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动未定》 FIRST。相遇 「啊，游乐园？」 电话对面的往光传来惊吓的声音，我好像不小心太大声了。 现在正值夏转秋的九月时期，不过天气依旧是炎热至极，昨天中午甚至在学校传出有人中暑的消息。 「可以是可以，不过为何这么突然？」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虽然对方看不到，但总觉得躺着讲电话有点不礼貌。 这位往光是我的姑且算是男友，一个半月前左右开始交往的，嗯。虽然说是男友，但和他来往却会不知不觉地令人感到疲惫，不如说是完全没有感到放松疗癒的感觉。 『唔……，因为紫月你最近都在认真的准备大考，现在考完了所以……。』 所以我说你为甚么要讲得这么客气呀，往光。 「那……你想什么时候去？」 『咦？可以吗？那就这星期天！』 不对，我说不行的话比较奇怪吧。 所谓男朋友什么的不就是会把你每天拉着去重复的地方玩的人种吗？ 「人种」是用在这种地方吗？唔……算了。 左右旋转的电风扇把头发稍微吹起，带着冷气的凉风吹来的感觉很舒服，给人完全放松的错觉，这让我没办法不去跟往光做对比，疲累的心情在心中挥之不去。 「唉……」 男朋友是指什么，恋情是代表着什么？ 到了当天，我穿着从衣柜里经过十秒鐘精心挑选的连身夏装，前往约好了的地点，夏季早晨的太阳没有半分减弱的跡象，强光带来类似头晕的不适感，甚至会產生时间一直在重复循环的想法，不过看到手机上的日期一直都有在变动，所以大概是没有这种事情发生。 悠悠的看到我那穿者一不小心就会漏看的现代男高中生打扮的往光。他也是悠悠地向我招手。话说会漏看男友是正常的吗？是正常的吧？大概。 而我是紫月，头发稍微染了一点，不过实在是少到看不出来有染过。是那种被说很可爱的女生却很少被告白的体质。不过，我个人对这点倒是没什么想法就是了。 我和班上的同学们算是在和谐的范围中，没有什么特别的发展或起色，这位往光同学也是别班的学生，是因为某件事情而结交的，后来他也就顺着势头跟我告白，我也就顺着他的势头答应了。现在倒是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拒绝，不过真要说再来一遍的话，我也是不忍拒绝他啦。我没理由的诚实面对自己在决心上的缺陷。 是说，我们是怎么结交的啊。惨了，想不起来。 「紫月～！」 「啊，嗨！是说你挺早来的嘛。」 我是准时到派的，觉得凡事准时到对谁都不吃亏，虽然看到人早到心里会有些愧疚，却还是一如往常地想要准时就好。 「早个五分鐘而已啦，五分鐘。」 往光说话的速度突然加快，好像想要掩饰些什么一样，以前的往光是这样的吗？ 「这样啊……。那走吧。」 我用尽量期待的声音这么说。这么一想就会觉得，我真是个超级称职的女友。 「对了！」往前走的我身后传来呼喊声。 「怎么了吗？」 回头转向往光，他表现出想讲些什么，却不好说出口的样子，眼神闪烁不定，嘴唇维持着左右大小不同的形状。 「你今天……很好看！」 往光你这样太突然了喔。说真的。 要说听到这句不会开心是假的，但开心的程度仅止于被同学称讚，既谈不上感动，更谈不上心动。 不过，「啊，我知道，谢谢了！」，看来今天的他也很称职呢。 接着我们便前往车站，车站一如往常的都是人。虽然站内的空调稍微地降低了空气的温度，不过在人海中似乎完全没有效果。我们穿梭在人群中，断断续续的说出自己好不容易想到的话题，时不时的笑着，笑容甚至有些勉强，一下子就恢復冷静。 大概是人太多不好讲话吧，我想应该就是这么回事的。 我个人是没有关係，但往光就不大一样了，他看起来很……怎么说……辛苦吗？每笑完一个话题便撇开头来，皱起眉头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不用这么顾虑我的啊，往光。 说着说着我们便到了目的地，下了车，人稍微少了一点。 「啊～假日好多人啊！」 我不由得发出了自己的感想。 「咦？那……要先吃冰吗？」 冰吗？我没有说很热吧？不知道他是怎么推测的，但也不是说不好啦。 「恩，可以喔。」 话说今天的往光好像真的很认真。发生了什么事吗？ 时间飞快，来到了下午，乐园差不多了要关了，是下午夕阳斜照的时分，阳光照在身上的热度相较中午的艷阳没这么伤人，可是在暖色系的衬托之下更显得难耐。我在一旁的长椅上像个老人般思考着这种事。突然想起今天一整天下来往光的积极态度，啊～那真的是令我这个女友无地自容的积极呢。 「吶，往光。」 「啊……是！」 往光的语调莫名变得毕恭毕敬。你这么紧张害我都吓到一起紧张了。 「你这几天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很好，这样就姑且问了一下。 「咦？怎么突然这么说？」 「今天的你特别的认真呢。」 「咦？有吗？就是觉得很久没有跟紫月出来啊……甚么的。」 往光犹豫的回答让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真心话，低着的头让我无法辨别他的表情。 「喔～这样啊。」 「……嗯。」 「唉～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和往光从车站前就分别后，独自的走向回家的路，试着回想起今天一整天到底做了些什么，到底和往光玩了些什么有趣的。 「啊～完全没有印象啊！」 倒是对于课堂上教的犯罪药品有点印象，往光应该不至于做出那种事吧。唔……走在无风无声的阴暗巷子里的我想这些是想吓死我自己吗？ 傍晚这段时间的光度降低的速度很快，前一分鐘的空中明明还残留着一点天亮时的光辉，下一分鐘却会发现夜色已经笼罩街道了。 「肚子饿了，买个甜甜圈好了。」 买完走出店里时，我便再度走入阴暗的巷子。就在我低头看着自己的甜甜圈后悔不应该选这个口味的瞬间── 「啊！你是──」 迎面传来了一声稍嫌大声地呼喊。 「啊啊啊！好痛！」这次是我发出了真的很大声的呼喊。 我的脚步不自主的往后退了五六步后……好像撞到了电线桿。 「紫月同学吗？别吓我啊。」 那是我的台词啊，同学。不认识的陌生面孔突然来向我搭话，吓成这样应该不夸张吧。我试图摆出防御姿态，虽然只是把手放在胸前而已。 「你是谁你想要做什么为什么你知道我叫什么？」 「你还好吧？突然就跑到地上去了。」 看起来没有想要回答我的意思。刚被吓到没注意看，不过她还真好看，跟我差不多的身高，穿着我们高中的制服，梳了个没记错的话叫做鲍伯头的发型，发色比我还要淡，如果身上不是制服的话看起来会更加成熟，长的也是很可爱。在黄色路灯的照映下更显姿色，简单来说，是个美人。 我拍掉裙子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我是被你吓到才跑到……不，跌到地上的。」 刚惊吓过度害我都被搞混了。 「呵呵，果然是自己跑到的上去的吧。」 这傢伙还真令人烦躁啊。 漂亮的脸蛋上摆着稍嫌欢乐的笑容，一直让我怀疑我脸上是不是沾上了些什么。 「啊对了我要去买甜甜圈！」说着说着便将视线转移到我手上的袋子。「咦？你已经帮我买好了吗？真是贴心啊，紫月同学。」 「谢谢夸奖啊。不对，你到底是谁……。」 她突然就抓住了我的手腕。 「这里说话不怎么方便，先进来坐吧，有茶可以喝喔。」 「喂喂喂……。」这样不太正常吧。 看来今天还没结束呢。 「等会喔，茶还没泡好。」 我就这么坐在这位自称同学家里的餐桌上，等着她泡好茶。不对啊这展开，我完全抓不到她的步调，不知不觉就被抓进来，这展开很糟糕吧？应该很危险吧？我试着观察这客厅的格局，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地方可以逃出去，结果只发现「大门还有地板意外打扫的很乾净」这种毫无帮助的事。既然我没有被绑束住就表示有自信我逃不出去吗？这真的不得了啊。 这位同学倒是哼着歌泡茶，发梢和裙襬随着旋律很悠间的摇摆。果然很有自信。 「居然还在唱歌，已经不是第一次犯罪了吗？」 「咦？你说了什么吗？」 啊，被听到了？一不小心就把心里想的事说出来了。 「嗯？没有啊，哈哈哈。」 「这样啊……来，茶泡好了喔。」 成功骗过去了。她把茶杯放在我面前，而我当然是没有要喝的意思。 「嗯，果然好喝。」居然称讚自己泡的茶，这人的思考方向和速度我都跟不太上。 「所以……？你要解释了吗？」 「啊，对了差点忘了解释了。」 不，你完全就是忘了吧。 面前的她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手做出推眼镜的动作，即使她脸上没有眼睛。我无法理解她想要模仿什么。 「我叫做沙媛，是明天开始转学到你们班的学生。因为这几天是段考周所以老师特地让我这几天在家读书，直到考试完了再进班。」 「沙媛吗……？」 我怀疑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要称讚她的名字什么的。但是我毕竟不知道这名字好不好听，本来就对名字没有什么研究。 「怎么了，对这名字有印象吗？」 「不，应该是没有。」 沙媛后来来又解释了很多，但简单来说就是：她先因为父母工作搬家，然后因为考试延迟入班，接着因为间间没事就跟老师要了班上同学的名字和照片，因此才会认得我。 「茶要凉掉了喔，很好喝的喔。」 「啊，也对。」 我把凉掉的茶一次喝完才想起这里面会不会有毒。算了，她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应该是不至于会做出这种事吧。把喝完的茶杯放回桌上的我说了声多谢款待，打算离开这里。 「咦？你已经要走了吗？」 我在这还能干嘛呢，沙媛同学？我用眼神这么向她表示。 「要不要玩游戏？我这里有不少喔。」 她的双眼如果是在动画里应该会有光芒随着水珠在眼球外围转一圈并发出「叮」的音效，我都快看到粉红色的背景了。唉，你这样看着我，我怎么忍心拒绝呢，粉色背景害我头有点晕。 「可以喔。」 刚刚在游乐园的我绝对想不到这种事，世事总是这么意外的就发生了。原本想要回家早早睡以免明天起不来的我，在这一连串的事件后也早已消失无踪，就算现在躺在床上应该也是睡意全无吧。 当晚我在被沙媛拉进房间里玩游戏后，一直到了半夜才回家，还是沙媛的母亲上楼提醒时间的。是说沙媛母亲也很漂亮呢，该说是果不其然吗？ 躺在自家床上，回想起今天的事就觉得太过不可思议。 「果然是梦吧，怎么可能这么巧遇到转学生呢，哈哈。」 沙媛无邪的笑容和粉色背景都让我有些静不下心来，平时强烈的睡意今天居然迟迟不来，一直以来都带有催眠效果的电风扇声今天也起不了作用，我躺在床上一直左右翻动希望自己能够稍微冷静下来。算了，明天去学校就知道了。 「啊，甜甜圈都被吃掉了。」 隔天，睡眠不足的我，一边和同学道早安一边走向我在教室左后方的座位，我刻意放慢了脚步环视了一下教室，很好，昨天的果然是梦，看来我从游乐园回来后睡了一整天呢，嗯，放假嘛，常有的事。我放心地戴起耳机低头滑手机，再次将自己关在社群之外。 「月……学……。」 对于梦来说，我的记忆还真是清晰啊，是叫做沙媛来着吧，还真会玩游戏啊，没有一次赢的。唔……我应该是醒着的吧？我轻轻捏了捏左脸颊来确认这是现实，接着，右脸颊传来了明显的痛楚！ 「啊！」 「紫月同学！」 梦境中的脸，不，沙媛的脸靠得很近，啊，果然不是梦啊……，真是可惜。沙媛就这么站在我的旁边捏着我的右脸颊，一脸气愤的看着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紫月同学，我叫你好久了喔。」 「咦？这样啊，抱歉。」 接着马上恢復了笑容，没有真的生气啊，不过她的手倒是依然捏着我的脸颊，还时不时的转动，我知道我的脸颊捏起来是很舒服啦，不过你也捏太久了吧，这样下去换成我要生气了喔。 「那个……你的手……。」 「紫月同学，你知道我要坐哪里吗？」 这傢伙还是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吗？唉，我果然还是抓不到她的步调。 哇，全班都在看耶，你该不会是直接衝进来的吧，沙媛同学。不对，就算她有自我介绍后才进来，感觉会变成『我叫做沙媛，今年十六岁！』的场面，那一定会更糟。 为了避人耳目，我推着把她带出了教室，这时候她的手终于没在我的脸上了。 「你怎么不先去找班导呢？」 「对了，差点忘记了，母亲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呢，不过我不知道老师在哪里呢？」 不，你完全就是忘了吧。昨天是不是有相同的情况发生啊？话说她刚才说不知道班导在哪吗？记得和班导拿班上同学的资料却不记得找班导，我开始担心起她的未来了。 沙媛倒是一如往常地微笑的看着我，真是的，你就不能露出和你的外表一样成熟的笑容吗？ 「走吧，我带你办公室。」 「好好好！」……你稍微给我认真点。 「嗯，你就坐在那吧。」 沙媛的自我介绍倒是挺正经的，至少没有出现偶像的语气。她的位子被安排在离我有点距离的地方，是前一排右边的第二格。回答班导的「好」的语气有些沮丧的感觉，不过听起来也还是比正常人开朗。明明只认识第二天，却能够观察到这样的事情，难道我也逐渐变得奇怪了吗？ 时间来到了午餐时间，沙媛一副理所当然的坐到我旁边开始吃午餐。 虽然是转学生，不过沙媛身旁意外的没有一群好奇的人围着，原来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人对转学生属性感兴趣了吗？我一边吃着午餐看着沙媛过度夸饰的吃相想着这种事。我还以为会造成轰动呢。 「你不喜欢你的座位吗？」 我忽然想起今早发出稍微低沉声音的沙媛，也顺便想打断沙媛时不时发出的「嗯嗯嗯～」之类的美味状声词。 「嗯……有点离紫月你太远了，会觉得提不起劲。」 「咦？这是怎样？」 看着没有多做解释的沙媛，我也就不想追问了。我想是因为我是在这个班她第一个认识的人吧，换作是我，坐在认识的人旁边也会比较习惯。 会不会沙媛其实是有点怕生的人呢？ 不，我想怕生的人应该不会把人抓进自家泡茶给她喝。 跟沙媛待在一起总是会受人注目呢，她长得很显眼，亮色系的短发和成熟稳重的长相，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脸上也一直都掛着笑容。大部分的时候是微笑，是会让人看到心动的那种迷茫的微笑。大笑的时候倒也不少，不过在我眼前基本上都是笑到看起来本人早已出神，会令人担心的那种笑容。你要是也在我面前摆着那种深不可测的笑容有多好啊，沙媛同学。 不过她会对我这么笑，是因为很开心吧？跟我在一起有这么值得愉快吗？什么？跟你手上那块煎蛋捲一样愉快啊？了解了解。我看着沙媛和她的煎蛋捲擅自帮她配音。 我到底在干嘛？ 今天一整天也是和平常一样地没发生特别的事过去了，虽然我是很想这么说，不过因为中间发生的一些事，我现在人和昨天一样坐在沙媛的房间里。 「我们一起回去吧！」沙媛在放学后蹦蹦跳跳的到我的位子旁边，朝我说了这句话就拉着我蹦蹦跳跳的跑出校门。这傢伙的体力事哪来的啊？嗯，很好，停下来了。 接着的事怎么样都不重要，不管我怎么说，我都只会被引向一个结局，就是沙媛房间。 不愿意吗？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一切发生的太过不寻常，对于一直都是过着普通生活的我，沙媛的生气和笑容都太过耀眼。 正由于太过耀眼，我会不自觉的在光芒中稍微的展现原本的自己，而那让我稍感不太舒服。 不过，今后看来也会一直都是这样，所以──我得要赶紧习惯才行。 「对了。」 依然游戏打不赢沙媛的我想起一件事。 「怎么了吗？」 「我还以为你认得班上同学的名字呢，不是跟班导拿了班上的资料吗？」 大家和沙媛打招呼时，沙媛似乎很辛苦的记不起名字，不过也是一下子就放弃了。 这时，沙媛的视线从萤幕上转到我身上，脸上意外的没有笑容，表现出很认真的样子。 「嗯……我有很努力地想要记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何最后只对紫月印象特别深刻，所以说我看到你的时候真的很开心。」 但几秒鐘后就又恢復原状了，发出了「哈哈」的笑声。 ……她该不会是在遮羞吧？应该不会吧？我认识的沙媛不会害羞的。虽然我也才认识她两天而已啦。 我有长得这么特殊吗？这应该是好事吧？我不觉得自己有特别好看，尤其是跟沙媛相比。 我看着她随游戏手把晃动的发梢，淡茶色的头发在我眼前化开来。 也许我有办法能够阻止这样离谱的日子继续进行下去，让一切回到星期天前的样子，我想。但同时心中有个想要继续的想法，近似于想看好戏的期待。 更重要的是，我会没办法忽视在我心中其中一个角落的那份不捨。 「紫月，你死掉了喔。」 我稍停了两秒鐘才回神过来发现她在讲游戏的事。 「嗯，死掉了。」 当晚也是到了半夜才回家。 走在路上时，口袋的手机传来讯息。 是往光传来的，『听说你们班有转学生呢，如何？』。如何啊……是在问沙媛的为人怎样吗？ 但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才刚认识她而已啊？ 虽然想过很多次了，但每次想到都会觉得很不可思议。明明就只有认识两天而已，她和我的交情却好像比至今我认识的任何人都还要深，彷彿…… 彷彿她早就认识我了一样。但这也许是沙媛那积极的态度带给我的错觉吧？ 很嗨的美女？这样讲好像不怎么好理解。会把人抓进家里泡茶给她喝的绑架犯？这个有点莫名其妙。 我努力地想要找到某个更加贴切的说法，能够更加接近我所认识的沙媛。 同时也不禁让我开始思考沙媛真正的模样，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不过时突然想到而已，还没有深入，这样的想法就不见踪跡，就像夜晚的夏风带走我从沙媛房间里带出来，那最后一丝凉意一样。 我最后决定回答他「是个不错的人」的评语。 SECOND。坦白 高二那年，也就是今年。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听说要转学的，毕竟也早已习以为常，同样的情况一再的发生，就在我觉得「差不多要来了」的时候准时的转学了。 我坐在书桌前，脚放在椅子上地蜷着，面对白色油漆的墙壁让想法和思考自由地流过脑内，这么做让我很安心，是玩游戏玩到无聊时的消遣。 「呼……」 冷气有点开太强了。 还记得第一次转学是在三或四年级的时候，当时的我和同学开开心心地走回家后，吃着点心便听到了这礼拜要转学的消息。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不能理解，只是一直问这为什么为什么的。现在想起来可能是因为父母知道提早告诉我会发生这种事才不先说的吧，不过我也没有问过他们。那个礼拜忙着准备搬家所以也没有时间和同学好好道别。当时，要时有时间能够这么做的话，现在的我还会是这个样子吗？ 总之，到了新的地方，新的学校，新的班级。也许是转学的是带给我的衝击，我是那时开始认真玩游戏的，不过当然是在不影响成绩的前题下。 「既然不想要在这么难过地离开，别这么积极就好了吧」这样的想法在我脑中一直回转着，不知不觉中也就开始实行了。我渐渐的和其他人疏离，和这个城市，和这个世界的讯息。对于一切基本上都没有展现太大的兴趣，幸运的是也没有人对我產生太大的兴趣。 放空时的记忆力是最低的，毕竟是在放空。现在想到的事三秒鐘后便无影无踪了。 看来今天的主题是回忆啊。 小学毕业典礼时，班上的风云女生同学为了道别而开始哭泣时，我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个班级有值得这样哭吗？」这种想法当时在我脑中无法控制的扩张着。 国中时也发生了一样的事。 入学，不痛不痒的过一年半，转学，不痛不痒的过另一个一年半，毕业。 今年是第三次。已经算是例行公事了。 这几年我把自己的漠视当作理所当然，对于所有的事情我一直都是用旁人的角度去观察，解释，没有想要关心的意思。 慢慢的连别人也觉得我很难相处所以也没有积极的接触。 我当然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状况，但就算知道了，我也没有想要改变什么。 世间的一切都是这样的，只要做好自己的事，然后离开。维持这样的循环就没人会认为有什么能值得多看这个人一眼的，我彷彿是为了证实这件事般地履行这个循环。 我直到这次转学为止都是维持着这样的循环的。 窗外偶尔传来机车引擎转动的声音，我站起身来把冷气转小了一点，果然还是太冷了。冷气低频率的运转声让我有点想就这么睡着，今年的秋天来的特别晚啊。 向老师索取班上资讯只不过是心血来潮，令人浮躁的暑气和大考的准备两者的结合令人倍感难受，虽然我基本上整天都在冷气房里啦。 我会记住紫月的原因也不像我之前告诉她的这么浪漫梦幻，纯粹只不过是她的座号和我之前的刚好一样而已。 也就是说换做是别人其实我也会记住的。 我承认紫月长的满可爱的，稍微比我长一点的头发，有染和没染一样的发色，五官也还算是端正。不过那不会成为我对待任何一个人的评定标准，更不会影响到我的任何想法。 今天紫月在十一点左右离开我家，从那之后我便一直盯着墙壁发呆，这基本上是我一天中做最久的事，我很喜欢那种眼神没有对焦，涣散着盯着远方的感觉。 上个星期天晚上我和紫月算是初见面，基本上我看到她后她就莫名其妙的跑到地上去了，虽然后来她说是跌倒的，不过我依然不怎么相信她说的。 总之，我和她说了点话。 我自认并不是那种有沟通障碍的人，只是单纯不常主动跟人说话而已。这次是稀少中的稀少机会。 况且，她跌倒之前，在我还没认出她是谁之前── 「啊，这女孩的神情跟我好像。」 这样的想法闪过我的脑中，我没有想平常一样错过这丝想法，反而卡在心中挥之不去。 ……难以接受，为何要露出那种表情？ 难以形容的这份情感让我下定了类似决心的东西，燃起莫名的热血，还卡住了我的思想和呼吸道。 对于世间一切毫无留意的眼神，彷彿自己是旁观者的神情。这样是不对的，需要改变，为了避免產生更多的我，一股突然了解自己难为情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样的想法或许有些不自量力，但是对我而言是必须的。 必须改变。至于要改变甚么，我现在还没想到。 但是决心下了就是下了，所以要改变。 那时我所受到的衝击肯定比她撞到电线桿的后脑勺还要大。 是什么让我產生了这种心情呢？嗯…… 真要说的话，我大概觉得那傢伙的脸上不适合这种表情吧。 再说，她还带来了甜甜圈。 距离正式入学已经过了一个月，我尽力的在紫月面前保持了无限开心的形象，只要回想起自己的那副欢乐的模样就会觉得万分羞愧，就像是毕业后三年又看到自己小学时的照片那样的感觉。 「哇，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啊。」 转头看到时鐘显示的时间是半夜两点半的我不禁发出讚叹声，虽然花了很多时间在书桌前，但完全不记得自己想到了些什么。毕竟是发呆嘛。 不过完全没有睡意，长期维持冷气房模样的房间让我很难分辨寒暑，一旁的电风扇直接吹在脸上简直是故意让人保持清醒。虽然我可以选择把它转另一个方向，不过我还是决定不这么做。 「去一趟公园吧。」虽然已经快三点了。 虽然之前夸下海口说一定要避免紫月变成我这样啊什么的，不过实际上去想不到什么妙招啊，最近也没有发生什么触发机会能够產生事件藉此拉近距离。 就只有每天让紫月陪我回家而已。 往公园的一路上也是寂静得令人想睡觉。外头温和的气温与微风和房间带着冷气的电风扇彷彿故意要形成对比般地吹在脸上，时不时的低沉引擎声从远方传来以及微亮的黄色路灯，要不是我一直在走路，否则我有八成的机率会直接睡着在街上。 ……想回家了。每次睡不着的时候我都会半夜在公园中散步作为消遣。走累了就坐到长椅上休息。 平常都不知道难以入睡的原因，今天我倒是可以肯定，是紫月的关係。 每天在自家中边玩游戏边聊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这样发展下去真的会有任何进展吗？是说从那个星期天开始，紫月有过任何的改变吗？在我看来是没有，但也有可能是我没有认真看，毕竟要装作一个这么反常的角色很幸苦。 我甚至不太清楚自己这么做的目标是什么。一股让人想忽视也无法的疲累感从四周的空气渗透到身体里，最后匯流到心窝，包覆住跳动的频率，呼吸的重量因而剧增。 「唉……」 话说紫月还真没有警戒心呢，居然会一不小心在同学家待到十一二点，甚至还太累不注意就在我的床上睡着了。令人担忧啊，真是的。虽然我也有几次是留她下来的。 半夜的公园常会有情侣或是喝醉酒的大叔在交谈的声音，每次看到都会让我觉得很错愕，不知道要不要绕道之类的。明明月色很美，周围也很寧静的，却常会有看起来过度「幸福」的配对出现在各个角落。 紫月还是一如往常的会不经意地露出那种表情，这让我有点挫败感。 果然只是一起回家还是不够吗？唔……能够让紫月改变的方法。 能够让紫月感受到我的心意的方法。 「唔呜……姆姆……」 想不到，好累，回家吧。 TRES。离去 距离沙媛转学已经过了一个月，每天和沙媛一起回家早就已经变成日常的行程了。这么想来很真可怕，一不小心就会被拉走是我的问题吗？ 今天，现在，当然也是一样，在橘黄色的天空下走向沙媛的家。 「吶，沙媛，你会觉得我是个很没有警觉性的人吗？」 我一说完沙媛就陷入了沉思的状态，嗯……。这问题值得思考这么久吗？ 「嗯……说实话，你跟警觉性完全扯不上关係。」 「果然是这样吗？」 不过这有一半是你的问题吧？一直都这么开心的把我拉来拉去的。 即使如此，我还是得承认这几天我是比较有生活充实的感觉了……吗？ 这算是沙媛的功劳吗？不对，这傢伙带给我的麻烦绝对远远的大过于任何益处。 「所以啊，今晚要不要陪我去公园散步？」 嗯？这是什么发展？我有漏听了什么吗？算了，如果对象是沙媛，出现前后连贯的对话的话我反而会吓到。 「唉，为何？」这口气是为了自己的习惯他人的行为而叹的。 「咦？一定要有理由吗？」 「这倒不是。」「那就好啦！」 沙媛的无敌笑容又再次在过度接近我的位置展开，这笑容，真是羡慕啊。彷彿对于世间的一切感到兴趣的笑容，却只对我展开。 不对，这样就会变成只对我有兴趣了，如果这真的是这样的话……会很糟糕啊。沙媛就这么一辈子跟在我身边，我会每天到她家里玩游戏，到最后就直接住在一起了，像是……结婚一样。 就我一个人走在后面想这这种害羞的事。 「那晚上十点的时候在我家门口集合喔，别迟到了！」 「咦？今天不玩游戏了吗？」 平常明明都会玩到没注意到时间的。 「嗯嗯。」沙媛说完又唱起歌来了。 算了，问面前这位有着天真无邪笑容的女孩九成也是什么都问不到吧，所以，理由什么的就忘了吧。 我们只是要去公园而已呦，沙媛同学。这么开心会让人很担心的喔。 时间到了十点，我准时地到了沙媛家门口，近几天的风有稍微大一点了，希望这是天气要转冷的跡象，前些日子真是热的不寻常，不，是前几个月都很热。 我按了电铃，在机械铃声后，迎面而来的是开门的沙媛，穿着连身白色洋装的沙媛。嗯……说起来这好像是第一次看到沙媛的便服呢。就连第一次的见面都是穿着制服的她，居然为了去在晚上公园散步而穿连身裙，想到就觉得好笑。 不过，看来她是真的很期待去散步呢。是说平常也可以走走的啊。 「这样跟同学一起出来还是第一次呢。」 沙媛若有所思的这么跟我讲。真的吗？我以为沙媛是更加擅长交际的人呢。 「唔～，这样啊。」 「紫月你难道之前有这么晚出门过吗？很危险的喔。」有倒是有，不过忘了是跟谁来的，会这么晚跟我出来的，应该只有往光了 「这种话轮不上你说。」你担心你自己就够了。 就这样边走边聊着天，走累了就坐在到处都是的公园长椅上。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循环，公园里的人愈来愈少，周围的空气也沉静了下来。宛若忘了天亮时的炎热般的清凉。嗯……，这么舒服的体验我应该是不会忘记的，但偏偏就是没有印象，原来我的记忆力这么差吗？。 现在我们再次坐在长椅上，而沙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躺在我的大腿上，难得的显得有些孩子气。沙媛在她家的时候还满常这么做的，所以如此光景也是习惯了。 「唔……」 沙媛发出听起来很烦恼的声音并坐了起来。 「怎么了吗？」 「唔……紫月。」 「怎么了吗？」 「这个星期天，我在想要不要……」 「？」 本来还想继续接着讲「怎么了吗？」的，但是沙媛不寻常的优柔寡断让我有点紧张。 她之前好像也讲过难以理解的话，这会让我有点警戒。 「要……？」 「一起去游乐园？」 ……咦？又是游乐园？不过幸好不是讲出奇怪的话，不然我会很害羞。 先不说这个了，在我面前的这位平常不怎么拘束的女同学，即使光线不怎么充足，脸也是红的像晒伤一眼就看得出来。 有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么害臊的吗？之前的形象都到哪去了呢？ 「可以啊。」 就不追究脸红的原因了，我有预感绝对问不出个名堂来。 「沙媛你还没有去过吗？」 因为刚转学所以没有时间出去玩，我是这么推论的。 「咦？不是……啊！对对，没去过，没有。」 「你一个人这么嗨是怎样？」 沙媛回答得莫名不肯定，接着又发出了「唔呜」的声音躺回我的腿上。说真的，你要是平常也这么害羞就好了，或许我也会比较轻松一点。 我看着面前这个不寻常的沙媛，而她明显的在逃避我的视线，却又时不时的偷偷望向这边。每做这个动作一次，沙媛的红晕就更加明显，宛如即使隔着裤管也能够感受到沙媛脸上传来的热度，逐渐加温着这个夜色的公园。 我抬头看向远方，想要透过无边的夜色，望见之后的日子。 星期天早上十点整，我在已经看惯了的车站前等着迟迟不来的沙媛。那天明明是约在九点四十五的。 「啊……亏我还早来了十分鐘。」 没错，过去一直是准时才会悠间地抵达目的地的我，今天破例，早到了十分鐘。原本以为沙媛看到我为了她提早到会很开心的，结果……。 「唉……」 「咦？紫月？」 从正前方传来了男性的声音。 「喔，是往光啊。」 我抬头后才认出是谁跟我搭话。这样好像不怎么对。 「跟同学出去？」。 「嗯，跟前些天转学的同学一起。」我据实以报，毕竟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嗯……，有点惊讶，嗯嗯。」往光说完又点了点头。 「咦？为何？」 「欸？因为总觉得你不太习惯出门，每次要找你出去玩都要想个理由，嘿嘿。」 往光好像在遮羞似的抓了抓脸颊，发出尷尬的声音。 原来我有这么难约吗？有时候会觉得出门很麻烦啦，不过也是偶尔而已。 「喔～这样啊。」 「……」 「……」 「那……那我先走了喔。」 「嗯……好。」 我没有问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也没有继续向我搭话。彼此都没向对方多说些什么，也没有想要跟对方多说什么的意思，这是我们两个长期以来维持的关係，之前没有破例，未来也不会发生。 感觉……跟往光在一起时的感觉和沙媛不太一样。???之前会觉得沙媛的有些行为和往光有点相似，尤其是会在莫名的地方坚持的这点，还有去游乐园这点。 先不管第二个正不正确，往光和沙媛两者带给我的感觉很微妙，好像很类似，却又在某些事情上相差甚远，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我也不太清楚，怎么想都会觉得自己给的结论过于偏差。可能对于别人来说很好分辨吧？但对于这个看似很简单的问题我竟然没有任何头绪。 和沙媛在一起很麻烦，而和往光在一起很累。两者似乎都是负面的，但是── 「应该不是这样的。」 不应该只是这样。一定有某些更加……什么的因素。转凉的天气和舒适的微风被从车站出来的人群一波波直接无视掉。嗯，很好，今天的作业就是找到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因素。而为了寻找这样的结果，我决定打电话催沙媛。 沙媛到的时候，已经是又过了十分鐘后的事情，来的时候还很开心的说了「久等了～」之类的话，装作像是餐厅里上菜的服务员一样的语调。 「抱歉，选衣服不小心选太久了，别生气。」 「你这个回答会不会太制式了？」 说真的，要对这傢伙的幸福笑容生气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再说了，我没有生气，等待的时间是只有在等待的当下才会觉得很久，漫长的时间会在终于等待到的瞬间覆盖，剩下的只不过是用来抱怨时的数字而已。这是从做为一名学生长久以来苦等下课的自身经验所得来的感想。 「肚子饿了耶。」 到了游乐园站前下车的沙媛如此的宣称着，真是嚣张啊，明明迟到了这么久。 「你没有吃早餐吗？」 「没有喔，我一早就在选衣服了，没时间吃早餐。」 「喔～真好，能睡这么久。」 「哈哈哈。」「唉……」 沙媛做全套谎言的决心令人佩服，值得讚赏。 「总之，先去吃饭吧。」 「喔！～」……你给我冷静点。 「咖哩饭如何？」 我如此像沙媛建议着，虽然我觉得没有必要问她，因为她大概是不会拒绝任何意见。 「都好都好。」像这样。 店里的摆饰和上次来的时候相差满多的，多了很多份桌椅，也多了很多客人，顏色光线也都比之前鲜明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食物吃起来倒是一如往常的很普通。 「紫月，来。」 眼前的沙媛手里拿着装着食物的汤匙指着我，嘴巴张得很大。嗯，牙齿很漂亮。 「平常在学校就算了，连在外面也要吗？」 「没有错。」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频频点头，手中的汤匙不断地接近我的嘴唇。 我一开始还很疑惑为何要这么做，但经过沙媛在学校的洗礼，抗拒的意识逐渐麻木，这让我开始怀疑，总有一天，我也会主动这么做吗？ 「咦……？」算了，那我就接下了。 后来又在餐厅交换了几轮，终于，午餐时间在些许音乐和大量的没营养话题中充实的结束了。 「要进游乐园了吗？」 「喔～好啊好啊。」 依然很有精神的回答。 沙媛二话不说抓起了我的手往售票亭跑去，突如其来的牵手让我稍显浮躁。而沙媛彷彿察觉到我的不安般的转过头来。 「怎么了紫月？」 对啊，怎么了紫月？不就是被女同学牵了个手吗，虽然往光好像没有这么做过就是了。原来被女孩子牵着手走是这么难为情的事吗？ 我试着将自己的理性搬上檯面，思考怎样才能够应付这样的局面。 「你不喜欢吗，牵着手。」 沙媛露出一副捉弄人的表情，不过在我眼中，只不过是小孩子叉着腰站在幼稚园的椅子上仰天大笑着而已。 凭你就想开我玩笑还早了十几年呢，沙媛。我一不小心燃起了上进（？）心。 「嗯对，不喜欢。」 我说完便稍微用力的把手抽走，装作露出认真的表情，其实是在憋笑。 「咦咦咦？」「怎么……这样子……？」我彷彿可以听到沙媛发出这种声音，因为她的脸上明显是这么写的。 而在几秒鐘后，她也真的发出了这种声音。 「哈哈哈。」 「牵着有甚么不好的啦。」 沙媛像个孩子似的在身后不停跟我抱怨，声音则是听起来快要到在地上打滚的地步了。 对这一切，我只觉得有趣，而且，好像很久没有觉得这么有趣了。 「吶。」我把手拿到沙媛面前。 「？」 「你不是要牵吗？」 毕竟也不能让她一直吵下去呢，不然我就有被抓走的疑虑了。 「嘿嘿。」沙媛很老实的再次抓住我的手掌，沙媛的手温度很适中，跟我的体温差不多。 「紫月还真是傲娇呢。」「你是不想牵了吗？」「啊啊！不不不，没事，快进去吧。」 游乐园里就是游乐园的样子，也没什么不太一样的，旋转的咖啡杯，旋转的摩天轮，旋转的云霄飞车，但我却能感受到强烈的差异，这和印象中的游乐园实在差太多了。不怎么鲜艳的设施和非常显眼的沙媛意外的和谐，她好像很喜欢这里。 原来所谓「和不同人去同一个地方会有不同的感觉」是这种意思吗？之前一直都觉得没有差别。 沙媛毫无保留的笑声和尖叫声都让人很难不一起振奋。看着不停衝到前头转头催我走快点的沙媛，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激动，我向她跑去，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心的墙逐渐塌落。 我不记得原来游乐园这么有趣，「和不同人去同一个地方会有不同的感觉」，原来是因为在沙媛身边吗？ 「游乐区即将关闭，请各位游客注意时间。」 于黄昏下，园区的报告声再次响起，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我完全记得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甚至由衷感到愉快。 「紫月，我今天很开心喔。」 走在前面的沙媛转过头来对我这么说，与夕阳相对应着的淡褐发色晃动着，耀眼的黄光让沙媛的头发像是琥珀般透明，飘逸的发尾在稍微强一点的轻风下摆动着。 「很开心……吗？」 在沙媛迷人微笑的笼罩下的我好像领悟到了些什么，当报告声在一次重复响起，沙媛那带着动人夕阳的双眸不停在心中闪烁。 ……原来就只是这样吗？今天发生的一切，不，从沙媛来到我身边时的那一刻开始，与之前会有如此强大的差异感就是这个原因吗？ 心脏跳动的频率逐渐降低，周围的噪音也逐渐消失，好像全宇宙都在等着我把这一个瞬间记录下来一样。而在时间停止流动的那一瞬间，我正深深的体会属于自己的那分感动。 真是的，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 自动上扬的嘴角不仅是为了嘲笑着自己的迟钝，也是为了展现真实的情感。 「嗯，我也很开心喔。」 跟沙媛在一起玩，一起开玩笑。和沙媛在一起，很开心，如此而已。 我久违的真实笑容，居然是被一个只认识了一个星期的转学生挖掘出来。 沙媛突然对我的回答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也不多问什么，对于她的反应我只是笑了几声就过去了。 在徐风的吹拂下的我，第一次有被救赎的感觉，风吹过我脸庞，留在了脑中那些许的凉感，半强迫地让我去意识到── 原来，我已经这么久没有打从心底感到愉快过了啊。 当晚，我打了通电话向往光提分手，当然不是在沙媛旁边的时候。而对方好像早就料到似的爽快的答应了，甚至没有多问些什么。 FOUR。变动 「来，沙媛，啊～～」 「唔……沙媛……」 「沙媛，要不要来我家？」 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我居然在紫月家里，而且还被紫月抱着！ 上星期日，我和紫月一起去了游乐园，这当然是为了避免让紫月变成像我这样的计画之一。当天的记忆还记得很清楚，毕竟才没过几天。虽然我感觉得出来紫月从中途开始就稍微放开了一些，笑容也变得比较真实的样子了，尤其是在要离开园区前的那个微笑，搭配着即将沉落的太阳和女主角一般的情景。现在想起来果然还是令人神魂颠倒。 但是，实验证实──好像太成功了，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效。 虽然看到自己计画通很痛快，但这也太突然了吧！ 我并不是后悔我这么做，只是紫月的变化大到难以接受，让我有点怀疑是不是有发生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我甚至怀疑自己要不要感到庆幸，心里莫名有种一不小心研发出一种新生物，结果它毁灭掉全世界的既视感。 星期一。 天气在短短不到两个星期中突然变得比较凉爽，而一直待在冷气服务底下的我好像感觉到外头天气变化般地很难从被窝中出来，花了三次的闹鐘贪睡才清醒过来。 「喔～沙媛！早安啊！」怎么回事？ 一早到了学校紫月就很反常地用对她来说过于朝气的声音和我打招呼，没错，基本上就是我平常和紫月讲话的声音，即使感到惊讶我还是维持着乐天派形象回应她的欢迎。 大概发生了什么好事吧，虽然有点搞不太懂，但紫月能够这么开心让我打从内心感到很欣慰。 我当时以为只有这样而已。 中午，吃饭的时候。 「沙媛！一起吃午餐吧。」 宛如情势翻转，攻守交换。紫月理所当然似地做到我面前的位置开始吃起午餐。这……这也太开心了吧，紫月她……她终于变得开心了。 居然还餵我吃她的煎蛋捲！啊……啊，这是吃下去的声音。 虽然味道吃起来很普通，但这已经值得庆祝的等级了啊～！我当初是这么觉得的。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星期二。 下午放学后紫月一样的待在我家玩游戏。 「唔……沙媛……」 「咦？怎么了吗？」 面前的紫月有话想说犹豫着的样子……好可爱。 「我可以……躺在你腿上吗？」 咦？？？这这这怎么可能不行呢？一定要的啊！虽然会有点害羞就是了。 果然主动和被动的感觉很不一样，我个人是比较希望紫月会主动来找我做什么，比较不会像是我一直在打扰她的感觉，而这一点紫月在这两天已经做了很多了。昨天的招呼和午餐的事今天也完美的呈现给我看了。 「可……可以啊。」我莫名的结巴。 紫月的样子有点奇怪，已经不是发生什么了好事的地步了。虽然她一开始很犹豫，但一点都没有害羞的样子，还「嘿」的一声躺到在我的腿上，脸上充满了放松和安定，这也好可爱。 摸着紫月比我稍长的直发，发梢像是细沙一样从指缝间落回我腿上，原来这种是真的会发生啊，一直以为只有广告里才会出现。 怎么回事啊……，对于紫月的突然积极我只感到无限疑惑。 不过，我在紫月眼里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星期三。也就是今天。 天气稍凉。无风。 「沙媛，今天要不要来我家？」 已经变成奇怪的紫月一整天，不，三整天的那个紫月，放学后还是一般地和我走在一起，依照原本的计画是要就这么走到我家里的，不过好像发生了一些突发状况。 紫月的发言让我极为不知所措。在前几天听到我可能会超～级开心接着说着「好啊好啊」地回答她，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可以说是完全相反也说不定。 紫月这样下去不行啊，紫月完全变成我了啊，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计画大失败啊。这情景实在太难以置信让我的语文能力无意间下降到小学程度。 不不，你不要露出那种带着请求意味的微笑啊，我会没办法拒绝的啊，紫月脸上的微笑比以往得更加动人，我害怕的心情也比以往更加强烈。不对，是为了不让我拒绝才会这样笑的吗？ 「啊！等……」 在我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紫月已经抓起我的手腕，往我家的反方向高速起跑了。 整个人像是风箏一样被紫月拉着跑，肩膀和上臂之间的连结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古怪的痛楚。 不行了……这要我怎么制止她？紫月毫无限制的笑脸让我了解到── 她听不进去任何东西。 就在三天内情势大翻转，现实中的超展开就在我面前实现。我……我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还有，不要在我还穿着外套的状况下跑步啊！ 紫月三天下来肯定心境更换了不少，但再怎么想也想不透是怎样才会从「漠视世间」更换成「沙媛沙媛」的，我看着被紫月关上的房门和凌乱丢在一旁的我的书包，想着紫月时如何蜕变成现在的模样的。 我开始有点想念之前的紫月了…… 「你快点回来呀，紫月。」 虽然是脱口而出的真心话，不过要是她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就好了。 「咦？快好了啦。」 正在泡茶的紫月转头过来对我这么说。嘛，也是啦，不可能会听懂我在说什么的。我完全没有想过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或许我有，但没想过衝击力会这么大。 我抱着趋近于零的希望捏了下自己的脸颊，脸颊彷彿要抹杀我最后一丝希望的传来痛楚，这果然是现实啊。 「唉……」 「就说快好了啦，沙媛你还真性急呢。」stop！你再继续讲下去我会有点生气。 看着紫月晃动着的背影，我回想起我们遇到的第一天，原来我第一次把她招呼进自己家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吗？ 顺带一提，紫月她现在正哼着歌。 紫月的改变真的让我吓到了。 「久等了！」 「喔……喔！」我已经撑不住原本的说话语气了。 「嘿嘿。」 ……你这个「嘿嘿」真是令人费解啊。 「好喝吗？」 「你这什么问题啊？就是茶而已呀？」 紫月的眼神透漏期待着问我这问题，虽然我知道应该要回答肯定的答案，但在最后一秒鐘收好不容易回去了。总觉得这里回答「好喝啊」的话，紫月会更加的一发不可收拾。 抱歉啊紫月，但你现在这么开心应该是感觉不到失望啦。 「哈哈，也是啦。」 没错，就像是这样。 「不过我家没有游戏玩呢，看电视吗？」 紫月看起来是刚刚才想到自己家里没游戏玩的事实，完全没想好就抓着我跑来了吗？哇……人类一亢奋起来还真是可怕啊，居然能让人退化成这样。 看到我点了头后紫月把电视打开，好像是常常重播的电影，不过我每次都没有看完，毕竟对于爱情片一直都没有兴趣所以基本上看到就会转掉了。 「还是一样的啊。」 「嗯？沙媛你看过这部吗？」 「也不算是看过啦。」 「喔──」她好像没有看过的样子。话说我从刚才就一直感受到紫月偷瞄我的视线！还是会不自觉地感受到生命威胁的那种视线。 到底是怎样啊？最近的紫月真的很难以理解，还有点可怕。 就在这时，紫月突然从我身边站起来。 「你要做什──啊咦？」 紫月在我身后坐下，把腿张开到我身体的两侧，双手轻轻滑过我的两边侧腹，紫月呼吸声渐渐从背后，到耳边，就这么把我整个人收纳到她的怀中。 学校制服的限制完全被这么近的距离抵销掉，彷彿可以感受到紫月心脏跳动那般的亲近。 这这……这……怎怎么…… 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唰的一声从白的变红的，不只是耳根，连脖子底部都红了。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震动的频率快到像是耳鸣一样，开始觉得空气稀薄。 紫月的呼吸声在耳边，然后紫月在背后，我到底再讲什么。不行了……短短几秒间积蓄的热气让我的脑袋过热无法运转。 我不记得我对你做过这种事的啊紫月，虽然有稍微躺在你身上过，但这……这果然太令人难为情了！ 「紫……紫月你你在干什么啊！」 身体自动的把紫月推开，拿了书包就往紫月门口狂奔出去，只留下紫月疑惑的表情。 我就这么一路狂奔回家，完全没有注意到路上的行人是怎么看我的。把书包和外套丢在一旁户就直接跳倒在棉被里。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就觉得很难受，一方面来说很开心，但难为情的心情远远地大过于开心。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咳咳！」 为了大叫而吸的那口气让棉被稳稳地遮住我的嘴巴，……感觉开始反胃了。 看到紫月这么高兴我也不是不开心，但是……但是…… 「哇啦啊啊啊～～！」 幸好母亲现在不在家，不然我的房门现在大概是被敲坏的状态。 稍微镇定一点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多了，我连是什么时候离开紫月家的都忘了，所以无法推断自己安静下来是到底是几点。 后悔的心情在心中开始浮现，渐渐取代了之前强烈的害羞和震惊。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紫月这几天会这么高兴的理由，我一点都没有头绪，这样也无法理解她这么做的理由。打电话给她吗？总觉得还是有点太早了，至少留到明天在打给她吧，比较有吵架的感觉。 原来这算是吵架吗？呼姆姆姆，应该不算吧？就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和错愕不已而已，至少我是这么理解的啦。 啊呜呜呜呜……怎么办才好呢？这样下去连学校都去不了了啊。 我把自己包在被窝里，过度的思考让我的耳边开始出现细微的声响，彷彿听到这个时节不应该听到的蝉鸣声一样，接着眼窝底部也出现不寻常的暗色系晕影。 呼啊，没气了。 要打电话给她吗？还是不要呢？ 我在床上呈现跪着而上半身往前趴着盯着手机萤幕的姿势，脑中一直回响这「要还是不要，要还是不要」的无限双声道回音，脸颊像是要融化般地贴在床面。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电话铃声。 「好痛！！」 突如其来的惊吓让我的身体不自觉的抽动一下，就这么一下让我的头部往不正确的地方扭转，后颈的地方也传来不正确的声音。 往好处想，我成功的利用了槓桿原理。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我从衝击的晕眩中回神，想起有人打电话给我的事情。是谁呢？会是紫月吗？如果是紫月的话就表示她没有在生气，还愿意打电话给我，是这样的意思吗？ 总之，先看看再说吧。嗯……果不出我所料，不是紫月打来的。 「伊织？」萤幕上是这么显示的。 好像……听过哦，不过忘了在那听过就是了。伊织？伊织……伊织？ 一直唸着一样的词的我好像笨蛋一样……。 接起来会比较好吧？不接的话好像永远不知道会是谁。同样的道理，不打给紫月的话，就永远不会知道我们俩现在的情绪状态是怎么回事，不过我现在还是没有要打电话给她的意思。人类就是这么样的一种生物，明明知道该怎么做，却只因一些小小的原因而放弃，重点是还能够像我一样自己归纳出问题所在。 毕竟我也是人类嘛，这么做应该……还好，没有问题的。 「喂？」 『啊！你好啊，沙媛！』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听起来不像从收音孔前面传来的声音，应该是在拿电话的人旁边大喊的，听起来是个朝气女孩的声音。嗯，还是没有印象，该不会是诈骗电话吧？ 『喂喂，深羽，别乱。啊，抱歉，我叫做伊织，你国中的同班同学。』 同班同学？伊织……啊，好像有这么一回事。不过至于这个「深羽」我没什么印象。 「啊！伊织同学！国中二年级的……吗？」 伊织是我上了国中二年级后少数的朋友之一，当时我刚转学，来找我讲话的人除了导师之外，就只有伊织一个。记得是……啊对，伊织她当时说是比我早了一点转进那间国中所以很了解我的心情什么的，前提是我没记错的话。 之前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记忆画面的解析度可以说是最低标准，不过还好对声音比较深刻，能够稍微想起一些事。 『嗯嗯，没错喔。』 呼……看来是答对了。这比数学考试时还要容易令我紧张啊。 『沙媛～精神好吗？』『喂喂，深羽，不是叫你不要乱了吗？』 电话对面看起来又发生动乱了。 「那个……」 『啊～对不起，同学一直在捣乱。』 「不不，没有关係的，不过，特地打电话给我的原因是……？」 应该不只是来确认我还认不认识她的吧？真要说的话，一旁的「深羽」我还不知道是谁这件事应该要被扣分吧？ 『你不讲我都忘记了，其实也没什么，就只是想要看看沙媛你现在状况如何而已。所以，我在想，要不要改天约出来见个面？』 「咦？可……可以……吧？」 虽然有稍微预料到这部分，实际听到果然还是很震撼啊。突然就有人约我出去这种事，我在之前想也想不到。 之后聊了一下，说了声再联络就掛断了。 这个伊织，给人一种很……现充的感觉，可能是之前没有注意到，原来她有这么活泼吗？当时所有人跟我比起来都很活泼也是事实啦。 脖子扭到的痛楚还隐隐约约的存在着，还有临时事件的加成，我现在整颗头应该是呈现红色警戒的状态。 先是紫月突然的开朗，和紫月突然的抱住我，现在是国中同学突然的电话。 对于原本近乎家里蹲的我来说，发生的事情让我非常的困扰又措手不及。一个一个的都跑来接近我，周围的空气一直是处于缺氧的状态。 这几天下来天气变得比较舒服了，不像之前那样无风无雨的炎热，心理上也让人感觉到舒畅……如果只有天气会影响到心情的话。紫月的欢迎彷彿随着凉风的到来一般缠绕着。 ──有时令人心动，大多数时候却令人难以招架──。没错，这才是让我苦恼的地方，明明知道自己能够欣然的接受她的拥抱，明明没有问题的，却在最后的那一剎那逃开，所以现在才会变成这样子。 大概，后悔的心情今后还会在多尝几次吧。 紫月怀抱着我的情景，和背后阵阵传来含蓄的香气，只要是紫月的事情都在我的脑中旋转着，动摇我冷静的思绪。紫月的侧脸，紫月的指尖，紫月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呢？ 「心情……喔，紫月？！」 电话再次响起，萤幕显示的紫月的字样在我眼中无限放大，像是遇到劲敌一样的特效。 「怎么办怎么办！」 居然主动打电话来，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啊。不，这是好事，应该是代表他没有在生气的意思吧？等等，要是打电话来骂我一顿怎么办，哇……好可怕。 电话响了大约三十秒，我一直在跟自己的思绪奋斗，反覆的提出可能性然后推翻，次数应该超过从古至今学说被推翻的次数了。铃声又重复了不知道几次，但不管说什么都停不下来的样子。 「可恶，只能接起来了吗？」 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我，终于按下了接听键，等待着紫月的声音出现，期待着迎接我的是这几天的无脑紫月。 FIVE。思考 沙媛跑走了。 居然……跑走了。 我因为受到剧烈的衝击而一直跪倒在地上，双腿无力地看着碰一声关起的房间门。 不过……怎么说呢？算是合理的表现吧？ 突然从后面抱住她这种事，或许换作是我被这么做应该也会有类似的反映，但我这么做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啊！也许其中有些想要表现出「我们俩感情很好」的衝动，最重要的是，我以为这么做的话沙媛会很开心，这样大概不算是特别的意思吧？大概。 突然只剩我独自一人在内的房间显得十分燥热，即使窗户是开着的，也感受不到明显的空气流通。 明明沙媛也很常在我去她家里的时候做出这种类似的举动，躺在腿上，躺在肩膀上之类的。我一直认为她很喜欢这么做，原来不是这样吗？总觉得有点……难过……吗？ 看向从口袋落在地上的手机，要现在打电话过去给沙媛吗？但就算现在打过去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情况一定会变得比现在更加棘手，所以还是先别打好了。 我实在想不透要怎么正确形容现在的感觉，而这种未知的情绪却在无意中扩散到全身的各个角落，身体开始感受到沉重，让我一点都提不起想要从地板上站起来的劲力。 但就这么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不过我好像也不能做些什么啊？ 沙媛她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呢？ 『紫……紫月你……你在干什么啊！』 先不管我觉不觉得沙媛红透着脸的样子很可爱的问题。她推开并往门口跑那时她讲的话不知道有没有带有一点愤怒的成分，不对，肯定有很大的一部分在生气吧？ 看到沙媛反应这么大的瞬间真的是让我吓了一跳，有一阵子还觉得是在开玩笑或是突然想要站起来跳舞之类的，老实说，沙媛给我的形象真的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或许也就是为这个猜测我才有把握能够抱着她看电视吧？ 被她推开的情景在心中一直循环播放。每播一次，那股未知的心情也随之放大扩散一次。 但这情绪除了扩散之外，同时也告诉我── 「我不行继续待在这里了。」 不自禁脱口而出的话语在混浊的空中回盪。 一阵冷风吹来，使得我把棉被从床上拉下来紧紧抱住自己。我稍微站起来一点将不小心忽略的窗户关上，突然安静下来的房间让墙上时鐘的声音变得很明显，我继续望着窗外那彷彿无尽的夜空，滴答滴答的不知不觉已经七点了。明明是该要吃晚餐的时间，我却一点食慾也没有，脑子里满满的都是沙媛的事，甚至连动嘴巴咀嚼都会令我感到烦躁。 不过我还是决定要找点东西来吃，就这么一直坐下去的话……我会永远不知道沙媛在想甚么。 现在的街道上已经看不到夏天的踪跡了，稍微凉快的空气掠过脸颊和衣袖，有时还会吹进外套和衣服间的细缝中。在这么舒适的环境下，我却一直处于过热的状态，思考这几天内发生的事情，主要是思考着关于任何沙媛会跑走的真实原因。称不上是新鲜的空气无法让我的思路变得清晰，即使出了房门，我还是拿现在的情况一点办法也没有，就只是一直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而已，原先出门的原因已经忘了差不多了，只看得到地上的影子不断的随着脚步伸长与缩短。 不知过了多久后，我抬起头来正视着街道，发现自己正往沙媛家的方向走去 ……咦？怎么会这样？明明没有想要往那里走去的意思啊。大概是身体自动的往心里一直在想的人走去了吧，又或者是我其实很想走到这里，要真是这样的话……不不不，肯定没这回事。 我大概是感到紧张，放慢了脚步往前走去。现在这个时间点与到沙媛的话会很糟糕吧？虽然能够就这么当面的问清楚今天的事情，但……不对！果然还是太突然了！真遇到的话绝对会招架不住！ 对了，甜甜圈，既然都来到这了，就买些当晚餐吧！绝对不是故意不去和沙媛打招呼，而是太饿了想赶快吃东西而已…… 我在心中反覆的催眠自己，试着让这一切合理化并再次的快步往前走。 呜……我到底在干什么啊？这样一点都没有帮助…… 别去看别去看，咬着牙，一下就经过门口了。要不要打电话给她呢？ 啊啊啊，精神开始错乱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建议在脑内碰撞并激出火花，不对，是火灾。面部发烫的程度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从沙媛家走到甜甜圈店这段路上有一半的路程我眼睛是盖着的，看到店面的亮光才让我的视线稍微清晰了一些。接着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了两三个口味，跟店员结帐后就迅速离开店面。 没有馀裕去想其它的事，心里想的是沙媛，只有沙媛。 咬下一口的甜甜圈的味道怎么样，面前经过的猫咪长什么样，我在路人眼里是怎么一回事……已经没有空去考虑那种事了。 好不容易更加接近了，明明是想要更加接近的…… 「唉……」 路上两个穿着高中生制服的女学生看起来很开心的在聊天，比较令人值得注意的是她们两个正牵着手，满脸欢愉的互相回话。真是耀眼啊……，这对高中生身高差的有点多，高的那个看起来……像是女高中生，另一个……比较像穿着国中制服的女国中生。 虽然说不出有什么太大的差异，但感觉就是从根本上不太一样，是在于气质的差别吗，还是只是单纯因为身高上的差距？ 高高中生（暂）好像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机要打电话，而既然探究这种事对我现在没有什么帮助，我也就自动的转过头去，我再次面对街道时已经完全忘记有这么一回事了。 明明同样是女高中生，总觉得我和沙媛差了一点……美感？是这样吗？会一直有其中一方处于难以招架的情况，大概是这个原因吧。 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沙媛家门口──的前十公尺。 我望向平常就算直接走入也没有问题的那间房子，今天却反常地看起来很有压迫感。 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在短短的几步路中有结合了一些，应该说忘掉了一些。要联络沙媛的事也是刚看到那两位高中生才想起来的，让我羞愧了一阵子。 但是，现在要打起精神，不能再这么拖延下去了。必须要联络到她才行，虽然心里是这么想，无意间开始颤抖的双脚使我无法向前移动，呼吸开始加速，耳朵可以清楚地听到脉搏跳动的声音，好像心脏在无限接近耳膜的地方跳动一样。 「我要做什么？」「看到她以后我要跟她说些什么？」「她如果真的在生气怎么办？」这样的问题像水泥沉重地灌入全身手脚，害得我简直就像个可疑人士一样站在街上喘不过气来。 原本有「既然到了这里就直接突袭她家吧！」的从容，但现在看起来是不可能实现的事了。 对了，打电话吧，打电话总可以了吧？紫月！ 我凭着一股干劲唰的一声抽出手机，看到沙媛的电话马上点下去！接着我发现了问题── 我要怎么讲啊啊！！！！！ 冷静一点啊紫月，深呼吸，然后思考要怎么说比较好。 「沙媛啊～刚刚怎么跑走了呢？我好担心喔～」 出局。太没有进入状况了。 「对不起啊沙媛我刚刚是不是打扰你看电视了？」 出局……而且点笨。 「这里是oo补习班，你的孩子有课业上的问题吗？」 装成补习班是哪招？完全莫名其妙，我脑袋已经不正常到开始出现不吐槽不行的建议了。 虽然很着急，不过…… 「………………」不行，要有耐心地等。 「好久。」为甚么不接起来啊沙媛！ 难道对我讨厌到不想接电话了吗？哈哈，应该……不会吧？，哈哈哈…… 「啊！」 耳边的手机响起接通的声音和沙媛细微的呼吸声，我的心跳又再次回到沙媛家门前那时候的速度。 已经没有时间了，要想到一个方法，而且要是能够知道沙媛现在的心情的方法……沙媛想我吐露过真实想法的地点……唔…………！ 有了！在那里的话一定可以的，上次一起去的时候也很开心，沙媛她一定会在那里跟我分享的。 我如此的坚信着。 「喂喂，沙媛……吗？」 沙媛接起电话的节奏有点太慢了，差不多两秒鐘后我终于等不及先说出话来了。 脑袋完全无法整理出自己想讲些什么，只是一些毫无建设性的想法在空中飘浮，但是其中有一个，我一定要讲出来的，其馀的不管，只要讲这件事也可以。 「啊，喔，是紫月啊。」 我听不出来其中的情绪是怎么样的，哇……是要我怎么样啦？ 「呼呼……那个……沙媛。」 她现在听起来是怎么样的呢？我喘气的声音大声到连自己都觉得好笑了。不对，绝对不能在这里就乱了阵脚！ 「怎……怎么了紫月？」 「要不要现在和我再一起去勾……公园？」 居然在这种时候咬到舌头，我的羞耻感一瞬间升到满点。但现在没有时间在乎这种事了，更重要的是沙媛的回覆。我完全没有想到被拒绝的我要怎么办，更没有想到约出来后要讲些什么事。我好像在短短几分鐘的时间重复了好多次的「怎么办」。 「…………」 「嗯……可以是可以，但不准突然再抱住我喔。」 沙媛出乎意料活泼的回答让我心花怒放，虽然听不出来很高兴，但就现在来说已经很足够了。 这大概是这几年来让我最开心的事了。我早就把事情还没解决的事实拋在脑后，只顾着无声地向空气欢呼。 「真的吗？好耶～！」 「呵呵，当然是真的，所以，你想要什么时候──咦？」 ──叮咚。 沙媛家的门铃同时从耳边的手机和面前的门口传出来，当然是我一听到沙媛答应后马上就按了电铃，看来是吓到她了。 「你还真是准备万全啊，难不成是如果我不答应的话就要把我拖出家门吗？」 咦？这还真没想过耶？我还真笨，居然没有想到这种方法，不过倒是想过偽装成补习班啦，算是很成功吗？ 既然你都这么讲了，我就接着开玩笑下去吧，一方面也是为了缓和气氛。绝对不是只因为我现在超开心的哦？ 「啊……居然被猜对了……」 我装作很失望的声音这么说。 「……」 「……」 「沙媛？」 迟迟等不到回话的我开始焦虑起来，就像是讲了冷笑话却没有人吐槽那样的焦躁跟涌上心头。 「我就在这里喔，所以不用担心的。紫月。」 听筒传来的声音直入心扉，特别是最后叫我名字的部分，耳朵融化掉原来是这种感觉吗？一种温暖包覆着心脏，强制把我整个人安定下来。 紧接着的是缓慢的开门声和等待已久的──沙媛。 因为情绪实在是太激动了，很难做出合乎现实的解释，但整体来说就是── 「沙媛！！！！！！！！！！！！！！！！！」 我衝过去抱住了她，压根忘了有拥抱禁令这件事。 「啊！」 沙媛起初稍微吓到了一点，我也是在那时才想起她说过不能这么做。在我的「对不起」脱出口之前，沙媛的身体意外的放松了，她刚洗澡完身体的阵阵洗发精香味让我入迷到难以离开，好像接受了我的拥抱一样。我的脸不自觉地稍微往她的肩膀上埋入，像是被吸收进去了一样。说真的，要我被吸进去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沙媛彷彿在安抚小孩一样，一隻手臂绕到我的背部，另一隻手逐渐的和我的头顶合而为一，不，是包覆住我的头顶，更重要的是，我感到无限的温暖，真的像是受到安抚一样的静静躺在沙媛的怀里，香气和肢体接触给我的衝击早已抵不过我受到的祥和。沙媛要是现在说出「乖，别害怕」之类的话，我大概只会把身体埋得更进去吧。声带感动到无法正常发出言语，心中只有一片寧静。 「呼……」 「咦！！！」 突如其来的呼气声吹在耳边让我反射性地弹起来，整个人因此从沙媛身上跳出来。 好可惜！！可不可以再抱一次呢？这种要求怎么好意思提出来啊！再说光是沙媛会抱住我这件事也很意义不明，这种机会之后大概不会再有了吧？果然还是要再问一次？唉……除了可惜还是可惜。 「嗯，紫月的身体抱起来很舒服呢，很温暖。是体质的原因吗？」 啊……是很温暖啊，只听到一半果然会误会成别的意思呢。 「我觉得……应该不只是体质问题……」 ……还有你的问题。 「嗯～？这样啊？」 沙媛看起来没有很注意我想讲什么地就转头往街上走去。对了对了，当初要去公园来着。 我注意到自己手上还拿着一个甜甜圈，是因为一直到刚刚才终于冷静下来所以才没有发现的吗？ 虽然理由不明，但现在来的正好。 「沙媛，甜甜圈。」 我把剩下的那一个递给她，是巧克力口味的，她平常会吃的那种。 「啊！谢谢啦。」 她咬了口甜甜圈，「好甜好好吃」的字样就明显的贴在脸上。就像是之前一样。 没错，就像之前一样。虽然是只有几个星期前的事情，但体感时间却过了很久。从沙媛转学后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也意识到自己和之前有着很大差距。遇到沙媛，我能够肯定是我人生到现在数一数二的重大事件，先不论是好还是坏，改变了是事实。 即使彼此和相遇时截然不同，最终还是会回到原先的关係，继续着属于我们的日常。 ──希望是这样啦。 SIX。友人 转眼间时间就来到了十一月中旬，几个月前还努力挣扎着的暑期如今也已经丝毫不见踪跡，如今留下的只有乾燥的空气和时不时浮躁的心情。一直保持着青绿色的背景彷彿意识到气温的骤降而快速的褪色，取而代之的是黄褐的色调。长期凉爽的冷气房也终于关掉了冷气机，改成了只剩一台电风扇在支撑着房间内的空气。 除了一些体育系的男生们为了散热而依然维持夏装，校内学生大部分都穿上外套，有些还套上了围巾，我自己也不例外的保的密不透风。凉爽的天气比起炎热更加能够令我感到安心，即使进出时内外时会很麻烦，但不会流汗还是比较好，晚上也比较好睡……这点倒是和天气没有关係。 从上次和紫月半吊子的吵架后数来已经过了差不多两个月，几个星期下来我和她就某方面来说都还算平稳，不过有时候紫月会莫名慌慌张张的，反应也让人不能预料。 好像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每天放学后到我家玩游戏的例行公事也是一直在持续，虽然偶尔会有比较早离开的情况发生。 「呜……好冷……」 一旁和我并肩走往学校的紫月大动作的抱住自己的双臂，向我发出对于现在天气情况的抱怨。的确，最近的温度有点变得太快了，想起好像有人说过『季节总是在变动，只是偶尔感觉不到而已』这种话，现在深刻地感受到了。 「嗯……确实有点太冷了，现在就算下起雪来也不奇怪。」 不如说现在下雪会比较适合现在的温度吧？虽然我是没经歷过。 「沙媛啊！如果真的很冷的话，可以抱，呜……不对……」 原本有点子的紫月好像想起什么自己觉得不妥的事情，表情突然飘忽不定，双手在胸前不断的乱挥的速度快到能够感受到冷风吹在脸上。这就是我所谓的莫名慌张举动。 突如其来的发言让我开始注意到她的脸部。 「有这么冷吗？你脸颊都发红了，空气太乾了吗？」 她的脸颊上好像附了一层红晕一样，还有点持续加深的趋势，最近水气相较起来少了很多，身为一位青春年华的女高中生，要是皮肤裂掉就不好了。为了进一步确认她的情况如何，我试探性地把手伸向她的右脸颊。 「噫！！」 但紫月整个人一瞬间往后跳，撇开头的速度快到没有发出骨头摩擦的声音还比奇怪的地步， 我被往后弹开的动作的吓到了。但比较令人震惊的是紫月的反应，她转过头跳走后，整张脸涨红到不能掩饰，即使撇开了头，耳朵上的红色还是清楚的映在我的眼里。 ……皮肤要多么敏感才能够红成这样呢？ 看来真的很严重呢，这个情况很明显的是贸然把手伸出去的我不对，碰到一定会很痛吧？紫月反应会这么大肯定也是这个原因。心中浮动的愧疚感使我不得不向她道歉。 「抱歉，我不知道你反应会这么大。」 「咦？啊！不不，不是沙媛的错啊？为……为什么要道歉呢？」 是不希望我发现她皮肤的状况吗？既然这样就别再说了吧。我也是一路看人脸色过来的呢。 「这样啊……那……走吧？」 紫月很明显地露出迟疑的表情，好像在疑惑着什么一样。啊啊～虽然已经相处很久了，果然和人接触很不习惯呢……但皮肤很脆弱这种事情讲一下也好吧？ 这么想起来，顾虑到别人心情，为别人考虑，这种事不知不觉中就离我好长一段距离了呢。难以理解别人的想法突然就成为了最大的难关。 『所以才要好好珍惜与紫月在一起的时光』这件事是我遇到她不久后就体会到的事情。 会这样一直待在身边的人不多，所以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每一个机会。这是紫月让我切身体会到的道理。 为此，为了紫月，我得要多多练习才行，不管是待人还是处事，再怎么不习惯都要这么做。 ──有时我也是无法理解自己呢。 又往这边看了。 课堂上的我用手支撑着头努力让自己不要睡着，却会一直发现紫月偷瞄我的眼神。这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意思吗？ 我用眼神向她表示疑惑，虽然有可能会被老师发现，但受好奇心使然的我依然做出了小小的动作。不知道紫月会不会了解我想问什么，应该是很好懂吧？ 紫月看到我的视线后突然转过头去，撇开头前好像还吓了一跳，视力不怎么好的我不太清楚她准确的反应是什么，突然看起来很紧张的动作倒是很明显。紫月一直都是那样子的状态呢，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了，但有时会让人很想念之前那个样子，过于安静又排除他人在外的那种感觉，但对于这件事情我也有部分责任啦，所以也没资格去抱怨什么。紫月啊紫月，告诉我，心境上要有多么大转变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背向我的紫月沉默不语。 望向窗外这个动作是为了让自己清醒过来，不只是放空而已，大家一直都误会了。看窗外意外的容易使人上癮，当视线聚焦到窗外的某一处远方时，就会不自觉地投入其中，唯有听到老师的呼唤声时，才会半强迫地回到身体所在的意识当中。没有在注意着什么，只是舒服的把注意力散开来，让想到的东西没有阻碍的流过，也没有多加思索。之前的我一天当中会花很多时间在这件事情上，一直盯着墙壁，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完了。 现在好像不太一样了，换了新的学校后，从各方面来说都比较忙，也会发生不一样的事情，像是紫月到我家玩游戏，紫月打电话给我，和紫月聊天。嗯………… 我无法否认紫月她让我的生活多多少少更充实了一些，有人能够说话聊天自然也是件令人愉悦的事，但身旁只有紫月的话感觉总有一天会营养失调……吗？ 是时候要交些新朋友了吗？我从开学后就一直和紫月待在一起，说真的刚开始有点太热血了，没有空间时间，也没有心情去观察其他的同学，搞得我现在一身轻松。我对于交朋友这件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毕竟是一个人安静的生活过来的，国小的事情也记得不太清楚，记忆里基本上都是有关转学时发生的衝突和不便，现在想起来倒是不知道自己为何伤心了。朋友……吗？ 假设，我真的交到了新的朋友，紫月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我看着紫月转过头去的身影，有种温暖的反应出现在喉咙的底部，慢慢的缓和我不禁浮躁的情绪，「有没有朋友无所谓吧？」，所谓的心，大概就是在这里吧？ 有这个必要吗？ 再次望向窗外的随风左右晃动不止的树枝的同时思考这件事。我觉得── 一直持续下去也不失为个好的选项。 假日果然不能太早起啊，感受到从窗帘照进来阳光的热度，我起身把窗帘拉下来，脑中浮出这样的感叹。什么也没多想的就直接跳回床上，把自己塞到被窝里，听着若隐若现的鸟声传进房间，召回没有失去过的强烈睡意，不出几秒就马上沉静下来了。 铃声响起，疲倦和被迫起床的迷糊让我不能立刻分清楚是什么的铃声，甚至还有一段时间铃声是出现在梦里的。我睁开一隻眼睛，看到一旁的手机亮着发出吵闹的声音，是谁会会在这种时间打给我啊？虽说墙上的时鐘跟我说已经是十点了。我一直觉得「不应该在假日早上打电话给好不容易放假的那些人」是基本常识呢，原来是这么不入流的基本观念吗？ 脖子的骨头在我转头的时候发出「喀」的一声，微微痛楚在一瞬间消散，但依然让我清醒了一些。早上刚起床的时候，骨头果然很容易发出这样的声音呢，尤其像是现在的气温，晚上偶尔还会感觉到寒气飘进被子和衣服里。还是说果然是因为老了吗？毕竟不知道别人情形是怎么样所以无法判断真假。 铃声的虽然不会很大声，就这么让循环下去也不是办法。萤幕上显示的是「伊织」。 那个后来又跟我联络的国中同学吗？跟我讲了一下话之后就再也没聊天了，聊天内容大致上也都不记得了，毕竟过了两个月，这种说重要不重要的事情总是多少会忘记一些。 「喂？是沙媛吗？你好啊。」 接起电话的耳边发出率直的声音。 「你……好。」 刚起床的我对于人与人之间交流的处理系统非常糟糕，基本上无法进行完整对话，传讯息什么的大概也没办法，总觉得打字会一直打错，伊织她大概不知道这种事吧？嗯……好像只有我母亲知道这种事。 「咦？沙媛，你刚起床吗？」 「啊，对。」 「那……我等等再打来好了。」 我很感谢你能替我假日的愿望着想，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礼貌，但我也说不出违背真心的话，不如说现在的我没办法整合出那样子的对话。 「嗯………」 没等到对方把电话掛断，睡意的袭击和温暖的被窝就已经用沉静无比的梦境完完全全包裹住我了。这样才对，假日果然就是不该被人吵醒的日子啊。 因为空腹太久才醒来，已经是十二点半了。肚子一直发出抗议的声音，终于忍不住了才从带了快一整天的被窝里不甘愿的爬出来。 家里好像是没有人的样子，看来只好出去觅食了吗？ 口袋里再次发出铃声，看来是是伊织再打一次过来了。 随手拿了钱包，接起电话便往门外走出。在不吃东西的话大概连电话对面的人也会听到我肚子在叫的声音。冬天的好处就是中午出门的时候会比较舒服，多亏太阳的直射把寒气稀释掉，外头的温度并没有一点令人不适的感觉，相较之下水气也变得像天气宜人的要素之一。 空中的太阳只有光很强而已，没有带给人热气，坐在路上更不会像夏天一样汗流浹背的，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路上有些人好像也是趁着这个时候相约出来散步，好像怕我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一样，用稍嫌大声的音量聊着自己遇到的事。我就当作是他们心情太好的原因吧。 「醒了吗？沙媛？」 今天早上依稀听到的人声再次于耳边响起，伊织的语调很轻盈，但可以很清楚的听得懂她说的话。其中还带有一些……熟悉？的感觉。 「啊，醒了喔。」 「这样啊……」 当时和她一起说话的记忆渐渐地变得清晰，伊织很积极，基本上每一天的每一节下课都会突然安静的坐到我旁边向我搭话，她会对我问问题，也会向我提起她自己的发生的事。从我在夏天转学进去开始，一直到毕业，都维持着这个循环，当时我好像也没有產生太大的排斥感。现在想起来，伊织……她那时是不是很间啊？她好像朋友不多，记忆中也没有她和除了我以外的人热烈的对话。不过我当时也没有注意到太多人就是了。 「怎么了吗？」 我这么问她已确认她还记得自己在讲电话。伊织好像在发呆似的，话语之间的空档很大，她原本讲话就是这样子的吗？ 「嗯……那个……我在想啊，明天，如果不介意的话……」 伊织说话之间一直断断续续的，中间换了很多次气。你没事吧，伊织同学？和我讲话不用这么诚惶诚恐喔。 「……要不要一起去哪里玩？」 她说出这句话时，我已经向店员点好今天要吃的咖哩饭、还已经拿到餐点了，现在正准备走往回家的路上，店员还看我一直拿着手机所以不太敢和我讲话。真的是，如果这种事情的话直接讲也可以啊，我和紫月之间好像也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原来我容易吸引这样的人吗？ 「可以啊，那，你要想好明天的行程喔。」 「咦？可以啊？太好了！」 伊织回答的有点太快了，让我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听清楚。 「等等，我说，你要想好明天的行程喔。」 「我知道啊，怎么了吗？」 这是已经先想好了的意思吗？ 「……啊，那好，明天见。」「嗯，明天见。」 迎着宜人的凉风，我掛掉电话，思考着这件突然发生的事情。 讲的话常令人不知所措这点，伊织和紫月都很明显的表现给我看了，果然两个人其实很像吗？不知道她们俩如果遇到彼此会是怎样的一个情况？遇在一起的话会开心吗？现在的伊织变得怎么样了呢？ 虽然还没有发生过，但是心中隐约的出现不该让她们与在一起的想法，自己也不明白原因。阳光在这时突然变得很强烈，几分鐘之前的舒适就这么被一扫而空，抬头看着这莫名耀眼的蓝天空，和伊织相处的记忆一个个不由自主的透过阳光流回脑中。 像这样一直丢给自己问题，每个问题只会让我联想到更多的问题，加上炽热的亮光让走在路上这件事情也变得辛苦无比。加快步伐，并不是期待明天赶快到来，而是身体侦测到脑内的思考消耗太多能量，一直提醒我是时候该吃午餐了。 准时抵达约好的地点的我远远看着一个人在不远处一直挥手，留着的长发将她的青春年华毫无遗留的表现出来，不用接近她就能够感受到「我是女高中生」的气息阵阵传来。那大概就是伊织了吧，毕竟还朝着我这个方向大力挥手。 现在才发现自己会认不出她来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居然在不知道对方现在的样子就约出来玩了，难道我也在很多地方都没什么警觉性吗？但既然没有特别提到，就是表示伊织有信心能找到我的意思吧。如果是真的话还真厉害，换作我就绝对做不到。 「早安啊！」 「喔，伊织，早安。」 伊织显得很开心，我和紫月去游乐园那次也是表现成这个样子呢。 「等等，应该不是要去游乐园吧？」 因为伊织没有和我先和我讲好今天要去哪，如果今天再去一次游乐园后，伊织也变成紫月那样子就不妙了，不明的一抹恐惧感油然而生。 「咦？沙媛你想去的话也是可以的喔？」 「啊，没有想去的意思啦。」 伊织，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解读的，但不用再去一次真是太好了。 「嗯～～那就好。」 她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随着走向车站的脚步转头过去，好像要掩饰些什么的样子。看来是没有要讲出自己要带我去哪里的样子。 走进车厢，不陌生的气味伴随着人群的密集迎面而来。我看着伊织轻盈的黑发在脸颊上回绕着，尝试着回忆起之前那个每一节下课来找我，我理应不该忘掉的那个伊织。 「话说回来，你好像变了很多。」 虽然我这么说，但我基本上对她之前的长相没什么概念。昨天也试图尝试回想了很久，但是早已淡忘的记忆只会愈想愈模糊，就算是今天又看到她，也没有突然想到的感觉。 「咦？这样啊，有哪里差很多吗？」 居然问这种问题……我不应该问她的。 没办法了，只能搞笑了。 「嗯……胸部？」 「啊哈哈，那不是当然的吗？」 我稍微地头往她的胸部看。不，那大概不是当然，像是我在那方面就没有变多少。……这问题先跳过不说。 「不过，真要说改变的话，沙媛你的改变比我还要明显很多喔。」 伊织好像突然想到些什么而这么讲。 「什么啊？我上围没有变化啊？」 「哈哈哈。」 我意外地搞不懂她在笑什么，我可是很认真的啊。 「没事……。」 伊织感受到了从我这个方向传来疑惑的视线，在笑了七八秒后才终于停下来这么对我说。 刚才笑完的伊织眼角泛着泪光，别有一番风味。 我果然没办法理解这个伊织。 「到了喔～。」 一路上我们虽然没有聊得很开心，还不到会在公眾区域被某个笑话逗到大笑出来的地步，但至少还算是很顺利的就到了车站，这样子对我来说就很足够了。幸运的是，伊织没有问到我太多关于之前的事情，所以都还在可以轻松回答的范围内。这她让我想起她当时一直和我讲话的样子──没有一点的犹豫，也没有半分的迟疑，一直向我提问努力尝试和我交流的那种样子，就像现在一样。唉，我怎么会就这么忘记了呢？ 「嗯，这里是？」 和我现在住的地方相较陈旧的气氛从各个角度都能够明显的感受到，这里给了我一种怀旧的感觉，没有明确的原因，大概是鹅黄色的磁砖地，又或许是清新异常的空气。 我还没想到能够说明这种感觉的辞汇，但这地方确实带给我这样的情怀。 「你知道这里吗？」 跨步向前走的伊织转头过来这么问我。想要试探我什么似的，眼睛微微的瞇起，水色的光泽从中闪烁，一不小心就会令人入迷。 「不知……不太确定。」 因为单纯讲不知道会莫名的不甘心，所以才改口这么回答她。 这里的树叶正确的随着季节变成了深褐色，落叶佈满地面，踩过去就会飘出仅属于落叶专有的气味，和周围的水气相结合。走出车站也看不到市中心那样多的车，人行道上也就只有看到三两个行人而已。明明没有相差几个车站，环境也差太多了。 这时，一对比我们年轻一点的男女经过。好像有什么开关被打开了一样，一道强烈的资讯回到身体某处。 「啊！」 落叶，寒风，红砖楼。 彷彿记忆在脑中以高画质播放一样，片段清晰的从脑海闪过。当时，我也是每天在这条路上来去去，为了自己不清楚的事情忙碌。我没有想过我会再回来到这里一次，这个一直以来都没有色彩的地方。 「想起来了吗？」 「嗯，是想起来了没错。」 宽阔的校园大门出现在转角的后面，类似红砖砌成的墙壁夸张耀眼，潮湿的地面和随处可见的落叶，我并不记得这里是这么美的一幅光景。 「怎么样？」 「嗯……有点感动。」 虽然不记得，但怀念的心情从胸腔不停的生长，没有理由地激动了起来。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嗯……先往里面走吧。」 「咦？啊，喔。」 排列规律的教室很有国中的感觉，空无一人的走廊也让我有点不习惯，但熟悉的景色呈现在眼前让拘束的想法淡出。跟在伊织的身后，她不时的回头和我讲话，问我现在的状况，也问我是否还记得这里的路线，这种熟悉和陌生的感觉互相融合，止不住内心的波动。 就像这样，我们时而坐在一旁椅子上聊天，时而看着运动场上慢跑的学生们，直到太阳变成了橘黄色才离开校园。 「啊～～意外的开心呢。」 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我发出这样的感叹。 没有想到竟然会带我去之前的学校，更没有想到伊织还是和之前一样很会聊天。 『你变了很多呢，沙媛。』 我想起伊织在今天道别之前说的这句话。 这次我听懂了她说的话，没有再说出一开始那样的回答。 的确是和当时比起来变了很多呢，那时的我一直都是坐在座位上，任随「别靠近我」的气息散播出去，但是只有伊织，有可能是没有感受到，更有可能只是单纯想要找人讲话，但不管是哪一个原因，最后她还是来了。对于这点，即使我自身记得在怎么不清楚，我还是可以不犹豫，清楚的断言，那毫无疑问对我是有着观的影响力的，但现在我会是这个样子，大概不是因为她。改变了我，也让我想要改变的那个人。 把棉被拉高到脖子，想要让整个身体窝在棉被里，微冷的风从窗户吹进到脸上，路过的摩托车将引擎声带往远方，连着我的思绪一起。 直直看着天花板上的电灯，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紫月。 熟悉的身影好像在眼角的馀光模糊呈现。感觉的到自己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即使旁边没有人，还是產生了羞耻的感觉，所以就硬是把表情摆正了。 『跟之前比起来话比较多，表情也比较丰富，嗯……总之是变得开心了。』伊织是这么向我说的。 我不清楚自己表情还是说话变得比较流利什么的，毕竟没有对于之前的自己没有印象。 但我确实变得开心很多。 现在我才知道这件事，紫月的匆忙、紫月慌乱的反应，和紫月一起的时候，比起之前的生活有趣太多了。从遇到紫月之后，生活变得每天都不一样的过，却每天都一样的是我们两个人一起过的。 对了，今天要是和紫月一起去国中学校就好了，啊～好可惜，如果能够早点想到…… 总有一天，我也会从这个学校离开吗？ 我躲进突然厚重的棉被，无光的视野里还残留着电灯的形状，三个暗绿色的残影在黑暗中左右摆动不定，知觉彷彿从手指尖端开始消散，最后只留下一颗微微颤抖的心，跳动在耳朵底部不停地鼓动着，呼吸因为害怕而开始发颤。 我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受得了这样的剧变，不对，我绝对没有办法承受。 光是现在我就不愿意去思考这件事，比起难过，心中更多的情绪是后悔，后悔自己当初因为衝动而向她搭话，而现在让她改变了我。 要是到了那天，就稍微让她抱一下吧。 附。附录 伊织と深羽 和沙媛道别后，我从车站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今天能够看到沙媛变了很多，让我非常的满足，和之前不一样的她看起来特别的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笑容变多的关係。 夕阳从背后照来，背后热烘烘的感觉很舒服，好像变成了猫一样。 虽然很想就这么慢慢的走回家里，但现在，身后有个更大的……问题。 「你会不会跟得太远了啊？」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刚经过的转角处冒出来，畏畏缩缩的样子像是知道自己要被教训的小孩子一样，全身紧绷地走出来。 「啊哈哈……被发现了啊。」 「别装得好像没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好吗？」 我稍微敲了一下深羽的头，明明是很轻的力道，她却装模作样地发出「好痛！」的声音。 「你再怎么黏着我，也不能跟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吧？」 「嘿嘿嘿。」 她突然牵起我的手把我拉往前方走。 「嗯……不好吗？」 熟悉的触感从手掌扩散到之间，深羽稍微低着头，眼神向上仰望着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夕阳，深羽眼中的波动相较平常更为艷丽。 好美。等等，我在想什么啊，不过就只是深羽而已啊。居然会对深羽心动，我真是…… 「没有……不好。」 明明本来是要教训她的，我果然，拿她没办法啊。 我们很平凡的在高中一年级相识，很平凡的我遇到了深羽。我不知道她在其他人眼中是否平凡，但至少对我来说，她有些过于特别了。 深羽一直都很活泼，在大家眼里就是个常常表现得很快乐的女孩，实际上也是这样。 「伊织同学，我很喜欢你喔。」 把我带去避人耳目的地方后，当时她一脸欢愉的这么对我说。 讲出这种近乎致命的话，那双嘴唇至今我还是难以忘怀，被她的那轻松却看不出是在开玩笑的深情深深吸引住，讲不出任何一句话，更何况我当时并没有跟她聊过几句话。 当天结束后，我的身后就常跟着这么一个小小身影。 厚顏无耻跟着我的深羽，和感受不到厌烦的我。 明明我没有接受告白的，深羽却这么的一直在身旁，陪我聊天，和我吃午餐，经过这么久，不知不觉早已习惯了配合对方。 不管什么时候，深羽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我一直都在想啊。」 我对牵着我手的她这么说。 「如果我当时断然拒绝你的话，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如果，一切重来一遍，而我拒绝了她…… 我继续过着我自己的生活，她就这么转头而去，彼此没有相干的在同一个班上课，更不会为了去别人家而绕远路。 虽然不太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但还是很好奇，像玩游戏一样选择不同的选项会发生什么事，没有做过是不会知道的。 「……」 「那不是当然的吗？」 即使只有一瞬间，深羽的回答让我莫名的不安沉静了下来。 没有再多问什么，也不需要。 因为深羽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一直都是。 像是没有杂质的玉石，在夕阳的照耀下蹦蹦跳跳的，展露出已经看惯了的笑容。 橘黄色的深羽在我面前不断变得明亮，我的脸颊也因为夕阳变的红热。 NANA。寻找 「好无聊。」 每个假日我都是这么想的。 刚吃完早餐的我躺在床上享受着假日的空虚时间。外头的鸟鸣声好像因为冬天少了很多，没有热度的阳光从窗外撒下，随着冷风一起散播到整个房间，我毅然决然把窗户关上，即使这样做房间会很闷，但能暖一点还是比较好。 好无聊。 不像沙媛的房间，我这里没有很多的电动游乐器，也没有游戏能玩。虽然有手机能用，但现在没有那种心情去看些什么，更没有心情去读书。 心里有种好像很浮躁，却同时又好像什么事都不想做的感觉，我不断地受到这种感觉挤压，呼吸忽快忽慢，明明想做些什么，却不知为何会突然被自己劝退，彷彿有更重要的事情挡在前面的样子。所谓坐立不安就是这个意思吗？ 假日里没有沙媛，虽然我很早就体会到这件事，但之前的领悟好像没有这么强烈，不，应该说是失望的程度一次比一次严重。不用去学校固然是好事，没有沙媛就另当别论了。 没有沙媛的日子，怎么说呢……没什么意义。 比起无聊的在家里虚度人生，我认为去学校和她聊天绝对更有意义。 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病得这么严重了。一整天下来，脑袋里装的除了沙媛外，没有其他的事情，这是件好事吗…… 我再次把窗户打开，看着底下路过的人们，一对穿着亮丽衣饰的年轻女性路过，过于大声地用近乎一样的句子聊着彼此的发型和耳环。乾枯的树叶被冷风吹落，降在各处的屋顶上和水泥地上。机车，汽车带着呼啸声驶离。 好无聊。 回头看了看毫无乐趣可言的房间，背后传来的寒冷空气让我想到一件事情。 「好。」 我从床上弹起身来，迅速拿了要带的东西。 毕竟在房间里继续待下去也没有好处，走出家门，过于亮眼的阳光照在身上让我感到极度的不和谐。 跨出的每一步都不自觉的比上一步还要快，期盼的心情在血管中努力跳动着凸显自己，渴望着看到沙媛。虽然实际上经过的时间只有一下子，但对于只有体育课会运动的我来说，好像是在演动作片一样夸张，体感时间也像是过了半个小时。我意外的赶上了刚才经过窗边的那对亮丽女性，总觉得对话还是跟刚才差不多。 呼……就快到了。 眼看快到了距离沙媛家的最后一个转角，避免被发生意外所以我先躲在死角，不是心血来潮想要故意模仿动作片的情节。 我偷偷的望向死角的另一侧，意外的出现了我最想看到的那个她。 「沙媛？」 我看到沙媛正从家门走出来，反射性地躲回墙角的死角。 为什么我要躲着啊？不是应该要像平常一样直接「喔！沙媛～～」的过去叫住她吗？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后悔的心情一波接着一波的涌起，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继续待在这里而不是垂头丧气的走回家。 话说回来，沙媛果然好可爱。穿着连身的洋装，还带着包包和围巾，简直就是女主角的装扮，沙媛看起来格外动人是因为隔了一天没有见面造成的吗？ 沙媛好像是要去哪里的样子。原来沙媛平常假日会出去玩吗？我都不知道。 「咦？在讲电话？」 好像要阻止我去找她一样，有人在我要衝出去前一刻打了电话给她。 虽然这么做不太好，但脚步还是跟上去了。这是我第一次跟踪……不，偷偷跟着别人，心脏过分的大声跳动，眼神仅仅盯着沙媛向前的任何一个动作，唯恐自己被发现。阳光在这时好像特别闪耀，让我的视野剧烈晃动。话说，被发现了会怎么样吗？如果能够藉这个机会让我更接近沙媛的话，被发现应该比较好。 我忍着突然过度运动的不适，拖着脚步一步步地在不过度接近的情况下，望着沙媛前进的背影悄悄移动。我拖着的的脚步声大到连自己都怀疑她是不是在装作没有听到。 我感觉得到街上有几个人在看着我，但可惜的是，羞耻的感觉没办法阻止我继续这么做，不过幸好不是遇到警察。 心中这么天人交战好一段时间后我稍微观察一下自己到了哪里……车站吗？ 从这个方向来看的话是没错，但是沙媛踩着的步调是有点赶时间的步调。 看着沙媛那左右自然摆动的背影，咽喉在这时忽然收紧，心里浮出不好的预感。不会发生吧，这种事情。 不对，怎么说都说不准，我和沙媛也没有好到完全了解彼此的的步，所以就算她和别人出去玩我也没办法说些什么。再者，这从来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 完全止不住那彷彿无底的不安。就是我把所有祈祷的方法都想过了一遍，也对每个能够祈祷的对象许愿了，却依然没有办法停下沙媛那稍快的脚步── 更没有办法停下她朝着远处招呼的手。 方才一路奔来的街道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静，抑或是我感受不到纷闹的周遭，现在的我分不清楚。 离开了车站周围，要向哪里走去？时间经过了多久？我是不是走在人行道上？我现在人在哪里？这些问题的答案，彷彿跟着背着我离去的沙媛行向远方了。 没有兴趣，更没有心情去思考问题的答案。只不过是无谓的走在街上，努力地让行走的动作压制着随时会溃堤的泪珠，以及起伏不定的情感。 『这并不是沙媛的错』。我能够理解。 应该说，这不是任何人的错误。 但，未知的心情却不断主张自己的存在，盖过了其他的任何情绪，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地展现自己。 眼前的柏油路让我想起沙媛和她那朋友开心打招呼的样子。或许沙媛没有真的很开心，但现在的我没办法如此轻易说服自己。 过度摩擦而发烫的脚掌让我想起沙媛途中渐渐加速的步伐。或许她心里没有想像中的这么期待，但现在的我只能相信自己负面的想法。 踩过的落叶让我开始想像沙媛和那同学开心玩耍的样子，当然，这或许不会发生，但…… 儘管知道自己只为了这一点小事感到低落是件非常愚蠢的，却压抑不住那不停延伸的黑色情绪，如此的黑暗慢慢的吞噬着我的理性。 从鼻头来的酸感很强烈，眼珠渐渐的被早已充满水分的眼眶滋润，一滴眼泪垂在眼角迟迟不落下。 面前经过了一隻狗，米白色的皮毛和黑色纹路甚是鲜艳，我被突然出现的狗稍微吓到了一下，但好像也因此稍微冷静了一些。 我吸了吸鼻子，试图将过于负面的情绪赶出脑中。一阵强风将落叶吹起，在眼前呈现的是市立的图书馆。 我平时没有读书的习惯，只有段考前会稍微认真的读书一个礼拜左右，成效自然也是不彰。 脑中没有任何想法，就是现在还是对于看到的情景不怎么好受。 不过既然到了这里，就直接走进去吧。 我已经很久没有进来图书馆过了，一股沉静而温暖的气息覆盖整个身体，磁砖铺成的地面带给人整齐的感觉，人没有很多。我无脑地向里面走去，思考仍混乱不已。 距离上次来已经不知道有几年了，和印象中的图书馆差了很多，但现在的我没有办法仔细回想之前的景象，只知道电脑多了很多台。 我走向排列得很气派的书架，脚下地毯所传来的触感很不真实，总觉得走的每一步都会转向没有预料到的方向。 什么也没想的就这么走进小说区，大概是想要看些虚幻不实的东西来得到藉慰吧？ 我不停地拿小说，翻页，放回书架上，拿小说，翻页，放回书架上。找不到一本能够印在意识里的书，就这么持续了十来回后，我有点受不了了，打算静下心来随手拿本书看。 坐到一旁的淡红色沙发，手里拿的是某个没看过的作者写的推理小说，作者名字有点过于简略，所以看过就忘掉了。我不晓得这本书有什么会吸引我的地方，书名没有很特别，个人也没有特别喜欢推理小说。我想，或许就把这件事情当作缘分看待也没什么不好。 当然，没办法今天就看完，我一来没有时间看完全部，二来更没有心情花时间在这件事情上。 书中讲的是在同一个城镇里的各种不同故事，用到的文字修饰也很细緻，细緻到看起来有点费力。或许作者写得很刺激吧，但我实在是没有什么感触，毕竟平时看的只有教科书而已，就连漫画都不常碰到。 即使如此，其中有一段却让我稍微停住了一下，说来奇怪，明明是本推理小说，然而让我留下记忆的却是一段在告白的情节。 「喜欢」两个字，让我印象深刻。 目光在这两个字周围徘徊，却同时也在空荡荡的心中徘徊着。 我， ──对沙媛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我……想要和沙媛在一起，想要沙媛在我身边。 羞涩的心情绵绵不绝，像是石头穿过心脏，粗糙不已但拥有足够的衝击性。 「呼……呼……呼……」 只不过是看着这两个字，就能够感到呼吸不顺，双颊的温度不断上升，没有镜子也能知道自己连肯定红到了耳朵。 我从没有想过用言语形容我对沙媛的感情，想要待在对方身边，会有这样的渴求是因为喜欢吗？ 即使交过了男朋友，这样的心态还是第一次发生在我身上。 虽然知道自己的心意，但实际的用到「喜欢」这个字眼时就让我害羞得不得了。 「啊……冷静下来，我得要理性思考………………」 冒着被图书馆员指责的风险，我说服自己讲情绪再次整理。 呜……我想，我应该是喜欢她吧？我根本谈不上冷静。 大概是今天发生的事情给了我过大的影响，导致现在的对比非常明显，对沙媛的心意比平时更加强烈的一次爆发出来。 我从沙发上唰地站起来，有些读者被我突然的举动吓到了，但我脑袋没有空间能够去在意那种枝微末节的事，将书放回去后，我快步离开图书馆，任由突然乾燥的冷空气在脸颊上乱窜，我愈走愈快，脚步愈走愈大步，就像今天早上一样。 但我不是要去找沙媛，现在也绝对没办法好好的看着沙媛。 我想要沙媛在我身边。 我想和沙媛在一起。 我喜欢沙媛。 在这样的念头回响到第三次的时候，双腿狂奔。 但是沙媛不在。 迟迟不落的眼泪终于缓缓流出，随着迎面而来的风滑出脸颊。 只因为目击她和别人出门的场景就这么伤心，这样的我或许很笨。 但喜欢的事实不会改变，所以我没办法接受。 不想接受沙媛自己和别人出去玩这件事实。 没办法接受，不能接受，不想接受，因为……因为…… 「沙媛！！！！！我………我喜欢你啊！！！！」 视线早已因为眼泪变得模糊不已，看不清楚路人作何反应，我也不在乎。 这是我的真实心意，声音沿着天空飘到了遥远的另一方，彷彿整个地球的人都会听得到。将情感一次宣洩出来的感觉很令人满足，甚至感受不到冬天的气息。 此时喜悦和悲伤交错，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无法诉说的情感让我的情绪很低落，却同时对于释放感到满足。 脸颊的眼泪是被冬风吹乾亦或者是被我滚烫的脸颊蒸发的，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了前往冬天尽头的目标。 我回头，朝着沙媛家的方向走去。选择了接近，而不是逃离。 虽然很想要模仿故事里的男主角帅气的大声告白，但这种事情凭现在的我肯定没办法正常的说出口吧？ 即使如此，我还是有我能做到的事，还是能为了自己，更加的接近自己的目标。 是为了某一天，总有一天，能够将真正的心意问心无愧的说出口，甚至希望得到好的回应。 方才乾掉的泪痕还留着，在脸颊上形成了一条无形的疤痕。 『得要变得比现在更要好。』 单纯的想法，这是为了达成目标的第一步。我突然想要在今天见到沙媛一面，所以来到了沙媛家门前。 说不上是愤怒，但确实有着放任衝动行事的想法。 「喂？紫月？」 确认自己整理完匆忙的情绪后，我迅速的打电话给沙媛，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让原本消沉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像是为身体同时注入温暖和冰冷的血液。 「沙媛啊，你现在……人在哪里？」 「咦？啊我刚回家喔，怎么了吗？」 沙媛理所当然的回答几乎击溃我的决心，我再次握紧了冰冷的手机，忍耐着让自己声音不透露出颤抖。 「我等等想要去你家，可以吗？」 「嗯……我整理一下家里，现在有点乱，你等一下再过来喔。」 即使沙媛讲出来的都是会让我头晕目眩的关键字，我还是尽量保持着平常的语气。 「好……好。」 这时我才注意到，原来夜色早已悄悄降下，为时过长的激动情绪一直遮蔽着我对外界的观察，现在终于稍稍变得冷静，已经可以进行理性思考了。虽然这么说，但想到要在这个情况下面对沙媛，还是静不下心来，汗水流满了手掌心，湿黏的感觉很讨厌却没办法控制住自己。 不断慌张的四处走动，要跟沙媛变得更加要好，实际上是要怎么做？我还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嗯……主旨就是要让沙媛开心，应该。话说，要让她开心具体来说是要怎么做…… 我就像鬼打墙重复着没有意义的问答，始终没有得到答案，最后只得到由于来回走动而逐渐痠痛的双腿，唉，你到底在想甚么啊……紫月。 只要提到这种人际关係的事，脑袋好像就会变得很不好使，尤其是喜………喜欢什么的。 看着手机，黑色的萤幕在暗夜之中显得闪亮，不清楚是来自路灯的反射还是由于空中莫名耀眼的明月，使得屏幕照的我烦躁不已。 我抬起头望着遥远的月球另一边，就算是仅仅几片的云也彷彿让天空黯淡了许多。如今即使是繁星照耀，也体会不到其中的感动。 「…………今晚的夜空称不??上美丽啊。」 「喔，紫月啊？欢迎啊。」 进门第一的看到的不是沙媛，意外的是沙媛的妈妈站在玄关上跟我打招呼。 「打……打扰了。」 原来这时候沙媛妈妈已经回来了啊？ 怎么办，刚刚才大叫出那种话，现在就遇到对方家长，好像…………相亲一样。 相相相相………亲！我在想什么啊？像平常一样毫无窒碍的进出就好了啊，居然为了这一点小事情慌慌张张的，啊，可恶。 我在心中暗自咒骂自己。 总觉得越来越不能理解自己了。无数的想法在脑力糊成一团，而且我才刚进门而已，呼……振作一点啊。 「要找沙媛的话，在楼上喔。」 对了，沙媛，差点忘记了。 向沙媛妈妈道声谢谢后，我轻快的踩着脚步，带着沉重的心情一步步踏上阶梯。 平时已经看到如呼吸般自然的布景，如今看到却彷彿不是之前的眼中的模样，有如镀上了一层悲伤的气息，再怎么触碰、擦拭，都难以抹去，毕竟是镀上去的……这不是笑话。 手碰触到冰冷的把手时反射性地将手指缩回去，我很想迅速的重整旗鼓再次尝试开啟面前的这扇房门，但一想到沙媛在里面，那个背我而去的沙媛在里面等待着我的到来，内心的纠结便会胡乱拉紧，弄得我呼吸困难。 都过了这么久了，一直带着这种负面的心情还不腻吗？ 我不禁嘲笑自己，同时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毕竟──等等要见到的是沙媛啊。 呼……很好。 「嗨！沙约………媛？」 「嗯………」 在房门后面的等着我的，是沙媛没错，却是盖着厚重棉被的沙媛。 她坐在地板上，萤幕依然亮着的手机随意丢在旁边，画面还停留在通讯录的页面。 双脚弯曲到胸口，向后仰的背部轻轻靠着床边，棉被从肩膀掉到腹部的位置，露出棉被外的纤细手指格外引人注目。彷彿心血来潮，我放松肌肉，缓慢的将她那看起来脆弱无比的左手握住，感受着熟悉的触感，一瞬间对于感受不到有其他人的温度而安心，嘴角止不住上扬。 此时沙媛白皙的脸庞上似乎透漏着不适，呼吸中依稀参杂了些不明的话语，我听不清楚。 你在想什么，这样睡当然不会舒服啦。 「真拿你没办法呢。」 即使心跳不已，我仍然把她扶到我的大腿上暂时先躺着，这样肯定比颈部悬空着舒服吧？ 刚才碰触到沙媛的头发时，我才注意到她的头发是湿的，身上也传来洗发精的香味，刚洗完澡的温暖阵阵从物理和心理上都极度靠近我的沙媛身上飘来。 这样子看的话，是不是就像是男女朋友一样了呢？ 啊！不不不，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女朋友什么的……怎么可能啊……哈哈哈。再说，沙媛大概也从没把我当过这种对象吧……大概。 「紫……紫……月。」 「咦？」 听到自己被点到名字，我像是触电一样政治脊椎瞬间打直。 我战战兢兢地往底下看去，沙媛皱着眉头口中念念有词，这里会说出刚才那个名字的人除了沙媛以外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被发现了吗？但看沙媛的神情好像也在睡觉没错。 因为她的话语，我注意到她微开的双唇。不像广告中的那般『水嫩滑顺』，沙媛粉色的嘴唇带着白色的细小裂痕，可能是天气太冷的关係……就算如此，我也不会比较镇定。 时鐘的齿轮大声地敲击，窗外的各种细微声响接连传入这房间。我的手指依然与沙媛交扣着，温暖的气息和香味在鼻腔中融合，让我激动的心情趋向平復…… 「呼…………」 OCHO。妄想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 我肯定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因为从双腿的疲累感和麻痺感非常不留情面的传上来，但是没有来到这里的记忆，没由来烦躁的心情令我感到十分难耐。 彷彿是沉默地接受了这个现实，我朝着老旧跑道的另一侧前行，跑道比眼睛认知到的还要宽阔，走起来像是脚步被强制缩小了那样，花了我不久时间才终于离开跑道。 偌大的操场上就只有我一个人独自走着，却听得到从不远处传来的喧闹声。 意外的是，如此宽广的平地，迎来的凉风却少得可怜，仅有偶尔的轻风将衣襬微微吹起，覆盖在皮肤上的空气也让人感受不到半分的凉爽。 慢步离开所在的操场，正想朝着那阵喧闹声前进时，我才发现刚刚踩过的跑道不是常见的红色和白线，而是十分黯淡的深灰色，司令台的磁砖也是稍浅的灰色，和周围的绿木交织出了诡异的氛围。 但是，不知为何，我意外的没有感到意外。这里和平常所见的种种异样，对我而言，彷彿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物，心中没有说不对的声音。 楼梯显得残破不堪，像是每走一步就会有一片水泥从角落脱落，一旁的扶手也一样，不是脱落，就是生锈，空气中布满着灰尘，处处表现出古老的味道。 这里的一切都不可思议到令人认为若没有感到不可思议还比较可惜的地步。 转过楼梯，走廊上的灯光闪烁不定，悬疑片那般的音乐几乎要从背后传来。 但是，整齐排列的教室仅有一处的灯光亮着，充满着欢笑的气氛和顏色，和其他处形成了不可忽视的强烈对比。 「嗯？」 下半身在此时突然感受到了衝击，而且是个若有似无的柔弱衝击，从底下抬头仰望着我的那双眼好像在哪里看过，一股熟悉的感觉在我眼睛深处產生。 「喂喂～不是叫你不要跑出教室了吗？」 从教室门口走出一位带着良善面孔的成年女性，穿着围裙的她用半笑着的语气讲出这样的一句话，应该是对着我面前的这个小女孩讲吧？ 「沙媛～～～！」 咦？我吗？ 另一名女孩从教室跑出大叫着我的名字，原来她认识我吗？不对，我应该要认识她吗？ 我再次往下一看，一直盯着我的那个小孩有了点反应，几乎和我同时被那声音吓了一跳。 嗯？这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 这种事情会发生吗？ 这小孩或许是看到我露出怀疑的表情，突然拉住我的手对我说：「沙媛！」 我指向她的鼻子重复了一次：「沙媛？」 她开心的猛点头，眼神好像小孩子看到整桌的饼乾糖果那般的充满闪亮的反射，嗯……她本来就是小孩子。 从服装看来大概是小学生吧？ 原来如此，我是遇到小学时候的自己了啊。 我跨步跟在小沙媛（暂定）的身后走向亮着的那间教室，跟在这么一个小小身影后心情实在是很奇妙。 站在门口的那位老师，大概是美术老师吧？她看到小沙媛终于回来后，顺手的把她抱起来，忧虑的神情里似乎没有我的影像。 原来看不到我吗？被抱着的小沙媛挥着手向我招呼，要我跟着进去教室。 教室的桌椅明显的比高中的矮了很多，空气中充斥着蜡笔的塑胶味。让我想起小时候常搞的家里都是这样的气味。 我环观了一下这间迷你的教室，除了三两个小孩安静地在看书之外，其馀的都走来走去，大声地分享着自己画作的箇中奥妙。终于被放下的小沙媛带着我走向一张没人的桌子，拿起一张图画纸，手臂大动作地往椅子的方向挥动。 「坐这里？」 「嗯嗯。」 不愧是小时候的沙媛，我居然能理解她想表达什么，超厉害的。 她在我坐下去的下一个瞬间就鑽到我和桌子中间，在我的腿上拿起一旁的蜡笔开始把白色的图画纸涂成各种诡异的顏色了。 先不论这样坐这会不会很热，比起这件事，我比较在意她在别人眼中是怎么样的，如果是浮在空中的话应该会很糟糕吧？毕竟目前好像只有小沙媛能够看得到我而已。 我一会陪她画画，一会帮她拿放在原处的橡皮擦，看到这个「我」这么开心，我好像也感到了几份欢喜，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国小的我也是这么地和同学玩的吗？ 也难怪那时的我会变得这么消极。 苦涩和欣慰结合在一起，我对于这样的情景稍感不适，却又同时感觉得到温暖。 我微笑的看着腿上背对着我的自己，在现实中的我，大概也是如此背对着我的吧？ ──此时，周围的欢笑声突然不见，一瞬间只剩下惊恐看着我的小沙媛和虚空中贯彻脑袋的无声。 不好的预感在血管中鼓鼓躁动，即使隔着外套也能够感受到小沙媛那疯狂跳动的心脏，和我的心脏同频率地运转，为对方交互着引起共鸣。 我反射性的抱紧小沙媛，但是，地板开始塌陷，水泥块和桌椅从空中坠落，突如其来的攻击方向让我措手不及，松开了小沙媛的娇小身躯。 整个人面朝下地摔在已经分不清楚是天花板还是墙壁的水泥墙上，身体各处都传来痛楚的警报，在大脑中不停地广播，头好痛…… 右侧传来微弱的呼吸声，模糊的视线里映照出白色制服的身影，传来的呼吸声中带着些许的痛苦。 可恶。 我将手臂全力往右边伸直，伤口在此时明显地告诉我它们的准确位置，小沙媛的惊恐神情在眼中循环播放，极度的痛楚让手臂不停发抖。 可恶。就只差这么一点了啊…… 小沙媛用最迫切的眼神看着向她伸去的指尖。 瞬间，整个视线朝着逆时针方向开始旋转，并且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出现游泳池那般多的水，填满整个空间，到最后就连空间的概念也失去，头晕目眩的感觉强行被身处水中窒息感给压制下来。 水和伤口结合，这使我全身剧痛且不由自主地开始大叫，嘴巴张开的瞬间却又使无数的水灌进喉咙里，可恶！ 无数的气泡上升并挡住了我的视野，原本小沙媛所在的位置变成了紫月的模样。 「沙媛！！」 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紫月像是方才想要抓住小沙媛的我一样，朝着我的方向全力的伸长了手，我也对应这座出一样的动作，就在肩膀近乎脱臼的时刻，温暖的气息从指尖传来，顺着血流，让全身都感受到了这一丝的温暖。 紫月手掌的温暖渐渐包覆我的身体，我们两个的手指互相勾着对方，紫月的微笑宛若圣母那般地柔软，我从未看过她露出那样的表情。 ──但下一秒鐘，更强大的水流朝着我的方向撞来。 可恶，这算什么啊？此时却已没办法张咒骂着这一连串的荒唐事件。 朝着我撞来的水流比起原先身处其中的水还要更加冰冷，彷彿会流动的冰柱不停的一样的砸在腹部，短暂勾着的双手，转瞬间便相隔十公尺远，过于冷冽的衝击几乎让我的呼吸停止。 逐渐模糊的视线中，我只看得见紫月远去的身影，和带染着血色的海水。 伸出的手再也没办法出力，知觉也从末端开始散发出去，只能任凭向后漂浮的阻力摆弄。 「紫……月………」 「啊！呼……呼……」 我像是被甚么东西吓到一样，从躺着的姿势弹起来，并抓住了最近的物体。 还没完全睁开双眼，就能感受到从太阳穴贯穿到颈子底部的痛楚，头部沉重的感觉很异常，像是灌满了水一样，左右摇晃时就会出现恼人的高频率蜂鸣声，而这让我无比难受。 「咦？怎么了怎么了，做噩梦？」 情急之下抱住的物体不仅说话，还传来反弹的触感，熟知的气味也随着风扇的转动飘来。 是紫月的声音…… 好像很遥远的声音，同时也有种很久没有听到的错觉產生。这是为什么呢？ 「嗯……大概吧？」 「咦～梦到什么了？」 对啊，我梦到了什么让我吓成这样的了吗？ 全身还冒了多的夸张的汗水，黏在背上的感觉让我感到些许不适，行动也变得很有障碍，明明是很凉爽的天气，应该是不会流汗才对。 「不知道耶………」 我把头转向声音的来源，手臂可以感到逐渐的加温。定睛一看，我才发现自己的手绕过了紫月的脖子，转过来的眼睛对上了紫月左右飘忽的双眼──在抱紧彼此的距离。 这这……这是怎样？ 紫月近乎深红色的脸颊和布满水分的粉色嘴唇在极度接近的距离内呈现，填满了视线中的每一个角落，是实际上的「眼中只有紫月」。 带着紧张的双眼充满水波……好可爱。 等等，我在想什么？ 紫月在阴影之下若隐若现的锁骨让我不知道眼神要往哪里摆比较好。彷彿看得到两个人口中呼出的热气于空中互相交扣，在彼此的脸上轻轻拂过。 紫月就这么微开着双脣直直的盯着我，啊啊，你……你也说个几句话啊。 「……………」 「………………………」 咕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紫月的嘴唇逐渐地接近，不对，是我在接近她的嘴唇吗？ 终于要亲上来了吗？不不，终于是什么意思啊？ 听得见她吞口水的声音，甚至能听见她心跳的声音，又或许是自己的心跳声，我无法分辨。 「…………………，嗯，……………………」 「………………………………………………………………………」 我像是掛在紫月的脖子上一样地看着她。卡在我和紫月两个中间的空气肯定很可怜吧？同时被两颗不停鼓动的心脏加热，还逃不出这个地方。 「「……………………」」 「沙媛！你要吃饭吗～」 「「呃啊啊啊！」」 由于停滞的时间过度安静且紧绷，门外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们两个同时大叫。 我打直身子坐起来往后跳，手臂以秒速七百的速度离开紫月身上，像是做坏事怕被大人们看到的小孩一样。 我应该没有做坏事吧？ 心脏维持着刚刚那个速度，但已经听不到远离我那属于紫月的心跳声，也感受不到她的体温。 「沙媛，里面怎么了吗？」 大概是刚才那声双重大叫惊动到妈妈了，她用稍显担忧的语气对里面这么说。 「啊啊，没事没事，哈哈哈。」 明明没有做出任何违反良知的事，大声讲出「没事」时却有种蔑视良心的罪恶感，这……不妙啊。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能感受到不时从背后传来的视线，而且还是偷偷瞄过来的害怕视线。 「这样啊……」 即使似乎还带着点疑虑，但听得到脚步声慢慢离去，这样大概是走了吧？ 连脚步声都听不见时，整个房间又再次回到了方才的寧静，只剩下容易忽略的风扇转动声，和两人暂缓的呼吸。 紫月…… 看向她时，脑中出现了我们之间的地板逐渐拉长的错觉，一道苦涩的味道闪过心扉，甚至带着「苦涩」的字样，但是却多了篤定的感觉。 说不上是为了什么而如此，但看到面前的紫月低着头却又不时的向上看的表现，想到紫月一直不会改变的模样就会感到安心，这还真是莫名其妙呢？我猜，这傢伙大概又下了甚么诡异的决心，才会如此突然的打电话给我，说出这么一句「想要来到我家」吧？ 虽然想劝她说，你也稍微给我有点进步好吗，这样子跟她讲。 即使内心仍然有着些许黯淡，不过……现在就靠着这份欣慰的心情继续撑下去吧。 「游戏和动画里常常会在特定节日里出现很夸张的剧情呢。」 差不多又过了一个月后，我一副若有所思地在回家的路上向身旁的紫月提起这样一件事。 温度像是在几个星期前就抵达最低点，没有再变得更冷，当然也没有会下起雪的可能性，一直以来嚮往雪中追逐的场景，今年看来也不会完成了啊…… 毕竟是个青春年华的女孩，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啊。 「咦！？嗯，嗯……」 紫月的「咦？」有些过度大声，虽然不正常的紫月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还是会引起我的好奇。 「游戏和动画里在特定节日里常常会出现……」 「唔！」 「特定节日……怎么了吗？」 「唔！」 猜对了啊。 我稍微带着捉弄的眼神盯着面前极度慌张的紫月，她低着头的样子让我稍微联想到小狗垂着耳朵的模样，脸部肌肉也禁不住为此而放松。 稍微用了一下删去法想猜猜看紫月到底在想什么，结果一下子就中了，算是在学校所学的实际应用吗，如果是的话还真是认真啊，可以这么自然的应用知识。我不要脸地稍微夸奖了一下自己的上进心。 不过话说回来，紫月你还真好懂啊，别为了我轻易下降难度啊。 「姆……你刚刚是故意在捉弄我吗？」 好像是注意到我轻佻的语气和嘴角，紫月的脸布满着不甘心和难为情的嘟起嘴来瞪着我，明明身高是差不多，紫月的视线却好似向上的仰望着我，是错觉吗？ 「哈哈，抱歉，你的反应太有趣了，一不小心就……」 紫月一点都没有说服力的撇开头去。 「那根本就算不上是理由吧？」 我们两个走路回家的时光总是在这样的对话中飞逝，学校的一天也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结束，就算彼此回家后都还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不知不觉中，却已经把这样的行程当作了一天的尾声──这样啊。我像是要理解些什么似的望向巷子的尽头，一天比一天提早降下的夕阳早已不见踪跡，只剩下紫色的光晕残留在云层之中。 身边这个连生气起来都半吊子的紫月，总有一天…… 「沙媛？」 突然的呼唤打断我的思绪。 「怎么？」 紫月指向自己的眉间，用力的皱起眉头。 「我才要问你怎么？神情突然变得很凝重喔。」 「嗯……」 不晓得耶，你觉得会是怎样呢？小沙媛？ 我想起几个星期前梦到的那个依旧天真的「我」，还没被现实衝击的「我」。脑子忽然空荡了一阵子，像是地板瞬间下陷的不实感。心脏的跳动掉了一拍。整个场面安静下来，往常的对话停止了，「担心」的字样漂亮地呈现在紫月的脸上，迎面的冷风再怎么吹打都不能让它剥落，这反而让我感到窝心。 「……」 「那……那个！」 紫月的语气突然变得郑重，一直沉浸在蓝色背景里的我被这没有预警的高声呼喊稍微惊讶了一下。当我再次看向她的双眼时，其中即使还残留着一点疑虑，但已经明显换成了意义不明的决心──真是有你的啊，紫月。 「今年的圣诞节，一………一起过吧？」 起先还很有气势的，到了后半段就弱掉，这小傢伙还真是贯彻始终呢，想这样辗转反侧的不会很累吗？换作是我大概没这种能耐。我刚刚又意外的发现紫月的另一项才能。 「可以请你再说一次吗？我听得不怎么清楚。」 「圣诞节……一起……」 还是跟刚才一样只听得到「圣诞节」。 「抱歉，还是不太清楚呢。」 即使这么说有点对不起这个认真的紫月，但她的反应果然很有趣啊。会这样想的我是不是变的有点坏心眼？但这次有忍住不显现出好笑的样子，应该是不会被发现拉。 「约约……约会吧！」 这次我总算是听见了，却听不太懂。 「咦？约会，和我吗？」 她的肩膀呈现完全垂直的状态，转角处形成了天然的峭壁，就算衣服再怎么厚也看得出她极度紧绷的程度。颈部也是下垂，不，已经不是下垂的地步了，居然能在自己的上半身如此自然地製造出三个悬崖，不愧是紫月啊。 「啊啊！不对，嗯？……呃……对。」 果然还是这样的回答吗！ 「当然可以啊。」 ……你给我讲的俐落点啊。 总之，那天后来发生了怎么样的麻烦事情姑且先不提，时间到了下个星期五，也就是所谓的「圣诞节」的前两天，班上的气氛似乎从早到晚都闹哄哄的，自己的班上有没有班对我不清楚，但内容基本上都是在讨论明天要去哪里玩啊，约谁一起去啊，这类型的话题。 到处都是欣喜的气息，就算老师已经进班开始上课了，不免还是听得到此起彼落的私语，桌椅似乎晃动敲击磁砖地面的声音比平常还要频繁。 包括了坐在前面的紫月，她正一脸烦恼的趴在椅背上，时不时地看着远方叹气并发出难以理解的丧气声。你好歹也是个女高中生，别让脸颊就这么摊在椅背好吗？ 「今天又在烦恼那件事啊？」 「嗯……」 紫月轻轻闭上双眼，儼然是个忧鬱少女。 「我不是早就答应你了吗？」 「不是那个问题啊……」 「喔……」 昨天明明都还好好的，今天到了学校就开始闷闷不乐，不管问了几次也不想告诉我所谓「问题」是什么，一如往常的很难搞啊…… 「吶，沙媛。」 紫月从奇怪的角度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话的语气却没有一点不对劲。 「怎么？终于要跟我讲了吗？」 「其实啊……」 「其实？」 哦？终于要跟我讲了吗？ 虽然有预感紫月这次肯定又是为了无关紧要的小事情而烦恼，但毕竟是朋友，能把什么话都说出来当然是好事，我忘了是哪部游戏讲过类似这样的话了。 紫月一边发出「唔唔～」的声音，一边利用椅脚的不平衡疯狂敲击地面。喂！你给我安分点，我看得出来你很焦躁！ 我压抑住总是会忍不住要斥责她的舌头，等待她把要讲的话讲完。 「我……还没有想好明天要去哪里？」 「……这样啊。」 哎呀呀，果然是这样吗？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我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她再次安静的趴回去椅背，双眼无神地看着远方，接着── 「啊啊啊！！！！」 「你给我冷静一点。」 紫月突然紧紧抓着自己的头站起来大叫，吸引了班上大片的目光，同学之间的喧闹顿时消失无踪，无声地看着我们两个表达出疑惑。喂，别把我也拖下水啊！ 也是啦，一个安安静静的女同学突然发起疯来开始大叫确实是挺引人注目的。不过在我眼中好像已经不第一次了，我无奈地敲了下她的头要求她安静点。 紫月已经完美的继承了我的角色了吗？ 真是个敬业的女孩。 不知不觉中，喧闹声早已再度返回教室，眼前的紫月也乖乖地坐了下来。 「呼……总之……星期天早上十点我会去你家，等着吧～」 紫月用无力的语气这么说着，大概是只用单边的嘴巴讲出来的。 「你这个宣战还真是逞强啊。」 冬天的雨既冰冷又短暂，一股挟带着气体冰块的风大肆吹进房门，我不禁讚叹大自然的力量，希望大自然会因为我讚叹它而让着房间变得更加温暖。 「啊～又下雨了。」 昨天在上学途中的时候就稍微下了一次，细小的雨滴被风吹在皮肤上的感觉有些刺痛，即使拿着雨伞也没什么效果，雨滴总是会从不同的方向窜进伞内，但不撑着伞的话身上的衣服，尤其是围巾会把掉在上头的水珠扎扎实实的吸进去，这么一来就一点保暖作用也没有了。 进到相对温暖的教室时，又会因为太舒服而在上课时昏昏欲睡，嗯……虽然不是只有这个原因就是了。 我看着起雾的窗户，想到明天就是圣诞节了。 今年要过圣诞节吗？和紫月一起。 她似乎很在意明天的行程，毕竟是她想我提议要出去「约会」的啊。如此一来，规划行程的任务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落在她身上。 「明天，会下雪吗？」 我躺回温暖的被窝里，听见路人踩着会让水花溅起的脚步声飞快的路过，明明窗户一直都关着，那脚步声却莫名的清晰，真亏这个人有这样的兴致在这种天气中跑步。 一般来说，女性和女性出去的时候会用「约会」这个词来描述吗？这种事情我一直都不甚了解，但紫月提到这个此时似乎都会很激动，或许有可能是个很特别的字吗？ 不过反过来仔细思考的话，紫月一直都很激动啊？ 我拿起手机，找到平常在用的那个通讯软体。 「约会，我很期待。」 不久后，就在手里还握着手机的情况下很不像样的睡着了。 天气一如以往的冻人，没有保护到的手指即使在口袋里依然不停瑟瑟发抖。 隔天十点整，我走出家门，照着两天前紫月想我宣战的内容准时离开家门。不用特别前往某处的感觉真的很舒服，天气这么冷的情况下要我走到车站也是极大的煎熬，我在心里默默感谢紫月的用心。 想到紫月就在门后，我稍稍感到不自在，把门上的小小反射面当作镜面，原本冻僵的手伸出口袋，检查自己的衣襬有没有皱褶，把自己的瀏海还原到好看的状态。 啊，我这是什么表情啊？ 发现看见镜面上的自己正微笑着，脸部肌肉放松到夸张的地步，像是冰块在热水中逐渐融化那般的放松。 我赶紧摆出稍微严肃的表情。平常的我会这样子吗？要是被紫月看到就糟了。 预料着她会在面前等着我，抢着比我还要快向对方打第一声招呼，或者是其他没有意义的举动。 但是── 「？」 紫月没有到。 过去她也迟到过快半个小时，但我没有想过还有这个可能性，突发事件总是会令人难受。 我拿起手机，打开昨天的通讯软体想要催她快点起床。 「咦？」 然而，昨天的讯息没有预料中的「已读」…… 心中的不安在冬天的海洋中默默啟航，不好的预感逐渐放大。 这对于一直以来都会在我传讯息过去的第一秒鐘读过，在一分鐘内回答我的那个紫月来说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对于一般的高中生也是如此。 我抬头起来看向阴暗的灰色云朵，冬天的气息从稍微张开的双唇趁隙而入，口中吐出的白烟逐渐弯曲上升，我分不清楚是它本身弯曲，抑或者是我的视线扭曲。 「打电话。」 我用想到的言语强迫自己执行动作，暂停心里的惶恐不安。 话筒传来的接线声持续重复。 一次。 两次。 三次。 ──只听得见自己的喘气声。 「可恶。」 咒骂声还留在原处，脚步便衝了出去。 这傢伙，连看都没有看讯息是怎样？为什么都不在约好的时间来？上次也是，这次也是，每一次都让我等。好玩吗？打电话过去为什么不接起来啊？突然搞自闭了吗？ 可恶，好累，大腿已经开始痠了，侧腹…… 「啊啊啊啊啊！！」 我大概是受什么热血少年漫画影响，喉咙不自主的发出吼叫声。 冬天的气息逐渐从我身上脱落，口渴的不适感从喉咙底部传来的刺痛感明显可知。 可恶，你可别出什么事啊，因为…… 紫月家和我家的距离不算远，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但现在没有时间管是幸运与否了，呼……呼……能到这里真是太好了。 我不顾跑步后突然停下来的头晕目眩和倾斜而来的视线模糊，就这么扶在墙边强制自己定睛往紫月家的方向看。 「紫……紫月。」 我踩着不稳的步伐，往那半掩着的门口前去。 「紫月！」 我「砰」的一声甩开没有关好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倒在玄关的紫月。 心里的恐惧油然而生，但身体却代替我那不争气的大脑行动，二话不说的把紫月抱起，走向紫月的房间并把她安置在床上。 「好，在这里就有光能看得到了。」 我稍微调整一下心情再次看向面前这个倒在床上的紫月。 身上穿着外套，脸上还看的出上了一点妆，这是……要出门的时候倒下的吗？ 紫月的脸颊泛红无比，即使在睡梦中也深锁着眉头，呼吸比平时还要快速。 手指试探性的往紫月的额头伸去。 「嘖，果然。」 虽然这摸起来很温暖很舒服，但现在这种事情不是重点，得要准备先什么才行，但我毕竟很久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对于之前的发烧也没有记忆，动画里面的话…… 「毛巾。」 我为自己记忆力的贫瘠瞬间感到失望，但是，有总比没有好，毛巾和热水吗？还是毛巾就好？ 「呜…………」 「沙……沙媛。」 「啊！」 背后传来的稍显虚弱的呼叫声，可能是刚才搬运的过程中弄醒她了吧？ 紫月看着我慌张的身影左右晃动，伸出的手在空中还没甚至就坠落，像是飞机试飞没有成功那样。 「你……来了啊。」 她的眼神带着欣慰，即使她躺在床上也感受得到带着喜悦。 看着她微笑的脸，那张带着纯真微笑的脸，我本应跟着她感到欣慰的，内心也确实为之心动，但不知为何── 一把无名火从心中燃起。 「你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我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气外洩，压低着嗓子这么问她。 「嗯？昨天哦，嘿嘿。」 哦？昨天就开始了啊……哦？这样啊…… 「你是笨蛋吗？！」 「咦？！」 「不过是个圣诞节而已，你肯定是在外面淋雨了吧？」 紫月没有回答，原本就因为生病而很低沉的精神状况，在被我的盛怒这么一吓后，她连头都抬不起来，或许我太过激动了，或许这么做会让她病情加深。 但是我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俗称的理智线早已像保险丝一样烧断，烧到两个连接点都没有半点残馀的线了。 「对吧？明明只是个圣诞节，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这一点都不值得啊！你啊！给我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反省，真的是，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认真，搞不懂你耶？」 我不记得我此生有这么大声的讲出这么多话过，不过既然是必要的就别在乎这种多馀的事了。 深深换了一口气后，我正转身想要去拿毛巾和热水时── 「才不会不值得……」 衣袖被一隻虚弱的手抓住，有气无力的力道足以令人心软，再次面向床上的紫月时，她维持着低着头的模样，另一隻手紧抓着床单，双肩微微发抖。 沉闷的敲击声伴随着一瞬间的闪光，落在了棉被上。 「紫月？」 坐着的她抬起头来，双眼带着两行泪水，刻划在脸上的泪痕不停的刷洗。 就这么一转眼，拉着衣袖的那隻手用力一拉，让我整个人倒在紫月的身上。 「！」 「这才不是什么不值得的事情！」 紫月的身上的味道充满鼻腔，我第一件注意到的事居然是味道啊？ 下巴落在她的肩膀上，视线所及满满的都是紫月，还有味道……不对这个已经充分感受到了。这这这，好害羞啊！ 紫月温热的身体直接贴上来，体温逐渐被如此高温同化，不对，是溶化，我到底在讲什么啊，而且摸起来还很柔软…… 此时我的脸颊一定比她的额头还高温，我的额头肯定也比她的额头高温。 「因为……因为……」 当我已经完全忘记要讲些什么的时候，紫月毅然决然的开口说话…… 不要在我耳边讲话啊啊啊！ 即使对于紫月的话语很在意，但她吹出来的暖气，直接送进我的耳朵，耳朵从底部开始感到搔痒，到最后变成了酥麻的水流直接流入体内……我真的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吗？ 不论是柔软的触感、温暖的香气，还是耳边的热风，每一个都让我不想……无法逃离紫月的身上，内心的纠结即使存在，我也没有半分想要解开的意思，现在的我就是这么的奇怪。 「我喜欢──你啊。」 「噫！！」 「嗯…………」 这傢伙……刚刚说了什么吗？ 是说喜欢我吗？喜花？习惯？不管那个都很奇怪啊？不对，原来是奇怪吗？啊啊，天啊。 「你……你……」 我看着再度倒下去的紫月，发觉自己还坐在她身上，让我赶紧从床上跳下来，但双脚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 索性整个人躺在地上，本来想要藉着磁砖地面降低温度的，不过，就算将整个脸颊都贴在地面，也降低不了体温。就算降低了体温，也冷静不下来。 地面从远方穿来柏油路的震动，低沉的车声和空气流通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互相交替的情况听起来格外吵闹，和我的心脏一样。 「到底是怎样啊……」 我透过树叶的阴影看到窗外的绵绵细雨，绿叶早已不復见，紫月的热情却延续到了现在。明年绿叶还会再次冒出，但是，我到那时能够冷静下来吗？ NINE。交流 「呜呃呃……」 全身痠痛到呼吸时腹部会痛，从太阳穴传来大声的警，彷彿意识随时会就此飘散。但是在痠痛底下散发出通体舒畅的快感，这让我感到极度的不协调，同时感到舒畅和痠痛我还是第一次呢。 看样子大概是原本发烧的痠痛已经消除掉了，可是单纯的肌肉痠痛却还残留着许多在体内，我是这么猜想的，但实际上一样是痛得要命，就连手掌握紧都没有力气。 睁开眼睛之前我就完整的体会到难耐的痛苦，所以我打算就这么继续闭着眼，不去在乎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学校的话……算了。 「唔？」 右侧传来一个稍微被吓到的声音，我也被吓到了，那声音好像是刚好传来要逼我离开安稳的睡眠一样，使我不得不睁开眼睛查看那声音的来源。 「紫月，你醒了吗？」 伴随着硬是张开紧紧黏着彼此的两边眼皮的痛楚，第一眼看到的是── 「沙媛？」 由于心中的疑惑过于强烈，我的嘴巴不自觉的就说出自己的疑惑。 咦？沙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还有，我是在床上吗？我现在才感受到背后的反弹力道和棉被带来的热度，恍然大悟现在的所在处。问题又多了一个，我是什么时候到房间的？ 柔和的光透过窗户从外面照进来，外头的日光告诉我已经不早了，上头的几个带着暗蓝色的玻璃透漏着夜晚即将到来。真是奇怪，上一秒鐘明明就还没有到中午啊？ 「哇……」 我对于眼前的情况感到惊叹，口中不禁呼出感叹的字眼，却因为刚起床而显得有气无力。 「我想说你大概快醒过来──怎么了吗？」 或许是看到了我莫名讚叹的神情和撑大的嘴巴，沙媛停掉了自己要说的话。 「啊不，只是觉得起床第一眼就看到你有种很神奇的感觉而已。」 听到我的这番话时，沙媛明显的动摇了一下，原本不怎么上扬的眼角现在却不停地上下颤抖，眼神也从稍显懒散的模样，变的激动异常。 「咦！」 「？」我稍微担心的看着她奇怪的反应。 「你你你……你怎么还讲得出这样的话？」 激动的沙媛用她那看样子没办法稳定住的指尖指着我的鼻子，口中用超级高的速度重复讲了好多次的「你」，看着眼前的沙媛，我想我的疑惑已经不只是问她就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但果然还是很好奇到底是怎么样才会异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啊。 「为什么这么说？」 「咦？」 「咦？」 沙媛和我面面相覷，对于彼此的问题感到无比困惑，用的是彼此都懂的语言，对于交流却有着明显的障碍。 此时沙媛好像是了解到了什么，双眼失去刚才的光彩，突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大腿。 「你这傢伙，该不会全忘了自己说了些什么吧？」 就算你这么说……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记得自己有没有忘了什么啊？」 我可是连忘记的过程都忘记了喔，换句话说，我甚至不记得自己跟她讲过些什么特别的话。 「……哇啊啊啊！亏我还准备好了的啊！！」 唔。 她好像在生气的样子耶。 沙媛突然抱住头，仰望着天花板这么大叫，好像我之前在街上做的那样。 突然大叫的沙媛啊……似乎好久没有看到了，她刚来的时候好像依稀有过这样的一段时间，每天都很激动，就像现在这样，我就在如此不合适的地方重新燃起了怀旧之心。 「你说准备什么？」 「唔，每……没事。」 但你很明显的不是没事的样子喔，沙媛同学。 我坐了起来，仔细想要端详旁边这个从刚刚就一直逃避着我的眼神的沙媛，但每次想要好好看着她的脸时，她却会直接把脸转向另外一边，像是逃避不想吃青椒的小孩子一样。即使她躲的开视线，但脸上的淡红色却像水彩一样染开到耳朵后方，想要压制住伸手去触碰的衝动真的很困难。我姑且也稍微将手背平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头，嗯，果然也是热的啊，还有，沙媛真的有够可爱的。 「喜欢我什么的……真是的。」 半背对着我的沙媛嘴里嘟噥着一些话。 「你说了什么吗？」 「啊……没什么，哈哈哈。」 「嗯……」 沙媛的演技一直都这么差吗？ 我的情况安稳下来了是很好啦，但眼前的沙媛明显的很不安稳，难道是被我传染了吗？ 「咳……总之呢，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像是要告知我刚才那段时间只是场闹剧，沙媛轻咳了一声。 「首先，呃……你想要喝茶吗？」 「好啊。」 原本端正坐在椅子上的沙媛起身来，离开了房间。 这就是你要问的问题吗？为什么要搞得这么正式呢？我看着沙媛离开的背影，脑中浮出不少像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 今天的沙媛慌慌张张的，明显到连我都看得出来，举手投足之间却藏着一股欢喜，我这样算是完成「让她更开心」的任务了吗？ 好像忘了些什么啊……让她更开心……开心……我倒在玄关，然后…… 「啊！」 「紫月？怎么了？」 「今天是──圣诞节吧？」 「是……这样没错啊。」 「那……我们的约会，怎么办？」 「噫！」 门外从厨房的方向传来奇怪的声音，大概是沙媛的惊吓声吧？有蟑螂跑出来了吗？不对，我倒是还没在自己家里看过那种东西。 几秒鐘后，房门再次开啟，接着是沙媛喘着气脸红的模样，双手拿着两个茶杯，放到书桌上时还有些微的水滴溅出，白色热气从杯口窜出，那大概是这个房间里最冷静的东西了。 「我……我想起来了，我就是要问你这件事。」 「喔！你是说约会的事情啊。」 「唔。」 「…………」 沙媛突然肩膀震了一下，脸红的情况没有消退的跡象。但另一方面，坐在床上的我也是不惶多让。 为什么看到别人这么害羞，自己也会不自觉的感到羞愧啊？呜啊啊啊！ 「紫月你……为什么会发烧？」 她终于在几十秒后恢復镇定，率先打破我们之间的沉默和无声的激烈心境转换。 「我星期六的时候出门了一下，结果回来的时候发现开始下雨了，那天没有带着伞，所以就这么淋着雨跑回来了。」 我回答出自己努力回想出来的答案，刚起床再加上大病初癒都让我的记忆非常模糊。 「嗯……跟我猜想的一样。」 即使看着我的眼神依然恍惚，沙媛姑且变得比较像是以往的沙媛了。 「以后不准再做这样的事了，ok？」 「可是当时我没办法回来啊。」 想起在车站里看到那不大不小的冬雨降下时，袜子充满湿气的那种感觉真的让人很讨厌。虽然先后顺序不太记得，但不适感确实存在过。 「不管，你就算打电话叫我过去给你雨伞也好。」 「咦………」 「听懂了吗？」 沙媛像是个妈妈一样，用力的叮嘱我这种事情，让我的脸上產生了一抹温暖的微笑，但我忍住不让她发现，害怕她看到时会觉得我在嘲笑她的担心。那样子不管是对现在还是之前的沙媛，大概都不是件好事吧？ 我半开玩笑的问了她延伸的问题。 「意思是，不管我在哪里你都会送来给我吗？」 我故意用轻佻的语气这么说，以确保那不认真的心情能够传到她那里。 「咦？唔……嗯。」 而我可以从她那晃动到不行的上半身看得出来──我绝对没有传到。 你不要这么害羞啦，我会没办法承受的。 每次只要沙媛表现出她反常的羞涩，我就会察觉出自己说出来的话非常的难为情。却也会同时对感到害羞的她为之倾倒到不知所以然的地步。 「啊对，说到这个。」 再度沉默的气氛迫使我想到这件被遗忘的事物。也就是我会出门，然后被雨淋到发烧的主要原因。 我毅然决然地离开躺了一整天的温暖被窝，冰冷的气息比想像中的还轻微许多，不如说冷空气接触到肌肤时反而带给我解脱的舒适，原先黏在皮肤上的汗水在空气中瞬间蒸散掉。无法分辨出是因为门窗都紧闭着，还是一位比平时多了一个人的缘故，有或者是都有。 绕过坐在椅子上的沙媛，并将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来的一个小盒子拿给她。 「这是……？」 「礼物，圣诞礼物。」 那是个包着粉色包装纸的小盒子，上头有白色的纹路做衬，绑着的黄色缎带颇有圣诞节的气氛，我是这么想的，包装和缎带都是店员帮忙弄的，我也只有像这样评论的份。 面前拿着包装的沙媛，她的手紧紧握住包装盒，让我有点担心盒子会就这么破掉。由于我现在站着，看不到她既低着头又坐在椅子上的表情，不过，多多少少会有些感动吧，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自信，但我觉得如果是今天的话，可行。大概。 心情就在她拿着盒子的短短几秒之内闪过无数起伏，一直到她回答我的那一刻。 「这个……我还不能收。」 「咦？为何？」 沙媛向上仰着脖子看着我，直视着我的双眼充满了热血，眉宇间表达出了充分的认真。既使如此还是很可爱。最后一个不太对。我没有觉得她要回绝我的心意，毕竟好像有话还没说完。 「紫月，我们再出去一次吧！」 沙媛的一隻手紧紧握住我的右手……还是左手？ 柔软的触感与先前摸到的都不一样，不只是柔软，更带着一丝的温热与紧张，好像手掌的血管彼此要接起来一样，光是从手心就能碰到沙媛的心跳。 我看到接在一起的两隻手，幻想就在潜意识里高速產出，压制住那些能够唤醒自己的话语。 「下星期！好啊，就下星期好了！」 发梢在眼前跳动着，淡黄色的沙媛正兴奋无比的讲出自己脑中想到的话语。 「然后，我们在那天一起出去玩，一起挑礼物，你选一个你想要的，然后……然后交换礼物！」 看到这样的她，怎么说……算了。 「嗯，好，就这么办。」 空着的另一隻手再次把她的体温老实地握住，想要就这么将这份热度留在身体里，三隻手，然后是四隻手，感动的呼吸让我无法分辨自己和她的交界，融合在一起，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不愿放手，一松开便会需要面对现实的冰冷。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的温暖，而我不想要就这么将它和她拱手让人。 「你在哭？」 沙媛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都还要细緻，提醒着我。 我才感受到眼睛流下的液体，感官都跑到手掌去接收养分了吗？我不禁嘲笑自己的小题大作。留在脸上的泪痕乾涩地刻划，但不是印象中冰冷的水，而是温热的。 「这是愉快的眼泪。」 接着，沙媛的微笑再次迷倒了我。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下个假日。 日子总是在我不清楚的情况下溜走，甚至让我怀疑时间就是设计来让人追不到的，假如真是这样，又能怎样呢？其中当然也不排除我一直期待着假日的可能性。 我看着远方微微的日光透过云层照射进来的景色，虽然是很美，但我始终对于这种事情没有感触。 是不是多少有些可惜呢？ 「紫月紫月！」 熟悉的声音叫着熟悉的名字。 「用跑的很危险喔。」 我接下那握着无形接力棒的手，将冻僵的手轻轻牵起，嘴角不自觉上扬，明明戴手套就好了啊。 「没事没事。」 我没看过有人连续回答两次一样的叠字句型，沙媛最近是迷上这样讲话了吗？ 冻僵的手包覆住我，我知道自己的手很温暖，毕竟刚才就是为了她才一直把手放在口袋里的。感受着热度一滴一滴滴被吸走，我却乐在其中。 「吃午餐了吗？」 沙媛如此询问我。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丝的飢饿感若隐若现，沙媛的问候让我想起自己真的还没有吃午餐。看来我这几天真的是忘了很多事情。 「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没有吃。」 「那就一起吃吧。」 她刚说完就拉着我往她的家门走，不顾我的意愿，是说原来你也还没吃吗？半强迫被拉着的脚步重重的踏入石阶，踩出响亮的音调。铁门两侧的反射面让我发现自己的微笑从刚刚开始就没有褪去，即使稍微感到讶异，也不会想要刻意压制下来，但一直这么微笑让我觉得脸部肌肉开始有些疲累，所以开始纠结自己该不该保持这样。一旦开始在意，嘴角便不再上扬了，多少让我觉得有些可惜。 「我就这么吃免钱的好吗？」 「你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子了啊。」 「有道理。」「呵呵。」 我在这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就算我不记得，但肯定是什么事都发生过了吧？ 「哦？带朋友来啊？」 「嗯对，所以能帮我们多做份午餐吗？」 「打扰了……」 流利的三种声音像是理所当然的交扣在一起。 我没有看过这里出现过沙媛的「父亲」角色，是在国外工作之类的吗？突然发现自己对于沙媛的了解很偏颇，这样好吗？ 「稍微吃一点就好，我们等会要出门。」 沙媛向她妈妈这么要求，但其实我觉得吃久一点也没关係啦。 沙媛妈妈点头后便开始动工，沙媛则是拉了下我的手，向我示意先到二楼她的房间里等待。于是我跟着她的脚步，跨入了眼熟的房间。 她放开我的手去开游戏机，被脱离的手直接接触这外界的空气，像是伤口上的痂被撕开，冰冷的空气让我不太习惯。我把一直注视着手指的眼神移开，将手插回口袋里，为了不让沙媛看到我稍微失望的眼神。 一直看着游戏里的自己死在沙媛手下真的不太有趣，所以我变成躺在她腿上看她自己一个人玩游戏，游戏内容是甚么我不太了解，但我知道沙媛的味道闻起来很舒服。我把头转到她肚子的那一边，上面的沙媛大概是看到我这么做，就把游戏暂停，放下手把，用她的手指轻轻拨动我的发丝，像是抚弦那样的轻，却足以撼动我的呼吸。 索性闭上双眼，看着流动的色彩在眼前变换，又逐渐的消失。就算心脏吵得不能够忽略，我还是安静的躺在这里，将一切感官放在被拉动的头皮上，去感受透过头发传来的温柔。 「你们两个啊，吃饭了喔。」 还没会意到那是谁的声音，房门就已经打开了，我紧张的全身震了一下，最后却只有头抬起来看着沙媛的妈妈。顺带一提，沙媛的手还压在我的头上，起不来有一半原因是这个。 「哦？原来是这样的关係啊，早点说嘛，沙媛。」 沙媛妈妈进来后又迅速躲回门后，用戏弄的声音对着这个方向说。 我脸红的程度变得更加严重，喘不过气的我想要赶快起身，保持这个动作还被这么说，好羞耻啊！但沙媛手掌的力道并没有减弱，反而稍微加强了。 「你是指怎么样的关係呢？」 沙媛一脸平淡的看着出口调戏的妈妈这样的回答。 「嘿嘿嘿，没事没事～下来吃饭啊。」 我不太能理解她们母女之间的对话有甚么意涵，只知道自己大概是掉进沙媛妈妈的话术里，还有沙媛显得有点烦躁而已。 「这样是母女关係很好的意思吗？」 我无厘头地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但如果是沙媛的话应该可以理解。 「谁知道呢？」她扶着额头，好像很苦恼。 「「我吃饱了。」」 我和沙媛几乎同时吃完，先不提沙媛妈妈那看起来随时会发出笑声，朝着我们两个投射过来的视线。我发现沙媛和母亲其实长得很像，有着相似的发色，笑起来时眼角都会有那种软绵绵的氛围，还都长得很漂亮。 很好，这样就又多了一个情报了。虽然不知道能用来做什么，但多一个或许比没有好。 沙媛妈妈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沙媛则是不耐烦地回头看着她，回了声「干嘛」。 「你的朋友，很有趣呢。」 「怎么说？」 这是在讨论我吗？很有趣是什么意思？ 我就像是个加不进话题的小朋友在大人旁边跳啊跳的，完全不能理解对话的内容，但还是继续跳啊跳的。 「人又可爱，脸还一直都红红的。」 可可……可爱，我吗？ 「看吧，就像现在这样子。」 沙媛妈妈指着自己的脸颊手指还一边转动，直视着我的眼神好像看到了猎物的猫咪一样，饶富趣味的神情表露无遗。 「唉……」 「沙媛？」 她离开妈妈的面前，推着我的肩膀向门口走去，手掌的触感让我没有力气反抗，就这么被推出门外。 「妈妈就是这样子的，别太在意。」 「……喔。」 「还有，你也别顺着她的意回应她啊。」 「……嗯。」 面对沙媛的指责，我只有低头认错的分，毕竟脸红和反应太大这种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啊！都是生理反应啊，生理反应！虽然想要讲出「下次不会了」之类的话，但我猜下次自己还是会有一样的反应，不会和今天有什么差别吧。 「总之……」 刚刚在肩膀上的力道一消失，手掌便感受到被填满的温度，这时的我才意识到外头天气的严寒。发现沙媛再次牵起了低着头的我，让羞涩的栓子从心中拔除，即使脸颊依然热得滚烫。 天空依旧是灰色的，但从中照进来的阳光似乎便得比平时更加鲜艳。就算没有想像中的彩虹，但我的双眼却好像蒙上了一层虹彩，让身旁的沙媛变得格外艷丽。 也许某天，也许，我们能够将握着的双手视为理所当然。让这一切，成为属于我们的日常。 TENTH。强调 听说好像有人能够梦到很真实的梦，捏脸颊会痛，也摸得到沙子粗糙的触感，但意识是清醒的，感知得到自己好像是在梦境里。 如果是这是真的，我大概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情况吧？ 脑袋轻飘的跟粉红色棉花糖一样，脚步靠的是身边的紫月支撑，幸好有她拉着我的手，否则我此时早已飘到银河系的尽头了吧？ 「我们……现在要去哪呢？」 用手和我连起来的紫月这么的问我。稳定的声音听得出和我相同的动摇。 「嗯……总之，先去看个电影吧。」 「看电影？我没听说过有这个行程啊？」 「没什么关係吧？啊，还是说你不想要看？」 听到我如此建议的紫月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但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不，我想看。」 她的话语听起来比谁都还要轻柔，好像是从耳边传来的也说不定，弄得我心脏一阵酥麻。 「啊啊，真好看。」 紫月除了电影院后用力的伸了个懒腰，话语中电影的心得参杂了不少的释放感。 「你不这样觉得吗？」 「咦？呃，嗯，那个……音乐很好听。」 我没有说谎，音乐真的很引人入胜，好听到我不小心就意识恍惚，倒在椅子上睡着了。我把睡着的结果怪罪在配乐身上。没有看到电影内容的我如果没办法和紫月接上话题就都是你的错啊。 「嗯？好听到睡着了吗？」 「呜啊，被发现了吗？」 她转了转自己的肩膀，口中呼出白气的时候我听到她的肩膀发出太久没有活动的声响。 「托你的福，我的手可痠了。」 咦？ 「我看电影看到一半，突然一颗头倒在我的身上，我还吓了一跳，抬起来后才发现是你啊。」 紫月兴奋地和我说我倒在她身上的过程，但我实在是不知道我倒在她身上啊，原来我不是乖乖地躺在椅子上吗？ 「嘿嘿。」 我看着讲解完后自己居然害羞起来发出尷尬的笑声，眼前的紫月，我知道她的开心是真的，眼里的兴奋也是真的。 「你为什么被躺要这么开心啊……」 对于紫月的这个笑声，我只能得到这样的疑问，并露出无奈但是开心的笑容。 「算了……然后，就去逛逛吧。」 「喔喔。」 冬天的街道上相较平时的印象较为冷清，我从没有看过这里人这么的少过，即使还是有些人成群结队的走在一起，但至少不用在人群中穿梭。处处都是人的话，我大概不会想来。 一些商店依然是聚集着人潮，所以我们尽量去寻找那些不太有名的店家。 今天的主题是寻找给紫月的圣诞礼物啊…… 走在路上，冷风吹得我头发在空中随意飘动，我的眼睛睁的特大，思考着那些店面比较「圣诞节」一点，结果眼球却因此而乾涩。 「啊，这间好像不错。」 「喔～那间可以看看。」 「这里这里。」 我和紫月轮流拉着对方进去自己想要看的店面，只要是稍微注意到的店，不管是卖价值连城的首饰店，还是单纯卖衣服的大型量贩店，只要心血来潮，牵着的那隻手好像永远不会反抗。逐渐的将牵手的事实变得理所当然，彼此都对于放手有所忌讳。 好像梦境一样。 有对一高一矮的女生通过我们身旁，有说有笑的气氛从她们之间明显的散发。 伊织？ 即使只有闪过一瞬间，那女孩的眼神还是留在我的眼睛里。即使她眼角上扬的夸张，但其中的身分依然透露出来。 经过的头发缓缓的留在后头，熟悉的发色让我印象深刻。被发尾切开的空气中彷彿出现了影像，是我们那一天一起出去玩的景色，在空中和她的香味混合在一起。 「沙媛？」 紫月的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绪，先前清晰的影像顿时变的模糊不清，混入了彩色的街景之中。看着它就这么消失，心中稍微蒙上了一丝可惜。 「啊，抱歉，稍微走神了。」 眼神主动飘向紫月身后的道路，但那一高一低的身影却没有出现在街道上，更没有看到刚才那样停留空中的映像。 「喔……」 紫月的话语中明显產生了极大的疑虑，但皱着的眉头在下一秒就立刻恢復平缓，令我佩服她心境转换的快速，这样子的她算是个很机伶的人吗？我一时间想不出机伶的解释，于是就在这一时间内选择放弃去思考这个问题。 「吶……沙媛，我们去那间咖啡厅坐一下好不好，我脚有点痠了。」 向我提出要求的紫月也是好可爱。 我发现自己只要提到紫月，就只会用好可爱或是好美这样的简单辞汇来表达，但确实是我心中的真实想法。明明知道她身上的每一个部位要怎么形容，但总觉得讲出来实在是太复杂了，所以才用「可爱」来作结论……是这样吗？ 我坐在咖啡厅的坚硬木椅上时，看着吊扇，脑里思考着这种没有必要的事情。桌子也是刻着木纹，但我不清楚那是不是真的用木头做成的，至少摸起来像是。 整间店强调了咖啡色的色系，灯光用的是稍嫌阴暗的黄光，沉闷的轻慢音乐让人昏昏欲睡，或许咖啡就是用在这里的吧？ 我不知道为何紫月想要坐在墙边的位置，但现在我发现头可以靠在墙边真的很舒服，在内心偷偷的感谢紫月的莫名用心。 餐点上得很慢，但毕竟我们本来就是要进来休息的，所以我想坐久一点也没有问题。乾脆就直接坐在这里，连晚餐一起吃好了！不对，还要买礼物。 虽然进来坐着的坏处是我们两个的手需要分开来一阵子，不过这里面温度相对较高，所以大概是没有关係。而且，能够像这样坐在紫月面前，一直看着紫月眼里的自己的倒影，想到我们是如此的接近，有没有牵着手好像就不怎么重要了。 我记得有人说她不喜欢牵手是因为她认为那是个过度强调感情的行为。风扇转动和玻璃敲击的声响从四处传来，这里好像是绝境那般，外头的冷风似乎没办法进来。 现在的我们，有抵达那个所谓「不须强调」的境界了吗？ 「你敢喝黑咖啡吗？」 我一直盯着的那个紫月突然开口问我，把我拉回了现实世界。 「嘛……还算是可以入口吧。毕竟很久没有喝过咖啡了。」 接着一旁的女服务生端了一盘蛋糕，送到了紫月的面前，白色的陶瓷敲击桌面，紫月见状后惊叹的「哇」了一声，像个小孩子一样。 她总是在这种细节的动作上吸引我，手肘的转动，手腕的角度似乎都恰到好处，明明本来不会去特别注意，但现在好像已经是必需品。我注视着属于紫月的一切，进而认为属于紫月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独特，刚才经过的空中幻想已经拋到九霄云外，只是像现在没有一丝疑虑地欣赏开心吃着蛋糕的紫月。 「你看起来很想要吃啊。」 「咦？」 不小心就一直看向她的视线好像被解释成了想要掠夺她的食物了啊。 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毕竟看到了还是会有点那种念头。 「来。」 紫月做作地张大嘴巴，「啊」的长音沿着洁白的牙齿传来，手里的汤匙一步步地接近我的嘴唇。 「那我就不客气了。」 嗯嗯……就只是很甜，像是蛋糕一样。我没吃过太多的甜食，也没有能够说出良好评语的味蕾，所以不知道这样的蛋糕是好还是不好。 我上下动着下顎，紫月的视线朝着我过来，嘴里叼着刚刚给我的那支汤匙。像是到了一个彼此都知道的时间点，那个瞬间，我们相视而笑，不去在乎脸上的灼热和外人的视线。 「谢谢光临！」 伴随着咖啡厅店员的道别声，我们两个再度走到街上，继续寻找要给紫月的圣诞礼物，但此时天空已经出现了稍黄的阳光散布在云层之间，到了夕阳快要显露的时间了。 「哦？都这个时间了啊。」 紫月发出和我心中相同的感叹，意识到我们好像都在那间店里花了太多的时间了。 「得要快点着才行呢。」 「嗯，那就走吧。」 接着又很有劲的一家一家走进去，我们又开始渐渐的开始模糊自己的焦点。 我看到一家带着木製装潢的小小店面，凸出来的红色吊牌和周围的繁盛格格不入，静静的待在小巷子里，像是被遗忘一样。 这引起了我一阵好奇，于是便像平常一样拉了紫月的手就往巷子里走去。 「怎么了？」 我转头过去，看到紫月正微笑着看着这家店的招牌，脚步因而停下来。 「啊，不，没事。来吧，快进去。」 嗯？我疑惑的看着紫月意外的反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原本还觉得紫月的动作有点奇怪，但走进店里时就已经把这件事情忘光了。 这里和其他家不太一样，但说哪里不一样……好像也说不太出来。一样是卖饰品的，耳环啊，手錶啊，这种东西都有，也没什么其他地方没有的东西。 总之，当我像平时一样闪过一个东西的时候，我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摆放着手环的架子，木头的架子表面没有设置任何的缓衝机制，就这么让数个金属製的手环放在上面，也不怕会被刮坏。 「喔，这个，我好像在哪里看过。」 我脱口说出这句话。 银色表面的手环，反射出我的脸庞，圆滑的表面挺吸引人的。我看着自己的倒影，嗯……虽然说好像在哪里看过，但现在却好像又没有看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紫月突然靠过来我身边，肩膀用适中的力道推过来。 「怎么？喔，这个挺不错耶。」 「这样啊……」她好像满中意的。 「就买下来了吧，这是最后一个喔，戴起来也很适合你喔。」 「你是这里的推销店员啊？」 我敲了一下她的头，把她自己将玩笑话后的笑声停掉。原来还真的有这种会对自己的笑话大笑的人啊，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所以？你有找到好的了吗？」 在那之后，我们接着找了几间店，现在坐在某个巷口转角旁的椅子上，暗黄色的路灯照着彼此呼出来的白烟，意外的还是白色的。 「嗯，有喔。」 我这么的回答。 我将刚才买的礼物，从包包里拿出来，紫色的包装盒配上黄色的缎带，上头有着白色的花瓣。大概是圣诞节过了一星期，所以没有用看起来有季节气氛的包装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想让店员用红色纸类的装起来，毕竟对我来说今天才是圣诞节。 「咦？你甚么时候买的？」 看着盒子的紫月对于它感到讶异，喂喂，我还以为你一直看着呢。 此时天色已经全暗，夕阳好像在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就消失了，一直待在室内的我们八成是错过了那短暂的橘色天空，转眼间就天黑了。 「大概是刚才你乱跑的时候吧，我其实不太确定。」 「喔喔。」 路上时不时地有人经过我们两个，对话和车子的声音也是一直都存在。但此时我好像没办法去顾虑到那种枝微末节的事情。只不过是看着眼前这个对着我露出傻笑的女孩，就能让我的脑子忙不过来，在脸上恣意横行的冷风无法降低身体的温度，紫月的眼神甚至让我愈烧愈烈。 「那……就换你拿出你的礼物了。」 虽然已经知道了，但看到她从包包里拿出特别的出来的礼物盒，就会有种既感动又无奈的心情涌上，嘴唇也会默默地感叹。 「来。圣诞快乐。」 「你也是，圣诞快乐。」 就算只是形式，这个交换的动作依然让我心动不已，接下礼物的手指激动地颤抖。我一直搞不懂所谓的心意到底是什么形状的东西，无法理解一个「有诚意」的礼物是什么。 但是，就算我还是无法从这个礼物，这个盒子上面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紫月的脸上都写得清清楚楚了。拿到礼物的这份感动，如此的心情，多多少少── 带着所谓「喜欢」的成分吧？ 「啊。」 我还沉浸在这个温暖的时刻，紫月就已经忍不住礼物拆开来了。她发出的奇怪声音阻止我继续在空中飘浮。 「哈哈，你……快打开来。」 「咦？为何？」 「好了啦，快开。」 在一直露出开怀笑容的紫月的催促下，我怀着疑惑的心情将包装纸拆开。呜，这好难开啊，可是又不想要就这么把包装纸撕开，我看向紫月腿上乱七八糟的包装纸──算了。 「然后，我们一起把盒子打开。」 「虽然不知道要干嘛……也罢，一……二……三！」 盒子里有紫色的软垫，放在软垫上头的银色金属面反射着我的脸庞，圆滑的表面挺吸引人的…… 「喔！」 「……一样的喔。」 紫月把盒子拿到我面前，是一样的手环。 「真是神奇呢。」 「真的。」 她的微笑没有消失过，我的脸好像也没有降温过。 闪耀的银色在我们之间左右晃动，紫月拿起我手中的手环，缓缓牵起我的手掌，将手环和她的体温，一起放进我的手腕，让她的温度随着血管留在身体里流动，与我相互交融。 我也像她那样把手环轻轻的留在她手腕上。碰触到她的手时，她轻轻的震动了一下，让我不禁为她的惊动莫名感到温馨。 我抬头起来，看着紫月那张心满意足的脸。 「哦？」 她的眼睛忽然张大，发出表现出惊讶的声音。 我顺着她的眼神的方向朝着天空看去，想要知道她到底在惊讶什么── 眼前呈现的景色，是我从来没有亲眼看过的景色。白色的花瓣在眼前飘落。 「下雪？」 「嗯！」 有时一阵风吹来，将那雪片一起吹往远处。 紫月跳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手高举空中地欢呼，衝到距离长椅两三的距离，在那边转圈圈，让雪花在自己的脸上融化，但最后不知道是因为头晕还是太冷所以停了下来，改成开怀大笑地静静看着我。 向前走一步，第二步，第三步，我拉起她兴奋的手，将她的手掌放进口袋里，连着我的一起。两隻手在口袋里交扣，感受着彼此那早已熟悉的体温。 「回家吧。」 已经分不出是谁讲出这句话，只是讲出一句话，属于我们两个共同的一句话。 「嗯。」 我望向空中的纷飞雪片，总觉得没有想像中的那样具有衝击力，落在衣袖上的它们不断融化。 两只手环在彼此之间反射着路灯的灯光，牵着的手指没有冷静下来的跡象，我们就这么微笑着踏上回家的路。 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的圣诞节，只限在我们两个之间的特别，属于我，和紫月的。 一样的手环，上头刻着一样的心意。 或许某天会发现没有将它说出来会不足，但此刻，我不需要将它道出。 因为，就算没有特别去强调，她，肯定是知道的。 THE 11。歉意 今天放学后，也就是现在，我和沙媛不是和平常一样前往她家里玩游戏，而是来到了市立的图书馆看书。虽然身旁的沙媛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但还是很安分地坐在我旁边看手机，不对……是过度安分了。 自此几个月前那次发现图书馆后，我开始算是还满常来这里光顾的。平时都是在刚好假日刚好路过才会有想要进来看看的念头，但今天是因为想要昨天没看完的书看完，才会特别在平时的时间跑一趟。 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今天却意外的静不下心来。 「就是这样。所以，下礼拜要办两天的修学旅行，请大家期待一下。」 全班在老师宣布完的时候一起发出了「喔～～」的声音。这是很开心的声音吗？我时常听不懂眾人对于某件事情的反应是什么意思，我果然是个没有群体意识的人。 下课鐘刚好在那声「喔」之后响起，班上明显在班导离班后开始躁动。 座位的编排在几个星期前更动了一次，我不知道其他人的座位，但我和沙媛的的前后相对位置调换了，之前我坐在她的前面。 两个位子中间隔了几个位子，不是想像中的邻居关係，这让我在刚换的几天之内有些希望落空的空虚感。中间的距离碰巧地和上次一样，所以比起说是换座位，其实比较像是两个人偷偷在上课交换位子的感觉。 虽然这样子的座位会没办法看到沙媛的脸，但可以不用回头就能一直欣赏她的背影也算是还不错。 ……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奇怪？ 强制把自己的眼珠转离沙媛的方向。不是不想看了，而是眼睛睁得有点痠。看着乱哄哄的同学们讨论着各自的话题。 「修学旅行啊……」 看见沙媛的头发和窗帘一起被一阵强风吹起，飘动的短发让我的目光再次移回她的身上。 话说回来，她应该是第一次参加我们学校的旅行吧？ 沙媛转学来之前有举行过一次，但是只有一天。仔细的行程我不记得了，不，我连一点粗略的都不记得。 印象中好像是……很热的一天吗？ 我脑袋里跑出的尽是这种没有帮助的提示。幸好它没有继续问我对于这次服务的满意度，否则肯定是一致性差评。 班上的男生同学时不时的发出让人忽视的大叫声。那种声音很容易地把我从空无一物的回忆里头拉出来。 「第一次的修学旅行……」 喔！这样从嘴里讲出来好像就变的很重要了。我和沙媛的第一次修学旅行啊！这同时对于我和沙媛都是第一次耶！ 我莫名的擅自感到兴奋，此时的眼睛好像又锁在沙媛的方向动弹不得，但没有半分的不适感產生。突然意识到自己果然已经是末期的病患了。 趁着这不知所以然的愉悦，我离开坐了半天的座位，站起来时还不小心把椅子打翻，敲到后方木桌时还发出了匆忙的声响。我没有去理会它，就算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但那也是短短几秒鐘的事情。 我信步走向沙媛的位子，脑袋在短短的几秒鐘之内就產生了过度接近现实的幻想：我会缓缓走向她的身后，而沙媛则会像是平常一样感受到我的存在而迅速地转过头来，脸上掛的是她那既从容又熟悉至极的微笑──没错，像是平常一样。 我用「像平常一样」这句话来尽量抚平自己对于期待的激动，但想到我们两个所谓的「平常」就让我更加害臊。总觉得用这种方法保持冷静和以为这么做会有正向效果的自己，两个都是笨蛋。 但是，走到沙媛身后时，她并没有想像中的快速转头。或许是没注意到我吧？但从没有看过她有发呆得这么认真过。 就算我这么地安慰自己，心里的不甘却随着接近沙媛的脚步向外扩散。终于，再多跨了大概两步之后，我转到她的面前。即使面向着我，眼前的沙媛依然没有反应。 她正紧紧闭着双眼，两边修长的睫毛夺走了我的视线。我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像这样平静地看着她，之前有过的经验都是在过于匆忙的情况下进行，而视线的话……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我在看哪里？ 紧闭的眼睛让眉头挤出了一点皱纹，这让我想起之前她躺在我腿上睡觉的那一次，当时的神情也是这个样子的。 我发现拖着脸的沙媛耳朵里掛着蓝芽耳机，耳机黑色的表面让沙媛耳朵周围的皮肤看起来白得像没晒过太阳那般。但就算没有暗色衬托，沙媛的肤色也是白得令人羡慕就是了。 心里的那份不甘在看到那耳机之后消去了大半，剩下的顶多是「就算戴着耳机也要发现我啊」这样子不讲理的话，我决定忽视那些声音。 到底是什么时候戴上去的呢？还有，这样子睡能够这么安稳的人我还真的没看过几个。 我用细緻的力道轻轻地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制服的触感和沙媛的体温清楚的从手指传过来，温度似乎没有向平时那样的高。 「嗯………紫月？」 沙媛的双眼逐渐睁开，看不到那修长的睫毛让我感到有些可惜，但她那双眼的朦胧取代了其它的注意力。 声音里听不出平常的语气，没有兴喜的感情夹杂其中的话语让我稍感不安。大概有是因为刚睡醒。心情像是多了一层浅浅的波纹撩动，遮住了原先的清晰。 「那个，放学了，走吧。」 「……嗯。」 沙媛回答中间的停滞异常地漫长，但最后还是答应了，我放下准备好接受违反日常的心态，静静的在一旁看着沙媛心不在焉的收拾书包。班级杂乱的说话声在这期间也纷纷远离，留在教室里的人变少了一些，头顶风扇旋转的声音显得令人心烦，看着这样的沙媛更是令我无法放心，眉头也因此像是刚才的沙媛一样皱了起来。 「好了。」 她缺乏感情地告知我她准备好了，我联想到报告声。现在的沙媛心情是怎么样呢？ 我看着双眼无神凝视着前方的沙媛，从她的眉稍感受到了一股悲伤，我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嗯，那就走吧。」 还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我叫醒她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她的眼角闪过一丝的泪光。 春日的到来很难感受的到，至少在我住的地区是这样子的，不过现在好像也说不准，毕竟前几个月的那场雪引起了不少的骚动。虽然对于天气的变化没有特别的想法，但一直在学校听到老师宣扬地球保护的重要性实在是有些让人受不了。 「今天陪我去趟图书馆吧。」 和平常相较之下稍显黯淡的沙媛无声的走在我旁边，我则装作没有发现她的异状而讲出这样子的问题。 「原来这里……嗯好。」 她讲到一半就停住，转而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你是想要快点回答问题的话我会很开心啦，但在我看来，不想要增加话题，这个理由的可能性比较大。 看着回答后继续低头看着手机的沙媛，内心擅自充满了复杂的线条。就算碰触皮肤的风依然清凉，但纠结在一起的线却说甚么也打不开，这样子的感受我之前已经知道名字了，是谓失望。 放学后，也就是现在，但我和沙媛不是和平常一样前往她家里玩游戏，而是来到了市立的图书馆看书……虽然身旁的沙媛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但还是很安分地坐在我旁边看手机，不对，是有点过度安分了。 自此几个月前那次发现图书馆后，我开始算是还满常来这里光顾的。平时都是在刚好假日刚好路过才会有想要进来看看的念头，但今天是因为想要昨天没看完的书看完，才会特别在平时的时间跑一趟。 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今天却意外的静不下心来。 坐在左边的沙媛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手机萤幕，安静到令人发慌。即使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也感觉的到沉重的气氛从距离自己的不远处不停袭来，那股气息使我倍感难受，我却因此将那种沉重深刻的埋在心里，久久挥之不去，更分不清楚那失望的感觉是否来自于自身。 呜……好不舒服。趁着心理状态还没影响到身体的时间，我决定先闔上书本，放弃挣扎的将眼前的文字看进眼里。 图书馆的空气一直都很沉静，随时释放出宜人的气温。冬天的时候很温暖，夏天时的冷气更是凉爽至极。 「我……还是借回家看好了，哈哈。」 「……」 沙媛抬起头来看着我点了头，神色不改的动作让我有点苦恼，想着要不要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初那充满水分的瞳孔好像已经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黯淡的平面，『缺乏感情』的字样再次出现在脑中。 这就是沙媛原本的顏色吗？ 我们两个同时转开视线，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这样的举动好像意味着什么。 她的视线虽然黯淡，却像平常一样轻易地投射在心中，让我一直想着她的事情，甚至错过了执行借书的柜檯。 沙媛大概不会像我这样子无脑地想着我吧。至少现在的她不会。 整个礼拜我都在思考着要不要问她怎么了，上课老师在讲什么都没有听进去，我一反好学生的心态，在旁人看来我的眼神就只是在放空而已，是听不懂课程的眼神。然而实际上却是看着沙媛的放空眼神。 「唉……」 今天是星期五了，明天又是放假，一星期就又这么过去了。这个礼拜我没有和沙媛一起回家，当然也没有和她一起玩游戏。当然也不是没有想过偷偷的跑去她家，但是沙媛下垂的肩膀让我却步，像是个阻止我接近的讯号一样。 时间就这么在我盯着沙媛微弯的背，想跨出一步却发现被自己绊倒的挫折感中悄悄溜过。我像是在拖延着什么一样，每天晚上想着把这个问题的答案留给明天的我解决，果然五天还是太短了吗？ 放学后我一个人走在春天的道路上，许久不见的绿色街景看起来已经不再遥远，三月过后紧接着是潮湿闷热的天气，我称之为夏天，但似乎历法上不是这么一回事。头发被侧面吹来的风弄乱，那撮头发让我的鼻子很痒。 「我本来要跟她讲的啊。」 嘴里发出这种不中用的辩解声，对于没用的我发出抗议。 我该感到自责吗？ 我该感到难过吗？ 我该问她吗？ 我甚至连自己的状况都不太清楚，情绪的各种定义突然变得很艰涩难懂，始终令人没办法做出正确的反应。烦躁到就连房间的时鐘都转得我静不下心来，我用手擦乾在眼里滚动的泪水。 算了，这些问题就留给未来的我解答吧。 我滑着我和沙媛的聊天纪录，游乐园、公园、学校，种种我们一起经过的回忆如今摧残着我的心灵，手指不停地把键盘点出来，再把键盘关掉，枕头早已在我入睡之前浸湿，哭泣的疲累感留在眼窝深处隐隐作响，夜晚的悲伤隔了几个小时却已转换成了极致的黯然。我对于自己的情绪感到厌倦，面无表情地看着过度明亮的过去，尝试对自己隐瞒内心的恐惧。 即使到了星期一的今天，我还是一点决心都没有浮现。单纯地害怕着自己就这么被讨厌却丝毫没有想要去理解任何事情。就连镜子里的我看起来充满着失败，我再次叹出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气。 我看了一眼丢在床上那本借回来的小说。 修学旅行感觉会是个吐露真相的好时机。 今天是在车站集合，上百个高中学生聚集在车站里不仅吸引了别人的目光，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碍事。 老师们要求同学们依照班级排好队伍。即使音量没有下降，局面却明朗了很多，这对我有很大的帮助。眼神在整个人群中扫射，寻找那亮眼的浅色短发和熟悉的身影。 没看到。还没来吗？明明她家里这里很近的，要是睡过头就不好了啊。 我打开手机，一瞬间想要打电话给她。 手指却在通讯录的「沙媛」上头不停颤抖，只要想起沙媛那空虚的眼神就让我的胃开始绞痛，眉头深锁到我自己都能感觉得到。耳边的蜂鸣声变得像锣鼓那般的吵闹，头痛欲裂的我只好老老实实的关上手机等待。我真的很没有抗压性。 「二六………好，这样就全到了。」 「咦？」 「来，全班，要出发囉。」 全到了？哪里是全到了？还有一个人啊。 我不去理会眾人的骚动，跑到老师面前，慌张的我看不清楚老师的样子。 「老师，那个……沙媛还没到。」 语无伦次的我看往老师的脸方向，等待着她会答出「啊，对耶。」这种单纯是失误的回答。 但是── 「啊，沙媛同学转学了，上星期五是最后一天。」 「？」 「就是这样，你也快入列吧，要出发了。」 为什么？ 「喔……………」 为什么会这样？ 确认自己已经不在老师的视线可及的范围了，我拔腿狂奔。 『为什么』的面积填满了整颗大脑，像是个小朋友一样问着。 明明在跑步时感觉不到快感，为何还是有人盲目地奔跑呢？没跑几步就痠痛的大腿如此抱怨着世道的不合理。 春风没有想像中的在耳边呼啸，或许是因为我跑得不够快。 在体力不支之前我抵达她的家门口。 「转学。」 我覆述方才从老师嘴里说出的词汇，手掌抵着大门冰冷的金属，让呼吸逐渐趋缓。 我按下电铃，和我家一样的机器电铃声传来，重复的音乐进不去我的脑中，耳朵只收得进沙媛的语调，不管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再按一次。没有。 第三次。没有。 压抑的大石让心脏被挤得不成人形，无限的黑暗填满了一切思绪。 呼……呼…… ──手机传来有讯息的通知声。 是沙媛。 那个讯息很短，只有少少的三个字。 哽咽的难受感从下顎传开，鼻头也被染上那顏色，嘴唇不自觉的颤抖。 『对不起。』 TWLV。燃烧 明明还是冷得要命，嘴里却吐不出白烟的感觉令我很感到空虚，又或许是只有自己的身体深处感到冰冷吗？彷彿从身体内部向内吸取的那种无力，手指的冰冷让回忆一一浮现，不论是那寒冷的雪花，又或者是她温暖的手心。 回忆讽刺地蓄意用泪水刮伤我的脸颊，水滴却比手指还温热。 我在我家旁边的暗巷里躲避着眾人的视线，一个人坐在地上，努力地尝试保持冷静的表情。眼前斑驳的水泥墙再次模糊开来，光线的折射接着让我的眼睛极度不适。 没有啜泣声，泪水却忍不住地释放。 紫月一如往常在我的注目下离开我家，由于那天是星期五了，所以我们就放心地玩了比较晚一些。这点倒是和平常一样。 躺在床上，抱着枕头享受着紫月留在衣服上的馀温，幸福的衝击大过于羞涩，不过身体依然红热得像是在锻铁一样，不久后感到十分燥热，就索性离开床面，坐在刚才给紫月的坐垫上。 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跟我想的一样，我总觉得可以随意坐在别人座位上是个关係要好的象徵。在学校的时候，就算我带着假装镇定的表情去故意坐在紫月的位子上，等到她发现我占了她的位子，那种「从底下仰望着她苦恼的笑容」的感觉！ 这真的会令我莫名感到害羞，却一点也不反感……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内心莫名的產生一阵激动，让我从紫月的坐垫换到自己的坐垫，低头看着被自己坐过的她的坐垫。 然后，手自动的把它拿起来。 ──这是，紫月的屁股坐过的地方。 呜……… 我努力的阻止紫月屁股的具体想像图出现在脑中，但似乎没有效果。 我爬到床旁边，让柔软床铺埋住自己的脸，如此的我已经羞愧到无地自容了。 「呜………………」 此时，大门的开门声从楼下传来。 「咦？怎么这么突然回来。」 妈妈的声音从楼下明显的传上来，听得出来是有点吓到的语气。 回来？谁回来了？紫月？ 紧接着传来的是个低沉的声音。但明明低沉到听不清楚在讲些什么── 却足以撼动我整个人放松的心态。 「……我知道了。」 妈妈的声音再次传上来。 耳鸣瞬间变得很夸张地在耳边作响，燥热的脑袋此时已经空无一物，像是被房间里的灯染成全白了一样，脊椎也因此而僵直。 我屏住呼吸，祈求那件最糟糕的事情别再次发生。 「……」 我听着那若有似无的脚步声远离，往那长期以来都是妈妈一个人待着的房间方向走去。 「那孩子……没事。」 感觉不到心脏跳动，又或者是早已被迫失去那种东西。不管是哪一种，不属于我的，终究不会有到来的那天。我把房间的灯光关到全黑，窗外的车声听起来相较平时更为孤单，背对着我逐渐远离，甚至像是要防止我追上的样子加快速度。 如果现在起跑，还来得及吗？但双腿痠软无力，追逐的精力早已在小学的时候消耗殆尽，说什么也没法重新燃起。 早晨的阳光缺乏温度，寒气直接逼进身体里，握拳的时候用不上力的感觉令我疲惫不已。 睁不开的眼皮告诉我昨晚并没有睡好，整晚持续在睡梦和惊醒之间的灰色地带游盪，看到的东西好像也都是灰色的。 虽然对于翻滚了上亿次的床面感到厌倦，棉质触感躺起来一点也不舒服，心里却逃避着离开房间的动作。 要是现在就离开房间，家里的那人就会知道我已经起床了，接着就会是那被迫接受的时间。 牙齿撞击的声音出现，嘴唇无法就这么闭起来。春天早晨的灯光略显昏暗，难道没有丝毫想要给我打气的意思吗？ 走在地上的第一步甚至没办法站稳，冰凉的地面没有让我清醒，反而是带来梦境的残影。 梦里的窒息感再次出现，无法呼吸的我只能留下痛苦的眼神，望着紫月再次被无情的浪潮带走，温暖随着带有血味的海水被冲刷掉。 紫月她没有半分的痛苦，没有半分留恋地甩开被我紧握住的那隻手。 最后，视线里只剩下无边的深蓝海水和我用力伸直的手。 「紫月……」 那是我在梦里唯一说过的话。 镜子里的我脸色苍白，发尾翘得高过耳朵。也对，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能够维持现在的日常？ 我的倒影存心想要打击我的希望，讽刺地对我微笑，那笑容带走我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空荡荡的心灵。 咚咚。 「沙媛。」 妈妈的声音接在敲门声后传进房门，语调充斥着平淡。 「……」 「吃早餐了。」 「……嗯。」 不应该回答的吗……算了，反正结果都会是一样的。 面对镜子，整理自己那反映着内心的外表，我双眼无神地看着双眼无神的自己，阳光打在镜面让里面的我显得耀眼。或许这个倒影都比我还要有生命力，我这么想着。 发丝流过指间的时候稍微卡住，却没有平时的那般疼痛。我果然还在梦里吗？ 相较于作梦，比较像是感官被大量的什么占用掉，压过了那些许的痛楚。手里那平常色彩突出的头发也稍显黯淡。 我走下楼，地板的温度一直没有随着脚掌上升，冰凉的触感不停的刺痛着脚掌，皮肤也为此失去了温度。 妈妈站在厨房的地方切着水果，「早安。」，「早安。」 她的表情并没有產生任何变化，把刚切片的苹果拿到我面前。 「吃吧。」 大概是灯光的问题，这几片苹果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水分，我转而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妈妈。我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今天会心情不好，不过正好我也没好到哪里去，所以对现在的我来说这问题也就只是顺带一提罢了。 「沙媛。」 果然。 低沉的声音从厨房的吧台后面传到我耳里，那声音静而强大，大到令我不愿转头过去，不愿去面对那从来都只会给我带来麻烦事情的他── 「……父亲。」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认得出他的声音，昨天从楼上就认出来了，明明是好几年见面一次，明明很想要就这么忘记，但还是烙印在心里，像是一听到就会发作的咒文那样。 「先吃饭。」 我就这么在他的注视下走到餐桌前，坐在他正前方的座位上。 如同刚才的苹果吃起来没有味道，眼前的不管吐司还是牛奶都无法刺激味蕾，我喝着带有浓厚口感的水，沉重的那颗心不停的向下坠落，逐渐的感受不到心跳。 就算还是有那么一点希望，我也没有办法重新拾回任何一丝属于之前的欣喜，毕竟我不像是少年漫画里的那些角色，不愿意放弃任何机会。只是个寧静的人罢了。 他没有带着严肃的表情，但带给我的却一直都是严肃的议题──转学。 「沙媛，这次和上次一样，公司的条件也一样。」 「……」 他操着一口轻松却认真的语气向我诉说，让我一直以来都没办法对这样的事情发怒。 但这次似乎不一样。 ……明明已经经歷过很多次了，明明是早已习惯的事情。 应该要听到的时候不觉得惊慌，对于转学的发生瞭若指掌，原本……应该是要这样的。 「嗯。」 可是…… 为什么，心里面的这份不甘心是为什么？早已预料到的事情却意外的令人痛苦，希望落空的时候是这么的难受吗？ 我不记得了，对于自己的情绪一无所知。只知道很难呼吸，肺部只要一放松下来眼眶就会泛泪，头好痛，好难受，这种重蹈覆辙的痛楚，每个人都体会过这种事件吗？为什么要让我经歷这样的折磨？ 「辛苦你了。」 是啊，非常辛苦啊。 我离开餐桌，缓慢的步入房间，心理和身理上的压力都让我难以思考，感受到的只有各种压抑带来的不适，褐色的纹路逐渐覆盖住整个视线。 「嘛，也是。」 我对着黑色萤幕里自己的反射自嘲地乾笑。 原本就是自我意识过剩，才会去说什么「不会让她变得跟我一样」。刻意地去接近她，找她聊天，现在倒是变成这个样子，就算再怎么说也怨不得别人。 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的问题。 电视萤幕的倒影扭曲且不实，却毫不留情地说出真实的内涵，真实的想法。 当手指按下开机键，当手掌紧握住把手，当我的体温完全盖过紫月留在把手上的痕跡时── 相信一切都将回到原点，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不存在。 ──「怎么可能啊。」 当冰冷的水滴触碰到手指，当看到自己流泪的倒影，当紫月的背影再次浮现时── 理智完全崩坏，痛苦的神情从发抖的躯体便可得知。 眼泪就这么不停的流下，我把头埋到棉被里，却传来紫月的味道。想要坐着抱头痛哭，但碰到头的瞬间彷彿她的手抚摸着我。 没有一处没有她，生活里充满着，她的耀眼，她的虹彩。 待在她身边的我不知不觉中染上了许多，如今却像玻璃片一样破碎，摧残着喉咙深处。 再次恢復冷静时，外头的天空早已全亮，我盯着格斗游戏的入场画面，手指却没有要按下按钮的意思。带着电子音的游戏背景音乐不断起伏，和刚流完眼泪的疲劳感，搞得我有点想睡。 我再次回到床上，柔软的反弹让我感受到自己的痠软无力，嘴唇过度乾裂，好像水分都已经从眼眶里全数流尽，就连抬起手把窗帘拉下来的力气都没有。 如今脑袋已经空泛，只能在规律的时鐘敲击声下缓缓进入梦乡，我死心地看着睡魔带走自己的意识，或许就这么一直睡着人生也会比较轻松，要是能够再作个美梦就更好了。毕竟就算醒着，最后还是会没有收穫地躺在同一张床上睡去，倒不如在一直在床上没有收穫地睡觉还比较直接。 我不争气地面对天花板想这样的事情。虽然没有吃午餐，但就这么睡个午觉好像也不错。 今天……大概是星期天，然后明天……是星期一。是要上学的日子。 有父亲在的餐桌过度安静，气氛明显的比平时凝重，所以我选择赶紧跑上楼。 整个假日我都处于十分低落的状态，记忆非常恍惚，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意识清醒的时候总是发现自己抱着膝盖坐在书桌前面紧盯面前的白色墙壁。 但现在脑袋里多了一些杂讯，是令人怀念的杂讯。 我明天该怎么面对紫月？ 但只要想到她，心里就像是被某种东西触发，喉咙便开始不自觉地紧缩，视线也出现缓缓扩大的白色幻影，不愿去面对的心情最终压倒了所有的一切，理智早已不成人形，泪腺疲累到无法分泌悲伤的泪水，让我不知道如何解释现在的心情。 看着自己发抖的手指，好像大脑无法发号施令让拳头紧握那般的无力，就连手背也失去原有的顏色了吗？看到的事物似乎过于灰暗，我却因此而感到安心。 大概，像以前一样就好了。像是一切从没发生过那样。 刻意不去注意那唯一携带着丰富色彩的紫月，但她发出来的光线彷彿仅仅对着我照射，让我的眼神再次地蒙上悲伤的色调，忍不住紧握双拳。每当我咬着牙不想让眼眶充满泪水，她的视线却不停的从背后传来，没防守到的眼角顿时溼润。 每一次的下课鐘声都代表着一场内心的争斗，克制着自己转头的慾望，强忍住自己前往她位子旁便的习惯。 是这样吗？原来早就已经是习惯了吗？ 我对于自己的扭曲感到自责，咒骂着自己无意间犯下的错误。本来只是当作任务在看，如今却头晕目眩地无法自拔。 在之前的学校有这么的辛苦吗？故意将自己排除在一切事物之外从一开始就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情吗？ 我闭上双眼，任由睡眠夺走我的情绪，差不多就是这样，之前也是，现在也得要是这样。 不管她看着我的眼神多么的疑惑，不管她对于我的反应有什么想法，就算回忆浮现在任何一个角落，我也就只管着闭上双眼，戴上耳机，作为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人生活下去，这样就……足够…… 不对，不是这样的。 到底在想什么？事到如今你还在反抗些什么？沙媛？ 但是，紫月她…… 她只不过是看你可怜跑来和你讲话而已，你就算走了她大概也没有什么想法吧？ 「………」 「沙媛。」 「嗯？紫月？」 细緻的力道从肩膀传入，带着温度的手指随着制服的触感入侵了我的梦境。 「那个，放学了，走吧。」 你是来救我的吗？ 我想起那个被大浪冲走的紫月，如今再次出现在面前，那仅仅一丝的希望也再次萌芽。如果我现在伸出手来，她是会甩开，还是欣然接受地紧握住呢？ 「……嗯。」 但熟悉的温暖让我的视线模糊，甚至还谈不上把手伸出去，光是想到一个礼拜后要离开她的身边，脑子就变得只是块过熟的肉片，既滚烫又没有用。 我安静地和她走在街上，与平时不同的是，我刻意不去和她聊天，不去和她接触，只顾着盯着眼前的手机萤幕发呆。 「啊……修学旅行，真是期待呢。」 「嗯。」 抱歉，紫月，就当作我不想理会你了吧，把我想成是那个拋弃你而远去的人，这样当我正是要离开时，你心里也会比较好过吧？ 我藉着眼前的白色萤幕转移注意力，避免她的反应让我在她面前流下泪水。 「今天陪我去趟图书馆吧。」 图书馆？学校的吗？不对，应该不是。 「原来这里……嗯好。」 有图书馆吗？本来是想这么问的。但想到自己一星期后就要离开这里就突然心灰意冷。也不想就这么徒增话题。 每一次的回避都令我难受至极，忍住眼泪需要的力道越来越大，但就只有这么一次，我必须坚持到底，为了紫月。 我看着发出亮光的她在一排排的书架中穿梭，阴暗的书面被经过的紫月照出色彩，那色彩却又在越过后无情地失去，变得和我一样。 她和我坐在同一张沙发上，我故意坐的有些距离，紫月的味道和气息对于现在的我都过于刺激，又过度的明显，时时刻刻煎熬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紫月说要把那本书借回家看，我也因此得以不再偽装自己的低落。我们在图书馆门口道别，紫月对没有要去我家玩的那份惊讶让我感到心痛，那意外又带着失落的表情令我自责不已。 但走在路上不能就这么的让眼泪流下，如今的我不想要再吸引任何人的注意，更不需要被其他人关心。 明明还是冷得要命，嘴里却吐不出白烟的感觉令我很感到空虚，又或许是只有自己的身体深处感到冰冷吗？彷彿从身体内部向内吸取的那种无力，手指的冰冷让回忆一一浮现，不论是那寒冷的雪花，又或者是她温暖的手心。 回忆讽刺地蓄意用泪水刮伤我的脸颊，水滴却比手指还温热。 我在我家旁边的暗巷里躲避着眾人的视线，一个人坐在地上，努力地尝试保持冷静的表情。眼前斑驳的水泥墙再次模糊开来，光线的折射接着让我的眼睛极度不适。 没有啜泣声，泪水却忍不住地释放。 「到头来还是一样啊。」 我朝着灰色墙壁发出事不关己的声音，没有哽咽的口气好像自己早已接受了一切，更是放弃挣扎的语气，我对于自己的反应感到轻薄。 视线逐渐墙壁的色调填满，残破的表面在眼泪中晃动。 我彷彿吸收了那表面一样，呼吸带来的每一次震动都像是伤口被拨开来那般地痛。但这样才好。 没错，这样才好，我才能警惕着自己的错误，才能将自己的过错深深地刻在脑里。无数纤细的针头同时刺向心脏，反而提醒了自己还活着。 我怨不得别人，没办法将错误推到别人身上，更没办法就这么的忘记之前的美好。 这是，我的惩罚。 就算刻意和紫月分开的感觉时间很漫长，但日子还是在我恍惚的看着墙壁时悄悄流逝，来到了下个星期一，也就是正式转走的这天。 必须早早起床的疲惫感让我无法再次提起振奋的心情迎接新的生活，不如说，我从来没有期待过。 今天听说是我现在学校的修学旅行预定排程时间，但很可惜的，我并没有参加。要说不伤心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面临现在的处境，我倒是不怎么在乎那种形式上的东西。 父亲在前几天就已经离开家里，再次回到工走岗位。他到底是回来干嘛的？只是为了通知我要再次转学吗？算了，这不是什么值得我消耗脑力去思考的事情。 「沙媛，要出门囉。」 从门外催促我的妈妈逼我从床上起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上太冷，露出棉被外的部分手臂感觉不太到温度，或许只是单纯的麻掉而已吧？ 十分鐘后，我把整理好的行李连着我的狼狈不堪一起拖出了房间门，妈妈皱了下眉头，但似乎没有要说些什么的样子。难道只有我自己觉得自己的样子很糟糕吗？ 「我好了。」 外头意外的没有凉意，却也说不上是温暖。我怀疑现在不是白天，因为天色比常识中的七点还要灰暗。 我和妈妈就这么走在莫名安静的气氛中，没有人要对彼此进行谈话，我却也没有感到半分疑惑地就这么紧闭着乾裂双脣，忍耐着不让这条有着紫月开怀笑声的道路带给我苦涩的记忆。 我发现周围的人渐渐聚集在一起，朝着车站走去，甚至大部分穿着高中制服。那是我们学校的制服。 在这边稍作停留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望见紫月的身影呢？ 但我撇开头，故意不去注意那出现在眼角的鲜艳色彩。用力地不让自己的脖子再次转过，让视野再次充满灰色，朝着远一点的火车站前进。 学生的吵杂声逐渐远去，心里的杂音却越来越明显，我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只能够靠着失去温度的风来转移注意。当声音再也听不见，是因为被火车的进站声盖过了。 我们来得太早了，妈妈抱怨我走路的速度太快，坐在一旁的长椅捏着自己的小腿。 火车的声音再次消失，周围瞬间变得无限寧静，脑袋中的杂音不知在何时也已经退去，我终于得以在一个人的世界中冷静下来。像是原本一样。 ──手环。 我突然想起这件事情，把手举起一看。上头没有东西。 在哪？ 我慌张地在一片灰暗中寻找那金属的反光。口袋里，没有。包包里面……也没有。 「你在找什么？」 「妈。」不管什么事情我都能够丢弃。「我要回去找东西。」 就只有和她的回忆我不想要失去，就算只有这么一点，我还是跨开步伐，不理会妈妈疑惑的表情，在随时都会跌倒的无光世界里奔跑。 心里没有半分起伏，好像是为了交差而去做的一件事情而已。 当初想要「拯救」她的心情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吧？ 我还真是没有长进呢。 当我对于自己的事情而在心中露出苦笑时，一个光源从远处的转角窜出，和我转向同个方向，和我用同样的姿势跑着。 ──紫月。 心里平静的水面瞬间被石头砸破，溅出来的水分多到涌上眼睛深处。那是我最想见到面，却又最不愿意看到的她，用全身的力气奔跑着。 如果我现在加速，追得上她吗？ 比起这个一直莫名出现在心中挥之不去的疑问，另外引起我注意的是──今天不是修学旅行吗？ 还有这个方向……和我的方向一样就表示…… 我躲在她看不到的死角后方，看着她减速，喘气，说出那两个足以摧毁我至今建造的高墙的字── 「转学。」 她知道了吗？ 原来她已经知道了吗？ 机械门铃的电子音乐声穿过她的身体传来，一次，两次，然后三次。 我在这里啊，紫月！ 心中的吶喊无法正常的从喉咙发出震动，牙齿紧咬着像是血液快从牙齦中渗出，她那迫切等待着门的对面传出一声回应，又失望地垂下头的动作让我恨不得衝过去抱住她，让那些亮丽的顏色再次回到身上，让自己再一次被温暖所包围，让自己再一次……被紫月拯救。 不行，不行再多伤害她了，都是为了她，只是为了她。 我沿着墙壁让身体瘫倒在角落，把所有的力气用在不让自己哭泣的声响被彷彿离我只有一步之遥的紫月发现。上个星期对她的各种冷淡回流，化作万分自责侵袭着身体的各处。 已经来不及了，所有的事情都是。 我拿起手机，我对紫月的冷漠全部一次浮现，靠着那发抖不已的双手按下少少的几个文字，最能够代表着我的心意的那个句子。不像是恋爱故事那种形式上的话语，不是为了得到回应而说出口的话语。 仅仅代表着我唯一的情感。 「对不起。」 FINAL。温暖 我扶在金属製的大门上，胃部没有理由地感到空乏，嘴唇无法像是平常那样闭合，眼前发光的萤幕在眼眶中那些迟迟不落的泪水渲染下，逐渐模糊。 却只有那行字万分清晰。 ──对不起。 她所想要表达的那句话，她所想要传达的心意，在我收到那则简讯时表露无遗，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办法理解，更不晓得自己到底对这个「沙媛」有几分的认识。 但如果只靠着心中的直觉，我知道。 『她在逞强。』 为了什么？这不重要。 因为只要想到她那撇开头不是出于讨厌，而是出于被迫，心里的波动就颠覆了一切思绪，再也没有办法做进一步的判断。 只知道她在逞强。 上礼拜那些她回避着我的记忆在此时一次涌上，那些时候沙媛的背影、紧紧坐在座位上的她。如今却显得过度孤单，就连些微的肩膀下垂都令我难过。 想像着她故意背对着我，她那痛苦不已的表情，她那不捨的心情，以及我这份不捨的心情，在我看穿那短短的三个字那瞬间彼此互相地交融在一起。或许还混着大量的泪水。 她的心痛确确实实的传到了我心里，她所受的折磨也原封不动地让我痛苦到跪在地上，水滴无情的落在地面，「啪」的一声，「啪」的一声，每一声都充满了后悔。 眼泪什么的早已只是陪衬，内心纠结所带来的难耐才真正令我无法呼吸。 她在房间流泪的情景深深打入脑海。 沙媛把脸完全压进床面，肩膀不住抽动，一旁的枕头早已被浸湿。她那双发红的眼角比跪在地上的膝盖还要严重。 彷彿来到了她的房间，看到了这幅景象。 我却无法像平时一样地在那时紧紧抱住她，安慰着用最轻柔的声音，让她的眼泪尽情的流，直到衣领都溼透，才能让我也感受到她那无比的绝望。 为什么要这么顾虑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为什么要把所有的负面情绪一次全部扛在自己的身上？ 我向着逐渐黯淡的路面表达疑惑，不在乎膝盖摩擦过度传来的阵阵痛楚。 是为了让我不要在你离开后过于难过吗？那为什么又要在离开之际传达这样的心情？ 我看着脑中那双眼无神看着墙壁的沙媛，眼神呆滞，就只是一直远远望着墙壁的某处。想要唤醒她的意识而牵起她的手指，以为她会因此而像平常一样红着脸看向我。手中的她却冰冷无比，皮肤没有因为接触而恢復原来的色泽。不管我握多紧，不管我握多久，那彷彿覆着霜的手都无法再度变得温暖，和她那被遮蔽的双眼。 「沙媛……」 嘴里不由自主发出的声音将我拉回春天的柏油路，连着痛苦的幻影一起带来。 心脏像是被吊了起来，又像是被绑住，总之就是不知为何无法跳动。 「啊啊，我真是笨蛋。」 那时居然还在为了自己那微不足道的恐惧而烦恼，让沙媛自己承受那万钧的痛。 该死，我真是该死。 既是笨蛋又该死的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实际上也是真的这么一回事。 说真的，我很害怕，害怕着她一个人寂寞地走着，寂寞地走向车站。想到她那凄凉的身影就无法呼吸，后悔的思绪佔了上风，盖过所有琐碎的情感，更是盖过了一切多馀的温暖，最后只留下她手上的温度摧残着身体的每一处。 沙媛也是这样的吗？ 这就是沙媛的真实感受吗？ 不属于我的心跳在胸口发热，蕴含着水分的眼眶也随之感到温暖，震惊的脸颊停止了哭泣。那温度没有一丝疑虑地送到身体的角落，既熟悉又陌生，既温暖又冷酷，像是这样充满着衝突。 ──那不是我的体温。 那熟悉的温暖让我那一直都起伏不定的情绪瞬间平復，取而代之的是稳定上升的微笑，在幻想中她那身影中默默呈现。 如果这是她的话，不，这肯定是属于她的温度。那么…… 这是求救。 望着远方的眼球中血管跳动地夸张，不断地敲响我那因为情绪而停摆的心脏，提醒了我── 这一切都还没结束。 所以说等着啊，沙媛，等着我的到来。 不管是脑中的沙媛，还是现实中远去的沙媛，现在都全力地朝着我伸长着手，在那不能停下的浪潮中，努力地寻求属于我的回应。 如果现在伸出手，我能够抓紧她吗？ 这里说不行未免也太逊了，所以答案一定要是「可以」。 「沙媛………沙媛。」 口中念着从一开始就没有变化的词语，彷彿魔法般一直让我振作，不管是这个字，还是这个字所代表着的她。 得要趁着着温度还没消退之前救到她，因为她向我求救，所以就算奔跑者的双脚再怎么痠痛，就算摩擦过度的膝盖快要流出血来。 就算我永远找不到她，我也要救她。 我的世界曾经充斥着虚无，充满了许多形式上的东西。 把我从那没有生命力的世界里拉出来的，是沙媛。 将我放学后早点回家休息时间佔掉的，也是沙媛。 在我无聊的时候随时随地陪我聊着垃圾话题的那个沙媛。 现在却要让她离开吗？ 谁准你这么做了？ 明明毁掉了属于我的这么多秩序，又建造了那么多属于我们两个的回忆。如今却要擅自的离开吗？ 手环的闪光在模糊的街景中闪耀着，那每一阵的反光，都储存着一段记忆。每一段记忆里，都不可免的有她的影子。 她硬是把汤匙放到我的面前，再逼着我拿自己的汤匙餵她吃煎蛋捲。 而我不甘愿她今后只存在于这手环里。 所以奔跑的速度不会减少，眼泪也不会再次落下，因为能拯救她的……只有我而已了。 我是如此的相信着。 春风在燥热的皮肤上抚过，没有带来任何一丝凉爽，也没带走任何一丝热度。我也不会愿意让这风带走，毕竟这是属于沙媛的，我要将它完整无缺的送到沙媛手上。就像她当初将那杯热茶带到我身边一样。 我累得半死，火车站才终于出现了一小角。喉咙因为过度换气而乾裂到刺痛非常，现在停下来后的感觉更加明显。 「沙媛……」 我在跑来的路上想了很多事情，不自觉地让那些和沙媛的回忆一起涌现，内心的激动再次出现了不少次，但很现实地被跑步带来的疲累完全压制。 总之，我认为只把那属于她的温暖带回给她是不够的。虽然那依然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我认为要藉由某种事物来传达。 这样子大概可以了吧？ 我看着那好似无限延伸向后的售票口，脚步跌跌撞撞的缓慢接近，逐渐加速，期待看到沙媛的雀跃与害怕落空的心情细腻地交织，在忽快忽慢的双脚上呈现。 不能停下来。但如果没看到怎么办？没看到就追上去，整个世界也没多大。 也对。 我对自己的狂妄自大感到骄傲，嘴角嘲笑着自己，也佩服着自己。好像只要提到沙媛，我的常识就不復存在。只要有沙媛在身边，我的生活就不会平淡。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呢？ 等等问她吧？ 接着，强风吹过发尾，流过指间，渗透进思绪繁杂脑袋和衣服里。 ──一个低着头，呆呆望着铁轨的人影出现在我面前，肩膀下垂的角度透露出失意，原本淡褐色的短发，如今似乎少了那份令人称羡的光泽。 「沙媛。」 我出声喊出她的名字，但声音在风中消逝。 没听到的她继续盯着铁轨的某个远方，更没有感受到我的存在。 但是心中没有半分的紧张，向前走了一步，她那下垂的肩膀只剩下一步之遥。 她那身子还是没有动静，双眼的方向依然没有改变。 把温暖传回给她。 我让自己的双手紧紧包覆住她的手指。握住的她不带着冰，也不带着热，失去体温的她和我脑中想像的她一模一样。 当我触碰到她，她的肩膀用力地弹了一下。 此时，强风停止。 她战战兢兢的转头过来，过程中明显的有点卡卡的。转过来的眼神从灰暗，变得鲜艳，最后充满水分。 「紫月？」 泪眼汪汪的她看着我，完全直视着我的那双眼睛令我心动，再一次。 「没错。」 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滚啊滚，颤抖的肩膀不曾停下过。沙媛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的眼泪在我面前流下，那写实无比的忍耐让人怜惜。 「为……为什么？」 她的声音充满着哽咽和不实，向我问这种没头没尾的问题。就算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回答比较好，我依然带着欣慰的微笑看着眼前这个表情错乱的沙媛。 「来，我带了甜甜圈。」 这是我的回答。 我拿出在这车站门口买来甜甜圈，轻轻的放下握住她无法稳定的手，用餐巾把甜甜圈包起来，递给十分激动的这个沙媛。 稳定不住的两排牙咬下一口，接着── 一滴眼泪滴在餐巾纸上，只有这么一滴。 沙媛将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把我的衣服当作眼泪台，把一切的难熬、艰辛，用我所熟知的温度作为媒介传到了我最深处的心扉。 啊啊，你这么哭，我也会跟着伤心啊。 我用手指梳着她那粗糙的短发，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令人称羡的光泽逐渐再次披上，随着沙媛痛苦的声音一层一层地在我的手指下恢復。 我强忍着喜悦所带来的鼻酸。流泪什么的，现在交给沙媛就好了。 就这样，列车进站，列车经过，列车驶离。沙媛就这么一直躺在我的肩膀上，不管人来人往的上下车，不管时间的流逝，直到那最后一分的悲伤也终于耗尽。 离开我的肩膀前，她埋在我的胸口，对我这么说── 「吶……紫月。」 「怎么？」 「我……有让你变得开心吗？」 她那水分尚未全乾的眼眸从下而上看着我，从极为接近的距离，她口中吐出的气息吹在脸上。即使有些害羞，但如今那早已不算什么。她的话语充满着撒娇的音调，好吧，这让我超害羞的。 「嗯。」 这个问题不需迟疑就可以直接回答，大概是我这辈子遇过最简单的问题了吧？但充满感动的嘴唇无法发出完整的句子，算了，她一定了解的。 额头顶在她的头上，沙媛的味道瞬间充满鼻腔，那是我所熟悉的她。 「太好了……」 沙媛的香气让我嘴角上扬，心中的激昂上升到不可理喻的地步。虽然从我这个角度看不到，但此时的沙媛肯定也是这样子的吧？ 她紧紧抓住我的衣服，若隐若现的脸庞好像要把自己融进我的胸口那般，就算她早就已经完全贴在上面。 「那个……抱歉打扰了。」 怀里的沙媛反应比我还要快，迅速的抬起头来。 「啊！」 整个人从我的身体里面弹出来，发出惊讶的声音。好痛，下巴好痛。 「沙……沙媛啊……」 我扶着自己的下巴，一边庆幸自己没有咬到舌头，一边含泪笑着对她奇怪的反应感到无法理解。两排牙齿敲合所带来的衝击过于强烈，我没有办法辨别那是谁的声音。 只看到沙媛慌慌张张的在我和声音的来源中间不停的左右摇动双手，与其说是在否认什么事情，其实比较像是激动的明星和粉丝打招呼的情境。毕竟是车站嘛。 我将突如其来的欢乐抹去，让眼神和脚步镇定住。当视线不再摇晃，一个带着像是刚才怀里一样顏色的身影，在树叶的摇动下逐渐清晰。 「果然是这种关係呢。」 「你你……你在乱说些什么啊？」 那是沙媛的妈妈，一如往常「沉着」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调侃意味对着我和很忙的沙媛传来。 我感觉得到在清凉之下的脸颊缓缓加热，想到自己和沙媛的亲密举动就令我的手忍不住想要和沙媛一起乱挥。 真的看起来这么奇怪吗？我思考着别人的想法，然后发现真的很奇怪，而且还很容易引人遐想。 对于自己的坚持瞬间被摧毁，我则是羞愧到无地自容。 「呵呵。」 你还笑啊？ 她的眼睛完全地看向我，好似要把我这个人好好看清楚那样，又好像想要说出些什么话的那样。 一旁的沙媛看到安静下来的我们两个对视着彼此，忙碌的双手才终于停止左右乱晃。 这样正好，因为我也有事情要跟这个看似轻佻的人说。 「沙媛妈妈。」 「怎么了？」 即使依旧语调轻松，却能够听得出其中那非比寻常的凝重，这还真是矛盾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把不断加速的心跳压制住，将一直放在心里的那句话吐出。 ──「我要跟你的女儿，同居。」 「没问题。」 「咦咦咦咦咦！！！！！！？？？？」 几乎在同一瞬间，两人发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我该说真不愧是母女吗？ 还有，沙媛你这样子有点吵。我差点听不见你妈妈的回答喔？ 总之，先不管这个，沙媛妈妈的眼神如今充满着喜悦，虽然和平时没有两样，但里面所带着的，是温柔又细緻的橘，是被褐色头发照得亮丽的神情。 我不知道为何我会理解，或许是因为她有着和沙媛同一具的眼眸吧？片段的顏色随着血液传给了沙媛，那顏色不管何时都令我心旷神怡。 「没问题。」 她的嘴里在此重复了方才的话语，但这次好像是为了要加强我的信心而说的。我打从心里感到一阵热，她的话语大概是已经达到了目的。 「……谢谢。」 就算愣住了一下，我还是走向前一步，站在在适合说话的位置，她对我说： 「就拜託你了。」 接着相视而笑，原本她微笑中的难受如今一扫而空，有这么一瞬间，我彷彿看到了沙媛的残影，似乎也是这么一个清风飘扬的季节。我就是在寻找这样的笑容吗？ 「等等，这这……现在是怎样，喂，你们两个别把我丢在旁边说自己的啊！」 反观这边，被我们两个丢在旁边的沙媛则是一直完全没有进入状况的样子，才刚放下的双手现在则是换了个方向在空中乱挥，嘴里一直发出疑惑的语调。 「这真的可以吗？我以为你只是来送行的啊？我……我我………咦？」 她的问题不断朝着我和沙媛妈妈丢来，语无伦次的沙媛最后放弃表达出自己的疑问放下手来。 「呵呵。」 眼神自动屏蔽了一切其他的事物，聚焦在沙媛那不停晃动的表情和裙襬上，周围的景色变的模糊不清，但不再是因为眼泪，心脏的频率也不再低沉。 手伸向她，流畅地牵起她那几分鐘前被我放开的手指。现在的天气怎么热，怎么冷，风怎么吹，都比不过她柔弱的触感。宇宙中的一切似乎都被我的盲目给剔除，只剩下属于我们两个的感受。 「那……走吧。」 「咦？去哪里？」 你在说什么啊？那当然是── 「回家啊。」 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就像是这样，我们两个开始了祕密的「同居」生活。而时间过得飞快，距离我被紫月拉回她家的那天已经过了几个月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踏进她家，那天却是莫名的紧张，像是要强制做些什么似的被拉走。 如今紫月和我躺在同一张床上，其实这是我的床，但她会一直跑来我这里睡，我已经不知道说了几次。她把我的大腿当作枕头，因为洗澡完而潮湿的黑发直接随便地四散在腿和床面，弄得白色的表面有些水色呈现。 「我一直在想啊。」 「嗯？」 躺着昏昏欲睡的紫月问我。 「为何你爸爸不常回家，却还是要全家一起搬呢？」 「啊，原本几次搬家他都还是会每天回家，但上上次后就没有了。」 公司比较忙了这类的吗？ 「喔喔。」 为什么要突然这么问？我看着紧紧盯着自己的紫月发出疑惑。 「因为你妈妈今天打电话给我，说你爸爸最近回来发现了你没有搬去，说是要这几天回去一趟之类的。」 「喔喔。」我们的对话还真是半斤八两。 忽然，她的手从下方摸上来，托住了我不专心的下巴。温度从下巴开始包覆住了整张脸，风扇的声音突然间听不见了。 「喜欢你。」 「我知道。」 接着，她坐起身子来，那带着笑意的双眼逐渐朝着我靠近，变得十分朦胧。 我们注视着彼此的双唇，发出极为相近的的热气，吹在脸上时令我浑身发热。 啊啊，这不管来个几次我都不会习惯。 全文完 后记 初次见面，大家好。 或许有人觉得这种小小文章的作者什么资格写后记吧？ 不过我倒是打从一开始就是想写后记所以才写出故事来的。开玩笑。 个人觉得一个作家的精神所在是在后记的部分，不知道各位是不是这样想的？ 关于作品部分，本来是想要试着写出像是「xx与岛村」那样的作品，结果最后发现只有百合元素是一样的了，发生了什么事了呢？ 总之，这个短短的故事就这么结束了，大概。也许哪天我又手痒写续作也说不定。 在各处平台大概是找不到我的名字吧？所以就留个言也好。 另外，格外感谢那4个收藏这部作品的读者们，当然没收藏的也很感谢，不过还是收藏一下比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