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属玩笑》 00 「下次可不可以换你褪去一身骄傲，喜欢我到疯掉。」 他是她青春里的浪漫荒唐，她是他眼光里的任性玩笑。 阳光如许，一如往昔，他们的相遇始终是她的惦记。 她以为是咫尺天涯，勾长了手便可以抓紧，误认光年距离是触手可及，分明在相同时区，落差了不只一步之遥，但是。 她捨不得放弃。 她不过是相信，人终究会被感动。 她说：「不是两情相悦的喜欢，就是一种负担。」 他说：「我没要你喜欢我，也没有、讨厌你追着我。」 楔子 「爸你到底可不可以拿到那个名单——」 女生踩着仓促的步伐下楼，将木头的旋转楼梯踏得格格作响，碎了每天寧静的早晨。 一天没有得到答案，她执着、她强迫症，她绝对不放弃。 对裴宇薇来说，五天前起床第一件事情是烦恼早餐吃什么，偶尔要跟自己过不去，挣扎着要不要下床上厕所，自从暑期游学团回来，颓靡的人生彷彿天翻地覆。 向来只迷恋二次元男生、只因为韩剧要舔屏，她，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姊你真吵。」 「裴宇信吃你的早餐……啊啊啊、帮我的蛋饼加番茄酱，感恩。」 「不要，你吃太咸了。」 闻言，女生收住寻找遗失袜子的动作，从阳台探出头来，对着男生的背影张扬的威胁。 一字一句，穿越卧房、经过走廊，传进饭厅依旧清晰可闻，鏗鏘有力。 「你不帮我，我等下就自己挤一座番茄酱山出来。」 「……一大早就在家里开嗓。」怕邻居不知道她起床了。男生抿着无糖豆浆，慢条斯理喝着。 目光不断向后瞥，扭头又瞧了墙面上的鐘。「七点十分了，姊你连开学日都不放过吗？」 打从小学开始，翻出破旧泛黄的联络簿，上面绝对是满江红的迟到印章。偏偏女生乐此不疲，当作集点数，期末都要拿出来炫耀一番。 惊天动地的脚步声渐近，风风火火的性子越是长大越是无可救药。女生捧起桌上盒装的蛋饼，脚下不停，拐弯进了厨房。 「爸——」 「弟弟有帮你买鲜奶茶，乖，去坐着吃早餐。」 「谁还管鲜奶茶呀——爸你不能一直转移话题，逃避是不对的。」 裴父哭笑不得。「那你要赶在我前面先不逃避数学考试。」 女生噎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呀。她无坚不摧，果断无视父亲的驳声以及弟弟无情的嘲笑。 跟在父亲身后兜圈子，眼见父亲整理好杯子，她不甘示弱跟进房间，盯着父亲有条不紊的打上领带，一面口齿不清撒娇。 「哎爸，那不是你公司的人介绍的游学团吗？你不是说是哪个课长家里亲戚公司主办的，所以，那个，报名人的资料可以简单手到擒来的，对吧？」 裴父气笑了，却不是在重点上面，女生急了。 「你连我说是课长介绍的都记得，我昨天晚上让你洗碗你怎么不记得？」 「好好好，我错了，接下来一个礼拜我做牛做马，洗碗、扫地，都可以。」鼓着塞满食物的脸，油滋滋的嘴唇亮着光。她才不管形象。「这样，爸你愿意接下女儿重大的祈求了吗？」 单手托着脸颊，模样手忙脚乱，语气凄惨兮兮。 五分鐘时间又被她蹉跎。男生受不了，直接拎了她的衣领要扔出去，抬首与父亲四目相接，「包在我身上」打平「交给你了」。 就着彆扭的姿势，女生伸长了手都动摇不到背后箝制她的力道，毫无悬念被拖回饭厅，沿途伴随没有意义的语助词。 她气愤。「裴宇信你太没大没小了。」 「你根本不像姊姊，不要强迫我兄友弟恭。」都是他照顾她多。 「我多吃你一年的米就是你姊。」 「多吃也没多长身高，搞不懂爸是怎么忍痛投资在你身上的。」 两个人并肩站立，男生硬生生高出女生一颗头，一隻手便可以压制女生的跳脚，两岁的差距就是这么微小。 女生吸光最后一口鲜奶茶。「长了体重！」顺手将垃圾塞进他手里。 「真是可喜可贺。」他翻了白眼。 「贺喜个鬼，被你搞砸了，我差点可以抝到爸脱口答应帮我的！」 直到出了门，她还在对他追究。 女生平时好吃懒作，差不多个性，读书是三分鐘热度，唯独死缠烂打技能满点。 裴宇信很不想搭理她，预计要背的英文单字是没办法看进去了。 「你到底干么要天天追着爸要报名的人的资料？遇见仇人了？」 她嘖嘖，「我说弟弟呀，思想正面一点呀，你怎么不想是我情竇初开了？」 他也不客气，对谁都可以和蔼可亲，就是对她会很浪费。「那我们家真对不起他，要找出来好好抱歉。」 「……」咬咬牙，她弟弟太不可爱了！ 「而且，你是真的书都白读了，新闻也不好好看，想当山顶洞人？」 ……她怎么觉得没办法跟弟弟友善沟通，十句话有九句在鄙视她的智商，最后一句是干话。 走到交叉的路口，男生往左，女生要继续直行。各自两所高中距离近，男生偶尔会陪她走到学校再返回，今天被她吵得头疼。 瞅着她不服气的神情，噘着嘴想要抗议。他凉凉开口：「个资法早就推行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每次班级成绩单会只有座号？或是名字中间一个字会被挖掉？」 她有些懵。「不是怕成绩差，人家看了心碎吗？」 「……姊你这么蠢，我也满心碎的。」 被弟弟怜悯了不是重点。 女生风中凌乱了。重点是她失去找到那个男生的线索了呀！ 第一章01 世界像巨大的夹娃娃机，我隔着玻璃，只想要你。 ? 下课的鐘响尾音刚落，放学三十秒的音乐紧接着扬起，在昏沉低迷的教室里头掀起热潮，讲台上的老师硬生生将一根近乎全新的粉笔折断，吃了一嘴粉笔灰。 更加怒不可遏。 拍桌的气势简直是怒发衝冠了。 眨眨惺忪的睡眼，刚撑起脑袋瓜，老顽固已经将矛头对准我，劈头将我骂得一愣一愣。 「裴宇薇！你又睡觉你哪一节上课不睡觉的！要不要我唸你这几次小考的分数，让你自己知道什么叫每况愈下！」 我眨巴眨巴眼睛，在眼角眨出水光，舒缓了乾涩的感觉。 老师可真尽责，他接了五个班级的数学课，还要记得我这小人物的成绩，还是连篇满江红的成绩，值得敬佩，可圈可点。 只是，刚脱离周公的魔掌，我对现况一头雾水。 食指颤颤指向自己，我歪着沉重的脑袋，面向张凯发出无声的疑问，他耸耸肩，读出他一张一闔的嘴巴表示，迁怒。 我靠，趴着也中枪呀。 他显然也没有要继续砲轰我，双手笔直撑着讲桌，狠狠撂下一句：「那么高兴放学的话，明天早自习的数学时间就考第一单元！」 ……我说老顽固，关联呢。 同学估计只悲伤一秒，老顽固后脚刚离开，气氛立刻又活络起来，老顽固的阴晴不定，我们老早可以应对自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考差了，最生气的还是他。 他不想寒假暑假还必须看见我们，总是会想办法，写个函数或程式什么的，悄悄将分数拉高，我们就默默不用补考了。 老顽固想利用我们那个枯萎的上进心或羞耻心，努力了一年，看来是没什么成效。 毕竟，升学考呢，看起来还远着。 高二充实的生活刚开始呀。我们也不是什么理科或文科资优班种子班什么的，天塌下来都有人顶着。 「裴宇薇你昨天又干啥了？睡到说梦话，难怪老顽固下课还要迁怒的喷你两句。」 张凯就是欠抽，书包还没收完就要凑到跟前，连小白板的联络簿都只是手机拍张相，至少他有乖乖传上群组，将功补过。 「我说梦话了？」 「说了啊，说了什么来着，我想想。」右手手指摩挲着下巴，他咧嘴笑，特别蠢。「说张凯帅得人神共愤、帅得天妒英才……」 一脚踹上他的桌脚，我笑瞇瞇。「滚，谢谢。」鏗鏘有力。 「呵呵，好说好说，不客气。」 「你什么时后也开始加入说成语的行列了？」 「为了追求真实性。」他拧着眉，捧心作出痛苦的表情。 我是终于明白了。 左思游街为什么会被丢石头，还有，东施怎么会沦落为负面成语。瞧瞧眼前这位，可以得证。 我正经地摇摇头。「有病，记得治。」 将所有作业扫进书包，作为称职的高中生，儘管晚上不见得会翻开的习题本，依然要装进去充数量，拿起来摔也是掷地有声。 「这么早就要走了？你今天补习？」 没好气的睨他一眼。「我什么时后报名补习班了我怎么不知道。」 「啊哈哈哈，我也不知道。」他摸着后脑，自觉愚蠢。 不理他，降低我格调，背起书包、靠上座椅，打算瀟洒走人。他急急忙忙将多馀的课本掏出来扔桌上，好好穿上斜斜躺在后方置物柜上的校服，一面碎念教官的坏话。 我却是盯着他几乎空荡的书包迟疑。 他有所感，得意拍拍背包。「这样跑得快，我明天早上跟隔壁班的约好比赛，看谁先从早餐店跑到学校。」 他总是有无厘头的朝气。 我给他一根拇指的讚，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迈开步伐。很快，他追上来和我并肩。 还在纠结话题。「所以你今天干么急着走？」 「真烦，肚子饿，不行吗！」 「行行行，干么发火，我请客总行了吧。」 「哦，真好，就等你这句话。」 他瞪大眼睛，我伸手将他的脸一推，让他看着前方。白白赚到一次，曲子哼得更加真心诚意了，压在肩上的书都轻盈几分。 随意跟警卫挥了手道别，耳听张凯的祈求。 「大姐你手下留情吧，不要把点心当晚餐吃啊，我的零用钱上次才被你坑一笔。」 「谁叫你打赌输了。」 「你怎么不说是你太会吃！」 瞇了眼睛，威胁的口吻依旧说得风轻云淡。「你觉得我等下要吃两份鸡排，还是吃三份烧卖，然后再来一杯珍珠奶茶？」 「大姐你的体重不顾了吗？」他捏着钱包的手都在抖了。 「上礼拜都健康检查完了，可以放开吃。」 「……我这才是被迁怒了啊。」张凯哭丧着脸嘟囔。 第一章02 手里晃着热腾腾的鸡排，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唇角弯着心满意足的弧度。身边的张凯是什么百转千回的心情我就不探究了，付钱的是大爷，不计较他苦瓜脸。 「哎哎哎，钱包先别收呀，我还想喝饮料。」 他手一顿，气结。「喝什么饮料，你看你的肚子，有六个月大了吧。」 「变态，你看哪里呀。」 「……裴宇薇你。」他被堵得一时语塞。 等在斑马线前头，看着一闪一闪的绿登小人，只剩五秒时间，索性驻足，我偏过头，打算耐着性子跟他游说。 我语重心长，目光格外诚恳。「张凯你想，这条路是我们一起回家的路是吧？下个路口我们就要道别了是吧？因为买鸡排我们错过学校对面的超商，现在又出现一家在我们眼前是天意是吧？」 他眼神死，冷冷吐出一句话。「我们平常都在前一条先右转。」 休想怀疑我有意识的引导。 我笑得更加和蔼可亲，这么没根据的指责谁要承认了。 「总之，总结刚刚所有，能走到近在咫尺的超商是缘分，我们要珍惜。」 「嗯。」他只哼出一个垂死挣扎的应诺。 「要珍惜也要庆祝，所以，请我喝饮料吧。」 「你就自己幻想吧。」 他还是顺着我的循循善诱与拍板定案，其实，我更相信他是自己也渴了。最后一堂课跟后座的人聊动漫，热烈得我无法进入深沉睡眠。 望着他直直走向冰柜的背影，我歪着头思索。 身为标准选择性障碍的天秤座，我的心志在仙草蜜与新上市的蜜香奶茶间摇摆，三心二意着，眼光鬼使神差的掠向「欢迎光临」的声源。 分明是超商中非常日常的句子，甚至前几分鐘进门都没有瞥眼，这一刻我却莫名回头，随意的目光驀地聚焦在一张熟悉的面容上。 差点要惊声尖叫。 ……我为我曾经鄙视遇见偶像只剩下海豚音惊叹的迷妹道歉。 张了嘴，我登时说不出话来，手中的瓶瓶罐罐几乎要拿松了。指尖冰凉的触觉让我在出糗前回过神来，连忙把对饮料的执念都放下了。 他、他他他怎么会在这—— 住在这附近？在这附近读书？ 激动了呀。这附近就两所高中，其他区学校过来绝对超过二十分鐘，按照概率，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跟我同一所。 拍了拍起伏的胸脯，随手拿起两罐最便宜的养乐多，靠在脸庞散热。 意识到自己的仪容，飞快猫着腰躲到架子后面，掏出压在沉甸甸书下面的镜子，扭扭脸、拨拨瀏海。低头抱怨了偏偏遇上她忘记烫制服的日子。 夏末开始的学期，傍晚信步在街头都会流汗，进入放送着强劲空调的商店，鬓角与后背的汗水都蒸乾。 似乎我没有道理的勇气都蒸发了。 站在队伍里显得侷促又扭捏，隔壁列的小弟弟扯了我的衣角，手指方向是公共厕所，抽了抽嘴角，乾乾的笑容十分牵强。 捏着小小的养乐多在手心，瓶身的水珠与手汗混成一起，很快地，容身在队伍里前进到他眼前。 偷偷覷了他两眼，眉目清冷，微扬的唇瓣掀起丝丝轻佻。 克制不住怦怦的心跳，我咬紧下唇，清朗的声息不高不低送进耳里，平凡无奇的句子都闪闪发亮。 「……二十四元，巧克力买一送一需要吗？」 「啊，哦，不用……」 他轻轻点头，手指灵活在收银机上穿梭。「收您三十元。」一面空出手放了吸管过来。 整个过程都是晕呼呼的。直到他将找零的铜板放进我的掌心，一瞬间与一个指尖的触点，轻轻凉凉的。 像是被闪电击中。 仓皇收了手。「那个。」 他闻声望过来，清亮的黑色眼眸深邃，流动着疑惑。我给自己打气，「那个、你记得我吗？就是上个月的暑期游学团……」 「去伦敦的暑期游学，我记得你的，在最后一天的时候……」 慌乱的解释戛然而止，我抿了唇。 他挑了眉，只是看着我微笑，我的雀跃落在他深黑的眼底变得无关紧要，他并没作声，眼神示意后面的客人将商品递上柜台，我才意识到现在是什么场面，脸颊开始发热。 似乎打扰到他工作、拖延到客人结帐，我下意识挠了挠头，訕訕然挪了一小步，目光仍然攥着他。 内心深处的矜持的少女魂在叫嚣，可是我捨不得撤退，谁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遇见他，不好老是蹲在这家商店门口守株待兔，拉低了营业额是害到他。兀自摸着后脑杓烦恼，步伐沉重得拖不动。 最多、最多，就移到转角咖啡檯。 深怕他跑掉，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举动，刷条码、泡咖啡、微波、拿菸、取货，任何一个动作都是行云流水。 「是店员呀……」跑不掉，总不能翘班呀。我低喃。 正常高中生少女会对现况感到尷尬，但是，我可以不将自己归类在正常人。我是美少女、是小仙女，有与生俱来、得天独厚的完美自信，还有打不穿的脸皮。 邂逅是可遇不可求的，必须追着不放！ 与此同时，不忘欣赏他的坚毅的侧脸，沉稳温和的嗓音与恰到好处的浅笑，哎，果然是我念念不忘的男人。 挺直了小身版，骄傲。 可能我的眼光太痴情，一手搅伴着卡布奇诺，他一面冷颼颼瞟我一眼。 打击什么的是浮云！ 乐呵呵地笑深了嘴角的梨涡，灿烂又明媚。他看我了呀。 终于玩好思乐冰的张凯大摇大摆结了帐，凑到我身边，见我直直盯着柜檯方向，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立刻蹙了眉。 像是已经牵起周公的手要准备下棋，突然飞来一两隻蚊子振翅，特别烦人。 一巴掌拍下阻碍，清脆响亮，张凯吓得够呛，嘴里的思乐冰噎了噎，冻得说不好话，只能瞪大眼睛。 「呃……」 错估了自己的力道，乾巴巴眨眼，我默默收起手。聚集过来的视线，惊愕、迷茫、趣味，是客人们，自然也有他。 摸着鼻子低头，倒是没脸好奇他是什么样的神色。 第一章03 「裴宇薇你走不走啊。」 「你小声点啦……」 借力搭上张凯的肩膀平衡着姿势，顺道将他一七五的身高压矮一些，让食物柜可以遮掩。 他不明所以，朝气的语调里没有不耐烦，反而不断涌起兴趣。 老实告诉他的话只会添乱，压了压他的脑袋，很敷衍，张凯不甘愿又要捣乱，我将食指抵在唇上。 他拉了背包，一刻都间不来。 「不说我就要走出去啦。」 「等等呀、再等等，我想跟店员说话……」 这搭訕的慾望说出口，我都替自己羞耻一把。 他眸光一诧，深浓的眉毛微挑。「跟店员说什么？你又订了什么网购要问到货了没？」 难以啟齿。 转了转乌黑的眼珠子，江郎才尽了，要慎重思考怎么技巧性带过这话题。 「你赶时间就先走，我再晃一下。」 「不管，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这话说得很不对劲，我摸摸手臂，一层鸡皮疙瘩。「我不想跟你演凄美古装剧，好好说话。」 被他推攘得头都晕了，我用力扯住他的背带，勒得他向后跳了两步，差点忘记自己在埋伏，迅速摀住嘴掩住笑意。 张凯挺哀怨的。我与他气音打着商量。 「我……我弟看上了这家店店员，就是右边那个，要我回家帮他打探一下，所以你不要妨碍啊。」 不着痕跡的双手合十，亲爱的弟弟要是这个时候打喷嚏或耳朵痒，见谅。 倒是意料之外的回答，张凯瞪大眼睛。「你、你弟……」 「嘘——你的气音根本跟原音一样。」 「你们家思想真开放啊。」先是做了拉起嘴巴拉歛的动作，片刻，又憋不住情绪。「你弟是攻还是受？」 「受……受吧。」 欲哭无泪，我也不想詆毁裴宇信，只是我不忍让店员当受呀。 但是，张凯这么兴致勃勃跟我讨论，我小心脏有点扛不住。抓住他的臂膀，我仰首露出灿烂的笑。 非常黏腻、非常违心。 「所以求求你，去帮……帮我弟看一下他制服上的名牌吧。」 「我怎么看！绕过去也太刻意了！」他瞠目结舌。 他慌忙摇头，眼看扭头便想落跑。早就熟悉他的遁逃，一脚踩上他松了的鞋带，「张凯，一句话，帮不帮？」 张凯的笑比哭还难看。 等在商店外的邮筒后方，我缩着脑袋，不久，终于看见他臭着脸出来。 我可怜兮兮瞅着他，没有诚意的捏捏他的肩胛。张凯睨着我，小小瞇起的眼睛依然可以清楚看见，瘪着嘴的我倒映进他的深瞳。 他沉默良久，久得我藏在后背的拳头都抡起，他吐出一口长气，对我笑得狡黠又淘气。 「他叫，夏辰闵。」 ? 他叫，夏辰闵。 夏天的夏，良辰美景的辰，闵……闵子騫的闵。 我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人呀。 我想要走到有你在的地方，没有被蝉声浪潮扑灭的心意，不是海市蜃楼的幻影，不是镜花水月的梦境。 第一章04 不打听出他的消息，我食不下嚥！ 「没有，你错觉了，姊你食量没有任何改变。」 嘴上对我毒辣辣，老是对我的干劲嗤之以鼻的裴宇信都看不下去，可能是我自告奋勇跑腿买消夜的次数太频繁。 他闻出非常浓厚的阴谋味道。 「你还在查你说的那个真相？真把自己当名侦探柯南了？可是姊，醒醒，你除了智商符合小学二年级，我看不出相似。」 ……我弟就是爱对我嘴贱，完全颠覆在外的阳光暖男形象。 如果不想成是爱之深责之切，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缩在客厅沙发一角，身子软软陷进去，坐姿不良、盘腿，咬着咸味的薯片，所有所有都是裴宇信会发飆的。 不理他，没热量我没办法支撑下去。 已经将校版的旧动态刷到两年前，夏辰闵长得那么不俗，不可能没有被同学花痴过。 翻完自己学校的，还要再翻隔壁清阳高中的。死死盯着萤幕，最后的希望是两校的联合校版。 我不作声，裴宇信可寂寞了。 「你到底在找谁？连他哪间学校的都不知道。」他拿过洋芋片，缓缓弯身，挨在我身边坐下。 「他出现在我们家下下一条街的商店，可以在放学尖峰时间到的，绝对是附近学校。」 他无语。「难怪你这几天没事就逼我和爸吃消夜，不吃超商还不行。」看穿了我只是去偶遇。 闷着表情，都说科技发达、网路没有隐私，我想查个少年的隐私怎么就不行了！ 我很少这么失魂落魄，他推推我的手臂，随口问：「什么名字？我说不定知道，是不是都忘了你弟我是清阳的？」 立刻将半片的薯片塞进嘴里，因此噎了噎，大口喝了裴宇信无奈递过来的红茶。客厅内只亮了三颗灯泡，光线微暖恰好，衬得我眼底蹭亮的希望更加明艳，我抱住他的胳膊。 毫不歉疚把碎屑抹在他衣服上。 「夏辰闵，夏天的夏、良辰吉日的辰……」 「夏辰闵学长？」他面色古怪。 触电似的弹跳起来，拐了脚也不是大事。扣住裴宇信的双肩摇晃，他就是我的柳暗花明呀。 扬起的声音像是攥集所有暖意，笑容盛满星光。 「弟弟呀，我最亲爱的弟弟，你知道他！你居然知道他……他跟你同校对不对！他是清阳高中的对不对！」 「咳咳、别晃……别晃，晃得我想吐。」 我大力拍打他的背，捧起被我染指过的红茶。「喝点茶，压压惊。」 估计是平时都没运动，成天坐在书桌前啃书，身体太经不起鼓舞了。我怜悯地瞧着他还在乾咳。 咳得脸都红了。他倒了水润喉，「姊你不是学生会的吗？邻校的学生会干部不用注意一下吗？」 「学生会？夏辰闵也是学生会的？」 他点头。「是啊，甄选说明会那天我有去，他是干部之一。」 「说仔细一点，把你知道的通通说出来。」我已经是正襟危坐在沙发。 「一顿猪排饭，谢谢。」他狮子大开口，我只能胡乱答应，心底默默肉疼。「他是活动部部长，二类组的，好像还有参加校队。」 「他这外掛太强了呀，这么全能。」 这么神，我只能想起前任学生会会长，真正强到逆天。 雀跃的精神蔫了，他那么高不可攀，稍微靠近都会被他的光芒灼伤。 他平铺直叙，尾音却染着笑。「然后，学长超爱吃棒棒糖。」 「哇呜，这么返老还童。」这么可爱，可以消灭一点距离感。 显然是对我的形容词无力吐槽，他默了半晌，只能将话题绕回去。 混在游学团里，漫不经心打量几次他的口说报告，流利、有条理，知道他是值得称讚与掌声的人。 从来没有想到他是连出现在他面前都会却步的优秀。 裴宇信摇摇食指，接口：「听说球队是去凑人数的，上次听见他请我们副会长帮他弄几张假条。」 真相变得扑朔迷离，谣言与都太片面又琐碎。 不想指将寄望压在裴宇信身上，此刻，不可否认少不了他这份助攻。 「弟弟呀，为了活出精采充实的高中生活，好好去面试学生会，进了你会发现人生一片光明，懂了？」 第一章05 一旦下决心要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说服我放弃。 气势磅礡的话是这么说，现实是另一种模样。后悔起当初选填志愿怎么就鬼迷心窍填了清华高中，彻彻底底是被营养午餐拐了。 就该学学弟弟因为盛名在外的制服款式选校。 踏进教室，眼尖发现肠病毒请了一星期病假的嫚嫚已经在座位上。 「嫚嫚——呦想死你了！身体都好了吗！」 她被我勒得紧，恬淡的笑容不减。「当然都好了，没痊癒我才不敢来学校，传染给你们就不好了。」 「你不在的日子，裴宇薇上课只能睡觉，已经被老顽固牵怒一百回了。」 瞪了张凯。「在家养病多无聊，嫚嫚你就要来学校把病毒传染给张凯，除害一下。」 马上激起张凯哇哇大叫，指着鼻子骂我没良心。 「谁叫你昨天不帮我多抢一根鸡腿。」 「哇啊——裴宇薇你这也太小心眼了，你一个女生吃那么多肉做什么？不长高也没长胖，不要浪费世界的粮食好吗。」 「说我吃不胖，我谢谢你。」得到他的白眼，我不甘示弱。「鸡腿有多我为什么不能吃了？我这是担心厨房妈妈难过。」 张凯好气又好笑。「就你歪理最多。」 「切，你才歪，上樑不正下樑歪，说不过我就认输。」 抬高下巴的趾高气昂没有得意多久，后方响起班导师温婉的问候，我僵硬的扭过头，尷尬的目光触及似笑非笑的神色。 张凯也傻了，嫚嫚垂下头。 「上樑不正下樑歪？这是说我没有做好榜样？宇薇？」 「呃……」 缩了脖子，还未过季的盛夏明明有巨大的暑意，我却感觉冷得刺骨，从脚趾头蔓延开来，头皮都麻了麻。 将活页纸压在数学课本底下，龙飞凤舞抄写着成语典。班导师是国文老师就是有点虐。 瞥见老顽固背对着座位在给同学解题目，抓紧时机，我偏头跟嫚嫚搭话。 「放学一起去十五街的超商吧。」 嫚嫚停笔，摘下读书时候才会戴上的眼镜，呵欠在眼睛笼上一层雾气，一片困惑。她学着我压低声音。 「怎么忽然要去那边的超商？最近又推出什么新款饮料还是甜点吗？」 不愧是嫚嫚，够了解我。 我曾经为了收集新口味的泡芙跑了至少四家超商，学校方圆几尺内的超商都不放过，不是要拍照跟风，其实是贪吃。 回忆起来都略感羞涩，我摸摸后脑。「这次不是因为吃。」 「那是为了什么？」嫚嫚惊奇了。 「呃、就是，有想见的人。」 「裴宇薇、阮嫚容，把你们的数学讲义拿到前面我检查！」 难为情的真相淹没在老顽固的河东狮吼里，磨磨蹭蹭的抽出压在抽屉最底层的讲义，顾不及摇摇欲坠的课本们，我朝嫚嫚眨眨眼睛，对不起连累她。 嫚嫚是班级公认的乖乖牌，头一次被点名，不光是脸颊，耳根都浮上一层粉红。她低着头，没关係三个字很轻很轻。 刷刷地翻阅近乎崭新的讲义，遭殃的应该是我。讲义狠狠砸在我面前的桌子，两本一起摊开的讲义有着鲜明对比。 一本空荡得连个涂鸦都没有、一本留着密密麻麻的计算痕跡。 喧闹的教室渐渐沉寂下来，谁都怕被扫到颱风尾。 「阮嫚芸请了那么多天病假都能跟上进度，你天天来学校为什么还可以一片空白！裴宇薇你到底来学校干吗！」 有时候会因为老师的责备说重了感到受伤，又不是每个人都有满腔热血面对死板的课业。 我咬了下唇，很想挺起胸膛，反骨又叛逆顶撞几句。 「你不要因为是学生会干部就得寸进尺！下次段考如果一样名次倒数，我绝对去找你们指导，让你退出学生会！」 心底一凉，咯登一声。我驀地抬头，深黑的眸子汹涌着不可置信与不服气。直了脖子要再争论，垂在双腿旁的手指被扯了。 努努嘴，只能偃旗息鼓，接受嫚嫚安抚的眼神。 「我没跟你开玩笑！你自己看着办！两个都回座位去吧。」 第一章06 夺过讲义，拖沓着脚步，背对老顽固与前排同学一起嬉闹着比出中指。然后，回到杂乱的位置，懒洋洋趴回桌面。 后背马上被人拿原子笔戳了戳，知道是张凯，没力气跟他玩。像被钉子钉住似的坚决不动，他也不依不挠。 戳得我火气上来。 「干什么——」 先前被狠批一顿，我记得声音压低再压低。 一条牛奶巧克力鑽进视界，将他不正经的笑容都挡住，我怔然。巧克力被晃了晃，张凯的面容从上方探出来。 教室内迫人的窒息感在他张扬的眉眼中变得风轻云淡。 「你最近太衰了，吃点张凯巧克力，改改运。」 我笑了。「什么叫张凯巧克力？」依言收下。 「吃了会有满满幸运的巧克力，当然，是託我的福。」 他的眉毛跳跃得很有戏剧性，许是伴随着头顶风扇的转动，他的头发恣意的凌乱着，带着几分这个年纪嚮往的自由。 重重呼出一口气，我抿出月形的弧度在唇畔。食指指背敲敲他的保温瓶，压抑的气音却拥有初春蓬勃的朝气。 垂头丧气才不像我。 「谢啦张凯。」 回身之际，欲言又止的表情自眼前一晃而过，我一诧，定定望着嫚嫚。她迅速低了头，似乎刚刚存在她眼底复杂的鬱色，不过是错看。 追逐店员的事情我想当作女生的小秘密，不透漏给张凯。 趁着鐘声响起后的兵荒马乱，拽了嫚嫚的手便混入人群，待到跑出校园才敢慢下步子，大口大口喘着气。 随意抹抹额际沁出的汗水，扯着领口希望来回的风再大一些。 与嫚嫚对望半秒，忍不住边笑边咳嗽。 「这事情不能让张凯知道？」 我用力点头。「我之前骗他那是我弟看上的人。」摸摸鼻子，难以啟齿。 「他相信？」晕着水光的明眸睁大，嫚嫚顿住搧着热气的手。 「人傻，没办法。」 「这样……这样他如果之后知道会不会很生气？」问得迟疑又小心翼翼。 蹦达跳到她身边，一把勾住她的颈项，彼此身上都是夏日的气息。倾泻的光线少许染着夕阳的色彩，将我的笑顏照亮。 不刺眼的温暖照在身上有让人享受的舒适。 「安心安心，我跟张凯都是刚进高中时后对方第一个认识的朋友，铁打的交情。」 怔怔望着我的侧脸，彷彿有什么话语卡在喉咙，嫚嫚许久才吐出几个字。「原来是这样。」 没有察觉她的语音在空气中激起一圈一圈的惆悵，挣脱她的反握，顷刻，在商店门口兴奋等待自动门，奇怪瞧着驻足的嫚嫚。 沁凉的冷气扑面，被汗水打溼的瀏海贴着额头，鬓角的碎发倒是狂乱。 心口沉甸甸的鬱卒消散了不少，我弯唇。「嫚嫚快来呀，里面好凉。」 「嗯，来了。」 店内充斥着放学后的学生人群，毕竟揣着邪恶思想，难免心虚。我们若无其事经过柜檯，闪身停在关东煮旁边。 退退让让一直到墙角，接受到不少人嫌弃的打量和皱眉的问候，拥挤得都要透不过气。 嫚嫚还在张望。「你说游学团认识的是哪一个店员？」 「哦……他今天好像又没来。」 上星期明明是这个时候遇见的。 红扑扑的脸蛋全是未褪的暑气，因为懊恼皱成了包子。不甘心放弃，我挪了身子，藉着得来不易的角度，仔细观察几尺之外的结帐区。 我摇摇头。「真的没有。」 多重复一次便失望一次。 堆砌在日子中的期盼一层叠上一层，最终，依然被现实的冷水泼了一身，剩下潮湿软烂的情绪。 「宇薇……你、不然，我们明天再来，既然他在这里打工，总会遇见的，你别难过……」 「我难过呀，可是，我不会死心的。」 用餐区正前方的大片玻璃，反射出我眼底的熠耀，灼然明亮。 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抱有原则去死的决心。自从看见这句话，我沿路奉行到了即将十七岁的此刻。 喜欢夏辰闵，我可以不要原则、不要矜持。 不知道怎么喜欢上的，至少，清楚知道想忘也忘不了。 轻巧的转身，百褶裙跟着轻轻扬动，我拂下撩起的一角，笑道：「走吧，好像害你陪我白跑一趟了。」 穿梭在队伍与人流中，终于离开人山人海，我拉着嫚嫚的手。 「宇薇……真的不要让张凯知道吗？」怯弱的声音在喧腾中脱颖而出。 「怎么了吗？」 「不是、我只是想说，这样我们还是可以放学三人一起回家。」越近尾音，分贝越小。 我看她，细碎的光点在她柔弱的脸庞，久久不能言语，脑中想起什么。 「嫚嫚你是不是不敢天黑自己走路回家？也是，你家前面那巷子路灯坏了，如果张凯跟我们一起，可以顺路陪你走一段。」 「不是、不是，我没有……」嫚嫚慌乱摆手，侷促地飘移了目光。 「没关係的，我以后不会放学来了，好挤呀。」迎着风微笑，我洒脱地耸耸肩。 她看起来有几分自责。「那你要见的男生怎么办……」 嘴角的梨涡深刻一些，我故意捏捏她的脸颊。「是呀，我会找其他方法的，耗在这点希望也不是办法。」 犹豫的神色没有从她的眉间消失，嫚嫚是那么温然善良的人。 她像是自转在自己轨道上的行星，藉着反射光让人瞥见她的存在，微弱但是坚毅。 被人欺负了还在忍气吞声，不愿意为班级製造事端。我们高一下学期开始熟识，我不经意拉了她一把，告发总是要她代笔作业的同学。 「没事的，走吧，我陪你走回家。」 第一章07 天色已经全然漆黑。 英文讲义摊开在书桌，无精打采将下巴抵着，维持着超级不良坐姿，右手无力玩着正前方的仙人掌。 「姊我要吃消夜。」 房间门被推开，走廊的热气一股脑衝了进来，我蹙了眉，就着彆扭的姿势，瞟见时鐘显示九点四十八分。 裴宇信在等我回应，冷气的凉意都锐减了，我头也不抬。 「不吃，你自己去买。」 他奇了。「你不是就算不吃也愿意去买？一个礼拜就放弃了？」 闷闷的声音自臂弯传出。「我今天放学经过去看过了，他今天不在。」 「……姊你可真是势利。」 「都知道不会遇见他了，谁要大半夜出门，我都洗好澡了。」 感到裴宇信的视线落在丧气的背。不管如何灼热、如何祈求，不出门就是不出门，跟他无关的事我提不起动力。 后方响起木门一呀移动的轻响，裴宇信略带惋惜的语气随后扬起。 「我本来要用夏辰闵学长的消息当作交换条件的，可是，看来姊今天是累了，那就好好休息吧……」 「裴宇信你说什么！」 立刻像是得到败部復活机会的选手，不注意让仙人掌扎了一下手指，嗷嗷两声，不减欣喜的傻气笑意。 他一脸胜券在握，伸手抓住我不安份的手。凝视着我的深眸没有丝毫嘲弄，四溢着无奈以及纵容。 「我要两份烧卖，还要绿茶。」 「你又要熬夜？小高一熬什么夜。」 他笑咪咪。「打游戏，有一关卡很久，跟别人打赌一定要破。」 「臭宅男。」我下意识嘟囔，惊觉现在是我有求于他，仰起脸讨好的笑笑。「真有上进心。」 这风云变色的转变，裴宇信从小看惯了。 「买完就告诉你，我回房间了，掰。」 ……我咬咬牙，忍了。明明我是长姊，却被他磨出奴性。 从客厅的公用橱柜内抓了一把零钱兜进口袋，走过两个街区，等着红绿灯，低头发现竟然穿着拖鞋。 正庆幸至少是运动名牌的款式，馀光一瞥，我想掩面飞奔回家了。 这个穿着迪士尼的邦妮兔连身睡衣的人是我吗！ 挣扎在返家与前进的为难，虚度了一个红绿灯的时间，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坚定，月黑风高的，没人会观察我。 替自己鼓足了底气，脚步自信轻快起来，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曲子。 叮咚。 「欢迎光临。」 专属于商店的提醒声清脆，另一道沉稳温和的声息扑上来，像是碎在沙滩上的浪花，乾净清澈。 我不知道中了什么妖术，稳妥妥地扭头了。 迷迷糊糊视线落在披着工作制服的男生身上，倏地飆出一声脏话，我飞快转过身，腿一软蹲在糖果饼乾区。 线条分明的脸庞不失温柔，黯然幽深的眸色垫上一层倦意与乏味，嘴边却是噙着一抹无谓的轻笑。 于我，他是一眼难忘的定义。 第一章08 ? 「你不是也应该是十七岁吗？为什么可以打工？」 他眸光微动，仅此一瞬，冷淡的眉眼含着不失风度的笑意，似乎在更深一层处浮动着不明意味的趣味。 他依旧沉默，我喝一口养乐多，不嫌辛苦，再接再厉。真是佩服起自己的心脏，心理重建不用几分鐘，赶紧蹭到他身边。 「偷偷打工是会被抓的，清阳离这里很近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清阳的？」 我眨眼，仰脸的幅度，尽力让他看清我的真诚。「两校联合校版上面有出现过你的消息。」 他稍微侧过脸，没有掩饰他的似笑非笑。 「你记忆力很好。」 「……哦。」 不是我被他褒贬不明的语气刺激，而是，这个角度的他，有让人失神的吸引力。 虽然不排除我本来就对他非常覬覦。 夏辰闵蹲在逆着光的位置补货，曲着硕长的身高，剪裁合宜的制服长裤贴合这双脚，微微露出脚踝，晶亮的皮鞋与他向来乾净的气质相合。偶尔抬手拿起脚边的矿泉水，连仰首喝水的侧脸都好看让人移不开是线。 微弱的白炽光线洒在他微颤的眼睫，在清俊面容上斑驳，温柔得不像话。 许是我的注视太赤裸裸，他瞥眼，没有厌恶却是饶有深意，我没办法看明白他。轻轻咳了咳，状似无意的移开视线落点。 尷尬动了动脚，穿着拖鞋真的挺羞耻的呀呀呀。 我果断裹紧了毛呢材质的棒球外套，不长不短的黑发压在军绿色彩底下，我这睡衣装扮也让人想泪奔了。 「你是不是忘记我是谁？没关係，我跟你介绍呀，我是裴宇薇，裴就是姓氏的裴，独一无二，宇是宇宙的宇，薇是蔷薇的薇，是不是很好记？」 我想他是不想搭理我的，恰好抬眸对上我期盼的眼神，亮着谜样热情的光，给我多一条尾巴摇摇，忠犬就是我的形象。他敛眼，唇角微勾，清了清嗓。 「还行。」 得到意料外的回应，我卯起劲跟他倾诉，只差没将保险箱密码写给他。 「我是清华高二的，文组，因为数学太阴险了我驾驭不了，说到这个，我觉得老师最近总爱针对我，又不是只有我没写作业，还要拿我跟嫚嫚比较，嫚嫚本来成绩就是中上，唉，还是他是想抓嫚嫚小辫子找不到，只好拿我开刀？想想我就觉得绝望。」 思及此便脑袋疼。「不对，嫚嫚那么乖，老顽固不会跟她过不去，唉，那就是真的跟我有仇了，虐呀。」 他往旁边挪一步，我也挪了一步。 靠近夏辰闵可以嗅见寡淡的清香，不知道是他的衣衫或是沐浴露，令人嘴角忍不住失守，他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像是等了他五百年的树，我找不到他会经过的路途，只好等在与他重逢的地方。 摸摸脑袋，觉得自己被虐倾向挺重的。竟然感叹起果然被踹进失望谷底，当幸运来得措手不及，可以让笑容蔓延许多日。 「我是这学期上任的活动部部长，就是学生会，这么说，这礼拜五好像是第一次正式干部会议，下礼拜一要新血徵选，唉，我题目只设计到一半而已。」 暑假期间进行很多次讨论，因此，即便开学初会长与副会长忙于跟校长交涉改革政策，干部会议有些延迟，作业仍然没有拖沓，顺遂进行。 一面玩弄着夏辰闵新上架的苹果麵包，他凉凉的目光掠过来，我赶紧傻哈哈笑着收手，假意将它摆正、拂一拂灰尘。 「清华学生会的？活动部？」 他的话语都带着自信的从容，我大力点头。「对呀，你们学校学生会应该也轮替了吧。」 我当然知道轮替了，甚至知道夏辰闵也是活动部部长，这缘分呀。但是不能暴露自己太变态的情报搜索。 凝眸开始思量起给会长递上合作计画的可行性，自从上上上届两校学生会闹翻，例行的联合迎新一併中止了。 「期末就交干了。」 「你们可真早，我们本来也是，只是我们捨不得前任会长，一直耍无赖不放学长走。」 眼见他左手轻松拎起空荡的篮子，我一急，同样飞快站起来，却蹲的姿势维持久了，脚麻不说，因为贫血眼前一黑，我失力晃了晃，吓得勾长了手在空气中胡乱抓。 似乎扯住一隻温暖的手臂，相触的面积带着触电般的感受。自觉到什么，我好好站稳脚步，尷尬松开手。 第一章09 将恋恋不捨的情绪压进心里。可惜呀，难得可以上下其手的机会。 「对、对不起，我站起来站太快了……」 轻微的嗯收拢成一个喉音，我都要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反应。 傻愣愣佇立在原地，挺拔的身影进了仓库又回到柜檯，替几个客人结了帐，我就这么安静站着，彷彿隔着玻璃橱窗、隔着无限距离，旁观着他与我毫不相干的世界。 忍不住涌起不熟悉的酸涩。 晃眼的时距，眼前的灯光倏地暗了，抬眼，夏辰闵将光源挡在身后，他与我相隔一个跨步的距离。 「夏辰闵……」 「你就晚上特地跑出来买养乐多？」修长手指指着我捏在手里的空罐子，他扬眉。 「啊、哦。不是呀。」反射性将垃圾藏到身后，我用着听来逞强的口吻。「我帮我弟买宵夜，现在正要去拿。」 说着，言行合一的去开后面的冰箱，直到确定在后背的目光转移，我才敢偷偷覷他。恰好又四目相交，我听见自己失速的心跳声，慌乱又急迫。 随便抓了几样食物，抱到柜檯结帐。我咬了唇，问题酝酿很久。「夏辰闵，你下次上班……是什么时后？」 「我不知道。」 「哎，夏辰闵你要诚恳一点呀，哪有人不知道自己上班时间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一面将烧卖撕开一角、扔进微波炉，他雋黑的眸光闪着点点笑意。 斑驳的碎光将他镀上一层银亮的耀眼，竟然会让人一再沦陷。 「我……我就是好奇。」这语调扭捏也就算了，可信度逼近零。 「裴宇薇，你也先诚恳一点。」 ……裴宇薇……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出来彷彿都带着仙气，我眨眨眼，硬生生憋住要溢出唇瓣的愉快。 打听不出他的班表，我踌躇着，与此同时，夏辰闵已经将微波加热的食品纸袋装好，连同饮料推到我面前。 「好了。」 他恢復成公事公办的操作模式。 「夏辰闵。」 他真的很不爱跟我说话，只是，他会将视线降下来，等着我开口。 也许，对于夏辰闵，我可以有很多很多耐心，有很多很多退让，可以不管从小到大要强的自尊心。 「夏辰闵，你觉得……清华清阳两校的学生会，恢復会内联合迎新的机率有多大？」 一进门，裴宇信一堵墙般的挡在客厅。我顺脚踢掉鞋，跳上沙发上盘腿坐好，动作一气呵成。 「不到十分鐘的路程你可以买半个多小时？」 「要你管，交换条件。」 「切，只记得这个。」刷地将包装彻底扒开，一口塞下一个烧卖，裴宇信口齿不清。「昨天问了一个学姊的，夏辰闵学长打工的商店是他叔叔开的，他阿姨最近生病需要人照顾，学长去帮忙。」 「……真是善良的好孩子。」 裴宇信只管翻一个白眼给我。 摸摸脑袋，似有所悟。难怪他会说不知道下一次上班时间，因为他根本没有排上固定班表。 客厅剩下裴宇信单调的咀嚼声。半晌，我驀地抬头，衝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出声。 「你刚刚说学姊？什么学姊？她怎会知道那么清楚？」 「啊，是倪允璨学姊，好像是夏辰闵学长的青梅竹马，我就是远远听见学姊在抱怨学长，顺口问一句，不然突然问这种事很奇怪。」 青梅竹马。 是那个「郎骑竹马来，遶床弄青梅」的青梅竹马！是那种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青梅竹马！ 我神情懨懨，实在感到绝望。 飘着虚浮的脚步经过裴宇信面前，他高举了宝贝烧卖，定格行动，有些愕然，转头的方向追逐我的离去。 「姊你……」 正想徒留一个背影，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瀟洒滚回房间，我顿住，摸着股在口袋里的棒棒糖，心里甜滋滋，轻轻缓缓回身，炯炯盯着裴宇信。 「干、干什么？烧卖是不会分给你的。」 「谁要你的烧卖。」 他松懈了警惕，吮了手指的汤汁。「那就好，说吧，又有什么事情要拜託我。」 闻言，我笑逐顏开，他这么直爽大方，跟他客气才是傻。 「帮我送早餐吧。」 第一章10 隔天一早是表演艺术课，我含着草莓优格口味的棒棒糖。平时我不吃糖的，小时候一次蛀牙严重抽了神经，从此戒掉甜腻的糖果类。 但是！这是夏辰闵送的呀，必须吃，鼓着半边腮帮子，看来他果然嗜甜，尤其棒棒糖。 大片投影布幕播映着《令人讨厌的松子的一生》，看了沉闷压抑的剧情与色调不过五分鐘，撇撇嘴，躲到教室后走廊。 「你让你弟帮你送早餐？」 漫天的讶异笼罩在水色的眸子上。嫚嫚这么冷静的人都忘了气音说话，幸好，声音本来就小。 顺了裙摆，我席地而坐。「没办法，我也想自己送，可是，清阳的警卫是出名的不近人情，我进不去。」摊了手，面色尽是遗憾。 嫚嫚缓缓调整目瞪口呆的神情。垂头，我接续埋怨着。 「唉，都怪我们的制服太显眼了，亲自买的早餐不能亲自送，虐呀。」 「没想到你弟弟任劳任怨。」 我嗤笑，遂扬起一双眉毛。「他才不是，我们是等价交换的，他帮我送多少天，我就帮他轮多少天的家事。」 「为什么追人要从送早餐开始？」 「你不懂，要抓住男人的心必须先抓住他的胃。」 「可是，那个一看就知道不是你自己做的。」 残忍的事实倒是被嫚嫚柔声一语道破，我扯了扯发尾，没輒，我不是漫画书里的厨艺小天使，买本书照本宣科就能烧一桌好菜。 但是，身为资深吃货，我有用之不竭的口袋名单。 我挺直腰桿。「不要小看我亲手买的，我每天晚上都要耗费一个小时思考要送什么。」 她眨眨眼，黑瞳扑闪着好奇的光。「那你明天打算送什么？」 「不知道。」掏出手机，打开程式里头收藏的口袋名单，手指轻点着。「我不敢乱买，如果买到他不吃的不是很浪费吗！」 「你这几天都是送你喜欢的吧？」她洞悉我的小心思。 我是存着跟他分享我的喜好的打算。 小汤包、薯饼蛋饼、烧饼包蛋饼、蘑菇铁板麵、泰式卡啦鸡堡，想到他可能要去校队练习，份量不敢买少。 千叮万嘱裴宇信就算送不到夏辰闵手上，一定要放对座位，不然，我就白白捱饿了。 「我这几天都不敢赖床，早半小时起床，要赶在裴宇信出门前买回来，不能买早了，餐点会凉，不能买晚了，裴宇信小心眼不等我，还没到学校我就消耗一半的体力了。」 单手撑着下巴自怨自艾，哪有我这样凄凉的青春少女。 「要我们宇薇不贪睡，真辛苦。」 「呀——可恶嫚嫚，你不能取笑我玻璃一样脆弱的心。」 话题因为敲打的鐘声不得不终止。 午休时间是学生会干部会议，我需要在开会前到分配到的班级回收面试报名表，匆匆把餐盒塞进嫚嫚怀里，扔下一句话的解释便夺门而出。 好饿呀，每一条走廊满满都是饭菜香。我在一班窗口张望，瞥见已经打菜的同学，怨念深似海。 好不容易等到从导师室方向正要回教室的副会长。 我高喊，猛力招手。「小尹烟——」 女生移开死盯着试卷的视线，迷茫的目光沿伸过来，似乎找到落点，张扬的笑意放肆展开。 适合牢牢抱住的身高，这份和谐维持不住一分鐘，我立刻将她的头顶当作扶手，压得她跳脚却无可奈何。 她阴惻惻威胁。「裴宇薇你是不是想念我哥了？」 提及前任会长就伤感情，我浑身哆嗦一下，收回僵硬的姿势。谁不知道前任会长是巨无霸妹控，尹烟可以在学生会螃蟹走，他没有少立威信。 「好久不见你就杀伤力这么大。」我垮着表情。 她扬眉，深刻的酒窝盛满没心没肺的笑，意外没有追究是我先作死，直奔重点。「找我干么？不是最讨厌往这边跑？」 「还不是你们这边学霸的气场太强大……」 「说到成绩，自己注意，干部有成绩门槛。」她凉凉道。 闷着情绪，我八成是六个干部内最岌岌可危的。 暂时甩开阴鬱，重振精神，我看了时间，十二点十八分。再不回去，我可能要没饭吃了。 「好啦，我是来交报名表给你的。」 「哦，效率还不错。」随意平衡在胳膊上，尹烟草草过目，头也没抬，稚气的声息流露不怀好意。「等下开会记得跟我们解释一下你的面试题目之一。」 唔、呃。 ——是否支持清华高中与清阳高中两校的联合会内迎新。 我承认我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第一章11 「张凯你再帮我盛一点饭，大概装到这边，花椰菜跟秀珍菇多一点，不要红萝卜，感恩。」 懒懒散散瘫在椅背上，我心里彻底乐了，指点江山的气势很舒爽。 张凯实在无语。我捧着热汤喝，眼神无辜。「裴宇薇你知道下学期还是有健康检查吗？就算这学期已经平安度过，你用得着吃第三碗饭？」 「我还没饱呀。」 「你是打算帮班上把餐桶清空是吗？」 「这有点难度。」我靦腆笑着，一面叉子与筷子并用，替烤鸡腿脱皮。「这鸡腿咸呀，我是为了中和才需要多一点饭。」 「你可以不吃鸡腿。」他皮笑肉不笑。 「张婆婆你管好多，吃两隻鸡腿碍到你了吗！我没吃早餐，午餐当然要多吃一点补回来。」 「你爸不是会给你餐费？」他狐疑地上下审视。「你又要省钱抢演唱会票？还是又有什么限量签名书？」 有一个瞭如指掌自己行为的朋友真是悲喜交加。 嫚嫚赶忙出声消灭一点烟硝。「宇薇最近常为了学生会事情跑来跑去，肚子饿很正常的。」 「你早餐没吃，午餐又吃那么多，会胃痛。」 「不会，我已经过了不知道几天这样的生活。」 「……裴宇薇你真的是。」 张凯的生气汹涌得很莫名其妙，话是这么说，没多久，餐盒依然好好装着香喷喷的米饭，放在我面前。 我正要道谢，他却转身就走，直接往打扫区域去。 留下我与嫚嫚面面相覷。「他这是……生理期？」 「他，大概是担心你的身体吧。」埋头吃饭，我错过了嫚嫚的明眸垫上一层灰黯艰涩。 「不可能不可能，我肯定被牵怒了，张凯呢，是张凯呢，平常都嘴贱我皮粗耐摔的人。」 担心我。我抖抖身子，这念头太可怕了。 仰首对上嫚嫚眼神的豫色，不时瞟向张凯离开的方向，我扒完最后一口饭，语重心长。 「没事的嫚嫚，你的世界真是充满善意，你把张凯想得太神经纤细了。」 「是、是吗……」 ? 整个周末都笼照在绵绵阴雨里头。 原本想出门到商店碰碰运气的热情都被浇熄了。我的活动范围小得只有房间到厕所，三餐都是让裴宇信送上来的。 诡异的雨天延续到星期三，六点窗外的天只有微弱的天光。肩负夏辰闵早餐的重责大任，我撑着小破伞、踩着水漥。 完全是乘风破浪。 「宇薇你这是干么了？袜子从早上晾到中午还没乾？你家到学校好像没有几步路吧。」 会长上下瞄了我的穿着打扮。其他干部都停下扒饭动作，好奇的目光投注过来，我搔搔脸，难得羞涩了。 我淋了可不只十分鐘的路，多绕一个街区到新开幕的早餐店，假日指使裴宇信外送，已经试毒过，保证好吃。 低头瞧了自己光着的脚，默默盘了腿坐、随手盖上外套，将脚掌藏进去。 「这不能多说，就是甜蜜的负荷。」咀嚼着主食焗烤，我话说得含糊。 幸好会长不过是随口问起，不是要认真追究，耸耸肩轻巧带过。观察大家吃得差不多，清了清喉咙，言归正传。 一面比对各干部交上去的数据资料，收住玩笑的神色，眼神沉静干练起来。「今年报名人数比去年要多，看来宣传做得不错。」 「一半一半，我哥口碑太好。」 「……前任会长大人应该是靠美色。」 全场静默，竟然无法反驳，学长的冷傲与疏离是盛名在外，但是，不影响学弟妹们称讚一声帅气。 尹烟的反应倒是奇葩，小酒窝闪了闪。「那是，我哥天生丽质。」 「学弟妹们除了国中部直升的，大部分新生应该没有见过前任会长吧，光是听说和校版的讯息，能吸引那么多人？」 美宣长部不负责宣传外务，理所当然不知道事实。 回想起到高一班级的场景，几个人都埋头笑了，美宣长一头雾水，活脱脱被排挤在外，着急要人解释。 我手指一脸无辜的少女。「她去洗了两张学长的照片，解析度高，非常引人遐想的画面。」 「哪张照片、哪张照片！」说到这个便耐不住兴趣了。 「篮球队休息室内，学长穿着球衣一身汗，露着肌肉手臂。」语至此，美宣长清澈的眼神迷离，我顿了。「另一张是在会办批企划的，我们学校制服本来就不差，光线打下来，美得像海报。」 美宣长嘶地倒吸一口气。 「够了，别意淫学长。」会长拍手拉回注意力。 一群人嘻嘻闹闹着，谈上正事都瞬间转变成一号表情，依序解决会长笔记下来要决议的事项。 认真起来总是高效率。 末了，我长声哀号着趴在木桌上。「所以我们真的真的真的、不可能跟清阳合办迎新吗——」 「你这执着很可疑，看上谁了说来大家评评理。」公关长最是一针见血。 说看上谁都不会有人大惊小怪。整个城市里，清阳高中的篮球队是顏值先于能力出名。 我都不忍说了，两校各方面经常都是竞争的敌对立场，自己校内却出了不少女生会偷偷去比赛场为清阳篮球队加油。 撇撇嘴，我才不说。「要你管，我是为了我们学生会鸿图大展设想。」 「至少这学期是不可能，我们跟清阳学生会的人没有交情，自从十五届就断了联络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就觉得，前任会长大人不会不搞外交。」 「哦，寒假时候那场最大的干训，我哥就去建立邦交了。」被尹烟说得风轻云淡。 我面露喜色，「怎么样、怎么样？」 「原本一切都好，只是高一下学期时候，我们毕业晚会的艺人邀请抢赢清阳，清阳场地抢赢我们，所以，嗯、又不好了。」 又是一贯没心没肺的任性微笑，尹烟摊了手。 「就因为这点小事情……太小心眼了！」 「小心说话。」尹烟语声凉凉。 「……我说清阳的前任干部呢。」 第一章12 放学后便躺在沙发上无法动弹。 拉过固定在桌缘的懒人夹，放稳手机，开啟糜烂的废柴模式。我不是很爱黏着手机，偶尔会犯强迫症，死盯着萤幕等待小说更新，现在却是时不时刷新校版。 遇不上夏辰闵，我也不想离他的生活太遥远。 「姊你真的在追夏辰闵学长？」 起初，裴宇信不相信我会突然对一个接近陌生的人掏心掏肺，当成我是小粉丝发发花痴，没料到我会走到贡献薄弱的零用钱，天天让他帮忙送早餐。 而且一送就是两星期没有间断。 这对贪吃又爱赖床的我绝对是奇蹟。 我嘟囔。「你都这么觉得了就这样吧。」 「这是什么敷衍的回答！」我不想多说，他却兴味甚浓，扔开书包，直接往桌子坐。「你别刷校版了，刷这么多天了，你知道夏辰闵学长在我们学校有官配吗？」 心中咯登，我稳住声线，佯装不在意。「他的青梅竹马？」 「不是。」裴宇信抿嘴笑，模样很欠抽。 我坐直身子，眸光诧异。「不是？」这么拈花惹草。 「是我们副会长。」 「噗——你们、咳咳，你们副会长不是男的吗？」 为了提议两校合作我对清阳现任学生会的干部人员瞭若指掌。被一线情报砸得有些风中凌乱。 「男的啊，铁錚錚男子汉。」他竖起大拇指，「嘿嘿，不过官配还是传得很火，夏夏cp。」 裴宇信继续说，丝毫不同情我几欲风化，挺乐的。 「听说，准确性高达九成的听说，夏辰闵学长不只是排球校队的主力球员，还是篮球队的冷板凳球员，为了夏阳学长进去掛名的，学生会干部更不用说，铁定是为了夏阳学长接下的。」 「铁定？」良久，我呢喃出两个字。 「倪允璨学姊最常骂他的词是懒惰。」 我想，夏辰闵注定是我眼光里的冰山一角。 每当我费力终于靠近一小步，他却像是登上月球的阿穆斯壮，随意一个跨步，我狠狠被甩在老远的身后。 隔着一层严实的雾面玻璃，小心翼翼拼凑出你真实的模样。 我逐渐明白，喜欢是，不论你做了什么在我眼里都是闪闪发亮。 我显得怔忪，裴宇信伸手在我眼前用力击掌，眼尖捕捉到我耸动的双肩，笑得东倒西歪，我不吭声，送他一根中指。 「所以，姊不会要送整学期的早餐吧？」 「唔。」仰面倒下，手臂横在双眼上方，阻挡过分扎眼的日光灯。 裴宇信怀疑。「学长真的都有吃吗？」 「要看你有没有放错座位。」我伸了脚踹他，轻轻哼气，略带质疑。「该不会你送那么多次，从来没有遇过夏辰闵半次？」 「遇过，三次。」三根手指在面前晃悠，他就是欺负我见不着他。 「第一次，他先问了我的班级跟名字，听到我的名字他好像有点惊讶，然后其实，第二次和第三次都做了跟第一次同样反应。」 我傻了。「又问了两次名字？」 「不是，他让我拿回去，三次都是，第一次问完就拒收。」 「拒收然后呢？不要说你自己吃了，裴宇信你就死定了。」瞇起眼睛审视，我恶狠狠咬牙。将他的名字发音唸重了。 平时要是我误会他，裴宇信会立刻反驳。 他迟疑望着我，抓了抓头，语速很慢。黑亮澄澈的眼里晕着犹豫以及难以啟齿，逼得我要强迫症发作。 下一刻，我明白了裴宇信为什么斟酌。 他怕我伤心。 「我说是受人所託，坚持放了才走，前两次、甚至其他直接放在座位的我不知道，第三次……」 他瞥我一眼，一鼓作气说完。「出了学长教室，我在走廊回头看，看见他将那份早餐塞进倪允璨学姊手里。」 为什么会喜欢夏辰闵呢。 没有青梅竹马的运气、不是日久生情的浪漫，说一见钟情却肤浅了。 轻轻闔上眼睛，耳边有空调的运转与冷气的吹送，渐渐，嘈杂小了，越拉越远，像是一个长镜头的画面。 记忆在脑海中飞快翻腾，淡去的声音夹带着盛夏的温暖与活泼，以惶惶如梦的姿态重播。 我不自觉抿出一个小梨涡。关于他的，我悉心珍藏；关于他的，不外乎些许甜腻。 第一章13 随着时光倒转，回忆在脑中被夏日的阳光刷淡了顏色 二十天的暑期游学，伦敦湛蓝的广阔天空与绵软稀疏的白云，昭示着仲夏蓬勃的暑意，纬度高拂面的风是沁凉的。 与台湾闷热窒息的夏雨截然不同。 上午满满的英文会话课程，结识一个土耳其女孩，对我特别热情，我英文不好经常误解她的意思，或是因为口音傻傻愣住，搔搔脸，有些挫败。 很想闷着脸回去跟其他亚洲人混。 只是，不忍心拒绝她，盛情难却。 专业课程在下午，隔週会有半日游的行程，徒步或是搭乘巴士，行走伦敦的街巷。眨着眼，觉得听导览无趣，我总是成为队伍的落后。 阳光热烈，我亦步亦趋跟着前方男生背影。 男生穿着一双经典款的黑武士，搭着一件刷破的水洗蓝色牛仔外套，贴合着双腿的黑色长裤衬得他身高頎长。 也许性子冷傲，他不远不近的掐着距离，正好都走在我前方。 我慢慢习惯当他是指标，人群杂沓的拥挤，踮起脚尖慌乱的目光一旦掠过的他的身影，弯了唇，存着不会迷路的心安。 这份单方面的默契温柔赤诚，丝毫没有染上夏天的浮躁。 直到最后一天我都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认真的话。止于「现在排队要去哪」、「那个公共厕所收钱吗」、「你有听到刚刚说的集合时间吗」如此。 怀抱遗憾，我蹭着散漫的步伐下了楼，走到学生宿舍一楼的贩卖机前面，琢磨片刻都没有看见激起食慾的选项，上楼扯了一件外套，信步出了宿舍的自动门。 老实说，生活在欧洲首都，或是大学城的城市，会彻底颠覆对异国的印象，超市与即时贩卖部称得上普遍，不是我们既定的必须要驱车前往。裹着宽松的飞行外套，戴上连身帽便将双手兜进口袋。 就是没有满山满谷的奶茶，虐呀。 随手拿出可乐，从麵包架夹了烈日松饼跟抹茶甜甜圈。 「pleasetryitagain.」请再试一次。 「no,itcannotwork.」这张卡不能使用。 「canyoupayincash？」你可以支付现金吗。 跑调的发展，我发懵，店员直视我的眼神和蔼礼貌依旧，却没由来感到难堪与冷汗，脑中乱成一团。 我期期艾艾开口。「umm,ijust……ionlybringmycard.」 作业时间越发延宕，瞧见后方的大排长龙，我越紧张。 反覆在腹中酝酿着措辞，偏偏有个单字硬生生想不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东西我不要了，麻烦他帮我归位。 「sorry……」 卡在喉咙的话语，眼睫颤动，我扭紧了一角，非常不知所措。 倏地，一隻线条分明手臂从身后探了过来，有意无意地轻轻擦过我的，在脸颊撩起一股战慄，一点怦然，不知道是不是紧张了，感官知觉敏感起来。 茉莉清香从后方温柔拥抱上来。 绷紧的每条神经似乎都被舒展，我踉蹌让开一步，正好撞上他单手扶在柜檯的臂膀，惊愕半瞬，突然觉得无路可退。 侧着身的角度，我看清了是谁。 是我一直追随的暗色身影，同样，是我头一次仔细观察他的面容。 浅短乾净的黑发十分俐落，带着彷彿沐浴后的蓬松感，眸光晕成一片幽嘿，柔光下却隐隐碎出温和轻率。 他瞥了我，若有似无地笑。「卡不能用？」 「对……」 「没带零钱？」 「……正解。」我只想越缩越渺小，或是，地上能有个洞让我鑽了。 厚脸皮惯了，遇上不熟识的人也很随和，我皱了眉，现在的羞耻感真让人陌生，怪了。 仰着脸瞅着他，如水的眸色里可怜兮兮的意味极浓。随手拨了碍事的碎发到耳后，他目光的落点晃了晃。 「howmuch？」 儘管队伍冗长，店员和气接过纸钞，当找零放回他手中，头也不回要离开，环抱着食物我怔然。 「喂……」 「还有什么事？」 「我……你住几号房？我待会去还你钱。」 他站在三步距离之外，窗外夜色极暗，更暗的是他的衣着、他的发色以及他的眼瞳，他看了我，眼睛清清亮亮的，沉稳含笑，我忍不住便犯傻，跟着微笑起来。 他轻轻浅浅牵起唇角弧度。「不用，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凭什么，你成为我的灯火阑珊、成为我的劫后馀生，而我，不过是你的过尽千帆。 不过是你举手之劳的偶然。 八月的艷阳和暖，甚至灼烫着胸口。 盯着接送的轿车远走，我咬了唇，忽然很徬徨。 像是回到国小的毕业典礼，一群人的聚散流转，我从小就害怕分别。 这次，我没有痛哭失声，情绪却是不对，说不上来的鬱闷。 ……我忘记问他的名字了。 第二章01 因为对他的喜欢，就像是织了张网。 有了基础，他随意动作，在她心里便成了茧。 ——《赠我予白》 ? 「欢迎光临。」 唔。 眼前的男生在视野中被点亮。 因为离得远，他低着头在刷帐单条码，额前的瀏海在左侧旁分了，露出两条好看的眉毛，我瞇了眼睛，集中柜檯的灯光似乎倾泻在他的眉宇。 他眼睫微颤，想是承接着光芒的重量。 我摇摇头，许是注目过于集中热切，他困惑望了过来，我傻傻呆住，忘记自己还没移开脸。 对于追逐夏辰闵这件事感到迷茫。 如果可以，时光最好停滞在那个时差八小时的国度，我们之间没有相隔学校，我们之间只有一个脚步落差。 我可以放肆跟着他的背影。 可是，这些幻想的无稽之谈，想起来便让人心涩。 深深叹息，佯装轻松偏开视线，站在整齐画列的三明治面前，神思兜转到别处，手下一顿，停在空中。 周遭来去的路人投以神奇的目光。 ——出了学长教室，我在走廊回头看，看见他将那份早餐塞进倪允璨学姊手里。 脑中不可避免晃过裴宇信描述的话，给自己添堵。 「……这么不稀罕吗！」压着嗓子低声嘟囔，不解气，扭头哀怨瞟一眼背着身子摆弄咖啡机的人。 看都不看优惠组合，随手抓了蓝莓三明治，伸手要拿纸盒装的奶茶，思绪一转，停了手，直接走回结帐。 稳着声音，所有从容都是装模作样。「还要一杯红茶拿铁，冰的。」 「一杯冰的红茶拿铁。」他重复一次。 莫名来了赌气的脾气，我皱眉。「冰块倒半包就好」 听闻，他操作收银机的手有一瞬的凝滞，点了头，没有看我。 「好。」 我想我是欠虐。 瘪瘪嘴，不开心他这样没喜没怒。眸子藏着轻轻浅浅的笑，却是隔着一层冰霜似的疏离，我垮了肩，只剩下浓烈的挫败。 握着温热的红茶拿铁，纸质的触感不那么粗糙，像是将他手里的温度都传送过来。因为是他泡的，我可能是爱屋及乌。 低着头，「谢谢。」 也许，交集会永远停摆于「请、谢谢、对不起」。 「不要再给我送早餐了。」 正背过的身子一抖，秘密陡然被揭开的惊慌与扭捏，我驀地回头，清楚面对他的神情，下意识咬了唇。 掀起的嘴角、柔和的微笑、毫无差别的友善。 「你怎么知道是我！」我的声音低低的，没有往昔的朝气，带着不服气的倔强。 「裴宇薇、裴宇信，我是有多蠢才猜不到你们的关係？」 「他是我弟、不是青梅竹马……你不要误会。」 话音刚落，感到自己捏着饮料的手松了松，理智估计像风中残烛，他挑了眉，眸色清明，兴味与轻笑彷彿雨点掀起的涟漪，一圈一圈漫开。 他总是笑着。 却是笑得毫无所谓，不是凉淡，可也不是示好。 「我没误会，你才误会。」 「我也没有误会……」 其实我摸不清楚他的意有所指，盯着他弯弯的唇瓣、弯弯的眉毛，脑袋只剩下一片糨糊。 叮咚。 平息很久的自动门开啟了，除了走进一个掛着和譪笑容的大叔，连带马路上小朋友的喧闹声都捎上。 「你朋友探班吗？」 一愣，惊觉大叔经过我身边，自在走进柜檯内，他没有穿着工作衣服，举止却自然流畅。 夏辰闵淡淡问起，「阿姨好点了吗？」 「因为吃药的关係，一直昏昏沉沉的，今天算是清醒时间长的了。」 「嗯，叔叔早餐吃了吗？」 大叔笑了，眼角的鱼尾纹深了几分。「轮不到你操心，照顾你自己吧。」抬了下巴示意，他再问。「你朋友？」 「对！」 你朋友、女朋友，多唸几次，挺像的。思及此，美孜孜乐了。 倒是将两个大男人晾着。大叔饶有深意打量我几回，夏辰闵显然对我的脱口而出讶异，深眸覆上一层流光，饱含探究。 我摸摸鼻子，忽视有些烫的脸蛋。 说好的厚脸皮呢，遇见夏辰闵就矜持了这不像我呀。 大叔率先打破微妙，推推夏辰闵。「接了早班，没吃早餐吧，出去出去，店我来顾，把你朋友带上，看是要外面吃或留着。」 我就这样拐到夏辰闵下班时间了？ 水汪的眼立刻紧紧瞅着他，深怕他拒绝。轻软的睫毛搧了搧，小巧的鼻子皱着，扁起的嘴全是期盼与祈求。 夏辰闵似笑非笑，转头，勾了唇。「都免费？」这话是对着大叔问。与此同时，他已经举起不知打哪拿出来的棒棒糖，一秒塞进嘴里。 「都免费。」 第二章02 「六十七号。」 「这边、这边。」 拥挤人潮里我跳了跳，前进不是后退不行，油烟味在风中飘扬着。高举的手像是落海的救援。 看一眼，若有似无眼光滑过戏謔，夏辰闵抽走我捏在手里的单子。 「我……」我还没付钱呀…… 他逕自领了餐，数好硬币放入老闆娘掌心。我打起精神，瞧准了空了的位置，眼明手快劫走，乐呵呵对他招手。 他缓缓走近，一布两步，然后，落坐在对面。 透过夏辰闵炯黑明亮的眼瞳，倒映进我讨好的梨涡。 「多少钱、我给你吧。」 他没答。「你真的还吃得下？」 「当然能吃，我最近可是瘦了，中午都能吃三碗饭……咳咳，其实我之前不是这样的。」 顺着他的目光下移，我眨眨眼，不着痕跡攥了三明治的塑胶垃圾袋，正要塞进口袋。 「放着，待会丢。」 当他拆了筷套，我猛地回神……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蠢事？ 呜呜呜，我平常很爱乾净的，真的。 吃着便走了神，右边的虎牙妥妥地咬着筷子，不明白今日是走了什么运气，不光是碰了面，居然一起觅食。 原本接下话要在店里解决早餐，大叔改了口让夏辰闵带我出去。「放开吃，早餐记叔叔头上，我休息两个小时，带薪的。」 瞇起眼，止不住笑，大叔真是神助攻，不枉费我开学来投注大半伙食费。 「到底在笑什么？」 「开心呀。」上扬的语调轻脆温暖。 「有东西吃就开心，一点改变都没有。」 才不是因为食物，是因为你呀。眨一下眼，我敲敲碟子。「你说什么都没改变？你记得我？」 「不是在internationalcommunication被点了名吗？」 笑顏僵住，求不提黑歷史。 赶紧喝一口奶茶压惊，我装作若无其事。「我记得你们那组好像是煮珍珠奶茶吧？我们这组包了水饺。」 跑了好几家亚超才找到饺子皮。 「应该有半桶都是进了你的肚子。」 「咳咳咳——」呛得说不出话，眼角都咳出泪花，泪雾中他稜角分明的脸庞柔和了，唇边的弧度却是极明显。「没有，你记错了。」 我面不改色，擦拭的纸巾藉机挡住起一层粉红的脸庞。 他轻轻笑了几声，清冽乾净，像是冲刷而下的瀑布，分外好听，可以将人都笑傻了。 本来还有些懊恼，现在连他的人身攻击都不介意了。 都听说夏辰闵是幽默温暖的人，怎么我半点都没有体会到。薯饼沾了番茄酱一口吃掉，我一面绞尽脑汁。 「你们学生会招募新的会员了吗？」 「这是在打探敌情？」他看我一眼。 「哪是敌情——我们两校关係真的有那么差吗？」忍不住纳闷。 「不接触、不谈判、不妥协。」 我凑得近一些。「夏辰闵你之后想念政治呀？」 声线沉稳，他的眸光却是有片刻得松动。「……这是国中歷史。」 「那你以后想念什么？」我不气馁，带着循循善诱的味道。 等了一分鐘、两分鐘，他的位置是逆光的，他的眉眼他的轮廓在暖光下影影绰绰，惊鸿一瞥会失掉了神。忘了追问他问题。 他将空盘子稍作整理，用过的餐巾纸与一次性餐具乱中有序的叠好。 逼近正午，阳光暖融融的，照在他身上，我总是觉得夏辰闵闪亮亮的，他站起身，单手已经放入口袋。 「吃好了吗？」 「哎，好、好了，吃饱了，夏辰闵你要回去上班吗？」屁颠屁颠追上。 我侧头凝视他，咧着嘴，笑得灿烂灿烂。他点了头，我心中欢呼，他抢先一步拒绝。 「别跟来。」 「咦——为什么、我就在旁边坐着！我可以买东西的……」 「没什么原因。」 夏日午间的艷阳是热烈的，甚至，他弯起唇的一如往昔，温和温暖，我禁不住替自己感到莫名凉。 他的眼光温温润润，我却看见若有若无的轻率无谓。 歛下的黑眸凝滞在我无措的面色。 「然后，真的别再给我送早餐了。」 ——裴宇薇、裴宇信，我是有多蠢才猜不到你们的关係？ 夏辰闵你那么聪明。 那么聪明的你，会知道我喜欢你吗？ 第二章03 沉默着，我不开口，他不作声。彷彿话题的结束以及尷尬的氛围，眼下的一切一切都与他无关。 落后在彼此身后的巨大世界是欢腾嘈杂的，车流很快，带起尘烟，隔壁情人的温言婉语，分外扎人。 盯着眼前不动的小红人许久，终于，我憋出一句莫名其妙的问题。 「……薯饼起司蛋饼不好吃？」 「嗯？」 「你不喜欢薯饼起司蛋饼？」没有迟疑，我问，比前一句增添肯定。 他眼底的笑在我看来是破碎的，明明没有嘲弄，我无端感到抬不起头。可是，有些心事不得到答案，像拉扯着情绪的细线。 那样细微的存在，同时，那样真实有感。 「你……为什么要把早餐给你的……青梅竹马？」 浮上眼色的诧异转瞬即灭，他瞥一眼时间。「裴宇信看到了？」 「……嗯。」这声承认细不可闻。 捏紧拳头，很想很想，击在自己脑门，搞砸早餐时间。 其实，最想逃离现场，捧着一厢情愿的单恋，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他给我一个解释。裴宇薇你好丢脸。 我以为他不会说话。等到他的随风翩然的声息，心口被撩一下。 「她那天睡晚了，没有办法去买早餐，她胃不好，生理时鐘很准，那时候不吃东西会胃痛。」 「……哦。」 「还在生气？」轻佻的笑语听不出其馀情绪。 「那、其他那些早餐好吃吗？」 「还好。」他间间道，理直气壮望着我眼光里汹涌成一片海的失落。「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闻言，无法接受。什么早餐下落、什么青梅竹马，一分不差拋往脑后，与他斤斤计较，我挺直颓废的站姿，向前挪。 还没搬出大道理，自沿街食物香味中破土般挣扎出的气息，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茉莉清香。 气势磅礡的眼神霎时温软了，毫无悬念。这男人真的好危险呀，心猿意马的我好没定力。 假意咳了嗽。「不吃早餐是不好的习惯。」 「不觉得。」意外从他的高傲中看出一丝痞气。 「不对，你球队练习完不饿吗？读书不消耗能量吗！」 我睡一个上午的觉都照样飢肠轆轆了。磕得脸疼、压得手臂痠麻。 他抬眸，「球队？」 ……说溜嘴了。摆明我是变态。 只好稍作婉转的修饰，尽力补救我的形象。「我就是、我的朋友比较八卦。」对不起呀嫚嫚。 「哦，消息很灵。」 说出这句话的他平白有一丝不协调的冷硬生涩，更像是话题的终结，瞧着眼角与心口都酸了酸，我想跟他多待一会。 可是，他总是要跟我撇清。 我低着情绪，「你真的不喜欢我帮你送早餐吗……」 「感觉不好。」 「可是我感觉很好！知道你有吃早餐、知道你吃了我买的早餐，我会很开心。」心里会美得冒泡。 他无奈的噤了语，抬手压压额际。「我是说，无缘无故一直吃你送的东西不好。」 「所以你真的有吃！」黯然的双眼重新闪烁了。 「……」他约莫是在怀疑被我套话了。 「没有无缘无故……你不要想那么多呀，一大早到学校有食物吃是多幸福的事。」 他挑了眉，此时周遭的风迎面，捲着灼热的暑气，我的脸蛋被烤得红扑扑的，他后脑打过层次的深发随意扬起。 迷离着，忽远忽近的，多像古怪的天使。 「送东西要说理由。」 被他稍微强硬的口吻逼迫，我一急，脑袋热烘烘的、浑浑沌沌的。 「因为我……心悦你。」 于是，悠间的星期日，我没办法涎着脸出现在超商。 挣扎在想见他与不好见他的纠结，最后，只得选择在家里挺尸。 日子清间，无所事事脑海便会晃悠着当天的画面，一股热燥爬上白皙的颈像，绵延到让冷气吹得乾涩的面容。 呀——用力撞着沙发，裴宇薇你真的太丢脸了。 吶吶半晌，很想替自己冒出这么古言的告白解释，一愣神错过最佳时机，悄悄抬眼，对上他晕满好笑的深眸。 吞了吞口水，觉得他秀色可餐呀。 捧着哀怨的神色，到时候绝对要把下载好的古装剧都删除，追到一半的穿越小说全部都要忘记，泪目了，可是于事无补。 拽起脚边的靠枕蒙住脸，叹一口长气。我当时转身拔腿飞奔的速度，应该超越自己百米短跑的纪录了吧。 第二章04 ? 季夏的炎热在时光中逐渐退潮，天空依旧是蓝澈澈的。 空气中都是舒服的阳光味道。但是，每靠近学校一步，胸口的战战兢兢不可抑制多一分。 六点起床的好习惯新一週当然没有改变，不过，眼底的茫然持续很许久，一面梳理着炸毛，思考着能不能重操送早餐的旧业。 我凝眉，瘪着嘴担忧。他说他向来不吃早餐，他肯定不会买早餐，要是我没有送了，他就要饿肚子了。 摸了摸腰腹，当减肥。点点头，继续送吧。 「可是，他如果又给人怎么办……」 「他都摆明拒绝了，我还这样送……是不是很烦人……」 阴鬱的情绪在捱到午饭时间才消散。 「嫚嫚……啊，张凯张凯，帮我打饭！我刚刚看，今天有洋葱炒蛋！我要满满一格都是！」 「你要干么？又不能自己跟我们一起排队打饭。」 「校庆园游会的资讯下来了，我找会长拿去！」蹦蹦跳跳地，不客气塞了米白色餐盒到他手里，满意道：「感恩感恩，上次活动厂商赞助的可乐有剩，拿一罐给你？」 「剩下的才要给我！」张凯不满，深感被敷衍。 我笑咪咪，不害怕。「那是不要？」 「切，不喝白不喝，给我两罐，我已经帮你打不只一次。」 「没问题，等着呀。」 飞快旋身，差点在门口撞到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佇立的嫚嫚，见她神情有异，我拉了她的手。 弯身观察她的脸色。「嫚嫚你身体不舒服吗？昨天熬夜了？还是……」 「我没事。」她抽回手，瘦弱的身型竟生出这般力道。 「可是你、还是因为刚刚物理考糟了……」 她似乎收拾好原本在沉黑眼睛里漫溢的复杂压抑，扯了嘴角。「我真的没事，你不是急着学生会的事情吗？要不要帮你打饭？」 总觉得那里不对劲。 「我、我奴役张凯去了。」 「好，也是，他会帮你……那就好。」 我还是放不下心，「你如果不舒服，也叫张凯帮你吧，坐着休息一下。」怯怯伸手要碰触她的额头。 不料，却被嫚嫚决绝挡开，相触的手背隐隐作痛，我愣了。 柔和的眉目似乎掠过一丝烦燥与抑鬱，窗外透进的风正将她安静披散的头发吹得飞散，视野如此紊乱，下一刻，我怀疑方才的冷漠是错觉。 她恢復往昔的浅笑。「他不会帮我的，我自己可以。」 「咦、咦，哪会不帮你……都是朋友呀。」 「他一手拿一个餐盒就够多了，你赶快去忙吧，我没事。」 不等我多问，嫚嫚撇下我，自顾自回了座位，没有好好坐下，从掛在桌沿的背包拿出餐盒，缓缓排进队伍。 明明是同样娉婷温柔的背影，我摇摇头，甩开狠戾这个形容词，多半是我眼花了。 「你刚刚物理小考了？几分？」 「……啊、哈啊？」 途中经过副会长尹烟的班级，我顺着招呼逗留片刻。目不转睛盯着饭盒里的糖醋排骨，静静吞了口水，笑容都不自觉恍惚了，好饿呀。 我干么在臭学霸这里让她关爱我的成绩…… 血糖低，脑子昏，做了这么自取其辱的事。 我哭丧着脸。「是很难的第三单元，尹烟你不要再打击我了。」 「几分？」她铁血，她毫不留情。 「我……六十一，至少有及格了……」囁嚅了一句。 我没底气。自己的能力自己知道，这个分数我知足，不过，放到尹烟面前肯定是不够看。 她不看我，舔了舔唇边的糖醋酱，弯弯的眉眼藏着狡黠。 含糊的话语像个偷吃糖的小孩子。「你那个朋友考几分？」 「好像、没有及格吧。」 物理老师是出名冷酷无情。每次后座同学回传批改好的考卷，手持粉笔敲着桌面，他会冷声瞭解全班成绩落点，九十分、八十分、七十分，依序问到四十分。 越到后面分数，同学的头越低，许多甚至都泛红了眼。 邻近下课时间，我跟张凯传着纸条，前一节课没玩出胜负的宾果。印象中，嫚嫚到五十分都还没有起身。 挠挠头，我想不出关联。「怎么了吗？这次考差的很多人，到五十分都还有将近十个人起立。」 嫚嫚脸皮薄，可能是觉得难堪。 我似有所悟，语调迟疑。「所以，我以后不能在她面前提成绩？」 「也许，谁叫你刚好考比她好。」她凉凉道，没心没肺的笑意晕染整片眼底，即便如此，让人讨厌不起来。 揉揉鼻子，往餐桶瞄一眼，果然是味噌汤。我垂着肩膀，有点烦脑，「可是，不至于这样吧，我这次有看书啊，虽然没有完全搞懂定理，至少我把公式都背起来，拿去考卷上猜了，然后，嫚嫚是说她前一天没读书……」 「她说前一天没读物理？」 「哦，她说算数学算到着魔了，忘记唸。」 和暖的风不经意撩起尹烟的额前的瀏海，有没道理的自信与恣意，微微扬起的眉沾染嘲讽。 「呵呵。」哼出清冷意思。 她目光望远，执筷的手指一顿，清脆咬碎泛着些许油光的洋葱。 她嗓音更冷几分。「你这朋友，我不予置评。」 她突然将话说狠了。我懵懵，跟不上速度。 不管我困惑的视线，直到将和着番茄炒蛋的米饭好好吃完，发现她挑三拣似的把番茄拨进成为厨馀格的餐桶，我哭笑不得。 「你只吃蛋呀？」 「我觉得番茄是水果，不能跟熟食放一起，味道不喜欢。」 就是挑食。尹烟能将任性说得自然无比，全天下独一无二了。区着身体，我的肚子叫嚣得更加厉害了。 「裴宇薇。」 「啊、啊……是？」被点到名的小学生般，我迟疑举了手。 隔着两格磁砖，她个子小小，稍微一碰都会飞的脆弱，眨着倾洩出凉薄的笑眼，却没有笑意到达眼底。 她有着最坚强的凌厉与理性。 「我不认识她，不想说你朋友坏话，但是，我也不想看你愚蠢。」 「第一，你成绩向来差劲，她输了你心里不平衡；第二，她其实有读书，还是输了你，她更不高兴；第三……」 听她缓了语速，双眼亮晶晶的，带着不负责任的洒脱。我屏住呼吸， 她的声息彷彿要蒸发在热烈的艷阳里。 「除了成绩……你可能还得罪她，像是，其他朋友或喜欢的人。」 第二章05 正值初秋，清晨与夜晚格外颳风，温度要白天下探许多。 裹紧围巾，我才不是怕冷，这体感温度还有十五度，只是，女生一个都有那么几天痛苦，那么几天看到男生便想往死里揍。 歛下眼里的凶光，打算绕去商店买一杯热可可摀手，不喝也关係。 已经错过清华对街的超商，下一条街左转是夏辰闵的超商，踟躕半瞬，咬咬牙，心一狠，决定直走。 去再下一条街的吧。 等在一间补习班对面的红绿灯，骑楼逗留着不愿意学习的学生们，捨不得离开被风包围着的欢快，动手动脚打闹着。 稍微愣神，发现跳成小绿人的号志，原本并肩的陌生人或紧急或不留恋的前行，跨了步伐，稳当将每一脚都落在斑马线的白线上。 因此显得格外彆扭刻意。 目光遥遥延伸到远处，前方一对身影拐过弯，有些熟悉、有些惹眼，却是迎面走来。 摸着起伏失序的胸口，慌忙背过身，呼吸急促不顺起来。是夏辰闵、是夏辰闵，是夏辰闵呀。 上一次的莽撞过后我们没有再遇见。 我在清华，他在清阳，我们在一个城市内，如此窄小的城市，这一个星期我才明白，世界够大，大得我找不着他。 每次隐忍着经过商店，透过大片的落地玻璃，我很努力装作漫不经心，偷偷覷了一眼；每次紧张着路过清阳侧门，隔着绵延四没有尽头的围墙，我很努力佯装目不斜视，隐隐期待下一个转角、下一个路口，让我见你一眼。 我终于在失落中明白，一次相遇需要太多太多的幸运。 然而，运气爱跟自己开玩笑。 将他与另一个女生并肩的画面推到面前，不闪不避。招架不住，所有力气都用来转身，却没办法落跑。 我想着，他们大概快要经我身边了。 谈笑的声音愈近。我听见他的轻笑，「还是放弃，你待不下去的，乖乖来排球队打杂。」 「夏辰闵你作梦，我寧愿足球队瞎忙也不去有你在的地方，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女生清脆的驳声带着浓浓的不服气，同时，流露出亲暱的撒娇。 是那样自然而然，挑不出半丝违和。 声音近在耳畔，感到自己呼吸快停了，像一根木头一样僵掉。拽紧裙角，无声祈祷赶快经过、赶快经过。 「……裴宇薇？」 温暖的嗓音沉沉稳稳，有夕阳馀暉的烂漫。 不及做反应，女生惊喊：「裴宇薇……裴宇薇？是裴宇信的姊姊？」 嗯，不用犹豫了，跑不掉。 「呃、你好？」 女生扎着俐落的高马尾，明媚的笑意在双眼里耀眼，微微翘起的唇角，勾勒出唯恐天下不乱的稚气。 费劲攘开男生叠压在她肩上的手臂，约莫三米的落差她小跑步上前，上下左右打量，漾开灿烂无比的弧度。 她不由分说拉了我的手。「我是倪允璨，是你弟同桌的直属学姊。」 偏头警告地瞪了夏辰闵，她俏皮眨了眼，没等我意会，凑到我耳边，晚风捎来她身上清淡的香气，极近的距离，她的睫毛、她的眉眼、她的唇瓣，月牙弯似的可爱。 我注意到耳垂上的透明耳针，因为扎起的长发一览无遗，漆黑的眼瞳亮着独一无二的叛逆与执着。 「你就是给夏辰闵这浑蛋送早餐的女生吧。」 她用了肯定句，我愣了。立刻抿了唇，夏辰闵连这个都告诉她呀…… 「我……你别误会，是我自己……」 「对不起啦，之前不小心吃过一次你的早餐，虽然夏辰闵好像跟你解释过原因，但吃了就是吃了，你别生气，我那时候不知道是你送的。」 「咦咦咦……没、没关係。」 见我一头雾水，她笑道，「是我问裴宇信的，夏辰闵一直都不吃早餐，我想说他什么时候开始健康人生了。」 「原来有人在照顾啦。」她逕自说着话，个性跟夏辰闵是天壤之别。 闻言，狠狠一呛，我拍拍胸口，她的直率逼出我少有的羞涩。 「是他不嫌弃……」他到底有没有吃我真的不知道。 与此同时，默默抬眼，一手拨开让风吹乱的头发，藉机偷偷观察他的脸色。暖橘色的光柔化了俊朗的面容，深如海的深碎眼眸漫不经心攥着眼前吱吱喳喳的女生。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觉得那份不经意充斥着偽装。 女生的背影延伸进他的墨瞳，斜阳的橙光度在他身上，轮廓极深，却只感觉满满的温柔。 我要揉揉眼睛，刚触上眼皮，忽然酸涩得快要掉泪。 「哎，他这个人很难搞的，你真辛苦。」我被她真诚的怜悯雷得不轻。她驀地松开我，贼兮兮的。 她跑开几步，差点撞进车流里，夏辰闵面色一变，伸长了手要抓她，却落了空，冷淡的眼神刷地望过去，轻佻与不羈碎了出来。 另外一隻手抢先，从另一个方向将她拽后，有惊无险。 女生好似没有胆却，愉快的笑容不减，摸着撞着他胸膛的额头，一面用力捶了救命恩人的侧肩。 「夏辰闵我走啦，你们慢慢聊，啊，你是不是要去叔叔店里帮忙？哎，加油好吗？」 他蹙了眉。「我先送你回去，你眼睛没长好。」 「滚，好吗。」显然知道他是担心，女生的玩笑适可而止，手指被她箝制住的恩人。「他会送我回去，走啦。」 她的力道强势又执抝，拍下恩人还想造反的手，紧抱着他的胳膊彻底让他安静了，我瞥见窜上他耳根的浅色粉红。 女生恍若未觉，避开夏辰闵的视线，淘气对我眨了单边眼睛。 第二章06 ? 「张凯、张凯。」 期中考与校庆园游会都在日子里缓缓倒数着。班里的同学清晰可区分两个世界，带着倦容死嗑书或拿着宝特瓶当作棒球玩。 低迷与喧腾。 不管他跟周公多难分难捨，我有正事要说。用力拍打他的因为睡姿而挺平的背，他烦躁挥了手，头也不抬。 拒绝的话语虽然模糊，依稀可辨。 「别吵，还没十二点，下一节才吃饭，待会在帮你打饭。」 我无语。我好好一个青春少女被污辱盛饭桶，像话吗！ 拽了他的耳朵。「谁要你盛饭了！给我醒过来，三十秒鐘就行。」我手下留情了，怕他抓狂。 「干什么——你最好有天大的事情……」 「今天下午社课帮我问你们社长一件事吧。」 「不问。」 他二话不说打断，满口否定便又要趴回桌面，挪了挪睡不舒服，尽力在狭缝中求生存。 「我什么都没说，你拒绝个毛线呀。」 「不准你来社团观摩，神圣地方会被你毁了。」他蹭蹭外套，口齿不清。 眉角抽了抽，张凯是睡病了是吗。我忍着满头黑线。 「张凯你神经病，你跪求我我都不去看，我要你去问社长，园游会戏剧社要不要跟学生会合作，我们协调到场地，准备要办鬼屋……」 似乎用了一分鐘时间理解现况，张凯跳了起来，「今年园游会能办鬼屋了？学校同意了？」 「当然，学生会使命必达。」瞇了眼睛，我得瑟。 「行！一定问！绝对记得问！」他打了响指，倾身靠了过来，嘻皮笑脸着。「我要是扮僵尸了，你不要吓哭啊。」 我直接果断巴了头。 他还是睡了世界和平，清醒就祸国殃民，吵。 「平常对着你这张脸都没吓哭了，你说呢。」 转身，回座位，低头整理工作人员名单。徒留他在原地嚷嚷。 从抽屉摸出手机，按出一个聊天视窗，微凉的手指顿在空中。苦恼着要发什么讯息，鐘声毫不留情响起，民怨四起。 抿了乾涩的唇，我丧着气。 好不容易又哭又闹骗来夏辰闵的手机号码，一则讯息都没有发过不合理！ 我低着头沉吟。英文老师喀答喀答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上了讲檯，倏地一惊，遮遮掩掩藏着手机，手一抖，手背撞上书桌上没有放好的成语典，疼得手有些失力。 微弱的萤幕光，我盯着一行字久久无法回神。 已传送。 「我靠……」 急得想抓头、慌乱得想哭，我无声仰天长叹自己的愚蠢。 ——夏辰闵先生晚上上班吗？今天上班吧，少女去探班好否？ 悔恨得想一头撞死在豆腐上，可能赶上他滑手机的时候，立刻已读呀，我连按收回的机会都没有。重重趴在桌上，露出生无可恋的神情，谁都别来打扰我疗伤，脑中晃过几天前的画面。 「……你不追过去吗？」 关于当天的记忆，偶有阴雨都冲刷不去的深度，因为错综复杂的关係中藏着太多讳莫如深的秘密。我听到自己牵强扬起的声音。 必须很努力才可以说服自己沙哑的嗓音是因为水喝少了喉咙乾涩。 空气中只有车子过境的呼啸，熙来攘往的人潮，像是没有尽头的嘈杂，我的世界却宛若无声，只焦急在他终于响起的冷哼。 这样的他有些陌生、有些孤寂，分外令人心疼。 漫在他唇边温暖的弧度，笑得稍微邪门，说不出的不寻常。 他笑着反问，「我为什么要追？」 一时语塞，我张了嘴却没有话。瞅着他清俊冷硬的眉眼，柔软的发丝被风打乱，掀起不羈与妄为。 我听不出他的话语中蕴含几种意思，脑子一热，浑沌成一片，胸口的酸涩渐渐膨胀。 他直视前方，直视着女生走远的背影，蹦蹦跳跳的，像是他眼光里一闪一灭的微光，熄灭在汹涌成一片深海的眸子中。 ——我为什么要追。 这句话说的轻快随意，却让人听出一丝放弃。 漫天的迷茫将透亮的双眼矇住，他的线条分明轮廓的居然模糊了，我替他心疼，自己的难过反倒是落了后。 挺立的身形将广阔黑夜撑起，只给人看见一瞬间的脆弱。他侧头，低沉道：「走吧。」 「啊？」 「她不是让我让我送你回去吗？那就走。」 「……她没说。」 低眸歛眼，我忍住悲凉到要将人淹没的窒息感。 捏紧拳头，直到指甲嵌进掌心才恢復一丝清明。醍醐灌顶般地一句话在脑中浮现——如果你给我的，和你给别人的是一样的，那我就不要了。 何况，还是另一个女生期盼的。 不愧是三毛，文字往往写到心坎里，带着骄傲与自尊心。 我深呼吸一口气，始终低着头。「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 「是吗。」 他的声息喜怒不明，落在眸底星星点点的暖意迷失在夜雾里，落日馀暉的温暖在唇边声势浩大退了潮，只剩下自嘲与寂寥。 第二章07 我要走，他扯住我的右臂。「直接回家？」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哑不失味道，不由自主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眸。不用你管四个字终究捨不得说，眼前的人是我喜欢的人，我愿意对他心软。 能让我上一秒生气的要放弃他，下一瞬又原谅的，只有他一人了。没骨气便没骨气。 「哦，我自己回家，你、你去上班吧。」 「我不去。」 「啊？」 「打工我不去。」 一愣，他用着任性的口吻，透着不容质疑的坚定，与前一刻的成熟孤寂判若两人。 这样的他，口气温凉，他的转变我七上八下，又明白自己没有立场多问，更知道自己不想就此道别，矫情的推拒也不说了。 「那你想要去哪！我跟着行不？」我很安静的…… 语末倾向呢喃，我侷促捏着衣角。小心翼翼的、可怜兮兮。 仰着小脸，不闪不避看进他眼里，如果可以把时光暂缓，我想陪在他回头可见的地方，我想要拥抱他的所有心是和烦忧。 他降下目光，凝视我半晌。「饿了，先去吃东西。」 松一口气，他这是答应了！总算抝到他答应！我是不是把今年的好运都压上了！ 「我带路吧、我带路！这附近一直到补习街我很熟的，都是我地盘！」 「吃货专业。」虽然脸色依旧深沉幽暗，眼光却流露微薄笑意。 我忽然觉得这样程度的嘲笑，就是一块小蛋糕，不足掛齿。他开心就好呀。 沿途没有说超过十句话，路程不长不短，都是我努力翻出生活里的琐事，说着说着，口乾舌燥，他弯唇，我瞇了眼睛，觉得值得。 挤在小小的摊贩，熟食的热气将我们蒸得挥汗如雨。 大锅子大杓碰撞作响，老闆乡土味的回应语摇摇晃晃的灯光，彷彿将时日晃回泛黄的旧时光。隐身在繁华城市里的小店都保留着最地道的口味与氛围。 我扯了领口有些难受，顾着要推荐好吃的，忘了考虑要灯光美气氛佳，这种店，平常我是拎着外带餐盒缩回冷气房的里头。 夏末的微风及高处一呀艰辛运转着的风扇，拂过夏辰闵的黑发，浸了汗水没有大幅扬动。我看起来狼狈，他却好似乐在其中。 习惯流汗的运动员果然与眾不同。 「好吃吗？」他抬眼看了我，我指了桌上，「这些呀，好吃吗？」 「……还不错。」 「是不是证明我眼光不错？」 「是味觉不错。」 见他将葱都挑出来，我眨眨眼。「挑食？」 「不行？」 ……我一噎，没有不行，就是觉得有点可爱。许是我愉快的目光太直白，他驀地眼神掠过来，我还张扬着唇角的弧度。 他不自在的轻咳。「你没有不喜欢吃的东西？」 「没有，我妈说挑食会被虎姑婆抓，我小时候蠢被吓住了。」 红萝卜、苦瓜、茄子、枸杞，什么都是眉头一皱就能吞下去。 他眼神像在看白痴，何其残酷，我何其委屈。「不是吃货，是猪。」 这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但是，他的笑容亮得什么都不介意，这样神经病的我是空前绝后了。 我想起什么。「所以我昨天送的葱油饼你没吃？」他的饼皮可让人惊艷了，不吃浪费。 「吃了。」擦了没有污渍的嘴角，他不急不徐道。 我懵住。望着他去付钱的背影，包养的感觉真令人羞涩。 只是我们两个，一个负责早餐、一个负责晚餐，我拍拍脸颊，赶紧忘记这些核废料。 他走回来，油烟与热气都被晾在身后，瞄一眼傻坐着的我，知道我不能意会。「还不走？」 「哦，哦哦，来了……能问，为什么吗？」 问得没头没脑，他却听懂了，单手兜在裤子口袋，顿一下，他偏过头对我轻轻暖暖笑了。 彷彿将眼前点亮了，星光与街灯都黯然失色。 「让你不送你又不听，如果不吃，感觉很可怜。」 第二章08 后来我说了什么。 说了「对，真的会很可怜，白捱饿了，所以你一定要吃」。 视线依然落在我明媚的笑容，他深眸微动，嗓音清润了轻盈了，曾经的冷硬好似都是一晃而过的错觉。 「你没吃早餐？」 我摀住嘴巴，只露出一双眼睛跟他对视，说溜嘴了。 他蹙了眉。「你就买一份早餐？从开始给我送早餐你就没吃早餐？」 「我就只有买一份早餐的钱……」囊中羞涩，说出来都是眼泪。他的脸色不好，我勉力亡羊补牢，「其实呢、我是在减肥……」 听闻。他凝着的目光焦点上下打量了，最后哼出一声不真诚的玩笑。「看不出哪里需要减的。」 我张了嘴，多想问这句话何解。 「还吃得下？」 「咦？」踟躕片刻，我悄悄半举了手，低声发问：「你这是试探吗？我要是说可以会不会显得食量很大？」 他无语。 我直了脖子，怯声辩驳。「我平时食量不大的，那是跟你一起吃，跟你一起吃……」 「跟我一起吃怎么了？」是似笑非笑的戏謔口气，我最激不得了。 说出口的话改不了，我只好反其道而行。 「跟你一起吃，饭都变好吃了，简称开胃。」 话音落下，徒留风的喧嚣，落叶在树梢的震动好似都清晰了。 我兀自怀疑是不是将话说冷了。正巧走到饮料店，眼尖发现我喜欢的口味在做第二杯半价的优惠，下意识捉住他的衣袖。 「喝这个。」我习惯观察他的心情转折，他的轻顰微笑都拉扯我的情绪，指尖的力道松了松。「……不行？」 低头一秒，他耸耸肩，頷首答应。面颊是依然掛着漫不经心的从容。 「喝铁观音拿铁行不？你也喝。」 「都可以。」 乐颠颠上前点了单，伸手要翻找钱包，一堵厚实的温暖自后方笼罩上来，鼻尖充斥属于他的气息，儘管沾染着食物气味，仍可辨别。 长臂绕过我，他直接递出钞票，感受到我的楞神，缓声解释，「抵早餐。」 抿抿唇，他靠那么近，他的浅笑那么真实，抑制不住心口的怦然。 不要相抵呀，一点都不想要两清我与他早餐的关係。这话露骨，我憋着没说，直到拿到的铁观音拿铁，迫不及待一大口到嘴里。 微糖的甜度总觉得失衡。 覷了他一眼，嗯，今天的比较甜。 「你吃了我那么多早餐，用回答问题来换，行不？」 他笑了，温煦好看。「行不两个字，你好像用上癮了。」 「好像真的有点。」憨呆的摸摸后脑。 「问问看。」他看起来饶有兴味。 得到他的应诺，忍不住握拳露出得逞的笑，手一抖差点拿翻了拿铁，幸好，夏辰闵无奈，及时伸手过来扶住底部。 「毛毛躁躁的。」 脸一红，他的声音太温柔，我脱口。「夏辰闵你真像我爸……」 ……好，世界又寂静了。 「夏辰闵你为什么选理组？」理科脑袋的人好难理解呀。 那些数字、那些符号，到底怎么可以写一起，然后演变成另一个量。 辅助线要画哪理没有算上十个类似题我是找不到诀窍的。 「没为什么，我理科好。」 「嘿嘿，跟我一样。」 他睨着我，眼神十足怀疑。我咧嘴笑得灿烂，「我理科不好，所以选文组……呃，我理科很烂。」 「节哀。」 「没事没事，我置之死地而后生。」 低下头抿起唇乐呵呵，随意瞥眼在柏油路面拖出两道好长好长的身影，我守不住嘴角，虽然不明白抑鬱低迷的开始怎么就走样成此刻。 夏辰闵现在好像心情不差。 难道刚刚对着空气发火是因为肚子饿？ 发现我疑惑的注目，他挑了眉，没明白我漫出瞳仁的理解，转回头，猜是不想理我的想像。 短暂无声的默然，说起成绩，我狠狠皱眉，耳边都是嫚嫚心不在焉的疏离，以及尹烟凉淡的话语。 「夏辰闵我问你，这是情境题。」 「心理测验？」 「不是，就是、参考一下你的意见或作法。」 他松开不自觉咬着吸管的牙齿，「说吧。」 「如果有一天你最好的朋友考赢你了……你会怎么想？」 「很正常，输了才不正常。」他瞟我一眼，随手将纸杯子扔进垃圾桶，他好意补述，「他是全校第一。」 我丧气了。「果然是不能理解的学霸世界。」 也许，我的表情出奇天崩地裂。他掀唇，「怎么？」 挣扎半分鐘，怕我说出口的描述被误解成詆毁，可能不过是遇上嫚嫚恰好情绪不好的时候，我这样烦恼，反而小题大作。 「没事……就是问问。」 他的眸光深深的，他是聪明的，不论他相信了几分，没有继续追问就好。 走了几百次上学的路段，以往狼狈奔驰着，总是寄望街道能够缩短，此时此刻，却是由衷盼望起这归返的路可以长一些，再长一些。 捨不得将视线移开，描绘着他坚毅的轮廓，他的眼睫、他的眉宇、他的薄唇，清清冷冷的，但是不失温度。 憋着心情，老实说，最想知道的是他对他的青梅竹马有着什么样的过往。 是不是在如此漫长的岁月以及如此亲密的距离，他们怀抱一份心动。 将最后一口拿铁饮进，嚥进喉咙，莫名感觉掀起一股苦涩，从左胸口扩张蔓延的，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过问。 耳边有很多声音。住宅里传出的电视剧对白、奔驰而过汽车里的摇滚音乐、路人断断续续的谈话。 这个城市、这个世界，五彩绚烂，同时是喧闹纷乱的。 但是，此时此刻，他的面容轻易倒映进我的眼里，我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紧紧拽住他的胳膊，不是衣服。 是手指扣上他的手臂，隔着夏季的单薄外套，属于他的温度竟然莫名灼烫，星火燎原似的从指尖到掌心，到胸口。 我呼吸一乱。 「夏辰闵我们，交换手机号码……行不？」 第二招09 ? 手机又震动了两下，将我神游的思绪硬生生扯回来。 偷偷摸摸拿出手机低头查看，回覆的字数简洁得我想多看一秒都嫌多。也许是耍赖惯了，他的拒绝，我总是会自我解读成，是带着丝毫商量空间的傲娇。 先是一个贴图。夏辰闵：不要。 我：为什么！我又不是要强了你…… 夏辰闵：…… 好，他的省略号我接受。 因为我也想爆打自己一顿了，现在解释来的及吗呜呜呜。 我真不能再看古言小说了。我猥琐我道歉，怎么会觉得他的不要说得又傲又娇，像是不完全的台词，该是「老爷不要」。 赶紧传去下跪的贴图，诚心诚意的土下座。 我：我不吵不闹，不暴饮暴食，就在旁边写作业怎么样？ 夏辰闵：我替作业感动。 眨眨眼，那就是答应了，不管，我要当成答应了！ 「裴宇薇，你好好的笑什么，说出来分享一下，给大家提神啊。」 乐极生悲便是此刻了。 幸好即将下课，老师也嘮叨几句，可能我难得表现好的就是国文课，老师难免宽容几分。 「裴宇薇你急什么！学生会又忙？」 「啊？」 不明所以地回头，喊住我的张凯走近，伸手拽了我背带，怕我落跑的气势，我茫了，我刚刚得罪他吗？ 一面扯着围巾，他若无其事模样反倒是让他刻意轻松的口吻牵强几分，竟然听出几分抱怨。我更加傻了。 「你又不跟我们一起走啊？学生会天天忙，都忙多久了？你算算我们几天没有一起走了？」 我张了嘴还没搭上话，嫚嫚回头嫣然一笑，柔声道：「宇薇是活动长，干部当然忙了，运动会他们要出力，园游会也在筹划，能者多劳。」 「那也不会每天都要留校吧。」 不忍说，没留校的日子我都追到商店等夏辰闵，就算需要跑宣传或临时会议，照样回家前去晃一下。 即便我这样勤奋，都不是能见上夏辰闵。 我自然明白嫚嫚的意思，拍拍张凯的肩。「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诚危急存亡之秋……」 我就是要表示自己要为学生会鞠躬尽瘁。 「背出师表没用。」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你读书走火入魔吗？」 「没，就是显摆一下国文能力，我走啦，我忙着呢。」 第二章10 躲在黏贴了大片演唱会海报的玻璃后面，我踮了脚尖，淘气的缩着脖子张望着，没看见熟悉的身影，摸摸脑后。 我来早了？ 徘徊在门口，跳了跳脚，觉得压在肩膀上的厚背包沉得很。念头刚过，曲起的左手臂陡然一轻，勾在关节的侧背包被拎起。 吓得耸了肩，正要回头，一双熟悉的鞋行已经窜进世界里，稍微挪动，低着头可以看见他刷白的制服衬衫。 露出灿烂的笑。「夏辰闵你迟到了！」 他瞇了瞇眼，深沉的目光稍霽，带着戏謔。「你又不是老闆。」 「我帮老闆计时。」高高举起配带着裱饰的右手。被他一掌拍下，猜是嫌弃我高调亢奋。 发现我学校的侧背包捏在夏辰闵手上，空间的另一隻手压了压耳畔的碎发，似乎有些侷促，他的指腹蹭了下自己的耳垂。 「你不知道班表，计什么时。」 「比我慢来都是迟到。」约莫是发觉他眼底的温暖特别软，说话得寸进尺起来，仰着脸呵呵傻笑。 光是想像，很有自觉应该挺神经病的。 「你书包背这么多书，颱风要来了，怕被刮走？」随手掂量着手里不属于他的书包。 两校的书包都是通体黑色，猛一瞧会搞混。 一个草书写着清阳高中、一个中规中举的正楷书写清华高中，甚至都是烫金的痕跡。那份想要跟他同校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期中考要到了……咦、应该是吧，所以要补点作业。」 「补点作业？」弯弯的双眼里溢出更多的笑意。 「不是都会要作业抽查吗……」 后知后觉哪里不对劲，我默默平反。「是写点作业，培养跟题型的默契，为了期中考顺顺利利……」 他轻轻扬了眉，没说话，只是后方那盏明明灭灭的路灯，将他俊逸的侧脸柔和了、模糊了。 我屁颠屁颠跟了进去，他将书包放到用餐区角落的四方桌上，转身去休息换衣服，望着他的背影，心口暖得不可思议。 哼着不成曲的调，唇角克制不住飞扬。 瞄一眼夏辰闵将普通的员工制服穿出一种率性，一点都不庸俗，嫌稍嫌凌乱的瀏海被拨向左边，乾净俐落。 见他警告的眼神瞥过来，我赶紧正襟危坐，慌慌张张掏出数学习题本，摊开一页空白，当真仔细琢磨。 咬着笔盖，不多时已经放弃直接作题的自杀行为，盯着数学课本一步骤一步骤的讲解，手边压着活页纸，歪歪扭扭记录着公式的演变。 不过一个小时便头昏脑胀。 要是平常，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老早抱着漫画滚床上去了，研读整整一个小时的数学简直前所未有。 「遇到难题了？」 「对啊……」下意识回嘴。回味声音，猛地回头上看，夏辰闵单手插在口袋，頎长的身形近在身后。 他抬了下巴。「什么题目？」 「咦……不是……我是、肚子饿了。」 第二章11 搔搔脸，着实不好意思，我也不愿意总是那么丢人，但事与愿违。 我非常争气的肚子分毫不差的叫了，沉稳低缓，及绵延冗长。 他笑了出声，我扭捏地抬不起头。「去吃饭，东西我帮你顾着。」 「啊……不用，我吃这里就好。」 「帮我拚业绩？」 我疑惑又认真追问：「超商也有算业绩的？」 没料到我好骗，他无语，扔下一句话抬脚要回柜台。「假的，赶快去附近吃东西，或回家吃。」 「你是不是趁机赶我走？」 他脚下一顿，我以为自己猜对了，攥在手里的笔紧了紧，寻思是不是该遂了他的心愿，心里发堵。 丝毫没有发觉自己变得患得患失。 抬眼要追逐他的背影，驀地发现他仍站在近处，惊得手臂一抖。涌起一股幸好还没说他坏话的庆幸。 「一个三餐不正常的人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不吃早餐。」 徒留一句风轻云淡的话语音，像春风十里，包覆流浪世界过的温暖。 我知道的，他的轻佻与事不关己底下是一份善良，我知道的，他的温煦与冷静底下藏着一份寂寥。 追上他，我从他身后探出头，侧着脸衝着他笑得明艳。 「夏辰闵你什么时候补货？」 他奇怪。「干么？」 「我想吃即期品。」 他陷入沉默，眸色很深，看出情绪，终于在时间里看出一点端倪，用着像在看白痴的陌生眼神。 我忍不住轻笑，可依然固守立场。「我看电视上都这样说的，晚上补货的时候会淘汰过期的东西，我吃那个不好吗？」 「你家人没有给你零用钱？」他的声音带着无奈的叹息，沉沉稳稳，分外好听。 我点头。「有啊，零用钱跟餐钱。」 「你都花光了？」 「不是、不是，哎，我就是想体验一下，从篮子里看你整理下来的即期品，找出想吃的，感觉很奇妙。」 夏辰闵彻底失了声。 「行不行不……我跟你说夏辰闵，我满十八岁的打工心愿就是超商跟手摇杯店，一个为了即期品、一个为了满山满谷的饮料呀。」 良久，他吐出一个字。「猪。」 这人身攻击太简明扼要了，没关係，夏辰闵说的我堪得住。 几分鐘过后，我蹲在收进休息室的塑胶篮旁边，欢乐的抉择今日晚餐，慎重得像是挑选生日礼物。 最后拣了一份握寿司、一个伯爵巧克力泡芙，抱着一罐家庭号苹果牛奶。 「拿来加热。」伸手要拿握寿司。 「好呦。」 美孜孜捧着夏辰闵亲自微波的晚餐，暖烘烘的，似乎都要烫进心底。 面对我眨着眼睛、咬着放在苹果牛奶平里的吸管、一面无辜瞅着他的夏辰闵，他缓慢移开视线，好看的嘴角抽了抽。 许是饱暖思淫慾，但是，我手握食物，另一端有夏辰闵，分明是有江山有美人，低头与数学题奋战的意志强烈些。 直到十点，父亲大人打电话来慰问我，我惊吓注意到时间，匆匆站起身，久坐微麻的双腿软了下，立刻被强劲的力道扶住。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夏辰闵！」 第二章12 「你该回去了。」 「夏辰闵你好神呀，我爸也刚打电话来催我回家，要我别在外面祸害世界。」 「令尊说得真对。」默然，他缓声道，渗出软软的笑意。 随手翻着一个晚上便充满字跡的数学课本与讲义，铅笔跡、蓝笔、红笔，涂涂改改改过，橡皮擦订正过。 仔细观察，可以看出存在两种笔跡。 「快被自己感动晕了，从来没有写过这么多数学。」纸张可以翻出刷刷地声响，皱巴巴的。我蹭到他跟前，双手合十，「夏辰闵你以后再教我数学吧。」 「不要，麻烦。」盯着我要收拾来要耍赖，他揉揉额际。 「哪有麻烦——我是帮助你工作之馀再复习一次数学！而且……我也没有很难教吧、应该吧。」 「呵呵。」 「呵呵是有几个意思？」抓了抓发尾，我瞇着迷茫的眼。 他不再吭声，见我被沉重的后背包压得要矮一截，蹙了眉，仅有一瞬。我将外套与制服穿带整理一回，他从一旁单手提起我的背包，肩膀重量忽然一轻，我微愣。 他面不改色，陪着我走到门口。 「裴宇薇，真的不要再给我送早餐了。」 这话题跳跃得不得了，我好不容易找回神智。「欸——可是……」 他耐着性子，眼里有浅浅的无奈与难得的正经。「不是好不好吃或喜不喜欢吃的问题，而是，你为了给我送早餐，自己没有早餐吃，很本末倒置。」 懵了半秒，我漾开灿烂的微笑，越笑越深，梨涡似乎都闪着欣喜的光。 「夏辰闵你是不是担心我？」 他抿了唇，露出看白痴的表情，呵呵两声意味不明。「想多了。」他果断松开手，结实得重量瞬间掉了回来。 我被震得踉蹌一下，歪了身子。 话题没有再继续，他频频催着我回家，我死命抱着柱子不走，他便改了温和的目光，深深沉沉也清清冷冷，透着威胁，我不得不滚。 让他生气太得不偿失。 事后回家，我转述这段话给裴宇信，借用一下他的智商来理解。 他刷着牙，一面慢吞吞的整理那头刚洗好的头发，口齿不清道：「本末倒置啊，大概是说，你想照顾他、想对学长好，反而没照顾好自己，用膝盖想也不对吧。」 我懵懵懂懂，缓缓点了头。 见我孺子可教。裴宇信被浴室水气蒸得迷茫的眼眨了眨。「那，我是不是明天开始不用再送早餐了？」 我瞧他一眼，他委屈了。「我天天跑高二部跑到快出名了！」 ? 于是，裴宇信正式从送早餐这件事情毕业。 为了有更好的条件让夏辰闵答应指点我数理科目，我破天荒开始认真听课，厚厚一叠的计算纸写满背诵公式，以及各种解法。 从来没有整堂数学课清醒的我这两天都睁大眼睛，反常到老顽固课馀关心我，我猜是我的目光灼热到他反而背脊发凉。 用力皱了眉，努嘴，我挪挪姿势，安心闔上眼打算补眠，上午歷经数学摧残，午休时间有学生会的例行开会，总是让人这天下午的课犯睏。 恍惚听见下课鐘声敲了，周遭同学开始躁动，脚步声要平常激烈。 朦胧间，轻轻脆脆的击声落在桌面，像是指背的敲打。 「宇薇醒醒，宇薇。」 「啊……」 温婉的声音极好辨识，我撑起沉重的脑袋，嗓音充满困倦的沙哑，乾巴巴的。「嫚嫚呀，怎么了吗……要一起去厕所吗？」 她噗哧一笑，弯弯的眼里都是无奈。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她这样真心的笑，我揉了眼睛，误会还在作梦。 前几天的尷尬宛如水草拖住我们相处，没有刻意闪避对方，却是彼此都知道疏远，不会手勾手去装水、不会躺在草地上逃避打篮球，连放学都有各式各样的藉口搪塞。 抿了抿唇，贴了几次冷屁股，因为学生会忙我也将事情丢到脑后了。 她接续的话语将我拉回现实。 「你刚刚生物课睡着了吗？老师说下节课要实验室，要我们下课分好组后就直接过去门口等她开门。」 迷糊的目光逡巡在她柔和的面容，终于找到落点。 盯着生物课本。「实验课分组啊。」我慢吞吞起身，从椅子底下挖出课本。「走吧、走吧……怎么了吗？」 许是她的注视带着不寻常的执着，我背脊一凛，有些诧异。 「分组要四个人，我们……找张凯吗？」 欲言又止的模样将我弄紧张了。为了这点事情？ 「行啊，我没意见，嫚嫚不嫌我们智商低就好，待会告诉他去。」张凯跟我的成绩是伯仲之间，嗯，烂得不相上下。 她抱了上来，眼角洋溢着舒心幸福。「太好了。」 拖着步伐行走，我已经发了讯息让张凯抢实验桌，不急着赶去，绕去贩卖机投了果汁。 我惊奇。「嫚嫚你也喝？葡萄汁？」 嫚嫚不爱浓缩汁，她觉得都是化学，顶多会喝保久乳。 「我、我要给张凯的，他昨天陪我回家。」她越说越小声，我注意到她双颊都红了。「这是回礼、回礼而已。」 第二章13 同组的男生自告奋勇跑去隔壁搬显微镜，张凯望了望我们两人，我笑咪咪，眼神射出胁迫的杀气，他摸摸鼻子，认命去排队去领细胞玻片。 一面走还不放弃嘟囔，「女生太难懂了，昨天看起来冷战，今天又好好的……唉，海底针、海底针。」 张凯频频回头，彷彿好奇我们的话题，我作势要揍他，嘻嘻哈哈地匆匆跑远，玩世不恭地笑着。 我眨眨眼，沉思，表情略显呆滞。 「……宇薇，你想过，你真的喜欢清阳的那个男生？」轻轻缓缓的声音近乎要化进空气中，像是确认、像是自语。 她是压低了嗓子，一不小心会被教室里的纷扰淹没。 清阳、夏辰闵呀。我毫不犹豫，点了头。「当然呀，就是这么喜欢了。」 就是这么喜欢了。 当他骨节分明的手猝不及防窜入视界里，当他温柔的嗓音带着轻笑在头顶响起，当他低头视线无意掠过我的侷促。 也许，形容再多，再多解释，不敌他出现在最刚好的时间这个不争的事实。 用德文有句话这样翻译，儘管不会唸，依旧蠢兮兮的记着。爱是一种遇见，不能等待，也不能准备。 「我呀，原本觉得生活就是吃饭睡觉、追追韩剧，然后把学生会发扬光大。」清澈的坚定从雾雾的眼里破出，唇边的梨涡深了几分。「喜欢他是，日常之馀总是会想起他，见到一面就可以开心一整天，说上话就觉得那天死而无憾，喜欢他喜欢想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喜欢到认为他值得最好的。 喜欢夏辰闵是青春里美好的意外，同时是一场最盛大的冒险。 「那、追上他……我是说，如果他也喜欢你，那就交往吗？」迟疑的声线在空间里展开，她的困惑彷彿感染整个世界。 我用力眨眨眼。 空气中只剩下我们的呼吸声，我的一举一动都会造成失衡。 抓了抓头发，我有点憨呆。「……这我还没想过。」 因为，在我眼里，夏辰闵是漫天星空里最耀眼的存在，他在光年之外，我必须费很多很多力气才能超越光速，向他走近一些。 全部努力在追上他，却忘了想像往后。 又或许是，不敢去怀抱太过浪漫的幻想，比起我们不会在一起，我更害怕他会告诉我，不准再喜欢他。 她失笑，眼光里溢满悵然与欣羡。「宇薇你的喜欢真像小孩子。」 真像小孩子。 小时候的喜欢是纯粹无惧的，不问缘由，不问因果。 「先追上了再说嘛，如果用游戏来比喻，我现在还在新手村打滚呢。」说着，狠狠皱起鼻子，颓丧垮着肩膀。 嫚嫚的心情好像有点不对，经常走神，欲说还休。 我猜是模拟考前焦虑症，嫚嫚向来比我重视成绩，我再清楚不过。 「真羡慕宇薇……你可以那么轻松说出喜欢。」 「什么样的喜欢不能好好说了？乱伦？同性？虐恋？」 终于将嫚嫚逗笑了。「天大的事情到你这里都是尘埃。」 「听不懂这是讚美还是贬低。」我嚷嚷，「嫚嫚你不能跟张凯学坏，要用爱与友善与和平关爱我。」 似乎提及不得了的字眼，好不容易在眼眸里亮起的笑意沉寂了，落得冗长的叹息，整个人笼罩大片的乌云。 歪着头，试图寻找可以观察嫚嫚表情的角度。我斟酌着要开口。 「如果是……喜欢上好朋友呢？」下一秒，她又慌忙补述。「我就是举个例子。」 心脏被戳了一下。我愣愣，突然结巴起来。「喜、喜欢好朋友？」 我的反应太失常，安静数秒，嫚嫚找到原因，浅浅的笑容带着无奈爬上眉梢，轻柔的声音拂面。 「我说异性的朋友，你想多了。」 嘿嘿讨好笑了两声，最近游行闹得兇，不自觉脑补了。我坐直了身子，挽住嫚嫚纤瘦的胳膊，猫咪模样蹭了蹭。 喜欢的人是好朋友呀。 「没什么不好呀，他喜欢的、不喜欢的，他的习惯、他的喜好，你都会知道不是吗？简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刷刷在纪录本上填上数据，我又趴回桌面。「哪像我，想打听还要怕被当成变态。」 「唉——人生很难。」看见张凯扭着身子回来，不得不掩面，眼睛痛。 「细胞染色更难，阮嫚芸你来吧，裴宇薇太粗暴了，我不想把全班要用的细胞都丧送她手上。」 「啊、哦，好的。」 似乎没设想会被喊到，嫚嫚瞳仁放大，水色的光晕带着惊喜与期待，立刻向我借了路，靠到张凯旁边，语调缓缓、声音轻柔，一面操作一面好好讲解。 原本不过是置身事外观望着，女生将散下的发丝勾往耳后，露出粉色的耳根和含羞的侧脸，盈盈目光凝在男生明朗的笑顏。 陡然眉心一跳，我睁大了眼，带着无措及不可置信。 脑海闪过那样的话——如果是……喜欢上好朋友呢？ 第二章14 歷史课本摊在桌面上，紧紧盯着无数个歷史年代、无数个皇帝名称在书上跳跃，我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明明挺喜欢中国歷史的。 沉黑的目光迷迷茫茫，带着困惑延伸到不远处，没有落点，像是失了焦，直到一道清甜的声音扯了神经，恬淡的微笑紧接着坠入视界。 「宇薇你发呆呢。」 我眨眨眼，试图找回焦聚，然后，看清了嫚嫚一如既往的笑。 从前觉得清澈明亮，如今却有些看不懂，像是遇到题型类似的数学题，急着要捉住关键，然而是落空。 她继续笑，「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我只是在想……下节课的歷史好像要窗了。」 「你哪次不是临时抱佛脚的！」张凯硬是插上一句。他将课本翻的疵疵作响，毫不怜惜，「而且，昨天作业那么多，谁有办法将整章节念完！」 「至少我佛脚抱得比你稳，这叫做人品。」 「等你能考赢阮嫚芸再说，考赢我也能嚣张。」张凯随口扯出观战的嫚嫚。当事者倒是没反应过来。 我沉痛点头，「我错了，你说得对，我怎么可以拿自己跟你比呢……」 「我靠裴宇薇你……」 「我昨天也没读到歷史，只能凭记忆了。」 互掐的我们静止了动作，机器人似的转头看像发话者，眼睛一眨不眨，面对两双不可置信的眼神，嫚嫚抿了唇。 声音轻柔飘过。「昨天作业真的太多了，希望等下考卷是厂商的，题库题难多了，变化太多。」 张凯率先回神，发出奇妙的感叹。「能听见一次前五名没读书太稀奇了，哎，你也不用担心，你上课认真，凭着记忆都能考不错的。」 「才没有，上次只拿了八开头，将平均都拉低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张凯轻率的笑将在嘴边，忽然接不上话，他朝我看一眼，心中长叹，不忍看见嫚嫚温和的笑顏懵上尷尬的灰败。 「反正，歷史老师那么爱考试，多考几次就平衡回来了，别担心。」 意外的插曲因为鐘声响起而中止，试卷被歷史小老师依序发下来，心不在焉地答题着，心中掛念一件事情的疙瘩让人浑身不舒服，勒得慌。 偏偏还说不出是什么事情、形容不上是什么感觉。 教室里只剩下笔尖画过纸张的声响，以及偶尔踢到桌椅或书包掉落的琐事，低迷的考试没有持续很久。下课前五分鐘试卷反常传给前座的同学，答案清脆被朗读出来。 「几分我看看。」 半瞬恍惚，刚拿回的考卷被张凯一把抽走，毫无悬念将成绩暴露出来。 不好不坏的七十六分。 视线一抖，一张写着极其熟悉名字的试卷在隔壁排传了回来。艷红的墨水顏色写着令人崇拜或嫉妒的分数，我眨眨眼，张凯已经松开我的考卷转身，斜向一边跟别人玩。 剩下我与嫚嫚对视。 嘴巴动了动了，我不说一语，她没有开口解释。 ……九十四分。 她以非常陌生的姿态，静默数秒，是回收考卷的指令将我们无声的对峙划开，她没什么好说，我自然站不稳立场质问。 要质问什么…… 为什么说没读书还考那么高的分数，抑或是，你是不是其实有读书。 ——第一，你成绩向来差劲，她输了你心里不平衡；第二，她其实有读书，还是输了你，她更不高兴；第三…… ——除了成绩……你可能还得罪她，像是，其他朋友或喜欢的人。 答案呼之欲出，我却不愿意相信。 自欺欺人不去探究便不会成为现实。 第二章15 「尹烟外找。」 随意坐在桌子上的女生自英文单字中抬头，辨析声音顺着朝窗口望去，蹙了眉，唇瓣轻轻溢出嘖声。 没有放下单字书，女生注意一眼时间，经过一片人群喧哗，清冷无谓的气息撞上我的眼瞳。 我缩了肩膀，知道来错时候了。 打量我数秒，不等我酝酿话题开头，她凉声问：「怎么了？」 「会长说园游会宣传单草图在你这，让我跟你拿两三张，活动部有很多小高一的补习班都可以帮忙印。」 「请补习班印是背面放他们的课程资讯？」 「貌似是这样。」 尹烟撇撇嘴。「真丑。」我失笑，一贯的孩子气，话虽如此，她返回座位桌垫下抽出几张纸递过来 主要任务完成，我挠挠头，思考如何开口。察觉我的踌躇，尹烟环抱手臂，百般无聊盯着脚尖，嗓音清冽。 「长话短说。」 「咦咦咦、就是，我想问，上次你为什么会说，明明有念书却要说自己没念？有读书不是一件……值得被称讚的事？」 这个逻辑我始终想不明白。 半晌，她的眼底渗出一抹笑意及很深一层的轻嘲，长而密的睫毛微鬈向上，懒懒往窗台坐下，她撑起下巴，一切举止都漫不经心。 「裴宇薇，有时候我很羡慕你，羡慕你不在意成绩的高低。」 我神情活脱脱是个懵逼。 「你可能不懂，当成绩维持在一定的高度，所有人都视你的分数是理所当然，谁管你是用一分力气或是十二分力气在努力，所以，当你考低了，别人没说话之前你会先受不了自己。」 眸光像是覆上一层霜，阳光倾落在她的身上，却没增添任何暖意，她的嗓音像碎冰，轻描淡写冰山一角的压抑。 「所以，有时候我们只能对自己扯谎，为了骗过自己，必须连朋友都欺骗，骗他们自己没有读书，成绩高了可以得到安慰，成绩低了不会对自己那么失望。」 初上高二，但是，升学考来势汹汹。 回头望，最无忧的年纪已经慢在身后太远太远的地方。 （17：00随机二更） 第三章01 「有时候语境太过温柔，有些人你太捨不得，所以就算 就算知道不是自己渴望的那种关係，还是捨不得离开，捨不得说不要。」 ——知寒 ? 学霸的世界果然连烦恼都跟我是不同等级的。 但是也是，从最初的起始点便不相同。一个有广阔天空可以进步，一个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悬崖。 抱着石头般沉重的后背包沉思。学校侧背包随意仍在圆桌子上，下巴搁在因为书本重量站得挺直的书包，双脚能踩着地，仍然没有章法蹭着地面晃了起来。 偶尔隔着玻璃侧头看过去，身着超商制服的男生姿态轻松的过着条码，每一个动作都值得人侧目欣赏，弯身取货、回头泡咖啡，甚至是侧身跟搭班的女店员交谈。 很想衝上前将近乎靠在一起的头分开，甩了甩手还是作罢。 发呆将近半小时，我垂下脑袋给夏辰闵发讯息。 我：今天发的数学考卷我及格了。 男生彷彿因为口袋的震动掏出手机看一眼，眸光微动，他朝店外看过来，与他四目相交，不过是这样被他静静看着，脑袋便乱成一片。 我抬起微凉的手指按在手腕，摸索着跳动的脉搏，盯着时间默数心跳。愣愣的数、愣愣的反应，原来遇上夏辰闵我就是会5这么不对劲。 隔着两个户外桌的距离，两群男生抽着烟嬉闹着，满口秽言夹杂着刺耳的笑声，空气变得难闻，偷偷又瞄了五六个染着奇异发色的人，低腰牛仔或垮裤，带着不堪的痞气。 明明是幼稚到不行的话，虚张声势，一群人仍然可以笑得张狂，我皱了眉，人多势眾，起身进了商店，蹲在零食区犹豫不决，心情不好要吃巧克力。 随着自动门开关，晚风将外面愈来愈热烈的喧闹推进来，前仆后继，店内的客人都好奇观望几眼，谁都不想惹事，或留在用餐区或买了东西快步离开。 沉吟太久，双脚都麻了。我歪歪斜斜地的站起来，不利索的右脚还曲着，等麻麻刺刺的感觉过去，窗外的嘈杂好像已经变成两群人的对峙。 瞇了瞇眼睛，躲在架子后面，恰好露出头的目光遥遥看过去，心一惊，一群人逞兇斗狠，连棒球棍都拿起来了！ 失措地扭头去看夏辰闵，他眉目像结一层冰，浸染着嘲讽与不耐，带着礼节的疏远或柔和一丝都没有，单手放在口袋，另一隻手似乎在电话。 我咬了唇，更加积极关注战况。两三张铁椅子已经被掀翻，撞出极大的沉响，路人隔着老远指指点点，夹杂少许薄弱的劝解。看着被挥舞的棒球棍，我胆战心惊，砸伤了谁我不管，要是……要是。 脑袋一热，找回神智的时候我已经站在感应门前面。 当其中一个反戴鸭舌帽的男生作势高举了棒球棍直直对着面前的另一个光头男生，带着狠劲要落下，我着急衝了出去。 「啊啊啊啊——」手下留情。 第三章02 太紧张了我预设的阻止警告哽在喉咙，一点气势都没有，只剩下无意义的语助词。 显然那个人也愣住，啐了一声脏话急急要收住攻击，没收好，哐啷响亮砸在一旁的铁椅，紊乱的现场被突如其来的我打乱。 没有人回过神，我的脚还在抖，抖得十分厉害，快抽筋那种。 「臭女人你神经病啊！」 「搞什么鬼啊！你干什么东西！你他马子吗！」 抖抖瑟瑟的，对上五六个人高马大的小混混，我却晃了神，我到底怎么攥了勇气衝锋陷阵的。 「裴宇薇。」冷硬的声线自混乱的咒骂声中脱颖而出。 我知道是他。只是没力气回头，眨眨眼，红了眼眶，鼻子狠狠发酸。 力气用尽了，我有点馀悸，有点脱力，手忙脚乱有扶住什么支撑，一隻强而有力的手臂忽然伸过来，牢牢拖住我的臂膀，凝视他的侧脸，他蹙了眉，身体稍微靠近，当了我的依靠，我鼻子一皱，表情快哭出来。 「继续闹，千万不要停下，最好也不要跑，警察等一下就来了。」 闹事的人相互对看，几双眼睛里充斥着不甘心及迟疑，最终，嘖了一声，一哄而散。我没去注意围观的人退了场。 我很好奇。此刻冰冷如冰刀的声息如何与他平时春风何煖的嗓音截然不同，于是微微仰起头，只看见他的清楚好看的喉结。 鬼迷心窍地，伸出颤颤的手摸了。 他浑身僵硬，低头瞅过来，眼神像是漆黑夜空的延伸，沉潜着不可言喻的思绪，我直觉他生气了，赶紧装作无事收回手。 嘿嘿傻笑两声，谁叫我调戏了救命恩人…… 那么，不知道以身相许行不行。 「裴宇薇我看你真的是神经病。」 「……啊？」眼里晕着雾气，我眨眨。 他不追究我的揩油，批头骂了我神经病，约莫是出乎预期，我傻愣住。他随意松开手，放得毫不犹豫。 我脚下踉蹌，染着水光的眸子，有迷茫、有委屈、有后怕，凝视他俊逸冷然的侧脸，压下去的哭意跟随方才的记忆涌了上来。 瞄一眼被弃置地上的球棍，我吞了吞口水，我真是勇猛。 「是想知道是你脑袋硬还是球棒坚固是吗？」冷冷哼出讽意，他柔软的乌黑的发丝有些乱。 我眼睛一瞇、嘴一瘪，顿时哭了出来。 虽然没有鬼哭狼嚎，只是一抽一噎的，挺忙碌。「我、我当然知道是棒球棍硬啊……可是玻璃总会比我的脑袋脆弱吧……我都吓死了你还兇我……」 不好说出我想过要空手夺白刃，恐怕会接受巨无霸白眼。 泪眼婆娑中他的轮廓十分模糊，漫出深瞳的怔然却是彷彿跃然纸上，最后，抿起的薄唇勾勒出我不明白的情绪。 我就是觉得他还在生气，他怎么在我面前总是爱生气！ 「这不是你家的店嘛，我刚刚都坐在门口了，就帮你守护一下呀。」 「……都来了坐门口干么？」 「思考人生。」 顿了数秒，他回嘴。「是思考猪生。」 念在他神色太冷，不跟他计较，顶着他的眼神示意，我默默进了超商。 突然想起。「你真的叫了警察？」 「唬他们的。」他面不改色。高手呀。 「可是我刚刚看见你用手机了。」 他侧头看我一眼，我咳了声尷尬，不小心暴露太过注意他。他依旧给了答覆：「在听别人传的语音。」 抹抹脸，想擦去泪痕，白炽的光线段段掠过脸颊，刮过皮肤。 对着手机内建镜头的自拍模式观察，眼睛有些肿了，儘管只有不到五分鐘时间，好像还是哭惨了。 感觉到身旁目光灼灼，以为夏辰闵会扔下我回到柜台里面，稍微偏头，发现他站在左侧身后，笼在深眸上的一层薄霜已经消融。 「我是在检查眼睛……」我不是自恋呀…… 他说的却是另外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 「你週末都来店里吧。」 「……啊？」这是真的吓得不轻。 「我教你数学。」 他唇角的弧度清清爽爽，胜过晴天清晨的空气。他弯出一个蛊惑人心的笑容，我在他黑亮的瞳仁里映着自己蠢兮兮的模样。 「当作早餐的回礼。」浅笑是暖的、声音是软的，他性子里偶有温软善良、偶有清冷孤寂。夏辰闵扬眉，「学数学不要跟平常时候耍赖，没用。」 像是警告，我却体验出一点无奈与纵容。 心都要化了。 第三章03 週六的早晨让雨水浸湿了。 依然没有打溼我的雀跃，闹鐘还没响，已经站在全身镜面前穿戴整齐，盯着脚下的袜子，思索着顏色有没有搭配上。房间门外是裴宇信走进客厅转开电视频道的声音，正好让他帮我解决老爸准备的那份早餐。 到超商没消费怎么好意思赖着用餐区不走呢。 扯扯衣角再一次整装，常常吁吐出一口长气。「裴宇薇今天要忍住，不能再脑抽，说话要三思三思三思呀。」 多少要挽回一点破坏殆尽的形象，用力拍拍脸颊，驀地住手，深怕将前几天塞进脑袋里的任何公式震出来。 打开抽屉，揣了几隻昨晚特地到日式果铺买的棒棒糖，要是夏辰闵批评我朽木不可雕，我只能拿糖贿赂了，真是机智呀。 准时九点坐到用餐区的角落，一手持着养乐多乐呼呼吸着，一面低头认真研读数学课本单元章节前面的前情提要，看得我晕头转向。 眼角馀光瞄见夏辰闵整理好茶叶蛋，立刻僵直坐姿，装出一副好学生的姿态，懒散习惯了，我哪懂正襟危坐的真諦，腰酸背痛。 他敲敲桌子，「先自己读读看，哪一部分看不懂就先标示出来，尤其定理的推导，一个地方不懂就问。」 他认真起来我超级害怕，囁嚅着应诺，打起一万分精神。等到夏辰闵下一次得空靠过来，我不过只有三页的进展，其中一页还佔满令人费解的符号，咬了咬吸管，我露出无辜的眼神。 「现在嫌弃我来不及了，夏老师……」 他眉角一抽，望一眼柜台，工读生处理着三三两两的客人，收了脚步，他安心在我对面坐下来，手指抵上课本转向他。 我忍不住向前靠靠。 眼底的烦闷大大被幸福覆盖过去，目光落在他因为轻轻低头落下的瀏海，遮住一些的眼睛，唇角的弧度却是一览无遗，微微弯着。修长的手指握起笔，手背上浮着轻轻浅浅的青筋，动笔十分轻快迅速，像是不假思索。 都说字如其人，他的字称不上工整，偏小，带点行书的洒脱，我眨眨眼睛，回忆起当时与倪允璨笑闹的他便是端着笑笑的神情。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我也刻意不去触及，深怕这份不确定的瞥眼会成真。 深怕他如星的眼光只在倪允璨面前才会露出真诚的笑意。 喜欢这种东西，摀住嘴巴都会偷偷倾泻在眉眼；喜欢这份心情，不说话都会闪烁在眸光里。 「……别发呆，我刚刚说的你有听进去吗？」 「咦耶……噢，啊，对不起……」拉回注意力，低头，讲义已经转正，发现我演算千百万次都跟答案对不上的题目，作答栏写着几行式子以及得出正解的井字号。 他似笑非笑，「早餐没吃饱？所以精神恍惚？」 「哪有！我有吃……很饱。」闻声，立刻下意识反驳，瞄一眼手机的时间显示，我嘟囔。「而且现在是十一点多，快到午餐了。」 读书就是烧脑，我的……不知道是葡萄糖还是肝醣消耗得好快呀。 他无语，好气又好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我转转眼珠，随手指一处，「啊，这题，你怎么知道是用这个公式？」 「它既然是要求xyzq的关係，你将所有题目给的线索画上去，就可以看见两组中线定理。」 「噢……」 「这种图形题，最好都先将线索画上去，有些它给得委婉的，你也要推出来，像是一比一这种特别比例的。」 「……记住了。」 他顺势拿笔敲了我的额头，他的语气太温柔。「不是只记住，要会运用。」 忍不住眸光一缩，仓皇撇开眼，捏紧书的一角，平復着呼吸。在我眼里的夏辰闵是一个复杂的定位，游学时期的阳光明朗、重逢时的嘴坏疏离、倪允璨身边的宠溺真诚，连嫌弃都那么自然。 如果可以，我想要最后一种。 思绪远了，我乾巴巴开口。「那是我跟它还不熟嘛……」 「那行，我随便翻翻，这一单元也就八页，今天都写完。」 ……裴宇薇你不坑死自己不痛快是吧。 第三章04 ? 十一月中旬的运动会赛程已经发放到各班级，同个星期的园游会也如火如荼准备着。 至于，十一月初的期中考，我表示尽人事听天命。 给夏辰闵补了三个星期的课，可能因为单元前面，为了不辜负他我也学得特别用力，连英文单字都少背好几个，差点被英文老师吊起来打。 数学与物理两科拿下了玄幻的成绩，是在夏辰闵眼里是差强人意、在我眼里是喜从天降，然后，老师惊艷的成绩。 天天被张凯嚷嚷着。「黑马、黑马。」喊得我很心虚，喊得我莫名觉得对不起嫚嫚。吊在悬崖边缘的理科奇蹟似的救起来，虽然英文与社会的背科因为没有充足时间准备，分数没有之前好，但是，总排名还是进步了。 估计只有此刻我意识到理科成绩对文组学生的重要性。 台前在表决园游会摊贩的事情，一时间导师的国文课时间被佔用了。也许顾念期中考初结束，班导师睁一隻眼闭一隻眼。 「卖日式炒麵挺好的，支持支持，男生就绑条必胜在头上，再穿个吊嘎，非常日本大叔。」 「对对对，还要拿个纸扇子，蓝色红色的那种！」 「裴宇薇你是想冷死我们啊，这种天穿吊嘎！还有你，不要跟着脑残瞎起鬨！」 「现在是早晚天气凉，大中午的，要不要身体那么虚！」 得到其他人附和，我更起劲了。「是吧，我知道有一款日式酱油很优质，大创就有，质量好、价格亲民，麵条的话卖场买也不贵。」 立刻被张凯鄙视。「你这是推销方式很溜啊，补习街卖过爱心笔吗？」 「切，卖爱心笔的会先打感情牌好吗。」看着提议被写上黑板，顿时跟张凯躲在后面互掐。我扬着声音，洩漏满满笑意。「应该是这样，同学同学，耽误你几分鐘，请问你是哪里人……」 语毕，跟张凯笑成一团，他快岔气，我抹了抹眼角泪花。 抱着讲义从科任办公室回来的嫚嫚看到的便是我们旁若无人的鬼扯，我馀光瞥见熟悉的鞋款，艰难地抬起头，只是姿势不让。 我气结。「张凯滚开，别压着我，霸凌哇。」 「谁霸凌你，我们这是和善的打成一片。」 「打你妹……」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出来的。 感到嫚嫚步伐沉重让了过去，膝盖撞在桌脚的声音特别响，没有注意到，但是，我不能假装听而不闻。 其他同学闹着拱起班对。「体育股长哪敢欺负你！他惧内啊哈哈哈！」 「对，什么霸凌我们没看见，这是相亲相爱哈哈哈。」 相亲相爱个鬼，一群人脑补太多，考玩试各个智商下降得堪忧。 总算摆脱，我踱步到嫚嫚座位旁，手指才要拉住她的衣袖。倏地，她垂着头站起身，随手抓了桌上的保温瓶，从另外一边错身离开。 还没抓牢她，愣愣看着手，彷彿感受到捧起的流沙溜走的无法抗拒感。 「……嫚嫚、嫚嫚！」 她脚步未停，走得飞快，像被猛兽追赶。抬脚追上去，停在教室门口，我朝班长高喊：「我投日式炒麵跟珍珠奶茶，一定要记票，还有，我跟嫚嫚去厕所！」 班长摸不着头绪，「嫚芸……到厕所接水？」 第三章05 在走廊尽头，及时在她下楼的前一刻拉住她。 脑中千军万马般呼啸过太多太多的念头，什么都要顾虑、一句关心都要斟酌，绑手绑脚，那么，全部都摊开吧。 「嫚嫚。」我深呼吸一口气，「如果你是喜欢张凯的，我支持你，我当然也会尽力帮你。」 她瘦弱的肩膀大大抖动，点亮在眼底的光晃了晃，霎时没有吭声。 低头喝一口水，佯装镇定，但连指尖都在微颤。好一会儿才找回勇气、找回声音。「宇薇，你、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没有反对的默认了。 松懈一口气的同时，心口浮起一股无以名状的凉意，我摇摇头，都是我的好朋友，如果可以走到一起该有多好。 浅褐色的长发直泻而下，似乎将大半张脸都遮住，却不影响我捕捉到她脸颊的红晕。 她承认了就好。 我们之间再也不要有秘密、再也不要有猜忌。不要再无缘无故针锋相对，陷入冷处理。 我珍惜这个朋友。也许，她将对张凯的这份心意看得要重些，但是，她没有做错什么。 她没有真正伤害我，儘管我会难过。 「这种事情你不告诉我，有没有当我是你朋友！这种事情我没发现，我还是你朋友吗！」 阳光被挡在墙后，只有影影绰绰的光，她的面容笼罩着大片阴影。 用着假意生气的口吻，活络了凝滞的气氛，我的声音宛若敲打在窗玻璃上的雨点，清晰乾净，眼眸闪了闪，竟发现她眼角隐隐的泪光，心里酸眼睛酸。 我吸了吸鼻子，忽视泛起的酸意。「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哭的，我才想哭。」上前抱住她。 嫚嫚身高比我矮些，垂放身侧的手迟疑片刻，带着释然环上我的腰。「对不起……宇薇。」 「有什么好道歉，我不喜欢张凯，张凯对我而言就是好朋友，你喜欢他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不是的。」她的眸子湿润润的，嗓子升起哭音。 她将我抓得更紧。「对不起，明明是我自己不敢主动跟他说话、不知道可以跟他聊什么，看见你跟他自在的相处就不开心……看到他对你就忍不住……忍不住迁怒你……」 「那些，都没有关係。」 嫚嫚怔住，一滴晶莹泪水噙在眼眶，欲坠未坠。声音哑了，「为什么……」 为什么。 我反覆在心中也询问自己为什么。 不是清高大度，老实说，我任性小心眼。可是，我想，我们曾经那么要好，我想，她心里有一分将我当作朋友，我可以不去计较。 「因为，你是我朋友嘛。」 像是给运动会最后倒数的日子涨了气势，天气好得不可思议，阳光倾洩、蔚蓝天空。 结束课前的体操，一群人随地瘫在跑道上，等待老师回去拿接力棒和码表，体育股长张凯被派去跟同一节体育课的班级交涉比赛。 明天就是运动会，最后一次可以好好练习的机会，胜负欲强烈的张凯乐颠颠跑去邀约去年得冠军班级。 但是，对我来说不重要。 「你说我们学校干什么老爱跟清阳高中比？连运动会日期都要选在同一天，这样不就表示我不能去给夏辰闵加油吗！」 「就算不是同一天，运动会通常是在星期五，我们要上课。」 「不管呀，要是有其他烂桃花帮他递水、递毛巾怎么办！」 原本只是随意发着牢骚，越想越觉得可能性飆高，我抱着脑袋，好不容易挤出一点主意。 双眼亮晶晶，我燃起希望。「还是、我让我弟帮我送？」 惊愕的情绪落进嫚嫚向来温和的眼里，她拉下我高举的手，动作很轻盈，我还是顺势乖乖坐回来。 等待被训话小学生模样。 「宇薇，你觉得当两瓶水摆到他面前，他会选女生送的还是男生？」 我挠挠头。「男生也有机会吧。」 似乎拿我没辙。嫚嫚抿了一口温水，耐心接话，有循循善诱的味道。 「不管他会不会收，我觉得你弟不会答应。」 「为什么——又没有让他花钱，一瓶运动饮料也不用三十元，比一个大亨堡便宜！」 「不是钱的问题，一个男生特地只给另一个男生送水，怎么想像画面都很奇怪。」 有点道理，我必须将夏辰闵扳直，不能再製造任何走偏的路径。 顿时，问题又没有解答，我茸拉着神情，看来只找其他方法见一面了。嫚嫚来不及安慰我，体育股长已经拍着手要选手注意集合，伴随着老师的哨声。 我望过去，友谊赛对上的是一班，我们学校的语文资优班，看来是没有遇到冠军班。隔着零落的人影，许多人相互依靠着拉筋，我看见在草地上预备的小尹烟。 俐落跳起身，扭扭脚踝与手腕，露出爽朗的笑。「嫚嫚我先比赛去了。」 「啊，好，我在旁边帮你加油。」 第三章06 运动会当天，我绕了路去买肉蛋吐司。天色还很暗，这家餐车早餐店不提前排队，大排长龙不是问题，售完会让人心碎。 靠在每天与裴宇信分别的巷口，信步在原地打转着，期盼地引颈朝着另一个方向张望，方向不对，我自然不是等裴宇信。 满心欢喜为了迎接这天，过去整整一个礼拜都在房间窗户上掛起晴天娃娃，也许一点都不靠谱，但有志者事竟成呀。 攥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手麻了麻，我喜孜孜低头看——再三分鐘。 飞快按了柴犬摇尾巴的贴图过去。 仰首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稀薄白云的天空照片。远远已经看见他披着光影走来，我盯着延伸到远方的路面，光线落了下来，将他寂寂独行的身形映得非常巨大。 有时候，看着夏辰闵缓缓走近，我都觉得他身上存在影影绰绰的寂寥。 让人特别想要给他拥抱。 抿了唇，他是温暖的人，寂寥这样冷系的字眼不适合他。 我只能解释成自己色慾薰心了。 抬起头，最后几步差距我小跑步补了上去，抬高了手，拎着的塑胶袋晃了晃，晃出塑胶袋摩擦的声音，还有烤肉与半熟蛋的香气。 我声音清澈。「给。」 「特地要我过来就是给我早餐？」 「对啊。」我用力点头，理由正当。「你看起很嫌弃，不要这样呀，虽然我送过很多次了，这次还是不一样的。」 他挑了眉，頎长的身形替我挡掉盛好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延伸在壁面的影子极为狭长，看着两道靠得近的影子，抿起唇克制微笑。 老实说，对于他会答应绕过来我一点把握也没有。摆盪的心情不安喧嚣着，当他出现在转角，然后，缓缓将差距缩短，最后站在我面前，简直比大队接力超越一个对手还兴奋。 「哪里不一样？」 对于他的打击，我依然可以乐呵呵。 「这是我亲自买、亲自送，品质保证。」满满爱心。 他收起了笑，曲起手指揉揉眉毛处，似乎拿我没辙。如果我不要脸一点，可以姑且当作对我的纵容，不然单恋的日子有点难熬。 与我殷切期盼的眼神对峙许久，也许不过十秒，但足够我焦虑，害怕他拒绝，拒绝我买的肉蛋吐司跟拒绝我，只有两格层级差别。 内心兀自胡诌，闪神之际，他接过高举的快手痠的红色塑胶袋，趁着我发愣，窸窣从背包里掏出另一个袋子，放入我还没收回的手。 「这个……」 他用指背蹭蹭鼻尖，眼光里掠过一丝难为情，轻轻咳嗽。「法式吐司，还有鲜奶茶，甜度应该是三分。」 「你做的？」 「……对，很普通，或是还是换……」 不能反悔，我连忙抱紧，头摇得像波浪鼓，嘴上倒是对不上，看起来挺忙的，落进他眼底约莫是愚蠢。我依然坚持己见，「我要。」 落下的眼瞼遮住一丝情绪，他难得将话题延续。 「鲜奶茶是我妈做的，很不甜。」我居然听出他隐隐的嫌弃。 「夏辰闵你蚂蚁是吧。」 像是被说破心事，他眼角抽了抽，薄唇微抿，眼神沉入暗色，因此，耳根细腻的粉红变得突兀，我只好在心里偷笑着。 我朝他伸手。「还有棒棒糖吗？再给我一根，行不？」 「吃糖要多喝水。」 「呃……」左支右絀捧着他递过来的糖与未开封的扩泉水。下一瞬，头顶感受到他厚实的安抚，轻轻覆了上来，居然比阳光温暖。 求相触的面积……我以后都不洗头了行不……咬紧下唇，我怕自己露出太痴汉的表情。 他坦然得彷彿我思想不纯洁了。 视界里他的笑容放大到不可思议，轻风拂面，他的头发该是很软，特别好看，弯弯的唇染着惊心动魄的湾暖暖笑意。 我一直都知道，他温暖起来随便都能让人晕乎乎被拐了。 「没办法随时都能刷牙，多喝点水当作漱口。」 第三章07 ? 运动会一如往常的落幕，天气十分争气，晒得所有人待在草地上听闭幕都咒骂连连。哪个班级创意进场表演夺冠不重要，班际大队接力或趣味竞赛没拿下前三没什么，向来让人引颈盼望的运动会突然间无聊了。 「如果现在你是在清阳高中就不会这样了。」嫚嫚轻笑着揶揄。 「是啊，没有他我就没元气。」 她掩嘴笑起来，见我对一罐便宜到随处可见的矿泉水爱不释手。「怎么了？你平常都不怎么带水的，今天死不放手。」 谁碰一下我就跟谁发疯，可怜张凯的耳膜被我毒害一回。 我当时急得只剩下尖叫，谁准他喝我的矿泉水了，过去他要怎么闹我不管，知道嫚嫚的心事就需要保持距离，最重要的是，那是夏辰闵送的水。 他找死也不带这样的。 我得意笑了。「夏辰闵给我的。」 「很好猜，也就只有他会让你笑得像三岁小孩。」 我叹一口气，「唉，今天大概要开心到睡不着了。」 「不行，今天要睡好睡饱，好好养精蓄锐，明天园游会你期待那么久。」 「别担心别担心。」摆摆手，满不在乎地接口：「只要不是压着我读书，事关玩乐，前一天就算累成狗，隔天我照样能虎虎生风。」有拽成语，立刻遭到并排张凯的白眼。 明天绝对是城市最热闹的日子。重点高中清阳与清华的园游会同时举行，听说是两校行政高层共同决议出来的日期，毕竟都是升学取向的学校，自然不愿意人心的浮动拉长战线，相互影响。 幸好是星期六，不会像週五的运动会被勒令必须留在学校，确认了班务和学生会鬼屋工作人员的排班，有空间时段可以溜去清阳玩耍。 给夏辰闵的可怜兮兮邀请信早在两星期前已经发送，之后的日子都在死皮赖脸的耳提面命，很符合他的风格的，不说好也没有拒绝，回答得模稜两可，要是真的走不开过来也可以推託是没有答应。 其实是善意的，不跟我约定、不给我希望。 但是还是，气死我了。 儘管一个晚上翻来覆去并不安稳，照镜子肯定有让人绝望的黑眼圈、我迅速按掉闹鐘，拖着绵绵软软的身子到窗前，一把扯开浅粉色的帘子，光线争先恐后涌进，一年一度的园游会活动如期来临。 倒是得到预报之外的晴天，万里无云。 裴宇信那个小屁孩又在鬼吼鬼叫了。 「姊你起床没？我要去提早去班上准备摊位，再慢就不等你了。」 「来了来了，裴宇信你不要没大没小催我。」 「这是两回事吧……」 表情依旧唾弃的很，动作却是不相符，放下书包又坐回沙发，无奈端起被我推远的手工五穀米浆，默默吃这个闷亏。谁叫我不吃五穀杂粮类食物是天下皆知，别问它为什么出现，老爸的养生观念根深蒂固了。 碎念着有朝一日定要矫正老爸的做饭趣味，一面吞下满满蔬果的早餐。 所以说，十七年来顺遂的少女人生注定折在一个人手里，就是夏辰闵没意外了。 第三章08 「所以你要下午才可以来？」 艰难退出拥挤的人潮，周遭鼎沸的人生太影响收音，满满嗡嗡的杂讯，伴随着骇人的惊叫，我拧紧了眉，闪身躲进女生厕所，蝉声浪潮似的喧腾才因此退散些。 让人汗流浹背的炎热，自己的声音听来都黏糊糊的。 「学生会弄了一个体育祭，我有项目要参加，上午是一定不行。」 「噢……几点呀？还是我可以过去看？」 他的声音远远飘来，像是隔绝了热气，带着清爽的气息。「那个时间你好像在鬼屋里忙。」但是一点都不厚道的幸灾乐祸。 「夏辰闵你是不是偷懒不想过来……」 「如果真不要去，我有需要找藉口？」 ……也是，这人说话实在算不上和蔼可亲，越相处越深刻体会。 嗯，可见我真的口味特殊，简称自虐。 忍不住抱怨了，大概有点以下犯上的感觉。「你们学生会干么呢……搞什么体育祭呀……」 全然忘记电话彼岸的人担任活动部部长一职。 可以想像他扬了眉，雋黑的眼被暖光打亮。「当然不像你们多才，化妆扮鬼吓人，啊，我看你应该是换个衣服进去就可以了。」 这种程度的讽刺要是听不出来，我文科班也不用待了。 磨了磨牙，夏辰闵最近真的对我越来越……坦率得我又爱又恨，彷彿我们之间有飞越的熟稔，可觉得是他单方面辗压我，心情复杂。 「谢谢，我当作你称讚我皮肤白。」 「裴宇薇你吃错什么药让你长了这么不科学的自信？」 「我的自信是浑然天成，没有任何添加，不经过基因改造。」管不着他不会看见，挺起胸膛，尾音已经因为笑岔气抖了音。 「我相信是基因突变，裴宇信很正常。」 正要继续跟他胡言乱语，话筒边忽然响起许多呼喊，夹杂着一些玩笑，像是「……干什么哇？女朋友查勤吗？」、「红杏出墙你青梅竹马知道吗……」、「当着副会长的面你金屋藏娇……」，每一句都不营养。 唉，女朋友三个字真是不敢当，确实，还有青梅竹马是大boss呢。 夏辰闵约莫是将手机拿远点，扬起的声息是他标志性的似笑非笑，说了什么听不清楚，下一秒空气都静了，不得不承认，他一贯随性疏离，可是狠起来挺不是人的，绝对是被教坏的。 笑起来那么温暖，对我举手之劳那么多次，谁信他冷冷冰冰谁有病。 「还听得见？」 「啊、啊，噢，你是不是得去忙了？他们喊得……有点急？」 默了半晌，夏辰闵呵呵冷笑。「是排球队的，比赛名单刚出来。」不打算挽救朋友们的形象。 「好吧。」再见两个字梗在喉咙，裴宇薇你真是越来越贪心了，缠着人讲这么久电话，什么身分呀。「唔，夏辰闵你要来的时候告诉我吧，我到门口接你吧，行不？」 「清华校地没有大多少，怕我走丢？」 脑子一热，我脱口。「谁怕你走丢，想让你第一个看见我，殊荣知道吗！」 夏辰闵一出场百分之百万眾瞩目，我必须去守好防线，捶捶自己的肩胛，非常任重道远。 但是，他哪会懂我的忧愁。「谢谢，我敬谢不敏。」 第三章09 听说体育班的人在司令台前玩疯了，连班导师都遏制不住，沦陷了共同玩乐，几个人输了打赌被扔进乌龟池，聚集许多学弟妹围观。 费力挤出了广场搭起的平台前线，拿着学生会工作证就是可以招摇，欣赏热舞社表演都可以无条件畅行到摇滚区。 本来也想过去瞧瞧，敲敲手机萤幕，眼见轮班时间要到，一来一回过去八成会误点，摸着我那颗跳动的良心，咬了牙忍住，坚定转身跑远。 中途路过班级的摊位，嫚嫚硬是塞了一盒炒麵给我，是失手洒太多七味粉的，现场没有人吃辣让我带走，忽然被餵养，食慾都开了，从后方桌子多拿一杯奶茶才走。 于是，满载而归，幸福到遭人妒恨。 「裴宇薇你耍废过头了啊——我在里面装鬼嘶吼，能量消耗的速度叫光速，你一个间散人居然在进食！」 我也不客气，将吃到只剩酱油的空盒端到他面前。「鬼吼鬼叫的渴不渴？还有一些酱油赏你，日式道地的。」 他顿时气笑了，挨在脸颊边搧着微弱的风的手一滞，伸过来要攻击我，他不能距离休息室太远，会暴露身分，我呦呼着大笑，一面退开到排队人潮看得见的地方。 我这样锻鍊他理智线的韧性是不是很够朋友，简直要被自己感动一把。 「裴宇薇有本事你不要逃。」他尽力压低沙哑的声音。 「没本事，不好意思。」我也够乾脆。 「裴宇薇小姐过来交班，禁止打情骂俏。」 ……最冷血无情的毫无疑问是这女人。同为女性同胞，她的字典里不光缺少手下留情，连怜香惜玉都没有，我委屈。 比委屈更多的情绪是不服气。 睨着张凯苍白的鬼妆，我撇嘴，「谁稀罕跟他打情骂俏，噁心不噁心。」 「反正噁心的不是我。」 「你们能不能在意一下我也是当事人之一了？」 「不能。」赶上跟尹烟异口同声。 张凯吃瘪，一个让学生会前会长护着，他动不了，一个掌握他国文小考成绩，他屈服，一时间脸色十分精采。 我很捧场的捧腹笑到眼角泛泪，不顾尹烟一脸观望智障的神情。然而，乐急果然会生悲，张凯一鼓作气衝上前，身手矫健地扯过我的臂膀， 气得我直喊勒索掳人。好，气到笑出来的是尹烟，我抖了抖，差点想土下座恭敬道歉。 这可爱外表的少女内心十分残暴，谁都惹不起，都说一物降一物，除了前任会长还真没有别人了。 呜呜呜，最好她也栽在一个人手上。当然只敢在心里腹诽，连偷偷在脑中上演飞踢也没胆。 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张凯他就该成为标靶，称职的替死鬼。「你别烦我，小心我告你妨碍公务。」 「切，自己贪吃贪玩，现在还要拖我下水。」 「说谁贪吃呢，我觉得你这样不行，劝你是好好思考后再说话。」瞇起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睨着他，汗水低溼他的脸庞，打理好的头发都非常不敬业的凌乱了。我眉心跳了跳。 瞥向桌上的电子錶，休息时间快要结束了，再不好好正襟危坐到岗位上，覷了小尹烟一眼，心里欲哭无泪，我恐怕会被推去当鬼。 「我们亲爱的副会长，这边工作我来就可以了。」 张凯让人晾在一旁，无语了。「这种差别待遇。」 「该怎么标记会议上都说过了，你在验票的时候截角记得要撕好，然后随时跟出口的工作人确认的出场人数，不要一次放太多进去。」 「好好好。」我频频点头。 「有些外校生是网路上表单预购的，现场换票一定要请他在最后一栏签名，记住了。」 「行的，给我一点信心。」露齿一笑，但她立刻毫不犹豫拍下我竖起的大拇指，我神情蔫了。 她眨眨眼睛，似乎尽力让我看见她眼光里的无辜。我瘪了嘴，「你待会要去哪？去过清阳了吗？」 「还没，也不想，热死了。」尹烟就是尹烟，俐落。 她懒得多解释去向，解下工作人员得掛牌妥妥扔进盒子里，果断绕出队伍离开，只是摆摆手回覆张凯说再见的喊声。 也许阳光太炽热，将远景照得浮浮晃晃，像一场海市蜃楼。下意识舔了乾涩的唇，抹抹汗，不要是要中暑了。 身体的热气已经与外界的暑气区分不开，的确，热死人了。 「裴宇薇你终于要好好做事了吧哈哈哈。」 自动将张凯欠揍的声音省略。 眼角馀光瞄见一到熟悉的身影，愣神一秒的空档，重新被张凯逮回去，几乎锁喉的压制我，虽然用力咳着嗽，依然没有移开目光。 视线匍匐延伸到远方，着急得希望可以透视，一波又一波的人群将原本的背影淹没，我轻轻嘖了声，心下犹豫纳闷。 为什么有点像夏辰闵…… 头昏眼花了是吧。不然，说好先通知我的，怎么会毫无预警就出现？ 太多问号盘旋，死死盯着背影消失的尽头处，霎时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眼光里的时间似乎慢下来，胸口躁动着难以言喻的慌乱，努力回神，抓回力气挣脱张凯的箝制。 没有察觉我的不对劲，他不屈不挠靠上来，仍旧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皱了眉，我声线忽然冷了。「不想跟你玩了。」 「……啊？」他一脸懵逼，张开双手的投降模样没让我多打量几秒。 「要么抓个朋友帮我顾着，要么滚进去鬼屋待命，我自己找人帮忙。」 「等等……你这选项有点奇怪。」他抓了抓头发，眼里的困惑更深一层，不知道怎么我突然炸毛。「你要去哪？」 垂眸看脚边地板，话语却是明白指向他。「松开，跟你没关係。」 刚绕出座位，拽了美宣长顶替几分鐘，幸好尹烟不喜欢大热天，工作结束会去黏着前任会长，有他在不怕没有冷气。不能让她我知道擅离职守，可是，关係到夏辰闵，没有得到确认我无法安心。 我会犯强迫症地去想啊啊啊。 第三章10 穿梭着，缩着身子不去触碰到其他从身边经过的人们，热气像是被圈在校园里，尤其可以清楚看见染溼一片的衣服后背，我下意识闭了气，越近教学区，人声稀疏，脚步开始迟疑。会有可能走到这边吗？ 都不知道夏辰闵是不是路痴。 「这样就走我跟来干么？」 明明乍听是指责的问句，响起的声息却像是过境普罗旺斯的暖风，纬度平衡了温度，清朗得恰好。 杂乱无章的思绪一揪，替自己不齿，随随便便被吓到，太做贼心虚了。 简洁明瞭的形容是，声音炸好听，耳朵会怀孕的那种，惊艳。 「醋了？我猜那个人是暗恋。」 偷听很不对，只能怪罪我突然指使不动自己的腿，躡手躡脚朝映在走廊的两道影子跨近一步，再挪一小小步。 算是窜出到视界里的人让我像根木头僵掉。真的是夏辰闵。 他为什么一声不吭离开？我样子太狼狈丑得他不忍直视了？ 擦得亮晶晶的大片玻璃门反射出夏辰闵的神情，争愣半瞬顷刻露出笑咪咪的模样，但眉梢与眼底的愉快意味极淡，跟语气截然不同。 「关我什么事？你以为我很在意？」 「嗤，别偷我的话。」那个男生顿一下，嗓音清冷却漫起一层笑，「在不在意你心里有数，夏辰闵我不知道你这么。」 这么怎样…… 话说一半，太不人道了，我暗自扼腕。话题跳跃得我跟不上，歧异性太大，猜不出他们到底说什么。 「这么如何？如果在意，不就要对不起我们夏夏cp的称号？」他笑得很随意，也有点冷漠。突如其来勾上男生的肩，立刻被拂开，就着些微身高优势，美男子连嫌弃的表情看起来都很闭月羞花。 原来他就是近乎全是闻名的夏阳。 原来他就是第一名入学清阳高中的男生，包览无数里科竞赛一等奖、最有手段的学生会副会长、篮球校队王牌选手之一，不用说是校内培养的第一志愿榜首种子选手。 「是吗。」谁都听出他事不关己的语气里藏着馀音。 「还想说什么？」不耐烦的情绪拢在夏辰闵的眉间，儘管如此，没有影响到夏阳半分，骨感的手指拂汗水浸湿的短瀏海，没有打乱的从容不迫。 正要垂放下的左手倏地放平，食指指过来，我惊傻了。任由两道目光一览无遗打上，张了嘴又闔上。 「没想说什么，应该是你有什么要当着她的面说。」 脑子还没办法流畅运作，再清越淡漠的声息都让人听出一丝没有恶意的轻嘲，一字一句都是简单的词，组织起来我却一时没听明白。 只乾巴巴抓住尾音。说？谁要说什么？ ……我错过了什么吗？ 那个远近驰名的夏阳那么厉害吗……难道看得出我喜欢夏辰闵、要我说？ 「夏阳你是不是很间？」 「不间会陪你来？」 「……我是路过。」因为一瞬不瞬盯着夏辰闵，我捕捉到他眼底不自然的彆扭，彷彿有点抹不开脸。 他神色鬱鬱，黝黑的眼眸要平常更深几分。 每当看不懂他，或拿捏不住他是什么情绪，我总是很孬，缩着脑袋，思考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打扰他们男人间的交流？ 名符其实的夏夏cp，逃不开一个是天才，另一个也耀眼的形容。 「随便你扯，自己看着办。」这个人比我们小尹烟要冷漠无情的多。 平白浪费他温暖的名字，暗忖，我这是替夏辰闵打抱不平。 夏辰闵的眼神有一瞬的飘移，俊眉轻蹙。「你要回学校了？」 「意思是不用等你？」 「你在清华来有认识的人可以见面？」听懂他的意有所指，知道他不会丢下自己，夏辰闵语气不客气，带着较真的戏謔。 夏阳显然不是会被激怒的，云淡风轻，弯唇轻笑，「只准你自己约会？」 他一噎。「夏阳你……别睚眥必报。」 「少担心，我找他们篮球队队长，学长让我帮忙带话。」 「……谁蠢谁担心。」 忽然觉得自己挺多馀的是正常心态吗。 他们这官配太固若金汤了。我眨一下眼，那句少担心听来好攻，那句谁蠢谁担心的驳声好受哇。 夏阳说走就走，脚步不见快，不多时已经拐过弯，一下子便看不见人影。接着，听见夏辰闵呼吸一沉，心跟着一紧，我小心翼翼瞄着他。 周遭只有遥遥传来的欢笑与尖叫，瀰漫在我们之间的却是不对劲的尷尬，过分暖和的风将我的头发吹拂得更乱。 他远望片刻，收回视线落在我身上，终于有了动作，瞅着自己的脚尖后转身离开，一句话也没说。 愣了一秒，我反射先追上他的背影，与运动会当天如出一辙的晴天，却是没有同样的。 一前一后踩着碎步，越往校园喧嚣之外的地方走，揪了揪自己的衣角，有点耐不住沉默，迟疑要开口，说些什么都好。 就是觉得他在生气……神奇的是，隐隐觉得是非常傲骄的生闷气…… 唉，这么亲暱的词绝对是妄想，裴宇薇你又耍不要脸了。 目光落在地板上，我与他的一步之遥，因此，他驀地煞住脚步，注意力集中在差距的我及时驻足。 「夏辰闵……」 像是整理好情绪，眼底涌涌的深沉波澜不起，他露出温暖美好的笑容，如同每次相遇时候的模样，有时候敷衍有时候带着孩子气的真诚，相反的，我总是在他面前出糗，而且绝对是精彩绝伦。 噙在唇角的弧度，将眼前除了他之外的背景亮得模糊了，扬起的声息轻佻又无辜，衝突却真实的存在。 但是好像这样才像真的他。 「我会喜欢你。」 没有惊涛骇浪的喜悦，我眨了眨眼睛，他平淡的面色与唇瓣的弧度截然不同，我正在咀嚼这句话，理解着文法的真諦。 所以说、是现在式还是未来式。 周遭的嘈杂都要碎入时光里，只有风拂过落叶的轻响，格外清晰。 他的手指擦过我的脸颊，我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仰起的脸庞彷彿被洒下一层金光，特别傻特别清澈。 我残渣似的理智都被捲进他深邃的眸底。 夏辰闵温声道：「纯属、玩笑。」透出一股较劲的凉意。 眼角一酸，却没有预期之中的眼泪滑落。也许眼前被几滴眼泪弄得模糊，仍然知道他头也没回，我吸着鼻子，再帅气好看的背影终究伤人。 就算没有当真，也会受伤。 都说单恋一场存在着爱情里任何都胜不过的好处，就是可以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分手。 可是，喜欢你不是一桩玩笑，所以，我不想分手。 第三章11 ? 儘管听见父亲催促吃饭的温蔼声音，依然坚持一动不动埋在被窝里，一连许多天如此，提不起劲，五根手指头都属不清的鬱闷天数。 明明平时最期待老爸喊开饭的时刻，这几天做到餐桌前经常陷入发呆，要不是没有表现出孕吐，真怕老爸打断我的腿。 「姊吃饭了，可以移驾一下吗？」 闷着头，连声音都像裹着云层，「不能。」其实我知道对裴宇信赌气只是最幼稚的迁怒。 可是，闭上眼睛、夜深人静的时刻，当时的记忆便会一股脑涌上来佔据所有理智，扯动所有感官，鼻子眼角都发酸，满脑子都是夏辰闵的决绝。 硕长的背影在斑驳的阳光底下渐渐走远，无声无息，所有清风树叶都成了薄弱的陪衬，慢在视界远远之外。 任何挽留与慰问都是苍白的，我该拿什么资格再次走向他？ 又是凭什么要求他接住我的困惑和难过？ 朋友，我是直到此刻才意识到我与夏辰闵之间的维系，是如此摇摇欲坠，经不起打击。 想着想着，便容易鑽牛角尖，觉得眼眶泛起莹莹的湿润，我压着情绪开口，要驱离多事的裴宇信才能再好好哭一场。 抓紧被单，我吸了鼻子，「你们先吃嘛，我还不饿……」 「姊你生病就起来，我陪你去看医生啊。」 「你才生病！我想减肥不行吗！」 小看自家弟弟了，他倒是一语道破，「呃，可是你之前嘶吼着要减肥，结果还是三餐照常，吃得香睡得好，难道这是误会？」 闭了嘴，我不答，多说多没志气。 感觉到他缓缓闔上门走近，经过床铺，似乎往书桌前坐下，喀啦地响起他拉动椅子的嘈杂。我僵着想翻身的动作，与他对峙。 「跟夏辰闵学长吵架了？」 「……你又知道什么鬼了。」 裴宇信没好气，「你天天吃睡的人生，能影响你混吃等死志向的，除了夏辰闵学长，我想不出有谁。」 ……形容可爱的少女姐姐我混吃等死是可以被容许的吗！ 正要反驳，他又不落人后的补述，「就你那贫脊的生活圈。」 「切，说得好像你交友满天下，臭小高一。」我多吃你一年的米盐不是假的好吗。 「呵，不好意思，就是比你广，我还有线上的游戏战友呢。」 「……裴宇信，你特地关起门来和我吵架的吗！」 刷地用力扯下棉被，顶着稍微通红的双眼坐起身，狠狠将冷目光射向他。 他露出得逞的笑意，一闪即逝速度的关心是会让人怀疑自我眼力的程度。 「学长做了什么吗？」 「你怎么不是问我哪里惹到他了？」纳闷归纳闷，之馀还是要讚叹，果然是我亲弟，不会胳膊往外弯。 他用理所当然的语气，我听了却是哭笑不得，表情有些精彩。「依照姊对学长毫无根据的喜欢，根本是把他捧成神，谁会伤害自己的信仰。」 「弟弟啊，你这样我突然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喔，表扬我的机智就好啦。」 他这脸皮厚度，我都懒得翻白眼，活该不讨喜。 见我无语问苍天的便秘神智，裴宇信拖着椅子往前靠靠，反射性后仰了身子加大距离，立刻被他雪亮的白眼砸了。 嘴上说起却是另一个不着边际的话题。「我后天要去参加我们活动部部内的聚餐。」 「关我什么事。」说到学生会就头疼，十二月的圣诞舞会要到准备期了。 「你要不要来？」 思绪明显落了拍，我回忆他的问句，确定不是幻觉。「我是裴宇薇，就读清华高中……那个、你是裴宇信，就读清阳……」 「毛病，我知道，不用你自我介绍。」被毫不留情打断破碎的话语没有激起我的情绪，他翘起二郎腿，自得地接口：「你是人来疯，还怕尷尬了？」 「不去，好神经病，我自己也好好活动部部长，干么搞得像去卖笑……」 「如果说是我们部长邀请的呢？」 「……要去！」 裴宇薇你的矜持你的愤怒你的泪水都忘了是吧。 面子呀、心碎呀，拼一拼都是可以的，喜欢这种事情身不由己。 如果这是他前所未有的示好，我想，我是可以原谅的，原谅好像只有我一人的赌气，可以因为他的稍微低头，单方面偷偷决定不再冷战。 第三章12 有时候期待他来哄，不要只是我一厢情愿拽住我们的牵绊，不要只有我那么介意那么想念，可是，理智回拢，我凭什么。 从头到尾，他对待我，向来不咸不淡，像是踩着优秀的平衡，我得寸进尺，他却总是能摆动回到初始。 「真的……气死人了。」沮丧的呢喃出声。 眼前呼啸而过的车流充斥听觉，我真是高估自己的偽装了。 试图用欢欣鼓舞的语调遮掩内心的侷促，但是，感官神经作对似的反覆重复拨放，争执时候他说过的话，心情动摇，不论如何动作都有疙瘩。 显得我灿烂的笑容过于夸张。 深深呼吸，缓缓踱到柱子后方，隔着玻璃悄悄投以窥视的目光。在洋食馆的角落长桌，十几个人挤一起，偶尔有人笑得直不起腰、偶尔有人貌似喷饭、偶尔有人失控拍手叫好，欢腾的场子明明该是少不了我。 此时此地，却是感到格格不入。 收回颓丧的打量，低头盯着自己的校服，这就是铁一般的差距，懊恼地垂垂脑袋，前天晚上怎么就鬼迷心窍了。 完全忘记可能是裴宇信在胡诌。 打过照面的当下我们都在彼此眼中读出诧异与无措，灵光一闪过可能是裴宇信这破小孩的诡计，根本是在帮倒忙，他肯定要厌烦我白目了，这么不会分辨场合。 一顿饭吃得好胃痛，咀嚼不出丝毫味道，有模有样装出有重要的电话，踩着心虚的脚步到店外吹风，捧着一颗俗气的心感叹浪费我的零用钱。 脑中盘旋太多后悔与不安，更多是进退维谷，顺势倚着店门侧边的马卡龙色系墙，又吁出一口长气，踢了踢地板。 偷跑能不能啊……包啊什么的留给裴宇信带就可以吧…… 「电话讲完干么不进来？」 温和的声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从头顶落了下来，我下意识迅速抬头，闯进视界里的面容让人先是一怔，而后，摀住嘴发出一连串意味不明的惊叫。 很好，很有我的风格。我没有错过他眼底浮出的嘲笑，不带恶意。 「在外面餵蚊子？」 「……不是。」 「你在……害羞？」明显地，语末加重的力气，影影绰绰的灯光打在他扬起的眉宇，整个人都朦胧柔和下来。 这是天壤之别的落差，用力眨了下眼睛，尽力要看得更清晰，依然不能将现在的他与当时重叠。 我一动不动，喉咙有些乾涩，轻轻慢慢抿起，抬眼凝视他礼貌疏远的笑，突然，一股很深沉很深沉的难过破土而出。 将整个左心房覆盖，带着酸酸涩涩的不适。 憋着一口气想要扭头就走，但现实不允许，有点可笑的僵持着。 「裴宇薇。」 沉稳的嗓音收敛起洒脱的轻松，我察觉出他端正了心情，惴惴不安的心被另类的害怕泡胀，捏紧裙角，想要移转窒息感。 怕他又要说出什么似真似假的玩笑。 怕他说出的任何字句，任何都会令我狼狈、令我被泪水淹没。 「那天。」 头垂得越发低，露出白皙的颈项，轻轻躺着银白的坠鍊，彼端镶着十字架收在胸口衣服底下，姿势受限，我只发出一个含糊的嗯。 呼吸都快停止了。我甚至无暇去顾及他丢下的聚餐变成什么样子。 「我那天说话好像过分了。」 「……啊？」 他抓了抓墨黑的发尾，耳根露出一丝粉红，压抑情绪接着说：「我后来绕回你们学生会的摊贩，发现你哭得有点惨，应该、应该是因为我吧。」 终于上抬少许弧度，可怜兮兮瞅着他，晕在眼瞳的雾气分明是控诉。见到他无可奈何的讨笑里掺杂几分认命，总算有了真实感。 夏辰闵他……在道歉？ 闻言，我摸摸鼻子，自己哭起来有多豪迈自己知道，眼角噙泪的美感跟我是沾不上边的。在心里无声哀号，极度想要掩面。 我没搭话，顾着消化丢脸的难堪，夏辰闵轻咳一声，似乎很无所适从，道歉这种事情他很不习惯。 「你课业上还有遇到什么难题吗？」 「咦？」话题脱韁野马似的跑远。 夏辰闵一日为师，就此上癮了是吧。关我的课业成绩什么事了？ 「裴宇信说你这几天心情不是很好。」 我闔上嘴巴。眼刀能不能砍了眼前的大木头！我看起来像是会因为成绩伤心欲绝的人吗！ 说起来惭愧，不好意思，我就是只会因为小情小爱食不下嚥，这种被高估我一点都不开心！ 「是因为你。」 他一愣，我勇敢望进他黑曜石般的眼眸，「哭是因为你，心情不好是因为你，看到很喜欢的东西还是没有食欲，也是因为你。」 声音不高不低，却一字一顿都彷彿要敲进他心里，最好能在柔软的心上好好生根。 你永远不会明白，心血来潮的玩笑对我而言的意义，像是天塌了一半。 「那时候你在生气……吗？」 一阵晚风拂来，没带走低迷，颳来许多喧嚣，对街霓虹灯的招牌闪烁着，轻易将心神拉走。 我努力集中注意力。语毕，自夏辰闵深眸中倾洩出大片难以细数的复杂，漫过最初的迷茫，我猜对了，他肯定是生气。 「是因为……我偷听你跟夏阳说话？」 他细不可察地蹙了眉，我赶紧澄清，「其实……我什么都没听到，真的。」 他不表态，我很慌，风水轮流转啊。皱了皱鼻子，我真的冤枉、真的委屈，就算听到什么，我一丁点都不记得。 静默的时间久到行人的红绿灯号志都转换了。夏辰闵语带叹息，弯了手指揉揉太阳穴的位置。「那个不是原因。」 「那是什么？」 「……不知道。」 「啊？」没忍住，我上前一步扯了他的衣袖。「夏辰闵说好的诚恳呢！」 他一时失笑，抽回手。「没人跟你约定好。」 「所以真的不能说？」我拧了眉，过于直抝，软软的语气染着微量的耍赖。「你说出来我才可以避免嘛——不然下次我又踩地雷。」 心脏不够大颗，经不起再承受一次。我瘪瘪嘴，像个得不到糖的孩子。 「不会，你当作天气太热吧。」 「啊？」露出特别傻的模样，没人比他敷衍的。 他打定主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从口袋摸出一根棒棒放入我掌心，遂摸摸我的脑袋，恢復一贯随性的调调。 许是晚霞的馀暉都让他偷走，将他身上最后一点的疏远化开。 第三章13 什么叫作当作天气太热吧！ 是卡谬《异乡人》里杀人的主角吗！ 咬咬牙，直到躺到软软床上都揪着这个点放不下。虽然小剧场有点跑偏，往后几个空间的放学后时间，我欢快地将去超商当成例行，稍微有点感动是，夏辰闵在没有排班的前一天会传讯息通知我。 明天没班。简洁明瞭，他的风格，静静默唸着乐呵呵笑着。 追个人追得这么卑微，还可以自得其乐，我大概也是史无前例了。 总是不到放学鐘声便收拾好书包，深怕被张凯多问几句，阻断嫚嫚跟他培养感情的回家路途，我会气得想爆打自己。 踩着五点零四分的时间线进了商店，张头四望，没有夏辰闵的身影是预期之内，他可不会像我，着急得像是赶着投胎。 有朝一日，绝对要他为了见我一面跑起来，绝对。 「喝红茶拿铁吗？」 咦——一道含笑的温润声音降了下来，哑哑的像是磨砂纸的，厚实的手掌轻轻拍下我的不自觉握拳高举的右手，感受到他掌心茧仍有些愣。 我迅速看过去，「你、你……你好。」是夏辰闵的叔叔…… 不喊亲近了太不矜持，喊生疏了在这个情境也很奇怪，我想，他应该是对我有印象的。 他毕竟我一星期有三四天可能会出现，邻近期中考的时候甚至是报到五天。 「多泡了一杯，喝吗？」递到我面前，他逕自说着不着边际的话题，鱼尾纹深刻了几分。 「哦、哦好，谢谢。」 「你跟那小子不是同所学校的，怎么认识的？」 我眨了下眼睛，大叔眼底深浓的促狭与八卦意味，应该不是错觉，斟酌着该如何啟齿，总不能说我覬覦你家姪子。 目光上下左右飘移着，馀光瞄到玻璃外渐渐走近的熟悉男生，眼睛顿时蹭亮，可是手忙脚乱，这种时候我就闭嘴。 事与愿违，我就是嘴抽。「因为他帅得人尽皆知。」 ……好，世界一片寂静，只剩夏辰闵从容的步伐。 他肯定没听见我说什么，隔了几排架子，但显然可以预测我是干了蠢事，微挑的深眉格外真切，视线来回一轮。 「聊天？」眼带戏謔的笑，神情却是喜怒不分。 「没有……」 「聊了两句。」与此同时，大叔唯恐天下不乱的笑语落进耳里，我忙着撇清关係，当事人却扯后腿，我彻彻底底目瞪口呆。 这人谁……别乱攀关係。我不想让夏辰闵误会我无所不用其极涉入他的生活，自己都觉得变态了。 「阿姨说要喝四神汤，你可以下班了，再见不送。」 大叔好气又好笑，攘了下他的肩膀，「礼貌点，进去收拾一下，我带晚餐过来再进医院，有没有想吃什么？」 非常赶上时机，歷经两节数学课的我飢肠轆轆，肚子响彻云霄发声了。 ……能让世界为我静止两回，我快要给自己鼓掌，觉得精神特别委靡，这丢脸程度能超越巔峰。 两人唇瓣微抿，我需要催眠自己才可以说服那不是嘲笑，同时转回头，重新言归正传。 「随便，我不挑。」 「好咧，上班去。」豪气地拍拍夏辰闵的胳膊，一双和蔼的黝黑眼睛却是瞧着我，「到一边坐着休息吧，喝完再走。」 胡乱点了头，不敢再多好奇两人的表情，同手同脚，机械般的动作缓缓退开，一屁股往角落座位坐下。 捧着温热的红茶拿铁一口接一口喝，似乎不找点事情做，有些无所适从，下一秒翻出随意扔进兜里的手机。 装作镇定的刷着动态，暗下的天色留在不远不进的窗外，让玻璃能够朦胧反射出人物轮廓，依稀可见细微末节。夏辰闵硕长的身影顿足在员工室一步之前，覆盖着柔软发丝的头稍微测过来。 好像，好像朝我的位置看了一眼。不要又是我臭美。 第三章14 于是，开啟了许久不见的日常。我缩在角落偶尔咬咬笔端，神情凝重瞪着数学题，偶尔将课本哗啦啦翻着，还是没有找到理想的公式，夏辰闵则是在柜台内俐落结帐，清朗温润的声音错错落落传来，我抿着唇克制傻笑。 他依然会在巡视关东煮区的时候绕来我桌前，随手提点，姿态说有多瀟洒就有多瀟洒。 这样的相处不上不下，却是我最嚮往的关係，可以看见他的轻笑、可以听见他的嗓音，可以待在距离夏辰闵几步之遥的身边，我不能再奢望更多。 我是喜欢他的，无庸置疑，只是要走到一起，还有点不现实，这种白日梦做多了会把脑子弄坏。 「这么认真，吃好晚餐再继续吧。」 「欸——」我大大惊愕了，妥妥将一道除式偏离正轨。 先是愣神盯着大叔的笑瞇瞇的脸庞，转而瞅着压到作业上方的塑胶袋，鼓鼓的，里头圆纸盒装着热腾腾的食物。大叔重复一次，亮晶晶的眼饶有深意，我赶忙要从钱包掏钱。 「多、多少钱呀……我马上给您，真是不好意思，怎么可以麻烦您……」呜呜呜，我不是米虫啊。 他摆摆手，「不用给，收回去，这从夏辰闵薪水扣。」 「啊……」这不是更不行了吗！你这样坑你姪子真的好吗…… 「骗你的，赶快回神。」这起伏太跌宕了，大叔在我面前挥手，不嫌尷尬硬要多说几句，「你是不是在追我们家那小子？」 没在喝水的我，被口水呛狠了，用了「大叔你放过我」的表情近乎要求饶，欲哭无泪，他多说一句话我都想给他跪了。 他一副过来人万分理解的模样，我眨去眼角的泪光，拍着胸脯还在努力镇定，这位长辈太活泼了，我难以招架。 仍然睁着眼睛惊魂未定，犹豫能不能实话实说。大叔却瞄一眼结帐区方向，迅速回头，同时矮下身子，深沉低哑的声线缓缓落进耳里。 「我问那小子你喜欢吃什么，他毫不迟疑说糖醋鸡丁，还特地嘱咐我多带一份葱花汤，这么上心的样子，挺少见的。」 「至少我只见过他把这样记忆力浪费在璨璨身上，哦，浪费是他自己说的，不是我。」 第三章15 ? 圣诞节很快在结束校庆园游会与期中考的劫难后到了。 清华高中不是基督或是天主教会的学校，往年却依然都大兴万圣节与圣诞节，整个校园内洋溢着节庆的轻松气息。 毕竟升学率盛名在外，平时气氛低迷沉闷，不像自由风气闻名的清阳高中，繁多校队经常在全国高中体育季得名，反观只有篮球发展特别突出的清华高中，可见教育方针差异。 因此，歷年学生会经常递交企划书，组织多元活动，总是不好过分大型铺张，衝击了课业绝对会被驳回。至今，稳定成为年活动的，除了毕业晚会，便是圣诞舞会。 这两年算上热闹的，前任会长雷厉风行，管理严谨，通过各处室审核的参访展览活动，统计上都超过歷年。得了便行，我们这届顺利沿用。 每天都被逼迫留校排练，我已经有三天没有见到夏辰闵了。 从前都爱逗留教室打混，只要不是被压着加课或补考，我都是乐在其中，家里只有裴宇信多不好玩，可是现在，学校再有趣，不会比见到夏辰闵具有吸引力。 好想去超商浪费时间呀。 「什么！明天不是礼拜六吗！还要练习——」我倒在讲桌上哀嚎。 我的约会啊……我好不容易熬过一个星期可以见到夏辰闵的黄金时间啊。 圣诞舞会什么的突然变得好讨厌呀。 「你这么天崩地裂干么？你不是没有补习？」 「谁说没有补习就不能有事了！」 「喔——是不是要约会！哦哦哦，裴宇薇要翘练习去约会啊！领舞出来管一下啊！」 「你、好、烦！」 值日完的张凯与嫚嫚一前一后回了教室，分毫不差将他的话听了完全，我作势揍人的手僵在空中，他也趁隙逃走。 落跑还一面找死。「裴宇薇要约会呦！体育股长知道吗！还是就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但是，前面段落还是清晰可闻。 这臭八卦的臭屁孩。眼角馀光瞄见张凯沉着脸走来，越过应该停下的位置直直到我面前，落在他身侧一个臂膀距离的嫚嫚没有看我，我一口气还没松，发现她乌黑长发遮住了大半表情，但是，视线毫无疑问是追随张凯。 鬱闷，大概又要被嫚嫚误会了。 我已经很努力避开张凯、很努力给嫚嫚製造相处机会，她的爱情我帮她加油，我的心意却无人诉说。 陷入轻浅短暂的思虑，与此同时，张凯浓得似黑雾的嗓音降了下来，捲带着风雨欲来的危险。 「约会？跟谁？」 「呃、没，你少听一点八卦，他的话你还相信了！」我不敢看他们任何人的表情，明明是问心无愧，莫名觉得被捉奸。 他的声音很冷很僵，没有往常的率性热情。「那你明天干么不想来练习？」 我认真翻了白眼，这人就要给我找碴。 不答话，我轻轻冷哼。随手在日志上记录下功课与下周的考试讯息，收拾着书包，一面顶着两人无形的压力，越收越气愤，现在是谁都可以来跟我莫名其妙发脾气是吧。 不论我做什么，不是嫚嫚会跟我搞冷战，就是张凯要对我挑刺。 「裴宇薇你……」 将书包甩上肩。「我累，不行吗！」 被我吼得一愣，张凯没说话，身侧的嫚嫚抬眸视线掠过我，喜怒不明，最后，依然停驻在张凯从茫然中恢復的表情。 「你干么突然发火……」 「你才干么这么囉嗦问东问西！我肚子饿，要回家，别挡路、别拦我。」 「等我，我请你啊。」他一把捉住我的手腕，愣了一瞬，我反射性抽开，举动有点大，他落空的手僵硬在原地，抿了唇，忽然觉得对不起他的付出他的关心他的善意。 我沉了歉意。「不用了，我先走了，明天见。」 脚步不见快，已经抵达门口，一声沉甸甸的重响传来，下意识回头，看见张凯将手中的书往地上扔，嫚嫚站在身后一隻手搭上他的右肩，我愣着。 她似有所感，猛地回头，温婉的笑被冷漠与疏远取代，彷彿站在极为陌生的角度望过来。 我宛若从中读出一丝驱赶。 心里酸，但遂了她的心愿。扭头加快步伐跑开，三人行真的不是和谐的关係，我想维持这份摇摇欲坠的友情，只是，他们都忙着破坏。 带着自暴自弃的疲倦，算了啊。 第三章16 「我连吃的都可以给你。」 动作有一瞬的停顿，面前却依然静默，抿了唇，目光触及他含笑的清澈眼眸，脾气又软了几分，堵在胸口的抑鬱也消散一些。 我皱皱鼻子。「吃的都可以分你，不只一口，整份给你都没有问题。」 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我没有覬覦你的食物，你就安心吃。」 「还是因为这不是甜的？」没来得及沾沾自喜，马上被他的白眼打晕。「哎，我不能安心呀，我问了一百个问题，你回答的一双手都数得出来，一顿都困难好好吃了。」 「两个选项，一个别说话，一个低头吃东西。」 「你怎么忍心剥夺我言论自由……」 「那就别吃，当减肥。」 我瞇了瞇眼，话题又绕了回去，「你老实说，我不介意，你是不是真的看上我的食物了？」 「……你今天吃了什么兴奋剂？」 估计是体会到我死缠烂打的满点技能，他知道不能再回避问题，因为会没完没了，他的时间矜贵着。 但是，他弯起带着纵容的浅笑就不对了，我立刻脑抽。「没吃错药，我是吃可爱长大的。」 「……你哪来源源不绝的自信？」他无语的神情越来越熟练。 「不要质疑，我爸都叫我小可爱。」当然只限于小时候。 老爸为此痛彻心扉，助长女儿谜样的信心。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讚叹夏辰闵的好修养，我都想将自己就地掩埋了，他敷衍地扯了唇角。 清亮的目光忽然朦胧如晕，剪影了一片霞色，我顺着他的角度望出去，对街的路灯将嬉闹的小学生们背影照得十分巨大，许多人拿着热腾腾的麵包咬在嘴里，或装满一个塑胶袋勾在手臂。 装潢得十分明亮的烘焙坊包夹在两家熟食店中间，似乎隔了一条街都可以特调的咖啡香，他们家的麵包没有浓郁的香气，强调真材实料，没有化学添加，生意特别好。 听说上星期还有体育班的学生中午爬墙出来买被警卫抓包。 「夏辰闵你……想吃麵包？」 他摇了头，动作很轻，我偏过头，「他们家的麵包我最喜欢菠萝跟抹茶麻糬的，真不想吃？」 你的话要行动维持一致呀，一直盯着瞧还不承认贪吃。 偷偷覷了他，正巧他低头，被抓得正着，无从辩驳，我张着嘴哑然，幸好没有将呢喃脱口。可是，夏辰闵黑眸一闪，溢出与他格格不入的凉淡。 还有疲倦。 「你知道为什么我在这间超商帮忙吗？」 「我……因为店长是你叔叔？」上扬的询问语气带着不安。 「不是。」时光彷彿被这两个字冗长，我盯着他牵不动的唇角，嗓音与情绪都要寻常深沉。「因为对面那间是我妈的店。」 第三章17 我一怔。麵包店？ 他的心情让人看不真切，深黑的发丝柔柔软软，分外令人心疼。 「她用了五年时间才顶让下来，能自己当老闆做主，前面那五年身兼两份工作，我什么都不能分担，所有人、亲戚和老师，都说我认真读书就是最好的回报，我多努力才能忍住衝动不对他们动手。」 眸中凉意沁人，掀起慑人的嘲讽与怒意，更多的是厌弃，搁在玻璃桌面上的修长手指狠狠攥紧，骨节分明。 夏辰闵不经心说过他单亲的家庭是因为父亲外遇的丑事被揭穿。 此刻，我有些明白，他用了多少力气与坚强，让一切看起来云淡风轻。 温情、轻佻、率性，这些模糊变动的形容词都定义不了他，甚至，都只是属于他的冰山一角，只有在与夏阳的相处里他会出现符合年纪的幼稚。 夏阳来过店里几次，我也在学校附近遇过几次他们，那样的模样，确确实实才是高中男生。 他冷情笑了，是自嘲。「我念好书能干么？能照顾她吗？能替她工作吗？她连假日都捨不得我去帮忙，我却连她生病都是最后一个知道。」 「夏辰闵……」 书到用时方恨少是这样吧。 我扯不出什么道理，其实他懂得比我还多，也许我只需要安安静静倾听，可是，我想要靠上去给他一个拥抱。 「所以裴宇薇你问我想念什么科系，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要不要继续念书。」 对于自己能力所不及的事情不要轻率包揽，例如宽慰。 这是小尹烟曾经说过的告诫，因为你不会知道不能真正感同身受的自己，是不是一脚踩在对方的心窝。 事实上，我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喉咙乾涩，像是每次每次感冒的预兆，一股气搔上来，却止不住痒。 尽力睁着眼睛，不能抵挡倾洩而出的疼惜与自责，但深怕自己表不好情，沦落成同情，夏辰闵那么善良厉害，不需要谁的同情。 「为了抚养我她放弃成为音乐家，我已经是她梦想的阻碍，我有什么资格说要继续念书，成为她的耽误。」 最终，没憋住，我衝动抓住他的手，驀然发现他的指尖透凉，心里更酸，他没有挣脱，手指蹭蹭他的指背，带着撒娇祈求的安抚，我又紧了紧牵握。 如果我们可以认识再久一点时间，我就可以明白你需要什么样子的安慰，不会像现在，傻子般的手足无措。 低沉的嗓音没有大提琴的低吟那样行云流水的好听，罩上一层悲伤的酸涩，像声嘶力竭后的沙哑。「卖掉钢琴那年，她笑着说她的手不适合弹钢琴了，我见过她躲在房间里哭，也见过她盯着旧照片发呆，但是在我面前，她从来都是笑着，我跑回去在收购钢琴的店门口站了一个晚上，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不适合。 这三个字大概成为夏辰闵永远的心结。 繁忙庸碌的日子让一双保养照护很好的手不再适合弹钢琴，没有比这个更加冷冽的真相。 最幸运不是我可以遇见你的温暖美好，而是，我可以有机会拥抱你的不堪与沉重。 我眨眨眼睛，因为忍哭将眼睛憋得通红，犹豫半晌，轻轻软软的声息在昏暗的两人之间响起，挤不出什么时宜的鼓励，那些都太苍白无力，那些都太表面肤浅。 「夏辰闵，我想，我还是喜欢你。」 目光一点一点灼亮，燃着坚定的光彩，隐隐的羞涩还是染在颊边。「因为……」你的善良孝顺。 「因为你是个比谁都值得喜欢的人。」 第四章01 「所以我们继续讲着笑话，那些不着边际的日常， 就是不谈隻字片语的爱情。」 ——kaoru ? 大字形扑在床上折腾，将近一个小时时间，该心酸疼惜的情绪、该替自己委屈的眼泪，用力抹了抹，抒发好就不哭了。 倏地爬向床沿下掛，奋力拖出蒙上一层浅灰的纸箱子，轻轻咳咳嗽，里头散落着杂七杂八的收藏，在底层翻出一个破旧的木箱框，边角都有了裂缝，向是封存在玻璃面后的影像，影像里承载的情感有了碎痕，不论大小轻重，确实都不比从前。 这是我们家最后的全家福。 裴宇信拉着妈妈的手，勾着小指头的动作轻盈又依恋，而我埋在爸爸宽厚的怀抱里，只在倒数要按下快门键前连忙漾起灿烂的笑容回头。 但是仔细看，爸爸妈妈并立的距离差十分不自然，藏着亲密与疏离的曖昧，让人错认是举案齐眉的礼貌相处，曾几何时，走向相敬如冰，不管长大多少，都没能釐清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两人越走越远。 指腹滑过断开的关係，我想，错开的肩朝着不同方向，似乎蕴藏着结尾。 仰面躺下，高举相框，然后出神望着。直到老爸敲门进来，非常不孝的我只给他温声的问候一个眼神回应，空间跌入诡异凝滞的沉默。 老爸不善常开口。也许是这份木訥让妈妈厌烦了。可是，爱与付出是要看一个人做了什么，而不是盲目耽溺他承诺什么，甜言蜜语谁都会说吧。 不管原创或是老梗，没有到未来都是一个空泛的嚮往。 站在爸爸这边我一点都不后悔。 「……老爸。」 「嗯，你说。」 我目光不动，「妈妈拋弃你，你生气吗？」 爸爸露出略为讶异的神情，深刻的鱼尾纹沉了几分，约莫没想到我会主动提起这个家向来避而不谈的心结，这样无声的默契。 「生气吗？」如今，倔强要一个答案。 「不生气啊，薇薇。」 我咬了下唇，用力扔开下相框，噗地一声在软被上砸出一个凹，我坐起身直视爸爸的眼神，平静无澜，没有虚假、没有愤懣，更遑论怨恨。 那种平静不是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接近成熟的释怀。 但是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是这样。 如果是我，肯定恨不得对方念念不忘，肯定会过不好自己的生活，听说对方过得糟糕我就心安理得，我不会去刻意伤害，只是做不来大方。 爸爸揉揉我的头发，岁月在他的脸庞留下痕跡，和蔼的笑却从未变过。「因为她把你们留给我了呀。」 当初我一心黏在爸爸身边，妈妈是想带走裴宇信的，偏偏裴宇信左瞧又瞧，最后是抱着我不放，她不想勉强，没有争夺抚养权的失望离开。 「就算她不是不要我跟裴宇信……可是……」可是总是替爸爸觉得疙瘩。 爸爸妈妈都是很爱我们的。不过是，对于感情这部分，成为这个家里的失败，懵懂的年纪，除了哭不知道能做什么，裴宇信比我傻，前一秒乐呵呵拉着爸妈，下一秒陪着我哭。 「薇薇，有时候分开是好的，我们这一辈的问题不可避免会对你们造成影响，但是爸爸只能尽量选择不那么严重的，我不想要你们生活在无止尽的争吵和冷漠中。」 所以，儘管离婚，儘管沦成单亲家庭，爸爸都是捧着两份重量的爱。 偶尔朋友说起妈妈给她做了便当饼乾，偶尔同学提及妈妈帮忙完成家政缝纫作业，那些偶尔，落进耳里会感到心口微酸，但是，从来没有一刻我想指责爸爸。 分开前些年，逢年过节可以收到妈妈的信与礼物，除夕年间也有红包，逐渐地，信件少了，甚至一年错过了生日，后来就不期待了。 「爸爸……如果妈妈再婚了，你会讨厌她吗？」 「薇薇会吗？」爸爸反问，话语含笑。 沉吟片刻，我认真摇头，「可是我会很不自在。」 「嗯，薇薇懂事了，世界上不尽人意的事情很多，这件是轻的了。」 我这是打定主意要将掉落在成长岁月里的困惑问清，那些不经意忽视的心事。追根究柢是一种残忍，但是，总是要让事情在心底终结。 语气已经笼上哭腔，我上前拽住爸爸的衣角，如同很久很久以前，调皮捣蛋后的认错模样。「爸爸为了我们……再也不能去打高尔夫，也不生气吗？」 打高尔夫是我与爸爸的秘密暗示，对我这样解释出差，长大一些才知道，爸爸喜欢世界各地奔波，替公司签约投资案。 我只知道拿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巧克力到学校炫耀，不高兴时候要对爸爸抱怨，妈妈很兇，为什么爸爸都不回家。 爸爸比谁都辛苦，扛着家庭与工作的压力。 「爸爸不认为是牺牲，让你们需要受这些，爸爸才是对不起你们的。」 终于忍耐不住呜咽，抽抽泣泣哭了起来，飞扑到爸爸怀里。明明知道，明明知道这份爱经得起试探与猜测，仍然想亲耳听他说一遍。 爸爸，我还当不起你的依靠，也不够格是你的骄傲，可是，我想成为你的温暖。 第四章02 最后，打完球一身汗水回来的裴宇信看到我跟爸爸抱成一块哭，瞠目结舌，尷尬的挠挠头。 半晌，吐出一句，「我需要也加入你们吗？」 把他踹出房间，指使他热一杯牛奶给爸爸，让他滚去洗澡，臭死了小破孩。 扭扭表情，观察自己通红一片的鼻子、眼睛，以及脸庞，长长吁出一口气，推了桌上镜到角落，捡回手机重新面对。 夏辰闵的情绪我不能装作若无其事。不可能置身事外。 也许他是作着逼退我的预期，掀开自己最深沉负面的心事，像是要证明自己没有其他人眼里的光鲜亮丽，不是真正的洒脱自然，然而，这些都不打紧，我不介意。 谁的心底没有藏着一两桩故事，谁的生命里都藏着几根微刺，是碰不得的软肋。 我寧愿看成他摊开的难堪是对我信任。 他总是能轻易让我左胸口又酸又涩。 夏辰闵： 我犹豫很久，我有没有立场可以发这段讯息给你，但是比起害怕被嘲笑多此一举什么的，我更害怕遗憾，一份心情藏着来不及传达出去。 我一直思考你为什么愿意告诉我，你的故事，你的故事有太多你的脆弱，还有很多也许你觉得自己没用的真实，可是在我看来，你特别特别勇敢，这不是我喜欢你的盲目，如果是我遇上这种事情，绝对会忙着大哭大闹，搞得天翻地覆，要离开的人依然会离开，然后也伤害到为我停留的人。突然觉得因为爸妈个性磨合不来决定分开是一件庆幸的事，因为不会走到那么不可收拾的结局，我发现我过去的介意是那么幼稚，夏辰闵，我家也是单亲，可是我才不是要跟你比惨，我们都不可怜。单亲让我们的世界一下子分崩离析，可是这也给我们送来其他温暖和亲情。 你可以健康的成长茁壮，生理和心理，辛苦了也做得很好。其实我快看不懂自己想说什么了，我没有你聪明，很多道理一定不用我说，我可能还想得比你浅，可是，你妈妈做的决定没有人可以替她评断好坏，我只能说，她很爱你，你是她最亲的依靠，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总之，结论，再一起吃饭吧。 绞尽脑汁的长篇大论，来回反覆检查，我越来越不明白自己要说什么。毕竟，老生常谈的道理和宽慰铁定不用我说，一个自己缠上的结只有自己能解。 不管，直接发送，夏辰闵会懂我的语无伦次是太担心。 占掉满满一个萤幕的篇幅，在五分鐘过后被已读，吓得我摔远了手机，慌慌张张抓回来，飞快滑掉行动数据，今天的尷尬要留到明天。 小心肝今日再也承受不起打击。洗洗睡。 隔天醒来都没有养回几分勇气，作死了鸵鸟心态，揣着手机在校服兜里，手忙脚乱缠上围脖便飞快下楼，裴宇信又在呼天抢地。 「呦，姐你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能去上课吗？」 「真的假的，难怪我觉得眼睛张不太开……」抬手轻轻摸了眼皮，皱眉。 「帮你热了毛巾，敷一敷再出门，等你两分鐘。」 穿鞋的动作一顿，难以置信盯着他，我是不是其实在梦游，这人什么时候改成贴心小棉袄路线。 可能我怀疑的目光太强烈，裴宇信差点失手破坏兄友弟恭的道德，转开视线不搭理我。 但是，我要是知道夏辰闵在接街角等我，我绝对会毛巾果断扔开，屁颠屁颠跟上，把裴宇信狠狠甩在身后。 没有这个先见之明，因此，拐过弯后，漫不经心的视线随性延伸出去，过分修长的影子蔓延到一端，连接一道笔挺的背影，七点的阳光影影绰绰，在他身上明明灭灭，我忽然动弹不得。 他妈的帅。 第四章03 彷彿有所知觉，柔软的头发被照得黑亮，随着微倾的角度光影分明，他的表情看不清晰，一隻手都在制服长裤口袋，有点不羈有点痞气。 昨日的脆弱与阴沉似乎一扫而空。 他远远望来，我僵了僵嘴角，下意识拉了裙襬，深怕仪容不整。 走近了一些，他扬眉，「眼睛怎么了？」 「这么明显？」 「她昨天哭一晚，把我们家都要淹了，问原因也不说，只跟我爸两人傻笑，又哭又笑的，很吓人。」 裴宇信落后一步，跟上来顺口接上话题，末了，笑嘻嘻哈腰。「啊，学长早安啊。」清阳的学长姐制度很出名。 ……裴宇信这张嘴真的让我很想一颗拳头塞进去。 「哭一晚？」与带笑意，没有恶意的戏謔。 「对啊，学长你不要怀疑，我姐真的有这个能耐，她……啊呜。」 尾音结束得有点娇俏，我肘击在他腰上，毫不客气。女人是水做的你不知道吗！ 我恶狠狠咬牙，将手指折得格格作响。「裴宇信你可以奔向学校了，谢谢。」 他摀着伤处，可怜兮兮瞧瞧我，领悟了什么，恍然的表情亮得刺眼，他双手合十，一面点头，挪了步伐绕开我们远走。 滑稽的动作真让人不忍直视。 秋末冬初的风有时候很大，透着凉意，我们顺着风同行。 擫在围巾底下的发丝因为走得匆忙散出来，被风吹得乱飞，挡住半张脸，拨了几次，渐渐感到不耐烦，他侧头瞅着我，我眼睛清澈湛亮依旧。 他的唇角似乎勾了一下，伸手过来解开我的围巾，我一怔，光线太柔，将一切都照得模糊稜角，界线不明，近乎要误会他的宠溺包容只有对我。 整整齐齐整理好，夏辰闵见我失了精神，又笑了，声音柔和。 「还没发呆够？」 「啊？」 「早餐吃了？」他接着说话，却不是跟同一脑回路。 我被动摇头，觉得他的眉毛很好看。 打乱视觉的是嗅觉衝击，耳边送进粗擦粗擦的塑胶袋声音，我定睛一看，眸光盛满星光似的扑闪，嗓音娇软。 「早餐，给我的？」 「是吧。」 「你喜欢的？」 他奇怪打量我一眼，「你喜欢的。」 「我之前帮你买早餐都是买我自己喜欢的呀，唔，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你犹豫半天，最后会吃差不多的东西，不难猜。」他不咸不淡说一句。 我喜孜孜仰首，「你偷偷观察我！」 「作梦吧。」 牢牢拽紧提袋，压抑不住扩大的笑容，被他轻轻拂过的围巾似乎都染上属于他的清香，他靠得很近，心跳失速起来。 我走得前面一些，他不紧不慢扯着距离，能听见他沉稳的脚步声足够我安心。许久，邻近分开的岔路口，终于走到并肩。 目光确实落在右侧红绿灯，他的嗓音在头顶压了下来，像云飘动，有点不真实，低沉的声线缓缓漫开。 清冷的空气竟被温暖几分。 「我没想过你会给我讯息。」 我眨下眼睛，他尽力不让自己看起来低落，怕气氛走入尘埃。「正常人听见这样的事都会说一句别开玩笑了，或是，因为他是你妈。」 「裴宇薇你好像，一直以来都做跟别人不一样的事。」 「……那是不是，会更记得我啦？」 他露出跟夏阳七分相似格外撩人的狡黠，眉眼弯弯，「什么时候都要说蠢话，裴宇薇。」 「嗯。」 「谢谢你啊。」 第四章04 ? 「张凯，数学老师让你先去搬作业。」 张凯躲了我一个早上，我没想到昨天的事他那么介意。 以为吵吵闹闹是我们朋友的相处模式，我对他发脾气的时候多了，这次竟然好像伤到他，是因为哪句话我没想明白。 一起回家又不是我们勾过手指约定好的，不算是爽约呀。 一如既往的教室只有零零落落几个同学，为了开窗子我从前门进来，路过张凯的座位，非常裴宇薇风格的要敲他的桌面，不料，似乎预知了我的行动，他霍地起身，吓我一跳。 看也不看我一眼，掉头走开，到后面跟别人玩耍去，目睹全程的副班长也傻了，瞧瞧分开的我们，他挑了眉。 「吵架了？」 「??谁知道他搞什么毛病。」 话是如此，我却模糊抓住一些想法，因为昨天的不欢而散他肯定不高兴，唉，总归是我迁怒他，老是小心翼翼怕嫚嫚心里难受，左右都不是人。 我也很绝望啊。 张望四周，嫚嫚应该去导师室，我迅速跑出教室跟上去，憋了要整天，不是抓不到良好时机就是张凯躲着我，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好不容易追上，他已经揽着一叠厚重的讲义刚出科任办公室，我喘上几口气，自然顺手拿走三分之一的份量，他一愣，双眼明显闪烁奇异的光彩，仅只一秒，又恢復怪里怪气的死样子。 我在心里对他翻白眼，赌气来着啊，至少他不是满分的怒火，确定这点我安心不少。 清清喉咙，手肘撞撞他。「还生气？我昨天也没那么兇吧。」 他瞧了我一眼，眼神中藏着溢满控诉，还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挠挠头，迟疑地接口，「我这是……正常发挥。」 张凯立刻被气笑了，稳当当翻了白眼。 「明明就同一条路，放学干么不能一起走？」 ……因为瓦数太高，与其当你们的电灯泡，不如跑去夏辰闵面前刷点存在感。 「干么不说话？因为有喜欢的人？」 「你怎么知道？」 掀了唇轻笑，原本是在玩笑的试探，话落，他脸色十分难看。我也不轻松，不想怀疑嫚嫚，但是可能性指向她，要张凯这个粗神经猜到，困难。 缠绕着胸口的不是愤怒，这是近乎被背叛的赤裸，不愿意显得小题大作，我深呼吸，好好冷静。 「原来真的是……阮嫚芸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原来，原来只有我不知道。」 「说什么呀，也只有嫚嫚跟我弟知道而已。」 「那个超商店员？」他的声音很淡，像是用尽力气克制。「我们昨天看到了，隔着马路。」 默了，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表情。你怎知道的？嫚嫚告诉你的？或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为什么质问变得那么像被抓包的出轨？ 心口有一部份隐晦的情绪破土而出，包裹着不可置信的猜测。 被针对得莫名其妙，我反倒是开始困惑自己的立场，「我有喜欢的人碍到你了？又不影响我们朋友关係。」 「谁要跟你当朋友……」 这句话说得又急又恼，似乎克制压得很低，又或许是情绪沉沉，一时间，像是石破天惊，刚刚只是大胆怀疑，没决定要小心求证，一份沉重的心事如被捅破的纸窗。 洩进一些从未注意过的光。 梁静茹没给我勇气让我面对啊啊啊。 我的神智简直风中凌乱了，吞了吞口水，我们都哑然，闷着不吭声，都怕走错一步，抱着作业的手僵了僵，有一瞬的失力。 「张凯……」 他撇开头，加快脚步几秒，我正迟疑着要不要上前跟他说清楚，只是这样，横在我们之间的尷尬就确实了。 我们就真的，再也不能跟从前一样相处了。 抬眼，他佇立在转角，与我们班级隔着几间教室，上课的鐘响敲起，我们却任由熟悉的乐声填满我与他之间的差距。 「张凯。」步伐无声，或许不过是掩入日常的喧闹声。我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抿了唇，把话题继续。 「我就是喜欢那个人，所以之后放学我都不跟你们走了，嫚嫚……嫚嫚胆子小，你们一起回家也安全。」还可以培养感情。 终究没告诉张凯，关于嫚嫚的心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恋爱的步调，我是旁观者，没有资格破坏平衡。 整段话都是低着头说的，察觉有些不对劲，眼前一片寂静，我飞快抬头，空无一人的走廊，耳边传来学生的朗诵或老师的教学。 第四章05 吵架这件事情我真的很陌生。 新换了座位，张凯坐到我右斜前方，沉默得连数学老师都关爱几句，不外乎又掀起与我有关的话题，没待我跳脚，张凯冷声两字很吵。 正要蔓延的喧闹瞬间偃旗息鼓，几个熟识的人面面相覷，缩了脑袋不再吭声，张凯平时阳光爽朗、嘻皮笑脸，但是，认真起来没少气势。 无声长唉一句往桌上趴，我抓了抓头发，眼前途扔进一张纸条。 我懒懒摆手打开，是嫚嫚的字跡。「原来喜欢是让人连谣言都想跟他一起。」却用着不属于她的语气。 倏地朝嫚嫚的方向望去，纤瘦的双肩端正、背脊笔直，带着乾净的傲气。抿了抿唇，我歛下眼瞼，遮盖一抹遗憾的伤色。 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嫚嫚就是介意了我总是跟张凯的名字并列，其实，我能理解的，谁不这样，我也不开心夏辰闵跟青梅竹马放一起被讨论。 可是这是我的错吗……她不能责怪我的为难，还一味要求我的体谅。 摺好印花的纸条放入笔袋，就这样吧，再退一步，我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傻瓜一样自己拽着平衡。 三人间的气氛变得诡譎难行。张凯与嫚嫚依然不改放学一起走的例行，我稍微带着玩笑意味问起他们进度，竟成了草木皆兵，勾起嫚嫚的怀疑，渐渐地，乾巴巴的话题不着边际，不再毫无顾忌。 彼此都明白我们暂时都回不到最初，我与嫚嫚分组报告照旧一起，我与张凯却是凝滞，疏离但又不让人看出端倪。 生活因为学生自治会负责圣诞舞会开始忙碌，往会长副会长的教室跑的频率高了，要是没有体育课，经常一天跟嫚嫚说不上几句话。 我想，先拉开距离吧，不管是跟张凯或是跟嫚嫚，让我们都冷静吧。 「怎么样？最近中了什么毒？没事就跑我们这里。」 我鼓着腮帮子，没将一口凤梨酥吞下，口齿不清说：「嫌弃呀？我怕你无聊陪你聊天啊。」 「没，我少唸一回单字，算你头上？」 小尹烟就是小尹烟，完全不留情面。 我茸拉着表情，特别可怜兮兮，恐惧确实可以被克服的，混跡升学班的压力胜过待在班上的如坐针毡，我就躲在人群里就好。 「我就是来交企画书嘛，最终版！」 「你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电子档？」 「……知道呀，所以我带了随身碟，没给你看过我怎么敢去列印，事务部长会杀我的。」说到钱，皮都必须绷紧。 总务魂爆发的部长很可怕。 小尹烟在最后一栏填下答案，蓝笔夹在书里扔上座位桌面，随口指使窗边的同学帮她递笔记型电脑过来，打开我双手捧上的档案，轻轻蹙眉。 我头皮一麻。「怎、怎么了？」 「没，突然想到。」她抬眼直直望过来，我端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听闻，「你在旁边是不是太间？帮我对答案，刚刚那回测验。」 「……你真是不能有一刻松懈。」越改越悲愤，这种准确率将学渣虐得体无完肤。 「上次第三名放话要battle，他每天卯起来写题目，我也是有点紧张。」声音很淡，恍若将她弯弯的眉眼同样刷淡。 她目光不动，盯着萤幕一字一句审查，不时比划动线的走位。 这样从容不迫的她，紧张两个字压在她头上非常不协调。小尹烟藏起许多压抑让自己看来气定神间。 刷刷地又打上两个勾，我扬起笑语，「嘛，当然是我们副会长大人厉害，他那是只会读书，你这是全能。」 「没，我音痴。」嗤笑，自嘲的语气也相当传神。 「哎，下次一起去唱歌呀，约上清阳学生会的？」 她睨了我一眼，「还没放弃叛国？」 「这哪是叛国！是所谓的国民外交！」 「毛病，有本事去提给会长听，跟我说是要我告诉我哥？」 「……小尹烟，木头人，千万别动作，我这样是越级打boss了。」 蹭着她左手臂，眼见她俐落关掉追踪修订，案下存档，一气呵成，高效率让人咋舌惊叹。 她拍拍我的脑袋，姿势有些彆扭，她隐进眼底的神色也是。「不是每一段在意关係都可以不让你受伤。」 我一怔，难怪前会长大神疼惜小尹烟，总是表现得凉薄又没心没肺，却是有最细腻温情的善良。 「逃避是最简单的，可是裴宇薇，那样一点也不像你。」低低诉说，冗长了复杂的叹息。 用力眨眨眼，泪光闪闪凝望小尹烟，她似乎受不了我的含情脉脉，硬是推开我，电脑搁在她腿上有些摇摇欲坠。 「小尹烟……」 「先把隔壁的活动长追到手，带来我看看他近视是有多深，哦，最好可以挖出多一点军情，明年特约商店的数量绝对不能输。」 ……副会长大人，您让我去和亲吗？ 第四章06 绝口不提关于爱情，准确说是关于张凯。 明天便是筹备许久的圣诞舞会。我们的呈现是歌舞剧形式，设计小红帽由圣诞老人带着环游世界的故事，大部分同学们分成四个小组，分别代表一个国家，展演着名的盛事活动。 例如，我是西班牙组的，嗯，佛朗明哥舞。 幸好我的身高还能撑起长裙，甩起来有模有样，不会太丢人。 与张凯之间只剩下礼貌的「请、谢谢、对不起」，如果不是对戏需求，连个眼神都不会对上。我很苦恼。 倒是嫚嫚与张凯两人经常讨论课题，虽然都是嫚嫚主动邀请一块学习，张凯没有拒绝就是好的开始吧。 明明这些都是朝着我期待的方向发展，堵在胸口的烦闷却难以解释。 也许只有时间能够将荒腔走板的关係好好归位，我不能着急。 「好！今天练到这里，扇子都好好收着，别甩了，甩坏了看你们明天怎么上场！」 「哎，这叫做气势，要练！」女生充耳不闻警告，调皮地执扇转一个圈，俐落刷地展开，随着重播的乐曲妥妥搭上节奏。 退出热闹的练习场，我到厕所换回制服，收拾整齐，打算着要去耍赖，逼着夏辰闵来看表演。扛起沉甸甸的书包，留下狼藉的教室，躡手躡脚推门逃跑。 铝门缓缓要回归原位，不知怎么我回头了，渐小的夹缝让人惊鸿一瞥张凯欲言又止的表情。 顿住脚步，怀疑是不是错觉，忽然沉重得移动不了。 「宇薇你要先走了？他们说待会要一起吃晚餐。」 「欸对，啊哦，是吗……我……」 被汗水打溼的鬓发，红扑扑的脸蛋，嫚嫚的微笑一如既往，亲切得像是我们两人不曾出现过疏远。话时，微颤的眼睫终究歛下，遮住涌动在眸光里的复杂，歉意、不甘、驱逐，以及哀求。 呼吸一沉，我不是圣女，谁爱当小番茄。我会生气、我会失望，我会介意嫚嫚将我们友情看得比爱情轻。 「我不去呀，我跟组长说过，我想去找夏辰闵。」 夏辰闵这个名字是轻盈的，重重落在近乎要冻结的氛围中，我刻意指名道姓就是要她安心，我对张凯没有任何念想。 我想她会懂的。 一秒、两秒、三秒，没有等到她反应，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希望她挽留或是其他，只是不要再逼迫彼此，不要给自己难堪。 转身之际，身后飘来压抑的哭音，抖抖瑟瑟。「谢谢你可是也、对不起。」 嫚嫚，我们还能跟从前一样吗。 趁着客流稀疏的时段，靠在柜檯外侧，手里不自觉玩着杏仁脆片饼乾的包装，一面与夏辰闵搭话，哎呦，怎么可以连工作的背影都好看得不像话。 咬碎他扔给我的棒棒糖，排除他要我闭嘴的目的，我可以幸福得冒泡。「所以去不去呀……」 要是放进讯息里，肯定是一列没有尽头的波浪号的语气。 「别耍低智商，正常说话。」 ……看过夏辰闵跟夏阳的相处，一点都不会意外这样兇残的话，可能会庆幸几分，夏阳大概是最不友善的存在了。 我吃鱉的神情，瘪着嘴，似乎逗乐他，好听的嗓音染上几许笑意。「排练排傻了？你们的表演时间是正课时间。」 「啊……你可以为我翘课。」说得理直气壮，心底已经全然放弃。 我哪里捨得他冒着捱骂的风险过来看我。 「呵呵。」 ……但是他这么欠揍的回应，我觉得我的善解人意彻底浪费。 他浅浅的笑，明媚撩人，初识时候的清淡都是浮云，夏辰闵你这么美丽你妈妈知道吗呜呜呜。 「那我结束了去找你总可以吧？」 「要干么？」 忍住「想你不行吗」，我摸摸后脑，替自己捏一把冷汗，差点又修下限。「有东西给你唄。」 「圣诞节礼物？」 学霸都是不好打交道的，一猜就中，让人怎么继续跟着套路走！ 我欲哭无泪，「你不能假装不知道吗……」 「啊，你要拿给我什么？万圣节礼物？」他从善如流。 轻轻咳了嗽，不可置信瞧着他一本正经的面容，坦荡荡，我都要不齿自己的大惊小怪。 我放弃了，惊喜什么的，根据我这颗质量堪忧的脑子，不勉强自己。 「对啦对啦，圣诞节礼物，所以行不？」 「能说不行吗？反正你总会办法。」 「嘿嘿，当然，真了解我。」 他挑了眉，「了解你？」语速放缓，笑意更深。「我不想啊。」 第四章07 ? 上学路途绕进去超商领货，幸好来得及时，错过圣诞节我会哭。手工明信片手册已经耗费我几个晚上，全是过去几年旅行的照片，前年开始玩摄影，走过乡间小路、去过繁华城市，走访歷史古都，或是网美聚集地，不修图、不调光，但是，会后製上简短的文字。 应该不会辱没国文老师对我作文的称讚。 礼物其实挺简单平凡的，一对护腕，让夏辰闵轮替使用，前个暑假追完一部排球动画，灵感完全来于此，给夏辰闵很实用的。 早点到教室稍微包装就大功告成啦。 因为下午的表演活动，半天上课时间大家都心浮气躁，任科老师没辙，不好苛求我们，只好睁一隻眼闭一隻眼。 身为学生会干部必须提早到场待命，饭后我便被拖去上妆，甚至被恶狠狠警告少活蹦乱跳，流太多汗将妆弄花要自己看着办。 顶着非常妖艳的浓妆我还是非常抬不起头啊啊啊。 忽然觉得高二部的教学楼距离礼堂有十万八千里遥远，躲在小尹烟与美宣长身边遮遮掩掩。 小尹烟翻了白眼。「没人看你，别臭美，能不能好好走路？」 「谁说没有！」我挺起胸膛，努努嘴，示意她们往右上方楼层注意。「体育班的人都爱在走廊吃饭聊天啊。」 「那也不是看你，是好奇被前任会长捧在手心的小尹烟。」 「不管，至少有一两道目光在我身上吧。」 「因为你走路像企鹅？」 美宣长的语气过分真诚，小尹烟不着痕跡勾了唇角，我皱皱鼻子，打从心里觉得这世界没有爱了。 验收时候便惊艷过，时到活动当日还是不免再讚叹一次美宣长的设计天分，这佈置拆除我都会心痛。 我们班的出场顺序偏前，一结束我只来得及脱下碍事的长裙，露出事先穿着的牛仔短裤，修长的腿曝露冷气中，匆匆套上会服。 非常辛勤地跟在下了舞台的班级背后善后，清除遗留下的道具残骸，让各班主动处理是不用指望了。 怕被扣除时间掌控的分数，各个人都急着下台，谁还管场地。 低着头碎念，一面领着机动组的学弟妹做事。 上半场准时告一段落，主持人将休息时间拿捏得刚好，果然是被征战大大小小演讲比赛的会长调教过的。 监控着现场，唯一突发状况是耳麦失声，反正我们是早对学校的影音设备不抱希望，自许多老师手中哀求租借来备用。 「前侧门的值班人注意，不要再让人进出，大概十分鐘内会结束，避免撤场会混乱。」 「好的，学姊。」 「后门的人可以用力敞开啦。」 「……好哦，收到。」 哎呀，盯着手机萤幕的数字时间跳跃，压抑不住嘴角，赶紧落幕、赶紧退场、赶紧场復，就可以去见夏辰闵啦。 路过站得老高的小尹烟身边，鄙视的眼神灭顶降下来，偏偏我不敢吭声，结束自习时间的前任会长在打量现场的动线。 缩着脑袋，我轻手轻脚得绕开，走远后才回首露出陪笑。 大神的气场好冷漠好霸气，扛不住，能跟他撒娇的小尹烟根本强者。 工作人员都行色匆匆，收起玩笑认真手边的事，不用十分鐘现场只剩下学生自治会的成员，会长走出音控室直接往台前站，环顾周遭，镜面下的双眼晕染出大片满意的情绪。 「学长，应该都差不多了吧？」 淡漠的声线似乎比空调清冷，仔细看，小尹烟居然拉着大神的手把玩。 目光更淡，看不出喜怒，「当我不在，自己判断。」低头瞅一眼，同样透着凉意的嗓音却是明显温软几分，近似低语，「玩够没？」 女生笑咪咪，带着有恃无恐的得意，摇摇头。 「会长的问题你觉得？」 「可以呀，可以散了，干部跟高二会员留下来就行，高一的可以回家。」 会长瞧瞧大神，分明是要求小尹烟发话，但是，整个会内九成的人知道小尹烟有上台说话恐惧症。 不任性就不是她了，小尹烟撇开头，眼观鼻，鼻观心，置身事外。 立刻遭到大神弹了额头，默默吃亏。事情算是定的，会长笑笑，很习惯这样的发展，泰然自若发号司令。 「高二的，记得今天十点线上开会，要讨论的事我会条列先上传。」 一群人歪歪扭扭分散站着，不时伸着懒腰，听见「可以回家」马上振奋，大力点头答应，瀟洒摆手跑走，一个个急着过节。 其实今天才平安夜呢。 压后关了所有电源，薄暮的夜色天空幽蓝清澈，像晕染上淡褪的橘彩，分外好看，也许看见星星的好天气。 想好要不疾不徐踱步，转眼却已经抵达清阳校门口，忍不住要撞墙，这么急不可耐的没有矜持。 正要摸摸脸蛋的温度，心下咯登一声，发现自己先前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卸妆，现在…… 深眼线、浅腮红、正红妖媚的唇色、盖了三四层的厚重粉底遮瑕，当时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演京剧。 难怪刚刚回头率特高，我挠挠头，触手发胶又收手，至少不是穿着校服。 晚风捲起落叶沙沙轻响，我倚着外围校墙等待，夏辰闵从球场过来应该需要一段时间，面对他，我总是不厌烦枯等。 总是不认为浪费时间。 「咦……裴、宇薇？」 「……啊？」 第一时间想不出清阳高中除了夏辰闵还有人认识我。 心跳驀地漏了一拍，只憋出一个逼近痴呆的语助词，真心害怕被同校同学抓住小辫子，我的守候是乾净纯洁的。 昏暗的光线视界幽微，正要与我错身的女生停下脚步，惊喜侧过头，仰面的小动作让几尺外声控的路灯打亮。 我一愣，青梅竹马？ 第四章08 女生一手拉着我直奔厕所，弯弯的眉眼盛满笑意，虽然不是嘲讽或戏謔，我依然有点不自在，想到在自己又出糗，真想找个豆腐狠狠撞了。 不合服装与年纪的大浓妆，一时间涌进眼眸里的情绪太多，迷茫、惊讶，以及呆滞，我忘了闔上嘴，落后几许距离的男生披着夜色走近，我结巴：「夏、夏……你……」 「从排球场过来，经过足球场刚好看见他们。」目光只是掠过我的脸庞，手指倪允璨以及并肩的陌生男生，淡然解释。 舔了乾涩的唇，没有说上话便被这位少女连哄带骗拖走，勒令两名大男人滚一边去等，呛得我一噎，男生们倒是认命。 彷彿习惯她风风火火的任性。 比起在夏辰闵面前丢脸，在夏辰闵的青梅竹马面前抬不起头更让人难过。 她拍了我的肩，脚步又要离开，一面暖声道：「我回教室拿个卸妆东西，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下就回来，真的。」 「呃。」盯着她风风火火跑远的背影，千言万语只落得一个字。「好……」 缓缓垂下眼瞼，如果没有夏辰闵喜欢她这件事，我跟倪允璨一定是可以成为好朋友的，不至于现在不上不下的关係，看着她对我好我总是彆扭。 总是会很小心眼的认为她是不是不过是表现给夏辰闵注意。 我抓了抓头发，觉得胸口很不畅快，裴宇薇你居然怀疑篤信十几年的人性本善。恋爱真的会让人容易猜忌，就算根本原因是在意，其实我最害怕是，这份醋意言不正名不顺。 如她所说，不用三分鐘老远便看见她蹦达回来的身影，自大片黑暗中走来，校园内的微光点在她身上，她的面容不是很清楚，但是唇角的弧度却是可以预见的鲜明。 我努力将复杂的神色压进眼底。「你也是短跑厉害的？」状似无意开啟其他话题，不让气氛沉入尷尬。 「欸——没有，十七秒快十八，很慢。」 「哦。」 她让我闭上眼睛，轻轻慢慢帮我卸，可是应该也不是太细心温柔的个性，有时候会失手下了狠劲，我都想抢回洗顏皂自己动手。她会讨好地瞇起眼睛笑，吐了舌头，笑嘻嘻道歉。 来来回回泼了三次清水，她让我用洗顏皂两次和一次洁顏慕斯，一张鬼画符过的脸庞终于露出清秀，白皙的脸蛋透着被折腾的粉红。 「终于好了，有没有重生的感觉？」 「有……谢谢你呀。」目光飘了飘，我怎么突然犯尷尬症。 沿着光线朦胧的走廊折返，倪允璨拉着在转角小木桌坐下，语出惊人，「夏辰闵前几天跟我告白了。」 我眼里的光刷地扑灭，沉寂如一汪死水，手指缩了缩，收拢、捏紧。 直到痛觉自掌心蔓延开来，我都没能找回接话的力气。 我的情绪起伏鲜明，似乎都将外的天色染深几分，我偏过头，没办法面对她眼眸中的纯净无辜，还有漫天的欣喜。却不知道是错过她的慌乱。 斜斜歪歪的懒散姿态忽地正襟危坐，她呛了呛，「不是不是，你别想歪了，我的告白是另一种意思告白，哎，等等我组织一下我的语言。」 她懊恼拍了自己的额头，眨了下眼，她看清楚我眼角的水光。 「我、我从头说起好了，就是我跟夏辰闵。」 稍微舒展了身手，她眼底的坦荡在夜色中灼然明亮。「我们是青梅竹马，呃，到国二之前。」 「国二那年夏辰闵的父母离婚，事情闹得很兇，他被接去他舅舅家住了，他应该很讨厌我，所以分开的两年我都没有去找过他。」 「他走得很急，我甚至是从我妈口中知道的，那时候觉得生气，觉得失望，好像我很在意他，他却没有，连离开这种事都不好好跟我说，一声不响的走，像是没有什么让他眷恋的。」 「所以我把日子过得很好，再也不赖床、不忘记带早餐，不会写的作业会缠着学霸教我，我必须证明，夏辰闵从我的生活消失我不受一点影响。」 「很成功，我做到了，我只是没想到，会上同一间高中，好死不死还同班了，他应该要去考数理资优的。」 我被她的话绕得有些晕头，试图在她的叙述里头用萤光笔纪录上重点，只是徒劳，看着属于他们的相处、听着属于他们的故事，油然而生一股无从介入的颓败感觉。 最青涩懵懂的岁月里他们牵手相伴，存在着牢不可破的亲暱。 「那你……」你是喜欢他的吧…… 那你、你还喜欢他吗？ 透彻的眼光里彷彿落进星光，她浅浅笑起来，带着成熟又直率的洒脱，让风撩起的碎发没有打乱她一身坚定。 她当然懂我未说完的问句。 「认识的一开始我就喜欢他，那么优秀的人谁能不喜欢，小时候都这样，谁给自己多一点照顾、谁对自己有多一点纵容，就觉得他是最好的，也是，那时候真的没有人比他更好，可是，再多喜欢都可以埋进过去，只要足够失望。」她的声音淡进空气中，却依然有温柔的笑意。「我因为他的不告而别不再喜欢他，他因为分开才发现喜欢我，哎，就他傲骄，知道我的烦人很可爱了吧，反正是说开了，我们对彼此告白都是在告别过去。。」 「夏辰闵……他还喜欢你，你们还是……」咬了下唇，终究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连想像都会感到左胸口漫溢出的闷疼。 我用尽力气都没做不到表现云淡风轻。 「可是已经错过了，我喜欢他的时候，他不把分开当一回事，他喜欢我的时候，我却用两年的时间放下他，我们都是嘴硬的人，说不出口喜欢，如果当时我们有一个人先跨出一步就好了。」 我歛下眼瞼，压抑的嗓音显出沙哑，「夏辰闵不会甘心遗憾的……」 「遗憾什么的，我没有，他不会，当时年纪小，言情看太多，其实不是多大的事，我们的喜欢有很大部分是熟悉和陪伴，不只因为个性，也因为不够喜欢吧。」 耳边落下她温暖的笑语，背后遥遥有脚步声渐近，我们倒是同时回头，两道頎长的身影逆着微光前行，修长的影子徐徐缓缓靠近。 倪允璨抱住我的胳膊，轻软的声音染上一些羞涩。「我啊，已经有了更想守护的人，你跟夏辰闵，会像我和他的，懂吗？」 下意识摇头，体谅歷经独自失恋女子的智商好吗。 她可不负责任，随意捏捏我的脸颊，黑曜石般闪烁的双眼掠过一丝狡黠，直直延伸到两人，轻声的话语却毫无疑问事对着我。「你以为夏辰闵那个懒惰鬼干么要突然跟我废话什么告白？」 第四章09 ? 昨天被倪允璨推到夏辰闵身侧，糊里糊涂被牵着鼻子走，一路无话，约莫是还沉浸在令人惊心的话题，我也不闹腾了。 夏辰闵很意外，途中瞄了我好几眼。 直到站在我家门口，我仍低着头没发现，没听到同调的脚步声才诧异回头。 「怎么了？」 「你家。」扬了眉，他指着门牌。我眨眨眼，显得十分无辜。 双手自然放进兜里，月光在路灯的衬托下格外浅淡，照在他身上，在后方拉出好长好长的黑影，我站在他面前，不是畏畏缩缩在他的阴影里。 他的语气很从容，似乎这样的关心不多不少。「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我刻意拖长尾音，他的眉眼更深。 「我猜，倪允璨跟你都说什么了？」 「你跟她怎么都叫彼此名字？」 「不然？」 我努努嘴，嘟囔。「青梅竹马不是都会有几个小名啦、绰号啦，还是太中二你们都不敢再提？」嘛，往事多不堪回首。 他勾长手，拍了我后脑。「不要转移话题，问你问题呢。」 我扭过头，怎么开口，再告白一次或是大胆问，你是不是有可能喜欢我？ 「给我。」 「啊？」 他不说话，深邃的眼眸闪烁着星光，似乎将他整个人衬亮，清澈的眸光紧紧攥住我，带着让人误会的繾綣。 在他眼里捕捉到一丝彆扭，刚刚元气大伤，我没搞懂他天外飞来一笔的话，显然他看起来很想掐死我。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啊！礼物！」 这人真的傲娇到无可救药，我抬眼去瞅他，只见他揉揉鼻子，许是我的打量藏着太多欣喜与调侃，他偏过头。 谁都不愿意打扰这样寧静的曖昧，所有困惑与焦急都吞入肚子里，就先这样子吧，时光漫漫，我们不会轻易散了。 因为我够坚定着死缠烂打。 含混着杂讯的校园广播打断我的回想，大多数人都停下手边的玩乐，目光看向墙上的无声广播电视，耳朵认真接收圣诞舞会中创意表演的班级名次。 「……高二，第一名501，第二名503……」 「耶——」 「呦，第二名第二名，可以少写两篇作文！等下一定要记得跟班导说！」 也有人撇撇嘴，「第一名又是语资，连续两届。」 「值得惊讶吗？高三那届前会长的班级也是连任第一名。」 「唉，一届是语资连霸，一届是数资连霸。」惆悵半瞬，同学立刻恢復明媚，「反正他们的表演和剧本也是名符其实。」 紧接着敲起的上课鐘声让走廊上叫嚣的人一哄而散。班导师踩着高跟鞋优雅上了讲台，眼角的弧度外露着好心情。 同学们参差不齐的吶喊洋溢着兴奋，报备着喜讯，压过班长正要起音的「起立、立正、敬礼」，老师摆了手也不计较。 「知道圣诞舞会的名次后，是不是要再来面对一下学科竞试的成绩？」 毫无疑问地，同学们静默一秒，顿时哀鸿遍野。 导师清清喉咙，厚实的书背敲了敲讲桌，底下才渐渐收了声音。 「先来发数学的。」与我无关的科目，我趴在桌上百般无聊，倏地感觉热烈的视线在我脸上。班导扬声道，「我们先恭喜宇薇，这次竞试的黑马啊，跟我们张凯同分，单科排名并列第三名。」 群起的鼓掌想必是伴随着鼓譟，零零落落的吹捧已经让老师见怪不怪。「哦哦哦——夫妻同分啊」、「天然无添加的默契」，还有「一定是都一起学习了」。 ……切，是要归功于夏辰闵好吗。 即便如此，依然不自觉胀红了脸，是气恼，绝对不是娇羞。我根本不敢望嫚嫚的方向，只能用着夸张的语调反驳。 「闭嘴啦，我是自学成材，我前一天算到三点。」 「这么拚？你有这么缺奖状？那不会选国文吗？找虐？」 我跟这位男士之间没有同学爱了，可恶。 我咬咬牙，不得不说出自己干的蠢事。「我太快乐在饭后喝一杯700的咖啡，睡不着，我觉得算数学可以帮助睡眠。」 他给我一根拇指，回头放送到其他人耳里，我简直想捏死他，捏着拳头的动作正巧落入张凯眼帘，我僵住举止。 「好了，让我发完，待会让你们自习，还有那个，宇薇，你的国文别给我出事，不能对得起你们数学老师就对不起我。」 「……是，老师。」 一场寻常的闹剧被老师轻松揭过。 第四章10 蹲在后走收拾回收垃圾，突然一双熟悉的鞋款走近侧边视界，我顺势侧头仰首，果不其然。 我抿了唇，「嫚嫚。」 「我陪你去吧，可以顺便聊天。」 有些讶异，嫚嫚是最讨厌晒太阳的，偏偏资源回收都是中午打扫时间，绝对是不能接受的烈日，因此我们没有选同样的工作。 我愣愣的点头，她展顏一笑，拎过回收篮一侧提把。 望着她的笑脸，我抓抓头发，眼光里一片恍惚，想不起我们最后一次如此自然真诚是什么时候。 穿梭过熙熙攘攘的穿堂，我们都在漫无边际的扯着话题，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没有变过，一直都是建立在张凯这个存在。 「昨天。」轻柔的声音却莫名露出一点乾哑，顿了顿，她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道，「张凯问我，我们是不是吵架了。」 「我、我什么都没有说。」这误会是宇宙大了。 嫚嫚出乎意料苦笑，牵起漫长的叹息，「我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我在你眼里这么小心眼吗？」 「我怕你多想……」 「我后悔了很多次……」她打断我，一样温柔的声音却够出一丝强硬，像是陷入自己的思考。「为什么当时要跟你承认喜欢他，然后我们之间变成这样……明明不是没有他不行，我却因为他跟你不能好好说话。」 许多牛奶纸盒抱入橘色打桶子里，像梗在喉咙的闷哼，盖过她带着哭意的歉意，紊乱的思绪不知道是因为稀薄空气的空间，或是，我们胸口都堵着太多焦急和忧虑。 嫚嫚用衣袖抹抹眼角。「我知道你躲我，也知道你是想跟他保持距离，我以为这样做我会感到开心……可是没有，没有你的生活一点都不好，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语落，听来语无伦次，我却觉得心口酸酸涩涩。 我也曾经埋怨过嫚嫚不把我们的友情当一回事。 也曾经以为嫚嫚嫚嫚把我的退让当作理所当然，误会她觉得没有我的日子很畅快，一度想让这段摇摇欲坠的友情，渐去渐远。 声音低哑，我捏紧衣角。「就算不为了你，我本来就该跟男生保持一点距离……」 「没有、不是这样，对不起……其实我可能也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喜欢，我怕你被他抢走，我怕我们三人最后剩我一个人落单，我、我国中被欺负过，所以……」 我扔开塑胶篮，她也顺势松开手，匡噹一声落地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抿了唇，看着她摀住嘴巴落泪，我也想跟着哭。 「闺密跟男生朋友怎么能比，绝对是闺密胜出啊。」 「对他真的只是好感，因为他有很多我没有开朗，跟你一样……所以我很害怕，怕你会觉得我无趣、觉得我麻烦……」 小尹烟说过，有一种朋友的喜欢会掺杂着嫉妒。 我们被那些特质吸引着，同样，折射出自己的不堪，焦虑自己过于黯淡。 朋友是彼此嫉妒羡慕着，却又相知相惜。 「高一新训的时候就是我一直缠着你说话，我才要怕你讨厌我，你成绩好，我卡在中间不上不下，你也没嫌弃我……你的妈妈滤镜不是太深了？」吸了吸鼻子，忍不住质疑嫚嫚的眼光。 「妈妈滤镜是什么？」 「妈妈不是都会觉得自己女儿最好，头发剪坏还是小公主、吃胖了也还是小可爱，不只开滤镜，可能自带修图模式了。」 闻言，嫚嫚终于破涕为笑。不管我们没有洗手，跨过篮子相拥一起，总算是，和好了。 第四章11 明天就是十二月三十一日啦。 可是，没愉快等到跨年，很多心结都必须处理，我与嫚嫚的已经告终，还有，我与张凯。 偶尔也会说上几句话，但是，彼此都容易顾左右而言他，或是匆匆就别过，我们可是同班同学，可以疏远到这种程度，有点惊心动魄。被几个熟识的朋友八卦几回，有一两个心思细腻的看出真相，我却希望她们装作什么都不清楚。 关于谁喜欢了谁，与当事人以外的无关，不要因为流言玩笑我成为嫚嫚与张凯彼此的刺。 我很努力，但差点把友情弄丢。 正在思考如何跟张凯好好开口，恰好他从前门进来，后面少了跟班我反射性喊了他的名字，他眸色一诧，盯着我眼里充满探询，却没有说话。 像是我下一秒不给出合理解释，他扭头就会不管不顾。 我扯扯发尾。「我帮你留了冬瓜芋圆，在桌上。」眼神示意，话落，我轻巧绕开他回到座位。 低低闷闷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你还记得我喜欢芋圆。」 心念微动，世界上最难捉摸的距离大概是喜欢自己的男生，一如往常怕给他希望，说多了怕伤他太多。 我佯装满不在乎，勾了唇角。「你那叫狂热，随边抓班上的人问都知道。」 「嗯。」驀地拉住我的手腕，我回头，与此同时，他抬眼，四目相交，涌动着的不再是粉色怦然，是幽蓝的挣扎与复杂。 我轻轻抽开手，朋友或是朋友都不是，如果是为了跟嫚嫚的友情，我想，我可以做到一拍两散。 总有一方会受伤，我不能给他多馀的期望，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值得他念念不忘。 「因为那个人你才要跟我保持距离？」 「欸？」 「然后一边凑合我跟阮嫚芸？」 嚥了嚥口水，他这个推理跟猜想让我招架不住。似是而非的，我不自觉后退一步，他的目光有不属于他的凌厉。 这人平时没有那么精明的…… 「你做梦啦！谁凑合你跟嫚嫚……」 「总算可以好说话了？」 「啊？」我一脸懵逼。 他抓了抓柔顺贴着后脑的黑发，面露难为情的尷尬。飘移的目光落点在后方公布栏，单手捂住嘴轻轻咳嗽，「我们那群烦死了，说一天没听到我跟你吵架觉得班级不像班级。」 「切，谁喜欢跟你吵，我很温柔嫻静好吗。」 他鼻孔哼出冷气，「呵呵。」 对看两秒，释然笑出声。这样的相处模式是和裴宇薇与张凯。 「被我喜欢也没这么要命吧？每次看到我都像看到鬼。」 我搔搔脸，这绝对是误会。「我是怕你……怕你心里有疙瘩，所以都非常善解人意的绕道而行。」 「我们同班，你能闪哪里去？转学吗？」 「你怎么这么没有同学爱？霸凌吗？居然要我转学？」 他伸手推了我额头，彷彿很久很久以前那样，自然而然，他怔住，訕訕收回手，正经摆回腿上。 站立点不动，我稍稍后仰了身子，双手在胸前打叉。「不能动手动脚啊，以策安全。」 他立刻被气笑了，抡了拳想揍我，彻底落实校园霸凌。 「算了吧你，为了他跟人保持距离？他又看不见。」抑扬顿挫分明的声音藏着压抑不住的嘲弄与不甘心，沉黑的眼眸像风暴会让人陷了进去。 他要这么猜想就这样吧。不论是因为嫚嫚或是夏辰闵，确实也不该继续跟男生毫无顾忌的打闹。 「要你管，我乐意。」 似乎看不惯我得瑟，虽然他情场失意好像应该怪我。睨了我一眼，他翻了白眼走开，低声嘟囔一句：「我的审美……自己都绝望……」 第四章12 「我只要一想到放学要跟夏辰闵一起跨年我就没法冷静啊啊啊——」 当然，关键的三个字我有压低音量。 贴在后脑的发丝已经被我揉成鸟窝，彻底逗乐嫚嫚，跟我坐一桌吃饭的张凯目不斜视，只是耙饭的速度加快。 「歷史课都被老师说过动了，看得出来很兴奋。」嫚嫚收回偷瞄张凯的视线，恬淡笑了笑。 「兴奋是一回事，真正是紧张，我紧张起来我自己都害怕啊。」语出惊人事小，我怕我色慾熏心，会对他上下其手。 「要不然，不去？」 「说什么呢，不可能，我??」 「你还要喝奶茶吗？」 喀啦忽然拉开椅子，张凯直直起身，低头静静看我，眼神示意角落空了的马克杯，今天是特别餐的星期三，除了热汤，各班会多一桶甜品。我愣愣点头，他迅速接过，转头也问了嫚嫚。 直到他走远，走进队伍，我眨了下眼睛，「他什么时候这么自动自发？」 「难受是比较出来的，大概是觉得帮你装饮料比听你说喜欢的人舒服。」 看清楚她眼里的无奈，有点理解，我压了压太阳穴，小心翼翼开口，「那你??不介意了？」 「你说张凯？」我用力点头，一抹清澈自她复杂难辨的眼眸渐渐晕开，渐渐成海，她笑语，「大概是有点想开，唉，人生真奇妙吧，当初纠结成毛线，可是想开好像又是一瞬间的事。」 「真的？你别骗我啊。」瞇起眼睛，伸出手指往她的笑脸指。 她一把抓住，「喜欢当然还是喜欢，只是走一步算一步吧，之前怕失去你，又怕跟张凯没有关係，过得很紧张，现在也不错。」 「我以为张凯会喜欢学艺呢，反正一定不是我这种的，喜欢你也比喜欢我机率大。」感叹一句，我奇怪道：「你说他是不是视力不是很好？」 「他戴隐形眼镜。」 「好，知道了，度数不够。」 目光远远看过去，话题男生正倚着门框跟两三个男生笑闹，看起来跟原来没什么不同，像我们三人生变之前。 多说什么无济于事，牵扯暗恋牵扯喜欢，就分辨不出标准的谁对谁错，时间总会让一切刷淡那些无疾而终的心动。 「我们别想太多啦，只是庸人自扰而已。」 我戳戳嫚嫚的手臂，低叹：「好不习惯啊，我居然变得比你多愁善感。」 「谈恋爱的人，智商会直线下降。」 「……还没谈上恋爱呢。」 ? 晚餐各自分开吃，我约得临时，死皮赖脸才换到独处，等一会儿不是什么大事，夏辰闵跟球队的人聚餐，要不是有夏阳在场，他肯定不会去凑篮球队热闹，他说他只是掛个名。 嫚嫚让张凯带去参加班上的跨年团，放学跑得比我还快，说要佔视野佳的好位置，今年烟火很值得期待。 想着，一面替自己此刻凄凉的惨样哀伤，夏辰闵怎么还不来…… 绕着公车站的车次显示路线牌转圈，生活在这个城市几十年，普遍都瞭若指掌，真怕新政策的改动，我怕路线面目全非。 缩了缩脚，扯着被风扬起的校服裙摆，跨年夜冬天温度不容小覷，难得气象预报没有胡诌，我却没有信邪。 冷得直打颤，频频张望每道来来回回的身影。 「你约会，跟我有关係？」 淡漠的声息透着刺骨的冷，笑意全是假的，这样的语气很熟悉，有与生俱来的冷傲，跟他的名字截然不同。 我欣喜扭头，「夏辰闵！」他身边果然跟着夏阳。 小跑步上前，仰着冻得有些顏面失调的小脸，那份快乐是从心底涌出来的，有股没道理的光芒与真诚。 夏辰闵蹙了眉，瞥眼我的穿着。「没先回家换衣服？」 与此同时，我乖巧检视一眼，难道夏辰闵嫌气穿校服太惹眼？ 「不冷？」 「呃……有点。」傻傻点头。眼角馀光却是瞄见夏阳似笑非笑的眸子。 高深莫测得引来我打量，半晌的恍神，错过夏辰闵的举止，裸露在冷空中的颈项被毛茸茸的触感包覆，温暖将寒风阻断。 立刻抬手搭上，中性的墨蓝色围巾，额际的瀏海微乱，回想夏辰闵的动作，似乎有刻意加重力气的嫌疑，露出莫名的赌气。 萌感直击我的小心脏，感觉脸蛋不争气发烧了起来。 「学得真好，满满的套路。」夏阳嗤笑，没有恶意，却是对着夏辰闵有浓浓的调侃。 「……你可以走了。」 「行，利用完就丢，回头算帐。」 夏阳本来就是一双漂亮的笑眼出名，像是完美剪裁的弦月，却没有弯月的恬淡柔和，望着他要融进夜色的里修长背影，有点走神。 谁说夏阳的笑眼让人醉心的！瞧一眼都觉得冷汗涔涔，我摇摇头。 「夏阳很好看？」 第四章13 「哦，真的跟传言一样，人神共愤的程度。」 「他要直接回家耍宅，不如我帮你约他回来？」 驀地回神，语气落进耳里十分熟悉，有让人招架不住的威胁，唯一不同是，若有似无的醋意。 咬了下唇，由衷期盼不是错觉。 「不要，我有你就好啦。」 我必须解释，八成是光线过于疏淡，月光朦胧、街上车水马龙都是另一种形式的聚散，反正是外界喧腾，整个思考跟着闹哄哄的，我才会说出没有矜持的告白。 但是，眼尖捕捉到他爬上一抹粉色的耳根，突然觉得后悔都是浮云。 这反差萌真的……真的太挑战心脏了。 沿街我们小声说着话，走的不是闹区，用不着声嘶力竭，那种热闹说不定还听不见彼此交谈。 「你利用夏阳什么了？」 「……」他正巧踩上一片枯叶，清脆的擦啦声响倒是成了他的回应。 「说嘛、说嘛，我好奇呀。」 我竟然听出他声音里的不自在，可爱得让人想摸头。他清了嗓，「我叫他陪我去挑围巾。」 「你买的？送我？」 「不是都在你脖子上了？」 欢呼一声，跳跃到他面前，他及时煞住脚步，大概是怕撞着我，眼里闪过一丝不认同，他小心接受这份担心，心里甜。 拍拍脑门，懊恼扁了嘴，肩膀垮了下来。「可是我没准备礼物……」 「圣诞节送过了。」 「那不行呀，不管，我们去逛逛，我现在没想法，走走就有了。」 他没有拒绝，就是好奇，嗓音里都是暖暖的笑。「为什么不行？」 被他突如其来的笑亮晃了眼，美色误人，我揉揉眼睛，撇开头，当然不能如实说出口。 一来一往的回礼，像是两清我们的关係，我不喜欢。 「就是不行，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送我围巾。」 「年终礼物？」他自己都迟疑了！ 「年终礼物？你怎么不乾脆说年终奖金？」 「裴宇薇你怎么这么俗气，送钱你会开心？」 我一噎，醒神才发现被他拐了，撇撇嘴，拿幽怨的眼神时不时去瞟他，夏辰闵好气又好笑，讶异我这么执着得到答案。 好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彷彿来自遥远国度的梦幻。夏辰闵将我一綹碎发勾到耳后。「收到礼物开心？」 指尖不经意擦过脸颊，睁着明亮星灿的眼，一眨也不眨。 「开心！」 「嗯。」 嗯什么呀，夏辰闵我都不知道你这么闷骚。 嘟囔归嘟囔，在我眼里，他怎么做都是可爱的，他送我礼物是要我开心，这么想的我，是被容许的吧。 十点三十七分。我们已经绕着商圈走了有两回，我有严重选择障碍，怕他嫌我烦，总是偷偷观察他的神色。他肯定感觉到了，可是仍然泰然自若跟我搭话。 当我第数不清的次数偷瞄，他略过原本的话题，温声道，「好好逛街不能吗？看我干么？你选择障碍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你不无聊？」听他这么说，悬吊的心确实安了，还多上一点开心。 「不会，我不常出门逛街，平常都买了东西就走，不太逗留。」 「男生都这样？」 「也不是吧，只是不觉得需要浪费这个时间。」顿了一下，他瞅了一眼我眼底的亮光。「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吧，陪你可以。」 我呆住，脚底一软，踉蹌了两步，太突然，他显然措手不及，扶上我的腰间时我已经站稳，不放心的盯着我。 脸蛋更烫了。喜欢夏辰闵一直是我的念想，但是，我从来没有设想过有朝一日可以跟他在一起，甚至连他对我好，都感到受宠若惊。 相处的部分，隔着两层衣衫，依然可以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我扭了身子，脑子搅成浆糊，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却还纠结在我走在平地都可以崴脚。语气有点严肃，「干么连路都不会走了？」 觉得委屈，还不是你撩！ 「站稳了？」 「??嗯。」 他才松了手，见我埋着头继续走，居然失笑，他大概是以为我是因为丢脸，殊不知，我是因为害羞啊啊啊。 害羞这个词明明距离我有点久远了，从开始死缠烂打攀上夏辰闵，我就不寄望自己可以跟矜持、害臊诸如此类形容词搭上边。 走的时间长，肚子也饿了。寻找礼物的目标果断被拋到理智之外，夏辰闵对吃没有想法，我主见多，发挥吃货本能，拖着他满街到摊贩买了各种小吃。 他难以置信，很无语，「你吃得完？」 「这很多吗？」 「??你这里坐着，我去买喝的，冰茶还是奶茶？」 「冰茶加珍珠！」可怜兮兮看着他，「你快点回来，我一个人守着这些食物，会有危险。」 「不会，反而安全，绑架你他们养不起。」 ??所以说，偶发的毒舌是夏辰闵的本性是吧。 第四章14 坐在圆环中间的喷泉石砖边缘，探头望了，里头有许多零钱。努努嘴，又没人说这是许愿池，分明是城市造景，后槽牙咬下鸡胗，又咸又辣。 夏辰闵怎么不赶快回来，渴。 吞吞口水，表情拧成包子模样，我从制服裙子口袋摸出一枚五元硬币，哎，太少了，我的愿望有点大。 好不容易从书包底层找到五十元，呜呜呜呜，一个便当够诚意了吧。 站起身，拍拍裙面，将希望握在手心，左思右想，该许什么愿望才不会太贪心。 沉吟片刻，被一道染着轻笑的声息打断，匆匆闪过一份期盼，像扔掉烫手山芋一样，沉甸甸的钱币如同极有重量的心事，沉进水底。 「又在干么？」 「嘿嘿嘿，许愿啊。」笑嘻嘻接过他冰凉的饮料，我抓住他的手腕，「要不要也试试？」 「只是不知道哪里搬来的，骗骗观光客，你在地人还相信了？」 汗顏，这想法跟我前些时候一模一样。 为了不显得自己傻，我指着水池，「肯定也有自己人投的，你不要跟它认真啊，就丢嘛。」 盯着在我眼底漫开的兴奋和期待，他一动不动，良久，转头，从容淡然的目光掠过水面，吐出一句，「不许。」 「夏辰闵你玩我……」觉得被伤害、觉得被欺骗，大大吸一口冰茶，鼓着被珍珠塞满的脸颊。 时间越晚，过境身边的风越狂妄，夏辰闵拢紧球队的防风外套。 他淡淡扔话，「我的愿望会实现，不用依靠许愿。」 「咦！是什么！」 「说出来就不会实现了。」 我可理直气壮，发挥我的胡诌学。「乱讲，那是生日愿望。」 「不说，赶紧吃，再五分鐘要倒数，如果错过你就不要哭。」 一句话堵得死死，气闷闷飞快进食，一面割爱给夏辰闵，他挑了眉，也不挑食，顺势吃了。 四分鐘匆匆飞逝，我跳着将打包好的垃圾塞进快溢出来公共垃圾桶，蹦达回到原地，距离新的一年不到一分鐘。 抬眼，只看见夏辰闵的侧脸，他的声音沉沉，像夏日南海岸的白色软沙，很乾净，很舒服愜意。他低头与我四目相接，「倒数吗？」 彷彿被蛊惑，我傻傻点头，意识如同破碎的，有他的笑、他的温和，还有在几尺之外人群的喧闹。 三十秒的倒数已经此起彼落开始。 鬼使神差似的，我上前拽着他的袖口，不敢斗胆牵他的手，双颊热烫，不看他，视线远望一望无际的夜色，是旧年的尾巴。 「……八、七、六——」我瞧了他一眼。 他无奈开口。 「……四、三、二、一——」 砰——近乎同个瞬间，数字淹没在火簇的银花里，飞扬的神色都是快乐与幸福，我高声尖叫，混杂在许多人的喧哗中，并不突出。 「新年快乐，裴宇薇。」 烟花在遥远的天际绽开，似乎将我们的世界点亮，明明灭灭的火光，视线下移，我正好侧头凝望夏辰闵线条分明的下顎，黑眸看得不是很清楚，有种幽微的光与情意在流淌。 黑夜被暖色的烟光划开，所有星星都微不足道。 他早了我一步开口祝福，暖意不是剎那的烟火，落入胸口，匍匐填满全身，没有在时间流淌中淡去，留下令人怀念的馀温。 距离得远，我们自然闻不到杀风景的烟硝，鼻间全是属于夏辰闵的清香，夹杂着浅淡的茶香。听说夏阳的洁癖，不喜欢味道浓重的餐饮店。 眨了下眼睛，我怯怯伸出刚刚收回的手，一把抓住的衣袖一角，初是试探的小心翼翼，当他有感低下头，心跳一乱，我牢牢拽紧。 他扬了眉，彷彿在问为什么，喉咙忽然乾涩，下意识舔了唇。他眸光一深，没说话。 声音像是用尽所有勇气才挤出，捧着格外珍视的心意。「夏辰闵……」 我从来不会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一个人的名字，便是生命中最执念的浪漫。 「……夏辰闵，我喜欢你。」 「我知道。」声音很沉很稳，比萨克斯风的低吟要好听。 「夏辰闵，你昨天没有喜欢我，今天也没有吗？」 夏辰闵，你昨天不喜欢我，今天可能也没有喜欢我，那么，你明天会喜欢我吗？ 终章01 「如果每个季节都有每个季节的任务，上个季节是遇见你，这个季节是喜欢你，那下个季节就是好好告别你。」 ——蔡杰曦 ? 「姊，阿嬤叫你跟我一起去市场。」 我翻了个身，身体歪歪扭扭自沙发滑下一点。「去干么？」 「除了买菜还能干么？让你摆摊吗？」裴宇信充满鄙夷的语气一点也不长幼有序。努努嘴，哀嚎一声，是阿嬤的要求当然不能不去。 虽然不排除是裴宇信坚持拖我下水。 完美落幕高二上学期的所有节目，学生自治会干部群的最后一次会议也只是拟列出下学期计画，期末考很灾难的来临。 要是学期成绩不够标准，干部位置很有可能被掳掉，每一科目拼死拼活读，答题都胆战心惊，越近考试日子，走廊遇到小尹烟都必须接受她冷冽的威胁目光。 比重复题目错第三次，夏辰闵露出的微笑还让人冒冷汗。 新的一年到学期末，夏辰闵都没有到超商工作，他轻描淡写解释，打工的事情碰巧被教官看见，本来就不符合法律，夏辰闵的成绩也算是学校重视的，自然被软硬兼施的制止。 幸好，他阿姨的病情已经好转，听说也徵到一个短期工读，超商暂时不缺人手。 平日没有见上面的机会，夏辰闵却是固定在週末会指导我理科，会选一间速食店坐一个下午晚上，因此，我可以大胆期待，期末考分数大概是稳了。 结业式当天我立刻被阿爸扔回乡下阿嬤家，我连跟繁华世界kissbye的机会都没有，好吧，我就是很遗憾不能继续在夏辰闵跟前蹭曝光率。 心塞。 但是，闭上眼睛，耳畔彷彿依旧回盪着他的繾綣异常的声息。 带着压抑，带着叹息，带着令人误会的宠溺。 他说，回家吧，裴宇薇。 寻常的催促都让他搞得像告白。 唉，烦躁地挠挠头，趴在沙发上扑腾，拍出一阵灰尘，要是是告白就好了，他羞于告白也没关係，我来呀，他答应就好。 老实说，从来没有设想过与夏辰闵不再是朋友关係的以后，也不知道我们之间不再是我追他跑的互动，只是，想像另一个女生挽着他的手、躲在他怀里哭笑，我就难受得一口气上不来。 特别想哭倒长城的幽怨。 「姊你再不出来，待会买菜剩下的领钱，我就自己买冰棒吃，没你的份。」 「??裴宇信你怎么这么不要脸，给我等着，三分鐘。」说到吃，不能轻言妥协。 解决不了的人生烦恼先放一旁吧。 我以为经歷一个寒假，一个藏着农历新年的寒假，我跟夏辰闵的温度关係，不是飞越的奔往火热，便是悲惨的跌到谷底。 居然维持在不上不下的曖昧，没有过多联络，但也没有彼此生疏。 可能我还是秉着满腔热血，大过年的他不好意思泼我一头冷水。 开学前约过一次电影，战争片，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太卖力，能量都消耗殆尽，在面对面的电梯里，飢饿的呼唤衝破寧静。 我面如死灰，形像什么的，一辈子都找不回来。夏辰闵勾了唇，似乎特别想笑，抬手摸摸我充满热气的脑袋，掀起一丝微凉。 新学期的第一週也不轻松，最后两天是高二与高三的模拟考，所有人都沦落成枯萎的花，懨懨的。 终章02 我以为经歷一个寒假，一个藏着农历新年的寒假，我跟夏辰闵的温度关係，不是飞越的奔往火热，便是悲惨的跌到谷底。 居然维持在不上不下的曖昧，没有过多联络，但也没有彼此生疏。 可能我还是秉着满腔热血，大过年的他不好意思泼我一头冷水。 开学前约过一次电影，战争片，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太卖力，能量都消耗殆尽，在面对面的电梯里，飢饿的呼唤衝破寧静。 我面如死灰，形像什么的，一辈子都找不回来。夏辰闵勾了唇，似乎特别想笑，抬手摸摸我充满热气的脑袋，掀起一丝微凉。 新学期的第一週也不轻松，最后两天是高二与高三的模拟考，所有人都沦落成枯萎的花，懨懨的。 突如其来砸进校园的火热话题竟是两校间的粉色八卦，跟学生自治会还脱离不开牵扯，不光是我震惊，全干部们都沸腾了。 男神夏阳在追我们家小尹烟！ 我只不过几天没有登入校版，离开乡下才呼吸上两口自由与科技的空气，大片雪花似的谣言与猜测没有尽头的落下。 中午时候学生会干部群的第一场会议，气氛十分诡异。 五双眼睛闪亮亮盯着斜斜躺在角落的女生，置身事外的清淡模样让人焦急，好奇心越发澎湃，但是，僵持许久都没有人敢作开头多说一句。 给她撑腰的人没人惹得起。 「咳，都到齐了？」会长清了嗓，总不能让会议无所进展。 女生除了容易恼羞成怒，对于浪费时间最是痛恨。 可是这开场白找得也太烂了吧。我默默看着会长。 女生似乎习题写到一个段落，果断闔上，稀疏平常的声音却是染着微慍，「其他高二的呢？」清秀的眉轻蹙。 「今天先开干部的，决定一下活动名单，回去整理成表单投票。」 小尹烟眨眨眼，轻率转着笔，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软软的，像是刚睡醒的惺忪，带着满满疲倦。 中午的阳光切在木桌上，却没半点提升温度，一场会议进行下来低迷，格外让人窒息。小尹烟的脾气，大家向来包容，就像包容我们其他人一样。 「好，目前就这样，表单小尹烟晚上八点前会发到群组，然后，再等经纪公司那边的艺人价钱下来，我们要再评估一次各部门的招商金额，秘书记得整理会议纪录，还有问题吗？」 公关部长唯唯诺诺出声，举了半个手高度，见大家目光聚集，顿时倍感压力。「我??就是，早上我到会办一趟，顺便检查了意见箱，看见??」 「讲重点。」清冷的声音扬起，笑意不到眼底，啪地一声，小尹烟的自动笔摔在桌面，现场噤若寒蝉，她不咸不淡开口，「手滑，你继续。」 事后，公关长如何懊悔自己找抽都是后话，他怎么就选择撞刀口，但是，现在他是不可能把话吞回去的。 「热舞社希望我们协办快闪。」 「男热还是女热？这是什么大事，需要我们支援？先说，要钱没有，要器材也没有。」会长先是一愣，立刻醒神，大手一挥，咬死了条件。 公关长挠挠头，要不是社长在他们班，他才不愿意硬着头皮问。 「男热跟女热一起。」 我虽然爱看热闹，也喜欢热舞社的表演，可是，忍不住多嘴质疑。 「两社联合人手还不够，他们社员是有多废柴？」 「他们想要两校联合，祈愿事项是要我们徵求学校同意，其馀他们自己会解决。」闭上眼一口气念完，很有壮士的壮烈。 会长简直想捏死人。「他们什么意思！最难的留给我们，被驳回要写检讨的也是我们，要我们当炮灰也不是这样吧。」 「而且！器材什么杂七杂八的，他们处理不是应该的吗！」 我喃喃一句，「两校联合??」 两校联合！猛地坐直身子，我抽过公关长亮出的纸条，一字一句读，字里行间倒是有恭敬有礼貌，不过，显然我们家会长跳脚、美宣长不屑、事务长拒绝出面。 哎，搞得我这么兴奋很不合群。 「意见书谁写的？」 瞬间躁动都平息了，小尹烟淡淡问。 我一呛，「小尹烟??手下留情??」所有人点头如捣蒜，连会长都欲言又止，原本是气焰最大的。 「你想办？」小尹烟视若无睹，眼神瞄向我。「老实说。」 「想……」这是巫蛊！绝对是！我的真心话…… 会长也已经冷静下来，望向小尹烟，我们其他人只能傻兮兮见她们交换眼神，完全不能心领神会。 「那就帮吧。」会长发话，惊喜像陨石，砸得我们没回过神。 小尹烟满不在乎道，「反正我哥说过，谁让我们不痛快，我们都找上面行政找事，不就一张检讨，没成，我写。」 「小尹烟……」 「我知道我霸气，不用你讚美。」 我脱口，「你是不是想跟夏阳合作？」 终章03 最后，我只能替高一活动部孩子们默哀。 小尹烟瞇了瞇眼睛，凶狠的目光跟稚气未除的脸蛋非常违和，紧紧攥住我，冷声开口，却是对着会议纪录的秘书长。 「这一届活动部的招商金额门槛加五百元。」 ……我欲哭无泪，偏偏会长力挺小尹烟，能有多一点资金，身为财迷的会长表示赞同，就算不是自己的钱也这么抠。 颓靡的姿态回到教室，鐘声还没响，嫚嫚露出笑意。 摸摸我一头乱毛，「没打听出什么，反而被打击了？」 「我就是不小心说话比脑子快……」 「不难过，不是第一天这样了。」 我噎了噎，无从反驳。「唉，全世界的人加起来都没有小尹烟爱面子，她最讨厌被人八卦了，后来才好一点，刚开始的会议气氛我动一下都不敢。」 话及此，不自觉伸了懒腰，大幅度的拉起筋。 「谁都喜欢听八卦，可是没人喜欢被八卦，很正常。」 「你之前还说羡慕跟张凯绑一起呢。」我嘟囔，开着玩笑翻起旧帐。 嫚嫚眸光一诧，似乎也记起不堪回首的过往，红着脸打我。 下午让我睡掉一堂公民课，数学课的时候神清气爽，刷刷地翻阅夏辰闵强迫着写完的题目，全是不可说的血泪。 想着，低头偷偷摸摸要给夏辰闵发一则信息，倏地，掌心先传来闷声的震动，吓一跳，差点拿掉我一年零用钱都买不起的奢侈品。 正好停在夏辰闵的对话框，我恰好光速已读，哎，真是心有灵犀。 自从收完夏辰闵主动传来的讯息，最后两节课都克制不住我的嘴角，我的体运动神经已经不受大脑控制。 张凯受不了，「有毛病？笑得跟智障一样，你脸上那什么你知道吗？」 「哼，美貌，你忌妒不起。」虽然还是下意识摸一把脸颊，我转头低声报告，掩不住飞扬的神色。「夏辰闵找我一起吃晚餐呦。」 「知道啦，也只有他能让你变得这样奇奇怪怪。」 谁奇奇怪怪了，很正经好吗。 我们，我与夏辰闵，绝口不提跨年夜的曖昧。 像模糊梦境中的因景生情，浪漫却不真实。我捏一把自己的脸颊，如果不是每天都能看见床头柜上的围巾，都要觉得是场微春梦。 饭间，我兴奋做起外交，他也不过是睨我一眼，据实以达。 「没，我们没开会讨论这件事，会长直接批过了，只提出来说而已。」 「所以你们没反对意见？」 「有什么好反对？大家都喜欢活动，民心所向，而且还不用我们现场支援，没理由驳回。」 我扁扁嘴，「你们就篤定学校会答应了？」我们还必须去抗争呢。 「只要不是要要钱，学校九成会通过的。」 「……风气呀风气，你们才是真正的民主自治呀。」 用力戳着塑胶杯里的冰块， 夏辰闵耸了肩，视线降下来，轻轻起唇，勾起笑意，「不说这个，于事无补，来说说上礼拜的模拟考写得怎么样？」 ……我缩了脖子，无语对着他呵呵露出笑，佛曰：不可说。 终章04 协办热舞社的豪情壮志想当然被驳斥，扔一个警告的大红章。失望的捧着企划往一班狂奔，就算是预期中的结果，心里不免要唾弃主任碎念成绩至上的嘴脸。 会长正好也在，两人倚着栏杆搭话，见我沿着旋转楼梯衝上来，同时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尤其小尹烟，明亮清澈的眼闪着狡黠。 摊了手，会长抢先啟唇，「看来是没成功？」一面递了压在口袋里皱巴巴的面纸给我。 「那怎办……」我垮着脸。 「不让我们课间时间玩，很好，那就放学到街上玩。」 「啊？」气喘吁吁的呼吸一顿，我吞口水，覷着会长，试图徵求可信度。 「我、小尹烟，刚刚跟两个社长讨论了，可以在放学后到选定的两个地点快闪，暂定是转角炸鸡店的骑楼，和小公园的东门，等他们跟清阳的确认过就可以了。」 小尹烟晃晃手机，「细节我才发到高二群组而已。」 「呦，好呦，耶，大不了再写一份检讨，他们不可能废了学生自治会，除非不要我们无酬的劳工了。」 「不用麻烦，检讨我处理，两份，后天我先交这个企划的，另一份快闪当天放学，我再绕过去交。」 「干部们分工写吧，好歹我有丰富悔过书经验。」瞧见会长首肯，我自信拍拍胸脯，要勇敢接下重责大任，没料，小尹烟逕自抽过我捏在手里的纸张。 凉淡的嗓音任性依旧，却藏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小尹烟眼底泛起浅浅的笑，绝对不是良善，我打个冷颤。 「争什么，我看起来是乖乖吃亏写检讨的人？」 「呃……」 默了一秒，阴惻惻的低语响起，「我让夏阳写。」 咳咳咳……咳，莫名其妙被塞一大把狗粮。 回到班级座位，与手机对峙有一分鐘，没忍住，我给夏辰闵发了一条消息，很快地，收到回覆。 「学校老头、老妖婆不给过，我还得写检讨。」附上哭脸表情图。 言下之意，要么安慰我，给我糖，要么帮我写！ 但是，那个臭木头只淡然回传一句话。「好好练文笔，少一点作梦。」 ……这就是被人追和追人的差别！ ? 至于，从天而降的活动如何吵吵闹闹的完美落幕，不重要。小尹烟愉快当着所有干部的面，警告通知放入碎纸机。 我沉重着告诉嫚嫚，小尹烟越来越兇残了。 「多一个人宠了嘛。」 确实，小尹烟跟夏阳交往的消息颶风似的扫回清华。儘管一个晚上校版上的热烈讨论立刻被黑了删除，反而引起更多遐想。 开学以来两人的话题热度从来没有减低过。 「男生都追来学校陪副会长当图书志工、接她放学，一步一步，套路很深很深。」 「原本就有前任会长大神撑腰，现在多了临校男神，你不知道，多说一句调侃，她可以轻而易举报復世界。」 但是，想起前任会长冷颼颼的眼神，我默默替要遭殃的人祈福。 「这些都不是重点！问题是这样就没人陪我去清阳看球赛！」 「我要补习，不行，副会长不是家属吗？」 「家属怕被围观者的眼光戳死，拒绝出现在打光的场合，哼，我想蹭上家属名分都没机会呢……」歪着头，良久，灵光一闪，「还是，我也该跟夏阳一样，也跑去清阳刷存在感？」 嫚嫚一愣，连忙摆手，压下我举起的食指，深怕我当真。「不行，不行，你存在感够显眼了。」 「夏阳都追进我们学校了，代表我有努力空间。」 「??醒醒吧，人家是男神，男神做什么都是酷霸跩，就是人人羡慕称扬，你这个虾米，没被夏辰闵的粉碾成灰就谢天了。」 也是，我哀嚎。「这看脸的世界让人好绝望。」 摸东摸西，成了最后一个走出教室的。套上一件便服外套，灰色的长版针织外套，将两校学生都可以一眼辨认的校服遮住，顺了顺裙襬，只露出一些些，应该还可以矇混过去。 其实，警卫不会拦的，毕竟是放学时间，裴宇信说他们学校警卫只管七点前要离开，有比赛的日子进出不会严格管理。 挣扎了半天，决定不告诉夏辰闵，免得他分心，呵呵呵，好，他不会。 我想给他惊喜，就这样。 终章05 除了新训和入学时候陪同裴宇信，一个人进到清阳至此还是第一次。不能一副观光客的迷茫表情，我低着头走，假装认真回覆讯息。 过了看似高三的教学楼，依靠依稀的记忆，看到操场，嗯，眨眨眼睛，篮球比赛是室内场还是室外，我忘记问清楚。 只好厚顏无耻抓了一个男同学询问，依照他手指方向，慢慢踱步过去。而且，刚刚那同学莫不是脸红？ 这么靦腆真少见。 「外校的就别进来凑热闹，死缠烂打这样，你不要脸，裴宇信要，我们学长也要好吗。」 呃。机械动作似的回头，三个女生从一旁的教学楼走出来，毫无疑问的，叫嚣是对着我，我摸着后脑，不懂自己什么时候也出名了，一直觉得自己长得挺大眾的。 原来低估我的顏值了。 大概生气我走神，其中一个壮硕的女生推了我手臂。「利用自己弟弟混进我们活动部的聚餐，脸皮有人比你厚？」 「现在又来干么？是不是学长不理你，你需要直接杀到学校？」 左边留着俏丽短发的女生身材高挑，看起来像是大姐头，睨了我一眼，此次同时，玩着自己呵护好的指甲。 「我们夏辰闵优秀到连外校都覬覦，不意外，但是，你以为你凭什么？」 「要脸没脸、要身材没身材，关係么？隔壁校同学？你拿什么勇气追进来？」 一口气喷出这么多质问，我来不及回答上，前面的问题已经模糊，我搔搔脸，可不就显得我没脑子。 「凭我们都是学生会的？」 壮硕女气不打来，使劲又推我，我的天，她一个手掌都可以拍飞我，我闪一下，没有完全避开，踉蹌两下，却踩到石子，结实一拐，嘶地倒抽一口气。 「装、装什么柔弱！学长不在这，把这做作搬出来给谁看！」 「哦——其实，我有看见，你们怎么想？」 空间彷彿冻结。剩下远在操场的人声鼎沸，眼前似乎连风声都止息。 三个人脸色僵硬，左边的女生甚至苍白了面容，循着声音，我环视周遭一圈都没看到人，跛着脚还跳芭蕾的蠢样。 「楼上。」 夏辰闵的声音带着笑，我仰首看过去，眉间却是锁着冷漠与严肃。 错愕的心情盖过见到他的欣喜，我怔住，「你不是比赛？」 「有夏阳他们，轮不到我，所以才叫你不用来。」 我点点头，白白招来怨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收场，虽然她们应该比我紧张。 「学长我们??」 「不是学生会的就不要插嘴学生会的事。」他说的是聚餐，确切看见学妹绞紧手指，转而目光降到我身上，彷彿倾洒下的暖阳，我抿了唇，听他居然语出惊人。「女朋友来看球赛，这个理由觉得怎么样？」 乖顺坐在保健室的床沿，左手扶着铁桿，另一隻手则捉着被单。不就是脱个鞋子和袜子，怎么有种羞耻的赤裸感…… 巡视一圈，护理老师不在，夏辰闵单手搁在我肩膀压着我坐稳，转身去找冰敷袋与毛巾，盯着他忙碌却依然从容的背影。 「敷好，太冰就换手，都湿了我再拿其他毛巾给你。」 「哦……」 备好痠痛药膏，他才在隔壁的病床待住，修长的双腿斜斜搭在矮凳子上，我感觉到他的视线，莫名脸热，耳边传进他低低的笑，乾净清爽。 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恣意温和的笑。 像自嘲，也像取笑我，不管如何，都包裹着温柔情意。 闷了半晌，终于吐出一句话，他啼笑皆非，我也想掐死自己。「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含糊解释，「那边是高二教学楼，经过那里很意外？」 「哦……」 于是，我低着头，脑筋打结有点深，有点失落，不想要让这么敏感的话题再次无疾而终，可是，他什么都不解释。 像是毫不在意。 不在意掀起的舆论、不在意我的心情。 他眼底的光在日光灯下居然看不清，没忍住，我低低道：「你没有话要说吗？」 手一顿，不过剎那，扔开毛巾，冰凉的药膏抹上伤处，但是，他的手指却是暖烫，力度得宜地推拿着。他不语，我倔强不再开口。 空气中全是消毒水和药膏复杂的气味，浓重的是薄荷的清凉。 盯着我要哭不哭的气恼模样，夏辰闵一笑，「你告白过了，然后，我现在答应，还有什么要问？」 「……正常不是男生要说告白这种事我来就好！」浓浓的哭腔，一时间分不出是如愿以偿的感动，或是气急。 「少看一些小说。」 他收拾好所有物品，替我摆正好坐姿，正要起身，被我猝不及防一把抱住，稳稳当当勾住他的颈项，他只稍微弯身，我需要努力踮着脚尖。 哪有人交往这么随便的……没有甜言蜜语、没有牵手，我这么可怜，讨抱抱不过分吧。 他沉稳的声息带着无奈的叹息。「裴宇薇。」 「干么？」 「我没办法抱你，手上沾着药膏。」 ……一愣，隔着刷白的衬衫，我咬了他一口洩愤。 既然没有参赛，夏辰闵回去拎了书包，连同我的背起，没必要继续留在学校，至少记得体贴问我能不能走。我得寸进尺，仰首眼睛一闪一闪，「你要公主抱？」 「呵呵，我能帮你借到轮椅。」 丧气垮下肩膀，就知道。他放慢脚速，打量他将近一米八的身高要这么小碎步，挺辛苦的，空间的左手牢牢握住我的。 「第一次跟你来店里的男生是谁？」漫不经心问起，他的指尖拂落凝结在杯缘的水珠。我顺着他的思考脉络走。 眨了眼，迟疑着。「你是说，张凯？」 「呵呵，我怎么知道是谁。」 见过他冷漠疏远、见过他受伤脆弱，也见过他温暖如许，现在是又啟动什么关卡吗……这个皮笑肉笑的人是谁！ 承受不住他高深莫测的眼神，回忆曾经偷偷瞥见小尹烟的撒娇，当然不会错过彼时在高冷男神夏阳眼底蔓延开的暖意。鼓足勇气，我抱住他的手臂，平时都只能散漫想想，真正走到如此亲近的关係，内心惶惶不安。 还真有点不自在。 幸好我皮粗肉厚，脸皮够不让他发现我脸红。 「他是同班同学。」 他不信，声音很淡，「自己好好处理你跟张凯。」说着，随手将矿泉水放入我手中，要我漱漱口。 刚刚一根棒棒糖安抚我，感叹自己没定力。 「别人都是男友跳出来，大力遏止女友跟緋闻对象接触，为什么到你这里天差地别！」 「你是喜欢我还是别人。」他瞄一眼，一句话秒杀。 这话说得宇宙不要脸，偏偏我自虐，乐在其中，能继续对他卖卖萌。 终章06 交往的事情没有引起风波，可能男神比较有话题性，也可能昨天三个女生不愿相信，我躺在床上刷了一个晚上的更新，没有刷到任何有关的消息。 安然睡觉，今天一天像在作梦。 隔天非常裴宇薇风格的，华丽睡过头，裴宇信轮到值日老早出门，等我衝出家门已经七点十八分，当我跑到第一个街口，马上伸手拧自己的脸。 「夏辰闵！」扭扭捏捏与他并肩，我假意咳嗽，「等很久了？」 他笑瞇瞇，「十五分鐘？」 「??对不起，我是猪，下次你还是别管我吧，我们不同校，迟到也不算一起。」 「看来你身分适应很快，怕你觉得是梦才等你的。」将我来不及整理的头发揉得更乱。 怎么回事，有点羞涩，赶紧岔开话题走向。「一早就吃糖？」示意他含着的棒棒糖。 「嗯，打发时间。」 完了，自从宣告在一起，他的一举一动好像越来越喜欢，连轻描淡写的一声嗯，都带着奇妙的诱惑。 我捂住脸，视线偏到一旁，深呼吸。 「干么？」 「大概、大概是觉得，看到你，早餐都可以不吃。」 犹豫了三天，还是决定隐瞒在一起的事，连嫚嫚都要打着哈哈，怀着歉疚，就是想撑到三个月，老实说，有时候会不安。 从一个人变两个人、从朋友变成恋人，总是要时间，学着去拿捏彼此的距离，学着去适应。 学生会这学期的既定活动与工作一项项轨道上进行。 避免恶化转好的外交关係，对于两校都要举办的毕业晚会，我们清华跟清阳事先开过两次会议协调。 星期六被夏辰闵抓去慢跑，隔天睡晚了，腰酸背痛，怕被小尹烟吊打，连滚带爬往清阳高中狂奔，结果，开门就看见闪瞎人双眼的场面。 摸摸鼻子，默默退出会办。然后！夏辰闵居然迟到，比我晚！看来体力比我还不行。 在走廊磨蹭半天，终于夏阳开门让其他人一起进去，夏辰闵甚至是开始过后姍姍来迟，遭到夏阳冷漠的威胁目光。 跟高智商的人开会就是消耗能量，我脑细胞死了有一半，元气大伤。 「夏辰闵，我饿??这样看我干么？我被你们这群学霸精神伤害，而且，我早餐没吃。」 他挑眉，「你今天怎么进校门的？」 「呃??爬墙。」他的神色喜怒难辨，我连忙解释，「来不及了嘛，再绕过去大门太慢了。」我幸运，没被警卫逮到。 「还被人英雄救美？」 「啊？你说??切，哪来英雄救美！他也太美化自己，明明是被我踩了一脚，俗称垫背。」 「嗯，做得好。」他拍拍我的脑袋，笑得我晕头转向。忘了追究他吃醋，他接口，「啊，你要庆幸没把他踩坏，他是篮球队的主力之一，我们队长虽然比不上你们的，但是最近吃错药，很残忍。」 默了，我重新打起精神，「那是不是代表我其实没有很肥？可以不跑步了？」 夏辰闵终于一次体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终章07 ? 经歷将近三个月辛苦的招商，最后一场属于我们这届学生会的主办活动随着毕业季一併迎来，为了学长姐们的毕业晚会。 过程中也有争吵，尤其美宣长与事务长，公关长跟小尹烟也拍板作对过几次，会长的脾气更是磨出新境界。我应付几个暴躁的伙伴们，夏辰闵还老是拖着我算数学、慢跑。 于是，牵怒是自然而然，分分鐘鐘都想打醒不上心的小高一。 排队、剪票，以及进场的速度都井然有序，开幕没有延迟，换场也十分顺遂，偶有换装的拖沓，dj和主持人一起即时cover。 暗暗咬牙，待会一定要藉着流程确定的名义进休息室，呜呜呜，只有公关长他们可以跟乐团相处，太不公平。 但是，突发事件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际，叫嚣与挥弄的拳头都只做了极短暂的开场，下一刻，巨大的灯光架轰然倒塌，灯泡的玻璃碎片四散，现场一片小小的混乱。 会长连忙快步上了舞台周旋，压抑着怒意，她向来长袖善舞，很快安抚好现场其他人的紧张恐惧，活动与突发意外的善后同步进行着。 我愣神，有些不知所措。尹烟小小的身影在幽微光线中疾步，窜进争执的风暴当中，身后跟着前任会长，紧紧跟在一个手臂可以护住她的距离。 平日使着最漫不经心的态度，儘管舒心笑起来，眼光里仍有不可忽视的凉薄，这样的她，这样的尹烟，面对突发，却是一马当先。 不像我。 傻傻怔在摄影台，手指紧紧拽住流程表，完全丧失在会议中高谈阔论活动细节的自信。 「关我什么事！是他先动手的！」 「靠都听你说就饱了，刚刚是谁先肥宅肥宅喊！挑衅都不敢说的。」 「我又没指名道姓，自己爱对号入座，怪谁！」 蹙了眉，是再平凡幼稚不过的意气用事。在教官面前两群人又要吵起来，许是避免影响表演的进行，看见尹烟拽住前任会长的胳膊，充足气势在教官面前指手画脚。 大概是希望可以到礼堂外处理。 一声刺耳的粗口却突如其来响起。 「谁设计的场地，活动空间这么小，到底怎么走！」 心脏猛地一缩，我强撑着眼眶，就怕眼泪不争气离家出走。 整场活动的动线自然是出自活动长。 我是倔强又不服输的个性，没有在着手之前参考上一届的资料，但是，依循过去参与的经验，像模像样的指画出来。 给学长指点过、也实际跑流不下两次。 怎么样都不能将动线评上一个烂字吧。 仰头平復躁动的心情，受伤的目光却好巧不巧落在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与他四目相对，清楚看见他眼睛里的诧异。 而我，氤氳着雾气的眼，像是圈起一层近似哀求的冷光。 不要、不要看见现在这样的我。 其实在事件发生的几秒差距间，我藉着架高的摄影台有高度优势，四处张望全场寻找着夏辰闵的身影，知道他不会有事的，但是总是不放心。 第一时间只想找着他，甚至想掏出手机给他传讯息。 此刻，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那句指控，当事人还在骂咧，被教官拎了出去，一群不成熟的国中学生，尹烟与前任会长压队，盯视所有闹事的人都出场。 儘管如此，听到的人不少，够我无所适从，不知道在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明明是我邀请来的。 他明明是我邀请来的，最狼狈难看的一面却一丝不露的全展开在他面前，我终于理解无地自容是如此。 他的目光温凉如水，沉浸在硕黑瞳色里的情绪，我不敢仔细多看，深怕会有我无法承受的嘲弄与瞧不起，我深呼吸一口气，扯紧裙摆，内心打翻苦水，酸涩得眼睛睁不开。 我低着头，不愿意与他对视，或许不过一秒两秒时距，我忍不住朝他原本笔直站立的地方偷偷望过去，发现已经没有他的踪跡。 「学姊……」 「嗯……嗯、啊，什么事？」强撑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学妹有点侷促，瞄了舞台，灯光绚烂，要将人的视线都亮晃。 怕我听不见，学妹往我身边靠靠。 「学姊，我觉得跟活动的动线规划没关係，看到我们规划场地还要画出一块空地给他们打架用吗？」 我苦笑，我当然明白，只是心里不好释怀。 「对嘛，学姊你别生气，不是你的问题，嫌弃路窄，不就是说他们自己肥，全世界都过得去，就他们在靠北。」 牵强笑了笑，我摸摸她们的头。「没事，这边你们顾着，小心点，我去跟会长确认事情。」 「好的，交给我们，学姊你也小心。」 找到会长之前，我先从积着厚重灰尘的储藏室拎出扫把，跑回发生事情的地方，打量已经被大致整理过的紊乱，依旧不放心，今日事情够乱，不能再有其他人受伤的事发生。 仔细将地板再清扫一次，着者头的动作，还有闷在胸口的委屈酸意，都在幽暗空间里、在欢乐喧腾背后，无声无息膨胀。 掉眼泪是懦弱的，我不要。 用力抹了抹脸颊，将乾巴巴的面容擦出一层略疼的粉红。看见地上有一块细小的碎玻璃老是扫不起来，越发生气，所有对闹场国中生的怨气突然找到发洩出口。 用力用扫把推着、戳着，仍然扫不尽畚箕，气不过，刷地蹲下身子去捡，一声压低的呼喊降到头上，我一分神，没有拿捏好力道，让参差不齐的尖锐划破肌肤，刺进食指指腹，点点血液瞬间冒出头。 虽然疼，却不是大问题。 我随意将血跡抹到衣服。「会长？」 「你刚刚那边都没事吧？」 我摇摇头，带着歉意。「没事，对不起没帮上忙。」 「哪有什么需要帮忙，小问题而已，对了，我记得你当初安排的摄影范围几乎是全场的，我记得好像有四台吧。」 「对，因为怕摄影机相机什么的突然故障，而且也不确定表演的人会不会突然偏离预排的地方。」 「很好，做得好，先见之明。」清亮的眸色眨出一丝凌厉与势在必得，她拍拍我的肩。「到时候好好检查影像，闹事的人名单列出来，一个都不能少，没记上两隻起跳的警告，不能放过他们。」 这是要来保存证据了呀。果然是会长，想法转得比谁都快。 她恢復善良的浅笑，「别看我，是小尹烟提的，我本来只想到留证据，怕家长抗议，小尹烟直接说把事情摊开了，杀鸡儆猴，要不然每次活动都要这样搞，我们都不用玩了。」 「……前任会长调教出来的，厉害。」我嘖嘖。 「当然，不说小尹烟本来就记仇，现在前任会长还在场，事情是不可能简单带过的。」 「他们是想铁血会长卸任了，有恃无恐是吧。」 会长笑出冷意。「卸任是卸任，升上三年级难道就不在学校了？蠢，还有，当我们是hellokitty吗！」 狠戾的眼神显然跟话语不搭，我笑了起来，原先的鬱闷消散了一些。她们不怪我，我松一口气，心里只剩下自责。 终章08 九点二十三分。 表定的节目圆满落幕，撇除中间的插曲，活动都在掌握之中。最后，由学校主办单位的老师以及会长总结几句话，工作人员们各自站岗，疏散着离场的同学。 我站在需要搬运大型道具的后门，偶尔还有帮忙扶一下被摧残后的模型。晚风扑面，眉目都落下丝丝凉意，绷紧的神经得到稍微松懈。低头踢踢脚，发出绵长的叹息。 回去室内看人去楼空，只剩下零星几个学弟学妹还在打闹逗留，夜越深沉，会长敲着手机萤幕，皱眉。 「没事的高一们可以都回去了，搭公车的去搭公车，父母接送的也不要让父母等，到家记得都跟各部长报备，开会的讯息会放在社团，掰掰。」 公关长的戏謔紧接着。「不愧是我们会长，发话都不用麦克风，自带扩音装置。」 「……高二干部们，好了，比较大的器材都已经整理归位了，其他佈置杂物明天整理，食物的垃圾分配一下要带走。」 「外面有大子母车，离开前再去丢。」事务长推了眼镜，冷静道。 「好，可以，明天下午两点一样地方集合，收拾完就到附近找个地方开检讨会，高二干部和成员都要到。」 自始至终，会长绝口不提刚刚的动静，也许是要等到明天检讨会，只是，憋在心里我总是感觉如梗在喉。 会长朝大家摆手，没事情要交代。「快点回家吧，都不要续摊了，明天谁敢迟到试试看，到家一样到群组回覆，散会。」 抿了抿唇，我踌躇着进退两难。一晃眼，尹烟拉着前任会长的手，脚步不紧不慢，我忍不住心跳如鼓，怕捱骂，呼吸轻得几乎要消失。 「学、学长……」 听闻，尹烟任性了。「裴宇薇你怎么可以只看见我哥！」 「……学长气场比较强。」 「不用说我也知道。」一个妹控、一个恋兄，倒是愿打愿挨，我挠挠头。 前任会长眸色清冷疏离，唇瓣的浅笑不影响他冷肃的气息。「活动企划很好，不管你的事。」 眼角一酸，我咬了唇，用力点头，竟然发觉说出任何一个字都很困难。 犹豫片刻，尹烟走上来给我轻轻揽一下，明媚笑容染着几分不自在。 「你的活动企划是我审的，有问题也算不到你头上。」 「说什么傻话。」前任会长瞥她一眼。 「所以，我是要是说，企划怎么可能有问题，我们大度，不跟那些神经病计较。」 拧紧的眉毛终于放开，放过自己。瞅着尹烟努嘴的举止，我心下感动。 她不是会安慰人的个性，彆扭与刀子嘴豆腐心都是她的标志。 「行啦，不要这个表情，我才没有欺负你，我们走啦，你也赶快回家，记得报备。」 「好……明天见，还有，呃、谢谢。」 这一刻，我惊讶发现，尹烟经不起道谢，恣意放肆惯的笑顏僵了僵，嘟囔一句干么说谢谢，白皙小巧的耳根都红了。 五分鐘晃到校门，彼长的影子延伸过来，眸光一诧，我飞快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他熟悉的身影，佇立在老旧的路灯旁。 眼角一痠，他的面容朦胧起来，见我一动不动，不说话、不催促，他直接抬脚缓步到我身边。 「有这么感动？」 自觉说话肯定是沙哑的，鼻子很酸，拿泪光闪闪的眼瞅他。 夏辰闵笑了笑，厚实温暖的手掌按住我的后脑，另一隻手拉着我靠进他怀里，沉沉的嗓音有不一样的醇厚安全感。「我不能帮你出气，不能以大欺小，而且，我还是外校的。」 埋在他胸膛，用力点点头，他拥得紧，我的动作不明显，有力的心跳声将躁动的委屈与不满都抚平了。 「回家吧。」 终章09 ? 回家吧。 简简单单，温暖至情，却足以浪漫。 惩处报告很快下来，但是学生会内没有继续关注这件事，要是包庇着，才值得我们分点注意力。 很多可爱的小高一们在检讨会上缴交的回馈单写着加油鼓励的话，狠狠将闹事的孩子批斗一轮。 要卸任了呀。改选在五月中旬已经结束，新一任会长与副会长重组着干部群，毕业晚会当天都是跟着直属干部行动。 逍遥恣意的高中两年随着蝉声浪潮渐远渐歇。 用力踩在火红碎花，躲在夏辰闵的长影内，他走在前头，我紧紧跟着，死忽视我们和谐温情的相处。 他任由我在他的阴影内放肆休息，而我，无比坚定跟随，不会走散。 邻近学校长街上的店家置放着许多毕业花束，燥热难耐的夏季染上离情，反而成了午后雷雨的冲刷，换上更加明艷的色彩。 「夏辰闵……你参加学校的晚自习吗？」咬着芒果口的冰棒，冻得口腔与舌头不灵活，含糊说着。 他的指尖拂去黏在颊边的碎发。「去平日的，假日没有。」 「哦——我以为你会耍任性，都不去。」 「在学校冷气费是全班平分。」耸耸肩，率性的姿态浑然天成，没有半点虚假或俗气，分明是计较着柴米油盐。 「我被我爸逼着参加，不然他要拆掉我电脑，还要剪断网路线，我弟大义灭亲，联合强迫我，嗯，为了守护网路。」 「你跟你弟感情很好。」 「嘿嘿，你别吃醋，我跟你比较好。」 禁不起逗弄，男朋友脸皮比自己薄怎么有点弔诡。夏辰闵用力勾过我的脖颈，黏糊糊的触觉让我挣扎，他不管，彷彿找到对付我的方式。 沉沉的嗓音让人迷醉，像用心酿造的醇酒，他笑了，「谁吃醋谁乌龟。」 「王八啊。」憋不住笑。 「嗯，继续说。」 「啊啊啊……等等，松开啦，我的冰要融化了……」 一段十分鐘的路程，硬是被我们冗长成三十分鐘，虚度了紧凑的时光，偷得难能可贵的时日。 牢牢紧扣的双手，华灯初上的天空倒映出我们胸口的暖黄，相触的皮肤并不是那么舒适，不可忽视的点点手汗，是青春、是悸动。 一进家门，裴宇信正好将软软的毛巾盖在湿漉漉的头发，噢，好一幅出浴画面。 「姊请我吃饭。」 我马上瞪眼，有他这么土匪的人吗。「凭什么！」 「你以为爸为什么那么简单答应不去假日自习，同意你自己到图书馆唸，我在爸面前都快把学长吹嘘成神了，爸能不去批你早恋都是我的功劳。」 说成这样了能不买单嘛！抝到週末跟夏辰闵相亲相爱读书多不容易。 咬咬牙，盯着他春风满的的得意嘴脸，我弟这么吃软饭真不想承认。 「还有，学长陪你慢跑你要感恩，学长掛名篮球队就是讨厌体能练习，他虽然打得比不上其他人，可是也比普通人好。」 我迷茫，「他不是在排球队很好？」 「排球队练习没有篮球那么惨绝人寰，知足点吧。」 努努嘴，想起他强硬要我锻鍊体力，哎，不得不说，暖着。乖乖设上一排的闹鐘，不信吵不醒我。 高三的日子，只有读书、唸书、背书。 瞪着没有起色的自然科，感到气馁，啃着小尹烟随手扔来的笔记，还是会读到想哭，嫚嫚一眼就看懂，我却还傻愣着，有了目标就容易背负压力。 一张订正千万次的考卷被我揉在手心。 小尹烟劈头毫不留情冷声道：「你以为你很努力了？那那些高一就努力、高二没有松懈的人是蠢吗？别太高看自己的付出。」 眼泪掉了下来，我用力抹开，知道在小尹烟面前没资格委屈，她说的都是事实。 「回去看自己的考卷，有几题是眼残读错问题或没看出线索、有多少是差一个观念、有多少是差一个公式。」 「好……」 用力塞一包面纸到我掌心，她瘪着嘴，「我欺负你了吗？哭成这样，夏辰闵不拍死我才怪。」 「你就是欺负我……而且、夏辰闵才不敢打你，你以为夏阳是拿来当摆设的吗？」 话落，彻底踩了小尹烟的尾巴，顿时像隻炸毛的猫。她瞇了眼睛，好听的声音只有威胁，却也有再提起夏阳时候的孩子气。「你要是不想借笔记，可以继续说。」 红着眼睛，呵呵讨好乾笑几声。 轻轻哼了哼，十足是隻高傲的宾士猫。在升学面前，我们第一次感到自己像个大人，变得市侩，小数点的分数都斤斤计较，我和嫚嫚话题不再绕着恋爱，课业成为生活的重心。 非常无趣，但是，不小心发现偷偷勾着手的学弟学妹，感叹飞逝的青春，同时，与嫚嫚相视一笑。 我们仍然会因为分数吵架，可是这就是她，可是这就是我，这就是我们不可逃避的升学环境。 诚实面对不堪与疲倦，是我们最巨大的成长。 年底眼见又一次的圣诞节靠近，然而，庆祝对我们是份奢望，私底下几个人围着玩交换礼物过了癮。 导师自掏腰包订购蛋糕慰劳我们。「志愿卡交到讲台的人才可以领蛋糕。」 「如果没想好要目标科系，就设定一个分数，不能低于上次模拟考，好，开始动作！」 咬着自动笔末端，下巴抵着堆叠桌上的书面，目光失焦，唉，学校呀、科系呀，为难一个向来混吃等死的少女。 嫚嫚决定法文，男朋友只透露读商。我呢…… 「裴宇薇你觉得我要考体大还是填中文系？」 缓慢眨一下眼睛，眼前窜出张凯作难的表情，我啊了一声。「你、你什么时候喜欢中文系了？」 他黯了眼色，没说话。驀地，我似有所悟，但不将话说白，怕他难堪，怕我们会尷尬，我以为时间已经让他释怀。 好似他不说出口便可以假装什么芥蒂都没有。 「张凯，选你自己喜欢的科系。」 没有谁能轻易成为谁的梦想。我也不愿意负担你的梦想。 终章10 鬱闷的教室内只有风扇呀呀转动的低响，初冬悄悄的来，衣服换季，直到自习时间连老旧风扇的声息都没有。 谁失手碰到书桌，砰然的撞击会引来一些人的白眼。 班级的读书风气前所未有的积极，但是，过分压抑，谁的默书得了满分，一张该是完美的考卷会落入几个人手中，尽责的鸡蛋里挑骨头，这些是升学压力的病徵。 期中考爆发作弊事件，伤害的不单是人格印象，以及繁星申请着重的在校成绩，十八号女生哭得连老师都捨不得。 躺在床上得知这个消息，吓得将热水袋拿掉，立刻趁着午休时间拨电话给嫚嫚，我跟那个女生关係不错，赶在我病假时候，需要更新实况。 「宇薇肠胃炎好点吗？」 「已经可以不用睡厕所了，不管这个，先问你，作弊是怎么回事？」 她压低声音，远离嘈杂的人群，「我不是很清楚，是有人刚好在导师室听见的，被监考老师抓到铅笔盒里的小抄。」 那就证据确凿。 揉揉鼻子，病来如山倒。良久，发出绵长的叹息，我想，嫚嫚也懂。明明不是坏人，可是，一场关乎未来的盛大考试，有些人变了。 晚上完成计画表上的作业，眼睛乾涩，翻开随手颊进单字本里的纸，涂涂改改无数次，终究没能下定决心，匆匆交出一份，胸口却难安。 应用中文、华文文学，剧本创作。脱离不开文学，但是，分不出顺位。 出神的发呆，手机很快收到回覆。「你为什么还没睡觉？是不是后悔没让我去探病？」 「切，我是怕传染，伤害考生会遭天谴。」 他了解我，似乎闔起书，收起玩闹口吻。「有事就说。」 他的嗓音温柔到无可復加，可能我是病人，值得被悉心呵护。只是脆弱彷彿被轻而易举牵动，一发不可收拾。 「夏辰闵，大学……我们是不是会分开？」 六月中旬，申请入学陆续放榜，我捏着手机却憋不住情绪，举手佯装肚子疼，不等老师应诺便往厕所方向奔驰。 记得夏辰闵说他要将攥了三年的请假额度都用光，高三的下学期经常告诉他没上学。 响了两声，果然，通话立刻接上。 「夏辰闵！」 「嗯??怎么了？」太混蛋了吧，这人铁定在睡觉。 可是好该死，惺忪的声音有特别性感的慵懒，光是想像就血气上涌，鼻子啊，争气点，别喷血。 「你查学校了没？」 「唔，还没??」约莫是知道我会耍赖到他起床查榜，打个呵欠，他认命。「这就查，你呢？」 「就等你问呢，我上第一志愿啦，s大剧本创作！」 「很好啊，如你所愿，你面试活泼一把，把你岌岌可危的英文救起来。」 「切，我觉得你是要说吵，是我可爱又礼貌好吗！」我高兴，不跟他计较。 踢着走廊的墙，等他的结果，耐不住等待，我追问：「怎么样、怎么样？」 过了足足十秒，只有他的呼吸沉稳传来，我不禁绷紧神经，不敢多说一句，深怕不好的预感成真。 「??我要指考。」终于，听见他如此说，却没感觉难过，我不喜欢他故作坚强。 声音有些哑了，忽然我被录取都不值得开心张扬了。「一间??都没有上吗？」 「z大跟f大都各录取一所。」 「??啊？那、那那为什么？」被神转折打得够呛，结巴起来。 夏辰闵王八蛋呀，吓死我了，差点要帮他哭，他这么闷骚难过一定不会表现，我都做好两倍程度伤心的准备了。 「我想再考c大，应该是因为是第一间面试的，我分数又只是刚好门槛，所以被刷下来。」 「可是，z大跟f大不是也很好吗？虽然差c大一点点，我记得你都填一样科系不是吗？」 沉默半晌，他淡淡丢出一句，「c大离你近些，隔壁城市而已。」 「夏辰闵你……」 通话彼岸传来微弱的摩擦声响，应该是他从被窝起身，他笑了笑，「感动了？符合你说的那些正常男朋友了吗？」 这人毛病，跟这些计较。我吸吸鼻子，「说认真的，严肃点呀。」 「我很认真，指考就指考，少了国文拖累，我稳稳上。」 我噗哧笑出声，「夏辰闵你跟谁学来的骄傲？夏阳吗？」 「所以可以安心了？我能继续睡了？」 「都要指考的人，睡什么呀，不如陪我多说话。」他毫不掩饰打了呵欠，真想把他手机里的游戏删除。 忍不住想像到南部的未来，儘管会相差一个城市，总比许多隔一座山，或是相隔时差的幸运。 原来我的心慌都被他记着，什么也没有说，窒息的压力底下，任何宽慰与感同身受都是假的，我们都知道。 心底很软很暖，声线也温软下来，「夏辰闵你读书的时候，我都跟你一起吧。」 一起。没有时间的喧闹，不是随口的玩笑。 纯属，怦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