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圆之夜降临前》 楔子 深夜真的不要外出(1) 「──夜晚,真是艺术家灵感爆发的时间啊。」 殷子贤吁了口气,来回唸着这句他刚想出来的名言佳句,满意地点点头。 有时候脑袋里就是会像这样爆出一些挺有趣的句子,感觉可以被收录进去国文课本中的那种名言佳句,这让殷子贤觉得自己除了当画家以外,其实也挺有成为一名诗人的天赋。 就像今天这句。 夜晚,确实是大多数艺术家灵感爆发,创作力源源不绝的时刻。 之所以会有这种感想,不为别的,只因为现在正是深夜时分,而殷子贤本人……便是那个晚上间间没事做,跑出来夜间写生的艺术家。 附带一提,虽说是夜间写生,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但其实麻烦得要死。晚上十二点的环境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除非随身带着手电筒照亮,否则就算提起画笔,也无法看见眼前的任何东西。 这种时间果然还是不适合写生吗……想到这里,殷子贤叹了口气。 他下意识地抬起脸,正好对上今晚那轮难得的满月。 那是非常明亮、皎洁,形状也是完美无缺的圆浑月亮。 是啊……就是因为今天这样的月亮,他才会三更半夜跑出来,不惜牺牲宝贵的睡眠时间,也要用画笔捕捉如此的月影。 今晚的满月又大又圆,星星也很亮,而且没有被云遮住,对于光害严重的都市人来说,真的是非常难得。 下回要再遇到这样的满月,不知道还得等上多久呢。 然而,假如当时的殷子贤知道自己的生活即将因为这抹月色,而產生如何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也许就不会如此感叹了吧。 ※ 殷子贤,性别男,现年十七岁,目前就读青野中学二年级。 其成绩尚可、素行良好,身高、顏值也还不算差,若要说到他至今人生中最大的污点,那大概是遇人不淑,以至于结交了一大堆损友。 附带一提,在他发表这句肺腑之言时,那群傢伙还很严正的抗议说遇人不淑不是用在这里,而且他们也不是什么损友云云。 一想到当时的情景,殷子贤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咳,总而言之重点是,在今天以前的人生中,他基本上算是个很平凡的人,没什么特别,也没什么远大的志向。 然而,俗话说的好,一切的不平凡都是从平凡开始的。 如果后面那堆衰事也能称得上是『不平凡』的话。 回归正题,此时的殷子贤低头审视了一下手中的作品,完成度挺高的,之后只要在家里做一些细部修饰,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很好,那么──准备回家吧! 他弯下身把带来的画具整理好,东西收一收便打算赶快闪人,倒不是他担心发生意外什么的,而是因为明天还要上课,他得把握时间赶回去补眠啊! 如果一个不小心睡过头就糟糕了,他可不想让这种事发生。 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拎着小板凳,他踏上了归途。 殷子贤所选的地点离家不算很远,路程大约十分鐘距离,只要穿过两个路口和一座圆形广场就可以抵达住家的小公寓。 然而就是在踩上那个圆形广场的当下,他突然感觉一阵异样。 「……?」 他傻眼的抬起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他总觉得在刚刚踩下去的那个当下,有种被狠狠电到的感觉。 还来不及思考,殷子贤就感觉背后被某种力道一个重击,那股力道太过强烈,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出去摔在地上。 瞬间的撞击让他头晕目眩,他忍着痛撑起身子,顾不得多想,立刻回过头查看后方。 ──然而,没有人。 空荡荡的广场上一个人也没有。 唯有的就是凭空颳起的风,彷彿在暗示他刚才所遭遇的一切不过都是错觉。 不、不会吧,所以果然是他活见鬼了?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出来的时机不对,所以好死不死,就让他撞上了那一类的灵异现象…… 殷子贤毛骨悚然,这比深夜诱拐学生的强暴犯还令人害怕──如果他真的碰到那种人,那二话不说,抬起脚朝对方的胯下踹过去就是了。 但现在后面半个人都没有,所以不仅没胯下可以踹,他还得思考自己是不是遭遇灵异事件,以至于碰上连科学都无法解释的现象。 坦白讲,殷子贤并非头一次碰到这类的事情了,可是这一次的事件,确实让他觉得有点不太亲切。不过话又说回来,居然以「亲切」这个词来形容灵异事件,他果然也是醉了── 脑中的思绪再度被打断,这次是眼前突然一片黑。 他只觉得自己整个意识逐渐朦胧,该死的到底怎么了? 殷子贤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几乎要窒息的感觉让他喘不过气,脑袋开始闷闷的发痛。 此时,如果有人刚好经过这处圆形广场,恐怕就会发现地上有道身影若隐若现,一副抱着头痛苦挣扎的样子,然后隔天就会有全新的都市传说诞生了…… 可惜殷子贤没那么好运,附近没有半个人可以注意到他,他只能任凭自己被吸入那黑暗的漩涡,沉入深不见底的浑沌里头。 当他几乎要决定放弃挣扎,最后一秒,突然有道银白的光芒,破开了无尽的黑暗。 ──那是月光吗? 他不知道。 他只觉得今晚的月亮果然很美,这是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楔子 深夜真的不要外出(2) 果然是穿越了对吧。 殷子贤醒来之后,越是思考,越是觉得这个可能性出奇的高,几乎是篤定可以下结论了。 因为,如果不是小说中的那种经典穿越戏码,那他怎么会在城市广场中莫名其妙、毫无来由的当场路倒? 又是为什么路倒之后,还会甦醒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重点是这个地方还到处沙尘翻飞,强风颯颯作响,荒凉得令人难以置信。 于是殷子贤睁开眼睛,试着用手撑起自己。一点痛感都没有,他反而有种通体舒畅的感觉……奇怪了,穿越之后感觉通体舒畅是正常的吗? 好像不是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般穿越小说都是以妙龄少女当主角,所以自己从性别上就完全错误了嘛,这么说来根本就不应该套用穿越小说的公式,而是应该── 或许是因为情况实在太离奇了,殷子贤发觉自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连忙用力打住。 不要慌,当务之急是掌握情况、掌握情况! 他下意识环顾周遭一圈,果然就如刚才所见,放眼望去都是无边无际的沙漠,令人觉得好茫然。 长满尖刺的仙人掌。 随着强风滚动的风滚草。 不知是哪种动物阴森森的叫声。 ……真是个越看越绝望的地方…… 无论如何,还是试着呼救看看吧,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听见啦。 「喂喂,有人在吗?救命喔!能不能来救救我──我是那个,呃──」 天啊,他喊到一半就喊不下去了,后面该接些什么?也许该说『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穿越到这个世界了,可以解释一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吗』? 但是殷子贤有种预感,要是他当真这样喊,就算有人路过恐怕也只会把他当成神经病放他自生自灭,不出几个小时,他就会横死在沙漠中了。 他决定还是先不提穿越这件事,只挑最重要的部分讲。 「拜託,救命喔!有人在吗?听得见的话,拜託好心帮帮我吧──」 殷子贤说到一半突然闭上了嘴。 随着他的呼唤,真的有东西跑出来了──但,那「东西」真的是人类吗? 殷子贤一时间累到什么也看不情,直到那大批的身影靠近,他才终于发现那并不是救援者,相反地可能还糟糕一百倍。 「别、别别别过来啊!我不是在叫你们,可以不要对号入座吗!」 当然没用。 那些「异形」──殷子贤觉得这是唯一足以用来形容牠们的词──仍然以排山倒海之势朝他直衝而来。长长的毛发因狂风而飞舞,包裹着有力的肌肉、躯干、还有脸庞,有那么一瞬间,殷子贤竟觉得那脸型有点像是人的脸。 但当他看见那双闪动着嗜血光芒的眼睛,所有的思绪又变成一片空白。很明显,这群异形打算吃了他,那他现在还愣在这里干嘛?得快点逃跑才行! 其中一隻怪兽朝殷子贤发出低吼。 这声吼叫就像某种引信一样,不但让其他怪兽跟着有样学样大吼起来,也打碎了殷子贤那种不真实的错愕感。他终于回过神来,催动脚步快跑,无论如何,跑就对了! 他开始狂奔,不在乎那些迎面而来的沙尘,也不敢看后面的异形已经追到多么近,只是一个劲的咬牙迈步。 殷子贤喘着气,同时将自己带出来的画具紧紧抱在怀中,话说这些写生用具居然跟着他一起穿越过来了,也未免太厉害……但是现在拿着画具能干嘛?他又不能拿着水彩笔攻击异形。 就在殷子贤一时分心,偷偷幻想自己举起调色盘作盾牌的画面时,他的脚突然拐到地上一株仙人掌。 接着殷子贤就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飞扑,摔倒在地。 野兽的鼻息已经呼到耳边,殷子贤全身僵硬地转头一看,那异形脸上满满都是毛,好可怕…… 完了,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他才刚穿越过来,就这样再也回不了家吗? 殷子贤咬下牙,同时不忘将袋子护在怀中,这样就算他不幸死了,好歹也可以安慰自己是为了保护画具而死,而不是随便被咬死的。 他才刚想完,剧痛便毫不留情地落下。 「……唔!」恐惧和害怕使痛楚变本加厉,他根本不敢睁开眼睛,只觉得肩膀有种被撕裂开来的感觉,接着是热辣辣的灼痛感。 痛楚尖锐地敲打着神经,同时还有温热的感觉,恐怕是流下的鲜血。 殷子贤试着抵抗,但脖子猛然被掐住,根本发不出声音,在极度缺氧的晕眩中,他的视野已经染满了血红。 头痛欲裂,意识开始渐渐的模糊,就连痛感、慌乱灭顶的情绪,在这一刻似乎也跟着模糊了。 然后,脖子上的力道突然缓解。 透过稍微恢復清明的视线,他看见眼前异形的动作一个停顿,异形的表情像是定格在那一刻似的,紧接着牠的脑袋就和身体分家,直直坠落到地上,原本该是颈部的地方只剩一把发亮的长刀。 而握着那把长刀的主人……殷子贤只能说,那是一抹娇小的身影。 其他的,以他现在悲惨的情况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他只知道那把俐落的长刀速度极快,即使面对一拥而上的野兽,也没有丝毫犹豫。 转瞬之间,鲜血四溅,肉沫横飞。 上一秒还在嚣张咆哮的野兽此刻开始哀嚎。 救了他的人不出几下就把所有异形都解决,然后来到他的面前。 「……!」 纵然虚弱乏力,殷子贤仍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长得……还蛮好看的嘛。 不,这样讲实在太含蓄了。眼前的人看起来还只是个小孩,但眉眼间透出非凡的气质,五官相当精緻,看见那张脸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会从本能上涌出美好的感受。 而那漂亮的眼睛现在就盯着自己瞧,无怪乎殷子贤整个人看呆,只能叹服于对方的高顏值。 「你、你是……」 「别动。」 小孩淡淡的嗓音响起,那一刻,怪事发生了。 殷子贤看着男孩,突然涌现一种衝动,一种想把对方生吞活剥的衝动,他也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转瞬之间,那股深深的渴望已经麻痺了所有感官,徒留蛊惑,朝自己逼近的少年举手投足之间都写着蛊惑。那种想望逐渐膨胀,几乎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若是在平常,殷子贤肯定会一脚踹爆这种莫名其妙的衝动,但此刻的他神智已经濒临崩溃边缘,再也无力自制。 他只记得自己猛然弹起,却在触及对方之前就被那隻小手握住,这也难怪,以自己现下的状况,动作一定软趴趴没什么力道。 「已经开始了吗?」男孩的话语中带着叹息,接着他用那把长刀割开自己的手腕,将滴落的血液凑到殷子贤嘴边。 「──喝吧。不然,你就真的会死。」 「……」 殷子贤真想叫他住手。自己割自己手腕看起来超痛的,而且为什么要他喝血,他又不是吸血鬼! 然而,他更想说的是,拜託离他远一点…… 别再靠近他,此刻他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也许是真的把少年的血液吸得一滴不剩,然后吃掉…… 哐啷。 刀柄敲上他的脑袋。 殷子贤诧异地往后倒,听见男孩的声音:「固执的傢伙。」 那语气中似乎带点无奈,但他已无力去思考,因为整个世界彷彿都在旋转。 本日第二度,殷子贤的视野陷入黑暗。 章之一 王子殿下驾到(1) 到底、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殷子贤很想去撞墙,或者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他不过是在夜间写生的时候不小心画到睡着,然后做了个超级疯狂的梦,就这样而已。 所以,当他醒来的那一刻,还有点期待睁开眼睛后会看到本来的世界。 可惜没有。 他所身处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揉了揉眼睛,殷子贤打量起这个空间,这里并不像他所认识的任何地方,简单的房间和花纹壁纸、两把椅子、木製橱柜上摆着茶壶和水杯,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你醒了?」 殷子贤转过头,救了他的男孩正佇立在门边。 甫看到对方,愧疚感立刻涌上他的心头。原因不用说,这小孩明明救了他一命,他不但没机会道谢,还对人家產生那种不太礼貌的想法,这简直是罪该万死。 不过现在那种奇怪的渴望感已经消失,殷子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感觉怎样?」小孩来到他的床边。 「呃,其实还好……没想像中的痛。」殷子贤偏了偏头,发现全身上下只有肌肉痠痛,以及刚睡醒的惺忪感,他不禁说出自己的心声──其实一点都不痛耶。 小孩点了点头,跑过去拉了把椅子,在他身旁坐下。 这样近距离一看,殷子贤忍不住又要为对方的外表震慑…… 那头褐色头发在脑后束成短短的马尾,大约及肩的长度;靛色的眼眸很是漂亮,夜空般的顏色更衬出他肤色的白皙,穿着一身民族风服饰。 脸型虽然还带着点婴儿肥,但是五官相当深邃,因此这种婴儿肥只会让人觉得稚嫩可爱,却不会因此贬损他的高顏值。身高以他的年龄来说是刚刚好,如果殷子贤能站起来,小孩大概只会高到他的胸膛。 ──综合以上所述,眼前这傢伙的外表简直美得像幅画,身为一个绘师,他真想提笔把这画面捕捉下来! 等等,说到提笔…… 「我、我的画具哪里去了?」殷子贤惨叫一声。 「你是说这个吗?」褐发男孩露出某种悲悯的表情,他走到殷子贤头顶上那个床头柜,拿出了一个……超级破烂的袋子。 一看到那袋子,殷子贤的心立刻向下沉,天啊,里头东西至少价值上千元啊。 「对不起,它变成这样了。」 殷子贤紧张地将烂掉的袋子接过,但意外的是里头东西其实没怎么伤到,除了麦克笔的盒子被压出裂痕,以及紫色顏料跑出来染到色以外,其他用具都全身而退,真是谢天谢地! 「你干嘛道歉啊,东西都还好好的啊!」他眉开眼笑地对男孩说。 「……欸?」对方歪过头,很明显没料到他会是这款反应。「我以为,那对你来说是很重要之物。」 「是很重要呀,不过没坏掉就好。」殷子贤耸耸肩。 「太好了。」孩子露出浅笑,即使是这样的笑也很好看。 「那个……」 两个人都同时沉默了下来,彷彿没话可讲似的。 殷子贤倏然意识到,他现在心中各式各样的问题,要问就要趁现在了!只是一时之间,还真不知从哪一个问起…… 我在哪里?我怎么了?我是谁?啊不对,最后一个是失忆症才会问的啊! 「那么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时恩──时恩?瑟法伊。」男孩的话倒是替他省去了这个麻烦。他简单地介绍自己,然后微微一頷首。 「啊,我、我是殷子贤,请多多指教。」殷子贤连忙说。 「当然囉。」时恩望着他,「那么,有什么事情想问的吗?你可以问我没关係。」 「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拜託告诉我,这里到底是哪里?」这也是让他很困扰的地方。 「瑟法伊王国。」时恩讲出一个超级中二的名字,「我们这个王国歷史算很悠久了,至少超过千年吧!统治者就是瑟法伊的王室,代代相传,直至今日。」 不过,瑟法伊? 怎么觉得这名字好熟悉,殷子贤稍微一想,就知道这熟悉感是哪里来的了。 「抱歉,你刚刚说你姓什么?」 「瑟法伊啊。」 「那不就跟你们国家的名字是一样的……」 「喔,对啊。」男孩笑了笑,「你还记得吧?我的名字是时恩?『瑟法伊』,身为王储,国家的名就是我的姓。」 「你说王储?!等等,所以你是王子吗?」 殷子贤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 「你要那么说也可以啦。」时恩不置可否道。 居然……殷子贤咬着牙,他费了一番气力让自己在床上转为跪坐姿势,接着朝眼前的时恩深深一鞠躬:「王子殿下,草民方才承蒙您出手相救,实在感激不尽,当时对您恐怕有诸多冒犯,对此深感抱歉,在此致上最高的歉意,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计──」 「吓!你、你先冷静点啦,我没有说什么冒犯啊!」他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时恩打断,男孩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的,我本来还觉得你跟其他穿越者不太一样,结果又变成这样了啊……」 殷子贤愣了一下,听起来,这名王子似乎不太喜欢别人对他恭恭敬敬的。 但此时此刻他还有另一个问题要釐清──「穿越者?你知道我是穿越者?」 「对,我知道。」时恩抬起眼,「殷子贤,既然你提起了,那我就把所有事情一次解释清楚好了。」 殷子贤立刻从orz姿势转为正襟危坐起来。 「我和你的时空之间,有个穿越通道,名为『月玡』。」时恩开始讲古,「这个通道是非常非常古老的存在,现今恐怕也没人知道它是如何形成的,只知道在月圆时分,『月玡』会感应到月亮的光芒而啟动效果,任何人只要满足穿越条件,就会立刻被转到别的世界。」 「穿越条件?」但殷子贤不记得有做了什么啊? 「首要条件就是要在月玡的感应范围内,再来……再来,我猜你大概踩到了我们放在你们那边的『紧急通道』。」时恩又是那副怜悯的表情,让殷子贤觉得相当不妙。 「什么紧急通道?」 「那是一颗外表不太起眼,半径大约五毫米的石头,只要在月圆的晚上,用三十八度角的角度踩到那颗石头,就会立刻被送来我们这个世界。」时恩说这段话时几乎不敢抬头看他,「本来是为了我们的派出人员,遇到紧急事件时,可以当作备用的穿越道路……依你的情况,大概是踩到那个了。」 ……蛤? 他说什么,半径五毫米?三十八度角? 到底是要怎么样才可以踩到那种石头,然后又刚好用特定的角度踩下去啊!不对,机率有多高不是重点,重点是踩到的就是他本人,所以真的是他太衰了吗? 殷子贤很认真的开始回想,自己走到圆形广场时,到底是哪一步不小心踩了该死的三十八度,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回想得起来啦!要怪就怪什么派出人员,干嘛把穿越通道设定成石头? 他干嘛不设定在树上啊,如果是树的话,不就没人会傻傻撞上去了…… 殷子贤心里充满了腹诽吐槽,但他并没有说出来。毕竟现在时恩一副就是非常抱歉的样子,漂亮的眼眸中满满都是愧疚,如果他再说出什么重话,搞不好真的会把这小孩弄哭。 ……虽然时恩感觉也不是很爱哭的类型就是了。 「呃,其实你没必要那么愧疚啦,而且这也不是你的错,我不怪你的。」结果殷子贤最后不但没吐槽,还因为时恩的表情实在太难过,而安慰了对方一下。 「太好了,谢谢你没对我发火。」 闻言,时恩就立刻露出灿烂的笑脸,这变脸速度倒是有点快。 「你刚刚说我不是第一个穿越到这里的人,所以你之前有被发火过?」殷子贤好奇问。 「有啊,通常穿越者都会先经歷歇斯底里的时期,对身边所有人咆哮一轮过后,才会慢慢恢復理智。」 那真是辛苦你了,要应付这种人很累吧? 「结果他们发现我是王子之后,马上就不敢吼我了,还会跪下来做出像你刚刚那样的反应。」时恩有点埋怨的说。 「欸,抱歉,因为我很怕你会把我抓去砍头。」殷子贤只能乾笑。 「怎么可能?放心吧,本王子可是很亲民的,至少大家都这么说喔。」 殷子贤必须再次强调,这小孩有够早熟的,谁会在十岁大的时候就用这种语气讲话啊? 是不是因为身为王子的原因,让时恩必须提早面对世事,懂得一些同龄的孩子根本不会懂的事情? 这问题他现在也不确定,也许等他多认识对方一点之后,就会知道答案了。 殷子贤突然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章之一 王子殿下驾到(2) 聊到后来,殷子贤开始觉得想睡觉了。 虽然他没有说出来,但时恩似乎有察觉到这点,不久之后就先行告辞,留他一个人继续睡觉。 时恩离开的时候还丢下一句「毕竟你也昏迷了整整三天,刚醒来就多休息吧」。听到那个整整三天,殷子贤忍不住感到惊讶。 三天? 但他感觉并没有昏了那么久的虚弱无力感,甚至连被咬到的痛楚,醒来之后也不復存在,就只有很想睡觉而已。 太奇怪了……就算自己还年轻,身强体壮没错,但也不该被咬了几下后跟没事一样啊! 盯着肩膀和腿上缠绕的绷带,殷子贤告诉自己,现在胡乱猜测也没用,他决定明天要把所有事情通通问清楚,不管是被那群野兽咬了,还是被那个孩子救了的事。 然后他很豪气地往后一躺,就这样睡他个一觉到天亮。 隔天早上,殷子贤醒来之后开始盘点他带来的画具,虽然昨天已经看过,貌似没什么损失,不过还是再检查几次比较保险。 他当天去写生时画下的月圆夜景也已经有不少地方磨损,看得他有点心疼,这个要补救可能得花上点时间…… 门被轻轻地推开,走进来的是时恩。 关上门时,男孩顺手把一个像黄铜製的门锁锁上,殷子贤饶富兴味地看着,他不知道对方跟他讲话时有锁门的习惯。 「早安,殷子贤。你在看什么?」 时恩突然绕到殷子贤背后,速度快得惊人,殷子贤还来不及收起手中的画作,就被他瞧个正着。 ……好快,也太快了吧!孩子你是不是有练过缩地? 殷子贤差点没忘记时恩那天救下他的经过,对方肯定是个剑术高手,搞不好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他就算练过也没什么奇怪的。 「好厉害……」 「咦?」 「你画得好像真的一样。」时恩指着他手中的画。 「喔,谢谢。」被美少年称讚,殷子贤感到与有荣焉。 原本以为这个话题到此就该结束了,但是时恩似乎很认真想研究他画画的方法,一会儿瞇起眼睛从不同角度观察,一会儿盯着那颗大大的月亮,不得不说,那模样挺萌的。 「那个,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改天来当我的模特儿吗? 殷子贤总算鼓起勇气问出了这句话,然而他突然开口似乎把时恩从他的研究事业中惊醒,以至于话还没问完,就被褐发男孩有点慌乱地打断:「啊,我不小心看太久……抱歉,我们回归正题。」 ──真可惜。 殷子贤抿抿唇,掩藏心中的失望。 他暗自发誓下次一定要拐到时恩当他的模特儿,那么漂亮的脸蛋,肯定可以画出一幅非常棒的人像画! 就在殷子贤把玩着这近乎变态的念头时,时恩继续尽责地担任解说工作,他问:「我们上次讲到哪里了?」 「你刚刚跟我解释完穿越过来的原因,还说其他穿越者都会对你大吼大叫。」殷子贤回想了一下。 「对啊,事实上,紧急的穿越通道不只一个,所以像你这样倒楣的傢伙也不少。」时恩耸耸肩,殷子贤则哀莫大于心死的叹了口气。 「……好吧,我大概懂了。」殷子贤句点了这个话题,接着他问出他最想知道的事:「还有另外一件事,你能不能告诉我那群野兽到底是什么东西?牠们看起来……并不像我所认识的任何生物。」 时恩点点头,「的确,硬要说的话,那种怪物比较像我们王国所特有的,你没见过也是正常。牠们是半兽半人,平常除了会咬人以外,还有其他的──」 「先稍等一下,」时恩疑惑地看着出声打断他的殷子贤,后者一脸热血沸腾的模样,「你说的那种怪物啊,牠们是不是会化身成狼,到处去咬人,然后被牠们咬到的人也会变成狼的模样?」 时恩摇摇头。 好吧,看来不是狼人梗吗? 「那牠们是不是以喝人类的血维生,最怕被银剑戳到,只在晚上出没,平常千万不能晒到太阳?」 时恩摇摇头。 看来也不是吸血鬼梗,殷子贤遗憾地想。 倒是时恩这下就开始怀疑了,「你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你对异形的了解,已经超出了我们团队的研究成果吗?」他瞇起眼睛,好像开始把殷子贤当成某种间谍。 「啊啊,怎么可能,我只是瞎猜的!」殷子贤连忙撇清责任,「是说……那怪物真的叫做异形喔?」 「没错,那是官方名称。」时恩淡淡地说,殷子贤的辩解似乎有稍微说服他,所以他并没有针对对方的「瞎猜」内容继续追究下去。 殷子贤倒是满惊讶的,原本他只是私底下乱叫,没想到怪物的名字真的就叫做异形。 「原来如此,所以是异形梗啊……」 「怎么了?」 「没事。」 时恩耸耸肩,继续说:「虽然我们叫牠们异形,但异形其实并不是完全的野兽,牠们本来也是人类,是因为被其他异形咬了,受到诅咒感染才会变成这样的。因为他们可以靠咬人来增加数量,被异形咬到而遭到同化的人类越来越多,简直像传染病一样爆发开来,所以现在,异形的族群已经庞大到对我们国家构成严重的威胁了。」 「喔,这样啊……」这堆资讯对殷子贤来说有点复杂,但当他听到一半,他心里便有底了:「这么说,我之前会……呃,变成那样,就是因为被诅咒感染的关係?」 他还是没胆说出「变得很想要咬你」,这种话实在太没礼貌了! 「没错,那就是因为你被异形咬到的缘故。」 「那,照你这样讲……我中了诅咒,为什么我现在还没变得跟他们一样?」殷子贤想到这个就心有馀悸。 「因为你喝了我的血呀,」时恩不假思索地说,「我身为王子,王族的血有治疗疾病和诅咒的功能。」 但他的话却让殷子贤瞪大了眼,「有吗?我不是坚决没喝吗!」 「这个嘛……因为你抵死不从,我都割腕了你还不肯乖乖喝下去,所以我乾脆把你打昏了,再直接灌比较快。」时恩耸耸肩,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样子。 殷子贤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他第一次体会到那种很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的感觉。 「时恩,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吗?」他认真注视着对方夜空色的眼眸,确定时恩有在听之后,他继续说,「拜託你,忘记我喝了你的血的事情,不,是忘记那天晚上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就全部忘记吧,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语毕,殷子贤吁了口气,当然讲这种话还是太夸张了,他已经完全作好被吐槽的心理准备。 出乎意料的是,时恩听完只是歪了歪头,像在思索什么,接着面无表情说: 「你有喝过我的血吗?我没印象了。」 「……」 好、好可爱!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善解人意的小孩? 殷子贤这下是彻底被萌到,觉得这孩子怎么可以这么体贴,当然他感动之馀还是不忘再确认一下:「确定吗?连一点点印象都没有吗?」 「嗯,连一点点印象都没有喔。」时恩点点头,还是面无表情。 「很好,既然你都没印象了,我们就别再谈论这个话题吧!」殷子贤乐得跳过让自己尷尬的话题,当然也要感谢时恩的高度配合…… 不过这下殷子贤也懂了,为什么他醒来时并没有很痛或虚弱的感觉,也许王族之血就是有那种效果。 「那就来说说其他的吧,你还想知道什么吗?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时恩说。 「唔……」被这么一问,殷子贤脑海里,顿时浮现的是对方刚刚带过的那个词:「那么告诉我,你说你是王储,所以你爸是这里的国王吗?」 「对啊,他是潘斯特?瑟法伊二十七世。」时恩说了一个很复杂的名字。 瑟法伊,所以果然是国王没错。 话说,为什么要用国家名来当作王族的姓氏啊?殷子贤越想越觉得不解。 瑟法伊是很好听没错啦,但如果套用在别的国家,比方说他自己的国家身上,那他不就变成「殷子贤?台湾」…… 天啊,有够难听的!殷子贤全身僵硬,决定不要继续深思。 「所以你之后会成为国王吗?」他回头和时恩间聊。 「应该不会那么快吧?父王说过我年纪还太小,若真有必要,他会优先传位给他弟弟,也就是我的叔叔。」时恩耸耸肩说。 闻言,殷子贤暗自松了口气。叫一个十岁大的孩子继承王位,即使是像时恩如此早熟,负担也太大了些,幸好他父亲有考虑到这点。 「你有叔叔啊?」他随口问。 「嗯,我们感情不错,平常他都教我剑术。」 「看你剑术这么好,他一定是个很好的老师。」殷子贤这句话并不是客套,只要看过时恩当天一个人打十几隻怪的表现,都会忍不住感到佩服。 褐发男孩露出笑容:「谢谢,有机会我会告诉他的。」 「好喔……」虽然很想继续聊,但殷子贤也不知道该讲什么,「我想知道的都差不多了,你有什么事情就去忙吧!我自己待在这里没差。」 时恩盯着他,很认真的问:「确定吗?你不需要全天候专人看护服务?」 「那什么啊!」 看见殷子贤错愕的神情,时恩自顾自笑了起来,那笑容真是天杀的可爱。 「没事啦,只是开个小玩笑,毕竟以前有人这样要求过。另外……」 他微微頷首,「之前我忘了讲,欢迎来到瑟法伊王国,殷子贤。我很荣幸,能以本国王储的身分接待你。」 接着他就推开门,走出这个房间。 章之二 都是手痒惹的祸(1) 那之后,殷子贤花了不少时间在王宫中逛来逛去。 在这过程中,他也遇到不少王宫的内部人员,上至国王随扈、下至王宫清洁人员,每个人一看到他都是客客气气的,完全没把他当成「不小心穿越过来的那个倒楣蛋」。 这倒是令殷子贤疑惑了。 一般来说,穿越者的待遇会这么好吗? 在他的常识中,基本上穿越有两种模式: 第一种,一觉醒来,就穿成某个身分尊贵,坐拥诸多后宫的厉害角色,这种的一醒来就会有许多人在你的床边哭哭啼啼,接下来你就可以顺利展开你的穿越故事了。 第二种,醒来之后,还是没变成什么皇亲国戚,就只是来到一个很陌生的世界,接下来你必须在逆境中求生,经歷一番奋斗,最后才有可能找到穿回去的方法。 殷子贤很明显属于第二种,但是他得到的待遇却偏向第一种。 这让他有点无所适从,搞不清楚究竟是他想太多,还是这里的人本性就是这么纯朴? 无论如何,先不提待遇的事情,这里唯一的缺点就是,瑟法伊王宫真的很大,大到一个不小心就会迷路。 他花了整个早上才从前庭走到后院,脚痠的要死,更别提旁边还有占地上千坪的御花园…… 看得他都快生出仇富心理了!这些有钱人,是有没有这么嚣张! 为了避免被金碧辉煌的王宫闪瞎,殷子贤逛到最后乾脆不逛了,就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准备搞自闭搞上一个礼拜。 只不过一个礼拜还没过完,时恩就跑来敲他的门,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花园散步。 「散步?」 殷子贤挑起眉,原来时恩也有普通小孩没事出去走走的习惯啊。 「对,你有空吗?」时恩问。 「当然有,」确切来讲,殷子贤除了搞自闭以外也没其他的事了,「不过你得带路才行,我还不太记得这里的配置。」 闻言,对方给他一个同情眼神,「这个嘛,你慢慢来就好……我自己在这里长大,还不是一样老是忘记。」 对嘛,果然不只他一个人记不起来啊! 殷子贤不禁有点感动,同时也默默同情时恩,要在这种见鬼的王宫中生活很辛苦吧。 褐发男孩虽然嘴上说不记得,带起路来却还挺靠谱,没多久两人便来到了御花园门口。驻守的卫兵看到他带殷子贤过来,好像很惊讶的样子,看来时恩平常来时都是单独一人。 但既然是自家王子殿下,卫兵也没多说什么,很快就放行了。 殷子贤踏进花园门口,清新碧绿的景色瞬间在眼前展开。 繁茂的枝叶随风摇曳,还有鸟儿吱吱喳喳的低语,整体气氛相当幽静,果然王宫专用的花园就是不一样。 「在这里的生活怎么样?你还习惯吗?」时恩看着盛开的梔子花,随口问。 「算习惯吧,我觉得一切都很好。」殷子贤耸耸肩。 时恩点点头。 「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吧!」 时恩的脚步僵了一下。 殷子贤还来不及捕捉这个让他皱眉的反应,对方已经掩去慌乱的表情,「身处在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也难怪你会感到不安。」而是重新恢復到一脸淡定。 「说到这个,你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回去吗?」殷子贤趁机问。 「这个还不太清楚……」时恩无奈地说,「『月玡』的运作方式我们也不太了解,目前只确定有单向的通道,至于能不能来回通行,这个我们还在研究中。」 ──骗人。 殷子贤的心沉了下去,时恩这孩子真的什么都好,就是太不擅长说谎了。 他自己之前就讲过,殷子贤不慎踩到的那颗石头是「派出人员」的紧急通道──既然都能有派出人员了,怎么可能还没办法来回通行? 殷子贤往身侧看去,对方的表情似乎没察觉到自己已经露出破绽,依旧一脸悠哉地欣赏风景。 为什么要对他说谎? 这孩子到底在试图隐瞒什么? 殷子贤决定不要现在就问出这些问题。坦白说,他真的很想信任时恩,就算对方骗了他,他也寧可相信背后是基于某种理由,某个不能言说的理由。 所以就这样吧,现在,先装没事就好…… 「那你之前讲过的其他穿越者呢?他们现在怎么了?」殷子贤维持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发问。 「死了。」时恩简单地说。 他斩钉截铁的讲出那两个字,让殷子贤差点呛到。 「死了?但你不是说……」 「因为找不到方法可以回去,所以就死在这里了。」时恩耸耸肩,末了还偷覷了殷子贤一眼,显然是担心他会有什么反应。 但殷子贤整个人脑袋还有点空白,死了? 搞什么,就算找不到方法回去,也不该这么简单就死掉吧!亏他还想说如果遇到「同乡」,可以趁机交流一下。 「但你也别灰心,这并不代表你会死在这里,也许很快就能回去了。」时恩拍拍他的肩,老气横秋地训话起来:「人生只有一次,无法重新来过,请别随意放弃治疗,转个弯就会发现还有很多条路可走……」 「谁给你放弃治疗啦!我还没那种打算好吗?」殷子贤真是哭笑不得,他还没惨到必须接受生命教育吧! 时恩瞅着他,似乎是确认他没有想不开的跡象后才满意地松手。 但殷子贤却无法不去想,既然时恩都知道有回去的方法,还隐瞒他这一点,为什么现在又要摆出如此关切的模样? 难道,眼前的小孩,真的会是那种假惺惺关心别人的人吗? 不可能的,他摇摇头,却迟迟无法挥去那股不安的感觉…… 章之二 都是手痒惹的祸(2) 逛花园真是种怡情养性的休间活动,走在这座绿意盎然的树林,轻风徐徐,殷子贤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时恩貌似也很自在的样子。他穿着暗红色刺绣的民族服饰,缀上点点流苏,顏色明显却不突兀,有如一隻在林野中优雅灵动的猫儿。 不久后,他们的行程却被一件插曲打乱。 当时,殷子贤突然对花园的造景池產生兴趣,正想提议要不要到池子旁的凉亭去看看时,一道喊声突然划破了林中的幽静。 「殿下,您在这里……您怎么又跑出来了!」 殷子贤回过头,只见来人是个身穿白衣的少年,不过他年纪看起来没像时恩那么小,反倒是和殷子贤差不多的样子。 他匆匆朝着两人方向奔来,同时急切地对时恩喊话: 「殿下,不是说好九点鐘在大厅集合?瞧您又跑出来乱晃做什么?」 「羽……」时恩的表情有点心虚,「就算九点鐘集合,你也不用这么急吧,还有十五分鐘啊。」 「是还有时间没错,但到处都找不到您,我还以为您忘了。」白衣少年抬起头,彷彿现在才注意到殷子贤的存在,他的表情一瞬间冷了下来:「啊,这不是那位穿越者吗?」 殷子贤讶然,「你怎么知道?时恩跟你提过我?」 「『时恩』,你就是这样称呼王子殿下的?」白衣少年露出冷笑,一开口就是连句讽刺,「我知道殿下一向客气,不介意他人直呼名字,但你还当真踩到他头上了,也未免太不懂礼节。或者说你们那个世界的人都是这副德性?若真是如此我也无话可说。」 殷子贤一时愣住,但对方带刺的话语让他很快回过神来,而且是越听越不爽! 「你说不懂礼节?但你可知道,你家殿下平常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对他毕恭毕敬,他有要求过你对他用敬语吗?肯定没有,他恐怕还要你能免礼就免礼,称呼什么的只是你自己执着吧!既然如此是你自作主张,你又凭什么对我有意见?」 于是他也回了一长串给对方,他这个人什么不会,就是呛声最厉害,当然,是在对方惹火他的前提下! 白衣少年一时愣住,显然是没料到会被如此反驳,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时恩的声音打断。 「够了啦,你们两个到底在纠结什么?称呼这种东西我根本不在意,要怎么叫我都无所谓!」就在两人连声互呛的同时,时恩终于从眼前的火爆气氛中回过神来,做出了有效的劝架行为。 「殿下,这不是在不在意的问题,使用敬语是对王族的基本尊重……」白衣少年仍旧坚持立场。 「好啦,羽你说的对,不过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吧?再吵下去,就来不及赶到大厅了喔。」时恩也很有一套,他眼见劝解无用,便当机立断地转了话题。 果然,白衣少年虽然不情愿地瞪了殷子贤一眼,终究还是乖乖闭上嘴不再吱声。 而殷子贤只觉得,莫名其妙啊这人…… 无论如何,他轻咳一声,「既然你们要去开会,我就先告辞了,回去的路我应该还记得。」 「不行,你得跟我们一起走。」时恩的回答却令殷子贤错愕,「其实今天的会议不单纯是要讨论政策,还有另一项主题──我父王想见你。详细的我等下再解释,总之先跟我们来吧。」 ※ ──他被国王陛下召见了。 话说回来,召见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啊,不管了,总之殷子贤现在有点紧张,感觉像是要被生教抓去问话,只不过这个比那个恐怖一百倍。 「见到你爸该怎么做?你确定我没问题吗?」他低声问时恩。 「就照平常那样讲话就好。异世界穿越者对我们来说是重要客人,照理说父王不会刁难你。」时恩也小小声回答。 殷子贤点点头,不过他还是希望不要被当成稀奇动物对待,那实在很难为情。 「还有,」时恩瞥了一眼走在前方的白衣少年,「你和羽到底是怎么了?居然一见面就吵起来,而且还是为那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啊啊,若非时恩提起,殷子贤差点要忘记那个叫做穿白衣服的少年就走在前面,当然也有可能是他选择性忘记…… 「到底是怎么了,这你应该问他才对吧?我也觉得那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啊,是那傢伙雷点太奇怪。」殷子贤无奈道。 时恩叹口气,「好吧,我也有同感。」 「你叫他羽?这是他的名字吗?」殷子贤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白衣少年的身分,不过看也知道是类似侍卫的角色吧。 而时恩的回答也证实了他的猜想,「确切来讲,他的名字是羽昕。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羽昕就一直是我的侍者了,所以我们很熟,我都叫他羽。」 「原来如此。」 「而且羽……他平常不会像刚刚那样,看某人不顺眼。」时恩根本是意有所指。 「哈哈哈……」殷子贤乾笑,正巧,他平常也很少看别人不顺眼,所以这个就叫冤家路窄吗? 走着走着,此时他们也抵达了目的地,那是走廊尽头的一间会议厅。 「请进,殿下,」羽昕为身后的时恩打开门,「也让那个穿越者好好见识所谓的大场面。」 殷子贤装作没听见后面那句,踏入了可容纳数百人的大厅。 璀璨夺目的玻璃吊灯高高掛在正中央,映照出温暖的鹅黄光线,旁边是一排又一排阶梯式的席位,桌上摆着几尊木製烛台,很有古色古香的氛围。 坦白说,殷子贤从很久以前就觉得他穿越来的这个时代应该是有点古老,不到蛮荒的地步,但科技也并不发达的久远年代。 无怪乎这间会议室根本不会有电脑、投影机那类设备,取而代之的是墨水、毛笔和羊皮纸。 总而言之,殷子贤并不觉得这样的场景对他来说算什么大场面,但是鱼贯走进来的王家官员们,却还是给他不少压力。 他不禁开始思考,国王陛下说想见他,到底是怎样一个见法?他会在文武百官面前被拷问吗?会遭受到台下立法委员的质询吗?还是…… 结果证实了他根本想太多,国王陛下的登场,并没有想像中的声势浩大。 时恩的父亲大人只是很普通的走进会议厅,但其挺拔的姿态与身后飞扬的披风,却显示出一点也不普通的气质。 他一走进来,看见殷子贤就说:「啊,这位就是我们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嘉宾吧!」 语毕,国王直接走到殷子贤的面前坐下,然后劈头就是一阵客套寒暄,大抵上就是关心一下他在这里过得好不好,还有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经过。 殷子贤只好尷尬的解释,他在这里过的挺不错,之所以会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那时候正出外进行夜间写生,然后因为这样和那样的原因,不知怎地就被穿越了。 「不要紧,我都明白。」国王陛下听完,沉痛地拍拍他的肩,「有时候从事艺术创作是需要一点牺牲的。」 殷子贤忍不住咧开笑,「您很懂嘛!」 「那是当然。」莫名很有幽默感的国王勾起唇角,望向殷子贤背着的袋子,「那就是你说的绘画用具?跟我们这世界所用的不太一样。」 「啊,是的……」 没错,殷子贤现在还是将一大袋各种画具背在身上,若要问他为什么不放在房间里,他也只能说,这大概是一种防卫性的动作吧! 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遭遇什么,所以乾脆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随身带着──他现在大概就是这种心态,按照过往的经验,这并不算是什么坏事。 另外,画具的袋子当然已经换新,先前那个没办法继续用了。 「年轻真好啊,有本钱去挑战各种事情。想当年……」 国王的眼神逐渐变的悠远,正要开始进行他的想当年,好在这时,不远处一名办事人员匆匆跑了过来,告诉国王陛下会议要展开了,请他到席位上就坐。 国王这才遗憾地终止了与殷子贤的对话,回到他的宝座开会去了。 殷子贤松了口气,一方面是他与国王的谈话终于结束了,另一方面是庆幸,要是让对方讲起当年的事蹟,那可不知要讲多久才能讲完! 无论如何,王宫眾臣的会议终于正式展开。 也就是说,接下来就没殷子贤的事了,于是会议一开始,他就被放生到最角落的椅子纳凉去了。 殷子贤知道这里的人虽然待他不错,但毕竟在讨论的都是国家大事,也不可能真的让他坐在旁边,偷听到各种内幕。 所以他也很识相,能够闪多远就闪多远。 章之二 都是手痒惹的祸(3) 在这种没办法旁听到任何对话,更不能离开座位的情况下,殷子贤完全找不到事做,不禁开始觉得无聊。 正在无聊到想打瞌睡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不是还背着画具袋吗?太好了,这下总算可以派上用场,画画总比睡觉来的有趣多了。 可惜的是,眼前景象只有一成不变的会议厅,并没有什么值得描摹的美景。 除非…… 想到「美景」这两个字,殷子贤顿时浮现一个念头。 他目光不由得移向坐在那排座位……最前方的时恩。 褐发男孩就端坐在自家父母,也就是国王和皇后的旁边。此刻他正凝神聆听着台下某位大臣的报告,但考虑到时恩的年纪,他会出现在这种场合,恐怕还只是在实习阶段。 但重点是,对方的那副精緻容貌,真是百看不厌! 殷子贤很早就想画下那张好看的脸,难得有这个好机会,此时不画更待何时? 心动不如马上行动,他很快地备好纸跟笔,开始在纸上打起了线稿。 时恩此刻的表情静謐,眉眼之中带着些许柔和,加上从自己这个方向看过去,那张脸正好呈现有点侧又不会太侧的角度,实在是太完美了。 虽然偷画人家好像很变态,但此刻,他心中对高顏值的执着,已经远远超越了罪恶感。 更何况,他现在正好能看见时恩的脸,而时恩也没把注意力摆在他身上,殷子贤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于是他画笔越动越快,满脑子思索的都是如何将脸部轮廓完整呈现于画纸上,阴影的分布不能太碍眼,可是也不能简略到没有写实感的地步…… 他整个人沉浸在画画中,直到某人的斥责让他回过神来。 「──无礼的傢伙!你在做什么?」 全皇宫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他,羽昕就站在不远处,满脸怒气。 他伸出手,一把抽起殷子贤手中的纸,看见自家殿下的尊容居然出现在画纸上,脸色更是黑到不能再黑。 「天啊,这是……你好大的胆子!」 「呃,对不起……」 「居然敢画殿下的人像!这简直是无可饶恕的褻瀆!」 「呃……」有那么严重吗?他也不至于画得那么丑吧! 虽然殷子贤心里嘀咕,但他嘴上还是连连道歉,努力解释自己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真的没有恶意…… 然而前排的眾多大臣已经察觉到这里的骚动,他们开始交头接耳的谈论起来,对着殷子贤频频皱眉,那眼神中甚至带着敌意。 就在殷子贤开始头皮发麻的时候,时恩发话了: 「各位,不好意思,那边那位是最近过来的穿越者,他初来乍到,对我们的习俗不太了解,因此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时恩的语气中带着歉意,却也有替殷子贤开脱的意思,「这件事情我不打算追究了,也请各位多加包涵,好吗?」 男孩说这段时并没有看向他,直到语音落下,才投来一个有点复杂的眼神。 那眼神,比起其他所有人的谴责,更令他感觉糟糕。 殷子贤瞥向羽昕,「他说习俗是什么意思?这跟画像有关係吗?」 「当然有。」羽昕一副『既然你诚心诚意的请教了,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的表情,「在我们王国,替人画像等于是要取走别人的灵魂,是非常冒犯的行为,尤其是对于王室成员而言。」 取走……灵魂? 殷子贤回想起在印度好像也有类似的习俗,说是只要摸别人头就是一种侮辱对方灵魂的行为,因为他们相信人的魂魄是位于头部,跟羽昕说的这个,倒是很有异曲同工之妙。 好吧,现在他知道不能随便画别人画像,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刚刚只不过是一时手痒,怎么知道会触犯禁忌? 谢天谢地的是,眾大臣似乎有被时恩的话给说服,台下的低语声也逐渐消失,国王陛下挥了挥手,示意让事情就这样过去吧。 殷子贤总算放下心来,看来暂时是没事了。 「陛下不打算追究,算你走运。」羽昕淡淡地开口。 白衣少年又瞄了手中那张画纸一眼,眼中顿时闪过难以名状的情绪,他顿了顿,这才将纸张交还给殷子贤。 见状,殷子贤不由得瞇起眼睛,一个念头就在此时浮上…… ※ 「不好意思!抱歉,我想请教您,知不知道王子殿下的贴身侍卫……对对对!就是那位羽昕先生,请问您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整个早上,殷子贤已经重复无数次这样的对话。 他想知道羽昕的房间在哪,所以乾脆到走廊上去碰碰运气,逢人就提出这个问题。但是前五个人都没有答案,直到第六个人才终于告诉他,应该是在左边走廊走到底,员工专用的宿舍。 于是殷子贤又跑到对方口中的宿舍去瞧瞧,但这栋宿舍房间很多,每扇门都长得一模一样,门牌上又没写名字什么的,他怎么知道是那一间啊! 殷子贤只好不死心的继续问问问,好不容易才让他终于打听到是在六零七号房,他依言来到门前,开始寻找门铃。 门铃门铃…… 他没看到门铃,却在木造门扉的右边找到一条绳子,绳子上系着简单的铃鐺。好特别的外型,莫非这就是拿来充当门铃的东西? 想到这里,殷子贤试探性的捉住绳子,轻轻摇晃。 「噹噹──」 没想到铃噹的声音很是响亮,八成全六楼的人都听得见,简直称得上是某种噪音污染了。 半晌,他面前的门轻轻一晃,随即被拉开,从门后探出头的正是羽昕。 看见来人竟是殷子贤,白衣少年脸上是掩不住的惊讶。 「你……来这里做什么?」 「有事想谈谈。」殷子贤单刀直入的开口,他瞥向少年身后的房间,暗示两人不如进去聊。 「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走廊上讲?」羽昕蹙起眉很警戒的样子,难道他在怀疑殷子贤想要谋害他? 省省吧!虽然殷子贤没见过羽昕的战斗实力,可好歹也知道对方是王室护卫,他身为一个战力渣,对上这种角色,不要被砍飞就不错了。 他耸耸肩:「我是没关係啦,不过我觉得……我们要谈的事情,你可能不会想让别人听见。」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羽昕总算勉强点了点头,侧过身让殷子贤进入房间。 进了门,殷子贤环顾一圈。这房间布置相当俭朴,放眼望去最显眼的东西竟是一把掛在墙上的弓,那大概是白衣少年的武器吧? 「要谈什么?有话快说吧。」羽昕的嗓音从背后响起。 殷子贤转头,掏出昨天那张纸片,上头是时恩的人像绘。 「你对这个很有兴趣对吧?」 羽昕愣了下,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渴望,殷子贤并没有漏掉。 「我昨天回家后把铅笔线修掉,另外还上了顏色。」殷子贤摇着手中的纸片,有点邪恶的笑了,「想要吗?我可以把这幅画给你,只要你回答我一些……问题。」 羽昕先是错愕地盯着他,但当他听到后半段话,不禁咬下牙,露出挣扎的神色。 ──宾果! 殷子贤心中大喜,他没看错,这傢伙果然是个主人控无误! 通常要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出时恩的照片,不过这个世界没有照相机,所以只好用画像将就一下啦~ 能够想到这种妙计,殷子贤都佩服起自己来了。 章之三 条件交换(1) 「……你先说你要问的问题是什么。」羽昕冷冷地说,但紧绷的表情已经开始松动。 殷子贤深吸口气,开口:「是有关时恩的事。事情要说到前阵子,我们在聊天的时候,他跟我解释那个『月玡』的由来,然后就提到我误触的那个穿越点,应该是派出人员专用的通道。」 他瞥了羽昕一眼确定对方有在听,接着继续说:「但他之后又提到,目前还没找到任何方法能回去我的世界,可既然都有派出人员了,那这根本没道理吧?所以我不得不怀疑,他到底为什么要骗我——或者应该说,为什么不让我回到原本的世界?」他有些懊恼地补上最后一句。 「原来如此……」羽昕听完,沉默半晌,望向殷子贤的眼神多了点深意,「看来你也不是没带脑子在身上,穿越者。」 「……这算讚美吗?」 「不,是讽刺。」羽昕不带笑意地说。 殷子贤顿时咬牙切齿,「你那什么态度啊!不想要你家殿下的照……咳,图片了吗?」 他的威胁让羽昕脸色一僵。 看吧,禁忌什么的,最后还不是通通被拋到脑后,他就不信对方能拒绝得了他的条件! 果不其然,羽昕叹口气:「你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殷子贤点了点头。 「即使那答案是殿下极力隐瞒你的?即使你听了对你来说也不见得比较好,你还是想知道答案吗?」 殷子贤一时错愕,但羽昕已经把他的沉默视作默认,开始长篇大论:「你知道异形的存在对吧?约莫百年前,异形受到诅咒而诞生,其增生速度之快,已经远远地超出了我们的控制。这种生物见人就咬,造成无数死伤,在当时实在造成我们很大的困扰……」 「等一下,这我一直很好奇,光凭你们的战力难道打不败牠们吗?我记得时恩那天一人就砍死好几隻,感觉上牠们战力并没有很强?」殷子贤抓到空隙便问。 羽昕蹙着眉瞥了他一眼,「大错特错,其实异形是打不死的。牠们恢復能力很强,除非彻底的劈成两半,否则很难赶尽杀绝──这才是那些怪物棘手的地方。」 「是吗……」无限恢復能力?殷子贤顿时说不出话了。 「无论如何,彻底消灭异形其实困难得很。王室方在几年的徒劳无功之后,终于放弃了这个打算。」羽昕淡淡地继续讲,「他们不再奋战,反而与异形订下条件,固定将人类当作祭品献祭给异形,以换取牠们的不再侵略。」 殷子贤冷汗直冒,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个祭品,该不会是……」 「──每年误触穿越通道,被传送到瑟法伊王国的异世界之人。」 羽昕凝视着他,黑曜石般的双眼染上些许晦暗。 ※ 该死的。 殷子贤看着羽昕,突然有种想转身逃跑的衝动。 他必须一个人静一静,来消化自己即将被当成祭品的事实……他甚至无法确定,这座王宫里的一切究竟值不值得信任?他该逃跑吗?否则继续留在这里,简直就是坐以待毙! 殷子贤顿时明白,为何王宫里眾人给他那么好的待遇,彷彿要让他在这里住到天荒地老似的──因为万一他逃跑了,那么即将献给异形的祭品,不就没着落了?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这件事情你就算知道也不会比较好,胡思乱想的结果下,反而很可能把自己逼疯。」羽昕别过头。 「怎么可能,我才没那么容易被逼疯!」殷子贤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现在可不是跟这人互槓的时机。「倒是,照你刚刚所讲的,难道说那些『紧急穿越通道』,事实上全部都是用来拐骗祭品的陷阱吗?」 「有一部分的确是如此。『月玡』是远古的存在,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形成的,然而利用『月玡』来满足自己需要人类献祭的需求,这就完全是王室的计谋了。」羽昕淡淡地说,从他的话语中,可以看出他也不太喜欢王室方的作为。 既然觉得王室的计谋很无耻,那就不能好歹同情一下自己这个祭品吗?殷子贤在心中吶喊,可悲的是,这名白衣少年对殷子贤从没有客气过,之前还处处跟他对着干,丝毫没有同情他的意思。 看来这根本是互看不顺眼的问题,和同不同情没有关係! 殷子贤默默叹气。 「穿越者,虽然你的处境很糟糕,但是该给的东西还是得拿来。」羽昕咳了一声,唤回他的思绪。 「啊,好。」 殷子贤连忙将时恩的画像递给羽昕,羽昕高兴地伸手接过。 这样一来就算交易完成了吧,殷子贤心想。 「那我先回去了。」殷子贤迈开步伐准备离开,突然又顿住,「……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啊。」忙着研究手上图片的羽昕没有抬头看他。 「时恩他……在这件事情中,他究竟是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殷子贤有点难以啟齿。 但羽昕浅浅一笑,似乎能了解他的意思:「如果你是要问立场的话,你不用担心,殿下跟我一样不喜欢王室的做法,但他现在还只是个没有权利的小王子,无法干涉国王的决定。」 是……这样吗? 殷子贤突然感觉心中有块大石重重落下──至少时恩不是有意要害他,他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 另外,羽昕刚才话中提到的国王,殷子贤本来还觉得他是个幽默的人,又待自己不错,想不到竟是这件事情的最大主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压下心中的叹息,朝羽昕点了点头,接着走入玄关,穿上鞋子,打算离开这个房间。 却在拉开门的那一剎那,看见门外站着成排的卫兵。 那些卫兵个个全副武装,穿着配备都很正式,笔挺的军服和漆黑的长枪,光是靠近一步都让人感觉到肃杀的气氛。 「日安,殷子贤。看来我们问得的情报没错,你果然在这里。」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对着他勾起微笑── 但殷子贤绝对不会看错,那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章之三 条件交换(2) 事情的发展彻底失控。 殷子贤事后回想,那名卫兵当时对他说「问得的情报」,这句话所指的,八成就是他在找羽昕房间时问路的事情。那个时候他跟一大堆人问来问去,搞不好当中就有人向卫兵通风报信。 不,不是搞不好,而是根本就只有这个可能啊…… 殷子贤不禁感到沮丧,果然还是自己太高调了,才会陷入这种处境吗?不过转念一想,其实身处在瑟法伊的皇宫中,根本就没有能够顺利逃走的机会,所以这样说起来,不管他做什么都是没用的啦…… 此时,领头的那名卫兵正用枪抵着他的背,光是如此的威胁感就已经让殷子贤冷汗狂冒,他缓慢踏着步伐,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 这条路的周围都没有半个经过的人,殷子贤不禁怀疑是他们运气好,还是卫兵事先就选了不会被人发现的路径? 「我们要到哪里去?」他咬牙,大着胆子问出一句。 「你说呢?」卫兵轻松地问。 「……王宫大牢?」殷子贤左思右想,挑了个比较有可能的地方。 卫兵讶异的吹了声口哨,「瞧你这副愣愣的模样,想不到还真猜中了,穿越者。」 天啊,真的是王宫大牢。 也就是说,现在是要把他抓去关起来,餵饱之后当成祭品宰掉?说到餵饱这点,殷子贤其实不确定人类祭品是否会遭到如同猪隻的对待,不过如果他是异形,大概也会比较喜欢吃到肉质饱满的贡品…… 这么说来,他是不是应该努力不吃不喝、不拉不睡,最后瘦的不成人样,然后就可以被当成没用的祭品丢出去?殷子贤认真考虑这个计策,似乎满可行的,只要挨饿个几天,也许就可以保全性命! 居然把希望寄託在这种不切实际的计画中,不得不说,他的绝望指数已经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 还有一件事情也让他在意…… 刚刚被拖出门外时,殷子贤并没有看清羽昕的反应,不过随后就有一名卫兵进到房间里去,想来应该是要盘问白衣少年殷子贤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暗自希望羽昕不会把所有实情都告诉卫兵,别的不说,他们那时所谈论的事情实在太危险,要是让王室知道那就完了! 更何况──殷子贤想到这个就差点笑出来──如果羽昕真的把事情讲出去,那么他身为主人控的事实也会曝光…… 很好,那他根本不用担心了,羽昕绝对不会洩漏这个秘密的! 以他对那名白衣少年的了解,十之八九会找个藉口矇混过去。 殷子贤深吸口气,除了这件事以外,他现在最没把握的,就是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他现在可是即将被丢到大牢的囚犯,而且弄个不好,还可能成为献给异形的祭品。 一想到这点,殷子贤就觉得心情很不好;他心情不好,脚步就不知不觉慢了下来,于是没多久,他前进的速度就降低到秒速只有一公分左右,真是缓慢到天怒人怨的地步。 就连他身后那群卫兵也开始不满了,他们低声鼓譟起来,显然是对殷子贤蜗牛般的移动速度感到不耐烦。 「穿越者,你到底还要蘑菇多久?走快一点,不要慢吞吞的!」 「非常抱歉,身为一个平民,我的步行速度实在是比不上您们这些训练精良的军人。」殷子贤用遗憾的口气回答,然而他绝对不会说出来的的是──他走得越快,不就越快被丢进去大牢里?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慢慢走,能走多久是多久啊! 如果以目前这个一秒鐘移动一公分的速度,那么也许他还可以拖上好几个小时,这好几个小时,也足够他向过往的十七年人生做个最终的告别了! 殷子贤的算盘打得很好,然而身后的卫兵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对方不耐地「嘖」了一声,他只感觉到长枪抵在背后的力道一轻,紧接着是头部感受到强烈的撞击。 那是完全没有控制的猛烈力道,殷子贤瞬间一阵晕眩。 最后,他的视野陷入一片黑暗……又、又来了!又是这种熟悉的感觉! 抱着「不会吧?又要昏倒了?」的念头,殷子贤脚下一软,意识几乎被吞没,沉重的晕眩感朝他袭来。 他的记忆就中断在这里。 ※ 殷子贤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打昏,是在某个悲惨的穿越遭遇之后。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一位名叫时恩的十岁小孩在他穿越之后现身救了他,却只因为殷子贤坚持不肯喝他的血,就毫不犹豫地举起刀柄往他的脑袋敲下去。 殷子贤第二次被人打昏,是因为他被一群卫兵押解到王宫大牢时,走路的速度太慢,导致他身后的卫兵不耐烦,连他的解释都不肯听,就这样一记枪托把他敲昏了事。 ……连续两次这般的遭遇,他都快哭了。 殷子贤真的不懂,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喜欢把他敲昏呢?明明他也展现出诚意想要沟通,但是对方却根本不理他,一个不耐烦就直接把他敲昏了事! 他觉得这已经不是他自己的问题了,要怪就怪这些人耐性太差,还有喜欢敲击别人脑袋的不良习惯。 想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自己到底是来到了什么样的地方啊…… 殷子贤现在就位于传说中的那个王宫大牢,四周都是漆黑一片。 他仅能靠着窗口透出来的微弱光芒,勉强辨认出这个空间中有一道道钢铁栏杆,这些围栏从天花板往下贯穿,牢牢固定在地上,而他现在就被困在栏杆围成的狭小空间内,完全无法脱身,除非他能把自己变成纸片人。 另外,还有一道铁门嵌在栏杆中,那应该是用来出入牢房的门。殷子贤当初恐怕就是从这里被丢进来,不幸的是,这道门锁的很紧,不管他如何使力,又踢又踹,这门就是纹风不动。 大致观察过周围环境之后,他叹了口气……真不愧是王宫大牢,眼前的牢房简直做到滴水不漏,完全没有逃出去的希望。 殷子贤伸手揉揉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他刚刚醒来时,脑袋还因为卫兵那一击而有些疼痛,但过一阵子之后感觉就慢慢消了,现在只剩下闷闷的晕眩感,只要多按摩个几次,应该不至于肿起来。 另外,不知道王宫的人会不会给他送饭来?虽然他现在肚子不是很饿,但是如果在这里关上一天两天,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天两天,说到这个── 该死的,自己到底得在这种鬼地方关上多久? 随着时间流逝,殷子贤更能感受到那种无聊到发慌的感觉。被关在牢中什么事都做不了,与其如此,他寧可快点被送去献祭场上宰掉,如果早晚都要死,倒不如图个乾脆。 沉浸在这样的思绪中,殷子贤居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而且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附带一提,他之所以会知道时间,是因为在他醒来的时候,铁门的旁边不知何时已经放了一个餐盘,上面盛着各种餐点,很明显这就是他的午餐。 殷子贤看着那盘午餐良久,经过好一番挣扎,他终究还是放弃了他先前的「饿到不成人形之废物祭品策略」。 先不提那个策略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光是这样看着活生生的食物(?),他就不可能忍着不去碰啊! 殷子贤一边下了自己果然不太适合去玩飢饿三十的结论,一边吃着那盘午餐。 章之三 条件交换(3) 到了晚上,他的心境已经彻底的平静下来。 他觉得既然都要死了,那么奋力挣扎似乎也没有意义,现在,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好好和故乡的人事物道别,生命居然是终结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所谓的故乡人事物其实也不算很多,殷子贤的父母长期以来在国外旅居,从小照顾他到大的奶奶又在数年前过世了。从那之后,殷子贤都是一个人过活,顶多加上偶尔来他家拜访,顺便「关心独居老人」的几位朋友。 这么说来,在原本的时空里,也许自己早就已经成为失踪人口了吧?就算家里没人,但他好几天无故未到校,手机也连络不上,那些损友很可能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若真是那样,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担心呢? 殷子贤望着天花板,不确定自己希望的答案是会还是不会。那些人都是他所在乎的朋友,让他们乾着急总觉得过意不去。 对了,说到在乎的朋友啊…… 殷子贤突然想到时恩,虽然说朋友也不能算是朋友,但那小孩确实是他很在乎的人。 明明才小小年纪,却已经这么早熟,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多认识一下那孩子,看看身为王子的他平日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只可惜现在已经不可能看到了。 越是待在这座牢房中,他越能感觉到,这里其实处处散布着死亡的跡象。空气中有种血腥味,刺鼻得让人难受,牢房的地板上也分布着一些拖曳的痕跡,甚至还残留几片断掉的指甲…… 那个,是过往的囚犯挣扎的痕跡吧? 又或者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囚犯,而是像自己这样,被陷害成为祭品的倒楣人呢? 这是多么糟糕,多么可悲的制度啊,殷子贤忍不住心想。瑟法伊的王室没办法保护人民也就罢了,但为了生出给异形的祭品,居然不惜利用穿越通道设计出这种诡计,他怎么想都无法接受! 其他时空的人就不是人吗?为什么他们必须承担这种受死的责任呢? 殷子贤压下一声叹息,切身的经验让他知道,这是一个无解的答案。 然而,也就是在那一剎那── 「殷子贤,你没事吧?」 ──他听见了几乎要让人落泪的呼唤。 殷子贤愕然抬头,透过栏杆的缝隙望去,时恩就站在他的面前。 一对上他的眼神,男孩立刻绽出笑容。 「你──」殷子贤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你怎么会……?」 「怎么会在这里吗?」时恩流畅地接下去,「我待会再跟你解释,现在得先离开才行,我可是费了不少工夫才骗到这间牢房的钥匙。」 「骗到?」殷子贤嘴角抽搐。 但时恩已经开始解开铁门的大锁,完全不打算停下来解释那把钥匙的来由,殷子贤也只好略过这个问题,反正从对方的表情看来,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好了,你可以出来了。」 半晌,时恩终于解完锁把门推开,还对他补了一句。 看见敞开的牢房铁门,殷子贤此刻心情有点复杂,惊喜当然是有,但更多的还是困惑与担心。 「你是来救我的?」他问时恩。 「不然呢?」 「别傻了,要是被抓到怎么办?」殷子贤厉声说。如果身为王子的时恩被逮到正在偷渡他这个囚犯,那会是什么罪名?他想都不敢想啊! 闻言,褐发男孩露出笑容:「你是在担心这个?你放心好了,如果被抓到的话,我会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你的身上,反正你也註定要死了,所以这么做对你也没有任何损失。」 「……」 「但是,你如果继续留在这里的话,那就真的必死无疑了。」时恩如此说着,然后朝殷子贤伸出手,表达询问的意味。 殷子贤沉默半晌,正想说些什么时,那隻小手直接过来拉住了他,二话不说带着他往外衝。 等等!他根本还没有答应吧? 内心挣扎一下之后,他终究还是没有抽回手,毕竟他也不打算拒绝时恩的提议,如果一直在那边扭扭捏捏的,弄个不好还可能被视作傲娇。 「总之,现在是分秒必争,如果你不想被人撞见,就闭上嘴巴,我保证之后一定告诉你所有事情。」时恩边跑边说,然而他的脚步踩在地上却十分轻巧,不出半点声音,似乎是为了避免引起他人注意。 于是殷子贤也尽量轻手轻脚,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地牢的通道尽头。 而这之中竟然毫无阻碍,没有碰上任何卫兵──对于这点,他当然不会笨到觉得是自己运气好。 事实上,自从接连不断的遭遇衰事之后,殷子贤对自己的运气已经没有太大的期望了……因此他很清楚,之所以能够一路顺畅无阻,恐怕是因为时恩选择的路线连地牢守卫都不知道,是个极其隐密的联外道路。 在他如此猜想的同时,两人的脚步也不间断地踏过螺旋向上的阶梯。 最后,时恩在阶梯尽头附近停下来,他伸手朝上头上的天花板推去,天花板居然就这样被开出一个洞,从洞口处隐约透出银白的月光。 时恩轻而易举地从洞口翻了出去,殷子贤也跟着照做,出来之后,他赫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地面上。 从四周的景象看来,这里应该是王宫的一部份,只不过周遭景物相当空旷,王宫主要建筑分布在较远处。 综合以上所述,这大概就是那种没事不会有人经过的空地。而且就算有人经过,恐怕也不会发现地上有个秘密出口,因为那个洞实在太不起眼了! 「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做?」殷子贤见时恩一直佇立原地不动,忍不住开口问。 「先等等吧,等我的龙来了再说……」时恩盯着天空喃喃自语。 但殷子贤却被这答案吓得不轻,顿时整个人僵在原地。 「龙?什么龙?等等,你说的是我想的那种龙吗──」 「我不确定是不是你想的那种,但总之就是体型很长,身上覆有麟片,能够在空中飞行,长着鬍鬚的一种野兽。」时恩对殷子贤这种反应早已见怪不怪,他飞快地作出解释,而殷子贤则对时恩的话频频点头。 看来这种龙跟他所认识的一模一样,相较于之前每每看到新奇事物便吓得半死的心情,此刻殷子贤倒是觉得雀跃,有点期待看到实体的龙会是什么样子。 才刚这样想,一抹蜿蜒的身影便从天而降,以气势磅礡之姿降落两人面前。 章之四 意外连连的穿越(1) 「墨先生!」 时恩眼睛一亮,待漆黑色的蛟龙在两人面前停下,他便伸出手亲暱地蹭了蹭牠的头,而蛟龙则用呼嚕声来回应。 话说……他刚刚叫牠什么?「墨先生?」殷子贤疑惑问。 「没错,墨先生,墨水的墨,这是牠的名字。」时恩说。 「喔……」殷子贤沉默半晌,看着长度起码超过十米的黑龙,完全想不透「墨先生」这名字怎么会取到牠身上? 这条龙浑身漆黑如铁,就算是以匍匐的姿势,高度也接近自己的身高。骤看之下还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势,但墨先生这个名字套到牠身上,气势就硬生生差了一截。 更何况……这会让殷子贤想到自己世界的德先生、赛先生,感觉超级不舒服! 他试探性地走近巨龙身侧,没想到才一靠近,牠就翻起嘴唇,对他发出低吼,摆明了不太欢迎的样子。 「呃……」殷子贤犹豫着要说什么。 「嗤嗤。」墨先生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声音。 殷子贤朝时恩丢出求救的眼神,时恩露出微笑跑过来,「龙族对第一次见面的人都是这样子,你得先取得牠的信任。」 说完,男孩拉着殷子贤的手缓缓走向巨龙,等到彼此距离只有一步之遥时,殷子贤依照时恩的指示摸了摸牠的鼻头,巨龙则闭上眼睛,发出呼嚕声。 「现在后退两步,然后再朝牠敬个礼。」时恩说。 于是殷子贤依言退后,然后向墨先生弯下腰。墨先生仍是反应平淡,没什么表情,不过殷子贤仔细想想,巨龙如果有表情那才是真的惊悚吧…… 做完这一连串动作,两人便不再蘑菇,迅速地爬上墨先生的背,而巨龙也毫无抵抗地任他们骑在背上。 附带一提,因为高度大概有一两公尺,所以殷子贤用跳的根本跳不到,光是要爬上去坐好就很困难了,好在时恩教了他一个诀窍──把脚踩在巨龙的麟片上,接着双手也各抓住一片麟片,利用攀岩的技巧慢慢往上爬。 「呃,这样牠不会痛吗?」靠着那些硬的像金属一样的龙鳞,殷子贤总算顺利达成任务,但事成之后他难免觉得不好意思,真是委屈了这位墨先生,好好的麟片还要被他拔来拔去。 「应该不会吧,我看牠好像没什么感觉。」时恩不太确定地看着巨龙,但由于龙族一直以来都是面瘫,因此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此时墨先生又发出了那个「嗤嗤」的声音,牠到底想表达什么? 两人对看一眼,看见彼此同样困惑的表情后,决定放弃思索这个问题了。 「我们走吧。墨先生,麻烦开隐形模式,带我们到『月玡』的阵法所在地。」时恩对身下的巨龙下令道。 「你说什么?隐形模式?」在这节骨眼上,殷子贤真的很不想打断时恩的话,无奈对方刚刚讲出的某个字眼实在太令人错愕。 「对呀,这也是墨先生的能力之一,毕竟我们这样直接飞过去太显眼了,不开隐形的话,恐怕会被夜间的巡逻兵发现。」 在时恩如此解释的同时,巨龙也缓缓的振翅飞上高空。 不过话说回来,有听说过龙会隐形的传闻吗?一边感受着清凉的风拂面而过,殷子贤一边如此思索,但他很快就没空继续想了,因为所在的高度快速抬升,其剧烈程度甚至令人有些耳鸣,所以接下来他就忙着吞口水来缓解那种不适感。 但其实耳鸣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坐在龙的身体上一点都不平稳,殷子贤有好几次都差点要被甩下去,超可怕的啊啊啊! 猛烈的晃动令人心惊,他连忙故技重施,伸手抓住黑龙的麟片,接着把脚抵在麟片的缝隙上,有了足够支撑的支点,这才勉强坐稳一点。 随着高度升高,地面上的景物很快地缩小。 天上星光熠熠、地上灯火点点,这幅景象本该赏心悦目,但殷子贤现在根本没空欣赏,应该说以他现在的状况,只要一探头出去,搞不好马上就被甩飞了。 反观时恩,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还是不慌不忙,儼然已经达到四平八稳的最高境界…… 「你到底为什么要来呢?」殷子贤望着孩子的背影,先前那个问题再度浮上脑海,不禁喃喃自语。 想不到这种程度的音量还是被时恩听见了,只见他转过身来歪起头,一脸疑惑的模样,「什么为什么?」 「就是……为什么要来救我?」殷子贤有些尷尬地说,「你之前不是接见过很多像我这样的穿越者吗?但你从未出手救过他们任何一人,为什么这次却费尽心思──」只为了带我出来? 「这个嘛……」 让他意外的是,时恩竟露出带点无奈的笑容:「其实,是羽拜託我来救你的喔!从早上开始,他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还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让那么有趣的人死掉,实在太可惜了』,我出于好奇,就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羽昕?等等,他没听错吧! 「他把早上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我,还问我有没有救你出来的方法,我一听之下不得了,想不到王室这么早就展开行动了。既然羽都那样说了,我就想能不能试试看把你偷渡出来,所以就利用王子的名义跟守卫要来了钥匙。」 「是、是这样吗……」殷子贤的回答,显示出他还处在傻眼的状态。 「不过,这不只是唯一的理由,更重要的是,」时恩凝视着殷子贤,话锋一转,「之前的我,面对一个又一个不幸的穿越者被送上祭坛,即使替他们难过,却只能袖手旁观,假装没看到那些人投来的求救眼神,因为我害怕如果我出声反抗,便会触怒父王。」 「但现在,我想试着改变这样的自己──而你,应该会是个很好的起点吧,殷子贤。」 时恩说这句话时,眼里的笑意丝毫未减,咖啡色泽的发丝随风飞舞,形成一幅绝美的画面。 但那幅画面看在殷子贤眼底,却是觉得有些不忍,这傢伙才几岁啊?居然就在烦恼这么严肃的问题! 其实在他自己的世界中,这样的事情也并不少见。举最简单的例子来说,班上有人被排挤,就算想要伸手帮忙,也得先衡量自己的底气,会不会这一帮反而跟着陷进去?大多数时候不要说帮忙,自己别跟着排挤别人就不错了! 去做对的事情常常需要很大的勇气,也因此殷子贤格外感谢时恩,愿意为他而反抗自己的父亲,这做起来可不如说的容易。 「这也没什么,我们只要低调一点,应该还不至于被发现啦。」时恩轻咳一声。 「也是,说到低调……」殷子贤又想到前面那个超展开,忍不住皱眉,「你说是羽昕叫你来救我,这也太不合逻辑了吧?应该说,你讲的羽昕跟我想的羽昕是同一个吗?」 「是同一个羽啊……而且这跟低调有什么关係?」时恩无奈回答。 是没什么关係,但是这根本匪夷所思吧! 那个视他为眼中钉的羽昕,竟然会主动提出要救他? 「我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啊,他表面上讨厌你,但实际上可能对你改观了呢!」时恩耸耸肩,「听说你们私底下做了什么交易,我还从羽手中没收了这个,你画得那么好,也难怪他会对你印象深刻。」 闻言,殷子贤彻底愣住,看着时恩从衣襟中抽出的纸片,纸片还因为微风的吹拂而随之飞舞。 没看错,那不就是他偷偷画下,后来送给羽昕的那张时恩画像? 居然连那张画也被时恩没收了,可见羽昕私底下也是被时恩吃得死死的。不过时恩本人对于两人用这种鬼东西交易,似乎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劲,他还非常肯定一定是殷子贤画功太好才会让羽昕这么讚赏,殊不知自己完全是划错重点。 殷子贤不打算戳破这个美丽的误会,只得微笑,「你没意见就好。」 此时,他们的旅程已经告一段落,墨先生开始在天空中盘旋准备降落。两人乘坐在龙背上,却不觉得头晕,反而还感到被风吹拂,清凉无比。 高度慢慢下降,殷子贤不自觉闭上眼睛。 在悬着满月的夜晚,骑着黑色蛟龙,与时恩共同飞过瑟法伊的城市上空…… 这是多么奇妙的体验,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章之四 意外连连的穿越(2) 待墨先生顺利降落,两人便顺着龙背滑下来。 双足踩上地面的那一刻,殷子贤觉得莫名踏实,「真是谢谢你了。」他高兴地对着墨先生说,丝毫不在意对方有没有听懂。 想不到墨先生瞇起了眼睛,却是回首张口,从自己身侧衔起一片麟片,接着轻轻拔下,将那片龙麟凑到殷子贤身前。 「……耶?」殷子贤错愕了。 「那是给你的。」一旁的时恩将一切看在眼里,饶富兴味地说,「就收下吧,看来墨先生还挺喜欢你的。」 「喔……谢谢。」于是殷子贤也愣愣地接下了那片龙麟。 这麟片长得有点像盾牌,形状也接近一般盾牌的大小,漆黑的顏色更是让它看起来坚不可摧。 按照这个发展,他好像拿到了什么不可多得的宝物。 不过就算不是宝物,当纪念品也挺不错的……殷子贤对墨先生弯身道谢,巨龙发出一声长啸,等殷子贤抬起头时,发现牠已不在原地。 挥手向完成任务的墨先生道别,他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之前的那片沙漠,也就是他一开始被异形袭击的地方。 「我们到了,这里就是『月玡』的阵法所在地。」时恩向前一步说。 「咦?真的?」殷子贤难掩惊讶,不是他不相信时恩,但无论再怎么看,眼前就只有一堆沙子而已啊…… 时恩没再多做解释,直接掏出一把刀子,二话不说就是划破自己的手腕。 正当殷子贤还因为这项举动而错愕,时恩走向前,反手让自己的血滴在沙漠上。随着血珠一滴滴滚落,那些鲜红色的液体竟在地上蔓延开来,最后各自匯聚,交织成一个确实有点像是阵法的图案。 「其实,这就是我之前一直没告诉你的。」褐发男孩开口解释,「除了事先设定好的紧急穿越道以外,『月玡』的正规开啟方式是利用王族之血,与古老的阵法相互感应,藉此啟动传送阵的力量。另外,这个传送阵只要传送者有事先指定,就可以传送到几乎任何一个时空,所以我会事先指定好,让你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 「等一下啦!别、别只顾着讲了,你流好多血,这样真的不会失血过多吗!还是应该先包扎一下──」望着越流越多的鲜红,殷子贤顿时手足无措,很怕下一秒就看到眼前的男孩不支倒地。 「不会的,这样的放血量还在我控制范围之内,不至于出什么问题。」时恩摇摇头,抬起另一手指向阵法的中央,「你到那里去站好吧,等血量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自己啟动了。」 殷子贤眼看没办法阻止时恩不要命的洒血行为,只好依言照做,走到阵法中央乖乖站好,等待奇妙的事情发生。 然而什么事都还没发生,一声野兽嚎叫就硬生生截断了他的思绪。 殷子贤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成群的异形朝两人衝来,掀起滚滚沙尘的画面。 「殷子贤!危险!」 时恩的叫喊彷彿来自很远的地方。 这个当下殷子贤才发现,原来那个晚上的恐怖回忆早已深深刻在他的记忆中,剧烈的痛楚和慑人的吼叫,如同噩梦般的感觉太过强烈,几乎要渗入骨髓。 ──这一切加起来导致他再次面对异形时,根本没办法逃跑。 那种本能中的恐惧感,强烈到让他脑袋一片空白。 野兽朝他直衝而来,眼中闪着不祥的光芒,但殷子贤却整个人僵在原地,直到牠们的脚步踏过血红色的阵法,他才勉强回过神,在领头那隻异形扑上他时,惊险地闪避而过。 然而异形的动作十分敏捷,殷子贤还在设法稳住脚步,牠便已经回身昂首,露出一口利牙再次咬了上来。 千钧一发的瞬间,银色长刀自眼前飞过,准确地刺进异形的颈部,一刀毙命。 那野兽身子一歪,颓然倒下,血花四溅。 若非时恩及时出手,那本来会是自己的血──想到这个念头,殷子贤顿时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 但他没有松懈的机会,因为四周还有超过两打的异形在虎视眈眈,牠们并没有因为同伴的死亡而却步,而是争先恐后地想要咬上来。 殷子贤只能尽全力闪躲所有攻击,闪不过的乾脆就伸手挡了,毕竟手臂被咬烂总比脖子被咬断来得好上一些。 时恩有没有加入战局他并不清楚,而且即使凭对方的武力,要从外圈杀进来恐怕也不太容易──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不巧踩到地上的鲜血,整个人脚步一滑,搞笑啊! 事已至此,殷子贤只有咬下牙,抬起头望着异形的利爪朝自己落下。 一秒鐘、两秒鐘过去…… 他没感到任何痛楚,心里正在纳闷,瞬间一股力道撞上他,接着环住他闪过了异形的攻击。 等到殷子贤回过神来,他已经和时恩一起摔在地上。 「你……」殷子贤望着难得全身狼狈的时恩,不禁瞠大眼睛。 然而下一秒,银白色的光芒突然覆盖了视线,他们的周围只剩下一片白光,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糟了……!殷子贤发觉这个场景非常熟悉,忍不住慌乱起来。 可惜现在想抢救也为时已晚,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炫目的白光慢慢、慢慢地放大,刺眼到令人几乎要失神的地步。 他抱紧时恩。 然后,无边无尽的坠落感突然袭来,接下来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 时恩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 像是从高处坠落、又像是被捲入强烈漩涡中,总之并不是什么舒服的感受。他努力深呼吸,但糟糕的是意识仍然渐渐在模糊。 时恩依稀记得自己衝进『月玡』的阵法中,因为某个白痴……然后阵法就啟动了,把他们所有人通通传送到另一个时空,最重要的是,这个『所有人』不只包含时恩、殷子贤、还有一大群的异形! 想到这里,时恩全身一僵,可他也没办法继续思索,因为意识已经逐渐在消褪,就连大脑也处于当机状态…… 「时恩!」 焦灼的喊声响起,将时恩从一片浑沌之中唤出,他霍然睁开眼睛,见到殷子贤正急切地望着自己。 「你没事吧?感觉怎样?」 「没事的,而且也没什么感觉。」见他频频追问的样子,时恩不知怎地就放松了下来,「那群异形呢?」 「关于这点……」殷子贤的表情像做了什么亏心事,「我刚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我们被异形四面包围,一时着急,只好拿了这个朝牠们扔过去,结果就打中了其中一隻。」 他举起一块盾牌状的物体,那东西莫名眼熟,时恩定睛一看,不就是墨先生给他的麟片吗? 不过那块麟片的表面如今斑驳裂开,漆黑的外表出现条条裂痕,再也没有先前的光亮无暇。 「我扔出麟片后,麟片朝异形飞去,刺进异形的体内,割出一道深深的伤口──此时,惊人的事情发生了!那伤口竟像是腐烂了一样转为黑色,甚至开始侵蚀旁边的血肉,乍看之下,真是触目心惊!」 殷子贤不知哪来的热血沸腾,开始以戏剧化的语气述说着故事,「异形开始痛苦嚎叫起来,不久便倒在地上抽搐,其他异形见状,也害怕的连连后退,最后只能放弃攻击,抱头鼠窜!」 「那麟片……」 「麟片就威力耗尽,变成你看到的这副模样了。」殷子贤耸耸肩。 原来如此,看样子墨先生的麟片有能够加重伤害的功能,至少是对于异形而言。 这点时恩是第一次知道,下回可得好好感谢牠。 章之四 意外连连的穿越(3) 「那你为什么不去追异形?」时恩再度提问。 「你疯啦?我身为一个武力渣,要是贸然追上去,不被咬死就不错了!」殷子贤皱起眉,「更何况……你还没醒过来,我自然要先来察看你的状况,哪管的了那么多?」 「那还真是谢谢你。」时恩由衷地说。 「别客气,比起你为我做的一切,这根本不算什么。」殷子贤此刻的神色十分微妙。 那样的微妙,终于让时恩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不对,我……这、这里是你的世界?」 他慌忙环视着四周,令人心惊的是,即便在黑夜中能见度很低,但周围的景物已不是荒芜的沙漠,而是石头砌出的圆形广场。 在圆形广场的四周,有着一座座耸立的……建筑?可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高大、光滑的建筑!而且不只一座,而是填满了所有的视线! 望着眼前陌生的景色,时恩下意识的不安起来。 「可恶,都是你……」 想到这一连串的变故,他不由得感到委屈,泪水开始在眼眶打转。 「欸?别、别哭啦,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是我不好……」殷子贤见自己竟把小孩子弄哭,瞬间手忙脚乱地想要安慰对方,只是说来说去,他会的安慰词也就那么几个。 时恩倒是在这段过程中慢慢冷静下来,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过往在瑟法伊王国里的地位、环境、待遇,全都不管用了,现在的他不过是个流落异界的孩子,如果要说他还有什么能依靠的,那只剩下身旁的殷子贤而已。 想到这里,他努力收住泪水,抬起头望向对方:「那么,你的打算呢?接下来该怎么办?」 被这样一问,殷子贤有点呆住,显然是没料到一向游刃有馀的时恩,居然会问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这种问题。 不过他也只呆了一下,接着就偏头想了想,说:「这种情况下还是先回我家吧!毕竟现在已经很晚了,看这天色至少也十一、二点了吧?」 「十一……二点?」对于殷子贤的用词,时恩很明显地露出疑惑的神色,接着他抬头望向天空,「你的意思是指子时吗?」 这次,殷子贤直接无言了。 瑟法伊王国居然还停留在天干地支的那个时代?不会吧? 他第一个冒出的念头是这样的,不过仔细想想,这其实也很有可能,毕竟自己之前虽然住在当地的王宫,却从来没听过别人提到跟时间有关的词汇。 主要原因是没必要,因为他当时在王宫中一向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咳,总之就是不太常需要别人提醒他吃饭时间的意思。再加上平常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结果就是这一整个月下来,他还真的没发现瑟法伊的时间系统是用天干地支来计算,跟他原先的世界完全不同。 「怎么了?」貌似是他走神走得太严重,时恩很奇怪地问了。 「没事。」殷子贤挥挥手,「只是突然发现我们之间的代沟还真大。」 「……?」 ※ 现在已是凌晨一点,确认过时间之后,殷子贤决定先带着时恩返家,至少先把这小孩安置在他家中,其他的之后再做打算。 两人在回家的路上低声间聊(他们都是会在深夜时分放低音量的好孩子),在聊天的过程中,时恩告诉他自己过去只有旁观和协助过『月玡』的穿越过程,从来没有实际的穿越体验,而殷子贤则是心虚的在一旁聆听。 终于回到自己熟悉的时空,即使现下的街道寂寥、人烟稀少,他也觉得松了一口气,有种回到家的感觉。但时恩此刻的心情必定截然不同吧?被迫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生存、适应,而且这两地的时间差至少相隔数百年…… 殷子贤默默咬牙,告诉自己别想太多,总之只要撑过一个月,撑到下次的月圆日,时恩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而在那天来临以前,协助他适应这里的新生活,就是自己的工作。 就在殷子贤暗自下定决心的同时,恢復冷静的时恩开口问,「那么关于异形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被牠们这样一逃跑,牠们现在恐怕已经潜伏在这座城市里了。」 对喔,还有异形……殷子贤脸色一白,听见时恩继续说下去:「不过异形习惯的出没时间是晚上,所以不用担心牠们早上出来咬人。最麻烦的是这么大一座城市,那些怪物不知会从何处出现,在完全消灭牠们之前,恐怕是防不胜防。」 原来如此,异形平常不在白天出现,又会到处咬人转化为同类,简直就是吸血鬼和狼人的综合体嘛! 殷子贤扶着额头,好想吐槽。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而是进一步与时恩讨论作战内容,「你的意思是异形现在恐怕已经藏在这城市的每个角落?但牠们应该是群居动物吧,不可能真的到处散布,如果我们能够找出牠们的巢穴,是否就能一网打尽?」 时恩愣了一下,貌似没思考过这个办法。 「唔……异形是群居动物没错,以牠们的习性,确实很有可能找出一个巢穴当作固定据点。」但时恩终究仍是摇摇头,「问题在于就算能找到那个巢穴,光靠我一个人的武力值也很难一网打尽……很抱歉。」 「喔,没关係啦,你已经很厉害了。」 殷子贤虽然这样说,但他心里却有另一种念头。 光靠时恩或许没办法,然而殷子贤可是个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的文明人,配合现代科技,要杀几隻异形也不是那么困难,或许能试试看利用电击棒? 用电击棒电人是犯法,但是电异形可就不一定了,问题在于这种怪物有传说中的无限回復能力,就算把牠们电死搞不好还能再爬起来…… 殷子贤心有戚戚焉,觉得这个搞不好很有可能会发生。 「另一个方法,就是我们每天花点时间出来巡逻,只要在傍晚到深夜这段时间在附近绕几圈,也许就能及时阻止异形攻击民眾。」时恩提出其他作战策略,不过他自己的语气也没什么把握。 「那可是要我们运气够好才行喔……」殷子贤苦笑。 「而且这样也会占用你很多时间。」时恩小小声地说。 「我倒没差,我反而很高兴能有个熬夜的藉口呢!」殷子贤耸耸肩,低头就发现时恩正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 殷子贤被盯得汗顏,自己居然忘了时恩是这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乖小孩,还向对方宣扬熬夜的不良习惯,不禁对此深感内疚。 看见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他连忙换了个话题,「我家到了。」 章之四 意外连连的穿越(4) 「在哪里?」时恩好奇地探头。 「前面那栋公寓的五楼。」 「这么高啊……」时恩偏过头,「在我们那边,除了王宫和贵族堡垒以外,几乎很少超过一层楼建筑呢。」 「真的?」殷子贤有点讶异,这不就跟现代的乡下地区差不多了吗?不对,即便如此,现在也很少乡村没有一层楼以上的啊…… 附带一提,时恩口中那个瑟法伊王宫,它的垂直距离确实不怎么高,但水平距离可是吓吓叫,对于这点殷子贤深有体认。 他带着时恩走进公寓,搭上电梯,这一路上,时恩始终安静地端详着各种陌生的事物,没有出声。 殷子贤一边留意对方的状况,同时感到庆幸──自己先前是把钥匙放在画具袋子里,而经过这一番穿越折腾,袋子被撕烂被丢来丢去,钥匙却没有不见,还好端端的在原本的地方,这简直是不幸中的大幸! 确切来讲,殷子贤最近的运气实在称不上好,却在这种小地方特别走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感叹归感叹,他总算来到五楼,以钥匙顺利打开大门。 ──回到自己的家。 踏进家门,殷子贤第一个动作是衝过去开灯,白色日光灯应声亮起,映照出室内的景物。 桌子、柜子、电视、还有他亲爱的电脑…… 万岁!终于回到家啦! 殷子贤此刻的感动之情难以言喻,如果可以,他超想立刻跳上床,先睡到自然醒再说。 不过他可不会忘记,后面还有一隻时恩等着安排。殷子贤转过身,看见那孩子仍然站在门口,犹豫着是否要进来的呆愣模样,不禁哑然失笑:「进来啊!只是可能要委屈你一下,里面有点乱。」 以他一个人独居来说,殷子贤自认家里的环境算满整齐的,至少垃圾不乱丢、东西有归位、按时打扫,这些就赢过一大堆茧居宅男了。 但也就只是『整齐』而已,住这种地方,总觉得有点委屈某个王子殿下啊。 时恩摇了摇头,「还好,普通乱。」 孩子并没有嫌弃,但他的回答还是让殷子贤颇有微词:「普通乱是什么?既然这样,你好歹也说『一点都不乱』或是『很整齐』吧!就不能客套一下吗?」 「很抱歉,但我不想说谎。」时恩眨眨眼。 殷子贤觉得……二度中枪啊喂! 「咳咳,无论如何,」殷子贤假咳几声,「如果没意外的话,你之后就住这里吧,趁这几天熟悉一下环境。」 「好的。」时恩认真回答。 于是殷子贤开始了简单的居家讲解。 「那么我先说明一下,这边是浴室,那边是卧房,平常在浴室洗完澡,就到卧房吹头发──你问我什么叫吹头发?就是,呃……这个我之后再教你好了!」 「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叫客厅,后面还有个阳台。客厅是看电视和用电脑的地方……这个之后我也会教你,我们现在先讲基本的就好。」 「另外那里是厨房,没事不要动厨房免得被烫伤,不过如果你饿了,也可以从这个叫冰箱的东西里面拿些东西出来吃……对,里面的东西都是可以吃的,不要问我为什么,那个就是人工包装啊!算了,你不知道是什么的就别碰,拿水果就好,你们那个世界总有水果吧?」 讲到最后殷子贤觉得心好累,带小孩原来是件这么麻烦的事……等等,这句话好像不太对? 总而言之,来自几百年前的时恩对现实生活一窍不通,这完全不是他的错,不过要调适过来,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殷子贤叹了口气,接下来可有得忙了。 然而他对于现在的状况,私底下其实是开心的──过往受了时恩那么多帮助,现在总算有机会报答,他自然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殷子贤根本忘了,时恩之所以会落到现在这等窘境,基本上也是因为他的缘故。 「你累了吗?」回过神来,时恩正仰起小脸,淡淡的朝他问出保力达b的经典台词。 「有点……」殷子贤抹了把脸,难不成自己恍神想事情的模样都被看在眼底?「你如果没其他问题了,那我们就去睡觉吧。」 说到这个,殷子贤家只有一张床介于单人与双人之间的大小,他本来还在烦恼空间不够大,但时恩体型娇小的优势却在这时候充分的发挥出来,只要一小块空间,他就可以睡得很安稳。 确认过所有事情后,时恩自动开始整理棉被,甚至还熟门熟路的从衣柜里捞出之前一颗不用的枕头,当作自己的枕头。 趁这段时间,殷子贤翻出家里预备的绷带和药膏,替手臂上的伤口做简单包扎──那些伤都是刚刚被异形抓出来的,不算很深,但消毒的时候有点痛,只好咬牙忍一忍过去。 处理完伤口他也松了口气,转头望向时恩的方向。 看见已经铺好棉被的床,还有坐在床上想事情的时恩,不知怎的,他心底突然升起一种温暖的感受。 啊啊,因为上高中之后就是自己一个人住,真是好久没和别人一起睡了…… 那种暖洋洋的感觉很好,殷子贤不由得扬起微笑,即使未来还有很多问题等着面对,但此时此刻,他相信那些都可以迎刃而解的。 ……说到这个,这傢伙的衣服要怎么办啊?家里根本没有给小孩子的衣服,总不能叫他老是穿同一件吧? 啊啊,不管了,这个还是明天再说吧。 殷子贤抱持着这种『今日事明日毕』的糟糕想法,一沾上床便沉入了梦乡。 章之五 夜间巡逻小队,成立!(1) 隔天星期六,是个美好的假日。 想到悠间的週末即将展开,殷子贤便觉得轻松了起来,虽然他现在是个多日无故翘课的混学生,週末什么的,对他来说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这个週末有点不一样。 这两天,他有很多待办事项要完成。 首先是把家里的烂摊子都处理一下──邮箱里积了整整三十天的广告宣传单,通通拿去丢掉;房间地板积了不少灰尘,先简单打扫一遍;晒了一个月的衣服,也该收进来了…… 在这过程中,时恩也帮了不少忙,即便他对很多事情还不太了解,但只要有具体的指示就能动手。 低头望着那颗咖啡色的小脑袋,殷子贤开口说:「家里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打算出门一下,你要跟吗?」 「欸?你要去哪里?」时恩抬起头。 「找人啊……找一个讲话很吵,有时还欠揍的不得了的傢伙。」殷子贤叹口气。 是时候进行这週末的第二项任务了。 ※ 「叮咚──」 轻巧的门铃声回盪在狭小的公寓隔间。 听见这声音,时恩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也许是因为他的世界没有门铃,只有某种用绳子把铃鐺吊起来的诡异玩意儿。 不一会儿,门开了,探出头来的是一名还称得上清秀、长发及腰的少女。 「一大清早的,是谁……欸欸欸!」她开门时语气不甘不愿,但瞧清来人是谁后,倏然脸色大变,「这不就是那个失踪人口?贤贤,终于想到要回家啦!」 「谁是失踪人口啊!」她才讲没几句,殷子贤顿时咬牙切齿。 「你啊……」少女耸耸肩,「我没乱讲喔,老师真的有去帮你报失踪耶,因为你太久没来学校了。」 他喵的谁是失踪人口,你才全家都失踪人口! 殷子贤差点飆出脏话,但因为时恩还在旁边,他终究是忍下了。 少女瞇起眼睛打量着他,幸好殷子贤早有准备,在外面加了件外套来遮掩手臂上的伤──他还不打算让别人知道他受伤的事情。 「所以呢,为什么这么久没来学校,打你手机也找不到人?」她终于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担忧,然而当她瞥见殷子贤身旁的时恩,瞬间又转为欢乐无比的语气,「哇这谁家的小孩?好可爱喔~」 「他是我的远房亲戚。」 由于对方的第一个问题很麻烦,殷子贤乾脆先回答第二个,当然,远房亲戚什么的也是他事先想好的藉口。 「远房亲戚?」少女的脸色转为狐疑,来回看着时恩和殷子贤,「怎么可能,远房亲戚怎么可以差这么多……」 她话里的含意有够明显,殷子贤不由得沉下脸,「你少说两句是会死吗?」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说眼睛的顏色,怎么可以差这么多!」她连忙陪笑摆摆手。 时恩的眼睛是漂亮的靛蓝色,深邃的神韵,总是让殷子贤讚叹不已。反观他自己就是很普通的黑色,别说什么神韵,不要两眼无神就不错了…… 「因为我是混血儿。」时恩终于第一次开口,不但回答了少女的问题,同时也带出他事先被串通好的设定。 「原来如此,你叫什么名字呀?」少女不疑有他。 殷子贤连忙抢先回答:「呃,他叫……他叫殷时恩!」 他先前设想了这么多,就是没想到名字,情急之下他只好拿自己的姓氏和时恩的名字加在一起,毕竟在这个设定中,时恩是他家亲戚,所以这样讲应该没问题吧? 不过、不过……这样子怎么有种给人家小孩冠了姓的感觉?而且「殷时恩」这三个字唸起来莫名还满顺的! 殷子贤暗自默唸了一下,心底浮现某种想狂笑的得意感。 「殷、殷时恩……」时恩本人则是整个呆住。 「时恩吗,真的好可爱啊,你长大之后一定会是个大帅哥!」夏语蓉当然没注意到这不太对的反应,她仅是笑吟吟的弯下身说:「你好,我叫作夏语蓉,是你葛格的同学,这个傢伙平常就是糊涂,还麻烦你多多关照囉。」 「你有种再说一次,谁糊涂了?」殷子贤没好气问。 然而夏语蓉此时已经亲切的招呼时恩进屋,对殷子贤的抱怨是全然装作没听见。 ※ 夏语蓉的住处,跟殷子贤其实是同一栋公寓,只不过她和家人住在二楼,殷子贤则住在五楼,也因此夏语蓉常常打着探视独居老人之名,行来他家骚扰之实,可说是个名副其实的损友。 只不过殷子贤这次来,跟骚扰什么的无关,他除了要确认一下这个月以来的各种状况,同时也有另一项目的。 「好了,所以贤贤你老实说,这个月到底跑去哪里,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 夏语蓉坐在自家沙发上,环起手摆出拷问架式。 殷子贤叹口气,「说来话长……」 「耶?」夏语蓉目瞪口呆。 就在殷子贤深吸口气,准备要再掰出一个长达几千字的故事来唬烂她时,坐在他身旁的时恩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 「怎么了?」殷子贤压低声音问。 两人低下头去,开始小声地进行交谈,这期间夏语蓉始终瞇着眼睛坐在他们对面,十足的怀疑表情。 这段交头接耳持续了约五分鐘,在殷子贤连续两次皱起眉,却都被时恩的坚决表情给打败之后,他终于叹了口气,抬起头。 「……好。」殷子贤望着夏语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还记得我刚刚跟你说这小子是我家亲戚吗?麻烦你通通忘掉那些吧。」 「啊?」夏语蓉一脸错愕。 「是这样的,因为全部事情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所以我原本还打算在你面前掰些藉口就好了。」殷子贤心虚地说,刚刚才编好的藉口,现在竟然不攻自破,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所以呢?」夏语蓉挑眉。 「在这之前,先让我确认,你家现在有其他人在吗?」 「没,算你运气好,老爸老妈跟我哥都出门去了。」 「那就好。」殷子贤点点头,「毕竟,我要说的事情你可能不会相信,不,应该说我自己也不太相信啊……」 讲到这里,他不由得一阵惆悵。 「是这样的,在上个月的今天,我一时兴起半夜跑去画画,结果就不小心穿越了……」 殷子贤开始娓娓道来,从到了瑟法伊王国的各种事情,还有遇见时恩、羽昕的事,以及不小心穿回来的事,他都全部讲过了一遍,另外他还刻意将有关异形的事情描述得特别仔细,这可是和他们待会的「目的」大有关联。 在这期间,夏语蓉始终沉默的聆听,与其说是她难得安分下来,倒不如说她已经错愕到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总而言之,这就是我消失这么久的原因。此外,你应该也明白这小孩是什么来头了吧?」殷子贤的故事终于告一段落,讲这么久他口都渴了。 「还有什么来头,不就是来自异世界的王子?」夏语蓉饶富兴味的注视着时恩,眼睛一亮,「等等,也就是说,我可以叫他王子殿下吗?王子殿下、王子殿下……天啊这么美好的称呼我居然可以用在现实世界中,真是此生无憾了我……」她才说到一半便自顾自的捧着脸颊,陶醉起来。 「语蓉姊姊?」时恩愕然,虽然这位姊姊得知他身分的反应不像其他人那样令人困扰,但是现在这样也太奇妙了吧。 「别理她,她中二病发作。」殷子贤见怪不怪道。 时恩皱起眉,中二病这个进阶名词对他来说有点太难了。 章之五 夜间巡逻小队,成立!(2) 「咳咳,总之,如果你说的所有事情都是真的……」夏语蓉终于从陶醉中回过神来,她露出有些不安的表情,「先别提这根本不科学,现在还有个更要紧的问题,就是──你们还带了一堆叫异形的怪物回来对吧?」 「没错,这就是我想跟你讲的重点。」殷子贤微笑,这么快就能带入主题让他很满意,「既然都知道我们面临的难题了,那你有没有兴趣帮个忙呢?」 「什么?帮忙?」夏语蓉瞪大一双杏眼,「但要怎么帮……」 「很简单的,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们推测异形可能还潜伏在这座城市中,所以现在必须尽快把那些异形杀掉,不然他们就会危害到我们这里的人。」殷子贤深入解释,「异形通常在晚上才会出没,所以我们打算每天晚上出来巡逻,想办法在牠们出手之前逮到牠们。」 「但是,只靠我们两人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我们想问语蓉姊姊,能不能帮我们巡一部份的区域?当然,你不答应也没关係……」时恩接着说下去,神色有些犹豫。 这就是他刚才和殷子贤讨论出来的策略──多拉几个人来加入他们的巡守队。眼前的夏语蓉无疑是一名很好的战力,她要是肯加入,两人就不用担心顾此失彼的问题,同时也可以巡逻更多的区域。 至于夏语蓉会不会答应,这点殷子贤其实也满有把握的,因为她和自己某些部份意外的非常相似。 「答应,我当然答应!我早就恨不得能有光明正大熬夜的藉口了!」果不其然,夏语蓉一脸兴奋的加入巡逻行列。 「熬夜吗……」时恩无奈地望向殷子贤,彷彿在说:这就是臭味相投吗? 殷子贤耸耸肩,「总而言之,我先谢谢你了。」 「别客气,之后也可以找张桑祁和阿卿来帮忙啊!」夏语蓉挥挥手,说出另外两个损友的名字。 「我正有这个打算。」殷子贤露出瞭然的笑───先不说孟卿,只要有夏语蓉在,那个姓张的就绝对会被拖下水。 太好了,这样一来又是一名现成战力啦! 他可不会说自己看好戏看的很爽。 ※ 「另外夏语蓉,我想问一下,你哥小时候的衣服有没有留下来?」殷子贤话锋一转,开啟了另外一个话题。「其实这才是我今天来找你的主要原因……因为我家没有小孩子的衣服,时恩暂时没有衣服可换,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所以我才想来你家问问看。」 其实他本来也只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夏语蓉的哥哥今年高三,早就脱离小小孩的年纪很久了,现在还跟他要那时候的衣服,未免太强人所难。 然而夏语蓉听了只是柳眉一挑,领着两人到家里的衣橱,开始翻翻找找,没一会儿,还真的让她抱着一个大袋子出来了。 「喏,这一整袋都是男孩子的,你就先来试试看吧,小殿下。」夏语蓉对着时恩勾了勾手。 于是时恩先拿了几件衣服进去浴室里面换。 「想不到你家还有那么小件的衣服啊……也帮我向你哥道声谢。」殷子贤感叹道。 夏语蓉耸耸肩,「他不会介意的,反正那些也穿不到啊!」 不久后,当浴室门再次打开,走出来的是一身休间服装的时恩。衣服对他而言有点宽松,但这样的宽松,反而更衬出他成熟的气质。 「哇啊……」夏语蓉惊艷的说:「我哥的衣服穿在你身上,真像鲜花插在牛粪上。」 时恩愣了愣,「我是……牛粪?」 「你是鲜花!」殷子贤没好气地敲了他的脑袋一记,「这件没问题的话,就去换下一件吧,别在这里囉嗦了。」 最后,时恩总共拿了六件衣服回家。 准备告辞之前,夏语蓉却发现殷子贤一直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好奇的看了他几眼,尔后殷子贤才吞吞吐吐地说:「那个,还有一件事……就是那个,你说你们帮我报了失踪人口?」 「喔,对啊!」夏语蓉差点都忘了,「你之后记得要去办理撤销失踪喔,到街角那间派出所就可以了。」 「欸?」殷子贤皱起眉头,挣扎地说:「不能你去帮忙办就好了吗……」 「不行喔!撤销失踪人口协寻必须要由失踪人本人去办理,否则就没有可信度了嘛,这是规定。」夏语蓉吐吐舌头。 「可是……」 殷子贤还在作最后挣扎,原因无他──难道要他到派出所的柜檯前,跟那里的员警说我是某某事件的失踪人,我现在终于回来了,请帮我办理失踪撤销这种鬼话吗? 天哪,光是想想就超羞耻的啊! 可是好像又不得不去…… 夏语蓉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就认命吧!反正那里的人顶多怀疑你是个翘家逃课的青少年,现在改过自新而已,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但她的话却让殷子贤越听越心寒,这不叫丢脸,什么才叫丢脸? 儘管心中百般不愿,事后,殷子贤还是认分的去了派出所一趟。然而他办完撤销手续之后,才从员警的口中得知,其实办理撤销不一定要失踪人来,由当初报案的人来办理也可以…… 然后他就怒了,掐着夏语蓉质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语蓉一脸冤枉的说,谁叫你那时候要骗我时恩是你家亲戚,我不过回敬你一下,要怪就怪你自己活该啊! 望着少女无辜的表情,殷子贤……殷子贤还真的没办法拿她怎么样。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 当他和时恩回到家里,已经是日正当中,去拜访夏语蓉所花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还来的长。 殷子贤叹口气,坐上自家沙发,抬头偷瞄了时恩一眼,发现对方也正盯着他。 「所以呢?」见状,殷子贤乾脆直接切入主题,「她愿意加入我们帮忙巡逻,算是好事情,我们能成功阻止异形的机会变高了……但我担心的是她只是个普通人,万一遇上紧急状况,没能力应付,反倒把自己赔进去怎么办?」他苦恼的问。 「她不需要应付,只要能够在发现异形踪跡时联络我们,再让我们去追就可以了。」相较之下时恩的语气就沉静许多,他偏着头,说:「语蓉姊姊是你的同学?」 「对啊。」殷子贤回答。 三秒鐘之后,他突然察觉不对,蹙起眉头:「欸,你怎么知道同学这种东西?你在王宫里面有同学吗?」 「没有,这个词是我之前去找村庄小孩子玩的时候学到的。」 殷子贤无言了一下。 章之五 夜间巡逻小队,成立!(3) 接着他假咳一声,「咳,回到刚刚的话题……那女的刚刚说会连络阿卿和张桑祁,如果那两个也答应的话,我们今晚就可以开始安排了。」 时恩点点头,「没问题,总之是越快越好。其实我已经有点担心了,异形的速度一向很快,在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这段时间,也许已经出现了受害者也不一定……」时恩露出担忧的表情。 看见那个表情,殷子贤心中突然闪过不祥的预感。 他跳下沙发,转开电视切到新闻台。 拿着遥控器的那隻手不断颤抖,他在心里祈祷着,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 ──可惜他的祈祷并没有成真。 萤幕上,正在播出的一则新闻报导很快攫住了两人的视线,那是很显眼的立体文字大标题,还会自动旋转,标题上写的则是: xx市惊传喋血,现场仅馀残肢,经检验遇害者为某中年男子,目前全案侦办中。 报导上的照片是一滩触目心惊的血泊,另外……现场还有一截断掉的手,浸泡在那滩血中,整体跡象非常凌乱,散布着抓痕,被害人死前似乎有过激烈的挣扎。 新闻记者以沉痛的语调表示,昨夜xx市发生一场血案,现场残肢经过检验后,确定是属于该市一名中年男子的手臂,此时萤幕上跳出了那名男子的照片,方正的国字脸和平板的面孔,看起来就像是随处可见的路人脸。 警察方面似乎将这起案件当成普通的杀人案看待,并且研判兇手可能是分尸之后,将尸体带到别处掩埋或藏起来。非常可疑的就是目前为止都找不出半个嫌疑犯,现场只有留下染血的脚印,而那些脚印的形状,竟不像是人类所有,反而像是四足的野兽所留下…… 殷子贤背脊窜上一阵寒意,这哪里是什么杀人事件,分明是异形干出的手笔! 萤幕上的受害者家属在哭号。 悲痛欲绝的女人抱着小孩,向媒体哭诉着。 女人抽泣着说,他们一家人相依为命,家中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自己的丈夫。如今这名支柱居然就这样走了……她怎么想也想不透,丈夫平常是个老实人,根本不可能和别人结下什么樑子啊,怎么会有人想要杀他? 殷子贤几乎不敢再看下去,他全身都是冷汗,因为新闻中所讲的那个xx市,正好就是他们的城市。 而且连尸体都没有留下,那不就证明是异形所为? 而如果是异形所做的,那就代表,刚刚萤幕上的那名中年男子,是被他,被殷子贤给害死的…… 是他将异形带到这个世界,所以……也是他,害得那个男人不明不白,连求救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被异形给活生生的咬死! 望着萤幕上那悽惨的画面,看见抱成一团的女人和孩子们,殷子贤感觉胃部越绞越紧,眼前所见的一切都令他相当愧疚。 嗶。 遥控器被按下的声音,眼前的画面随即消失。 殷子贤愕然转头,看见时恩正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状似叹息:「别看了,再看下去也没有帮助,尤其是对你而言。」 「可是──」殷子贤焦急的想要争辩,「那些事情,我总该知道发生了什么──」 「知道了,那个人就能够回来吗?」他望进那靛蓝色的眼睛,里头包含着他看不透的情绪,「殷子贤,我懂你为那些人感到心痛,但现在不是责怪自己的时候,发生这种事情,只代表我们必须加快脚步,否则还会有更多人受害。」 殷子贤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随后又闭上。 时恩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抚慰了他,但对方的语气也让他感到陌生,每次提到这类话题,时恩的态度总是异常冷静,彷彿已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 然而殷子贤不是时恩,没有像他一样的歷练,遇上这种事情,那股悲痛的情绪仍在心中难以平復,久久无法释怀。 有一群异形潜伏在他的城市里,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但亲眼看见这件事的后果,仍旧带给他不小的衝击。 有人会死,有人会受伤,而这一切归根究柢,还是因为他…… 殷子贤摇摇头,第n次在心里咒骂那颗圆形广场的鬼石头,要是他当时没有踩到什么三十八度就好了。 ※ 在这样惨淡的气氛中,终于迎来了星期六的傍晚。 今天晚上对殷子贤与时恩来说,是个意义非凡的时刻,这是他们「xx市夜间巡逻队」的第一次出征,也是首次终于能迎头痛击那些异形。 这个事实让两人兴奋不已,时恩带上了他那把长刀,而殷子贤更是两手空空便来到眾人预定的集合地点,摆明就是来当炮灰的。 事实上,这个小队中的战力也真的只有时恩一人,其他人都是负责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侦查观望,只要一发现异形的动静,就立刻手机联络殷子贤,等他和时恩赶到再加以解决。 这应该是最理想的办法了,殷子贤也只能祈祷不会出什么差错。 「哈囉,贤贤~我来报到囉!」 殷子贤根本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谁,夏语蓉正兴高采烈的朝他挥手大喊,值得一提的是,她身后还跟着一名少年,其清瘦挺拔的身影,即便在夜晚中也十分显眼。 「张桑祁。」殷子贤朝对方点点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桑祁打量了下殷子贤,又朝夏语蓉扔去一个不悦的眼神,「你只说事情很紧急,可没提到会耗上整个夜晚。」 夏语蓉神色自若的微笑,「别这样嘛,等一下再听人家解释就好了啊!」 此时,眾人所在的那条街突然车灯一闪,接着一辆轻型机车在殷子贤身旁停下。 机车骑士跃下车,拿下安全帽,竟是他所熟悉的脸孔。 「阿卿?」殷子贤难掩欣喜。 「是阿卿!你会骑机车?」相较之下,夏语蓉的表情可就惊骇百倍。 「前阵子去学的,我最近才刚考了驾照。」 孟卿,一名戴着眼镜的少年,将安全帽搁在他的机车座椅上,走向殷子贤等人。 殷子贤挑起眉:「学车?这么快啊……」 虽然孟卿是他们这伙人之中年纪最大的,但也才刚满十八岁而已吧,现在考驾照真的是很早啊。 「以备不时之需,这次不就用上了?」孟卿温和一笑。 「说的也是。」殷子贤无奈道。 他们确实很需要方便的交通方式,多少提高一点效率。 哪像殷子贤自己,穷酸到只能骑脚踏车,后座载上时恩……脚踏车虽然很慢,但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如果接到其他人的电话,他们再拦计程车过去就可以了。 章之五 夜间巡逻小队,成立!(4) 「话说回来……」孟卿打量着殷子贤,镜片下的眼神锐利,「你可终于回来了,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失踪那么久,害大家都担心死了。」 「嘿嘿嘿……」果然还是会有人担心自己吗,殷子贤觉得有点安慰。 「不但担心死了,还很想揍人。」张桑祁冷冷的说。 殷子贤的笑容瞬间冻结。 眼前的少年表情冷硬、杀气重重,看起来完全不像在开玩笑。更重要的是别看张桑祁这副模样,他可是个空手道黑带,他如果真的想揍殷子贤,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到时候,自己恐怕就成了对方手中的汤圆,看是要捏圆,还是要捏扁……殷子贤打了个寒颤,连忙求饶:「别啊,我也是不得已的啊!我马上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们!」 于是他把先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复述一遍,夏语蓉因为已经知道了,所以在他说故事时偶尔帮忙补上几句。讲到时恩登场的地方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站在殷子贤身旁的小孩,然后露出被萌到的表情,接着再默默转回视线。 殷子贤接着叙述在瑟法伊王宫中发生的事,还有穿越回来时发生的一连串意外,讲到总结时,他自己也松了口气。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我之所以消失这么久,完全是不可抗力的因素。」殷子贤信誓旦旦的说。 「这算哪门子的不可抗力因素?」张桑祁吐槽:「很扯,说真的。」 「我也觉得很扯,但是这恐怕是唯一合理的解释。毕竟,像小殿下这么可爱的孩子,实在不太可能是地球人。」孟卿蹲下身,捏了捏时恩的脸颊。 夏语蓉哭笑不得,「你这什么论调啊?崇洋媚外喔?」 「我也是地球人啊,只是跟你们不同时间轴而已,我的世界……至少,早了八百年左右?」时恩偏着头,有点不服气的样子。 「原来如此,真抱歉。」孟卿歉然道。 「但我们歷史课好像从来没读过瑟法伊王国这个国家喔?」夏语蓉疑惑地说。 「恐怕是淹没在歷史的长河里了。」殷子贤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夏语蓉耸耸肩,也觉得满有可能的。 接下来的时间,眾人开始讨论起有关于夜间巡逻的一些细节。 殷子贤再次鉅细靡遗地跟大家形容异形的外表,另外,他还特别强调,遇到异形不要硬碰硬,不要为了救人而不顾自身安危,也不要试图用空手道制服牠们,那是没用的! 最后一句话是讲给某个姓张的傢伙听,可对方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一副「我爱出手就出手你管不着」的模样,害得殷子贤都快抓狂了。 他考虑着要逼所有人签下死亡切结书,但此时时恩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天已经黑了,殷子贤只好放全部人解散,开始行动。 如果掛了可别找我负责任啊,你们的命我根本赔不起…… 殷子贤叹气着,如此心想。 ※ 夜幕低垂。 接近晚上十一点,这座都市中的人车也逐渐稀少,儘管不少店家仍是灯火通明,但在大部分区段,街道上的喧哗已经没那么扰人。 在这样的氛围当中,一辆脚踏车正在街上慢悠悠地行驶着。 骑着脚踏车的是约莫高中生的少年,后座载上一个年纪较小的孩子,那孩子稚嫩可爱,长相又生的好看,很快便成为街上路人的目光焦点,回头率高达百分之百。 相较之下,载着那孩子的少年虽然也长的不差,但跟孩子一比,就显得普通许多。 可惜这些路人的注目礼,对那两名少年,也就是殷子贤与时恩的巡逻行动来说,根本是毫无帮助。 这下子完全无法保持低调啊……殷子贤扶着额头。 比起他的无奈,时恩似乎没发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自己瞧,此刻他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四周情况的风吹草动,试图找出异形出没的痕跡。 时恩认真的模样让殷子贤不禁生出些许罪恶感,觉得自己真是太偷懒了…… 不过要是边骑脚踏车边东张西望也很危险,有鑑于此,他决定还是专心负责载人就好。 转进下一个较为空旷的路口,很庆幸的,这次整条路上不见半个人影。殷子贤才刚这么想,背后就传来一道困扰的嗓音。 「少年仔,少年仔……歹势喔,请教一下,这个『海神百货』要怎么走?」 「耶?」他讶异回过头,看见问他话的是一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中年男子,「这个嘛,等我一下。」 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是殷子贤仍停下脚踏车,开始思考对方的问题。百货公司的话,好像应该先左转,然后…… 可就在这个瞬间,他突然觉得男人那方正的面孔有点眼熟。 定睛一看,眼前男人的面孔,竟和记忆中的某张新闻照片重叠在一起! 鏘──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朝殷子贤一个挥拳,异常强劲的力道直逼他腹部,却被从旁杀出的长刀硬生生挡下。 攻击没有得逞,男人眼中闪过阴沉的光芒,接着他的身形竟然开始模糊、融解,随后长出蓬密的毛发,化为一隻货真价实的──异形。 殷子贤还处在震惊中,时恩便已衝上前去,与那隻异形缠斗起来。 时恩的剑法虽然俐落,但异形不论被砍出多少伤口,都好像感受不到痛楚似的继续扑上来,时恩费了一番功夫,才终于砍下了异形的脑袋。 异形的身子一歪,头颅落地,尸体也跟着倒下。 惊人的是,那尸体竟逐渐融解,不一会儿便完全消失,这处街道角落归于寧静,彷彿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 看过那么多血腥场景,殷子贤以为自己应该比较能承受了,但上一秒异形被斩头,鲜血四溅的画面是如此骇人,依旧带给他不小的衝击。 尤其这样的画面,还是发生在他向来熟悉的街道角落,异形的出现简直玷污了自己的世界,让殷子贤越想越是不爽。 时恩轻吁口气,将手上的剑插回剑鞘,神奇的是那把剑上竟没留下半点血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殷子贤忍不住问。 「那是异形的变身能力。」时恩的回答让殷子贤愣了一下,「抱歉,先前一直没能告诉你,异形可以变身成自己曾经咬过的人来矇骗其他受害者。」 「喔,原来如此……」他皱起眉头,「牠们还会变身?」 时恩凝重的点点头,「没错,而且变身对象仅限于自己有咬过的人。异形这种生物,平常是没什么智慧可言的,顶多在战斗时耍点小计谋──然而在变身成人类时,牠们会拥有跟人类同等的智力,在各方面看起来,几乎就与人类无异。」 「好变态的能力。」殷子贤由衷的说。 据他所知,异形本来就是从人类化身而来的,只不过牠们的外型会慢慢突变,全身长出浓密的毛发,嘴巴也爆出獠牙,并且转为用四肢着地,最后看起来就和一头野狼差不多。 结果绕了一圈,现在又可以变回去人类?这是哪招啊? 「确实是很难对付。」时恩同意道,接着他看看那隻异形倒下的地方,又小小声的说:「异形只能变成自己有咬过的人……照这样看来,那位先生果然是被异形所杀的。」 殷子贤现在不想谈这件事,每次一讲到都会觉得很内疚。 见状,时恩思索了一会,然后踮起脚尖伸手摸摸他的头。 「你、你干嘛啊?」这可爱的举动让殷子贤哭笑不得,但被时恩弄了这么一下,先前的阴霾确实一扫而空。 时恩又是一脸认真说教的表情:「要打起精神!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不能因为这样就灰心丧志。」 「是是,我知道了,王子殿下。」殷子贤开玩笑的说。 时恩僵了一下,咬着唇:「不要叫我王子殿下……不然、不然我就叫你贤贤喔!」他气势汹汹地发出豪语,然而这招对殷子贤确实很有用。 「喂!什么鬼啊!」这小孩是怎样,造反啦? 殷子贤咬牙切齿,想不通自家时恩是什么时候被带坏的? 「你敢喊我那个绰号,你的名字就改成殷时恩,听到没!」 「……」 时恩的表情已经由先前的气势汹汹转变成一脸的无言,这人好幼稚,到底谁才是小孩子啊…… 就在他轻咳一声,正要说些什么结束这场闹剧时,奇怪的音乐声突然响起。 「我的电话。」殷子贤说着蹙起眉,拿出手机按下接听。 章之六 新的日常(1) 电话是夏语蓉打来的,她以不太确定的语调向殷子贤说明,自己好像在某十字路口发现异形的踪跡,目前正小心翼翼的尾随在后。 殷子贤和时恩对看一眼,立刻决定赶往该处。 可惜当他们抵达夏语蓉的所在位置时,她已经跟丢了,最后还是连个异形的影子也没瞧见。 最终以零斩获收场,两人有点失望,但夏语蓉却比他们更失魂落魄一百倍,不断说些什么没能跟住敌人,真是太可惜了,好想看到小殿下大展身手的模样啊……吧啦吧啦…… 闻言,时恩只好踮起脚尖,也给她一个摸摸头,顿时惹得夏语蓉眉开眼笑。 就这样,第一晚的巡逻行动结束了。 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三点,殷子贤胡乱洗个澡之后倒头就睡,因为明天是星期日,所以他可以爽爽的睡到自然醒。 睡到自然醒的结果就是,隔天醒来时时间已接近中午十二点……殷子贤只好安慰自己,刚好早餐和午餐合在一起吃,还可以顺便省钱,何乐而不为? 「咦?中午了!」不过这里还有个不习惯熬夜的时恩。 「对啊,时光飞逝啊。」殷子贤说着打了个哈欠,「我们去外面吃午餐吧。」 时恩露出好奇的表情,跟着他走出门。 结果这样反倒让殷子贤有压力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时恩可是堂堂的王子殿下,如果带他去吃路边小吃店,感觉超委屈他的啊! 糟糕,不能吃小吃店的话……那义大利麵行不行?殷子贤纠结了起来,毕竟义大利麵相对来说还是比较花钱的,更何况又是两人份。 不过算了吧,反正花钱最多就是花一个月。想到时恩为自己做过的一切,殷子贤又觉得牺牲一下荷包其实也没什么。 于是两人来到了住家附近的餐馆。 拿到菜单之后,殷子贤开始向时恩解释菜单上写的菜名是什么意思,不过时恩却是越听越混乱,最后乾脆表示他和殷子贤点一样的就好了。 「好吧……」殷子贤耸耸肩,「那你就跟我一起吃白酱海鲜综合麵吧,如果不喜欢下次再换。」 餐点上桌之后,时恩试探性地戳了一个蛤蜊送入嘴里,「这个好好吃!」他眼睛一亮。 「你喜欢就好。」殷子贤松了口气。 「嗯嗯,我们那边都没有这种食物。」 「你是说没有海鲜吗?」闻言,殷子贤当下决定之后每天都吃海鲜,比义大利麵便宜多了! 时恩边咬花枝边点了点头,这顿饭就在如此的气氛中结束。 饭后,殷子贤想想也没什么事了,于是他带着时恩来到住家附近的一间小庙,打算向对方稍微解释有关自己的事情。 没错,就是小庙。 时恩抬起头,他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由砖瓦和图腾所堆成的小建筑,里头香烟裊裊,瀰漫着特殊的味道。这里的风格和周边的其他建筑很明显不同,有种古老了好几个档次的感觉。 踏进红色的木头门槛,映入眼帘的是摆着花和祭祀食物的桌子,更前面还有一尊奇异的神像。 「这是我们世界一种宗教祭祀的建筑,我们称之为庙宇,」殷子贤自动开始解释,「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其中的一间庙,而我的家族──是这间小庙,代代相传的守庙人。」 由于殷子贤的口吻非常郑重,时恩也不禁严肃了起来。 「守庙人?是负责守护这间庙宇的人吗?」 「呃……其实也没那么神圣,一般来说我只负责收香油钱……」被时恩这么一说,殷子贤反而心虚了起来,「总而言之,我的意思是说!我之所以能在奶奶过世后继续正常过活没饿死,都是靠收庙里的香油钱支持的,所以放学后我偶尔会在这间庙里待一下,你如果找不到我可以过来看看。」 「喔,好。」时恩似懂非懂地应了声。 殷子贤沉默下来,望着褐发男孩打量这间小庙的眼神。 一反平日早熟、老成的模样,时恩那双深邃的靛蓝色眼瞳,此刻充满了讶然的情绪,就像个普通小孩子,看见新奇事物会有的反应。 看着这副景象,殷子贤虽有些感叹,但也忍不住觉得好奇……自己还小的时候,也是像这样仰望着那尊神像吗? 当年,打从他还只有时恩这个年纪的时候,奶奶就经常语重心长的对他说,自己这把老骨头养不了他多久了,那个长年住在国外的不肖子也不知道要不要回来,哪天她死了,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他这个孙子,要他好好照顾自己…… 那个长年住在国外的不肖子当然就是他的父亲。 而奶奶则是从小把他养到大的人。 那时候的他只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件事很远很远,他讨厌奶奶将这种事掛在嘴边,却没想到国中毕业那一年,她竟真的离自己而去了。 之后他就只好过起一个人勤俭持家的生活,有空时去顾一下庙,没空时就在桌子上摆个奉献桶收钱,令人意外的是,这样加加减减收到的钱竟还不少,绝对足够他每天的吃住。 于是他正式过起独居老人的生活──当然是没动用到社会资源的那种。 「好了,我想跟你讲的就这些了,走吧!」 收起回忆,殷子贤耸耸肩,这些事情对他来说都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 而现在,还是专注于眼前的人最重要。 时恩好奇地望了那尊神像最后一眼,然后跟在他身后跳下台阶。 ※ 隔天,对于殷子贤来说,是睽违已久的上学日。 ……不对,什么睽违已久,谁会睽违上学日这种东西啊?应该说相隔一个月,他终究还是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这个地方──青野中学,二年八班教室。 甫踏进教室,眾同学不经意一瞥,看见居然是殷子贤登场,便齐齐露出错愕的表情,而且是那种错愕到下巴快掉下来的错愕法。 喂喂,也太没礼貌了吧……老子今天爽来上课不行吗? 殷子贤心里嘀咕,装作没看见那些目光,逕自走到位置上。 他的位置上已经堆了一大堆东西,都快要叠成一座小山了。仔细一看,那竟是成堆的考卷、题本,就连抽屉里也都塞了满满的考卷。 乍看之下十分壮观,但殷子贤只觉得很想哀号,因为整整一个月没来,他的考卷多到都快要爆掉了啦!这要补多久才能补得回来啊?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当初选择回来现世,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寧可留在瑟法伊王国让异形咬死自己,也不想回来学校面对数以千计的考卷。 在这样混杂着一片错愕(眾同学)与哀伤(殷子贤本人)的气氛中,唯一还能保持神色自若的,恐怕只剩早就知道消息的那几人。 而其中一个就是坐在他眼前的少女。 「早安,贤贤,好久不见呢!」 夏语蓉从手机萤幕上抬起头,欢乐地朝他挥手。 「哪里好久了?昨晚才见过。」殷子贤没好气地说。 「啊啊,说到这个,」夏语蓉打了个哈欠,「就是因为昨天晚上熬夜,害我现在好想睡喔,贤贤你真是个罪孽的男人啊。」 「什么鬼,是你自己──」 殷子贤正要堵回去,却突然惊觉,周围同学看着他们两个的眼神,好像变得有点微妙? 「小蓉刚刚说……昨天晚上?我没听错对吧?」 「殷子贤……天哪,他居然是这种人,真看不出来──」 「怎么会对夏语蓉……」 「难怪他一个月没来……」 「原来如此,罪孽的男人……」 干! 旁边的风言风语传进他耳里,这下殷子贤想死的心都有了,喵的他们明明就是在谈正事,怎么被这些同学一扭曲,事情就变得诡异起来? 「你去给我解释一下啦!再这样下去,张桑祁会打死我的啊……」殷子贤欲哭无泪。 「有什么好解释的?越描越黑而已。」夏语蓉耸耸肩,这种时候倒是很淡定,「而且桑祁在补眠,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见,算你好运。」 殷子贤回头一望,果真看见那个姓张的傢伙趴在桌上,早就睡到不省人事。 关于这点,虽然当事人从未主动谈起,但他和夏语蓉的事情,只要是熟人都看在眼里。 两人对彼此都挺有好感,却始终停在一种不上不下的曖昧关係。 这点倒是让殷子贤很纳闷,不说桑祁,夏语蓉感觉也不像是会乖乖挨打的类型啊,怎么碰上这种事就变得扭捏起来?当然这种问题他可不敢开口问,反正别人的事他也管不着。 「话说回来,那孩子呢?你把他放在家里吗?」此时孟卿也转过来,加入了这场对话。 「嗯啊,总不能带来学校吧。」殷子贤当然知道他是在问谁。 殷子贤去上学的日子,时恩当然只能待在家里,他的午餐也事先放在电锅里面了,就等他醒来加热吃。 不过现在这个时间,那小孩应该还在睡,毕竟昨晚为了巡逻城市,两个人可是拖到凌晨五点才回家。 想到这里殷子贤叹口气,其实自己现在也很睏,还是等开始上课之后,就直接趴下去睡到昏天暗地吧。 「你要怎么睡啊?」听见他的打算,夏语蓉仅是挑起眉,指着他的桌上:「你的考卷都堆到快掉下来了,难不成你要拿考卷当枕头吗?」 章之六 新的日常(2) 最后,光是把所有考卷通通塞进抽屉里头,就费了殷子贤好大一番功夫。 一旁,同学们纷纷投来看好戏的目光,看着他满头大汗地塞考卷,塞到抽屉都要爆了──作为身陷水深火热中的高二学生,大家都知道,一整个月的考卷分量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不容易大功告成,殷子贤整个全身无力,也懒得去理会那些同学的目光,整个人就这样筋疲力竭地瘫倒在课桌上。 昏昏沉沉之中,隐约有听见上课鐘声响起,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知道老师好像来了,但是几乎听不见台上老师的讲课声。 儘管如此,他的脑海仍然略过许多念头,一些他最近一直在思索的事情。 打败异形、保护城市、解救无辜民眾……这些事情听起来很了不起没错,但实际做起来,他却总觉得力不从心。 不管再怎么努力、花再多时间,也依然会有人受害,他终究无法弥补自己所招致的灾祸,只能尽力将伤害降到最低,直到所有异形被斩杀的那天为止。 啊啊,在那之前,该不会每天都得上课睡觉吧? 殷子贤不由得感到无奈,已经几乎一个月未到校,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功课进度严重落后,难道还要继续落后下去? 儘管内心感慨万千,但他也没因为这样就奋发图强,真的爬起来听课──既然已经睡了就要睡到自然醒再说,做事贯彻到底才是他殷子贤的风格。 于是乎,他这一睡就从早上睡到了中午,再从中午午休时间睡到了下午放学时间。 殊不知这样夸张的行径,已经让班上不少同学开始疑惑了。 殷子贤这人平常不算是优秀学生,但也混不到哪里去,怎么连续翘课翘了一个月之后,来到学校就是大睡特睡? 这样就算了,现在连夏语蓉也……天啊,该不会他们两个昨天晚上真的…… 咳咳,总之在这样和那样的猜想中,终于熬到了今天的放学鐘声响起。 那一刻,殷子贤分秒不差地抬起头,接着背起书包扬长而去! 在放学鐘声响起时准时从睡眠状态中醒来,这可是身为学生的必修技能。 他走进学校车库,将脚踏车牵出来。此时已是下午五点半,时间过得真快,殷子贤一边如此思索,一边骑上回家的路。 不过话虽如此,他并没有先回到家,而是先前往自家的小庙看了看。 踏进庙里,特有的薰香味扑鼻而来。 儘管里头现在空无一人,线香的烟仍旧自香炉中缓缓上升繚绕,徘徊在雕纹梁柱间,不知怎地,这幅景象总令他感到安心。 殷子贤放下书包,捻起一柱香,望着端坐在神龕上的女性神像。 虽说自己是个守庙人,但偶尔来拜一下也不为过,他闭上眼睛,开始向神祇祈祷,希望所有事情都能够获得解决。 ※ 殷子贤想起了过往的那些事情。 眼前这座小庙所奉祀的神明,名为「东圣仙君」。 从小,殷子贤的奶奶向他提起这位神明时,总是用着尊崇而敬畏的语气,于是久而久之他也将那位「东圣仙君」当成非常神圣的存在,毕竟自己是未来的守庙人,等到奶奶过世之后,祭祀的工作就轮到他了。 在这样耳濡目染的情况之下,殷子贤对于这位仙君还是很尊敬的,举凡考试、生病,或是生活中各式各样的疑难杂症,他都会到仙君座前掷茭拜拜,请求保佑,称得上是个小小信徒。 直到大概小四时的某一天,「东圣仙君」的形象在他心中彻底崩毁,他才领悟到过往的自己真是有够傻…… 事情要说到那天早上,小小的殷子贤正在帮忙打扫庙里环境。 一边打扫,他的嘴上还不停地抱怨连连。虽然他很尊敬仙君,可是不代表扫地这种苦差事他就会甘之如飴,但是不扫又不行,因为奶奶规定没扫完之前不能玩电脑。 当时的殷子贤只顾着低头抱怨,根本没注意到前方,以至于走着走着,竟然一头撞上了前面的人。 「呃!对不起!」 他惊叫着退开,抬起头,眼前是一名衣着繁复,穿戴着各种昂贵首饰的美丽女性。儘管看起来贵气,但是她对殷子贤的粗心举动却完全没有不悦的意思,甚至还朝他弯起了笑。 「你好啊,殷家的孩子。我们终于见到面了。」 「你好啊,殷家的孩子。我们终于见到面了。」 「……?」 女子的语气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让殷子贤觉得讶异,他本来以为对方只是庙里的香客,不过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唔,不好意思这位阿姨,请问你怎么知道我姓殷?你和我奶奶认识吗……」殷子贤小心翼翼地开口,但他的话才问到一半就被眼前的女性暴喝打断。 「阿姨!你居然胆敢叫我阿姨!在你的神面前竟然如此放肆,真是可恶!当心本座降下天谴惩罚你!」 她原本亲切的笑脸当下转成咬牙切齿的暴怒脸,吓得殷子贤目瞪口呆。 那个时候的他还小,不知道「看到阿姨叫姊姊」这个做人铁则,不过在这件事情发生后他就完全学起来了…… 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刚刚说了什么?在你的神面前? 「你你你、你是东圣仙君?」综合以上所述,殷子贤得出一个骇人的结论。 「废话,都讲到这步田地了,不是本座还有谁?」仙君环起手,「殷家的小子,你总有一天会成为我的守庙人,今天先来跟你打声招呼,做好心理准备啊。」 心理准备?什么心理准备? 殷子贤觉得,自己对于这位仙君慈祥和蔼的印象,正在一步步碎裂当中。 「可是,既然你是东圣仙君,那你为什么不是长那样……」殷子贤不敢把话说完,他指着小庙正前方的神座,神座上是一名身穿华服,肤色偏黑的女性神祇,与他眼前的「东圣仙君」儼然不是同一个人。 「本座拥有能够变换不同外表的能力,这只是其中一个样貌,你有什么意见吗?」仙君挑起眉。 「……没有,绝对没有。」 就这样,他和仙君的第一次见面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 「叮咚──」 时恩从电视节目中突然愣住。什么声音? 半秒鐘过后他才想起,那是这个世界中一种叫作门铃的东西,虽然有点吵,不过拜访别人的时候倒是挺好用。 现在门铃响了,所以必须去开门对吧……究竟门外的会是谁呢?殷子贤吗? 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是对的。 「我回来啦!」少年轻笑着,跟在时恩身后走进屋内,「你在看电视啊?真难得看你像一般小孩子一样。」 时恩微微点头。 自从殷子贤跟他介绍了「电视机」这种现代物件之后,时恩就找到了一个全新的打发时间方式,今天下午,他就窝在殷子贤家的软沙发上,拿着遥控器瀏览各台的电视节目。 本来只是要转新闻台看有没有人被异形杀了,结果转到最后,竟然让他把各式各样的节目都看过了一遍,什么连续剧啦、电影台、综艺节目、在时恩这个异界人看来都是新奇的很。 殷子贤回来时,他才刚看某集美食节目看到一半,结果门铃声就在此时响起,害他错过了主持人咬下铁板豆腐的那一刻。 「话说回来,你等下有空吗?」 殷子贤的问话让时恩抬起头,「怎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想带你去看一个东西。」殷子贤卖关子的一笑。 「好啊。」 时恩关上电视,反正他对只能看不能吃的铁板豆腐也没什么兴趣。 章之六 新的日常(3) 两人走进一间叫做百货公司的高大建筑,根据殷子贤的解说,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海神百货,不过时恩从来没来过这一带,对这间指标性的购物中心也没多大印象。 他比较好奇的是,殷子贤带自己来百货公司究竟要干嘛? 难不成要进行传说中的那种逛街活动? 然而,殷子贤没有拉着时恩开始东看西看,他只是走向一名服务人员开口问,「不好意思,请问电梯在哪个方向?」 「直走到底再左转。」女性服务员以温和的语气回答。 得到回答的殷子贤点了点头,于是时恩跟在他身后离开,离开之前还发现那名服务员一直用奇妙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脸瞧。 怪了,自己脸上明明没沾到东西啊? 时恩摸摸脸,真心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论如何,两人仍是依照服务人员的指示直走到底往左转。电梯这种东西殷子贤家里的公寓也有,所以时恩并不太惊讶,他知道只要按下那个箭头往上的按钮,运气好的话眼前那道门很快就会敞开。 而今天显然属于运气好的那种情况,很快的电梯门就开了,殷子贤与时恩先后走了进去,没多久时恩就感受到自己正在垂直上升,而且凭藉体感来估算,这次上升的距离还不少。 「顶楼到了。」伴随着叮咚一声,电梯的人造语音传来如此的提示。 ──等等,顶楼? 时恩蹙起眉,来顶楼干嘛,殷子贤到底想做什么? 这顶楼的门是敞开的,一走进去,眼前地板是整片大理石色,周围围起一道石砌的女儿墙,除此之外没啥特别的,就连人影也不见半个。 更往外看去,只剩大片蓝天景色,天空中飘着几丝柔和的云朵,这情景在城市中可不容易见到,时恩不禁多看了几眼。 也就是因为这样,当殷子贤关上通往电梯的门,并且将门反锁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 不对劲。 今天的殷子贤怪怪的。 虽然说不上来是哪里怪,但时恩仍旧下意识倒退了两步,那是面对危险的本能。 「终于发现啦,王子殿下?」殷子贤勾起邪笑,「你父母没告诉过你,不能跟着陌生人走吗?喔,我说错了……都忘了你跟这人类交情很好,所以不能算是『陌生人』,对吧?」 话才说到一半,他的身体开始变形。 从头到脚,眼睛、手臂、身体无一倖免,缓缓地溶解重组,最后,竟是化身为异形的模样! 时恩顿时愣住,是异形常用的变身手法!但为什么是殷子贤? 据他所知,异形只能变身为曾经咬过的人的模样,难道……那傢伙在回家的路上被袭击了? 不、不对,时恩骤然想起另一个可能──殷子贤与他相遇的第一天。 ……这就对了,殷子贤那天可是被咬到半死不活的,但因为时隔太久,自己竟然都忘了这回事。他不由得暗暗咬牙,所幸眼前异形只有一隻,他如果谨慎迎敌,应该还不至于落于下风。 时恩伸手正要拔出剑,却猛然发现一件惨事,他的剑鞘不知什么时候空了! 「怎么……」褐发男孩瞠大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窜上心头。 望着这一幕,偽装成殷子贤的怪物仅是勾起冷笑,挑衅般地扬起先前从时恩那里偷来的长刀,往后一扔。 长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音。 但那声音再怎么清脆,听在时恩的耳里也只觉得心寒。 异形到底是什么时候拔走他的剑,他根本不记得了……怎么搞的?他的防备真的松懈到这种程度吗? 怪物缓缓地逼上前来,失去武器的时恩只能后退。 退到最后,他的背已经抵上了墙。 ──倘若一个不小心翻落,便会从十五层楼的高度直坠而下。 ※ 那个时间点,真正的殷子贤还待在自家庙里。 说来也是凑巧,他原本预计停留一下子就要闪人了,而之所以会继续待在那,原因很简单── 那个不要脸的仙君,居然挑这种时间出现在他面前! 自从小时候第一次与「东圣仙君」见面开始,这位神祇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便彻底碎裂,造成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感情。 俗话说的好,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殷子贤从小就把「东圣仙君」定位成一名慈悲和蔼的神祇,如今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之后,受打击最大的也是他。 现在虽然没那么严重了,但他对她的称呼,仍是从「至高无上的仙君大人」降格为「那个不要脸的死仙君」。 「恍神什么?本座此次现形是有重要的事要交代你,别给我摆出那种表情。」殷子贤回过神来,女子已经用平淡的语气开始说话了,「还有,你消失一个月的帐我还没空跟你算,皮绷紧点啊。」 闻言,殷子贤只好打哈哈玩笑带过。 但仙君却没有给他带过的机会,「关于那一个月的事情,据我所知……你是意外之下穿越到了古代世界,然后好不容易穿回来现代,居然还带来了一拖拉库的古代生物,本座说的没错吧?」 「你怎么知道!」她说的神准无比,让殷子贤不由得大惊失色。 「我怎么不知道?本座好歹也是个仙君。」仙君给他一个鄙视脸。 好烂的理由,殷子贤本来想吐槽,不过他终究忍着没说出来。 「……请继续。」 「我有方法可以帮你,解决那些异形。」仙君一句话就让他瞠大了眼,「异形虽是不死之身,但只要用对办法,还是能够对牠们造成有效的实质伤害。」 「等等,你说方法?你指的是砍头?」 殷子贤愣了一下,仙君如此快速直奔重点让他有点转不过来,不过话说回来,她本来就不是个拖拖拉拉的人。 「比那更好。你还记得你奶奶之前教过你的符术系统吗?」 他下意识重复对方的话语:「符术系统……」 随着她的话,好像被触动某种开关,有什么印象浮现在殷子贤的脑海中,只不过那是很模糊的印象了。 已经尘封很久的记忆,此刻不知为何变得鲜明起来。 『符术』,顾名思义,就是一种许多道教庙宇文化都会用上的符咒术法。 这种符咒之中,常用的不外乎就是安神咒、治癒咒、护身咒这类,作法时常常要用到的工具,有许多的宫庙都会有这一类的符咒系统,而殷子贤家也不例外。 不过话说回来,他老是觉得自家的符咒系统跟别人不太一样──不只有上述那几种,还出產消除记忆的符咒、让人脚滑的符咒、更狠一点的还有只要被贴中就会全身麻痺,三个小时恢復不过来的符咒…… 咳,扯远了。 「所以说,那个也可以对异形造成实质伤害?」殷子贤的表情微妙起来。 「准确来说,只有『那种符咒』可以对异形造成伤害,其他的物理攻击基本上是无效的。」仙君点点头说。 「……这、这也太扯了吧!」不是殷子贤要吐槽,但是几世纪前的怪物为什么会和这个世代的符咒扯上关係?别跟他说为了设定需要! 仙君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意味不明地答:「这我也说不清,或许是冥冥之中累积下来的因果吧。」 殷子贤深呼吸、吐气,他非常确定仙君一定在耍着他玩。 冥冥之中的因果?这怎么看都像是在骗小孩的。 只是他也不打算继续追究了,反正对他来说技能只要堪用就好,至于是怎么来的,目前那也不关他的事。 「最后,本座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仙君望着他,说:「现在到海神百货公司的建筑物顶楼,马上,否则你肯定会后悔。」 「咦!?」 「叫你去就去,废话那么多干嘛!」 「好、好啦!」见状,殷子贤也有点慌了。 仙君很少使用这么急迫的语调,今天会如此反常,看来事态真的很严重。 但是既然如此,就不要拖到最后一刻才告诉他啊!她果然是在耍自己吧! 章之六 新的日常(4) 时恩努力地闪躲异形的攻击。 眼下没有剑的他,连反击都做不到,只能消极地左闪右躲。 这隻异形的算盘打得很精──趁他不注意时拔走他的剑,接着再将他带到空无一人的顶楼,完全封锁了他逃跑的路线,就连呼救也不可能会有人听见,各方面来说,简直穷途末路了。 怪物的爪子挥破空气,时恩竭力闪过却还是被划开了肩膀,血的味道令他不禁皱起眉头,同时感到一阵热辣辣的痛楚。 所以说……他会死吗?真的会死吗? 随着身上的伤口一道道增加,这个念头也越发清晰。 死亡,对时恩来说是很陌生的概念,也因此他并不怎么害怕,至少不至于害怕到整个腿软无法行动。 他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对于瑟法伊王室中的人尤其如此。 父王、母后、还有羽……天啊,如果看见自己的尸体,他们不知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时恩!你在那里吗?」 褐发男孩一惊,这是──殷子贤的声音! 他费力地一扭头,透过身后的墙,透过令人心惊胆战的高度,那抹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大楼底下,圈着手似乎在朝他喊些什么。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时恩难以置信的低语,当然以他这种音量,想也知道对方根本不可能听见。 然而在他这样恍神的短短几秒鐘,身上已经又被异形划出了好几道伤口,他只好将注意力拉回来,往旁边一个翻滚,勉强躲开来自怪兽的攻击。 「时恩!跳下来……我会……接住……」 「什么?」时恩蹙起眉再度转过头,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虽然距离还是很远,但殷子贤的模样在他眼中却是越发清晰。 那名少年正用着坚定无比的眼神,抬头望向他,一字一句的说: 「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那一瞬间,时恩还不太能了解对方的意思。 失血过多的脑袋正在晕眩,他过了好一段时间才慢慢釐清,殷子贤──他说会接住自己?他怎么能有这种把握? 时恩没有要冒犯对方的意思,但殷子贤可说是个名副其实的战力渣,如果时恩当真跳下去,他到打算採取什么方法……把自己当成肉垫吗? 但是殷子贤眼中的坚定神色,让时恩很快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底下来来往往还有不少的路人,有些甚至还一脸焦急地望着已经掛在顶楼边缘的时恩,这种情况下殷子贤要不是有什么好方法,他也不可能露出那么有自信的表情。 但是…… 望着那一跳就绝对死人的高度,时恩罕见地犹豫了起来。 这么做真的好吗? 他可以信任殷子贤,可以将性命交到他手上,但是话说回来,刚刚不就是因为太过信任,才会让他一脚踩进异形预先设计好的陷阱里? ……不,不对!时恩忽然摇摇头,正是因为他信任殷子贤,所以就算把性命交到他手上也没关係──这可是打从自己穿过『月玡』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便早已做好的觉悟。 那么,他还在犹豫什么? 反正情况已经很糟糕,也不可能更糟糕了! 想通了这一点,时恩伸手抵住身后的矮墙,借力一蹬,在那隻异形的错愕目光中翻过墙,一跃而下。 异形的模样立刻消失在视线中,所有的景物在他面前缩小又放大,强劲的风掠过他的身侧。 时恩深吸一口气,松手,让自己朝着记忆中的那个点坠落而去。 ※ 当褐发男孩从十五层楼的高度坠落的那一刻,身旁的路人纷纷发出尖叫。 「不、不会吧!」 「快叫救护车啊!」 「连这么小的小孩都要跳楼了,这什么年头喔!」 殷子贤没空给最后那位仁兄一个白眼,他只是凝聚精神,飞快地估算着时恩落下来的速度,努力在脑海中抓好角度和位置。 万一因为自己一时失算,让时恩真的从那种高度摔到地上,光是稍微想像,殷子贤都觉得背脊发寒。 他挥开脑中的想法,开始衝刺。 因为事先贴在身上的加速符和缓衝符,整个奔跑的速度快得惊人,他凭着直觉奋力一个跳跃,然后在来到最高点的时候,伸手环住眼前的人影。 手臂传来强烈的衝击感,接着在一片惊呼声中,两个人一起坠落。 「碰──」 ……! 撞到地面的那瞬间,殷子贤脑袋一片空白,接着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痛。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顾不得确认周遭,下意识就望向怀中的孩子,「时恩?你没事吧?」 靛蓝色的眼眸抬起,里头还残留着讶异:「没……没事。」 闻言,殷子贤几乎是立刻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没受伤吧殷子贤?」 时恩有些颤抖地问,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吓到了?也难怪,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就算时恩不是普通小孩,也肯定吓得不轻。 不过,自己明明全身是伤,还反过来担心他,这样不太对吧…… 殷子贤叹口气,对怀中的孩子说,「我没事,其他的回去再跟你解释。」 语毕,他抬起头四处张望,没一会儿,果然看见孟卿大步流星地朝他走了过来。 「没事了?」眼镜少年蹲下身,将两人拉起来。 「嗯!暂时解除危机了,谢谢你的帮忙。」殷子贤笑道。 此话不假,这次的事件还真是多亏了孟卿的协助──事情要说到殷子贤衝出自家小庙的那一刻,当他还在烦恼该如何以最快速度抵达百货公司时,对方刚好骑车经过附近,看见殷子贤一脸慌张的模样,他甚至连问都没问,就答应载他一程。 也因此,殷子贤才能及时抵达现场,阻止那隻该死的异形。 「别客气,顺手之劳而已。」孟卿耸耸肩说,接着他扬起了手中的东西,「比起这个,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要叫我在路过的人身上贴这个东西?这到底有什么效果?」 他手中的,是一张鹅黄色的符纸。 对,符纸。 不得不说,孟卿第一眼看见这些符纸时,想到的是某种名为「僵尸」的生物头上都有贴的那种东西。 粗糙的质感、以及上头画着繁复的图纹……如果拿这些符纸给自己的人不是殷子贤,而且他还一脸正经八百的模样,孟卿真的会以为对方是中邪。 「这是『可以消除他人记忆』的符咒。」殷子贤在另外两人错愕的目光下解释道,「这种符咒是我们家族的一种家传符术,其中一种就是可以消除别人一段时间内的记忆的法术,你们没发现刚刚在看好戏的那群路人,现在不知为什么都走掉了?而且他们之中还没有人跑去报警。」 「唔,这么说也挺奇怪的……」孟卿同意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那些符咒的功劳?」时恩歪着头说。 「可以这么说。」殷子贤点点头。 两人蹙起眉,很明显还有怀疑的地方,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也不适合继续讨论,所以殷子贤没有再继续多话下去。 「总之,先回家吧!」说完,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回我们的家。」 章之七 不能使剑,那就只能使贱了(1) ※ 经歷过一场生死劫难,虽然严格说来说并不是他本人的生死劫难,殷子贤还是觉得馀悸犹存,他窝在沙发上,有种不想面对现实的感觉。 反观真正遭逢了生死劫难的时恩,现在却是一整个气定神间,小口喝着方才回冲过的茶水。 至于他手中那杯茶当然也不是殷子贤冲的,而是自动跟着两人回家的孟卿。 眼镜少年此刻正端坐在另一角的沙发上,镜片下的沉静眼眸凝视着殷子贤,他并没有把话说出口,但是那眼神中蕴含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总可以解释了吧? 殷子贤被那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好乖乖全盘托出,把他和仙君谈话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也顺便解释了为什么他会用那种符咒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啊。」听完,时恩露出深思的表情,「不过你为什么现在才想到要用那种符术呢?这么好用的东西,照理来讲应该早就想起来了。」 他的语气中没有责难,只有深深的疑惑,而且老实说,殷子贤本人也怀疑过这个问题。 「这个嘛,虽然我也不太确定,不过总觉得之前奶奶教我符术的那段记忆,算是被封印起来了,直到今天才又重新浮现……」殷子贤有些懊恼地说,「哎呀,我知道这样讲很奇怪,总之你听听就好。」 「不奇怪。」闻言,时恩却是认真摇摇头,「封印法术我们那个世界也有,这样解释反而很合理。」 很合理是吗?看来自己的直觉满准的,居然随便猜都中! 「另外,说到这个,我之后可能也得学习使用那种符咒……毕竟我的剑刚刚被异形抢走,现在不知道掉在哪里。」时恩无奈地提起另一项问题。 「牠抢了你的剑?」孟卿一愣,恍然大悟道:「难怪你那时候没办法反击。」 「原来如此,不能使用剑的话的确很麻烦,用符术来代替防御也是个方法。」殷子贤点点头说。 「嗯……所以可能要麻烦你教我了。」时恩苦笑着看向殷子贤。 闻言,殷子贤揉了揉那颗咖啡色的脑袋,「别气馁,也许之后我们还有机会把你的剑拿回来啊!」 没说出口的是,对于那个「也许」,此时的他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 不久之后孟卿发现没什么事了,就准备要告辞了,于是送走他之后,殷子贤便打铁趁热的拉着时恩来到自家小庙中,然后从很久没用的书柜中翻翻找找,找出当年那几本符咒书。 「哇啊啊……」里头所记载的符术之五花八门,就连时恩都表示傻眼,「全身麻痺的符咒、让别人嘴唇发紫的符术、还有这个是……只要贴在额头上,就会不由自主开始背诵九九乘法表的符咒……?」 殷子贤沉默了一下,时恩的傻眼他可以理解,他当初看到这种符咒的时候,也觉得这个一定是拿来恶作剧的,对于战斗可说。 难不成跟敌人对峙的时候,背九九乘法表会有用吗?贴在敌人身上也没用,因为就算嘴巴在唸口诀,身体还是可以继续攻击啊! 综合以上所述,这种符咒大概只能造福小学二年级的学生,唯一的用途就是在老师抽查的时候,可以当场背出全套无遗漏的九九乘法表给他听…… 咳,扯远了。 「总而言之,符咒的运用方式五花八门,各种用途都有,当然也有不少可以用来对付异形。」殷子贤正色道。 「简单来说,就是在符纸上画图对吧。这个全部都是要靠手画吗?」时恩盯着书上那繁复的金色图纹。 「当然。」难不成他还电脑绘图吗?虽然电绘听起来很方便,但是殷子贤不用试就可以保证画出来绝对是没效的! 附带一提,因为是他们家「家传」的法术,所以通常来讲由殷家的血缘者来製作效果是最好的,有鑑于这一点,殷子贤的打算是自己先多画几张符咒存着,有需要时再分配给其他人就行了。 不过好久没画也生疏了,这几天可以趁机来练习一下。 ※ 「……所以,你说的符咒就是这个?」 张桑祁怀疑地翻转着手上的米白色纸张,然后他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好像鬼画符。」 「什么鬼画符?少囉嗦!」殷子贤瞪他一眼。 「贤贤,这个东西真的可以拿去揍人吗?」比起张桑祁的狐疑,夏语蓉则是显得跃跃欲试,她打量着四周,似乎很想随便抓个路人来试验看看。 「要用对方法才能揍人。」殷子贤已经懒得阻止她了。 相信不需要多加解释,看这成员组成就知道,此时此刻,正是他们『防患异形夜间巡逻小队』例行性的集合时间。 现在是晚上七点,距离时恩初次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在这段时间之中,除了第一天殷子贤在新闻上看到的那位倒楣路人甲之外,又零零星星出现了一些受害者,不过有些是重伤,有些是在受伤之前就先被巡逻队救下来了,因此很幸运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第二个人送命。 总而言之,时间过得比他想像中还快,现在只要再过两、三个星期,月圆之日便会再度降临,而『月玡』也将重新开啟。 届时如果事情进行的顺利,时恩便会被送回原本的世界,这场突发事件也可以宣告落幕。 对于这点殷子贤有种松了口气但又莫名惆悵的感觉,时恩似乎也是如此。 在这段时间内,那名褐发男孩对于现代世界的生活可说是越来越如鱼得水,在一开始的惊吓期过去之后,现在看见现代科技的各种事物,他都是好奇的态度居多。 好不容易适应得差不多了,却很快就要被送回去……为此,时恩难免会觉得有点遗憾。 当事人尚且如此,殷子贤就不用说了,他超捨不得这个可爱、懂事,现在还附带帮忙做家事功能(当然是殷子贤教他做的)的小孩离开啊! 可是他也不能说什么。 严格来说,时恩会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是场美丽的意外了,身为製造那个意外的罪魁祸首,殷子贤无论如何也要确保对方能平安回到瑟法伊王国。 「殷子贤。」才刚想到这里,他便发觉自己的衣角被谁给拉了拉,原来时恩正抬眼望着他,「大家都走光囉,你在发呆吗?」 「欸?」 殷子贤讶然抬头,果然,除了时恩之外,另外那三隻不知何时早已不见踪影,因为先前想事情想太久,居然都没发现。 是说要走之前都不会讲一声吗?有够没义气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出发吧!」腹诽归腹诽,殷子贤还是赶紧跨上脚踏车,等时恩也跳上后座,他便熟练地踩起踏板。 微风顿时拂过面颊,才刚入夏的晚风,吹起来倒是很凉爽。 「所以……」时恩略带稚嫩的嗓音从后方传来,语气却是有点犹豫:「今天还是要按照之前说好的那个计画吗?」 「对啊,多试几次总会成功的吧!」殷子贤耸耸肩。 两人口中的计画,就是几天前殷子贤为了夺回时恩的剑所想出的办法。 事情要说到上星期,自从时恩被骗到百货公司顶楼之后,他的剑就落入异形手中,这对于主打剑术的时恩来说可是非常大的硬伤。 虽然他最近有在学习使用符咒,不过还是想办法把剑拿回来比较好。 但是说到这里问题就来了,那把剑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对于这个问题,殷子贤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该不会还被扔在『海神百货』的顶楼吧? 为此他甚至还跑回去确认过一次,然而左看右看就是没看到银色的影子。 于是两人推测大概是被那隻异形顺手带回去了,至于会带到哪里去……这就是他们这项『计画』中,必须碰运气的地方了。 提到这个就得先解释一下。 殷家家传的符术之中,有一种专门用来追踪敌人走向的追踪符咒,殷子贤这次就是打算利用这种追踪的符咒,来追查异形的巢穴。 ──是的,就是巢穴。 先前他和时恩就曾经推测异形来到这个世界后,没多久便会建立自己的巢穴,更甚,也许异形就是把时恩的剑带回自己的巢穴去了? 衝着这个推测,殷子贤决定先发制人,利用追踪符找出异形的大本营,如果运气好的话,搞不好还能来个一网打尽呢! 不过话说回来,在夜深人静时闯入诡异生物的大本营什么的,光是用想的就觉得好恐怖啊…… 儘管殷子贤经过一连串歷练已是千锤百鍊,对于这种鬼故事上演的节奏,他心里还是有点牴触的。 啊啊,反正也不一定会成功嘛!搞不好弄个半天根本找不到那个大本营啊! 再怎么样也得硬着头皮上了,殷子贤只好用这种鸵鸟式的心态来安慰自己。 章之七 不能使剑,那就只能使贱了(2) 于是,两人开始骑着脚踏车在都市中绕圈子。 一个星期下来,这儼然已经成为例行公事了,所以时恩除了保持一定程度的警觉以外,基本上还满悠间的。 之所以悠间也是因为……就算真的遭到异形攻击,以他现在的情况也实在帮不上忙。 这也就是为什么时恩没有阻止殷子贤的夺剑计画,因为他自己也讨厌这种手无寸铁,无能为力的感觉。 可是…… 抬起头,望着眼前人的背影,一股担心还是忍不住涌上。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将殷子贤视作重要的存在,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好,更是因为他所表现出来的态度,那名少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获得了他的认同。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在飞来横祸,好几次到鬼门关前走一遭之后,还能够继续保持坚定,而非把烂摊子扔下一走了之。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义无反顾想着要拯救别人,即便自己其实也是受害者。 虽然殷子贤看似是个一条筋的傢伙,但是,比起时恩曾经接待的那些人,他真的算是个好人了,时恩忍不住觉得,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中,与自己共同奋战的人是他,或许也是一种幸运吧。 ……所以,更不希望对方为了把剑拿回来这种理由而跑去作死。 「欸欸时恩,你觉得那个看起来像不像异形?」 想到这里,殷子贤的声音突然响起。 「什么?」听到那个关键字,时恩愣了下,注意力瞬间被拉回眼前。 「就是那棵树下面的……」殷子贤没把话讲完,时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不远处的那棵行道树。 在漆黑的夜色之中,那棵大树枝叶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更重要的是,在那树的底下似乎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微微晃动着,眼看就要一窜而出── 时恩绷紧神经。 「喵~」 「……」 原、原来是野猫吗? 望着那隻悠哉地跳下分隔岛的黑色猫儿,莫说时恩错愕,殷子贤头上更是直接掉下两打黑线。 「呃……抱歉,看来是我太紧张了。」他半是尷尬地说。 居然把野生动物误认为异形,这已经不能称之为紧张,简直到了惊弓之鸟的地步。 不过看着那隻黑猫跑远,殷子贤心中突然浮现另一个问题:「是说,异形会不会咬猫咪啊?」如果会的话就不适合让那隻猫这样跑来跑去,应该把牠拎回去睡觉才对呀。 「据我了解,异形只对人类有兴趣,之前没有看过普通动物被咬的纪录。」被殷子贤这么一问,时恩也很认真的回答。 「原来如此,那就……时恩,后面!」 殷子贤的语气突然转为焦灼,时恩大感不妙,反射性往旁边一闪,正好闪过破风而来的那道攻击。 他心有馀悸地回过头,怪物的脸孔就在自己身后。 暴凸的双眼在他面前放大,骇人无比。 ※ 儘管时恩有惊无险地闪过,但异形的攻击却没有停下,被他这么一闪,直接就杀到了他身后,也就是殷子贤的面前。 殷子贤反应不慢,随手掏出一张『炙热符』就往异形身上贴去,瞬间让异形发出痛苦的嚎叫,被符咒贴到的部分更是迅速冒出水泡,怵目惊心。 哼哼,这张『炙热符』可是能让被贴的人遭受到二度烫伤的痛感,就算是对付异形,效果显然也是好的很! 殷子贤在心中冷笑,不过他也没时间得意了,因为在他做完贴符咒这个动作之后,他和时恩坐着的脚踏车就维持不住平衡,华丽丽的……翻车了。 当然这绝对不是脚踏车的问题,毕竟刚刚两人转身、闪躲、还有扔符咒,这一连串动作都是在脚踏车上做的,它如果不翻,殷子贤才觉得奇怪呢! 现在问题是,脚踏车要翻了,他该怎么办啊?他可没有像时恩那样超强的运动神经,只是个普通人,这样一翻恐怕会摔的鼻青脸肿…… 殷子贤忍不住觉得,自己的废话功力真是越来越强了,身体都已经快要跟地板亲密接触,他居然还可以思考这些有的没的。 然后──鏘! 脚踏车以壮烈的气势撞上马路,但殷子贤没真的摔倒在地,而是在最后一刻被衝过来的时恩伸手捞起。 总算得救了,但是他还来不及跟时恩道谢,那隻异形已经再接再厉的扑了上来。 时恩眼神一凛,出脚一踹,将倒在地上的脚踏车朝着异形扫去,异形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招,顿时被撞得踉蹌,挥爪的攻击也落了空。 异形被打得落花流水,殷子贤却是看得欲哭无泪,那可是他的脚踏车啊! 当初买那台车时,至少花了他几千块,就算刚刚翻过去没坏,现在被这样踢一踢也肯定坏了…… 「殷子贤。」时恩意有所指地瞥了他一眼。 「啊,对!」 沉浸在欲哭无泪的情绪中,他差点就忘了自己今天晚上的计画,现在这隻异形跌在地上,狼狈不堪,正是趁乱补刀……趁乱贴符咒的最佳时机。 想到这里,殷子贤抽出了追踪符,毫不犹豫拍上异形的脑袋。 「吼!」异形咆哮一声,不过追踪符其实并不是能伤人的符咒,所以牠应该也感觉不到痛,因此牠仅仅是咆哮了一声,随后那枚追踪符就化为金色的粉末,缠绕在牠的身周。 附带一提,这个金粉是专门用来让人追踪用的,所以只有殷子贤可以看得见它的存在。 异形齜牙咧嘴地瞪着殷子贤与时恩,不过牠大概也知道情势对自己不利,低吼一声之后便转过身,逃之夭夭。 中计了! 殷子贤在心中欢呼。 「我们走吧。」他对时恩说。 「那这个怎么办?」时恩是个理性派,他没有急着衝上去,而是指着已经阵亡在地上的脚踏车。 闻言,殷子贤皱了皱眉,他弯下腰扶起车子,同时试着把龙头扳正,却发现……怎么扳都扳不正啊,果然是坏掉了吗? 「咳……坏得很彻底,我看只能先丢在原地,之后再回来捡了。」他压下想叹气的衝动。 时恩神色自若地点点头,「那么我们就用跑的追过去吧!」 ※ 当时恩说出『用跑的』这句话时,殷子贤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当那名褐发男孩用衝刺般的速度连续跑了十分鐘,而且还脸不红气不喘,完全没有要停下来休息的意思时,殷子贤才知道,自己真不应该答应用跑的! 论体能,时恩可是个经过长期锻鍊的用剑高手,就算他还只是个小孩,体力仍是远远甩出殷子贤一条街。附带一提,这个『甩出一条街』可不只是形容词,因为在连续长时间的奔跑之后,殷子贤已经是筋疲力竭,他落后时恩的距离,也差不多快要达到一整条街了…… 好累、累死了,就不能休息一下吗? 儘管殷子贤脑中已经抱怨了不下千百次,手脚也沉重得像是绑了铅块,但他还是没有真的停下来喊休息──毕竟在他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固执,体力输给小孩子就算了,还要拖累对方的脚步,这真的是太丢脸了! 怀抱着这种固执,他咬下牙,决定就算用撑的也要撑到跑完全程。 「殷子贤。」 时恩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怎么了?」谢天谢地!终于要停下来休息了吗? 「那个,我不知道要走哪条路……」时恩露出为难的表情。 「……」 好吧,也真是难为他了。 因为用来追踪异形的金粉只有殷子贤能够看见,所以前面都是靠着殷子贤在带路,两人才能在最短时间内衝到这里。 结果现在殷子贤落后时恩整整一条街,导致后者在跑到下一个十字路口之后,就不晓得该往哪里转了。 这当然不是时恩的错,严格来说还是要怪自己太逊,不过跑了十分鐘就气喘吁吁。 思及此,殷子贤叹了口气,「应该往右转才对……你等我一下吧。」 说完,他努力驱使快要麻掉的双腿,往时恩的方向前进。 时恩也很听话,就乖乖站在那里没动,等到殷子贤终于在腿都快废了的情况下跑到他身边,他才鼓励似的开口说:「加油,我猜我们应该快到了。」 「嗯。」被小孩子反过来鼓励,殷子贤有种不知该笑还是该哭的感觉,他稍微喘了口气后,就转向右方继续前进。 右转之后,呈现在眼前的金粉指向这条路的尽头,于是殷子贤一边迈开步伐,一边思索了起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再过去的这一带比较偏僻一点,离市区有点远,似乎都是些废弃的仓库、建筑物,异形真的会把大本营建立在这种地方? 等等,废弃仓库…… 啊,原来是这样吗? 殷子贤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在此同时,两人也已经来到了下一个十字路口,他按照金粉的指示向左边那条路转过去,而先前一直配合他放慢速度的时恩也跟着转向。 一进到这个路口,殷子贤立刻来了精神。 眼前的金粉只延伸了约五公尺,然后就拐了个弯,隐没在路边的某处。定睛一看,那似乎是个车库,只不过外表的铁捲门破烂的彻底,恐怕已经没有什么车子停在里头了。 重点是──殷子贤猜的没错,异形果真把废弃的仓库当成了牠们的据点。 「果然如此。」对于这点,时恩似乎也多少有猜到,他偏着头说:「大都市中能够让牠们安全隐匿的地方不多,就算是选了这种废弃的建筑,空间也不够大,不足以让所有异形都住在里面。」 「也就是说,在这里的只有一部份吗?」 殷子贤呼了口气,若真如此,要对付的异形就少了很多,这对他们来说应该算好事吧。 「我想应该是的。」时恩说,「你准备好就动手吧。」 褐发男孩神色自若,然而被他这样一说,殷子贤却是整个发毛起来。 准备好就动手……这什么沉重的发言啊! 章之七 不能使剑,那就只能使贱了(3) 讲到这里,就得解释一下待会的计画。 等等衝入异形据点之后,殷子贤便会使用符咒展开攻击,引开异形注意力,时恩则趁着混乱,进到里面去找自己的剑──如果找到了那就大功告成马上闪人,如果找不到,再看情况撤退出来就是了。 负责攻击的人是殷子贤,所以时恩也让他自行决定进攻的时机,只不过这样一来殷子贤反而感到压力山大,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那、那么事不宜迟,就直接上吧!」反正他也确认过了,符咒存量还很充足,不枉费他最近拚命赶工,就为了多画几张出来。 「嗯。」 闻言,时恩点点头,走近那废弃的仓库,然后在距离只剩一步的地方停下来,瞇起眼睛。 殷子贤也跟着他来到仓库旁,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伸出脚,踢开了铁捲门。 ※ 铁捲门果然是年久失修,殷子贤只不过这么一踹,那门就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接着毫无悬念的往后飞了出去。 更夸张的是铁门飞出去之后竟然直接砸在一隻异形的脑袋上,异形连吼叫都来不及,就这样被强劲的力道放倒在地。 喔耶! 这样也能干掉一隻,殷子贤忍不住叹服于自己的好运。 不过他也没时间叹服了,因为眼前的异形在一瞬间的错愕之后,便像是发了狂似的露出利牙,朝他扑了上来。 黑暗之中没办法看的很清楚,不过凭这气势至少有十几隻吧? 殷子贤心想着,连忙往旁边一跳闪开,同时伸手朝异形的方向扔出数张纸符,有些落了空,剩馀的却是精准无比覆上异形的身躯,在短短几秒之内化为灰烬。 而那些看似毫无杀伤力的灰烬,却在异形身上留下骇人的效果。 溃烂的灼伤、全身僵直如同触电一般的麻痺、痛苦不堪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些都是他手上的符咒可以达到的伤害。 殷子贤吐了口气,头一次,他觉得自己有种等级提升的感觉。 眼角闪过一抹褐色的影子,时恩大概照着先前的计画去找剑了,以他那种来去一阵风的速度,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把整个异形巢穴全部翻遍。 对于这点,殷子贤并不太担心,与临阵磨枪的自己不同,时恩的实力可是掛保证的。 所以他乾脆专注在应付异形上,能杀多少是多少! 平常来说,以殷子贤的身手要对付这么多异形其实是算是很勉强的──他虽然有符咒能够应对,可是如果无法闪避异形的攻击,符术也无用武之地。 不过在这狭窄、封闭的废弃仓库中,情况可就完全逆转过来了,因为他刚好佔据了仓库唯一对外的门口,如此一来当然不怕被异形包围,甚至还可以反其道而行,来个瓮中捉鱉……或者应该说仓库中打异形? 总而言之,殷子贤现在的情况可说是十拿九稳,他俐落地往那些怪兽身上贴符咒,距离远一点就乾脆用扔的,为了这一刻,他事先可是下过不少功夫练习扔掷符咒的动作。 不过即便有如此周全的准备,还是没人保证意外不会发生。 就在战局进行了约十分鐘之后,殷子贤面前已经几乎都是重伤或是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异形,就这样一堆伤兵残将堵在门口,刚好可以堵住后方异形的攻击,对他来说倒是满方便的。 可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脚下那隻中了两张蛊毒符,原本以为奄奄一息的异形突然发难,「唔!」殷子贤只感觉一股强劲的力量拖住他的脚踝,随后他便整个人重心不稳,栽倒在地。 眼前的景象倏然由高变低,他对上异形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 但真正令他全身一紧的是,在那双眼睛后,有一道利爪瞄准了他的头顶,眼看就要大力挥下。 「鏘──」 银色的长刀挡下了那道利爪。 没感受到预期中的痛楚,殷子贤愣愣地抬起头,正巧对上靛蓝色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瞬间,时恩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久等了。」说着,男孩又送出一剑,捅爆他眼前异形的脑袋。 呃啊……今天的时恩,好像出手特别狠啊…… 殷子贤头皮发麻的心想,同时侧过身,避开异形喷出来的脑浆,没让那些液体溅到自己身上,天知道他的衣服也已经够脏了。 「所以时恩你找到剑了?」他脱口而出,但问完之后立刻觉得这真是废话,于是他又补了一句:「在哪里找到的?」 「牠们把我的剑藏在隔间的木板底下。」时恩有些无奈地说,「所以我花了点时间才发现,不好意思。」 「没差啦……严格来说该道歉的是我,居然还要麻烦你来救……」 说着,殷子贤暗暗叹气,这次自己果然还是有点托大了,若不是时恩刚刚那一剑,现在被爆头的恐怕就是他,而不是那隻异形了。 「我并不觉得麻烦喔。」时恩摇摇头,接着他话锋一转:「总之,我们先撤退吧?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再待下去,更何况你的符咒也快用完了。」 「……你怎么知道。」殷子贤有点死目了。 闻言,时恩只是露出微笑。 经过一整个晚上的战斗,殷子贤的符咒确实几乎告罄,消耗速度比他想像中的还快,看来这下子又得趁着下课时间赶工画符了。 至于为什么要趁着下课时间,而不是在上课的时候偷画…… 理由很简单,当然是因为上课要睡觉啊! 在学校睡觉画符,回到家吃饭洗澡,稍微休息后晚上出门打怪,自从回到原本世界,这儼然已成为了殷子贤的日常。 连续一星期过着这样错乱的日常,殷子贤觉得自己的生理时鐘也要跟着错乱了,有时候他凌晨三四点回到家,想再去补眠一下时,却会发现不管怎么样都睡不着。 无奈之下只好爬起来继续画符咒。 明明都已经这么拚命的画了,真正派上用场的时候,还是不够用吗?想到这里,殷子贤不禁叹口气,偏偏这一切都是自己造的孽,要怪也怪不得任何人。 在他分神思考着这堆事情的时候,时恩那边也已经开始进行断后的工作,由于剩下的异形几乎没有馀力再战,因此褐发男孩仅是放出几道攻击,确定异形不会追上来之后,便拉着殷子贤撤退了。 「话说回来……我们把牠们的巢穴捣烂成那样,没问题吗?」踏出阴暗的仓库,已经是凌晨的外头显得明亮许多,殷子贤一边小跑步,一边问出始终埋在心里的疑惑,「连铁门都飞出去了耶,万一明天早上有人路过,发现里面住着恐怖怪物怎么办?」 当然,他担心的绝对不是那些异形,而是路过民眾的安全…… 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上一群异形,就算是一群重伤残废的异形,普通的民眾还是没有丝毫胜算的。 「应该不至于,异形很讨厌在早上的时候活动,以我对牠们的了解,牠们应该在明天之前就会转移到新的巢穴了。」时恩思索了一下说。 「转移?在那种情况下?」在那种接近半数成员被打得惨兮兮,呈现半死不活状态的情况下? 殷子贤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但时恩当然知道他在怀疑什么,眨眨眼说:「别小看异形的恢復力,即使你用的是符咒也一样。」 唔,这么说好像也是……像异形这种生命力堪比小强的生物,基本上就是上一秒被打到只剩一口气,下一秒都可以跳起来继续咬你的。 对此,殷子贤毫不怀疑,他可是有着亲身的体认。 那天晚上离开仓库之后,两人循着原路回去,很快便找到他们一开始丢下脚踏车的地方。可怜的脚踏车已经被判定严重毁损,殷子贤本来想用牵的牵回去,但是在没办法把龙头扳正的情况下,最后也只能认命用扛的。 这种深夜时间根本没什么车店会营业,所以他也只好先扛回家,等到明天早上再送去修理。 一整个晚上都在东奔西跑,事后还得扛着脚踏车回家,即便中途时恩有帮忙接手一段路,回到家时,他仍是累到筋疲力竭,只有简单换过衣服便倒上床睡觉去了。 不知该不该庆幸,明天是星期日,所以他就算睡到不省人事也没关係。 章之七 不能使剑,那就只能使贱了(4) 「──所以,你要我帮你画这些符咒?」 望着在自己面前整齐排成一列的金色墨水、毛笔、以及约巴掌大的整叠纸张,一早被殷子贤拖来自家小庙的时恩,难得露出错愕的表情。「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殷子贤双手合十,半是无奈的开口解释:「经过昨天的那场混战,我原先存好的符咒根本没剩几张,再这样下去就要开天窗了!所以,就只好麻烦你帮帮忙了!」 时恩挑起眉,想当初,对方拜託自己帮忙洗衣服、买饭、倒垃圾时,用的也是现在这种口气。 「可是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们家传的符咒必须要由拥有自家血脉的人来绘製,否则无法发动效果不是吗?」他疑惑地询问殷子贤,并非不想帮忙,可是该问的也要问清楚才行。 「不是无法发动效果,是效果会大打折扣,」殷子贤耐心解释,「基本上就算不是我们自家人,也能够学习符咒的,只是用起来威力可能没那么强。」 虽说威力没那么强,在符咒库存不足的情况下,也只能将就了…… 唉,这话听起来怎么如此寒酸? 「那你就教我吧!虽然不像你那么会画画,但是这应该还难不倒我。」听完,时恩一脸奋发向上,模样看起来就是个立志向学的好学生。 这种励志的气氛很快感染了殷子贤,于是,他拋开先前那种感伤的念头,开始手把手的进行画符教学。 这项工作做起来可不如看起来简单,基本上就跟写书法差不多,每一分每一毫的起笔、运笔都是有讲究的,所以刚开始练的时候,光是要画出指定的图样就很费工夫,要多练习才能熟能生巧。 于是就苦了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时恩。 「啊啊,没想到你竟然把小孩子拖下水,那可是古代王国的嫡传王子呢!」突如其来的悦耳嗓音,让殷子贤差点整个人跳起来,「吓!是谁?」 「还敢问?居然认不出你家上司我的声音,你是太久没被本座修理了是吧!」悦耳的嗓音瞬间转为阴狠,让殷子贤头皮发麻。 不过除此之外,他真的很想吐槽,眼前的女子到底哪里算是自己的上司了? 剥削劳工、欺骗下属的感情不说,她这个仙君也从来没给过自己半毛钱的薪水啊!一般来说,上司不应该是给下属支薪的那位吗?照这个逻辑来看,他的上司应该是他们庙里眾多的参拜香客才对,仙君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吉祥物吧…… 「吉祥物?」不晓得是从哪里听出他的腹诽,眼前的女子冷笑一声,「小子,看来你对吉祥物的定义似乎不太正确,为了矫正你的观念,本座可以把你整个人石化再丢到大门前面招揽顾客,你就知道什么叫做吉祥物。」 「不、不必麻烦了!我什么都没说啊!」殷子贤惨叫一声。 虽然他很好奇那个石化究竟是要怎么石化,但是他完全不想亲身体会好吗? 仙君的脸色仍然不太好,也不知她今天是吃了什么炸药,殷子贤正想着要转个话题,只不过还没想到,在旁边的时恩就先开口了。 「大姊姊,请问您是那边的东圣仙君吗?」不愧是时恩,一开口就是礼貌十足,还懂得叫姊姊来巴结仙君,跟当年的殷子贤真是天差地别。 是说,这小孩居然看得见她? 殷子贤挑起眉,望向一身华服的纤细人影,而仙君察觉到他的视线之后,仅是耸了耸肩:「本座调整了一下设定,让那孩子也可以看得见我,不然怕他发现你在跟空气讲话,会把你当成神经病。」 ……还调整一下设定咧,你以为你是游戏角色吗? 殷子贤眼神死了。 「虽然你被当成神经病也不关我的事,但是,庙里有个神经病守庙人,这种消息若是传出去,可就有辱本座的名声了呢!」仙君仪态万千地叹了口气,殷子贤却只觉得想打她。 「……你的名声?」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放心好了,早就已经很烂的东西,是不可能再变得更烂的!」 「你这小子……!」 仙君貌似真的怒了,杏眼一瞪就要对他开始训话,然而这时候,时恩却不偏不倚地插了进来:「咦咦,真的是东圣仙君?好厉害啊!我这辈子第一次见识到神明显灵呢!」 时恩的语气是十足十的兴奋、崇拜,漂亮的靛蓝色眼睛更像是会发亮一般,那副萌样简直可以激起所有女人的母性。 而仙君虽然不能算是个女人,却也无法抵挡如此攻势,她的眼神很明显柔和了几分:「也没什么厉害的,只不过是让自己以凡人的姿态示人,这对本座来说并不难。」 儘管如此,她的语气还是很欠打,就好像一个臭屁的资优生在说考一百分也没什么厉害的,这对他来说并不难一样。 殷子贤沉默半晌,还是决定不要把上述的吐槽说出来,仙君好不容易才忘记要教训他的事情,他绝对不想再次提醒她。 仙君显然对时恩这个从几百年前穿过来的小孩很有兴趣,两人很快便聊了起来,仙君不停地询问着他各式各样的问题,而时恩虽然一开始有点顾忌,但在发现对方不但知道他是瑟法伊王国的王子,甚至连异形的事情、月圆之日的事情都知道个大概,他也就不太犹豫了──反正对方已经知道那么多,实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殷子贤很能理解时恩的心情,基本上,在仙君这种人面前是不能讲求隐私权的,如果你硬要追问她为什么会知道,她还会回你「好歹本座也是个仙君」这种根本是见鬼的答案! 他没那个胆子去阻止仙君和时恩聊天,只能默默祈祷那个死女人不会把小孩带坏。谁知这两人一聊就从中午聊到了下午,而且还越讲越起劲,丝毫没有要收敛的跡象。 这让始终被晾在旁边打酱油的殷子贤忍不住怒了。 不,不要误会,他并不是整整两个小时都在打酱油,而是一边画符咒一边关注着那边的聊天内容──但就是因为这样才令人恼火,自己在认真工作的同时,隔壁还在聊天打混,是人都会觉得很火大! 「你这什么意思啊?」听到他的抱怨,仙君挑起眉,「画符咒本来就是你的工作,我好心帮你顾小孩,你还敢嫌东嫌西?」 「顾小孩……」为什么会是这个用词?听起来好像很对,但意义完全不对吧?殷子贤深吸一口气,「时恩很乖不需要人顾,他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来帮我画符咒,不是在那边陪你聊天。」 「你叫非本家血脉的人来画符咒?」闻言,仙君有些讶异地瞥了男孩一眼,然后她意有所指地说:「效果可能不会太好。」 「不好也得将就着用,否则光我一个人来画根本不够用。」殷子贤无奈地解释。 「唔,你这么说也对……那本座就帮忙帮到底,顺便帮你教他吧!反正那符术也是我出產的,绘製方法我熟的很。」仙君想了想说。 「不劳您费心!」殷子贤严重怀疑某仙君顾小孩顾到上癮,美其名是帮忙教学,实际上只不过是企图延长彼此的相处时间。 然而他才刚要出手阻止,仙君已经「飘」到时恩身边,自顾自地讲解起来,而时恩一脸为难地看看仙君又看看殷子贤,但在被前者弹了好几次额头后,他也只好低下头去,乖乖听讲。 ……殷子贤的脸黑了一半。 但对方是自己名义上的上司,他又有什么办法?他也很绝望啊! 于是,那边的画符教学依然持续进行,而殷子贤只得埋头继续工作。 章之七 不能使剑,那就只能使贱了(5) 这样和乐融融的气氛持续了一阵子,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之后,仙君突然开口,一句话打破了这种气氛。 「话说回来啊──」 踌躇的语气,让殷子贤疑惑地挑眉望向对方。 身穿华服的神祇露出有点犹豫的表情,半晌,她才慢吞吞地说:「殷子贤,本座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我觉得你家这孩子不太适合干这行。」 「啊?什么意思?」殷子贤愕然的反问,因为对方的语气相当严肃,似乎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我一直画不好……」 哀怨的嗓音从隔壁传来,殷子贤愣了一下才转过头去,看见时恩正一脸哭丧的表情,在他面前是成堆被揉烂的符纸。 殷子贤定睛看了看,发现那些符纸数量还真不少,有些被画歪,也有些被画破,状况十分惨烈。 「怎么回事?该不会是你教得太烂?」他没好气地望向仙君。 仙君闻言,不悦地瞇起眼睛:「怎么可能!本座可是先从最简单的通讯符开始教起,不过这孩子似乎……咳,不太在行,十张里面至少画坏了八张。」 「真的假的?」 殷子贤讶异的问,看向一脸鬱闷的时恩,又看看那堆乱七八糟的纸球,然后,他突然有种领悟……这小孩,似乎终于找到他不擅长的事情了? 「那个,如果没有按照指定的图样画,就真的没办法发动效果吗?」时恩用抱歉的表情问。 「也不能说没办法发动效果,应该说,威力会大打折扣。」仙君思索了下,接着她抓起殷子贤所画的纸符的最上面一张,说:「打个比方,本座手上这张是『通讯符』,在古代,这种符咒也被称为『烽火符』,因为它原本的功用就是在战争时互相联系。所以如果我现在把这张符咒丢到天空中,它应该会发出红色的光芒,用来告知队友自己的所在地。」 说完,她当真将那张纸符对摺起来,向空中掷去。 纸符飞了一段距离之后,便一个扭动,自体燃烧起来,在飞到小庙的梁柱中间,接近庙顶的地方时,那些灰烬便化为红色的光芒,在轻微的劈啪声中闪烁着红光,闪了一阵子之后才渐渐熄灭。 这种符咒殷子贤也不太常用,不过就如仙君所说,它是所有符咒之中画法最简单的,所以偶尔他会拿来练练手感。 「但是,如果没有照着规定的图样,效果可能就会大大的减弱……」 仙君说着,从时恩面前那堆纸球中拿起一颗纸球,把纸球摊平之后,用跟刚才同样的动作向上一扔。 轰轰轰轰轰! 半空中骤然爆出灿烂的红光,红色光点落下之后又各自爆开,还发出清脆的爆裂声,整间神庙瞬间如同烟火秀会场,将庙里的雕纹梁柱都染上一层红光,劈哩啪啦的声响更是不绝于耳。 这幅壮观无比的景象,足足持续了至少半分鐘才结束。 「……」 殷子贤傻眼了。 仙君错愕了。 时恩也愣了一下,不过他随后就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用兴奋的语气说:「好漂亮喔!」 那副笑容是很可爱,但殷子贤看了却只觉得手痒。 「唔!你、你干嘛捏偶?」 时恩发出吃痛的声音,看向伸手捏住他脸颊的殷子贤。 「还问我咧,刚刚那个是怎么回事?说好的威力减弱呢?你明明不是我们家的血脉,为什么你画出来的符咒可以弄成那样啊!」殷子贤伸出另一隻手,指向刚刚爆出红光的空中。 「唔唔唔唔……」这我也不懂啊,你先放开我啦! 「够了殷子贤,别欺负小孩。」仙君忍无可忍的弹了下指,也不知她做了什么,殷子贤突然有种触电的感觉,反射性的就松开了手。 他这一松手,时恩总算能正常讲话,男孩揉了揉被捏红的脸,接着有些尷尬地看着两人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我只是照着书上画的而已,而且还画的不太好……」 老实说,以那个惨烈程度,用「不太好」来形容已经很含蓄了。 然而仙君耸了耸肩,似乎不是很在意:「也许你本来就很有天赋吧!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我呢?」殷子贤哀怨地说,「你有想过我的心情吗?像你这种天赋要是再多来几个,我就要失业啦!」 「噗、咳咳咳……」闻言,时恩差点笑出来,不过他好不容易忍住,想了想之后,又说:「不好意思,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或许你可以考虑转职?」 「……转职?」殷子贤顿感无言,不知道这小孩又是从哪里学来奇怪的用词。 「有什么好转职的?」仙君更是表示理解不能,「更何况,当我的守庙人必须当到死,你就算想转职,本座也不会允许。」 「当到死?喂喂喂,什么时候有这条规定了,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小子,你根本没有认真读过守庙人手册吧?第八页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看着殷子贤和眼前的神祇又开始吵了起来,时恩也只能苦笑。 话题,好像偏往很奇怪的方向呢…… 不过算了,反正他们吵完就会想起还有自己的存在,经过这一个下午,时恩对于这两人骂骂咧咧的相处模式也很习惯了。 他摇摇头,索性将斗嘴的声音当成背景音,把尚未画完的符纸推开,拿起摆在桌上的饼乾,细嚼慢嚥了起来。 真好吃呢。 在夏日的午后,品尝着甜而不腻的饼乾,其实也是种不错的享受…… 时恩一边如此心想,一边努力忽略背后已经越吵越兇,甚至拿起「守庙人手册」开始互扔的那两人。 章之八 战前准备(1) 晚上,殷子贤难得决定下厨一次,做个一大锅的咖哩饭来当作晚餐。 之所以久违的下厨,也是因为这几天多了一张嘴要吃饭,连带的,伙食费也硬生生翻成两倍,如果每天都吃外食,很快的家里财务就要赤字了。 在这样拮据的情况下,即使殷子贤自知厨艺不算好,为了减少开销,也只能硬着头皮,穿上围裙洗手作羹汤…… 想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伸手转开瓦斯炉,在时恩兴致勃勃的目光下点燃炉上的火焰。 咖哩饭的好处就是,只要煮成一大锅的酱汁,便可以分批慢慢吃,这一大锅煮下来至少可以吃上三天到四天,也就不用烦恼伙食费的问题了。 至于食材的部分殷子贤也已经事先买齐,现在只要切成适当大小,再连同咖哩块通通丢进去,搅拌几下就大功告成! 虽说如此,要把那些萝卜、马铃薯全部切成丁,仍是一项大工程,这方面时恩就帮上了许多忙。 殷子贤本来还很担心这小孩贵为王子,恐怕没什么下厨经验,还怕他切到自己──结果事实证明他根本不需要担心,在稍微摸索几下之后,时恩的刀工可谓进步神速。 没多久,他的切菜速度就快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手起刀落,刷刷几下就把流理台上的食材通通切完了。 ……有没有剑术高手都很会切菜的传闻? 望着那堆切口整齐、大小适中的食材,殷子贤心里浮现如此的怀疑。 「叮咚──」 就在此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咦?这种时间会是谁?」时恩搁下手中的菜刀,好奇的跑去开门。 一打开门,后头露出一张亲切且有点熟悉的脸蛋。 「哈囉,小殿下。」夏语蓉笑着说,看见时恩一身装束,眼睛更是为之亮起,「你穿围裙也好可爱啊~在做菜吗?」 「嗯,今天要吃咖哩饭。」时恩点点头回答。 「咖哩饭?那太好了,就让我们留下来蹭饭吧!」夏语蓉闻言高兴地说。 「『我们』?」对于上述那句话,时恩第一个注意到的是她的用词并非单数。 「还有我跟桑祁。」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孟卿热心解释。 「夏语蓉,你不要太over了,突然来就跟人家说要蹭饭,你又不是不知道殷子贤家里经济拮据。」从更后面冒出来的张桑祁给了少女一个大白眼。 是说,他刚刚讲的那句话虽然好像很有礼貌,不过连带的也暗示他们家很穷…… 时恩沉默了下,有种被扫到的感觉。 「所以,姊姊你们要留下来吃饭吗?」他正了正色,「刚好今天有多做饭,所以大家一起吃也没关係。」 「耶!真的吗?」夏语蓉笑的更开怀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张桑祁有些不自在的说。 「那我们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孟卿温和道。 听见这三人几乎是完美的分割台词,时恩愣了愣,怎么有种自己被强迫中奖的感觉? 算了,反正该烦恼的人也不是他。 「啥,蹭饭?怎么这么突然?」 正要把咖哩淋上饭,才淋到一半,就看见时恩带着一票人上楼的殷子贤有点错愕。 夏语蓉耸耸肩,说:「小殿下已经答应我们囉!」 时恩给他一个抱歉的神色。 「唉……算了,反正刚好多煮了一点,想蹭就蹭吧你们这些人。」殷子贤有些自暴自弃的说完,便走回厨房再去拿三人份的碗盘。 「太好了,这样就可以在贤贤家吃完饭,然后大家一起去巡逻!」夏语蓉把殷子贤的反应当作是默认了。 「我倒是很怀疑他做的饭能吃吗?不会中毒致死吧?」张桑祁眉头一皱,十足的怀疑口气。 「哎呀,别这样啦。」这么说着,夏语蓉的语气却是带着窃笑,「贤贤现在已经进步很多囉,至少我们进来这么久,也没看见他炸掉厨房啊!」 听到这里,时恩不得不打断他们说的话了,「炸掉……厨房?」 他有些呆滞,不确定这些人是不是在开玩笑。 「对啊,他刚开始学做菜的时候,真的有炸过厨房喔!而且不只一次,至少有两次吧!」夏语蓉歪头回忆着,「那个真的好恐怖喔……爆炸的声音很大声,因为我就住在楼上,所以也听得很清楚,而且有一次还引起了火警。」 「第一次是发生在前年的十一月,第二次是在去年的八月。」孟卿随后补上一句,更加深了此事的可信度。 「去年八月?已经快一年了?」张桑祁挑眉,「我怎么还觉得记忆犹新。」 「你有什么好记忆犹新的,爆炸当时你根本不在场。」夏语蓉撞了他一下。 「可我还记得他当时全身包着绷带来上课,那副模样真是有够吓人。」 「说的也是……」 眾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然而时恩仍处在呆滞状态,无法回过神来。 炸掉厨房?连续两次?而、而且还全身包着绷带? 他望向厨房的方向,默默决定如果对方以后要下厨,自己还是跟在旁边监督好了。 而且最好,一步也不要离开…… ※ 此刻,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爆了一轮黑歷史的殷子贤,正端着盘子走下楼梯。 他用怀疑的眼神扫过现场,盯着聚在一块的四个人,问:「怎么回事?」 眾人动作整齐地摇摇头。 「厨房还有一个盘子对吧?」时恩若无其事的露出笑容,「我去帮你拿过来。」 说着,他转身走上楼梯。 「太好了,终于可以开饭囉!」夏语蓉也跟着欢呼。 见状,殷子贤也只好耸耸肩,指示:「大家都坐吧。」 在眾人纷纷入座的同时,时恩也拿了一盘咖哩饭走下楼梯,他身上的围裙已经换下,回復到先前的休间服打扮。 「得吃快点才行,不然会来不及赶上七点的巡逻时间。」殷子贤一边往嘴里塞食物一边说。 「嗯嗯。」夏语蓉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她有些犹豫的开口问:「话说回来,贤贤你之前跟我们讲过,下次满月的时候,小殿下之后就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吧?你打算怎么把他送回去呢?」 她的口气看似随意,却好像事先就想过这个问题。 殷子贤不由得偷瞄了一下,发现孟卿和张桑祁也是类似的表情,这三个人八成私下讨论过了。 章之八 战前准备(2) 「也没怎么办啊……」他又挖了一口咖哩饭,才说:「我不是说过王族之血可以开啟月玡的阵法吗,所以到时候我会带时恩到圆形广场去,用他的血来开啟阵法,而我们的任务就是负责确保他安全的回去。」 「你说『安全的回去』──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一定会有很多异形跑来阻止我们,对吧?」夏语蓉继续追问着。 不得不说,这女人一旦正经起来,其实意外的很敏锐。 「其实关于这点,我也有想过,那些异形知道时恩唯一能回去的机会就是月圆的夜晚,所以牠们就算全部出动来阻止我们,也不是没有可能。」殷子贤和时恩交换了一个眼神。 「换句话说,那天晚上或许是个大好机会,我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全部的异形一网打尽。」褐发男孩将话接下去。 「一网打尽?」 这个字眼让另外三个人瞬间露出惊恐的眼神──当然是对殷子贤,不是对时恩。 「别露出这种表情,我好歹也是事先计画过才会这么说好不好!」殷子贤翻了个白眼。 「喔?愿闻其详。」张桑祁扯了扯唇角。 这摆明了就是不信任的态度…… 殷子贤有种想揍人的衝动,但他猛然想起真要揍自己也揍不赢对方,只得闷闷地解释起来:「我之前在翻我们家的符咒书的时候,有找到一种叫做『五行灯阵』的阵法,这种阵法一旦成功,便可以產生让法阵中的生物开始自燃的效果。」 「自、自燃?」乍听这消息,连孟卿都惊呼起来。 「天啊,我没听错吧!」夏语蓉更是瞠大了眼,「不是『自然而然』的那个自然,是『自己燃烧』的那个自燃?」 「不然呢?」殷子贤没好气地回答。 「……没事,贤贤你继续说。」 「这个阵法的厉害之处在于,只要成功形成包围网,便可以将所有敌人一次解决,这对于我们想要做的事来说,是最理想的状况。」殷子贤如此说完,又补上一句,「而且比起一隻一隻慢慢打要来的快多了。」 附带一提,这个阵法是他和时恩今天下午在翻书的时候找到的,当下两人就针对可行性讨论过一次,该釐清的也釐清得差不多了,所以现在时恩仅是保持沉默,听着殷子贤对自家好友的解释。 「详细该怎么做呢?」孟卿推推眼镜,「你说要形成包围网,所以一定需要两个以上的人联手,对吧。」他用的是肯定句。 「老实说,不只……」下意识地,殷子贤眼神扫过围着餐桌一圈的眾人:「因为是五行灯阵,所以总共需要五个人。」 「五个人呀?那刚刚好呢,我们就全部一起上吧!」 马上听出殷子贤的意思,夏语蓉很欢乐的说道,语气活像是小学生要去报名参加远足。 「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任务。」殷子贤沉着脸警告,「每个人要提着特製的灯笼,分别站在圆形广场的五个角落,万一法阵发动失败了,很有可能异形就会跑去攻击你们!而且到时候,不管是我和时恩都远水救不了近火!」 闻言,眾人不置可否的挑眉,很明显根本不觉得自己会需要人来救。 他反射性地望向时恩,后者对他露出了笑容。 「好吧。」想也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殷子贤已经放弃说服他们了,「我已经查过了,下个月的月圆之日是七月七日,当天晚上八点,我们就在楼下集合,详细的事情我到时候再告诉你们……」 ※ 在一切事情都讨论完毕之后,夏语蓉拿出手机,抓着时恩拍了好几张照片。 时恩对拍照并没有什么牴触,他对于手机这种轻薄短小的物件是如何能够把眼前的景象生动地呈现在萤幕上,显得很有兴趣,还缠着孟卿跟他解释了一堆相关的原理──虽然从他的表情来看,大概也是有听没有懂。 就这样到了晚上七点,想拍的也都拍完了,眾人才一起出发去巡逻。 殷子贤和时恩也骑上今天早上修好的脚踏车,准备绕市区一圈。 「在想什么?」 见时恩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殷子贤不禁关切地问。 「我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你画的那幅画。」小孩的嗓音从后方飘来,搭配上此刻的语气,倒真的有几分稚嫩的味道。 殷子贤挑眉,「是月亮那幅?」 「嗯。」时恩笑着说,「真的画得很漂亮喔,现在想想,那幅画给人的感觉就好像用拍照拍下来的一样……不对,我觉得比那还要漂亮。」 他摇摇头又补了一句,还用上了刚刚才学会的词语。 是说这应该算讚美吧? 「谢谢你这么说。」殷子贤忍不住心情大好。 「距离那件事,都过好久了呢。」 「是啊。」 「虽然其实只过了一个月,但感觉就像过了一年一样。」 殷子贤不禁莞尔,「这意思是说跟我在一起度日如年吗?」 「咦!不是……」时恩果然有点慌了,「我、我的意思是说,这一个月来发生很多各式各样的事情,所以就,好像过了一年的感觉……」 看见对方急急忙忙解释的模样,殷子贤暗自窃笑,但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回答:「原来如此。」 时恩偷覷了殷子贤一眼,也不知是看出了什么,最终只听他叹了口气。 才十岁大的小孩就在那边长吁短叹,倒是令人有点想打他。 「话说回来,你回去之后打算做什么呢?」殷子贤随口问着,又换了个话题。 「你是说回到皇宫之后吗?」时恩说,「我想把符术带回去,然后发展成一套专门用来战斗的技巧。」 殷子贤愣了愣,「是为了对付异形吗?」 「有一部份是。因为直到目前为止,我们的边境还有很大一半正遭受异形的威胁。」时恩不疾不徐地说,「如果能找到有效的方法反制异形,尤其是贴符咒这种没有战斗力的民眾也能使用的方法,对我们会是很大的帮助。」 「的确……」殷子贤乾笑着说。 作为一个没战斗力的民眾,他可以见证自家出產的符术真的很好用,只要一拍就能见效。 虽然说,就算要施展符咒,也还有牵系着殷家血脉的限制,不过在看过时恩今天中午的那场烟火秀演出之后,殷子贤觉得必须给这项限制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多亏了你,才能把符术推广出去,就算是以瑟法伊王子的身分,我也该好好谢谢你。」时恩毫不吝惜的绽开笑顏。 「啊……不用客气。」 「这样一来,也许能够拯救无数人的性命呢。」 「嗯。」如果被拯救的人能够抵得上被他害死的人,那就太好了。 殷子贤忍不住这么想。 「话说回来,我总觉得殷子贤你今天好像有点沉默……是我多心吗?」 「你多心了。」殷子贤斩钉截铁地说。 他才不会说每次只要提到时恩要离开的事情,他就会忍不住觉得鬱闷,连带的也不是很想讲话。 时恩无言了一下,不过这小孩也并非会为此介意的人,只是耸耸肩,继续说: 「后来我又觉得,能够穿越时空遇到你,实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呢。」 「喔?怎么说?」殷子贤来了兴趣。 时恩的语气变得悠远起来,「你想想看……如果我能够成功,把符咒带回几百年前的世界,也许这样的法术便可以一直一直流传下去,流传到几百年后也说不定。若是按照这个逻辑,也许你们家的符术,就是从好几百年前传下来的呢!」 「咦?」听见时恩的结论,殷子贤有点呛到,这个可能性他从未想过,「你的意思是说,这是一个类似因果循环的概念?」 「可以这么说。」 「那符术这种东西,到底是我们家发明的还是你们皇宫发明的?」 「呃、这个我也不知道耶。」 「那仙君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就说了不要问我嘛……」时恩扁了扁嘴,「这样讲很奇怪吗?」 「……不会,我记得这种因果循环的理论也有人提出过,当然是在能够进行时空旅行的假设下。」殷子贤思索半晌摇了摇头,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看过相关的文章,「而且电影、小说也有很多这类的题材。」 「真的吗?」最近看了不少电影台的时恩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真的。」殷子贤耸耸肩。 之后,因为拗不过时恩的要求,他还翻出了一片名叫《黑洞频率》的老片给他看,这部片的剧情大致是在讲说男主角利用一台可以穿越时空的无线电拯救三十年前的父亲,好让他不用死的故事。 时恩看得很入戏,看到紧张处还会用力巴住他的手,死都不肯放开。 殷子贤不禁觉得好笑,这小孩面对敌人的时候根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结果现在看到电影中的主角陷入困境,倒是替对方担心起来了。 虽然他自己已经看过这部片了,不过再看一次仍然觉得很不错,特别是身旁还有个时恩,可以跟他一起吃爆米花,偶尔聊聊剧情。 真好……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看电影吧! 殷子贤模糊的想。 他开始打算之后也许可以抓时恩来看鬼片,不过再仔细一想,如果看鬼片的时候自己在那边尖叫,可是时恩却一脸淡定,这似乎也是挺丢脸的。 更何况,自己最近天天都要和异形打照面,根本每天都像是在看鬼片一样,不,说不定还要比鬼片更加刺激恐怖呢! 想到这里,殷子贤不由得长叹了口气,看电影什么的,还是再从长计议吧。 章之八 战前准备(3) 就各种方面来看,「五行灯阵」的阵法啟动条件,其实简单得不可思议。 想要借助这道阵法力量的施术者,只需准备五盏灯笼──当然,并不是普通的灯笼,而是利用事先画好的符咒作为灯芯的特製灯笼──接着让五名协助者各自提着灯,面对面围成一圈,藉此围定施术的范围。 待一切就绪,施术者将自己的灯笼点燃,接着其他人的灯也会相应的开始燃烧,倘若成功,被围困在中间的敌人便会遭受到自焚的痛苦。 总而言之,当「五行灯阵」啟动,现场将会化为一片火海。 「万一异形都烧光了,火还没熄灭怎么办?」 针对上述的说明,时恩第一个想到的是这点。 「这个嘛……」殷子贤着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沉默半晌说:「我会准备灭火用的符咒。」 最好是能够大量喷水的那种,他暗自在心里补充。虽然他接触符咒这么多年,还真没看过哪种符咒可以拿来喷水的,不过对此他并不担心,那本代代相传的古书几乎什么符咒都翻得出来。 时恩听罢只是点了点头,也没有怀疑的样子。 「倒是灯笼得从现在开始准备才行。」殷子贤思忖的说,「施咒用的灯笼必须是红色、没有花纹的灯笼,而且内部得安插上事先画好的符咒,这些都完成之后,还得拿到庙里香火最盛之处,悬掛七天,才能发挥效用。」 「事不宜迟,赶快进行吧。」听到那个「悬掛七天」,时恩就知道得先预留一段时间才行,否则绝对无法在月圆之日以前弄好。 「当然。」殷子贤咧开笑。 ※ 在那之后,时间过得很快。 当殷子贤张罗好符咒、灯笼等等的器具,并且拿到庙里掛上七天,正式准备完成时,月圆之日也差不多迫在眉睫。 这段时间之内,仙君并没有再出现过──自从殷子贤和时恩练习画符咒的那一天,她曾经短暂出来刷个存在感,之后就没有再以凡人的姿态出现了。 殷子贤也不太在意,反正仙君平常就是这样,她若没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基本上就是懒得现身。 他在意的,是即将到来的最终决战。 为了那场决战,五个人已经私下拟定好计画,计画的整体并不复杂,甚至可说是十拿九稳。就只是把异形引诱出来,然后佈下阵法,一网打紧,这样简单而俐落的节奏。 但他还是隐约感到不安,总觉得会出现什么变数。 「快到了呢。」身旁的时恩也一脸的凝重,「这个礼拜五就是七月七日。」 「啥?七月七日怎么了?」闻言,殷子贤不解的歪过头,「七夕情人节?」 「……」时恩无言了一下,然后幽幽地说:「我指的是月圆之夜,也就是『月玡』开啟的日子,还有七夕情人节并不是国历的七月七日,而是用农历来计算好吗?」 他更想吐槽的是,明明决战之日就快到了,这傢伙怎么就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嘿嘿嘿,这我也知道啦!我只是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而已嘛。」殷子贤乾笑几声,说出的话也不知是真有其事,抑或只是个藉口。 在时恩看来,后者的机率实在很高。 「好啦,就如同你所说的,月圆之日要到了……但我们若要杀光那些异形,就只有一次机会,你就这么确定牠们会乖乖上鉤?」 为了表示自己的确有在认真,殷子贤连忙伸手推推根本不存在的眼镜,装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 「有什么不确定的?」时恩淡然道。 「我的意思是说,牠们根本没有理由阻拦我们吧?」皱了皱眉头,殷子贤还是道出那个始终让他不安的问题,「不可否认,你是我们之中实力最强的,你若是回到古代,那些异形不就少了一个很棘手的敌人?这对异形来说,根本喜闻乐见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去阻挡我们?」 听见这番话,时恩微微瞇起鈷蓝色的双眸,「也不能这样讲,因为对异形来说,月圆之夜也是攻击我们的大好机会,所以牠们埋伏在一旁的机会很高。」 「但那也只是『机会很高』而已……这种理由,不足以让你这么有把握吧。」殷子贤端详着时恩的神情,半晌后篤定地说。 褐发男孩愣了愣,接着露出笑容,「你这次倒是猜的神准,殷子贤。」 「我没猜,这可是有凭有据的推理。」殷子贤哼了一声。 时恩耸耸肩,接着,竟是拋出风牛马不相干的问题。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王族之血可以治癒所有疾病的事情吗?」他问。 「记得啊。」因为某种显而易见的原因,对于这件事情,殷子贤根本不可能忘记。 「我们瑟法伊王族的血,能够治癒所有病痛,包括诅咒。」时恩轻声地说,「当年,异形的诅咒开始蔓延时,许多村庄都受到了异形的袭击。很多人因为被异形咬伤,所以遭到转化,失去神智,那些人的家属便开始哀求我们,用鲜血治疗牠们的诅咒。 「但遭到异形毒手的人何其多,光凭几个王室成员怎么可能救得了全部?那是行不通的,我们知道,那些家属也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望着深邃的夜空,时恩微微叹息地说:「当时这起风波闹了很久,民眾不断指责着王室的作法没血没泪,儘管他们心知肚明,我们也是无能为力。」 殷子贤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垂下眼,「……所以呢?」 「这就是异形怨恨王族的原因,你大概也知道,牠们几乎每次攻击都是衝着王室来。」时恩耸耸肩。 「异形也怨恨王族?」闻言,殷子贤挑起眉,「我还以为他们是智障。」 「那是智能低落,并不是智障……算了。」时恩嘴角抽搐了一下。 「所以异形之所以怨恨王族,就因为王族不救牠?」殷子贤再次确认道。 「这样说也没错。」时恩悠悠道,「我猜,那些异形虽然外表看起来歇斯底里,但是内心其实还是想要变回人类的。」 殷子贤深思了一下,觉得时恩这么说也挺有道理,虽然他并不想揣测那些怪物的内心世界,但不管怎么说,牠们都是由活生生的人类转化而成的。 「况且,就如你所说,异形的智力不高,几乎完全凭藉本能行事……」时恩续道,「我身为瑟法伊的王子,光是这点,就足以让他们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去拦阻我们的行动。」 「我明白了。」对方都解释到这个份上了,殷子贤还能说什么呢? 「所以你不用担心,只要按照计画进行,那一天的行动绝对会很顺利的。」褐发男孩以极轻的音量说道。 对于这一点,他毫不怀疑。 但是,在一切结束之后,自己是否又得回到独自一个人了呢? 垂下眼,望着身旁的孩子,殷子贤当然没有问出这个问题。 章之九 月夜与最后晚餐与萝莉(1) 七月七日很快的来临。 那一天,暑假才刚开始没多久。 身为即将升上高三的准学测生,暑假无疑是个适合好好休息的时间,而且确切来讲,殷子贤等人的暑假也没有多长,因为不久后就会开始暑辅。 然而,就算假期的时间很短暂、宝贵,他今天也根本没办法放松,总觉得整个人都有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感。 今天是月圆之日,也是最终决战的日子,这叫人怎么放松得起来? 叹了口气,殷子贤决定,晚餐就带时恩去吃些好料的,用美食来抚慰自己的心灵。 约莫六点左右,两人踏进一家明亮宽敞,还附带日式庭园景观的火锅店。 只不过在踏进来的那瞬间,殷子贤便开始后悔了──自己没事来吃这种贵松松的餐厅干嘛? 看看四周的装潢和景观,他敢打赌,这里的餐点一客至少是三、四百元起跳。对于他一个平民老百姓来说,这价位已经高到让人想吐血了。 ……算了,反正真要吐血,也要等到吃饱饭,看到帐单时才吐。 殷子贤抱着不管不顾的心态,拿起菜单,努力无视写在菜色后面的那个价钱。 「看起来好高级。」时恩讶异地左看右看,当然这个出身王族的小孩绝对不是被这店里的精緻排场震撼到,而是──「殷子贤,你怎么突然来这种餐厅?没发烧吧?」 「谁发烧啊?没礼貌!」殷子贤压下翻白眼的衝动。 这小孩什么时候学会如此无礼的吐槽方式?肯定都是跟夏语蓉那群人学的。 「可是你平常都很节省,应该不会这么花钱的……」时恩困惑地歪头,然后他突然一个恍然大悟的模样:「啊!难道说这是最后的晚餐,所以要吃好一点?」 「……」 看着时恩自顾自地点点头,殷子贤瞬间觉得刚刚完全想错了。其实这小孩是电视看太多了才对吧?所以才会学到那么多奇怪的用句! 可恶,这样不行,以后要禁止他看电视! ……只可惜,已经没有那个「以后」了。 就算想看电视,就算想抓他一起去逛街、甚至去打异形,在今天之后都不可能了吧? 时恩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总有一天要回去。 这点殷子贤早就知道了,但是他有些讶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是到此时此刻,才彻底的接受了这项事实。 ※ 既然都花钱了,就要花的乾脆点! 秉持着这样的想法,殷子贤点了一锅四九九的海陆豪华双拼,在身旁时恩无言的目光下,他拿起筷子,开始大吃特吃起来。 「吃太饱的话,等一下会肚子痛。」时恩用着不轻不重的语气,提醒殷子贤待会还要打异形的事实。 「没关係啦,现在才六点半,八点开始打异形,我们至少有一个小时可以消化。」殷子贤搧搧手,对于时间的安排,他可是早就算好了。 时恩蹙了蹙眉,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以优雅的仪态又咬下一口肉片。 就这样又过了不久,锅里的食物也慢慢要见底的时候,尖叫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声惨叫混杂着惊恐,而且并不是餐厅里的人发出的叫声──凭着直觉,殷子贤大概能判断是来自外面那条街,这点让两人瞬间绷紧神经。 不会吧!又出了什么事了? 相较于他们的惊疑不定,四周的客人们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吃饭了。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身处在杂乱的大都市,常常会听见各种尖叫声,要嘛是小屁孩互相打闹,再不然就是夫妻吵架……已经听到都麻木了,一般人不去多管间事很正常。 但殷子贤这阵子可说是被不正常的事物彻底包围,听到尖叫声,他几乎十之八九能肯定,绝对是异形搞的鬼。 「我先追上去。」时恩的反应更快,他已经起身搭剑,准备要夺门而出。 「好。」殷子贤说着,依依不捨的望了锅底的食物最后一眼。 虽说救人很重要,但美味的晚餐也得就此浪费掉了,想到这顿饭花了他多少钱,殷子贤不禁咬牙切齿。 这笔帐,就记在……就记在那群该死的异形身上! ※ 在时恩离开之后,殷子贤也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帐单付了钱。 他可不打算吃霸王饭,即便情况危急。 接着殷子贤衝出餐厅门口,来到有着美丽造景的外围庭院。上次就证明了时恩的跑步速度远远超过他,所以必须儘快找到对方才行,不然他马上就会跑远…… 「……咦?」 低下头,盘旋在空气中的金色粉末,攫去了他的注意力。 「真聪明。」明白时恩的打算,殷子贤忍不住笑了。 此刻环绕在他身旁的,是追踪符特有的金粉。时恩很贴心地先把符咒贴在自己身上,如此一来殷子贤要寻找他的下落时,只要循着那些金粉就可以找到。 虽然追踪符的粉末必须要施咒的人才能看得见,不过那符咒本来就是殷子贤画出来的啊!所以他当然也能看见金粉的去向。 是说追踪符居然还可以这样用……对于时恩的做法,他不禁感到有点佩服。 无论如何,他赶紧顺着金粉指示的方向跑去。 跑了一阵子,在拐了几个弯,又绕了几个圈之后,殷子贤有些讶异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庭园中的造景区,刚刚只是在这里头绕来绕去,并没有跑出庭园的范围。 眼前的景象是一辆花海簇拥的纯白色鏤空马车,旁边还有一座白色摇椅,上头摆着几个布娃娃,很明显是设计让顾客在此拍照、休息的区域。 但令殷子贤皱眉的是…… 摇椅上的那些布娃娃,几乎每个都残破不堪。 彷彿被巨大的力量给扯烂,那些玩偶的腹部整个被剖开,不然就是手脚被扯断,露出里头的松软绵花,模样相当悽惨。 这样的场景让殷子贤忍不住一阵反胃,再加上他先前才刚吃过晚餐,被这么一搅,连想吐的感觉都有了。 唔唔,果然晚餐不可以吃太饱……时恩当初的提醒,如今真的应验了。 实在是人算不如天算,谁会料到好好吃个饭,半途居然杀出异形,逼得他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必须开始打架。 对于这点,他自己也很无奈啊! 暗自咒骂了几句,殷子贤强迫自己转过身不去看那些支离破碎的布偶,因为环绕在四周的金粉,并没有在这个地方停下来,而是稍微盘旋了一下便继续前进。 这就代表时恩当初经过此地时,也只是停留了一下然后就离开了。 对此,殷子贤猜测对方可能是在此碰上什么麻烦的局面,或许是遇上了异形,从那些布娃娃的破损情况来看,很可能双方还有短暂的交手。 ……虽然他完全想不通,明明就是在打异形,是怎么弄到旁边的布娃娃都破掉了? 无论如何,他现在必须做的就是循着金粉追上去,而且要越快越好。 认清这一点之后,殷子贤迅速翻出能增加速度的符咒贴在自己背上,然后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一边奔跑,他一边注意到地上的绿色草坪分布着杂乱的痕跡,身旁掠过的那些树木也都被折断了枝叶,模样狼狈,让他更加肯定时恩在这附近碰上了异形的猜想。 这些种种都让他的脚步更加急切,不敢有任何的停顿。 但是话说回来……殷子贤超想在心中吶喊,这餐厅的外围庭院也未免太大了吧!他都快跑了十分鐘了,虽然中间也拐了不少弯,但是居然还没有跑完! 吶喊归吶喊,他还是继续迈开脚步,然而又跑了没多久之后,殷子贤突然收住步伐。 他蹙起眉低头望去,原因无他,眼前的金粉,竟然隐没在一片跟他整个人差不多高的茂密树丛之后。 这树丛不但看起来繁茂,有些枝叶上面还分布着细微的尖刺,要是被戳到肯定超痛……但是金粉确实是指向这个方向,所以时恩到底怎么进去的?他就不怕被刺出一堆伤吗? 瞇起眼,殷子贤左思右想,唯一想到的可能性就是时恩仗着体型娇小的优势,硬是鑽了进去,这对那名男孩来说或许并不难,但对殷子贤来说可就太强人所难了。 糟糕,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他苦恼地打量着四周,发现那茂密的树丛虽然一端连接到外围的墙垛,但另一边面向餐厅本体的地方,却隔开了些许的缝隙。 殷子贤挑起眉,来到那处缝隙一瞧,让他惊喜的是,那道缝隙原来是一条石造的小径。 他毫不犹豫地走进去,穿出小径的那瞬间,映入眼帘的却是车水马龙的柏油路。 ……原来,这里是对外的出口吗? 才刚张望了几下,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殷子贤,走这里!」 他连忙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时恩就站在马路边向他招手,身旁还围绕着一圈又一圈,只有殷子贤才能看见的灿金色粉末。 章之九 月夜与最后晚餐与萝莉(2) 殷子贤连忙来到时恩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旁边的小巷子里只望见一隻异形的身影背对着两人,似乎正在逃跑中。 「追!」 时恩用一种「没时间解释了」的气势追了上去,多亏有符咒增益速度,殷子贤也顺利的跟在他身后。 经过好一段时间的你追我跑,两人和异形的距离终于拉近不少。 目前的时间约是晚上七点半,这种时候路上行人还很多,眼前的异形似乎也很聪明的知道以自己的外型不适合被别人瞧见,所以牠都专挑小巷子鑽,后来乾脆直接跳上了屋顶,逼得殷子贤和时恩必须出动增强弹跳力的符咒,这才能勉强跟在他身后。 而在距离拉近到一个程度之后,殷子贤总算看清楚了,那隻异形不但脚下在逃跑,牠的手上还拎着一个……小女孩。 虽然从这个角度没办法看见脸,但从对方那娇小的身形,再加上粉红色的连身裙衣物来推测,约莫是个五六岁的女孩子。 原来如此,诱拐女童是吧?好一隻不知羞耻的异形! 有点隐性萝莉控的殷子贤顿感咬牙切齿,不过这么一来,他也大略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种种的线索拼凑起来,先前自己在餐厅外院看到的那副场景,恐怕是那女孩在造景区抱着玩偶时意外遭到异形袭击,之后在挣扎时不小心把玩偶给扯破,然后又被时恩给撞见,于是他便立刻追了上去……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吧? 如此这般,凭着一些臆测,殷子贤不用时恩解释,自己也差不多真相了。 此时,两人和异形的距离总算拉近到伸手可及的地步。褐发男孩维持着奔跑的节奏,同时拔出剑朝异形刺去。 战局一触即发。 前方那隻异形低吼一声,抬起上臂硬是扛下这攻击,被刺中的部位顿时血流如注,但异形就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下一秒就挥出那隻手臂朝时恩反揍一拳。 时恩自然是一个旋身稳妥妥的避过,而他身旁的殷子贤则是趁着这个时机从旁出手,试图拯救身陷怪物魔掌之中的小萝莉…… 他的意思是,夺回被异形拎住的女童。 殷子贤本来以为异形挥拳落空,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恢復平衡,可他没想到那怪物竟在重心不稳的情况下还能抬腿上踢,而且是真的以要削过他下巴的角度踢上来。 他心中暗叫不妙,连忙仰起头,以类似下腰的姿势闪过了这一击。接着有点狼狈地倒退几步,好在他扣住女孩肩膀的手没有松开,因此顺利地从异形那里将她扯了出来。 此刻,时恩已经衝上去跟异形继续缠斗,于是殷子贤仅是报復性地朝后者甩出一张麻痺符之后,便抱着女孩闪远一些,免得被波及。 指尖突然传来微温的触感,他低下头,然后蹙起眉。 现在才发现,女孩的衣服有半边已被血液给染红,小小的脸庞微微皱起,似乎已经昏了过去。殷子贤稍微掀开对方衣袖,看见她的右手臂上,接近肩膀的地方被爪子抓出一片伤口,看了就觉得痛。 「嘖。」查看了一下没有其他伤处之后,殷子贤翻出几张治癒符,通通贴在那些伤口上,很快的符咒就化为细碎的光芒,把伤势治癒了大半。 就在这个时候,小女孩的眼睫也颤动几下,然后悠悠转醒过来。 「还痛吗?」发现对方醒了,殷子贤首先用十分诚恳的语气关心她的伤势。 「呜、呜哇哇哇哇──」 没想到小女孩似乎不太领情,又或者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总而言之她一看见殷子贤,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呃,你你你不要哭……」殷子贤实在没多少应付小孩子的经验──时恩除外,在殷子贤的认知中,他不能算是普通小孩──因此立刻就显露出了慌张的模样。 正当他期期艾艾不知所措时,褐发男孩突然出现在他身旁,朝着小女孩摊开手掌,问:「要吃吗?」 躺在他掌心中的,是用橘色包装纸包裹住的糖。 「要!」女孩瞬间破涕为笑,其变脸速度之快连殷子贤都哑口无言,然后她拿走了时恩手中的糖,同时不忘朝着对方眨眨眼,颇有讨好的意味。 这小妮子也未免太好拐了……殷子贤沉默半晌,才缓缓地说:「你哪里来的糖果?」 他可不记得家中有买零食这种东西。 「刚刚去餐厅点餐的时候,服务生姊姊塞给我的。」时恩如实回答。 原来如此,人帅真好,去餐厅吃饭都有人塞糖……等等,时恩现在怎么会在这里哄小孩? 「异形呢?你刚刚不是在对付牠?」殷子贤愕然问。 「已经解决了。」时恩微微偏过头,殷子贤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边的地上正躺着一隻没有头,只有身体的异形。 他吞了口口水,再搜寻一下四周,在不远处的地上看见了一颗疑似是异形的头,但是目前已经血肉模糊的物体。 ……这画面好像有点太血腥了。殷子贤如此想着,顺便不着痕跡地移动脚步,让自己的身体挡在小女孩和那堆血肉模糊的物体中间,以免她吃完糖果之后,抬起头第一个就看见恐怖的场景。 「妹妹,你的家人在哪里?还有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时恩友善地蹲下身,试图从女孩口中问出一些情报。 女孩皱起小脸,半晌摇摇头,「马麻说,不可以告诉陌生人自己的个人资料。」 孩子,你刚刚才吃了陌生人给的糖果,现在说这个不觉得太晚了吗?殷子贤在心里疯狂吐槽。 「不然给个绰号也好。」时恩也不勉强对方说出全名。 「那可以叫我小蕥。」女孩这次就回答的大方多了。 「好喔小蕥……回到刚刚的问题,你知道你的家人在哪里吗?」时恩以思忖的语气问。 「家人……」小蕥眨眨眼像是在回想着,「刚、刚刚吃饭的时候,把拔马麻在跟别人聊天,我就先跑出来……然后就遇见怪物……」她猛然打住,细小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见状,时恩又从口袋中掏出一颗糖果,这次是紫色包装的。 你到底被塞了多少糖果啊?殷子贤望着女孩眼睛一亮,发出小小声的欢呼,总觉得有点无言。 趁着这个机会,时恩总算能继续问话:「也就是说,你的父母现在应该还在那间餐厅里,对吗?」 「应、应该是吧……」小蕥的语气有点不确定。 闻言,时恩和殷子贤对看了一眼,而后者仅是耸耸肩:「都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发现自己女儿不见了,也可能还在那间餐厅里找人。」 「我也是这么想。总之,我们先把她带回去吧。」时恩很快的做出打算。 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小蕥也用一种看救世主的眼神看着他们。 章之九 月夜与最后晚餐与萝莉(3) 被这眼神盯的有点飘飘然,殷子贤假咳一声正想说些什么时,某道音乐铃声好巧不巧就在这时响起。 「我的电话。」他边解释边拿起手机,没看来电显示是谁就按了接听,「喂?」 『贤贤、贤贤是你对不对?你到底跑哪去了?你怎么可以对人家始乱终弃……唔噗!』 接着是一阵伴随着哀号,以及手机被人硬抢过去的混乱声响,持续大约了五秒左右,最后殷子贤才终于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 『不好意思。』张桑祁简短地说,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的咬牙切齿,而且不用想也知道他咬牙切齿的对象到底是谁。『我们只是想确认你人到底在哪?现在都已经八点快半了,你跟我们约八点你自己没忘吧。』 糟糕!差点忘了还有这回事。 「我没有忘记……」殷子贤有点冒冷汗,「不过路上遇到突发状况,所以我暂时可能赶不回去,你们现在在哪?」 『三个人都在你家楼下。』张桑祁说出了让殷子贤想去撞豆腐的答案。 「……我们这边,至少要二十分鐘才会结束。」望着眼前的小女孩,殷子贤思考了一下带她回到那家火锅餐厅所需要花的时间,算一算,二十分鐘还是保守估计。 只能说为了追这隻异形,两人真的跑了很远,算是多亏加速的符咒所赐,才没累倒在半路上(这是指殷子贤的情况,时恩根本一点问题都没有)。殷子贤更是头一次体会到「几乎要把整座城市翻过来的地毯式搜寻法」。 『不如我们现在先到圆形广场那边,你们结束之后就直接过来跟我们会合。』孟卿恬淡的嗓音透过手机传来。 「这样也好──」殷子贤反射性就要同意,但这时他才想起一件麻烦事,「啊不行,我的灯笼还放在家里!」 『灯笼?』张桑祁的语气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就是待会佈阵要用的那个。」殷子贤连忙解释。 『喔喔,灯笼已经做好了吗?』夏语蓉不知何时又加入了对话中,还带着十足十的兴奋语气。 「对啊……」殷子贤无奈道,「只是现在被我放在家里,确切来说是家里客厅的桌子上。」 『那我们去帮你拿吧!刚好我也有电梯卡,所以要上去很容易的。』夏语蓉用笑嘻嘻的语气说完,然后只听见手机『嗶』了一声。 「喂!等等,我──」殷子贤瞪大眼睛,但他根本来不及说完,通话就彻底被切断了。 干嘛那么快掛电话啊? 「──我刚刚出来的时候有锁门,你们又没有钥匙,是打算怎么进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刚才没说完的话接下去,只不过那群损友现在也不可能听见,因此听起来反而比较像是他在自言自语。 算了,反正那群人一旦发现门打不开,就会自动放弃,他也没必要再打一通电话去阻止他们。 殷子贤那时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他并不知道,这个想法即将让不久后的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反之,现在的他只是耸耸肩,将手机收回口袋中。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对眼前的时恩和小蕥说:「我们走吧!」 ※ 「咦?他把门锁起来了?」 夏语蓉看着纹风不动的门板,难得感到苦恼,「臭贤贤,没事干嘛锁什么门啦──」 「若是没锁那才真的奇怪吧。」孟卿无奈接话,「能否请问,这里是否有备用钥匙呢?」 马上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在场算是对这栋公寓最熟的夏语蓉摇摇头。「我想是没有,而且这里的房东很少回来,房租都是靠匯款,所以就算有备用钥匙也不知道在哪里喔。」 说到这,两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只能等贤贤回来呀……」 虽然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照理讲不值得如此惆悵,不过夏语蓉最近因为频繁协助巡逻城市,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使命感当中,因此现在只要是和异形有关的事情,她都尽可能的想帮上忙。 只能说,心态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当事情牵扯到保卫世界的等级时,就算自己能做的不过是在旁边参上一脚,都会令人觉得兴奋难耐。 她思索着这堆杂七杂八的念头,正思索到有点恍神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淡淡的嗓音:「叹什么气?」 「啊?桑祁?」夏语蓉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半命令的语句。 「你给我退开。」 夏语蓉反射性侧踏一步。 接着,后方传来巨大的撞击力道……确切地说,是张桑祁一脚踹开眼前的门板。 夏语蓉只看见一闪而过的残影,那个门锁就发出悲剧的爆裂声,还伴随着门板顶到后面墙壁的「砰」一声。 她先是错愕几秒,尔后才回过神。 ……其实桑祁你看这门板不顺眼很久了吧?没耐心也不需要这样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夏语蓉有些心跳加速,虽然在张桑祁面前,这种感觉并不是第一次,但是她敢肯定这次跟往常不同,绝对是被那个暴力破门法给吓出来的。 张桑祁拍了拍手,「走吧!你们两个也别愣在那里。」 不知是不是踢完门的关係,他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你……这样随便踢人家门,事后要赔钱的。」虽然不是真的很介意赔偿,但方才所受到的惊吓,让夏语蓉还是用上了有些不满的语气。 「反正踢的不是我的门,赔也轮不到我赔。」张桑祁怀着谜之自信说道。 「……贤贤他已经穷到快要喝西北风了。」基于同学爱,夏语蓉还是委婉地提醒一句。 「那又怎样?就是这样才能让他记取教训。」张桑祁哼道,「他迟到快半个小时,手机明明有开机却不接电话,自己都不觉得很夸张?加上前阵子失踪那一个多月,零零总总加起来,只摔一道门已经很便宜他了。」他毫不掩饰自己想藉此公报私仇的决心。 「这样说也对耶!桑祁干的好!」夏语蓉一秒倒戈,同学爱什么的瞬间被扔到一边。 这段时间内,孟卿始终保持沉默,望向前方正打起邪恶算盘的两人,再瞧瞧旁边那个已经可以拿去报废的门锁。 看来大势已去啊,殷子贤…… 他在心中替那名总是在寅吃卯粮的好友点了根蜡烛。 ※ 殷子贤和时恩回到餐厅时,天色已经差不多全黑了。 这段路途中,为了安全起见,两人分别牵住小蕥的一隻手,并且让她走在中间。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看起来像三兄妹的缘故,有不少行人都对他们投以打量的目光。 「那么,先商量一下,进去之后该怎么做?」 在距离餐厅门口只剩下一条街的地方,殷子贤示意两人停下来,进行简短的作战讨论。 「跟他们说我们在路上捡到失踪的小孩,这样应该就可以了。」时恩耸耸肩,显然不打算透漏太多。 「我也是这么想……但是第一、我们是在哪里捡到的,还有第二,我们是如何捡到这小孩,这两点必须事先讨论过才行!」殷子贤如此强调着,大有「现在开始来串供」的气势。 「这样的话,我记得刚刚我们杀死异形的地方是在街口的『8-11便利商店』,所以就说是在那里捡到的,没问题吗?」时恩低头看了小蕥一眼,毕竟她是当事人,所以还是徵求一下她的同意比较好。 而小蕥也愣愣地的点头。 章之九 月夜与最后晚餐与萝莉(4) 「另外就是——等等,孩子你衣服上怎么会有血?」 殷子贤话说到一半突然瞪大了眼睛,原因是他发现某个惊悚的事实。 小女孩的洋装上沾染了大片的红色,虽然那似乎是已经乾涸的血跡,但是衬在粉色系的衣物上,仍是显得格外惹眼。 「咦?这、这个是刚刚被咬到的时候流血,所以……」小蕥微抿着唇,像是不愿去回想刚才的恐怖经歷。 「啊,原来如此。」殷子贤顿时恍然大悟,先前因为情况一片混乱,所以都没注意到她的衣服已经脏了。 他蹲下身来,端详那片血跡,突然又明白了另一件事情:「是说这个还满明显的,难怪刚才一堆路人盯着我们看……」 本来还以为那些人会盯着他们,是因为他们看起来像三兄妹的缘故咧! 「是吗?我还以为是因为时恩葛格顏值太高,所以吸引了那些人的目光。」小蕥歪着头说。 「也对,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殷子贤扶额。 「你们在说些什么啊……」时恩不懂也不想理解两人的谈话,他无奈的出声,试图把原先的话题拉回来。「殷子贤,我们现在的重点应该是,要如何解释小蕥衣服上的血才对吧?她父母要是问起那些血跡,我们又该怎么回答?」 「……这真是个好问题。」 殷子贤环起手望着小蕥,思索片刻之后,叹了口气:「总而言之,还是先把你身上沾到血的地方洗乾净吧!就算这么做会弄溼衣服,大不了之后再推说是你自己贪玩,掉进去附近的水池里,这样也比较不会令人起疑。」 闻言,小蕥的脸色苍白了一下。 她当然不在意弄溼衣服,她在意的是如果被爸妈听见自己贪玩掉进水池里,还弄得一身狼狈,那么自己的下场会是多么可怕啊? 「我们会替你向你父母说情的。」看出女孩内心的纠结,时恩也只能拍拍她的头,以温和的语气安抚对方。 被小帅哥的时恩这样摸摸头,小蕥的心情总算好过一点,她勉强露出笑容,问:「那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这个嘛……等我一下,我记得我刚好有带可以派上用场的符咒。」殷子贤说完,便往口袋中翻找起来。 在小蕥好奇的注视下,他掏出的竟是一张鹅黄色的符纸,上头还以灿金色墨水绘着奇异的图纹。 殷子贤将符纸递给她,道:「把这个撕破就行了。」 「撕破?」小蕥不解地问,然而就在她撕开那张符纸之后,一道水柱竟然从破口处喷出。 「哗!会喷水耶,好凉喔!」 见状,被喷了满身水的女孩一点都不害怕,还拿着那张破掉的符咒到处洒来洒去,非常雀跃的样子。 「原来如此,那种符咒是你去翻书找出来的吗?目的是为了搭配五行灯阵使用吧?」时恩似笑非笑地说。 「就是这样,虽然我也没想过会用在这种地方啦。」殷子贤耸耸肩,看着在旁边玩水的小蕥,他是真的没想过有一天会拿符咒来逗小孩。 此时,啪噠啪噠的声音响起,小女孩不知怎地自己跑了回来。 「没有水了。」她扬起手中的符咒,向殷子贤报告。 闻言,殷子贤打量了下她穿着的洋装,上面已经没有半点血红色,而且整件衣服都湿透了,简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那我们走吧,得赶快去找你爸爸妈妈。」说完,他顿了顿,又掏出一张跟刚才一样,会喷水的鹅黄色符纸。「还有,这个送给你,就当作是纪念品。」 他可没有漏看,女孩眼中像是期待着什么的光芒。 「耶!谢谢你大葛格!」 果不其然,小蕥露出开心的笑容,像是提前拿到了圣诞礼物的孩子一般。 看见那抹笑容,殷子贤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别客气。」 ※ 进到餐厅里之后,小蕥的父母亲立刻就现身了。 那两人本来正待在柜檯旁边,心急如焚的和服务生交谈,突然看见女儿从门口走进来,而且还完好如初(全身溼答答这点除外)的模样,两人都激动到不能自已,连忙衝上来和女儿来个感动大团圆。 而在这温馨的气氛中,殷子贤和时恩则是忙不迭地走到柜檯边,照着刚才编出来的藉口,和柜檯后的服务人员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些服务生看起来已经被这起寻人事件搞到晕头转向,望着殷子贤和时恩的眼神,就像在望着从天而降的救世主,都快要变成星星眼了。 于是对于两人的藉口,他们也没什么怀疑就照单全收,还不停地夸讚殷子贤和时恩,真是善良懂事的好孩子,这次多亏了他们出手相助,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吧啦吧啦…… 两人带着礼貌性的微笑点点头,对于那些讚美,决定不发表任何意见。 「两位,真的很谢谢你们,帮忙带回我们家小蕥。」 后方响起一道温和的嗓音,殷子贤回过头,原来是女孩的母亲。 看来他们一家三口也团圆的差不多了,小蕥似乎也已跟自家父母大略解释过,证据就是那小妮子现在正躲在她母亲身后,对着殷子贤拚命眨眼。 「别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殷子贤只好耸耸肩,如此答覆。 「听说是她自己贪玩掉进去水池里,幸好有你们路过,将她救起,真的是太谢谢你们了。」旁边小蕥的父亲更夸张,直接弯下腰鞠了一个躬。 「这没什么啦,请记得下次要小心一点喔!」这话时恩是看着小女孩说的,眼里还带着笑意。 「……嗯,谢谢葛格。」从这个角度,殷子贤很清楚地看见小蕥低下了头,话说你这孩子道谢就算了,居然还给他脸红! 虽然从设定上来说,小蕥先前的确是被时恩从水中救起,所以时恩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没错,但是看着两个孩子在他眼前眼这一齣,殷子贤不知怎地,就是有种嘴角抽搐的感觉。 「总之,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那我们就先走了。」他假装没看见女孩身后那一大堆粉色泡泡,快速地说出这句话,接着拉住时恩准备离开。 「请慢走。」服务生恭敬地说,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补上一句,「对了,两位知道右边那条街口,从晚上八点开始就封路吗?如果是要走那个方向的话,还请务必绕道喔,因为今天晚上,那边好像有铺路的工程。」 「这我晓得,谢谢你的提醒。」殷子贤抹了把脸。 他当然也知道封路的事情,因为那条路就是他拜託孟卿去封起来的啊! 讲到这个,就得扯回那天晚上,他们五人在讨论计画时的事情。 当时在拟订计画时,就有先考虑过万一有人路过圆形广场,然后被捲入和异形的战斗之中该怎么办——事实上这个可能性根本不能用「万一」来形容,因为那个广场算是市中心的地带,更何况时间是晚上八、九点附近,?到时肯定会有一大堆人路过。 进而,要怎么保护这些人的安全,事后还得消除他们的记忆,就成了一项棘手的难题。 对于这项难题,殷子贤第一个想法就是:乾脆一不作二不休,直接把那条路整条封起来吧? 当然这方法想也知道不太可行,他才刚说出口,就获得张桑祁和夏语蓉各给他一个白眼。 出乎意料的是,孟卿却露出了思索的表情,然后缓缓地说—— 「要封路是可以,不过我得先跟我父亲谈过,如果他同意的话,说不定会帮你的忙。」 「……啊?」 章之十 最终战:五行灯阵(1) 后来殷子贤才知道,原来孟卿的老爸据说是那个什么……警察分局的副局长?总之,孟卿不知用了什么方式,说服他老爸出手帮忙,把通往圆形广场的两边道路都封了起来,总算是了却这个麻烦。 殷子贤一边回想着这些经过,一边带着时恩绕过地上那只写着『禁止进入』四个大字,旁边还围着整串的红色警示灯的巨大路障。 进入空无一人的区域之后,才走没几步,他就听见凭空传来的低吼声。 「唰!」时恩的反应更快,他当机立断的拔剑,然后破空挥舞几下。 在一片黑暗之中,殷子贤几乎没看见实际的经过,直到地面上传来庞然大物落地的声音,他才知道那隻异形已经倒下了。 ……其他的先不提,今晚的能见度还真是有够低,低到有点麻烦的地步。 平常打异形的时候,再不济也有路灯作为照明,不然就是头顶上的月光可以让人看清楚眼前,但今天不知是否因为封路的关係,街上的路灯一盏都没有开。 至于月光的部分嘛…… 殷子贤抬头看了看,今天的云好像特别多,所以月亮还没有出来。 这点可真令他有些担心,好不容易迎来月圆之夜,如果月亮整晚都不出来,那又有什么用呢? 然而担心归担心,现在只能先静观其变。 想到这里,殷子贤耳尖地听见又有脚步声响起,由远而近。 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抽出麻痺符,伸手朝眼前的黑影重重拍下去—— 「呀啊!贤贤等等,是我啊!」 「夏语蓉?」殷子贤惊愕地大喊,连忙转过手将符纸扔在地上,仅接着一道光芒便刺痛了他的眼睛。 「你也太不小心。」张桑祁面无表情地说,他手中正拿着一支手机,而那强烈的光芒就是用手机的手电筒发出来的。 「真的很不好意思,一时手误。」 望着凭空冒出来的两人,殷子贤乖乖地道了歉,是说他也不太常用手机,因此看见张桑祁开了手电筒,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还有这一招。 「没关係啦,手误是正常的,大家都有手误的时候嘛!」夏语蓉笑嘻嘻的搧了搧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还有,这是你放在家里的灯笼。」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孟卿走上前,默默的递了一盏红色灯笼给殷子贤。 殷子贤也默默的接下,然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不对啊,你们是怎么拿到的?我家里的门不是有锁吗?」 「说来话长,因为你锁门了,所以我们就直接破门而入囉!」夏语蓉偏着头,说出让殷子贤青筋暴起的事实。 「另外,破门之后,我们有拖了一张桌子去堵在你家门口,所以就算门锁坏了,你也不必担心家里会被偷。」就在殷子贤想出声质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张桑祁不慌不忙的接话,问题是他现在想听的不是这个啊! 「你们几个……就算如此,你们也用不着这样吧!为什么不乾脆等我回去就好?」殷子贤咬牙切齿地问。 闻言,夏语蓉露出了恰到好处的讶异神情:「咦?但是我还以为贤贤你忙着处理事情,根本没时间赶回来呢!」 「更何况从你刚才的反应来看,你也完全忘记这回事了吧?这样我们留在那里等是要等到死吗?」张桑祁以鄙视的表情再补一句,堵的殷子贤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无法反驳自己的确是忘了这件事情,而且是一直到看见夏语蓉等人,才总算想起来。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此时还留在家门前等候,恐怕就要等到抓狂了。 但即便如此,这也不构成强行闯入民宅的理由吧? 一旁的孟卿默默望着他,露出「很抱歉但我也无能为力」的表情。 「好啦好啦,再不出发就来不及打异形了喔!」夏语蓉推着殷子贤往前迈进,而后者根本什么也懒得讲了,只是在眼前冒出异形的时候,顺手抽出符咒来把牠们打飞。 至于时恩,他从头到尾都很淡定,看见几个大哥哥大姊姊闹也闹够了,就跟在他们身后,准备前往圆形广场。 见状,殷子贤深深觉得,自家好友们真应该向时恩看齐……看人家小孩子多乖啊!不吵也不闹,更重要的是不会没事去踢别人家的门。 总而言之,在这段小插曲过后,一行人就在如此的情况下朝着圆形广场迈进。 ※ 当利爪落下的那一剎那,早就绷紧神经到最高点的时恩立刻提剑去挡。 敲击的声音回盪在小巷间,顿时让所有人眉头一皱——除了时恩以外,他们都是在声音响起时才察觉到敌人的来袭,毕竟在黑暗的空间中,实在很难看见方圆一公尺以外的任何东西。 「后面也有!」在夏语蓉惊呼的同时,张桑祁直接出脚,往从背后偷袭的异形脖子踹去。 他听过殷子贤的说明,这些怪物是打不死的,普通情况下,解决牠们的唯一方法就是砍断牠们的头。 虽然张桑祁没办法用砍的,但他运气不错,那一脚刚好抓到一个绝妙的角度,就这样把异形的脑袋硬生生给踹下。 鲜血四溅的那瞬间,夏语蓉连忙别过头不去看那画面。 头跟身体分家什么的实在是太惊悚了,就算她爱看恐怖片,她也绝对不接受发生在三次元的! 在心里默默数了五秒,接着夏语蓉才深吸一口气,将视线转回前方。 但眼前的景象让她呆愣了一下。 「我们被包围了。」孟卿严肃的语气,正好说出她心中的想法。 眼前,成群的异形堵在狭窄的巷子中,血红色的眼睛一双双瞪视着眾人。 夏语蓉抿了抿唇,回过头看见后面的巷口也守着七、八隻异形,搞包围战的意图更加明显。 「怎么办?要杀出去很麻烦,而且牠们守在巷口,对我们来说相当不利。」时恩暂且收剑,抬起眼询问其他人的意见。 「乾脆先撤退好了……杀不完。」殷子贤想说的其实是,这些异形从巷口不断涌进来,连防守都很麻烦,怎么杀得出去?无奈他现在正忙着掏出符咒,只好把上述那串话简短成三个字。 「不要撤退,我不想浪费时间走回头路。」张桑祁冷哼道。 「那不然你说该怎么办?」殷子贤都想翻白眼了。 彷彿在回应他的话似的,一道炫目的光束穿过黑暗,打在他正前方那隻异形身上。 殷子贤蹙起眉,但还来不及质问,下一秒他就听见异形愤怒的吼声,像是受伤发狂的野兽一般,那隻异形摀住眼睛,脚步不稳地晃了几下,然后竟然……转身逃跑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他错愕地回头,看见眾人也都是差不多的表情,除了那个现在正拿着手电筒的张桑祁。 然后头一次,他看见那名少年露出近乎无辜的神色。「啊,我只是想说试试看……因为一般来说,夜行性动物都会怕光不是嘛?所以我试着拿手电筒照他们,但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张桑祁摇着手中的手机,就跟刚才一样,那支手机已经开啟了手电筒模式。 所以用的是同一招吗?殷子贤还来不及吐槽,就听见身旁的时恩说:「原来如此!之前都没想过还能这样做。」语气中充满惊艷。 孟卿也很感兴趣地推了推眼镜,提出建议:「有些夜行性动物的确会较为畏惧光线,虽然不确定异形是否也能划在这类范围内,但你若是直接对着眼睛照,效果也许会更好。」 「眼睛吗?我知道了。」张桑祁的笑容已经有点邪恶了。 望着他调整手电筒聚焦,然后发出直射异形双眼的强光,将对方逼到落荒而逃,殷子贤都开始同情那些异形了。 要知道就算是身为普通人,被光线扎到眼睛也很痛的,那种感觉甚至会让人抓狂到很想揍人……别问为什么,这是殷子贤自己的个人经验。 但同情归同情,他并没有放掉此时的大好机会,在时恩的乱剑掩护下,两个人一前一后衝出巷口,对上早就埋伏在那里的更多异形。 看着前仆后继,像是不要命一样拚命扑上来的怪物,殷子贤真的很想问,怎么会这么多啊! 当时他们在穿越出错时,真的引来了这么多的异形吗? ……不过也有可能是那些异形之后又自己增值了,毕竟被异形咬死的人们,很快便会转化为牠们的同族。想到这里,殷子贤的眼神黯了几分,手上扔符咒的动作却是更加快速,不让任何一隻异形逃脱。 「那我们先走囉!」 稍远处的夏语蓉朝这里挥了挥手,殷子贤当然明白她的意思,那是他们先前就讨论好的计画。 他点点头,「好了再叫我一声。」 闻言,夏语蓉竖起大拇指,接着她的身影便消失在成群的异形中了。 不太担心那边的情况,反正再怎么样也还有一个张桑祁,殷子贤于是转头,让自己面对着眼前的异形。 并且下定决心,过了今晚,他要让这些怪物通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章之十 最终战:五行灯阵(2) 没多久,温暖的金黄色火光亮起。 一盏、两盏、三盏,虽然因为风的吹拂而微微摇曳,却丝毫不减那光芒的亮度。 「贤贤、小殿下!」 听见夏语蓉的呼喊,殷子贤立刻收回手中的纸符,接着拔腿朝圆形广场的正中央衝去。 原本打到一半的异形们见状,还以为他是要逃跑,立刻就追在他身后。 殊不知,这样的动作却让自己掉入了事先设好的圈套中。 而在另一边,时恩也做出了类似的动作,收住剑势之后马上往回衝,让成群的异形追在身后。他与殷子贤交换一个眼神,接着两人便直接奔入了圆形广场的中央区域。 因为有其他人事先点燃的灯火作为指引,所以殷子贤完全没有方向错乱的问题,因此,他进入广场区之后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直接跃上广场另一边的台阶,接着以最快的速度也点燃了自己的那盏灯笼。 时恩也同样做出了这一连串动作,只不过他所站的定点离殷子贤有一段距离,而且他的动作还比殷子贤早了几秒完成,原因不用说,自然是那个让当事人气得牙痒痒的速度差距。 总而言之,在殷子贤点燃灯笼的那一剎那,「五行灯阵」的阵法位置也大概完成了。 五个人各自提着灯笼,站在圆形广场外围形成包围圈,里面困住一大堆异形,这个画面令人莫名有种感动的感觉。 殷子贤轻咳了一声,接着挥开脑袋中的思绪,开始唸起发动阵法的咒语。 「@#$%^amp;*……」 他缓缓地唸出饶口的咒语,同时用眼角馀光偷瞄着手中的小抄,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体,那些都是代换成注音符号的咒语文字。 看到这里拜託别骂他,要知道那些古文字拼凑而成的咒语真的难背的要死!他拚死拚活也背不起来,只好将咒语转换成注音符号写在纸上,当作小抄。而且此刻他唸咒语的速度非常慢,主要还是为了避免唸错,他可不想知道如果在发动古老阵法时口误唸错咒语,会发生怎么样可怕的后果。 这么说起来,在学校的实验室操作实验时,化学老师是怎么恐吓他们这些手贱的小屁孩……程序弄错会爆炸?天啊,殷子贤打了一个哆嗦,希望真要炸也是帮他们把异形通通炸飞,不要波及到自己人才好。 想了一大堆,咒语也差不多快唸完了,殷子贤看着被阵法的红色光芒禁錮在原地的眾多异形,接着,毫不犹豫地唸出了最后几个单音。 话音刚落,红色的光芒大盛,照耀了整个广场,几乎亮得要凝出实体的红光直接攀上了异形的四肢、躯干,接着化为燃烧的火焰。 整个过程安静到近乎死寂的地步,因为那些异形被法阵的作用禁錮住,根本没办法发出任何嘶吼,只能瞠大眼睛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五个人也都没有说一句话,他们就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异形燃烧。 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过了几秒鐘,殷子贤突然感觉到一滴水珠落在自己脸上。 他反射性地摸了摸,为什么会有水?他明明没在哭啊? 殷子贤自认泪点没低到那个地步,因此立刻怀疑起来。他抬头看看天空,没发现冷气机之类会滴水的东西,倒是落下的水滴越来越多了。 然后愣了一下他才意识到—— 那是雨水,不是泪水。 下雨了。 「什么?」 「怎么会突然……糟了!那个阵法!」 相信住在热带、或者亚热带地区的大家都知道,在这些地区,尤其是夏天的时候,一旦下起雨来那个雨势转大的速度是很可观的。 而现在殷子贤等人就被迫体验到了这项悲剧。 哗啦哗啦,零星落下的雨滴很快便转为小雨,小雨又变成大雨,原先被困在阵法中的异形身上的火焰瞬间被浇熄。就连『五行灯阵』自带的那种红色光芒都变暗许多,看起来竟然快要支撑不住。 急转直下的情况让殷子贤有点手足无措,不过他要面对的问题还不只这些。 「贤贤,灯笼湿掉了,湿掉的灯笼要怎么点起来?」 对面的夏语蓉也一脸欲哭无泪地喊着,手中还提着红通通、溼答答,疑似是灯笼的物品。 「你问我我问谁……唔!」殷子贤开口打算回答,结果讲了一句话,居然有雨水灌进他的嘴里,超噁心! 他连忙呛咳几声,把那些水全部吐掉。听说大都市里的雨水都很毒,毒到可以让人变成秃头的那种,还是不要喝下去比较好。 「先放弃这个法阵吧!我的灯笼也湿了。」此时,时恩的声音也隔着雨声隐约传来,语气似乎有点无奈。 灯笼都熄灭了,大雨还没有停止的跡象,殷子贤也知道这个法阵是不可能运作了,但他仍无法掩藏心中的疑虑:「那该怎么做?这么多异形难道要一隻一隻打?」 冒着被雨水灌嘴巴的风险,他终究开口说了话,然而话音刚落,却听见一声怪物的怒吼……糟糕! 殷子贤反射性地抽出符咒,然而在他顺利将符咒转为攻击前,一道黑影猛然窜出,以俐落的动作给了那隻异形一个过肩摔。 过肩摔,确定来人不是时恩,而且那个身高也不是时恩该有的高度。 「你那是什么表情?」滂沱的雨中,张桑祁单手压制住异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别小看黑带的实力,就算一隻一隻打,大家一起合作不就得了?」 「我没有小看……」 「对啊,虽然我不是黑带,但我也可以帮忙补尾刀喔!」殷子贤的辩解被夏语蓉笑嘻嘻的声音给打断,后者不知何时来到了那隻被压制住的异形旁边,正在往牠身上贴符咒。 望着捡尾刀捡得很开心的夏语蓉,殷子贤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倒是张桑祁对于她偷懒的行径皱了皱眉头:「补尾刀就不必了,你如果没事做,可以去守在广场外围,别让那些异形逃跑。」 「好啦好啦。」夏语蓉吐了吐舌,捡起符咒,乖乖去守在外围。 章之十 最终战:五行灯阵(3) 于是,战局开始迈入一种奇妙的走向:时恩持剑,殷子贤拿符咒,张桑祁则是赤手空拳,对付广场中的异形。 夏语蓉和孟卿则是在外围绕来绕去,看到试图逃跑的异形就拿着符咒将牠们打回去,某方面来说这反而是最麻烦的工作,毕竟下雨天行动实在不太方便,没有注意脚步的话,一个不小心还可能滑倒。 在眾人面前滑倒,而且还是在打异形的时候滑倒,那无疑是会被拿来大损特损的糗事,因此殷子贤对这点也格外的谨慎。 当然,他之所以能够分神注意这种小事,也是因为闪过异形的攻击,贴符咒,这些动作已然成为本能行为,所以有时候,别放太多心力在打斗上反而比较好……对心脏比较好。 「吼吼吼!」 再吼!你烦不烦啊,吼来吼去都不怕喝到雨水吗? 殷子贤一时气结,连闪都不想闪,伸出手臂挡下这一击之后直接反手拍符咒过去,然后他很痛快地看着异形倒地了。 接着,他再抬起头,反射性地作出抽符咒的动作,却发现眼前的广场不知何时已经全空了。除了他们五个人之外,甚至连地上的异形尸体,转眼之间也已经消散到只剩几隻。 「咦?」 殷子贤当下还有点无法理解,接着慢慢才意识到,眼前的情况,好像是、大概是、应该是代表着…… 异形已经全部死光了。 明白这一点的同时,他打从心底,深深地感谢在天上的阿嬤有保佑,他终于完成了打倒异形这项重责大任! 殷子贤死都不会相信仙君真的有在保佑他们,所以事情能进行的这么顺利,肯定都是托了他阿嬤的福。 「太好了!」夏语蓉也跟着欢呼,「月亮也出来了呢!」 随着这句话,他抬头望天,看见明亮的圆月确实如夏语蓉所说的已经高掛在天空。虽然雨还持续在下着,但是雨势也转小很多,几乎只有细细的雨丝。 乌云散去,被遮蔽在其后的月亮也随之露脸,大概就是这样的景象吧。 还真是……和他误打误撞穿到瑟法伊的那天,几乎如出一辙呢。这样的念头让殷子贤不禁苦笑起来。 「殷子贤?」时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边,「你先退后吧,接下来不能够继续待在这里了。」 啊,差点都忘了,看见月亮之后,下一步该做的就是啟动『月玡』,接着把时恩送回古代对吧? 殷子贤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好放弃,跟着其他人一起退后。 「嘿,等等。」出乎他意料的是时恩竟然拉住他的衣角,然后伸出手,塞了个东西到他口袋里面。在殷子贤诧异的眼神之下,他勾了个笑容,说:「给你的,有空再看。」 殷子贤点点头,眼下的气氛让他觉得有些心塞,于是最后,他还是用了很没创意的道别词:「你自己也要保重。」 「我会的,不要太想我喔~」 「……慢走不送!」就说了这小孩电视看太多,到底都学了什么鬼东西啊?原本的感伤气氛顿时烟消云散,殷子贤现在只觉得咬牙切齿。 闻言,时恩无辜的笑了笑。 令人佩服的是,在刚刚被大雨淋过一回之后,明明头发衣服都湿到狼狈的地步,时恩却还能露出令人不自觉想原谅他的笑容。 这果然还是顏值的力量吧?殷子贤一边如此思索着,一边目送对方走进广场正中央,在手臂上划开一道伤口,将自己的鲜血滴入土地。 血珠一滴一滴的滚落,接着蔓延成某种他看不懂的图形,在月光的照耀之下,整幅画面显得相当的神圣。 当那些鲜血蔓延到一定程度时,银白色的光芒也缓缓亮起。 相较起刚刚的红色光芒,现在的白光柔和多了,却也耀眼多了。殷子贤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转眼间,却发现时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那道白光中。 他从未旁观过利用『月玡』穿越的过程,只能说那真的很奇妙。上一秒还站在原地的人,下一秒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不只是他,旁边的其他人也发出小声的惊呼。 然后,白光越来越暗、越来越暗……最后完全黯淡下来,在夜幕中止息。 无人的广场上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切归于寧静。 ※ 这样,就结束了吗? 殷子贤发觉指尖有点颤抖,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尽可能以轻柔的动作,拿出时恩刚刚塞在自己口袋里的东西。 他现在总算看清楚了,那是一张纸片。 而且还是一张有点眼熟的纸片。 摊开之后,上头就画着熟悉的铅笔线,是殷子贤当时坐在瑟法伊的会议室里,用铅笔画下的那张纸。那张一开始被他拿去给羽昕作为交易,然后又被时恩收走,最后辗转之下终于回到他手上的,褐发男孩的画像。 画中的人有着一双很漂亮的夜空色眼眸,若有所思的眼神,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却又显得十分静謐。 清浅,而深邃。 明明才分别没多久,但是殷子贤突然发觉,自己已经开始思念那样的眼神了。 然后,在铅笔线的空白处,被人添上了几行字。 『一个月也过得挺快的呢,殷子贤。 回想起来,这幅画似乎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趁这个机会还给你吧。 那么,这一个月以来谢谢你了。时恩。』 「……你到底是怎么学会写中文的啊?」殷子贤低声地喃喃,「而且明明是第一次写,字居然还比我好看……」 沉默。 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但其实那并不重要,并不是他现在真正在意的问题。 接着一滴水珠滴落在那张纸上,缓缓晕开,就滴在铅笔线勾勒出脸孔的地方。 这次,不能再说是雨水了吧。 他无意识地心想。 毕竟,雨也已经停了啊…… 尾声 克服年龄差的终极方法(1) 喀啦。 弯月形状的红色筊子落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声音。 明明是不大的音量,但回盪在本来就非常安静的小庙里头,反而衬出了一种格外寧静的感觉。 听着那清脆的声音,殷子贤模糊的想起,这种「以动衬静」的方式,不只在生活中出现,似乎在文学上也是一种常见的修辞法。正如同「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以动态的景物或声音,对比呈现出周遭环境的寧静,是一种非常高竿的修辞方式…… ……呸呸呸!怎么会想到那边去了?他突然回过神来,很想打自己一巴掌,无缘无故的,为什么都可以联想到国文课的修辞问题?明明他也没多喜欢国文啊! 看来自己的脑袋真的是被学校课程搞到有点抽风,考试教育真是害人不浅。殷子贤作出了这样的结论之后,他也没继续分神,而是将注意力转到刚刚落下的筊杯上。 就如同许多信仰坚定的民眾可能都做过的,他正在对着神明掷筊。 乍听之下,这项举动很正常,而实际上殷子贤也确实很常看见信徒在掷筊,向神明询问各式各样的事情。虽说如此,身为『东圣仙君庙』的守庙人,并且具备和自家仙君沟通的能力的他本人,倒是一次也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至于这次为什么会突然想尝试看看……主要还是因为,那个混帐仙君已经很久没来找过他了! 确切来说,距离她最后一次在他面前显灵已经过了整整一年,也就是说,在『那件事情』结束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对此,殷子贤并不觉得奇怪,毕竟那位仙君本来就是我行我素的个性。不过有事情要问她的时候,却偏偏找不到人,这就有点麻烦了。 因此,他只好採取比较间接一点的方式…… 可惜得到的答案终究还是令人无言。 红色的筊子在地上翻滚几圈、碰撞几下,在静止的同时,双双翻到了正面。 两个正面,那是『笑筊』,代表着神明对所请示的事情没有意见,不打算裁决。又或者是另外一种含意——神明认为提问者心中已有定数,实在是多此一问。 以殷子贤对于仙君的了解来说,后者的可能性相当的高。 「唉……」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虽然知道亲自去尝试就一定能获得解答,但心中的疑虑仍是久久挥之不去。 不过都过了一年了,这样犹豫不决好像也不太对,更别提月圆之夜每个月只有一次啊! 想到这里,殷子贤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接着向仙君的神像鞠了个躬。 虽然是个很欠扁的仙君,不过当时真的受到对方许多帮忙,该有的礼节殷子贤是不会少的。 接着,他转身步出小庙,脚步声中再无半分踌躇。 ※ 市中心圆形广场,深夜十一点。 「这种时间,你居然一个人待在外面?你到底有没有大脑啊?」 才刚来到广场附近,眼前的景象就令张桑祁彻底傻眼,接着忍不住怒吼。 虽然怒吼的内容有点伤人,但这也不能怪他,因为就在他面前仅有几公尺处,那个一脸无辜的夏语蓉正盘腿坐在地上,滑着手机,旁边还摆着一大包的家庭号地瓜酥。 ……家庭号地瓜酥?敢情这女人半夜跑出来是来野餐的? 张桑祁皱起眉,但在他视线往下一瞥,发现夏语蓉的屁股底下居然还垫着自己带来的野餐垫的时候,他忍不住扶额,心想:还真的有可能是。 「怎么了吗?」夏语蓉装傻的一个歪头,「啊,如果你是在担心我的安全的话,我有带电击棒在身上喔!所以绝对没问题的!」 张桑祁瞪她一眼,「这跟你带了什么无关,一个女孩子半夜不回家,还待在路灯底下滑手机,简直就是找死的行为。」他说出了一般人都知道的事实。 「唉唷,因为没事做很无聊,所以只好滑手机打发时间嘛。」可惜夏语蓉依旧是划错重点。 「你……」张桑祁咬牙切齿。 「而且再不济也还有桑祁在啊。」夏语蓉浅浅一笑,打断了对方的话,「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你也会保护我对吧?空手道黑带可不是拿假的。」 张桑祁沉默半晌,接着叹了口气,「我对于保护自己找死的人没兴趣,如果真出了什么事,麻烦你主动闪远一点不要波及到我。」 语毕,他走向夏语蓉身边,毫不客气地坐上那张野餐垫。因为那张垫子本来就很大,所以就算让两个人来坐,也丝毫不显拥挤。 夏语蓉仅是看了他一眼,稍微挪了挪屁股之后,就默默的低下头继续滑手机。 她没说出口的是,在经歷过一年前,那场在雨中和怪物廝杀的战斗之后,她其实也不太害怕在黑夜时单独出门了,因为欺负女孩子的坏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异形还要来得可怕。 不过这种事情她也不打算说出来,特别是对张桑祁。 她偷覷了对方一眼,坐在她身旁的少年,此刻正抬头望向夜空,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露出这种表情……就不知道这傢伙是在想些什么呢?又或者只是在发呆?夏语蓉暗自猜测着。张桑祁本来就是个安静到几乎封闭的人,即使是跟他较为亲近的这票朋友,也不敢说能够完全理解他的心思。 而夏语蓉当然也是。 「话说回来,」就在此时,张桑祁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咦?咦咦咦咦?」 岂料夏语蓉听见他的话之后,竟然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那张脸蛋上写满了慌乱的神色。 「怎么了?」发觉对方的反应有点太大,张桑祁不解地转过身去。 他只不过是对着月亮感叹一下,没必要这么夸张吧? 「……没、没事。」夏语蓉注视着张桑祁,两秒鐘之后,她缓缓地别开头。 她很确定自己现在脸一定红了,所以不能让对方看到才行。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张桑祁耸耸肩,但也不打算继续追究。 毕竟女孩子就是这样,有时候会令人很难以理解,特别是他身边的这位。 关于这点,张桑祁可是有过数不尽的亲身体会。 就在他为此而感慨莫名时,一道温和的嗓音打断了脑中思绪:「两位都在吗?原来如此,看来我们所想的都一样呢。」 「孟卿。」张桑祁根本懒得回头,因为那道声音实在太耳熟了。 「阿卿你来了!」他旁边已经恢復正常的夏语蓉更是开心地向对方招呼。 孟卿微微頷首,作为回答。其实他很早之前就已经抵达现场了,不过看见两名好友并肩坐在野餐垫上时,便决定晚一点现身,以免成为活生生的电灯泡。 后来是发现这两人似乎开始相对无言,才终于让他找到一个登场的好时机。 当然这番小心思就不必说出来了。 「能借我坐一下吗?」他指着还有很大空位的野餐垫。 「嗯?喔,好啊。」 「谢谢。」 *备註:在日文中,「今晚的月色真美」音近「iloveyou」,因而有此衍生义。 尾声 克服年龄差的终极方法(2) 殷子贤来到圆形广场时,远远地就看见三个人影正坐在路灯下。 「你们这些人坐在这里干什么?」他看着向他招手的几个损友,傻眼了。 「等你啊!」夏语蓉理所当然的说。 「最好是。」对此,殷子贤不置可否——比起等人,他觉得对方那个表情更像是等着看好戏。「不过你们怎么知道我会来?」 张桑祁白他一眼,「你做的那么明显,有谁看不出来。」 「对啊,贤贤你把下个月的打工都推掉了,而且这阵子还经常心神不寧的,光是这样就太明显了!」夏语蓉窃笑道,「更何况今天是那件事情发生的一周年,又恰逢月圆之日,你不做些什么那才奇怪呢。」 「嘖。」自己的意图真有那么明显吗?殷子贤不由得蹙起眉。 由于之后可能在瑟法伊待上一个月,所以他确实是早早就把下个月的事情排开。 学校方面,因为学测已经考完了,而且在孟卿的各种魔鬼训练之下他还考得不错,所以请假一个月也不是问题;至于利用课馀时间所兼的打工,他也已经事先告了假,免得到时候若是多日无故缺席,那么丢掉工作都还是小事。 做出这些事前准备,为的就是这个晚上。 「但你打算怎么做呢?」头一次,夏语蓉的神色中透出担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进行时空穿越需要王族之血才可以吧?可是小殿下也已经回去了啊……」 「你说的没错。」殷子贤低头望着地板上的磁砖。 「但是我曾经猜想过,也许我的家族就是瑟法伊皇室的后裔,如果这个猜想是对的,那么——也许用我的血也可以。」 一阵沉默。 「什么!?」数秒之后夏语蓉才愣愣地吐出这一句,像是难以理解殷子贤的话。 「你这么说,根据何在?」相较之下,孟卿倒是显得冷静许多。 于是殷子贤把很久以前,那个在小庙中的下午,他和时恩一起画着符咒的事情告诉了两人。他一面说着,一面想起那天下午仙君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还有时恩所画的「通讯符」发挥出超乎意料的强大效果,这些种种的往事。 「但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讲完之后,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我们家传的符咒除了我们自家血脉的人之外,让一般人来画是没有效果的,否则这种符术早就在这么悠久的歷史下被广为流传,然后造成巨大轰动了吧!既然如此,时恩又为什么能够让它发挥出那种连我都达不到的效果?」 「这的确是很可疑。」孟卿推推眼镜,也觉得事有蹊蹺。 「呃……不是因为小殿下外掛开太大?」夏语蓉倒是不太确定。 「有可能。」殷子贤承认,「但我觉得这更有可能是因为,时恩从头到尾就是殷家的人,只不过他的年代比我们早了好几百年。」 更何况,这个推测同时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家传的符咒能够拿来对抗那个时代的异形,毕竟他们如果身为古老的王族的话,会把过往应对敌人的方法传下来,也一点都不奇怪。 套上这样的猜测,之前发生的一切事情就全都可以说通。 「至于是不是如此,我们等一下就知道了。」 勾起胸有成竹的笑,他上前一步,拿着小刀在手上割出渗血的伤口。 伴随着些微的疼痛感,血缓缓的滴落到地面。 「那么贤贤,既然都来了,就顺便带着我们一起去吧!」 「……什么?」 夏语蓉的发言让他愕然转头,他原本还以为这群人只是来看戏的! 「知道你下个月不会来的时候,我们就跟老师请好假了。」孟卿也站起身来,从容的姿态与殷子贤呈现巨大对比。「毕竟现在就算去学校也没什么事好做,相较之下,进行古代穿越体验绝对是更为吸引人的选择。」 说得好像在进行户外教学一样,你是把古代大术当成什么游乐设施吗? 「总之,只要站到那个广场的范围之内就可以了吧?」张桑祁如此说着,自顾自地跳下台阶。 更不妙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地上的阵法竟微微亮起了白光。 『月玡』的啟动成功了,殷子贤却完全无法为此感到喜悦,深知不可能用话语说服那群损友的他乾脆把心一横放弃阻止,毕竟他接下来如果没有集中精神,他可能连原先的目的都无法达成。 白色的光芒益发剧烈,璀璨的破开了夜空,几乎到了令人无法直视的地步。站在『月玡』正中央的他直接闭上了眼睛,无视那道炫目的光芒,他在心中不停重复着一个念头—— 他要回到瑟法伊王国的那个时代,但不是自己当初曾经前往过的时空,而是比那还要更晚,在那时候的八年之后! 殷子贤曾经听时恩说过,如果穿越者主动指定年代,那么『月玡』也可以帮助他们抵达想去的那个时间。既然如此,他拚命的在心中祈祷,就算无法成功,也拜託能让他再和他见上一面! 拜託、一定要…… 不断重复着这几个关键的字眼,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 他又回到那片一望无际的沙漠,与记忆中几乎完全相同。成功地回到过去,本该是件令人开心的事,美中不足的是,这次旁边还跟着几个面露兴奋表情,正四处张望打量着周围景色的损友。 看来『月玡』当初的设计中并没有载重限制的设定……真是太可惜了,它为什么不设定一下呢? 想到这里,殷子贤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抬头望天。 不过这样一望天,却意外的让他有了个发现,那就是天上的星星似乎多了不少,比起城市的夜空壮观许多,乍看之下还挺闪亮的。 见到如此的景色,让他的心情也总算好了些,思绪也慢慢的脱离混乱。 「贤贤,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呢?」貌似是看风景也看够了,夏语蓉凑到他身边发问。 「去王宫,找时恩。」殷子贤简短的回了六个字。 「怎么去?」张桑祁以十足怀疑的语气反问:「沙漠中你找得到路?」 ……好问题。 这真是个好问题。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所在的地方应该是这片沙漠的边缘地带了,只要再行走一阵子,就能抵达比较繁荣的地区——那个比较繁荣的地区不用说,当然就是瑟法伊王国的城市。 不过,如果要走到皇宫的话,那也许得走到天亮也不一定走得完。关于这点殷子贤就不太确定,因为他上次往返这两地的时候是骑龙过来的,坐在龙的背上,实在很难估算确切的距离有多少。 再上上次则是被时恩打昏带过来的,中间根本都是无意识状态,醒来之后就在皇宫里了。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根本没办法知道自己移动的距离有多远吧? 除此之外,身处在沙漠之中,不晓得该走哪个方向也是个大问题…… 想到这里,殷子贤忍不住扶额,光是走到皇宫前就比他想像中的还麻烦啊! 不过他的麻烦很快就被解决了,因为就在数秒之后,殷子贤突然看见不远处似乎有人影经过,而且数量还不少。他再瞇起眼细看,原来那些影子并非全部都是人类,而是一个个骑在骆驼上,而且围着头巾、衣着也密不透风的人们。 随着那些骆驼缓慢的移动,殷子贤似乎还听见了铃鐺声,因为离得有点远所以音量并不大,但仔细听的话,还是能听见。 这个……就是传说中的那种骆驼商队吧? 对于见到这种很有古代风味的东西,殷子贤第一个反应是讚叹,但他随即又想到——何止该讚叹,这对于自己来说根本是人品大爆发的事情啊! 因为像这样子的骆驼商队,会去的地方不外乎都跟经商有关,而这里距离瑟法伊王国的繁华地带非常近,因此可以推断他们的目的地八成就在那附近,运气好的话更有可能刚好就在瑟法伊的首都。 重点是这样一来,只要跟着骆驼走,也就不用烦恼该往哪个方向了! 「也就是说,跟着那些人走就对了?」孟卿一个弹指,显然他也想到了差不多的事情。 「嗯。」殷子贤顿了半晌,又补上一句:「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否则被他们发现会很麻烦的。」 达成共识,一群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尾随在骆驼商队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