 「他会做这种事?」 「嘉芹姐,求求你。」 我用尽全力,泪光闪闪。 我不是牛顿? 「陈家豪?那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书妍带着张小肠和孙嘉芹一起回来。 「h大数学系的一个教授,你有看过他黎曼猜想的笔记吧?」张小肠问。 「好像是吧?」我觉得莫名其妙,伸手把书妍拉到身边:「你还好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书妍红着脸,困窘地说:「你别这样!二哥和嘉芹姐都在。」 「他们在又怎样?」 「你在《science》没有提到陈家豪的名字,就是一种剽窃。」 我对张小肠的指控不以为然:「剽窃?他不过做了一些简单的推测,没有我,关键的证明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凭什么要提到他的名字?」 「都过了三百年,你还是没有进步啊!」 孙嘉芹不屑的表情激怒了我。 「古典物理是我建立的,现在量子力学我也贡献匪浅,你怎么能说我没有进步?」 「你的学术成就的确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你的骄傲也是。」 「我并不骄傲!如果不是带着谦卑研究上帝创造的世界,我不可能兢兢业业完成这么多艰困的工作!」 「你知道你的偏执为英国带来多大的浩劫吗?」 「我为英国带来的只有荣耀。」 「你不承认莱布尼兹的贡献,坚持他抄袭你的流数,使得英国自绝于欧洲的学术交流,让数学发展停滞了半个世纪。」 「你胡说!」 「胡说?」她笑了一下:「不会比你自己成立委员会去判决莱布尼兹抄袭还鬼扯。」 她为什么会知道我自组委员会的祕密? 又是那些该死的传记研究者? 「但你猜怎么着?现在全世界使用的都是莱布尼兹的微积分!你的流数根本没人知道!」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我的流数真的被滞留在十七世纪? 我真的给英国学术圈带来这么大的浩劫? 「现在可不比十七世纪,是没有秘密的。」张小肠说:「若真的有人提出你违反学术伦理的证据,你会身败名裂。」 「这么恐怖?」书妍紧张地握住我的手:「你就写个信给size吧?」 「我不要。」 「何必做这种损人伤己的事?」孙嘉芹皱起眉:「就算你写信给《science》,坦承部分的构想来自陈家豪的笔记,也不会有人否定你的贡献,你仍旧是证明黎曼猜想最关键的人。」 「陈家豪提出的那些推测,不过是基础中的基础!就算没有他,我自己也想得出来!」 「没有陈家豪的笔记,你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 「没有我,陈家豪就只是个屁!」 「别再闹了!赵植伟!」张小肠大吼。 「闹的人是你们!滚出我的房间!」 我动手将张小肠和孙嘉芹推出门外。 「不要以为你真的是牛顿!」张小肠拍开我的手。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就是牛顿!」 「你会以为自己是牛顿,是因为did。」 「did?」 「人格分裂,一种精神疾病。」他将手机递给我。 那是c大医院的卫生教育网页。 人格分裂,学名解离性身份疾患,或称多重人格,简称did。 一个人拥有两个以上人格,分裂出来的人格可能具有不同年龄、性格、性别、喜好、记忆、行为,犹如『在一个身体里住着好几个灵魂』。 DID 「did的典型症状是失忆,但我并没有忘记任何事。」 我得意地指出张小肠的谬误。 「你忘了所有赵植伟的事情,那还不算是失忆?」 「我不知道赵植伟的事情,是因为我是牛顿!不是赵植伟!」 「心理学界已经证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灵魂附身,只有did!你他妈的根本就不是三百年前的牛顿!你是赵植伟!赵植伟!」 「那为什么我的记忆这么清楚?从小直到过世前夕?你能解释吗?」 「你会那么清楚牛顿的事,不是因为你真的是牛顿,而是你从书上看来的。」 「书上?」 「看看你的书架!」 顺着张小肠的手指,我看见最下方角落塞了数本以我为名的传记研究。 那些关于英国皇家学会、剑桥、伦敦、fatio、农场、汉娜的记忆。 都不是真的? 我不是牛顿? 而是赵植伟? 一个精神病患? 「滚!」 我用力将张小肠和孙嘉芹推出门外,再碰地一声关上大门。 我是不存在的?假的? 一个幻影?一个想像中的人? 怎么可能? 怎。么。能? 我嘶吼着,用力拉扯自己的头发,将书架上的书全部推到地上。 「连你都觉得我是神经病?」我转头对书妍大吼。 她惊骇地看着我,微微发抖。 「二哥说……精神病和糖尿病、高血压一样,都只是需要治疗的慢性病……」 「你一直偷偷取笑我吧?」 「笑你?」 「笑我居然幻想自己是牛顿?」 「我没有!」 「没有?你明明就知道我是赵植伟!」 「二哥一直跟我说,你就是植伟,可是我感觉不到。」 她温柔而坚定地望着我。 「对我来说,牛顿并不是幻想。」 她走向我,轻轻拉起我的手。 「我喜欢你听我说故事,喜欢你需要我,喜欢你喜欢我。」 「不是因为我是赵植伟?」 「植伟才不会像你那样。」 她翘起嘴,委屈得可爱。 「当我知道,在那黑暗的房间里吻我的人是你,不是植伟的时候,我并不失望。」 她轻轻抱住我。 「对我来说, 不论是植伟,或是牛顿, 都是我深爱的男人。」 「证明给我看。」我说。 「证明?」 「证明你爱我。」 「怎么证明?」 「让我抱你。」 她脉脉看着我,毫不犹豫地脱下上衣。 那雪白的身体,光滑的皮肤,好美。 她用纤瘦的双臂抱紧我的腰,凑近我的唇。 我一边轻咬她粉嫩的唇,一边把手伸进她的内衣,抚摸她的胸部。 好软,好舒服的触感。 我的耳畔,她的喘息,抽空我的思绪。 「我喜欢你,牛顿。」 「叫我艾萨克。」 我将她压上床。 褪下她没有吊牌的内衣,没有吊牌的内裤。 她柔软的身体,任由我的唇温柔轻抚。 闻着她迷人的香味,我突然好想哭。 我想起她跟赵植伟的初夜,那也是我们的初夜? 我想起她跟赵植伟的初吻,那也是我们的初吻? 在那黑暗的讨论室,在阳光散成七彩的空气里。 我最喜欢的顏色,我最爱的她。 扣住她的腰,她的身体接受了我。 我感觉到至高无上的幸福。 她爱我。 真的爱我。 不是因为我是科学巨人牛顿,不是因为我是派大星赵植伟。 因为我,是我。 现在的我,被她爱着。 那些三百年前的伤口,就让它们留在三百年前。 我不用再没有尽头地坠落。 爱情是不能作比较的 早晨,我张开眼睛,发现牛顿正专注地看着我。 「你干嘛啦?」我胀红了脸,躲进棉被里。 「只是想看你。」 他张开双手,隔着棉被把我抱进怀里。 我被棉被挤得没办法呼吸,挣扎着鑽了出来,一抬起头,又是他那双眼睛。 阳光里,他凑近我。 我渐渐熟悉那轻轻的吻,像是我会碎掉,或是消失那样的吻。 「为什么我会这么喜欢你?」他居然问我。 「我哪知道?」我翘起嘴。 「你真的很靠不住。」 「哼!」 我带着怨懟转身,却又被他抓进怀里。 他笑着把头埋进我的肩膀。 感觉他的胸膛,他的手臂,他轻抚我的手掌,轻吻我颈部的唇。 他会消失吗?如果植伟回来的话? 带着一点难过,我转身,紧紧抱住他。 「你跟张小肠,为什么要逼我写信给《science》。」他问。 「如果你不写信,大哥就会被医院辞退。」 「如果我写,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让我留在你身边。」 「……那植伟呢?」 「关于他,我什么事都不记得,对我来说也不重要。」 「可是我记得。」 他紧紧地抱住我:「为什么我不行?」 「不是你不行,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留下来。」 「那为什么?」 他的声音有点支离破碎。 我轻轻吻他:「你生病了,二哥能帮你好起来。」 「你之前想要找赵植伟部落格的密码,也是为了这个吗?」 「你知道他的密码?」难怪他会知道我跟植伟的暗号。 「我知道不奇怪,你不知道才奇怪好吗?」 「哪里不奇怪?哪里奇怪?」 「我,是天才。」他往自己的胸脯一拍,再推一下我的额头:「你跟他交往了六年,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无法反驳,只好翘起嘴瞪他。 「其实你根本不爱他吧?」 「你不要乱说!」我有点生气。 他又把我紧紧抱进怀里:「就假装是那样,好吗?假装你比较爱我,在我离开之前。」 我可以想像,他的恐惧。 我也很害怕,他真的会就此消失。 可是,植伟还是必须回来才行。 「在爱情的领域里,是不能有比较的。」我摸摸他的脸。 「所以你不爱我?」 我摇摇头。 「我爱你,跟爱植伟一样爱你。」 给大学毕业的书妍 书妍: 恭喜你大学毕业了。 从小你就没有妈妈,却有阿爸和哥哥们全部的爱。 或许你会以为,所有的东西都是零或一百, 但不是那样的。 有的时候,60分就是最高分了。 而其实60分不是遗憾。 60分可以跟100分一样美好。 爱你的阿爸 妈妈很可怕? 回到家,一推开门,小肠哥就从沙发上跳起来。 「如何?」他紧张地问。 我朝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张书妍!你太帅了!」小肠哥开心地抱住我:「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我害羞地笑了一下:「秘密。」 「秘密?」小肠哥狐疑地挑起眉毛。 「我好饿!好饿!好饿!」我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 「没问题!你想吃什么二哥都弄给你吃!」 「打拋猪肉饭。」 他牵着我走向厨房中岛,泡了杯咖啡给我,再穿起围裙,开始备料。 「二哥,妈妈是个怎样的人?」 他放下手上的厨具,转头认真看我:「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有心里准备,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回来。」 「可是牛顿说要让妈妈回来台湾见我。」 「牛顿?他不乖乖来找我治疗,淌什么浑水?」 「他说等我见完妈妈,他就会把植伟部落格的密码交给我们。」 「连他都猜得到密码?你这交往六年的女朋友搞屁啊?」 「他是天才嘛!」我拧拧裙襬,挺起胸膛瞪他。 小肠哥若有所思地摸摸嘴唇:「如果是牛顿的话,的确非常有可能让那个女人回来。」 「那个女人?二哥你怎么那么没礼貌?」 「因为我讨厌那个女人,非常讨厌。」 「为什么?你不是说妈妈她很漂亮,很聪明,身材很好。」 「她的确很漂亮,很聪明,身材很好,但也很可怕。」 「可怕?」 「她会面无表情地要我们念英语杂志,国中生程度的那种,就算那时候我们才幼稚园。」 我头皮发麻地瞪大眼睛。 「会怕就好。」小肠哥挑衅地笑:「大概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她已经拿物理学的原文书给我们看,也讨厌我跟大哥出去玩。所以我不喜欢妈妈,总是跟张荣辉撒娇,只要爸爸在家,我绝对不会去找妈妈。」 「大哥也讨厌妈妈吗?」 「很不幸的,刚好相反。你大哥从小就求知慾旺盛,总是黏着妈妈,问这问那的,每次都完美地达成妈妈的要求,妈妈最后也把重心放在他身上。所以妈妈离家出走的时候,我虽然难过,但很快就可以恢復正常生活,可是大肠的打击就很大。」 「二哥你一点也不想见妈妈吗?」 「想,但是为了大肠。」 「为了大哥?」 「大肠一直以为,妈妈是因为对他失望,所以才离开的。」 这时大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小肠哥对我使了个眼色,我赶紧作势拉起嘴巴上的拉鍊。 大肠哥一脸菜色地走进门。 「开刀还顺利吗?」小肠哥明朗地笑着问。 「嗯,书妍呢?我看一下她就要去睡了。」 我衝向大哥,紧紧抱住他:「我在这里。」 大哥拍拍我的头:「对不起,我眼花了,没看到你。」 「没关係。」我把头鑽进他怀里。 「还好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觉得鼻子酸酸的:「大哥你看起来比较不舒服。」 「我没事,只是这几天开了好几台刀比较累。」 「要帮你热一杯牛奶吗?」小肠哥问。 「不用了,我冲个澡就要睡了。你帮书妍弄个营养好吃的。」 「还用你说啊?她已经自己跟我讨了。」 「二哥你很吵!」我回头瞪他。 大肠哥笑着,轻轻抱我一下:「跟植伟都谈好了吗?」 瞬间晴天霹靂,我背脊发凉。 「他居然害你陷入这么危险的事,我不能再让你见他。」 我偷偷望向小肠哥。 「我会带她去跟植伟谈的。」小肠哥摆出职业笑容。 大哥像是放了心,松口气,摸摸我的脸:「书妍,要听话。知道吗?」 等大哥走进房里,我衝回厨房的中岛。 「别紧张,这次我站在你这边。」二哥用食指弹了我的额头。 「你真的会帮我?」 「真的,现在赵植伟一定找得到工作,我没有理由反对你们。」 「那我们要怎么说服大哥?」 「或许会有个一石二鸟的方法。」 「一石二鸟?」 「快催促你家牛顿,把黄芷萱那女人找回台湾就是了。」 时光胶囊 我依据黄芷萱研究团队最近关注的议题,写了篇短评,再投稿到她负责的期刊,果真没多久就收到她的e-mail。 我们一来一往讨论几次后,她邀请我去美国出席一个研讨会,我反过来邀请她回台湾。 她似乎迟疑了,已经过了一个礼拜,都没有回覆。 我偷偷松口气。 虽然已经答应书妍,但我还没有作好接受治疗的心理准备。 赵植伟回来后,我会去哪呢? 会不会就这样消失了? 我很不安。 望向书架角落的牛顿传记,实在不想再让赵植伟接触那些我不欲人知的一切,我决定把它们全部丢掉。 搜寻房间的各个角落,我试着找出能够整理书籍的箱子,最后发现一个装着几叠回收纸和废弃单据的a3纸箱。 就在搬起纸箱时,箱子里传来金属滚动的声音。 原来乱糟糟的单据下方有一个小铁盒。 打开铁盒,里面装满了卡片。 有手工製的,有从书店里购买的,全部都是书妍写给植伟的。 给植伟: 生日快乐,我爱你。 书妍 给我最爱的植伟: 情人节快乐。 书妍 给植伟: 七夕快乐。 书妍 这女人,真不知道是没有诚意还是笨。 看了几张,我就不想再看了。 不过手工卡片倒是做得满精緻的,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做卡片给我? 又,我来得及收到吗? 我继续翻看箱子,欣赏书妍做的卡片。 有花朵,有棒棒糖,有玩具小马,想起她说故事的声音,我又禁不住微笑。 压在卡片最下方的,是一个粉红色信封,上面贴着一个手绘的,吸着奶嘴,包在襁褓里的可爱娃娃。 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地图,还有一把钥匙。 地图画的是植伟和书妍念书的大学校园,在电机系馆大草皮的角落贴着派大星和海绵宝宝的贴纸。 那里到底有什么呢? 我好奇起来。 拿起机车钥匙,揹起背包,我决定去找找。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台湾春天的风还是很冷,骑在机车上,我想起伦敦皑皑的白雪。 偶而放晴时,雪被阳光照得晶亮,是我觉得整座城市最美的时刻。 突然意识到这些印象只是我的幻想,觉得有点荒谬。 或许植伟也会觉得,我把那些牛顿传记丢掉很可笑吧? 停好机车,走进校园。 今天的天空万里无云,明亮的阳光透过树叶撒在白色石砖步道上。 我的书妍,曾经在哪里遛着小蜗呢? 拐个弯,踏上电机系馆大草皮。 一阵繽纷的风吹来,下起美丽的粉红色花雨。 我抬头,静静仰望着在晴空下绽放的樱花树。 书妍就是在这里带着孩子们玩木头人吧? 我曾经亲眼见过的。 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循着地图上的派大星和海绵宝宝贴纸,我走向草皮角落一棵榕树。 缓步绕着榕树走了一圈后,我注意到树根外围一块微微突起的红色砖头。 拨开泥土,搬开砖头,下面是一个外面包着塑胶袋的铁盒,样式和a3纸箱里那个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个小锁头。 我拿起钥匙,打开锁头,铁盒里面装着两封信。 我拆开比较薄的那封。 亲爱的宝宝: 我问你爸爸想要什么大学毕业礼物,他说想要写一个时光胶囊给你,所以我就写了。 爸爸他好厉害,考上了h大物理硕士班,妈妈好开心。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舅舅们都不喜欢。 希望你可以保佑舅舅们赶快接受爸爸,这样我们就可以早点见面了。 爱你的妈妈 这无趣的风格还真是始终如一,我忍不住笑了。 另一封,应该是植伟写的吧? 亲爱的宝宝: 你妈妈问我想要什么大学毕业礼物。 因为你妈妈已经给了我全世界,所以其实我也不缺什么。 我决定把这个礼物送给你妈妈,希望我能早点帮她实现梦想。 我不用猜就知道,你一定很爱很爱你的妈妈。 不只是因为你是她的小孩,也因为,她真的是个很棒的妈妈。 她会蹲下来跟你说话,她会说很多好听的故事给你听。 她会陪着你玩,也会教导你应该遵守的规矩。 因为她很胆小,又很没自信,所以她一直没发现。 她有多聪明,多美,多迷人。 让我们一起告诉她,好吗? 很爱你的爸爸 信纸后面,是一叠厚厚的照片。 是书妍在故事屋里说故事的样子。 孩子们坐在地上,张着小嘴,挥舞着小手,彷彿亲眼看到追逐杰克的巨人。 她陪着孩子们玩,帮小朋友擦眼泪,对着女孩的耳朵说悄悄话。 她趴在课桌上午睡,阳光洒上她捲捲的长发,长长的睫毛,还有美丽的双唇。 她笑着,奔跑着,在五彩繽纷的泡泡后,在一望无际的大海前。 最后一张,是她跟植伟的合照。 那张我每天在镜子里望见的脸孔。 那不属于我,温柔而明亮的微笑。 书妍被他搂着,笑得好开心,好幸福。 『你, 像七彩一样美丽, 比潮汐更加神奇。』 摸着照片上植伟的字跡,眼泪悄悄滑落。 我懂光学,也懂万有引力, 但这么自然而然的爱情,真的是属于我的吗? 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 书妍的童年 便利商店的班结束后,我骑着机车回到旧公寓。 在哥哥们用医生薪水买新房子前,我们一直住在这里。 阿爸为了贪便宜,租了最上层,下雨天总是漏水。 二哥会在客厅和房间摆好水盆,当雨一滴接着一滴落下的时候,他就拉着我学青蛙叫,想像自己是在荷塘生活的小青蛙,在房子里蹦蹦跳跳地玩耍。 以前公寓的阳台没有阳光,每个星期六早晨,大哥都会右手提着洗衣篮,左手牵着我,踏上斑驳老旧的阶梯,去顶楼晒衣服。 很长一段时间,我太小了,连晒衣绳都搆不到,但大哥还是会笑着谢谢我的帮忙。 现在回想起来,我不确定自己是在帮忙还是捣乱。 推开通往顶楼的铁门,阳光照亮了楼梯间,我才发现今天万里无云。 倚着墙壁,我坐在顶楼的屋簷下,望着蓝蓝的天空发呆。 因为没有冷气,暑假家里总是闷热难耐,哥哥们会穿着吊嘎,窝在这里读书,而我就坐在一边画画,看故事书。 每当有凉风吹过,我们会一起开心地欢呼。 如果我闯祸,被大哥骂了,也会躲在这里。 二哥总是偷偷摸摸过来找我,用他省下来的午餐钱买好吃的冰棒给我吃,再抱抱我,帮我擦乾眼泪。 虽然没有关于妈妈的记忆,可是我的童年一点也不寂寞。 屋簷下的墙壁,还有我跟哥哥们的身高成长纪录。 搬家那一天,我踮着脚尖,帮哥哥们画下最后一个标记。 大哥则画了我的。 那是阿爸来不及帮我们画的。 想起阿爸,我的眼眶又湿了。 我蹲下来,仔细看着我们三个人的名字,才发现只有大哥的笔跡和我们不同。 应该就是妈妈写的吧? 再往上看,连数字的字跡也不一样。 阿爸写字很用力,每个字都长得正经八百的,妈妈的字就很娟秀,一笔一画都细细的。 我仔细寻找妈妈留下的每个痕跡。 十岁以前,大哥每一年的身高都是妈妈帮忙量的。 而我只有两岁那一年,二哥则是七岁,我出生那一年。 想像着妈妈帮我们量身高的样子,虽然二哥说妈妈很可怕,但她应该也有温柔的一面吧? 妈妈的温柔 离开公寓,我前往附近的市场,阿爸日常工作的地方。 阿爸的早餐店平常没什么生意,我们三个只有星期六日会过来帮忙。 哥哥们去上大学后,就剩下我了。 我会在休息时间陪阿爸喝一杯甜甜的三合一咖啡。 阿爸总微笑着,听我说学校里发生的事。 收摊后,经过卖发饰的摊位,阿爸会让我挑选一个新的发圈,虽然我每次都只买蝴蝶结,但他总称讚我选的漂亮。 「书妍!好久不见!长那么大啦?」 「王叔叔!您好!」 王叔叔是阿爸的朋友,在隔壁摊卖胡椒饼。 阿爸走后,是他把阿爸的摊子顶下来,让他儿子媳妇回来接着做。 那笔钱让大哥贷款的压力小了很多。 「真是越大越漂亮耶你!」 「没有啦!」我害羞地拨拨头发。 「阿胜和阿志好吗?」 「嗯,他们很好。王叔你呢?」 「好啊!只是少了你阿爸可以聊天,怪无聊的!」王叔满面红光地笑着:「对了!有个东西一直想要拿给你们。」 「什么?」 王叔递了一本相簿给我。 「我们整理你阿爸的摊位时找到的。」 我翻开相簿,是妈妈和我们一家人的合照,都是我没看过的照片。 照片里那个短发,素着脸,却还是让人感觉到精明干练的女人,就是我的妈妈。 「啊!我真是的!」王叔突然大声地说。 「怎么了?」 「看到你太开心,都忘了。」他的表情很懊悔:「我应该拿给阿胜才对,怎么能拿给你!你不认识相簿里那个女人吧?」 「没关係啦!王叔。二哥都告诉我了。」我笑着安慰他。 「早该这样啦!我一直跟阿辉说不能这样骗你们!他都听不进去!」 相簿里的妈妈没有笑容,似乎真的是个很严厉的人。 她的眼睛很漂亮,身高比阿爸还高半颗头,非常修长。 喜欢穿黑色的衣服和牛仔裤,没有任何首饰,书不离身。 有一张照片,她抱着刚出生的我,正在餵奶,她眼睛看着镜头,脸色看起来很疲倦。 我很失望,继续往后翻,渴望找到妈妈温柔的证据。 在相簿的最后一页,我终于看到她的笑脸。 她抱着大哥,和他一起读一本英文书。 或许,妈妈只是用她的方式爱我们吧? 把她珍贵的知识分享给我们,也是一种疼爱,不是吗? 就像牛顿总对我絮絮叨叨他的柠檬猜想那样。 可是,如果她回来后,发现我听不懂她想要告诉我的那些。 她还会爱我吗? 只有一件事情是真的 我把书妍的照片放进背包,再把那个铁盒放回原位,盖上土,放上砖头。 总有一天,植伟会牵着书妍和孩子来这里挖铁盒吧? 那时候,书妍还会记得我吗? 他们父子还有好多时间可以跟她在一起,拍更多美丽的照片,这些照片就让我独佔吧。 回到家,我把a3纸箱里的铁盒拿出来,放进书桌右边的抽屉,再把我的传记全部丢进纸箱。 搬着箱子下楼时,和刚进门的书妍撞个正着。 「怎么来了?」 「想把这个寄放在你这里。」她晃晃手上的相簿后问我:「你呢?要去哪?」 「丢垃圾。」 「什么垃圾?」 她凑近我,看见箱子里的书。 「你干嘛把植伟的书丢掉?」她质疑。 「什么植伟的书?」我不悦地说:「你看看上面哪一本没有我的名字?」 她确认后,带点委屈地问:「为什么要丢?」 「我不想让植伟再看到这些书,我的事,我自己知道就好。」 「那给我看吧!」 她抢过箱子,却有点拿不动,踉蹌了一下,我一把抱住她的腰。 「你干嘛看?」 她红着脸说:「了解自己的男朋友啊!不行吗?」 我笑了。 「那更不行。」 「为什么?」 「我不希望你了解我。」 「又为什么?」她又摆出那委屈可爱的表情。 「我怕你了解后,会开始讨厌我。」 她放下箱子,紧紧抱住我。 「不会的。」 「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而是轻轻吻我。 这一瞬间,我终于了解, 从我在医院里甦醒到现在,所有的时间, 只有我爱上你,是真的。 她给我们家带来的,只有伤害 回到家,二哥不在,大哥一个人在后阳台晒衣服。 我凑过去,拿起衣架帮忙。 大哥看了,笑着递了溼衣服给我。 「谢谢书妍。」 晒完后,他摸摸我的头,向我道谢,就像小时候那样。 回到客厅,我们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上叠衣服。 「大哥,妈妈是个怎么样的人?」 「很漂亮,很聪明,身材很好。」 我翘起嘴巴:「我想听别的。」 「你想听什么?」 「她对我们好不好?她为我们做过什么事?是不是像阿爸一样温柔?」 「小肠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不愧是大哥,马上识破。 「二哥说,妈妈没死,只是离家出走。」 大哥沉默着,一段时间后他冷冷地说:「她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没有为我们做什么。」 「一件事也没有吗?」 「她给我们家带来的,只有伤害。」 怎么可能一件事都没有呢? 她怀胎十月生了我们,照顾我们。 她不是还曾经抱着你,温柔地读书吗? 「你不用再想她了,她是个很糟糕的母亲。」大哥搂住我的肩膀:「我倒希望她真的已经死了。」 想起那张照片里妈妈的微笑。 如果她知道你现在这么恨她,会不会伤心? 痊癒后? 「你要回家?」我用力恶瞪正在收拾包包的张书妍:「为什么你最近都不留下来陪我过夜?」 「大肠哥会生气。」 「又是张大肠?」 我不谅解地把她拖回床上:「不准回家。」 她一边笑一边挣扎:「不要闹了啦!」 「他到底不满意我哪一点?要钱?要地位?我都有!」 「小肠哥是说,大哥怕你跟妈妈一样为了物理离开我。」 「我干嘛要为了物理离开你?」我带着不悦,轻吻她的耳朵:「莫名其妙!」 「很痒啦!」 她试图推开我,我更用力地箍住她的肩膀:「陪我。在我离开以前。」 她皱皱眉,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我们来打电话问二哥。」 她把电话开了扩音。 「张书妍,几点了你还不回来?大肠就快到家了。」 「二哥,如果植伟痊癒了,牛顿怎么办?」 「痊癒就痊癒了,什么怎么办?」 「牛顿会消失吗?」 「牛顿就是植伟啊!怎么会消失?」 「他还会记得他妈妈吗?还会记得柠檬猜想吗?还会记得我吗?」 「你到底是想要问智商还是问记忆?」 「什么智商还是记忆啊?就是牛顿这个人还在不在嘛!?」书妍气呼呼地翘起嘴巴。 「我们是要问记忆。」我插嘴。 「记忆?」书妍傻楞楞地看我。 「如果我真的是赵植伟,如果痊癒会让两个人格合而为一,那对赵植伟来说,牛顿是否曾经存在过的依据,就只有记忆了。」 「对解离性人格疾患来说,记忆是很难掌握的。」张小肠说:「如果你痊癒以后丧失了身为牛顿的记忆,对你来说,牛顿的确就像消失了一样。可是因为你不记得,所以不会有任何痛苦或遗憾。」 「那是对留下来的赵植伟而言没有遗憾,对我来说,意识到自己即将消失,怎么可能不会痛苦?」 约莫寂静了三分鐘,张小肠才说:「对不起,是我临床经验不够多,我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让书妍留下来陪我,好吗?」我拉下脸请求。 「啊啊啊!张书妍!」张小肠呻吟起来:「你忍心让二哥我一个人去面对爆炸的张大肠吗?」 「可是二哥,牛顿就要不见了,我也想要陪他啦!好不好?」 看着书妍为了我拼命跟她二哥撒娇的模样,我开心又难过地抱紧她。 「牛顿先生,如果你承诺解决完黄芷萱的事情就来找我诊疗,让赵植伟可以復原,我就答应你。」 「如果我不去找你诊疗,会发生什么事?」 「你现在的状况很像不定时炸弹,赵植伟会在某时某刻突然回来,他没有能力完成你进行到一半的工作,也无法实践你对他人的承诺,你们会在很短的时间内丧失所有的社会信用。知道你是解离性患者的人,不可能会把任何重要的工作交给你。」 「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不会有任何理由逃避诊疗,不是吗?」 「那要看你的意志是否足够强大,让你可以面对消失的恐惧,作正确的选择。」 「整个世界都是我算出来的,你以为呢?」 「智商不代表情商啊!情商的话你不过就是个弱智,张书妍都比你强。」 我气得把电话掛掉。 书妍怯怯地看着我:「你生气啦?」 「你觉得呢?」我不想把气发在她身上,却还是大声起来。 她凑过来,轻轻啄了一下我的脸颊。 我不想原谅张小肠,我还想继续生气,但我还是忍不住笑了。 望着书妍清澈的眼睛,轻轻抚摸她漂亮的头发。 我默默祈祷赵植伟可以记住我眼中的她。 如果他能保有我的记忆,他会一辈子都像我一样爱她。 书妍呢? 她会希望植伟记住现在的我吗? 害怕面对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小肠哥出现在植伟宿舍门口。 「为什么拉我的行李箱来?」我问。 他得意地笑着说:「我骗大肠说你失恋,去日本赏樱花散心,三个礼拜后才会回国。」 牛顿逕自走向前,一把抢过我的行李,小肠哥不悦地皱起眉。 为了缓和这尷尬的气氛,我衝过去抱紧小肠哥的手臂:「谢谢二哥!」 二哥僵着脸拍拍我的头,跟着牛顿的脚步走向书桌:「怎样?黄芷萱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 「她还没回信,我哪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会故意拖延她回来的时间吧?」 「就算我是故意的,那又怎样?」 「你这样会让书妍很为难。」 「书妍有什么好为难的?」 「黄芷萱回来后,张大肠才有可能接受你。」 「我才不管张大肠那个神经病接不接受我。」 「你!」小肠哥气得红了脖子。 「大哥接受你,我就能跟你住在一起了。」我说。 「真的吗?」 牛顿那派大星式的兴奋逗笑了我。 小肠哥也笑了出来。 「笑屁阿?」瞬间牛顿又对二哥摆出他的朴克脸。 「有够肉麻的,你们两个!」小肠哥翻了圈白眼:「你跟黄芷萱的通信,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就算给你看,你也看不懂。」牛顿抬起下巴,用滑鼠点开他的信件。 「感觉她很渴望知道你的见解,机票和时间对她来说也不是问题,她顾虑的到底是什么?」 「看这几行字你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牛顿怀疑。 小肠哥得意地挑眉:「这就是专业!见识到了吧?」 「什么专业?那是你妈!你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什么了不起?」 「那你知道你妈在想什么吗?那个叫汉娜的女人?」 这句话堵住了牛顿的嘴,小肠哥又得意起来。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再斗了!」我不耐烦地介入:「要怎样才能让妈妈在三个礼拜内回来?」 两个男人对看了一眼,各自陷入思考。 「台湾除了c大,哪里还有高能物理研究团队?」小肠哥问。 「t大和中央研究院。」牛顿回答。 「你跟她约中央研究院看看,说不定她会答应。」 「你的依据是什么?」 「或许她只是不愿意来这里,增加和我们三兄妹不期而遇的机会。」 「妈妈为什么要躲我们?」我觉得很不舒服。 「我只是猜测,因为她在这里有朋友,有其他家人,却从不回来。」 「为什么妈妈这么讨厌我们?讨厌到寧可放弃朋友、家人,也不要回来?」 「书妍啊!我想黄芷萱并不是讨厌我们,只是害怕面对自己。」 叫我艾萨克 害怕面对自己? 张小肠的意思,是罪恶感吗? 我曾经怨恨汉娜,很少从继父那里回来看我。 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她不爱我。 但有没有可能,她只是在逃避伤害我的自己? 「可是约中央研究院的话,要怎么让大哥去见她?」书妍问。 「大肠他一定会去见黄芷萱的。」 「二哥你怎么知道?」 「因为阿爸有一封遗书,是留给黄芷萱的。」 书妍紧接着问:「芷萱妈妈离家出走的时候,阿爸很伤心吗?」 「很伤心吧?虽然黄芷萱个性很冷淡,但阿爸每次都很温柔地笑着看她,我总觉得阿爸一定很爱她。」 「芷萱妈妈不爱阿爸吗?」 「你会帮赵植伟生了三个孩子后,说你要去美国当幼稚园老师吗?」 「我才不会!」书妍气得拍了一下桌子。 「那你现在还有问题吗?」 书妍不悦地翘起嘴。 「就先这样吧!再麻烦你写信给黄芷萱。我医院还有事,先离开了。」 等张小肠一离开房间,我立刻把书妍拉进怀里,亲吻她的颈部。 「一大早的,你干嘛啦?」书妍红着脸想推开我。 「不是说要帮我生孩子。」我把手伸进她的衣服。 「我又不是说现在!」她没有放弃挣扎。 我停手,望着她:「你想生植伟的孩子,不想生我的?」 「……我没有。」 「那证明给我看。」我一把抱起她,走向床。 「现在是早上!」 我顺着她挣扎的双手,脱下她的上衣。 她害羞得摀住胸口,我趁机解开她的内衣。 「住手!牛顿!」 「都说了,叫我艾萨克。」 迥然不同 他的态度很霸道,但动作却是温柔的。 我开始沉迷于被他拥抱的感觉。 喜欢他的吻,喜欢他轻抚我的手。 彷彿我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存在。 「你是我的。」 他带着气音的话语在我耳边回盪。 我放弃所有原则,任由他在我的身体留下关于他的记忆。 那和植伟迥然不同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抚摸。 不知不觉天黑了。 他还是紧紧抱着我,没有松手。 我每天,都很害怕。 我缓缓将手移向她的胸部,却被她抓住手腕。 「你不累吗?」她娇羞地问。 我忍不住笑了:「不会啊~你累了吗?」 「有一点。」她拉起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转身面向墙壁。 我跟着鑽进被子里,紧贴着她。 右手绕过她的右肩,轻抚着她的头发,耳朵,脸颊,颈部,然后是锁骨。 「那让我抱着你,总可以吧?」 她乖巧地点点头,转身迎向我的怀抱。 闻着她头发的香味,我再次轻轻亲吻她的脸颊。 「为什么你要坚持帮我找妈妈呢?」她问我。 「一开始,只是想要取代植伟在你心里的位置。但后来渐渐觉得,如果可以带着你找到你的母亲,我也可以找到我的。」 「怎么找?」 「如果我可以了解你妈妈为什么离开你,或许我就可以理解汉娜的想法。」 「我想,她们一定是爱我们的,是逼不得已才离开的。」 「你啊,也太有自信了。」 她气噗噗地推开我,委屈地说:「我明明很自卑!有自信的人是你!」 「我?」我笑了:「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你不是老嚷嚷全世界都是你算出来的?」 「那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她不解地皱起眉,我再次把她拉进怀里。 「我每天,都很害怕。」 「怕什么?」 「怕你骗我,怕你其实并不爱我。」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也很害怕。」 「怕什么?」我问。 「怕自己越来越喜欢你,怕比喜欢植伟更喜欢你。」 新危机 牛顿依照小肠哥的提议写信给芷萱妈妈,约她在中央研究院见面。 过了一个礼拜,她终于回信同意。 今天就是她回国的日子。 我很紧张,非常紧张,紧张得连胃都痛了起来。 「这件洋装好看吗?」我问牛顿。 「你不穿最好看。」他满不在乎地继续翻自己的书。 我不悦地说:「那我就光溜溜地出门去中研院囉?」 他倏地抬头,愤怒地威胁:「你敢?」 「你不是说我不穿最好看吗?」 「就是因为你不穿最好看,所以只能给我看!」 他一把把我拉进怀里,我笑了出来。 手机这时响起,是没看过的市话。 「书妍,是我。幼稚园园长。」 「老师你好!」我赶忙挣脱牛顿的怀抱,立正站好。 「你有收到我的录取通知吗?还有一些劳健保的表格?」 我录取了? 脑袋瞬间空白。 等等! 老师寄了东西给我,在大哥以为我失恋去日本的时候? 「老师,你有寄东西给我?」 「对啊!寄到你履歷上的地址。」 「你什么时候寄的?」 「昨天。」 我慌慌张张道别,掛了电话,开始整理包包。 「你急急忙忙要去哪?我跟你妈约晚上六点,现在还很早。」 「我要回家!」 「回家干嘛?」 「幼稚园的录取通知!必须在大肠哥发现前拦截才行!」 牛顿不以为然:「就让他知道啊!那才是最适合你的工作。」 「不行!如果让大哥知道我骗他去日本,又偷偷去幼稚园面试,我这辈子就完蛋了!」我几乎就要哭出来。 牛顿叹口气,也开始收拾包包:「我陪你去吧。」 「真的?」我喜出望外。 「不然你这笨蛋一定又会搞得乱七八糟的。」他弹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用力朝他吐吐舌头。 如果这时候,在我身边的是植伟。 他会说什么呢? 一定不会笑我吧? 会耐心地帮我想好几个策略,再陪我一起面对爆炸的大肠哥。 「怎么了?发什么呆?」牛顿问我。 我赶紧摇摇头,把植伟摇出自己的脑袋。 两个礼拜前我真诚的甜言蜜语,换得了半个月的幸福。 现在我又怀念起植伟。 这就是所谓的水性杨花吗? 我真是个糟糕的女人。 「走吧!」 就在我为自己感到懊恼时,牛顿牵起我的手。 大笨蛋 回到哥哥们的公寓,我跳下机车,急急忙忙衝到一楼警卫柜台。 「今天有我们家的掛号信吗?」 「有啊!你大哥早上八点多出门运动,回来的时候就领走了。」 我绝望地双脚一软,牛顿一把搂住我。 「我可以看一下登记簿吗?」他冷静地说,抱着我的肩膀开始翻阅簿子:「寄件人并没有写幼稚园的字样,应该是园长用个人的名义寄的。你大哥应该不是那种会乱拆信的人吧?」 我心中又燃起一线希望。 搭上电梯,在门口数了数哥哥们的鞋子,确定他们都不在家,便静悄悄地打开门。 「这就是你家啊?」 「嘘!」 我用力压住牛顿的嘴唇,制止他观光客的行为,却不慎撩起他的慾火,他又凑过来吻我。 「不要闹啦!」我毫不留情地推开他:「此地不宜久留。」 我急急忙忙鑽进自己的房间,看到书桌上有一封牛皮纸袋,拆开后果真是园长寄的东西。 松一大口气后,我衝回客厅,牵起牛顿的手正要往门口走,却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 我拉着牛顿退回自己的房间,拼命祈祷回来的是小肠哥。 稳重的脚步声让我知道期待落空,更糟糕的是,他居然走向我房间。 我们赶紧鑽进房间里的更衣间。 大肠哥走向我的书桌坐下,拆开手上的白色信封。 那个,该不会是,我的。英。检。成。绩。单。吧? 我的头皮瞬间发麻。 大哥对不起! 鼻子也跟着酸了起来。 他深锁眉头叹口气后,把成绩单放在我的书桌上。 整理了一下窗帘,又顺手拿起抹布擦拭桌面和檯灯。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地上的牛皮纸袋。 牛?皮?纸?袋? 我的双手空空如也,包包里也是。 我这个白痴。 大哥已经很伤心,我不能再让他失望。 我心急地衝出去:「不可以看!」 大哥傻住了,牛顿也是。 两双眼睛愣愣地看着彼此。 「张书妍,你这笨蛋。」牛顿痛苦地抓起头发。 对了,我这一衝出来,所有应该隐藏的秘密就全部曝光了。 我。真。是。大。笨。蛋。 抉择 「张书妍,你不是去日本……。」 大肠哥在说完这句话前掌握了所有情况,脸色急转直下,他扯过我的手腕,拨开我的头发:「我刚刚还想,你的皮肤怎么了?结果都是那傢伙的吻痕?」 我惊慌地摀住自己的脖子。 「那个牛皮纸袋里装的是什么?」他疾言厉色地问。 我不敢回话。 「给我看!」他大吼。 我颤抖着把牛皮纸袋递给他。 「幼稚园……?」 他先是痛苦地握紧拳头,再用力把牛皮纸袋撕碎,往地上扔。 「你现在是打算怎样?跟赵植伟私奔,然后偷偷去幼稚园上班?」 「书妍很爱你,她才不会做这么过分的事。」 「你闭嘴!」 大哥的吼声掩盖过牛顿冷静的抗辩。 「让书妍身陷险境的帐我还没跟你算,现在居然还诱拐她?」 「诱拐?书妍是自愿陪着我好吗?」 「少在那边自以为是!之前你为了物理,把书妍冷落在一边,她有多难过你会不知道?」 「那是赵植伟,不是我。」 我脸黑了一半,大叫:「不要!不可以跟大哥说这个!」 牛顿呆住了,接着面有难色地说:「张书妍,你到底要自掘坟墓几次……」 「你们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大哥咬牙切齿的表情,让我瑟瑟发抖。 「我生病了,是did,人格分裂。」牛顿沉稳地说:「如果能治好我的病,赵植伟的智商会大幅提升,他会有钱、有地位、也有时间。你担心的事情,通通不会发生。」 「只要你研究物理的一天,我就不能相信你!」 「这跟物理到底有什么关係?张小肠说我疯了,但我他妈的觉得你更疯。」 「我不可能让书妍跟一个精神病患在一起。」 「有病的人是你!」 我试着插话:「二哥说……精神病和糖尿病、高血压一样,都只是需要治疗的慢性病……」 「你闭嘴!」两个人同时对我大吼。 「你妹要做什么工作,跟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你才是那个绑架她的人!」 「你懂个屁!我是为了保护书妍!」 「书妍有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她是我妹妹!」 「她是我女人!」 一颗拳头结实地飞上牛顿的脸,碰的一声跌坐在地。 「不要打了!」 我衝过去护着牛顿,眼泪簌簌流下。 「张书妍,跟他分手。马上!」 我知道应该听话。 我知道不能让大哥伤心。 可是下一秒, 脑海闪过牛顿悲伤恐惧的表情。 『我每天,都很害怕。怕你骗我,怕你其实并不爱我。』 我握紧自己的拳头。 「我不要跟他分手!」 我的吼声扭曲了大哥的表情。 我伤害了他,真的伤害了他。 伤害了为我付出一切,深深爱我的大哥。 「我不要大哥的保护,我要自由。」 空气好像凝结了一百年,大肠哥一脸痛苦地压住下腹,慢慢坐下。 「张书妍,你大哥他不太对劲。」 「不对劲?」 「你快过去看他。」牛顿拍拍我。 我跑过去,蹲在大哥身边:「大哥,你怎么了?」 他紧咬着下唇,用微弱的声音说:「……帮我叫救护车。」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牛顿起身跑过来,拨了电话:「您好,我们这里有人肚子突然剧烈疼痛,地址是……」 难道大哥真的要往生了? 因为我的英检没过? 因为我不听话顶嘴? 「大哥你不要死!」我嚎啕大哭。 牛顿一把摀住我的嘴:「嘘!对方听不到我报的地址了。」 「我们要不要赶快背大哥去医院?」 「不要乱动你大哥。」他掛了电话,不耐烦地制止我:「先打电话给张小肠。」 二哥听完大哥的症状后说:「应该是急性盲肠炎,但我也不确定。赶快送来医院就是了。」 「二哥!我好害怕!」 「张书妍!你给我振作一点!不要哭哭啼啼的!没顾好张大肠你就死定了!听见没有?」 我拍拍自己的头,开始擦眼泪,擤鼻涕。 这时大哥的右手伸过来,虚弱地扯一下我的手指。 我望向他。 他给我一个微笑,比着ok的手势。 「对不起。」 我止不住眼泪。 对实验的偏好 我跟书妍搭着救护车来到医院,做完检查后,医生确诊是急性盲肠炎,要直接动手术。 经过一番折腾,时间来到傍晚六点。 黄芷萱拨了电话过来。 「对不起,我今天没办法跟你碰面了。我有一个朋友病危,他叫张常胜,是个妇產科医生,听说你也认识他。」 掛了电话,书妍问我:「为什么要骗芷萱妈妈?」 「你二哥偏好推论,但我喜欢实验。」 晚上八点多,张大肠从恢復室回到普通病房。 就在书妍趴在病床旁哭得乱七八糟时,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是黄芷萱。 「阿胜怎么了?」她冷静地问。 三兄妹同时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会回来……」张大肠震惊地问。 「你看起来很虚弱。」她继续说。 「我刚做完手术,当然虚弱。」 「什么手术?」 「阑尾切除手术。」 她听了转头问我:「这就是你说的病危?」 「是病危没错,但病的是这里。」我用食指敲敲左胸。 「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们三个人,有问题要问你。」 我的妈妈 她穿着黑色套装,那双亮亮的眼睛和相片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削短的头发已经灰白。 那就是我的妈妈? 「为什么会回来?」大肠哥又问了一次。 「总之,不是回来找你们的。既然你没事,我要回台北了。」 小肠哥挡住门口。 「还有什么事吗?」芷萱妈妈问。 「不跟我们说几句话再走吗?」小肠哥说。 「我没什么话跟你们说。」 「如果你真的不关心我们,就不可能会过来。为什么要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 「我说了,跟不说,有什么不同?一旦我离开这个房间,我们就不会再有交集。」 「如果你不爱阿爸,为什么要生下我们?」我问。 「你是书妍吧?」她问我。 我点点头。 「我本来就不想要小孩,是张荣辉坚持让我生下来。」 我以为妈妈只是没有那么温柔,以为她会笑着走过来,摸摸我的头,说原来我已经长这么大了。 但她只说了,她不想要我。 「就算是那样!你怎么能够一走了之?」大肠哥吼了出来:「你知不知道阿爸是怎么死的?你离开后他过的又是什么样的生活?」 「我不知道,对我来说也不重要。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的妈妈,好可怕。 「物理,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过了好久,大肠哥才痛苦地从嘴里挤出这个问题。 「当然,那是我所能完成最重要也最伟大的事。」 「去你妈的伟大!」大肠哥抽出他皮夹里泛黄的信封,用力丢向芷萱妈妈。 「这是张荣辉,你拋弃的张荣辉,含恨而死的张荣辉留给你的信!」 真相 她弯下腰,默默捡起并拆开信封。 「你爸只跟我说了谢谢。」 阿爸? 你认真? 「张荣辉!你这没个性!没卵蛋的男人!」大肠哥捶着床板大吼。 「我不知道张荣辉是怎么跟你们说我的事,可是对我来说,我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二哥也吼了起来:「你拋下三个孩子给经济能力不好的丈夫,一个人去美国发展得风风光光,却对我们不闻不问。这样也能问心无愧?」 「你对我失望所以拋下我们没关係!」大哥按着肚子激动地说:「可是你拋下书妍!书妍是女生!女孩子!她没有妈妈要怎么办?」 「看来你们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你们两个双胞胎,不是我的孩子。」 整间病房的气氛突然冻结。 「我第一次遇见张荣辉,是在我表姊的葬礼上,她为了生下你们难產过世。那时我从t大休学,没有工作,我母亲便请我在丧葬期间帮忙照顾刚出生的你们。葬礼结束后,因为张荣辉工作分身乏术,我便持续帮忙。后来张荣辉问我要不要乾脆跟他住在一起,我答应了,之后才有了书妍。」 「为什么阿爸没有告诉我们……?」我无法理解。 「张大肠。」小肠哥瞪着犀利的眼睛问:「你没有看阿爸给你的遗书,对吧?」 「结果,我们被张荣辉摆了一道?」大哥喃喃地说。 「是我们被你摆了一道!」二哥没好气地拍一下大哥的肩膀:「你他妈的干嘛不看遗书啊?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书妍的名字这么有气质,我跟你却是大肠小肠?」 「跟你们一起生活的时候,我一直知道自己有一天会离开。」芷萱妈妈平静地说:「我有必须达成的使命,而不是成为一个市场工的老婆,养他的三个孩子。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张荣辉和你们本来就应该经歷的。除了书妍,但是张荣辉坚持留下她,与我无关。」 「既然如此,你今天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二哥问。 「因为阿胜。」她缓缓走向病床:「当他在十岁那年透过原文书彻底理解牛顿三大运动定律时,我开始想成为他真正的母亲。」 「我莫名地对这个念头感到恐惧,所以决定逃跑。」她举起手,抚摸着大哥的头发。 「直到这几年我才想懂。其实我很爱你,阿胜。只可惜我不爱自己。」 芷萱妈妈走了,没有人再拦住她。 留下我们四个人在病房里。 四个不到三岁就失去妈妈的孩子。 给我的长男阿胜 阿胜: 阿爸知道你会想选妇產科,是为了照顾书妍。 如果你知道阿爸生病了,是癌症,又会想转科。 不想让你徬徨,才没告诉你和阿志,你会原谅阿爸吧? 芷萱妈妈,不是你和阿志的妈妈,你们的妈妈,是张莉莉。 每次清明节,我骗你和阿志是姑姑的那个墓。 她为了生你们过世了,小时候我怕你们伤心,才没有说。 其实芷萱离开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们了, 但十岁的你坚持骗书妍说妈妈已经死了, 那时候我想,你应该也希望我继续这样骗你跟阿志吧? 现在你们长大了,变成医生了,应该可以理解, 所以我选择这样告诉你们。 阿爸知道,你一定会用最好的方法告诉阿志和书妍,对不对? 芷萱妈妈帮了阿爸很多忙, 如果没有她,阿爸一定没办法照顾好你跟阿志, 阿爸真的很谢谢她。 如果有一天,你们再见面, 一定要好好跟芷萱妈妈道谢,知道吗? 她每年都有寄书妍的生活费和学费回来, 但阿爸没用,赚不到你跟阿志的学费和生活费,就先拿来用了。 你跟阿志赚钱以后,要帮书妍出钱念书喔。 最后谢谢你的帮忙, 谢谢你把书妍教得很好, 谢谢你打点家里所有的一切, 没有你,阿爸撑不过来的。 谢谢。 最爱你的阿爸 现实世界 二十年来,大哥一直想要为我们的不幸找个理由。 但原来现实世界不只没有糖果屋,也没有巫婆。 不幸从来没有理由,它只是发生了而已。 听见 第二天早上,我帮大肠哥买了稀饭。 我们一起吃完早餐后,我趴病床旁,窝在他身边。 他伸出右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书妍,你是不是还记得?」 「记得什么?」 「你念幼稚园小班的时候,有一天我跟小肠去接你回家,你的老师推荐我们带你去看纸风车。」 我点点头:「我记得,我们三个人都玩得很开心。」 「那一天,是我第一次没有准时回家,第一次没有完成黄芷萱给我的作业,而她就是在那一天离家出走。」 「你很伤心吗?」 「我很痛苦。我以为,她是因为对我失望所以才离开的。是我害你、小肠和阿爸都失去了她。我不只一次,妄想自己从来都没有去看纸风车,幻想放学后打开家里的大门,她还是坐在那里等我们回家。」 脑海里,又晃进半夜医院病房的长廊,白色的天花板,墙壁,地板,和浓浓的药水味。 十岁的大哥站在那里,寂寞而绝望。 不知不觉二十年过去,他还是一个人。 把自己关在那条空荡荡的黑暗走廊。 所以,他才不敢看阿爸的遗书吧? 「大哥,你还记得吗?你跟二哥考完大学联考那一天?」 他笑了一下:「嗯,阿爸第一次带我们去看电影。」 「那天晚上月亮好亮,你跟二哥牵着我,阿爸还买了霜淇淋。」 「接着你就为了挽我的手,慌慌张张弄掉了霜淇淋,还难过得哭了。」 「大哥!你记得太清楚了啦!」 他轻轻捏住我胀红的脸:「我不让小肠再买一支给你,但他还是买了。」 那天大哥和二哥又为了我吵架。 阿爸忙着当和事佬,而我则赶着在他们吵完前把霜淇淋吃完。 小时候虽然常常饿肚子,但幸福却是如此自然而然。 「大哥,我跟二哥一样,不喜欢妈妈。」我握住他的手:「我很开心,14岁生理期来那天,是你陪我一起洗被子,教我怎么用卫生棉。」 大哥的眼睛渐渐湿润起来。 我凑过去,抱住他。 我爱你。 我没有说出口。 但我想,我们两个都听到了。 谢谢你 书妍从医院回来后,就翻着那本相簿一直哭。 过了一个小时还不打算停止,她的声音开始分岔。 「张书妍,你不要再哭了!」 「你不懂啦!你妈妈只是改嫁没有带你走!我的妈妈…我的妈妈…」 她抽咽地指着几张相片,哭得更大声了。 我接过她递来的相簿,都是黄芷萱和他们一家四口的合照。 大小肠的照片佔了多数,少数几张和书妍的合照,黄芷萱的表情不是疲倦就是不耐。 虽然对书妍有点抱歉,但黄芷萱的冷酷,居然是我的救赎。 我第一次肯定,汉娜是爱我的。 她在三岁的时候离开我,可是最后留下了丰厚的遗產,让我可以更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书妍她,连存在都不被期待。 就连黄芷萱唯一爱的孩子,也不是她。 「我其实有点感谢你妈。」 「为什么?」她委屈地翘起嘴。 「如果她一直陪在你们身边,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理解我了吧?」 我抱起她,她愣愣地看着我,似乎听不懂我的意思。 我凑上去亲吻她的脸颊:「谢谢你阿爸让你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谢谢你好好地长大。谢谢你遇见植伟,遇见我。」 缺憾但满足 我想起阿爸的遗书,他说他没有办法想像没有我的日子。 就算芷萱妈妈一点也不爱我。 但我还有阿爸,大哥,二哥,植伟,和牛顿。 「我刚刚在医院都忍住没有哭。」 「怕张大肠担心吗?」 我撒娇地点点头。 「那为什么来我这里拼命哭?」 出乎意料的,他居然有点生气。 「捨不得让他担心,就让我担心吗?」他质问我。 我的头痛了起来。 「你就是比较爱你大哥!不爱我?」 「我比较爱你!所以才会哭给你看!懂不懂?」我吼出声。 他严肃的脸一下子就化了,天真地笑了出来。 「真的?」 「真的!」 「怎么这么不合逻辑?」 我也笑了:「是啊!真的很不合逻辑。」 「那我也要想办法让你担心才行。」 「别做什么奇怪的事!你这傻瓜!」 我伸出手,紧紧抱住我的派大星。 如果这时候是植伟,他会对我说什么呢? 他会温柔地陪着我,让我尽情宣洩那些压抑的委屈和痛苦。 他会告诉我,我已经做得很好了。 最后带着韩森离开糖果屋的,是葛丽特。 他会紧紧抱住我,说他爱我,很爱很爱我。 连我没有妈妈的那一份,一起爱我。 给大学毕业的阿胜 阿胜: 恭喜你大学毕业了。 其实阿爸最喜欢看你玩耍的时候开心的表情。 每次看到你一脸严肃而努力的样子,都好心疼。 对不起,都是阿爸没用,才让你这么辛苦。 拿到毕业证书了,应该可以松口气了吧? 让阿志和书妍带你去玩吧? 全世界最重要最伟大的男人 我们三兄妹一起来到儿童乐园。 我才知道大肠哥的胆子这么小,连摩天轮都不敢坐。 我们拉着他上了咖啡杯,不管我和小肠哥在旁边怎么嬉闹,他还是面无表情坐着,任由机器载着他旋转,一圈又一圈。 离开咖啡杯后,他晕头转向地坐在椅子上乾呕。 「大哥,你还好吗?」我拍拍他。 「我已经31岁了,却连玩都不会。」他僵着一张脸:「原来,我让阿爸这么难过……」 「大哥,是不是我拖累了你们?」 他吓了一跳,愣愣地看我。 「如果我没有出生,阿爸和你们就不会这么辛苦。」 「如果不是你,我们撑不过来的。」他拉起我的手:「妈妈离开之后,我们都很伤心,阿爸甚至好几天没办法工作。是你哇哇的哭声,提醒我们三个人,要起床,要吃饭,要陪你玩。」 「听起来我只是个麻烦精。」我翘起嘴巴。 大肠哥把我拉进怀里:「是个笑起来很可爱的麻烦精。」 「大哥你们太容易被打发了。」我假装抱怨,但心里甜甜的。 原来什么都不会的我,也能给你们力量。 就像我喜欢孩子那样,你们也喜欢需要你们的我。 我真的是你们的小天使。 「因为你给我们看你的,所以我也让你看我的。」我把阿爸留给我大学毕业时的遗书递给大哥。 「我们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一百分了。」我紧紧抱住大哥的肩膀:「但还好我们有彼此的一百分。」 「什么一百分啊?」二哥提着午餐走过来,一把把遗书抢走。 「哇!我们家张荣辉,真的只有国小毕业吗?」二哥看完张大嘴巴:「他简直就是哲学家吧?」 我骄傲地挺起胸膛:「张荣辉超帅!」 「不过说起来,我在妈妈这一科也是零分耶!」二哥指着大哥:「我们三个只有张大肠拿到分数。」 大哥困窘地说:「别这样,我会多给你们一点分数的。」 二哥看起来更不悦了。 「算了吧?你对我们还不够好吗?到现在连玩都不会!搞笑吗?」 「你别再亏大哥了啦!」我帮大肠哥抗议。 「我跟书妍帮你补习!一个月一次!不准翘课!」二哥拉长了脸。 大肠哥被二哥逗笑了。 原来,他笑起来好像阿爸。 在别人眼里,阿爸是个身高不高,皮肤黝黑,台湾国语很重的市场工。 在我们眼里,他不只是哲学家,也是全世界最重要,最伟大的男人。 说不定你会更喜欢他 黄芷萱离开台湾已经两个月。 书妍一直刻意回避让我接受诊疗的约定,若无其事地和我一起生活。 最后是张小肠拨了电话给我。 他帮我约了诊,就在明天。 我一个人回到青青草原,坐在滑梯旁,看着孩子们嬉闹。 我虽然笨,但我还是懂。 在爱情的领域里,是不能有比较的。 她爱植伟,像爱我一样爱赵植伟。 唯一能让她心安,让她幸福的方法,就是让植伟回来。 「老子哥哥!我终于遇见你了!」 是那天和我们一起溜滑梯的小男生。 他依着我坐下:「大姊姊跟你结婚了吗?」 「啊?」这个问题吓我一跳:「没有啊~她没有跟我结婚。」 「那大姊姊跟无聊哥哥结婚了吗?」 一股气衝上脑门:「无聊哥哥?那是谁?」 「上次跟大姊姊来的哥哥。」 可恶!到底是谁? 张书妍!你这女人! 「我带你去溜滑梯!」我拉住小男生的手:「下次大姊姊再跟无聊哥哥来,你帮我揍他!」 「揍大姊姊?」 「你敢揍大姊姊,你就死定了!」我蹲下,拎住他的领子:「但无聊哥哥,绝。对。不。能。放。过。他!」 「没问题!」他拍拍胸脯:「我也讨厌无聊哥哥!」 我拿出大垃圾袋,做好塑胶布,抱着他溜下滑梯,一次又一次。 虽然少了书妍,速度比较慢,但我们两个还是玩得很开心,直到太阳下山。 「还是有姐姐一起比较好玩。」他含着我买给他的冰棒说。 「是啊,我也觉得。」 「下次再带大姊姊一起来玩吧!」 我缓缓伸出手,摸摸他的头。 「好。」 下次跟书妍来的,就不是我了吧? 我想,植伟一定会跟你玩得很开心的。 说不定,你会更喜欢他。 告别 晚上十点,我才拖着脚步回到巷口,发现宿舍灯是亮的。 她在等我。 我发现植伟日记里提到那条长长的防火巷。 阴暗地,孤单地,沉默地坐在那里。 我鑽进去,走到巷底。 眼泪不停流下,我激动得全身发抖。 手机震动着,我没有力气接听。 十一点半,她走出公寓。 站在那,望着巷口。 她等的人是我?还是植伟? 对于明天,她是害怕?还是期待? 我感到莫名的幸福,同时也痛得撕心裂肺。 长长窄窄的防火巷,把我们隔得好远好远。 突然,她回头,发现了我。 她哭了,哭得跟我一样激动。 她衝过来,紧紧抱住我。 「我可以抱你吗?」 我话还没说完,她就环住我的颈部,疯狂吻我。 我抱起她,上楼,开门,把她放上床。 一件一件褪下她的衣物。 仔细用每一个动作,轻轻地,深刻地爱她。 让她反覆温习,确定她不会将我遗忘。 我不知道未来我会在哪里。 对于明天,关于以后,我很害怕。 非常非常害怕。 如果可以选择,我会乖乖住在植伟的身体里,心里,脑里。 看着你。 看着你跟他,白头偕老。 2025年3月8日 我终于告诉书妍我心中的想法。 我不想要小孩。 做研究已经很吃力了,我没办法再照顾一个孩子。 她哭了,我也哭了。 2025年9月6日 书妍约我吃中餐,她反常地不愿让我去接她。 我想,应该就是这天了吧? 此时此刻,我心里的压力和痛苦突然减少好多。 天空甚至蓝了起来。 但我还是觉得好悲伤。 我,不能再作她的派大星了。 thismagicthat'shappeningrightbeforemyeyes (魔法瞬间发生在我眼前) soonmr.moonwillbeshiningbright (月亮先生很快就要重新闪耀) sothebestdayevercanlastallnight (最美好的一天成为永恆) it'sthebestdayever it'sthebestdayever 诊断 我焦躁地按着电铃。 「书妍?怎么了?」 「嘉芹姐!二哥他说,不是人格分裂!」 「啊?」 「植伟已经死了!」 不合逻辑 「植伟完全没有人格分裂的症状。」张小肠推着眼镜说:「除了失忆和人格转换以外,应该还会有现实丧失感、自我丧失感、回闪、幻觉、忧鬱、躁症等等,这些症状都会带来极大的痛苦,植伟的日记里不可能完全没提到。」 「你那天问我的那一堆问题是什么?」 「那是人格分裂的诊断工具,scid_d临床晤谈。你诊断的结果也非常正常。」 「你不是说心理学界已经证明,没有灵魂附身,只有人格分裂吗?」 「我也觉得很错愕。」他用右手拇指和中指揉揉两侧的太阳穴:「我问过植伟车祸时负责执刀的医生,他说植伟的心跳曾经停止超过十分鐘,一般来说都会造成脑伤,但你却很正常。」 「所以你的结论是?」 「你真的是牛顿,而植伟应该已经死了。」 我不会消失了? 「书妍呢?」我问。 「躲去孙嘉芹那里了。她一直说,是她害死了植伟。」 「啊?这逻辑在哪?」 「简单的因果论。没有跟她交往,就不会在那天为了跟她分手而出门,没有在那天出门,就不会发生车祸。」 「这因果论未免也太跳跃式!」 「那是因为她很爱植伟,你懂吗?」 思念 每天早上踏进幼稚园的大门,我就会想起植伟。 想起他灿烂温柔的笑容,想起他偷偷帮我整理的履歷表。 那是他为我留下的,最后一个礼物。 他一直希望我能做自己,就像他一直在做的那样。 看完植伟的部落格。 我才知道,那一天,植伟已经预料到我会跟他提分手。 而在更之前,他已经接受,我们迟早会分开。 我好后悔。 非常非常后悔。 就像大肠哥不应该为了我们着想而放弃自己。 我跟植伟也不应该为了对方独自承受。 如果我们能够对彼此诚实,或许我们就不会分手,植伟也不会死。 「书妍,你今天有没有好一点?」嘉芹姊递了咖啡给我。 我漠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不断告诉自己,时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重来,60分已经是最高分了,我只能往前,生活还是得继续下去。 可是,心还是好痛。 「已经快两个月了。你还记得这扇门外有三个男人在等你回家吧?」 我点点头,鑽进她的怀里:「可是,我没有勇气面对牛顿,那会让我觉得背叛了植伟。」 「是植伟把牛顿找来的吧?为了你。」 我抬头望向她。 「试着去这样相信吧?」她摸摸我的脸,把手机递给我:「现在你是为了过世的人感到愧疚,再逃避下去,连活着的人都要受伤了。」 我滑开手机的电话簿,选了植伟的名字拨号,眼泪跟着簌簌流下。 「书妍!我们去抓水母吧!」 电话那头传来牛顿兴奋的声音。 我爱你 骑着机车来到市区广场,牛顿已经买好泡泡水,坐在那里。 他轻轻挥着塑胶棒,一个又一个七彩繽纷的泡泡从圈圈里飞出。 一看见我,他就兴奋地朝我挥手。 一步一步,我慢慢走向他。 「还记得我曾经问你的问题吗?」 「你问了一堆问题,哪个问题?」 「我问你,为什么我会那么喜欢你。」他开心地说:「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了。」 「为什么?」 「因为赵植伟。」 「跟植伟有什么关係?」 「因为他的日记,因为他为你做的一切。」 他话一落,把我拉进怀里。 「是他告诉我,你是七彩的光。」 想起跟植伟的初吻,在那个黑暗的图书馆讨论室。 一向自卑的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阳光。 是那束光,让我发现自己斑斕的色彩。 原来,我需要的从来不是一棵树。 而是一阵风。 植伟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我不行吗?」他轻声在我耳边问。 我抹抹脸上的泪,伸出手紧紧拥抱他:「你是我的派大星。」 他气呼呼地推开我:「我才不要当派大星!派大星是个白痴,我是珊迪。」 我忍不住皱起眉:「可是,珊迪是女生。」 「你忘了吗?我是同性恋啊。」 看着他神采奕奕的表情,我不好意思告诉他。 在我心里,植伟比较像珊迪。 虽然我总是闯祸,但聪明的他都能拯救我。 而你,是我出门会在家里痴痴等我的派大星。 明明是举世无双的天才,却老是问奇怪问题的派大星。 我们住在珊迪为我们建造的玻璃屋里, 在充满七彩泡泡的美丽海底, 白头偕老。 我们会幸福的,珊迪,谢谢你。 我爱你。 给失恋的书妍 书妍: 失恋很痛苦吧? 你一定又抓着哥哥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对不? 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遗憾。 可是人生也充满了惊喜。 你就是阿爸生命中的惊喜。 有时候,阿爸会觉得,过去所有的遗憾,都是为了遇见你。 因为遇见你,阿爸所有的遗憾都变成了惊喜。 阿爸觉得,你也会遇见他的。 那个让你的遗憾都变成惊喜的人。 他可能是你的恋人,你的孩子,你的朋友。 他就在未来的路上等你。 爱你的阿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