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赠》 01季宁这几天情绪有些低落 因为今年评奖评优的事情,季宁这几天情绪有些低落。 她工作不到两年,初出茅庐又没有后台,就算是办公室里做得最多,最出色的,评奖评优也没有她的份。 侯主任是机关里少见的老实憨厚的干部,也知道季宁委屈,把她叫到办公室谈话。 首先肯定她的付出,认可她的能力,理解她的委屈,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不易。 “秦舒是老书记家的儿媳妇,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唉,老书记话发下来压在我头上,我不得不做啊。” 侯正重重地叹了声气,深表无奈。 突然间他正了脸色,眼里焕发出奇异的光来,有一股力量推动他打起精神来,一改先前的萎靡,满脸的容光焕发。 “小季你好好干,把咱部门的材料写得漂漂亮亮的,明年的评奖评优我们部门首推就是你!” 季宁还能说什么呢,抿着唇挤出个笑来。 “我理解,谢谢主任开导与鼓励。” 她离了主任办公室,往小办公室去的时候瞥见秦舒正笑得一脸春风得意地接受着同事的恭维,顿时心下不悦。 转身换了个方向,往消防通道去了。 这是靠办公大楼西侧的窄楼梯间,一般很少人过来,季宁有时候压力过大、情绪过乱的时候便会过来待一会儿,平复好情绪后才又一脸恬静表情浅淡地回到办公桌。 这时的她已卸了力气,软而无力地靠在墙上,棉麻白衬衫包裹着的清瘦纤薄腰身颓然地弯了下来,像一朵被压弯了的白栀子。 七分袖的袖口露出一截皓月般纤细的小臂,此刻正缓缓抬起来,插进高窄小窗射进来的一条昏暗的光柱里。 细细的尘埃漂浮着,在她指尖穿梭着。 她像是看入了迷,目光落在指尖,又好像在失神,深咖色瞳孔里的光稍稍散开,蒙上了一层极薄的阴霾。 她没有化妆,眉眼如画,唇色浅淡,中间抿着一点儿樱粉,素净而清丽。 奖明年再拿也没有关系,可是今年却盼不到尹书记给她颁奖了,与尹清澜近距离接触还要再等一年。 一想到这个,季宁便难受得厉害,胸腔好似被塞了一大团干燥的棉花,又胀又闷。 漆黑眼睫垂下,眉眼间凝聚着忧郁的暗色。 * 意外和惊喜不知道哪个先到,临了颁奖那天早上侯主任火急火燎地来到她们的小办公室,扫视一圈,短粗的手指便指到了季宁脸上。 “小季!”他激动到。 侯正不知道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正喘着气流着汗,酱色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 “待会儿的颁奖你替秦舒去,她的小孩跌破了头,正带着小孩在医院缝针,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准备,早点过去给领导留下个好印象!” 心脏砰砰跳动,耳畔一阵嗡鸣,身体飘了起来,膨胀膨胀再膨胀。 “噢噢,好的主任。” 季宁想露出个笑来,却发现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挤出个哭笑不得的僵硬表情。 现在10点整,距离颁奖还有半个小时,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季宁从包里拿了气垫和唇釉,去卫生间快速打了个底,唇上涂着显气色又不张扬的肉桂色,整理衣服的时候手都在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走了出去。 在去往1号大楼的路上,季宁感觉自己每一脚都像是踩在云端,轻飘飘的,候场的时候她看似安静地站在获奖者队伍里,但注意力却始终放在会场大门处,渴盼着,期待着.... 尹清澜几个大领导是最后关头才来的,最前边最中间被簇拥着进来的人是尹清澜,正笑着和一旁的人说话,温和矜雅得让人挪不开眼,由礼仪小姐引着坐在了主席位上,坐下后后还微笑着朝礼仪小姐点点头。 枯燥乏味的世界有了彩色,嗡闷的耳畔重新涌入了喧嚣,季宁的心又”砰砰砰”地跳动了起来,自尹清澜出现在会场,季宁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胸腔中冲涌着幸福。 02那个年轻的女孩看起来很可靠,很会照顾人 经过主持人的开场致辞,颁奖仪式很快开始,十位评优获奖人排队上台等待尹书记颁奖,季宁排在靠后的位置,紧张得后背冒出涔涔冷汗。 这是她年少时便暗恋的女神,六年了,终于有机会面对面了,她能不激动,不紧张吗? 握手,佩戴绥带,递交证书。 颁奖仪式不紧不慢地进行着,礼仪小姐托盘里的证书和绥带一份份地减少,眼看着尹清澜就要过来了,季宁余光中都能瞟到她垂坠感极好的西裤。 可她的紧张程度是会到出丑的地步。 灯是刺眼的惨白,阶梯座位上是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厚重的摄影机立在正中央沉默无声地工作着,好几个摄影师不断变换着角度,将相机按得”咔嚓”作响。 被凝视,被审视,被剥开了皮抽开了骨头,连那最细微的毛细血管都暴露在冰冷的镜头和漠然的眼眸前。 胃在绞痛,酸水在翻腾,在上涌,咽喉处尝到了让人作呕的苦酸。 白净的手从朱红色的证书封皮移开,站在她旁边的女生伸出了右手,恭敬地喊了一声”尹书记”。 近了近了,季宁的心脏还是”砰砰”乱跳。 在最紧要的关头,她强压下狂乱的情绪,发挥出强大的心理素质,收敛起所有的紧张,露出一张恬淡柔和的脸。 “恭喜你。” 目光对视,轻轻点头,随后目光下移,落在尹清澜眼下方的位置,礼貌又尊重。 握手那一刻,季宁笑得温柔,眼睛的形状像新月一般弯弯的。 “谢谢书记。” 女孩表现得落落大方的,这让尹清澜很是欣赏,声音温柔悦耳,咬字清晰而不尖锐,在噪耳进行曲的衬托下尤为动听。 面前距离不足一米的年轻女孩很白,是像瓷器一样温润的白皮肤,眼睛黑白分明,而且非常清澈,简直可以用纯净来形容。 肉桂色的唇釉在她脸上再适合不过了,恰到好处地增添亮色,衬得她鲜嫩得能掐出水来,如此年轻的年纪却拥有这般沉稳温柔的气质。 手相握的那一瞬间,尹清澜的第一感受是怎么会有这么软的手。 她望着那一汪清澈的水眸,只觉着心脏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泛出酥酥麻麻的软来,有热意涌上大脑,非常鲜活的心动感觉。 她不经多看了几眼,握手的时间也延长了一两秒,随后才松开。 “你哪个部门的?” “教办的。” “教办现在是谁在管?” 她边说边接过礼仪小姐双手递过来的绥带,女孩见势倾身,她便拿着绥带往女孩身上套。 “侯正,侯主任是办公室负责人。” 距离拉近,相距不到十公分,她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雅的香味.... 坐回主席座位上时,尹清澜的目光便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季宁身上,她穿着小立领的亚麻衬衫,袖口挽起来一些折到手肘处,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臂,下身穿一条很有垂坠感的巧克力棕色西裤,长度盖了小白鞋一半的鞋面。 身高大概有165的样子,清瘦而高挑,在一行获奖人当中很是出众,尹清澜有些移不开眼了,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下阶梯时走在她前面的女生没注意绊了一下,她稳稳地将人扶住,在那一刻她稍稍侧过脸关切地看向那个要跌倒的女生,顶灯射下来照亮了她的脸,并且在她身上散出一圈光晕。 尹清澜一时间想不到可以用什么词来形容,后面她琢磨着,那大概是一种圣洁,那个年轻的女孩看起来很可靠,很会照顾人的样子。 她明明是背着自己的,但尹清澜却能感觉她的眸光一定很温柔,可以接纳飞倦了的候鸟在她温柔的眼波里栖息。 03她睡前已经吃过安眠药了 回到办公室的第一时间是洗手,被泡沫覆盖了的双手在流水下冲刷着,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那一只格外软的手,然后是那张温柔恬静的脸。 年轻女孩的笑是舒展的,真诚的,从她那双清澈的双眸里便可窥见一个纯净美好的灵魂,不像自己,脸上温和的笑只是习惯性的面具表情,底下压着一个自私且工于心计的本我。 越回味,越喜欢,被擦手纸擦干的手心很快又热了起来。 回到办公室,尹清澜问张秘书领奖的人都有谁,让人把名单和照片都送上来,张秘书做事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她要的资料便收收齐、整理好了,打印了放在她手边。 她一个个看过去,却大失所望,眉头只拧起来了一点儿,看不太出什么情绪变化。 可熟悉她工作作风的张秘书却立刻紧张了起来,眼皮重重跳了下。 “书记,您看这名单有什么问题吗?” 将印有名单跟照片的纸张往旁一放,尹清澜只抬眸扫了一眼张秘书,便吩咐道。 “你把教办的名单跟对应的照片收上来给我看看。” 相比于其他几个重点职能部门,教办是很不起眼的部门,不知道尹清澜今天怎么突然对教办如此感兴趣。 张秘书虽心有疑惑,但这些话却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应了声后出去便给侯正打电话,催要资料。 尹清澜没等多久,刚看完上午交过来的土地规划方案,张秘书便拿着文件夹过来了,敲了敲门进来后,将文件夹放在她手边,轻声道,“教办的人员名单,您请看。” 抿了口水,颔首说了声”好”,尹清澜便让人出去了。 打开文件夹,只扫了一眼,第一页便翻开了,她的目光停在了第二页中间的位置,手也抚了上去。 那上面贴着一张两寸蓝底的证件照,照片上的人唇边抿着浅浅的笑,望向镜头的眼神真诚又温柔,模样比现在还要稚嫩青涩几分,下面赫然标注着”季宁”。 唇瓣轻启,”季宁”两个字无声地在舌尖缠绕,有一种缱绻的亲昵,心跳加速,胸腔也热了起来,这有悖于她多年来要求自己镇定,临危不乱的习惯。 尹清澜看着照片里的笑脸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当天夜里尹清澜罕见地做了一个旖旎的春梦,梦里两具明显属于女性的柔美胴体抱在一起,蹭动着、沉吟着,不时地露出脸来,其中一张脸是季宁的,另一张则赫然是自己的。 季宁很温柔地亲吻她,舔她,说一些她听不清但却很助兴的话,两人的身体突然化成了蛇,缠抱在一起磨穴,高潮后季宁还问她累不累,给她揉腰,还帮她舔去腿间的泥泞.... 梦里的感受太真实了,尹清澜是喘着醒过来了,身体的性欲大爆发,她夹腿弄了好一会儿,弄得大汗淋漓,股间黏腻,才起身洗了个澡。 但那种暧昧狎昵的感觉却始终没有消散,淡淡地围绕着她。 本来就难睡,这样的兴奋过后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她从抽屉里拿了包未拆包装的烟,动作熟稔地撕开包装抽出支烟,叼在唇间。 ”嗒”地一声,打火机橙红色的火苗蹿起,被她拢着靠近唇部,灯火映亮了她的脸,卸去温和面具的尹清澜露出张极冷漠的脸,阴暗光线下眉眼间凝着挥之不去的阴翳。 紧接着浓烈的尼古丁的气味飘散开来,那一束微弱的灯火也熄灭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尹清澜就站在窗前吸烟,站姿随意中带着些慵懒,纤瘦高挑的身躯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淡灰色的烟从她指尖袅袅升起,浓烈的尼古丁充盈肺叶,躁动的神经短暂地得到了安抚。 烟和安眠药都是她的必需品,安眠药断不了,烟也是反反复复地戒不掉。 她静静地抽着烟,眸光望向漆黑的夜空,直到窗台上落满了烟灰。 她睡前已经吃过安眠药了,这会儿再吃就不合适了。 04我会好好汇报的 季宁跟尹清澜的初次见面也是在一次颁奖上,只不过那次是励志奖,季宁那是也才18岁,是个贫困的高三学生。 她不仅贫困,还是个孤儿,父母在她初三时意外车祸身亡,肇事司机逃逸。 三岁的弟弟被大伯家领养,家产也占为己有,重男轻女地区的女孩子是不值钱的,15岁的季宁被踢皮球一般从伯伯家踢到阿姨家,谁也不想要她。 还是好心的老村支书看她实在孤苦无依,眼看着就要面临失学困境了,才收养了她,资助她学习。 那个年纪的贫穷与缺爱是很打击人的,季宁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是灰败的,她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光就在地面,但她却不敢也不能爬出去。 但是尹清澜是截然不同的一类人,她温柔、高智的气质一下就把季宁迷住了,与之前来做面子工程的趾高气扬又虚伪的官员形成鲜明对比,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地位而对一个贫穷的学生不屑一顾,她让季宁感受到温暖和尊重。 此后季宁便有了憧憬仰慕的对象,她开始关注尹清澜的动态,知道她后来很快提拔到省会做官了,于是卯足了劲地努力,高考考上了省会最好的学校。 大学有各种奖学金和兼职机会,她的生活不再像高中那般拮据了,大学四年她养成了一个习惯,每个月都会去看一次市政大楼,她看着气势恢弘的大楼,猜测尹清澜办公室所在的位置,也幻想有一天能跟尹清澜碰面。 因为不想再等了,她放弃了保研资格,专心考公,成功考取了省直单位,并成为了办公室的写手,专门写材料。 她与尹清澜同在市政大楼里,可她的级别还太低,根本没有资格接触尹清澜,只遥遥地见过尹清澜几面。 为了离尹清澜更近一步,她努力提升自己,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经历琢磨写材料,常常是整幢办公楼里最后一个离开的。 她的用功得到了回报,写的材料常常都受到领导夸奖,但身处不受重视的部门,离尹清澜还是很遥远。 这次能跟尹清澜握手,她的心情简直能用欢欣鼓舞来形容了,那几天都感觉不太真实,飘飘忽忽的。 就这样过了两天,侯正接到了张秘书的电话,让负责写材料的同事上去一趟,书记要听汇报。 侯正从他的办公室出来脸色大变,看到季宁的时候双眼放光。 “小季,把你昨天交的那份材料打印下,赶紧去书记办公室,她要听汇报。” 他大跨步来到季宁的办公位,一边抹着额头的汗一边说道。 “你不要紧张,不要慌,这份材料写得没问题,她大概就只是想了解一下,你按照平常的节奏汇报就行了。” 说话跟倒豆子似地劈哩叭啦,比起别人,更紧张慌乱的人是他。 “好的主任。” 季宁应了声,点开文档打印。 “啥?书记还会听我们教办的汇报?这可真是稀奇呐。” 办公室资历最老的科员王姐从电脑前探出头来,一脸疑惑。 侯正急得要死,一听到打印机运作的声音便连忙过去装订,把纸张订好后才转过来,抽空回了句。 “是啊,也不知道书记什么意思。” 他亲手将还散发着余热的纸张递给季宁,一脸的紧张与期冀。 季宁接过侯主任手里的材料,抿着唇声音坚定道,“我会好好汇报的。” 05我是教办负责材料工作的季宁 1号楼楼下有整面的玻璃,季宁经过时瞟了几眼,检查自己的着装和头发,扶正领口又摸了摸头发,把翘起的一点儿碎发压下。 不到五分钟的路程里季宁既紧张又期待,她现在还理不清一把手叫她上去汇报的意图,虽然心里强烈地叫嚣着也许是因为前几天颁奖上的短暂相处,让她给尹清澜留下了印象,但理智却残忍地将这一可能性肢解。 尹清澜结过婚,还有孩子,季宁都不敢怀疑她的性取向,她又怎么可能对只见过一面的女性感兴趣呢。 思绪飞转,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欣悦一会儿失落。 季宁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心下暗示让自己打起精神来,这首先是她的工作,其次才是她的儿女情长,是绝不能失误的表现。 于是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到汇报上来,肚子里打了几遍腹稿,搭电梯时又看了一遍数据,以免一把手问起时她答不出来。 向尹清澜汇报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侯主任高度紧张,半路上还给她发了一段长语音,在通往书记办公室的安静走廊里,季宁抱着材料,数着拍子做深呼吸。 树影摇曳,阳光明媒,吸入新鲜空气,再吐出混浊气体。 书记办公室的门敞开着,尹清澜握着支笔,正低头书写着什么。 深色的外套搭在椅背,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解开了一颗云母纽扣,白皙的脖颈从桎梏中”放”了出来,看起来矜贵而松弛,袖口挽了上去,露出纤细的手臂,低头时从领口露出的一点儿侧后颈线条很是漂亮,坐姿有一种在书香门第环境下熏陶出来的端庄优雅。 窗户大敞着,阳光泄进来,徐徐清风吹皱了她的衬衫,落在颈部的少许碎发也被吹得飘动了起来,她身上浮着一层薄薄的光晕,让她看起来分外不真实。 季宁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胸腔传来的跳动强且有力,这惊鸿的一瞥深深地,深深地刻入了她的记忆。 屈起的手指扣响了厚重的大门,沉闷的声响淡淡地散开,尹清澜头也不抬,手上的批注丝毫没有停顿,声音清润地说了声”进”。 季宁慎重,捏着纸张的手收紧了,稳步走到那深色实木办公桌的侧右方,稍稍弓了腰,出声自我介绍道。 “尹书记,我是教办负责材料工作的季宁。” 一双能够洞察万物的双眼抬了起来,温润智慧,让人沉浮,季宁的心不由得紧了紧。 “这份报告是你写的?” 她指了指左手边放在最上方的一份文件,鲜红色的标题刺进了季宁的眼,手里那份一模一样的文件顿时如同千斤重。 “是的。”她恭敬地点点头。 “写得不错,有突出有特点,看得出来是花了大功夫的。”尹清澜含笑的眸光落在季宁脸上。 季宁不敢直视一把手的眼睛,只敢把目光放在她下巴处,中规中矩地说道,“谢谢书记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别站着了,去沙发那坐下吧,我们坐会儿聊聊天,你也不用太拘谨。” 尹清澜表现得亲切温和,季宁却一刻也不敢松懈,撇开她的私人情感不谈,尹清澜是市政的一把手,最年轻的厅局级女官员,政途如日中天。 要是稍有怠慢,在她面前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不仅是她自己,就连侯主任也要遭殃。 季宁应了声,待尹清澜落座后,才跟她侧对坐着。 尹清澜要沏茶,季宁哪敢让一把手给自己泡茶,手脚利落地把茶沏好,双手端着递给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尹清澜。 尹清澜的目光顺着青瓷茶杯上的手指看过去,手指纤细修长,很是白皙干净,荡起细细涟漪的茶面配上天然粉润的指甲颜色看起来很是舒服。 目光上移,落在了年轻女孩规整的衬衫领口处,一颗饱满润白的珍珠纽扣解了开来,随着她稍稍倾身的倾听姿态,白净脖颈下方露出了一点儿锁骨。 她脖颈纤细修长,头发挽成发髻,低低地垂在后颈处,露在外面的肌肤瓷白,又是天生的纤瘦身材,低头垂眸的模样很是柔顺温婉,周身萦绕着美好脆弱的气质,很容易让人生出怜惜的好感。 06尹清澜端起茶杯,没喝 尹清澜端起茶杯,没喝,只轻轻摩挲中光滑的瓷面。 “叫你过来,是想了解一下这起教学事故。” 季宁抬眸望进了一双沉静的眸子,原来是这样...... “是这样的....” 顾不得失落,季宁把市实验中学教学事故的前因后果都流利地说了出来,还把补救措施都一一罗列了出来。 尹清澜一边听一边点头,眼里流露出欣赏的神色。 年轻的科员在汇报工作的时候沉稳镇定,丝毫不怯场,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全程都是徐徐道来,让人不禁跟着她的节奏走。 吹皱茶面,尹清澜抿了一口清香的茶,听着她温柔轻灵如清泉般的声音,目光滑过她如画的眉眼,小巧挺立的琼鼻,最后落在了那张一张一合的唇瓣上。 颁奖那天她化了淡妆,涂了滋润的肉桂色口红,清丽娇艳。 今天则是全素颜,气质愈发淡雅,嘴唇的颜色淡淡的,唇内侧抿着一抹樱粉,脸很白净,眼下浮着极淡一层的青黑,也许正是这抹青黑让她的气质中多了一丝脆弱。 语毕,在对上尹清澜凝着浅淡笑意的眸光时,季宁突然就紧张了,脸颊悄悄地热了些,湿润的眼睛愈发黑亮,眼里流露出一丝怯来。 眼神对视的霎那间,尹清澜心下也被烘烤得酥酥软软的,她不动声色地敛下心底那点儿躁,示意年轻的科员喝茶,看她双手捧着茶杯,轻轻地抿一口,唇内侧的那抹樱粉被热意蒸红,娇艳美好。 尹清澜搭在腿上的手指绻了绻,大拇指在食指上重重捻了一下,心底那股奇异的膨胀又升了起来,充盈着胸腔。 她赞扬了季宁的流利的汇报,又捡了几个问题问,”第一时间怎么处理的?””舆论上怎么引导?” 季宁都做出了合理完好的答复,出色的表达能力让她多次满意地点头,机关里漂亮的花瓶不胜枚举,倒难得有季宁这样年轻又努力的。 可留给她欣赏的时间却不多了,张秘书敲响了办公室的门,“书记,市城建的白处长想跟您聊聊市土地规划问题。” 尹清澜颔首表示知道,跟季宁说,“好,我了解了,你先回去吧。” 季宁走出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后背才后知后觉地冒出了森森冷汗,她拿着材料进了厕所,隔间门落锁的那一声”嗒”声后,她整个人软靠在了门上,手脚冰冷而无力,大脑缺氧似的混沌而虚弱。 脑海浮现着那间严肃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幕幕,画面纷繁杂乱,季宁一会儿窃喜,一会儿失落,眼神里时有迷茫又时有亢奋。 与尹清澜的这次会面一旦深思了,细细分析对方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季宁就要癫狂。 那是她可望不可及的女神,是她追逐了六年的信仰。 好在,好在,她做这份材料的时候下了苦功夫,否则仅凭那几分钟的腹稿,一定会在女神面前出丑,连累侯主任。 她在散发着檀香的寂静厕所里待了几分钟,才收拾好自己狂乱的心情。 一回到教办,远远地便看到侯主任背着手焦急地在门口踱步,见到她时则双眼放光,忙迎上来叫她去办公室喝茶, 季宁才刚刚坐下,他便迫不及待地问情况。 季宁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他才松了口气,随后又警惕地问道。 “有没有说我们材料哪儿需要改进?” “没有,只是个简单的汇报,问了几个问题,答完后张秘书就过来了,书记后面还要跟城建的处长会面,就让我回来了。” “这样啊....” 胖脸上的一双小眼睛里露出茫然,侯正想破了头也想不到尹清澜此番的用意,只好把这当成是她的一时兴起,于是再次发文下去让各学校确保教学安全。 07眼红 近来侯正激动地感受到自己停滞了的仕途即将拨开云雾,上升到一个新的台阶,也许是机缘巧合,又或许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这一切,总之小小一个教办入了一把手的眼,连带着他也频频地在一把手面前露面。 退伍军人转业的侯正为人正直,兢兢业业,看到同级的人升了又升,自己的仕途却停滞不前,那种无力、焦灼的复杂心情无人能切身体会,他以为这辈子自己都窝在教办里当一个小小的主任了,没想到他的人生却有了莫大的转机。 侯正红光满面,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了。 这天他收到一把手秘书给他打来的电话,说是让他在办公室选一个细心有文笔的科员陪同书记一行前往福利院参观,然后写下参观记录。 福利院不是教办分管下的单位,怎么轮也轮不到他们办公室派人跟去,但是张秘书发话了,就是一把手的意思,既然是一把手的意思,那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的,侯正万万不敢多说话,连声答应道。 一结束通话,侯正就把季宁叫来了办公室,把事情的原委简短地跟她说了一遍,“小季,我把联系人发你,你待会儿联系他就行了。” 按资历,这种事情怎么轮也轮不着季宁,只是写个记录而已,谁去都可以,侯正本来想叫张书琴的,但是转念一想,多留了个心眼,又细细品了品张秘书的话,再联想到季宁前段时间去一把手办公室的汇报..... 于是果断选了季宁。 交谈间,侯正正叮嘱着季宁,跟她说注意事项,办公室的前一枝花张书琴拿着文件敲门进来让侯正签字,侯正哪有心情,随便扫了几眼便龙飞凤舞地签下了。 临走前,张书琴极有深意地扫了季宁一眼,嫉妒、怨恨、不甘等情绪在眼底翻涌着。 季宁一回办公室就看到张书琴等人围在一起说话,见她出来后便即刻熄了声,一双双眼睛不怀好意地落在她身上,再配上不时轻视的窃笑。 反胃的感觉一下就上来了,季宁攥了攥手心,移开视线,越过小团体,回到自己的办公位。 张书琴原来是教办的一张鲜艳娇嫩的门面,是应酬交际的能手,可自从季宁考进来后,教办第一美的称号就易主了。 两人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季宁是清丽温婉的低调美女,张书琴的明艳放得开就显得有些放浪了,风评慢慢地也受了些损。 她本来就不甘,再加上季宁赶上了好时候,写材料的休产假退下了,她便顶了上去。 季宁年纪最轻,又是办公室最有潜力的,晋升的位置就那么多,谁不眼红? 逐渐办公室里的声音就多了起来,都是张书琴的那个小团体传出来的,季宁没背景没人脉,也做不出背后打人小报告的事情,这事也就只能自己忍下来。 对于一把手的指示侯正非常重视,下午出发前又把季宁叫进办公室谈话,刚刚坐回办公位,侧方坐着的张书琴便开始阴阳怪气了起来。 “谁让我们人老珠黄呢,不像有的人靠着年轻漂亮就平步青云咯,我昨儿看新闻才看到某某坐上了”生殖器”,升得那叫一个快,可惜最后还不是撤职进去了,人在做天在看,不要赔了身子又丢了帽子~” 指桑骂槐的话说得实在难听,饶是季宁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发火,把厚厚的笔记本重重丢在桌上,经过张书琴座位上时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像是没想到一贯忍气吞声的季宁也会正面刚她,张书琴眼里流出不可置信。 季宁大跨步出去后,不用想也知道张书琴跟她的小团体又在她背后说些不堪入耳的话,想着想着就觉得委屈,一路上都心事重重的每个笑脸。 好在尹清澜不跟她同一辆公务专车,否则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公务车抵达福利院内,季宁扶着车门下车,两只脚先后落地,无意间地抬头,正好和看过来的尹清澜对视。 08小心 年轻女孩太白,而尹清澜的视力又太好,即使隔了这么些距离也能看到她眼眶微红,抿着唇的样子有些委屈。 那双清明温和的眼眸越过攒动的人影望过来,好似平静湖面坠落了一块巨石,季宁心下猛地一惊,她还没有做好面对尹清澜的准备,眼睛像是被刺到了一般,瞳孔骤缩间,目光连忙移开,脚步也往侧前方走了两步,让车里剩下的人好下来。 院内一共停了三辆公务车,院长带着两个管理者笑盈盈地来到尹清澜面前,握手,问好,介绍,尹清澜游刃有余地交谈着,时间掐得刚刚好,结束后摄影的调试、开机也弄好了。 一行十多人在院长的带领下参观着福利院,墙上画着童趣的绘画,贴着孩子们开心的笑脸。 “尹书记,这些画都是大学生义工带着我们的孩子们画的,每次大学生义工来,孩子们都很开心....” 尹清澜笑着颔首,问是谁组织的,都有哪些大学的学生过来之类的话。 宣传部的同事扛着摄像机举着麦一路跟拍,季宁级别最低,便低调地跟在队伍最后边,用心记下关键性的谈话。 季宁穿了一身低调规矩的连衣长裙,收腰的版型掐出一段细细的腰肢,就这样腰还不贴着裙子,可想而知她的腰围得有多细。 参观的过程中一个小孩子不知道从哪跑了出来,没有看路,一股脑地撞到了季宁的腿上,季宁来不及扶,小孩子便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懵圈地抬头一看,见着这大阵仗感到害怕,”哇”地一声便大哭了起来。 季宁顾不得被小孩撞疼的膝盖了,见状连忙弯腰一把抱起小孩,避过摄像机往院内建筑去,轻声哄着小孩。 小孩从季宁肩头露出一张大张了嘴,哭得通红的脸。 小孩闯出的动静不小,院长脸色有瞬间的尴尬,不少人的目光都往哭声处看,尹清澜也遥遥地往季宁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她清瘦的身影,却很稳地抱着那个胖嘟嘟的小孩。 只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眸光淡淡地落在院长身上,尹清澜笑着表示认可。 “钟院长为孩子们的付出大家有目共睹,张院长二十来年能坚守初心的精神更值得我们学习。” 她身后的一众官员附和着,纷纷夸赞起了院长,刚才骚动的小插曲便告了一段落,摄影部的同事后续也会识趣地把刚才那一小段画面剪出去。 福利院里的建筑总共就那么几栋,季宁选择了离参观队伍最远的那一栋,并且蹲在了柱子后一个很不显眼的位置,安慰被吓着了的小孩。 前行的队伍来到了二楼的小饭堂,也实在是凑巧,尹清澜从加高且焊有栏杆的窗前往下一看,便看到了蹲在地上哄小胖孩的季宁。 季宁的侧脸实在温柔,淡色的唇瓣一张一合,很是耐心地哄着小孩。 即使听不到声音,尹清澜也能想象她的声音是多么轻柔,大概就像是一片扫在皮肤上的羽毛,因为就这会儿的功夫,她身前擦着眼睛的小孩就已经不哭了,小肩膀偶尔会因为啜泣而耸动着。 尹清澜一心两用着,一边倾耳倾听地听院长介绍并及时做出回应,另一边余光也落在了对面楼栋一楼柱子后面的季宁身上,看她孩子气地模仿着动物的神态,把小孩逗笑。 看到这一幕的尹清澜也笑了,院长以为她的笑是再次对她工作的肯定,于是介绍的兴致愈发高涨。 老师匆匆赶来,把已经不哭了的胖嘟嘟的小孩带走了,小孩离开前还不舍地拉了拉季宁的手,季宁微笑着和小孩挥手,小孩也朝她挥挥手。 很快解决完突发事故后的季宁不动声色地回到了队伍最末端,和她一起因为级别待在队伍最末端的一位年轻的男士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小声地夸她反应快,处理及时。 参观完院内,尹清澜还跟乖乖坐在教室里的孩子做了会儿互动,结束完之后已经是一个半小时过去了。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下楼坐车,季宁下台阶的时候腿上被小孩撞痛的地方一软,脚底也跟着一滑,就在季宁以为自己要摔倒的时候,后腰处扶上了一双有力的手,她被稳稳地扶住了。 “小心。” 熟悉的温润声音从耳后很近的位置响起,季宁心尖猛地一颤,她即刻回头,看到了一张让她再次心颤的脸。 大脑”嗡”地一下炸开了,藏在头发里的耳朵热得人发慌,她忙站稳,“谢谢书记。” 尹清澜把她放开了,扶人的动作只停留了两秒,谁也没看出这边的异样。 尹清澜走了,连带着那张抿着微笑的脸,徒留下季宁在原地掀起滔天巨浪。 直到坐上车,尹清澜才看了眼自己搭放在腿边的手。 充盈的感觉还残留在手心,那把腰如她想象中的一样细,隔着轻薄裙装,温热的体温传到她手上,女孩好闻的发香萦绕鼻尖.... 一次奇妙的体验。 09胡思乱想好煎熬 季宁这几天心情很好,一是跟尹清澜几次的相处她表现得都还可以,尹清澜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亲切友善。 每每想到她被尹清澜扶腰的画面,季宁就心猿意马,脸颊通红,要把脸深深埋进枕头、臂弯里,激荡的情绪好久才能平复过来。 二是侯主任在会上严厉批评了办公室有人爱乱嚼舌根的现象,憨厚的侯主任也是头一次黑了脸色,巴掌落在木桌上的声音响得吓人。 “我就不点名了,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好自为之,我希望这次会议过后办公室再没有那些嘀嘀咕咕的,破坏团结的声音。” 虽然没有点名批评谁,但由张书琴为首的三人小团体面面相觑,脸色像是被霜打蔫了的茄子,傲慢与轻视被灰败厚厚地覆盖住了。 张书琴认定是季宁打的小报告,有时候看向季宁的眼神里带着恶毒,但季宁身正不怕影子斜,况且三人作恶多端,如今报应总算降临。 季宁直接隶属于侯正管理,平常工作都是侯正安排下来,跟张书琴等人没有丝毫工作联系,即便吃瘪的几人脸色不好看,但只要不武到季宁跟前,说她坏话不被她听见,不在办公室里阴阳怪气她,其他的季宁都觉得没问题。 季宁觉得自己今年很是幸运,先是遇到尹清澜给她颁奖,虽然这个奖是她代理同事去领的,随后给尹清澜汇报工作时也表现得很不错,最后还有幸随同尹清澜前往福利院参观,在福利院里甚至还有了肢体接触。 季宁一方面觉得甜蜜,可另一方面又纠结于尹清澜是怎样看待她那次差点的一摔,她会觉得自己是个冒冒失失的人吗? 啊—— 胡思乱想好煎熬。 穿着睡衣的季宁将自己摔进被子堆里,呜呜地干哭着。 世上没有比暗恋更煎熬的事情了。 大概过了两周,一个周三的下午,侯正接到了张秘书的电话。 “张处,您有何吩咐?” “侯主任真是说笑了,吩咐说不上,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说到这的时候张秘书语气稍有停顿,侯正见势立刻问道,“张处尽管说,只要是我侯某力所能及的,一定为张处献上犬马之力。” “晚上书记有个饭局,来的基本全是爷们,你从教办带个女生过来跟书记聊聊天,凑个伴呗。” 张秘书打开天窗说亮话。 “嗐,这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嘛,张处还这么客气。” “今晚的饭局侯主任有空的话也来吧。” 侯正愣了一下,滑稽地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猛地反应过来后才笑得合不拢嘴。 “有空有空,怎么会没空呢。” 结束通话后,侯正在关了门的办公室里开心得直蹦了起来,脸上笑起来的褶子一层堆着一层,这是一个好得不得了的机会,能跟一把手同桌吃饭,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待兴奋劲过了之后,他才细细品味张秘书的话,张秘书让他带个女生,这个女生该选谁,这是一个问题。 他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人选是张书琴,张书琴嘴甜能喝又放得开,是教办的一张鲜艳的名片.... 但他很快便摇头否决了,他摸着下巴开始琢磨,这几次都是季宁在书记面前露脸,他私下向张秘书打探,张秘书都高深莫测,守口如瓶,只是福利院之行的第二天跟他说他们教办有人乱嚼舌根。 他才赶紧召开了会议,敲打敲打了一群嘴碎的部下。 将这些联系起来,侯正突然感觉张秘书这一通电话虽然没有指名要他带谁,但那个名字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10季宁今天穿得正式了些 晚上的饭局侯正把季宁带上了,驱车前往一处位置隐秘的山庄,隐在山野中的酒楼富丽堂皇,挑高的顶有十多米,奢华的水晶吊灯价格不菲。 大堂经理言笑晏晏,就连穿着旗袍的礼仪小姐都盘靓条顺,可想而知这里的消费绝对不低,而且只接待高官富商,即便侯正在H市生活了二十年,也从没听说这个地方。 两人被服务员引着进包厢,门开的一瞬间,他便被里面先到的官员惊到了,里面现坐着的不是这个检察院的院长就是那个城建局的局长,他实在寂寂无名得令人汗颜。 侯正别的不行,记人特别行,只要他见过的人,即便是一扫而过的照片,他都记得。 一把手还没来,他便从门口的位置一路带着机关新人季宁恭敬地上前打招呼,脸都要笑僵了,饭桌上陆陆续续都坐下了人,一把手和秘书才到。 一把手自然是坐主位,左手边的位置是预留给张秘书给领导挡酒、替喝酒的,一把手右手边的位置还空着,无人敢坐下。 张秘书却突然朝季宁走来,举止谈话间有一种斯文劲,细框眼镜下的眸光温润无害。 “季宁你去陪书记吧,书记不怎么能喝酒,待会儿坐着也无聊,你陪着说说话也好。” 季宁看了眼侯正,见人一个劲地对着她使眼色,便抿了笑朝张秘书点点头道,“好的张处。” 一张大桌坐了15个人,3女11男,除了尹清澜跟季宁,还有一个打扮得娇艳如红玫瑰的年轻女性,刚才季宁有听过她的介绍,是审计局的同事。 相比于略显拘谨的季宁,她便热络多了,跟每一位来宾都很熟悉,拿捏的度刚刚好。 季宁初出茅庐,平常饭桌上最大的官就是侯正了,侯正不搞等级官僚那一套,吃饭就是纯吃饭,也不逼迫女同事喝酒,所以对于饭桌上的弯弯绕绕和各种门路,季宁并不知晓。 “书记好。”拉开椅子前季宁朝一把手稍稍鞠躬问了声好。 尹清澜余光里早就看见她过来了,这会儿才侧过脸正眼看她,唇角抿了笑轻轻颔首,目光在她身上稍作停留。 “坐。” 季宁今天穿得正式了些,笔挺的白衬衫扎进黑色直筒裙里,勒出一段细细的腰,袖口折了几下,卡在手肘处,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手臂。 几次见面她都穿的白衬衫,衬衫是不同的面料,不同的垂感,穿在她身上适配度都很高,一点儿不僵,反而都各有各的特色,是一种细雨润无声的气质温柔的漂亮。 坐下时,季宁会单手在后面抚一下裙子,压着平整的面料坐下来,这样起身的时候裙子不会皱,但是她这一抚便将面料撑紧了些,如青桃般挺翘饱满的臀在裙子里的形状明显。 尹清澜垂下些眼,瞥了一眼那形状美好的臀瓣,收回目光时,搭在桌上的手掌不动声色地虚空地握了握。 尹清澜跟在场的官员笑着说了些客套话,坐在她斜对面的陈局长爽朗地大笑着,从座位旁提了一个袋子,一边说一边把里面的用盒子装的茅台拿出来。 “带了几瓶酒,大家不醉不归,不醉不归啊。” “陈局真是破费了啊。” “不愧是有陈局啊,跟着陈局不怕没酒喝。”有人朝陈局竖起大拇指。 陈局摆摆手,“嗐,这几瓶酒跟我们的情谊相比算得了什么。” 审计的那位姑娘一边附和着一边过来帮着拆包装,巧舌如簧地说了些恭维的话。 这样的气氛让季宁觉得怪怪的,她遥遥地看了一眼面有僵色的侯正,随后又悄悄地看坐在她旁边的尹清澜。 只见人单手支撑着下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旦那股镇定自若的气场让人毫不怀疑在场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悄悄地收回目光,季宁心下里默默地在想这种饭局尹清澜应该经历过很多次了。 11挑鱼刺 没一会儿身姿曼妙的服务员便来上茶,菜品也一盘接一盘地端了上来,色香味俱全,不过对在场的大多数人来说吃饭并不是重要的,这菜大半也是浪费掉的。 菜还没夹上,就开始喝酒了,两位服务员弓着腰把斟满的酒分别放在每一个人面前,看来第一杯是一定要喝的,也不知道这白酒她能不能喝,以前也没有尝试过白酒。 旦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季宁都要跟着大家的节奏举杯了,可在她的手正要碰上酒杯时,尹清澜却公然把她的酒杯换成了茶杯。 心脏猛地跳了跳,正听得尹清澜温和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 “司机家里有事今天请假了,留个小姑娘送我回去,以茶代酒,大家没意见吧。” “没有没有,酒不酒的不重要,心意在就最重要。” 挺着大肚腩的某局长笑呵呵地说道,又有几人附和。 于是在场的人当中只有季宁是喝下了清润的茶水的,放下茶杯的那一刻,季宁依旧恍惚觉得不真实。 心下甜蜜蜜地想这是袒护,可理智又站了上风,或许尹清澜真的缺一个开车的司机呢。 吃饭过程中不断有人向尹清澜敬酒,除去第一杯,其余的都是张秘书替她挡了下来,张秘书看着斯斯文文,话术极佳,笑着哄着对方就把酒喝下了,张秘书也是真能喝,一连喝了十来杯脸不红气不喘。 坐在尹清澜身边的季宁时刻关注着她的需要,看她目光在菌汤上稍作停留,便起身舀汤,盛了小半碗放到她面前。 坐下后轻声道,“还很烫,您先别喝,再晾一晾。” “好。” 尹清澜垂下眼睫,眼睫丛里溢出些笑意。 张秘书虽然说是让她坐尹清澜旁边陪着说说话,但不断有人过来敬酒,谈话,季宁根本就没有机会跟她说上几句话,只得陪在一边看她想吃些什么,帮着弄一下。 正是饭点的时候,尹清澜是真的有些饿了,喝了小半碗菌汤,吃了些菜后,看到停在面前的鱼又去夹了一筷子。 鱼挺鲜的,就是刺多到让人烦躁,又有哪个局的局长过来明里暗里地套话最新的开发项目,人人惦记着开发项目这只肥羊,越吃越没意思,吃了一小块就没吃了。 用面巾纸按压唇角擦试,游刃有余地跟人周旋,打太极拳。 他们聊的东西对季宁这个级别的人来说太遥不可及,她更关注的是尹清澜吃没吃好,她注意到这鱼刺很多,尹清澜的表情也有一开始的愉悦转变为烦闷。 于是用了干净的碟筷夹了鱼细心地将刺一点点去掉,在土整局局长离开后,将小碟子放到尹清澜面前,倾身凑过去一点儿,轻声道。 “书记,这是剃了鱼刺的,您慢用。” 白瓷碟里盛着润白的鱼肉,鱼刺剃去了,但整体却没有松散,得心细手巧才能做成这样。 年轻科员身上若有似无的淡香柔柔地钻进鼻尖,尹清澜的心情莫名愉快,季宁贴得近,就差一点距离肌肤就能贴到一块去了。 她似乎能够感受到年轻人的体热,成了一团氤氲的热气,轻薄地浮起来,缥缈地萦绕在两人之间。 可是这股氤氲与缥缈很快便消弭了,季宁坐正了身子,瘦削的背挺得直直的,清矜而庄重。 指腹在碟沿滑了一道,尹清澜的眼底蒙了一层极淡的轻雾,她笑着说道。 “小季真是贴心啊,我原先还想这鱼挺鲜的,就是刺多了点,觉得可惜了,没想到小季这般心灵手巧。” “谢谢啊。” 12司机 吊灯璀璨的灯光落在尹清澜眼里,闪闪烁烁、沉沉浮浮,季宁看上一眼便脸热得紧,小声说,“书记客气了。” 季宁年纪轻轻,倒很是细心,而且会照顾人,最主要是被照顾的那一方并不会感到不舒服,尹清澜是很愿意把生活中这种琐碎的小事交给这样的人的。 后半场就光是喝酒了,各人的心思都暴露了出来,尹清澜也不免喝了几杯白酒,季宁一直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她,这让她感到很舒心。 季宁看着她染上了水光的唇瓣,双手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背,神情关切地说道,“书记,您还好吗?” 尹清澜回头莞尔一笑,眉眼被灯光映得温柔缱绻,“不用担心我。” 薄薄的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季宁心底掀起了轩然大波。 她望着尹清澜流畅温和的侧脸,胸腔里密密地敲响了鼓点,热意在内脏里烧着,手也发麻发热。 她怎么能,怎么能用那样日常又温馨的语气说这句话,就好像她们是相处了很久,关系密切的伴侣。 后半场季宁的心情一直激荡着,她看尹清澜喝得多了,垂眸时眼睫投下疲倦的淡青色剪影,心脏像是被针扎过一般刺痛着,自己也突然头脑发昏,抿紧了唇一副坚定的模样,要替她挡酒。 温热柔软的手搭在了她的手腕处阻止了她的冲动,“你要是也沾了酒,待会儿我们可怎么回去啊。” 叹息一般的尾音羽毛似地搔着季宁的耳朵,顷刻间半边身子便酥麻了,没喝酒的季宁几乎要醉在她幽幽荡漾的眼底。 尹清澜毫无防备的柔软只对季宁展现,等她转过身去时,身上又裹着一层坚不可摧的盔甲,不尖锐,但是却是深沉的,让人不敢轻视的。 季宁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但可以明确的一点,也是让她心神荡漾的一点是,尹清澜对她的态度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即使区别只有一点点,但也足够令季宁开心了。 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自己的细心跟贴心,然后嘴巴严,话不多么? 季宁这就不得而知了。 她很容易满足,只要尹清澜多给她一个眼神,她都会幸福极了。 那是她从少女时代便仰慕、喜欢的人,她怎么会不为之倾付呢。 持续了三个小时的饭局到十点才散,有些官员私底下还想着转下一场,侯正被灌得醉醺醺的已经找不着北了,那位充当交际花角色的女审计脸色也不太对。 张秘书是唯一还维持着体面的男性,给两人叫了代驾,又叫泊车小弟把尹清澜的车开出来,把人送上座,又跟季宁说了尹清澜详细的住处位置,看人在导航上输入了地址才让安心地让人离开。 开车载着尹清澜离开的那一瞬间,季宁万分感谢自己当年的室友,为了那8.8折的报名优惠,软磨硬泡地带着她一起学车,也感谢导师经常丢车钥匙喊她去帮忙办事。 不然就算考到了驾照没有自己私下开过的话,也不敢轻易当尹清澜的司机。 她全神贯注地跟着导航开,生怕出一点儿乱子,直到第一滴大雨重重砸向前车窗,随后七八滴雨也跟着砸下来,溅起朵朵水花。 季宁愣了一下,没想到今晚会下雨,她打开雨刮器。 大概是雨刮器工作的声音吵醒了尹清澜,只见她睁开了半阖的眼,幽幽的目光从窗外望出去,声音很是飘渺。 “下雨了。” “是啊。” 季宁飞快地瞥了一眼后视镜,只看到宽敞座椅上尹清澜安静的侧颜,她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贴心地问道,“书记,车里会太闷了吗?” “不会....” 雨越下越急,裹挟着雨水的风呼啸着刮过,尹清澜的声音几乎被湮没,季宁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雨天开车危险,季宁不敢分神,全程都很紧张,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开到目的地的时候,身体都要虚脱了,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被冷汗浸湿了。 13被困在一方小天地里 下车前季宁从政务专车的副驾驶旁边找到了一把长柄伞,她拉开一点车门,同时将伞往外打,”唰”的一声弹开后,她左脚也跟着迈了出去。 下着雨温度有所下降,沾满了水汽的风一刮,季宁裸露在外的皮肤紧瑟着,毛孔纷纷站立,她不禁地打了个寒颤,站稳后把门一关,快步来到后座,按下把手给一把手开门。 淡淡的酒气飘散了出来,和清新的水汽、泥土青草的气味混在一起,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使得这股融合的气味分外暧昧缱绻。 尹清澜的脸一露出来,季宁便被迷住了。 不远处的园艺灯照亮了尹清澜的脸,她面容沉静,气质矜贵庄重,仰着脸看她时,黑眸柔和,星月沉浮,鼻侧的一颗小黑痣为她增添了成熟的韵味。 雨雾朦胧,成了一层薄纱,淡淡地笼罩在尘世间,雨水冲刷阴晦,这尘世仿佛也成了仙境。 雨点砸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配合着季宁即将蹦到咽喉的”砰砰”心跳,乱了节奏的呼吸,编织成一曲华丽的暗恋篇章。 “谢谢,辛苦小季了。” 季宁呐呐地说不出来话,伞全往尹清澜身上靠,半边的肩头被冷雨浸湿了还不知道。 女人迈出条匀称的腿从车上下来,垂坠的面料蹭了一下季宁裸露的小腿,她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伸了手去抚。 “书记慢点,我扶着您吧....” “只是喝了几杯白酒,虽然我酒量没那么好,但也还不至于站不稳。” 尹清澜轻轻推开女孩的手,自己站起来,说话间挺拔的身影突然晃了一下。 季宁反应极快地搀扶住了她,长柄伞摇晃不已,伞面大颗的水珠散落四处,季宁身上的白衬衫也湿了大半,衬衫黏在皮肤上,透出内衣肩带的形状还有莹白的肤色。 在昏暗的灯光下,配合着她圣母般的关切,有一种堕落的诱惑。 尹清澜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眼底沉浮着无人得知的暗色。 “嗯....” 尹清澜抚额,歉意地笑笑,“看来酒量还是大不如从前了,这么几杯就开始站不太稳了。” “是他们让书记喝得太多了....” 无时无刻不站在尹清澜这边的季宁眉眼间流露出心疼,将责任甩到劝酒敬酒的人身上。 车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两道纤瘦柔美的身影融入了雨雾中,被拉长的影子逐渐融为一体。 三分之二的伞面都撑在了尹清澜头顶,被搀扶着的尹清澜更是一点儿雨也没有淋着的,周身干燥而温暖。 那几杯酒于她而言确实算不得什么,刚才突然兴起的演技很自然,她很满意。 看到年轻的科员为自己担心、关切,心下也很是满足。 两人同在一处伞罩下,密布的水帘成了天然的遮蔽物,她们俩被”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步伐一致,共同呼吸着。 尹清澜的手搭在季宁的小臂上,肌肤没有任何阻隔地相贴着,修长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滑落,扣住那纤细的手臂。 温热与细腻一同从掌心处传来,让尹清澜不由得想更深程度,更大面积地摸过去,触碰被衬衫、半身裙遮盖的部位.... 水汽在眼睫梢凝着一小颗一小颗细细的水珠,融进了夜色的黑眸幽深而晦暗。 “雨下得大了,小季你今晚留在这里吧,家里就我跟保姆两个人,房间也多,明早再一起去单位。” 淡色润泽的唇轻启,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变得朦胧,似乎也掺杂着一点儿微不可察的亲昵。 由于太意外,季宁一下就懵了,无意识地发出了个“欸”的声音,望向尹清澜的眼睛也睁得圆圆的,面部轮廓被黑暗虚化,让那双眼睛看起来很大,显出符合年龄的幼齿来。 尹清澜眼里的笑意在加深,见人反应过来后羞赧又慌乱。 “好,好的,打扰书记了。” 还没进门,保姆就迎了上来,手脚利落地帮尹清澜拿拖鞋。 “夫人您回来了,醒酒汤已经为您备好了,在厨房煨着呢,您待会儿喝了吧,不然该难受了。” 尹清澜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眯着眼望向季宁清秀纤细的背影。 “林妈,帮季小姐收拾出一间客房。” “好嘞,这就去收拾。” 保姆的目光越过尹清澜的肩头,望向了她身后的年轻女人,她正在收伞,朝外抖落下一连串的水珠。 14冲剂 收好伞后转过身来,露出张极为隽秀清丽面庞,朝她笑笑的同时把伞抬了抬,像是在说”这伞该放哪”。 “给我吧,季小姐。” 面向友善的保姆接过季宁手里的湿伞,放进一旁的伞桶里,拿出新的拖鞋给她。 换好了鞋的尹清澜已经离开了玄关,对门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正低头看着手机。 细小的水珠浸润了眼睫,让她的眼睫看起来更沉重,颜色也更漆黑些,好似两把小刷子似地密密垂下。 季宁屏息悄声走进,却还是在被尹清澜发现,眼睫轻颤,随后一双智慧温润的眼从眼睫下露了出来。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那张年轻而忐忑的脸上,随后轻巧地滑下,停留在了她湿透了的肩膀上。 在光亮的客厅里,透视的效果更明显,视力极佳的尹清澜甚至能透过濡湿的透明衬衫看到她内衣上的暗纹。 “你衣服都淋湿了,先上去洗个澡吧,到时也差不多可以休息了,都十一点了,真是辛苦小季了。” 垂下眼睫,眼睛半阖,掩下一片幽深的暗色。 “不,不辛苦....” 季宁双手摆动着,有些尴尬地咬了咬下唇,“那书记我就先上去了....” 回应她的是尹清澜极轻的颔首。 走到一半,刚踩上第一节阶梯,又忍不住回头,松开被咬着的下唇,担忧道。 “书记,醒酒汤您要记得喝。” 像个念念叨叨的小妈子,怪可爱的。 如果不是因为她身上湿得太多,她一定会亲自从厨房把煨上的醒酒汤端到尹清澜面前。 “会的,放心吧,上去洗个热水澡,不然该冻感冒了。” 唇角情不自禁地上翘,落在腿边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了下,指尖在光滑的面料上轻轻滑动着。 转过身去的季宁不会发现,一道暗幽幽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直到她转过拐角背影消失不见,那目光才移开。 上到二楼,明显看到一间房间敞开着,灯光和收拾的声音一同溢出来。 她扶着门框进去,正在铺床单的林妈余光里看到她,连忙招呼道。 “季小姐,新的内衣裤跟睡衣都给你准备好了放在浴室的架子上了,你的衣服脱下来放在门口的洗衣篮里,我这会儿就帮你用洗衣机洗了然后烘干了,你明天就能穿上了。” “真是太周到了,谢谢林妈。” 季宁对着保姆羞涩地笑笑。 “嗐,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保姆在收拾,她便进浴室洗澡,洗完澡出来后保姆已经不在了,门边的洗衣篮已经空了,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干净简洁的房间,床单没有半点褶皱,被子松松软软的一看就很舒服。 突然间有个原本就不存在于这个房间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浅棕色的热水,热气正袅袅地升起。 心跳忽地漏了半拍,她敛了神色快步走上前。 玻璃杯旁的桌面上贴着一张方方正正的黄色便利贴,上面用潇洒清隽的行书写着”感冒灵颗粒”。 季宁深呼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僵着手扯下便签,将上面的五个字反反复复地看了个遍,随后捂在胸前,荣幸得都要落下泪来,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天呐,天呐,尹清澜是什么人,是省会城市最年轻的书记,还是一名优秀有魅力的女性,她何德何能能喝上书记给冲泡的感冒灵颗粒啊。 激荡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便利贴被她小心地收进包包里,她捧着玻璃杯,小口小口地喝着,由内而外都是暖融融的。 15头疼发作 喝完感冒灵颗粒再刷过牙,时间差不多都快12点了,原本还想着要跟尹清澜礼节性地道过晚安后再睡的,但这个点了,说不定她已经睡下了,就不好再去打扰了。 季宁刚躺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会认床,难睡着,没想到一会儿就入睡了,大概因为开车神经高度紧绷了一个小时,又在饭局上耗了叁个小时,这会儿精力已然耗尽。 云层里滚动咆哮的一声雷鸣把季宁吵醒,她悠悠地睁开了双眼,雨水肆虐的沙沙声在耳边响起,在混沌中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于是便掀开被子起了身。 看了眼时间,才一点半的光景,季宁趿着家居鞋开了门,发现走廊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漆黑,有一间房间泄出昏黄的灯光。 这么晚了,难道尹清澜还没有睡? 还是忘记关灯了? 她心下产生了好奇,趿着拖鞋无声地靠近那间半敞开房门的房间。 这是一件书房,有一整面镶嵌入墙体的书,有一种肃穆的气氛,书房开了两处灯,一盏是护眼的台灯,另一处是书房的壁灯。 尹清澜穿了身灰色的睡衣,丝质的,表面荡着水似的微光。 她还洗了头发,如墨的长发披在肩上,柔顺垂直,带着略微卷曲弧度的发梢在胸前的隆起处蜷着。 季宁这才知道原来她头发挺长的,以前每次见头发都是挽成个低低的发髻,利落干练。 只是看着她被光晕虚化了的侧脸,心下便涌来了一阵暖意,手指蜷在手心里,就连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突然间她对上了一双覆着薄薄冷意的眼,冰霜于瞬间驱散了她胸腔中的暖意,冰冷而无情得让她一时间不知所措,像是犯了错误般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 可等她再细看时,那双眼已恢复了温润与柔和,仿佛刚才的那一抹冷意是她凭空生出的幻觉。 “小季还没睡吗?” 白净修长的手拨了拨头发,将一边的发夹到耳后,剩下的到下颌的一小缕头发没有夹上去,柔柔地贴着侧脸,柔和了轮廓线条。 尹清澜的笑和略弯的没有攻击性的眉眼打破了她的疑虑,被暗恋仰慕了这么多年的人那样专注地望着的时候,很难不心动。 有些手足无措地用手背蹭了下下巴,又舔了舔干燥的下唇。 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跟人说话很不礼貌,季宁走进书房,边走边说。 “睡着了的,只是刚才被雷声吵醒了,想下去喝点水,然后看到书房亮着,我还以为忘了关灯,寻思着过来把灯关上。” 看到对方眼下泛着的淡淡青黑,季宁忍不住心疼。 在这样一个雨水肆虐的深夜,理智断了弦,她也忍不住越界。 “书记还不睡吗?”她试探地问了句。 尹清澜轻轻摇头,并用手势示意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喝了酒有点头疼,睡不着。” 季宁一下就急了,脚步往前探了一步,放在膝盖上的手也不由得攥紧了,关切的话语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地倒下来。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吗?要不要找个医生看看?” 季宁一直以来收到的来自同学、老师的评价都是性格文静且温柔,情绪稳定好脾气,没见她跟谁急过眼。 但这时候的季宁眼眶泅出嫣红,因为情绪来得激烈,干涩的咽喉上下滚动着,浑身肌肉紧绷,真挚中透出莽撞来,急切得恨不得立刻上前对着尹清澜细细察看一番才行。 “看过的,医生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一直都没好,吃药也不管用。” 说罢,尹清澜垂下眼睫,弧形的阴影盖着瞳孔,在薄薄的眼睑处投下略带脆弱的阴影,淡色的唇瓣抿着,手略略撑着太阳穴,一副疲倦又难受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