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才爱》 第1章 第1章 我与他不熟 费劲巴拉地掀起眼,头顶的吊灯摇摇欲坠,灯影也晃得厉害,直闪得他头疼。虞洐揉了揉眉心,眼前的场景才终于停止所谓天旋地转,在他的视野里平稳落地,稍稍守住了古人“天圆地方”初始印象的合理性。 扶着墙一步步挪到洗手台边,虞洐直接用手怼住水龙头,得益于水顺着指缝淅淅沥沥地缓慢下滴,他算是捧起点水,低头把脸埋进去,冰冷的触感从鼻腔和微启的唇沿上涌,终于把混沌不堪的脑子刺激得清楚些。 是喝得太多了,虞洐称不上愉悦地勾唇,掀起眼,目光慢悠悠落到眼前那块几乎占据整面墙的镜子上—— 一张人憎狗嫌的脸。 视线陡然冰冷,虞洐摁住胃,作呕的感觉隐隐又要泛上来,他抿直唇线,却仍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只是眼尾浓浓的讥诮锐利又冰冷的漫上来,与他漫不经心的态度不太搭。 似是觉得这幅模样可笑,浓墨般的眼睫垂敛下来,虞洐淡淡撤回视线,不甚在意般扯了张纸,无比潦草地擦着手。 来洗手间寻人,怕虞洐吐晕在这的白金河恰好撞见这幕,他揉眼睛的手顿住,不由地呆了半晌。 灯影照在虞洐的侧脸,稍冲淡些冷白肤色自带的疏离感,他那双丹凤眼漫不经心地垂敛着,唯有瞳色如漆,如暗沉不透光的漩涡像是能将人吸进去。看见来人,虞洐唇角习惯性挑起,殷红唇色最是一抹喧宾夺主的秾艳。 他身着白色衬衣,领口处染上酒渍,颜色鲜明又显眼,将将卡在笔直清晰的锁骨处,被虞洐随意地用手折了折,领口便毫不收敛地打开了。 真是,自己竟然被虞洐这风流浪子晃了眼,白金河轻啧了声,圈子里谁不知道虞洐从不走心,今日他怕是喝多了吧。 想到此处,大脑真有点宕机的意思,他觉得发晕,索性就站在原地冲人喊道:“没意思啊,你!就在这躲呗?快点跟我回去,不是说今晚不醉不归?” 闻言,虞洐把手心的纸团扔进垃圾篓里,淡笑应着:“来了。” 包间里的气味称不上好闻,酒局已经进行到后半夜,人员散乱,大多已经横七八竖地躺在沙发上人事不省,所以杵在中央,身姿如松的那人真是分外扎眼。 虞洐眯起眼打量了会,仍是对来人没什么印象。 想扭头问问白金河,只是没瞧见人。 白金河在路中晕得厉害,摆摆手让虞洐先走,自己先缓缓,这时跟上来推门,直接撞在虞洐背上。 “卧槽!虞洐你有病啊,站在门口!” 这嗓子吼得声音实在有点大,虞洐没忍住侧过头,用手揉揉耳朵。他眼神依然牢牢锁在那陌生人影上,对方大概也是听到门边的动静,终于施施然转过头—— 对方眉眼实在过于优越,配合着极佳的骨相,好看得像是隔着层雾,气质干净,仿若初冬下的新雪,清泠泠的,让人疑心他有所动作时会听到环佩作响。 虞洐有些来了兴趣,想说些什么搭讪,却听到对方喊他的名字—— “虞洐。” 他酒醒了一半。 白臻榆在这站会了,他垂眸瞧了眼表,时针正好滑到零点,不偏不倚。 他推门而入时,没看到虞洐的人,包间里一群意识不清的酒鬼,说话颠三倒四,只是不住地念叨喝酒,问不出话。 不太能想到虞洐会去别的地方,他只能在这里等着。 终于看见人。 白臻榆看着虞洐被酒意熏红的眼尾和眼底沉沉的乌色——不知到底醉生梦死了几夜,他略带嘲讽地挑起唇,眉目却垂敛着,除却那声“虞洐”,再没别的声响。 白金河用手肘怼虞洐,他有点懵,不知道现在这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低声问:“白臻榆怎么到这来了?来找你的?” 话语间酒气扑面,虞洐不着痕迹地撤远点,半晌才勾起唇笑:“不知道……说不定是同我们一样寻欢作乐的呢?” 白金河还唯唯诺诺地不敢上前,虞洐倒是大步掠过站在中间的白臻榆,坐在沙发上,懒散地翘起腿,顺手迁过来一位趴在桌子上醒酒的陪玩,让人把头枕在自己怀里。 做完这些,他才像是想起还有白臻榆这人,于是慢条斯理地抬眸,他眉眼含笑,间或夹杂些许恶意,轻佻地问: “白老师也是来找乐子的?” 白臻榆神色沉了下去。 虞洐和白臻榆商业联姻三年了。 他们两人的纠缠伊始也有些俗套,当时虞氏现金流出现些问题,白氏适时伸出援手,本来事情到这也就没什么了。只是其中又发生些虞洐不很清楚的细节,最后就是他被通知要同白臻榆结婚。 第2章 在通知他之后的第二天,虞洐就同素昧蒙面的白臻榆领了证。 他记得当时自己说:“商业联姻,性质我们都清楚。先明确界限,别互相打扰,才能和平共处不是?” 白臻榆定定地看向他,就像现在这样—— “虞洐......”他撩起目光,见白臻榆轻皱起眉,看不出那神情是否带有厌恶,他不甚在意地垂落目光。 “和我回去。” 虞洐拎起酒杯的动作一顿。 左边虞洐,右边白臻榆,白金河哪个都惹不起,现在只想插科打诨,把这凝滞的气氛搅散些。他摸摸鼻子,讪笑着:“虞哥,走呗,反正咱们局也差不多要散了,既然白老师来找你了,就回去吧。” “我什么时候说局要散了?”,虞洐漆黑的眸里倒影着琥珀色的酒光,没走白金河给的台阶,“况且,我要回哪去?” 他尾音拖长,直直地看向白臻榆,有种说不出的戏谑。 白臻榆明早还有课,他实验室还一大堆数据还令他焦头烂额,现在根本不想同虞洐在这扯。今晚虞洐同不同他回去并不是太重要,明天是虞老爷子生日,他和虞洐必须到场,绝对不能再像今天这么荒唐。 他眸色稍暗,内里是不易觉察的疲惫,他低声说:“随便你。” 眉睫压沉,白臻榆没对上虞洐的视线,而是瞥开眼去: “明天我们得一起回主宅,为爷爷庆生,别忘了。” 撂下这么一句,看着迎面走来的白臻榆,白金河微地有些傻眼。 “麻烦让一让。” 白臻榆比他高半个头,气势迫人,白金河干咽下口唾沫,才如梦初醒般点点头: “哦......好。” 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白金河才缓缓扭过头,他看向虞洐,对方面色匿于阴影里,怀里的人不知何时被推到另一边,整个人瞧上去竟然有点丧。 他刚准备开口说什么,就见虞洐站起身。 “我先走了。” 虞洐不明白就这件事白臻榆有什么来的必要,随便打个电话通知他,或者再不济发个消息就好了,至于大半夜地来酒吧堵他? 然后后知后觉地敛眸,是,他似乎一直没存对方的电话号码,白臻榆估计也是。 被人当面提醒这么一遭,再好的兴致也没了,索性回去。 在热闹喧天的酒吧内部,手机通常是个摆设,但实在不想被外面的冷风扑一脸,虞洐掏出手机准备在凌晨时分约辆车。 却看到十几个未接来电。 同一个陌生号码。 无意识地摩挲过指尖,虞洐垂眸,隐隐感觉到些什么,一时失察地误触到红澄澄界面里的一个,悠长的古典乐响起,他忽地忘记反应。 “喂?” 看到来电人,白臻榆瞳孔紧缩了下。冷风吹起他额前碎发,他掩着口低咳几声,才勉强克制住喉间痒意,接起电话。 “还有什么事么?” 虞洐靠着墙,手机抵住耳畔,白臻榆冷质感的嗓音通过手机略微失真,稍微留意,还能听见对面呼呼吹过的风声。 这真实感让他也跟着裹紧衣服,即使沾染酒液的衬衣捂紧后贴着肌肤会更冷。 他有些愣神。 “还在么?”,白臻榆半晌没得到回应,他远举手机,压着胸口咳嗽着,嗓音终于没那么沙哑。他低垂着眉目,眉宇无奈地皱起,“虞洐,别拿我寻开心......” 他倚靠车门,四周安静极了,能听到引擎的轰鸣声。 街边的路灯像是吊挂着的人头,由铁杆高高举起,耀武扬威地炫耀暴行。 白臻榆仍是没摁掉电话,顺应光线,他踩着自己的影子,听见来自那端清浅的呼吸。 他突然漫无边际地想,如果不是胸腔那颗仍在苟延残喘的心脏,他大抵于垂吊着“人头”没任何不同。 “......你还在外面么?” 虞洐终于发出声响,声线自带蛊惑,恰到好处的慵懒足以引诱无数飞蛾去扑火。 “......在。”,白臻榆低声答,他没问虞洐是否突然改变主意,要选择回去,犹豫片刻后报出自己所站的位置,“北门外,向右走第三个路灯。” “我在这。” 虞洐挑起眉,面上浮起一丝浅笑。闻言他点点头回应道: “好。” 第2章 终于加了好友 虞洐到家时累得直想闭眼,但他太久没回来了,除却分得清厕所和厨房,自己卧室也不太记得—— 没怎么在这待过。 于是即使再困也只能一步一停地跟在白臻榆身后,直到眼皮都重得抬不起了险些栽在人身上,才脚后跟着地,堪堪稳住身形。 白臻榆正起着热,反应也变得有些慢。 感受到独属于虞洐的气息忽而逼近,他鸦羽般的眉睫敛着,仓皇间仔仔细细地掩住情绪,最后只是肩头被轻轻碰了下。 几不可察地叹口气,白臻榆掀起眼。 他瞳色很浅,又略微有些散光,瞧人时总有点漫不经心的凉薄感。 虞洐无意间瞥到,被这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弄得清醒几分,他真是困极了,眼下原本连句话都不愿说,见状,不耐地问道: “我卧室在哪?” 瞧白臻榆的神情应当是愣了几秒。虞洐没心思去管对方想了什么,他半阖着眼,朝对方所指的方向走。 第3章 能感受到背影被那道视线追着,他不愿搭理,直到门被重重关上,他背抵住房门,后知后觉自己这么久没回来,床上大概是落灰了。 不过自己身上也没多干净,可以将就。 那股不好闻的烟酒味萦绕在鼻尖,虞洐直接扯开衣服,随意地往旁边一搭,想着今天先这么对付一晚,可是直直栽到床上时,却嗅到清新的薰衣草香。 原本沉重的眼皮因这个认知稍微挣扎下,却还是没拦住沉如泥沼的睡意,虞洐一点没动弹,随意扯过不知是被子还是床单的东西盖在身上,意识很快模糊起来,恍惚觉得自己陷在那薰衣草田里,还有暖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呼吸逐渐平稳。 月光从侧边的窗户,轻柔又单薄地铺下来,白臻榆定定地看了会,素来沉静的脸上竟然有几分不知所措。 他低声咳嗽着,喉间蓦然呛出血腥气。 白臻榆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正发着烧,原本挺晕的,刚才同虞洐说了两三句话,有点醒了。 抿口水,低眸去看时间,凌晨两三点,他明天下午给学校请假,早上总是得先去把工作处理完的,计算通勤时间,如果他现在运气不错,能沾床就睡,最多五个小时。 这种选择没什么好犹豫的——如果虞洐没跟着他回来的话。 白臻榆攥紧杯子,指节微地泛白,无声地勾唇笑了。 回去处理工作比较好,中午之前结束,能就着办公室眯一会,之后再来同虞洐一起回虞家,他摩挲过口袋里的药瓶。 纤细浓密的眉睫垂掩住倦怠,白臻榆确认实验室和办公室的钥匙都带在身上,于凌晨时分推开了家门。 太过潦草入睡,得到的结果就是,即使他一夜好梦,但是起来时发现自己睡落枕了。 虞洐侧着头,眼睛里还有刚睡醒的雾气,隐隐约约听到门外有动静,他打开门,发现是阿姨在打扫客厅。 哦,难怪他被套都是整洁干净的。 虞洐嗓子干涩肿痛,想去倒杯水,绕到阿姨身边时,却见对方表情很是惊诧。 王阿姨基本一个月来一回,记得当时这房子里还有什么红色的“喜”字,还以为是什么新婚佳人的婚房。但每次来要么不见人,要么就是白教授孤零零一个。 她倒是没什么意见,薪水是一样的,人越少一般来说就越好打理,况且白臻榆好像是有点洁癖,自己就爱干净,她每回来倒不像是专门打扫的,连抹布都不用沾湿,想着这情况再这样下去,她就把这份工辞了——不然不是白拿钱么? 今天来时还以为和往常一样没人,结果虞洐就凭空出现在她眼前,吓人一跳! 王阿姨到底是有职业素养的,看着虞洐这通身气派也不像是小偷小摸的,便很快低头干自己的事去了。心里还想着呢,这人出来那房间和书房一起,白教授都从不让她进去清理打扫...... 虞洐朝阿姨十分礼貌地微笑了下,他对待陌生人一向有风度,左转右转到厨房,抬手拉开冰箱门时,微微侧头,却瞧见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蜂蜜水。 杯子底下那小仪器怪别致的,虞洐生活十级白痴不太认识,大致能猜到是保温用的。 他低头啜吸了口,宿醉带来的不适感稍稍被嘴里绵软的甜味治愈,甚至感觉自己四肢百骸充斥着暖意,愉悦地眯起眼,想着白臻榆找的家政还挺靠谱的。 他单手支着冰箱,边喝着蜂蜜水,边回复消息。 白金河从他走后直接把消息干到99+,那显眼红色让他眼都没抬,直接左滑点击删除。 昨晚那事后,他想起要把白臻榆加上,但好友申请发过去了半天没回应。虞洐沉默地盯着屏幕一会,摁熄屏幕,正好一杯蜂蜜水也见了底。 慢悠悠地踱出去,阿姨在收拾东西还没走,虞洐想到昨日干净的床和今早缓解不适的蜂蜜水,走到对方面前,弯起眼笑: “谢谢阿姨了。” 王阿姨看着青年施施然转身的背影,不明所以地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 但她时间来不及了,还得去下一个雇主家,那可没白教授好说话,迟到半小时是要罚钱的,便匆匆收拾好东西,快步走了。 “白老师?白老师!” 白臻榆听到有人喊他名字,只是迷迷糊糊的不太真切,有些难受地撑起头,看见隔壁桌的路老师。 路程程研究生博士都在本校读的,之后就直接留校任教了,她年纪很轻,有双扑闪又水灵的眼睛,盯着人瞧时,有种说不出的亲和力。 她出去上课时看到白臻榆正准备趴在桌子上,四十分钟都过去了,她回办公室拿上节课的教案,却发现白臻榆还维持刚才的动作动也不动。 白老师不会是生病了吧? 她轻声喊人,结果猝不及防与白臻榆来了个对视。 路程程有些晃神,琥珀色的瞳孔实在是太容易让人生出多情的错觉,还有那细长浓密的睫毛。之前她就觉得白臻榆很好看,现在则更直观些,有些羞赧地退后半步。 “不好意思啊白老师,看你趴在这一节课了,怕你生病,所以就喊你了。” “没事。”,白臻榆头重脚轻,他嗓音嘶哑,咳嗽几声才能勉强听得出说了什么,“我也该醒了,还得谢谢路老师。” 他揉揉眼,然后垂眸瞧表,估计虞洐应该醒了。 第4章 朝面露歉意的路程程道谢,对方连连摆手说不用:“没打扰你就好,那我先去上课了......” “嗯,辛苦。” 目送路程程离开,白臻榆的笑容卸下,仍是觉得头晕目眩,抽屉里退烧的药昨晚特意多吃了一粒,只不过没什么效果。 他不乐意喉间整日里泛起苦味,把药盒塞进去,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打开手机,想说明今天下午他不在,免得有人来办公室找他,结果却看到好友申请。 一时之间,白臻榆以为自己看错,但虞洐他的微信头像八百年都是那暗蓝天空没换过,备注也给的清晰明了:虞洐。 白臻榆眉睫低掩着,嘴角噙起点笑意,给人点了通过。 这边虞洐刚把自己清理干净,随后便听到手机传来声响,他对着镜子摩挲过下巴,没第一时间去瞧,反倒是端详了会自己的脸。 除却眼底乌青重些,倒是看不出自己日夜颠倒的荒唐模样。 等做完手上的一切,白臻榆已经给他发了三条消息,虞洐看那些词句,莫名觉得有意思。 “虞洐。” “我们十二点要到虞家,你昨晚喝酒还没24小时不要开车,我回去接你。” “大概还有半小时。” 认认真真看完白臻榆二十分钟的独角戏,虞洐甚至能想象对方真说出口时的神情。 刻意又晾了白臻榆十分钟,对方没再给自己发笑,虞洐才“纡尊降贵”地回复了句“好。” 想到回老宅要面对的人,虞洐就觉得头开始疼起来,眉眼溢满凉薄的讥诮,他恹恹垂着视线,舌尖抵腮,实在是心烦。 也难为他们从白臻榆这提要求,爷爷生日他的确应该回去,不过老爷子向来疼他,他现在顽劣脾性大半都来自于老爷子睁只眼闭只眼的纵容,他不乐意回最后也没什么,事后专门去,没其他的“闲人”碍眼,说不定他还能哄得爷爷更开心些。 可是白臻榆约他了,确实也是,如果他没出席,没人敢在他面前置喙些什么,但就不知道白臻榆会被怎样念叨。 虞洐随意戴好腕表,确定与从白臻榆衣柜里拿出来的衣服比较搭,就移开目光。 谁都知道虞小少爷矜贵着呢,什么都要拔尖的,古董玩物不是绝世珍品不能送到他跟前,穿衣住行都有人专门伺候着——尽管现在眼里容不得沙的性格收敛些,却也不是好糊弄的。 虞洐忽然想起其余人对自己的评价,觉着好笑,自己纨绔做派看来做得挺逼真的。 明明他可以就着脏衣服睡一宿,也什么都可以将就。 第3章 一起回去 虞洐大概是故意晾着他,白臻榆淡淡收回视线,嘴角的笑意浅了。 将音乐的声音调小点,白臻榆抽出纸巾擦了擦额前的湿腻。 从醒来时,心脏便急促地颤动连带着胃也不消停,他只能小口小口调整着呼吸缓解,猜测可能是昨晚药多吃了。 头枕在泛起凉意的玻璃上,白臻榆终于看到虞洐推开门出来。 面色冷峻,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在生气。 白臻榆稍微端正坐姿,敛眸细想了会。稍稍抿直唇线什么也没说,只安安静静地虞洐拉门进来。 “我们这时候回去来得及么?” 虞洐在路过副驾驶位犹豫几秒,但脚步没停,索性就坐在后座,他放好自己的东西,随意向白臻榆问了句。 他确实心情不算好。 “来......来得及......”,白臻榆猛然发声,没压住咳嗽,偏侧过头缓了口气才继续道,“爷爷说十二点半才开始。” “嗯,好。” 似是察觉到白臻榆扫过后视镜的眼神,虞洐往窗户边挪动位置,拣重要的说完,他百无聊赖地侧头看风景。 与白臻榆独处的这四十分钟车程,注定格外难捱。 这好像是他们结婚的第三年了,虞洐舌尖抵住腮,漫无边际地想,第一年的时候还记得同对方“串供”,力图维持下“相敬如宾”的假象,后来这些都省了。 一是他不太上心,二是白臻榆后知后觉他不乐意,后面也就用“工作忙”为借口,解决大部分麻烦。 虞洐没有任何自我反思的意思,他不上心主要是白臻榆过于无趣了,除却一张可以令人神魂颠倒的皮囊,他们没有兴趣相合的地方。 他轻声笑笑,倒也不必对联姻对象要求这么高。 其实只有脸好也是能得虞少爷欢心的,不过白臻榆从不懂得如何取悦他。他好像永远是冷冰冰的、疏离的、对自己敬而远之的。 虞洐从不缺人爱,也有大把的人爱他,虽不至于各个都温香软玉,至少......不会瞧一眼就冻他骨头。 他实在是懒得招惹,况且白臻榆应当也看不上自己。 毕竟白臻榆是......是什么来着? 虞洐眯起眼,硬是没从千头万绪里琢磨出来对方到底是干什么的,但问出来实在太蠢。 于是他绷紧脸,似不经意提道:“你上午是去工作了么?” “嗯。”,白臻榆被问得一愣,顺从本能地应了声,舌尖抵住唇瓣缠绕了瞬,他补充道,“早上有课,实验室还有点数据要处理。” 虞洐略微想起来点,白臻榆好像是a大经济学院的教授来着。 他捻弄着指尖,把“年轻有为”四字掰开揉碎与白臻榆对照。 第5章 “所以看到你好友申请的时候晚了点。” 白臻榆抿紧唇,给了句解释,但他沉默寡言惯了,话题转折生硬也不知如何过渡,语气也干巴巴的。 虞洐一听便笑,狭长眼睛敛着细碎的光,在细密的眼睫上跃动,透出丝戏谑来。 白臻榆这么说话,他是真不太好答,于是歪头想对方这句话突兀冒出来的动机是什么,回复道: “加好友还挺必要的,主要不想麻烦您纡尊降贵地到酒吧堵我。” 虞洐嗟磨词句,慢悠悠地说:“浪费时间不是?” 闻言,白臻榆脸色一白。 看白臻榆“消停”了,虞洐极淡地挑起唇,几不可察地嗤了声。 真心话,青年才俊怎么能为他这样的败类浪费时间。 车驶入虞宅大门。 白臻榆眉睫细微颤动,心悸感让他有些反胃。主要是虞洐刚才那几句话,简直就像是尖椎一般往他五脏六腑捅。 冷汗铺在脊背,他听到后座一声响——应该是虞洐下车了。 他有点迷糊地眨眨眼,发觉虞洐没走远立在一边敲他车窗。 虞洐微笑着看他: “下来吧。” 看口型大致猜出来意思,白臻榆费力地撑直身体,说不出话,只朝虞洐点了点头。 却不想车门是虞洐帮他拉开的,白臻榆头倚在车窗上,猝不及防地一晃,抬头正对上虞洐含笑挑眉。 愣了半晌,他敛眸刚刚解开安全带,就被人握住手腕。 暖意轻而易举地盖过涔涔湿腻,他下意识想挣开,动作几秒却又僵住,瞧见虞洐暗藏锋芒的眼睛,他克制着自己的无所适从。 “白臻榆,我们一起进去吧。” 众目睽睽之下。 作为虞氏最高级别的掌权人,虞老爷子生日当然是会有很多人来巴结的。 虞洐眯起眼,扫过来来往往的人,同时也接受着那些人打量的视线。 他其实并不太懂,为什么总有些不相干的人来参与这样——除了让自己难堪外,没有任何益处的聚会。 也不太明白明明这个世界如此宽广,却总有人来找他不痛快。 细嚼慢咽下一块点心,算是填填肚子。回头就瞧见貌似称之为堂弟的人,堵在他面前。 说实话,仅仅是丑成那副样子,虞洐就挺不想搭理的。 但他眸色沉了沉,却是展出抹笑。 “虞洐?哎呀,真是太久没见了,这怎么像看上去不太好呀?咦,还有白臻榆呢?你们不是一对么?怎么总见不到你们在一块啊?” 白臻榆同他一起进来后,就唇色发白的跟他说要去洗手间一趟,他本是存了戏谑心思。 他心情一不好,所做的事就恶劣得没边,但总算还知道收敛,扬起下巴让白臻榆去了,却没想到不长眼的总是这么快凑上来。 “呀......”,虞洐随意地用纸巾碾过指尖,正眼也没往这两位身上移,装模作样地叹出个语气词,笑意依然浓浓地挂在他脸上,“这不是......” 两位堂兄脸上露出自傲神色,虞洐敛了笑,声线清冷道:“你们是谁啊?” 哪家养的狗,不懂事地在他跟前叫? 虞老爷子还在同他的父辈们唠家常呢,不然他才不会在这多呆一秒。 真晦气啊...... 扭头就看到白臻榆身影,对方低垂着眼睑,因为通身不入尘的气质,自然地同周围的环境隔开,有点吸引他眼睛。 虞洐没再理那两位不知存了什么心思的人,挑起唇朝自己的“法定丈夫”走去。 白臻榆眼前还泛着晕,他只能勉强挺直背往前走,小心翼翼地避开走动的人群,然而还是不小心撞到人。 “抱歉......” 下意识道歉,白臻榆想朝另一个方向走,刚刚迈出一步便被人牵住手腕。 “虞洐?” 白臻榆雾蒙蒙的眼睛盯着自己,虞洐几不可察地点点头,他噙起笑,有些亲昵意味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说完,他也没顾白臻榆一瞬空白的表情,不容置疑地同人十指紧扣,像“炫耀”般朝周边的人展示。 不过白臻榆倒是挺配合。 除却刚才有些紧张外,已经顺从地跟上他步子。 虞洐就着这姿势朝虞老爷子那走。 二楼算是正是接受企业的“长辈”,而他和白臻榆所在的一楼,大多都是“不识愁滋味”的“二代”。 虞洐对这个身份,从来适应程度良好。 他感受到背后的视线,脚步丝毫不停地往上走。 白臻榆余光一直注视着虞洐的侧脸,眸色暗暗的,不能再容易被忽视。 他就随着对方,一步一步。 虞老爷子看着虞洐,眼睛明显一亮,扬手就招人过去。 “虞洐啊,快来爷爷这。” “好。” 虞洐自然而然地松开握紧自己的手,白臻榆蜷起指尖,浓密的眉睫轻而缓地垂落,掩住不易觉察地眸色深深。 “虞知,快和哥哥打招呼。” 一个打扮温婉,声音却很刺耳的女士突然挡在他面前,明明说是跟“哥哥”打招呼,手却不着痕迹地把人往虞老爷子身前推。 多不入流的手段......虞洐几乎要笑出声来,但他最终也只是似笑非笑地撩起目光,看着眼前所谓的“继母”,跟人打招呼: 第6章 “陈阿姨,您好。” 虞洐的一声阿姨,让陈蕾神色变了。她和虞洐他爸爸结婚也已经十年了,虞洐从不给他面子,无论什么场合都喊她阿姨。 她气得咬牙,偏偏毫无办法。 谁不知道虞老爷子把虞洐当眼珠子宠着,而她生的次子,连叫声“爷爷”都要逮着人心情好的时候叫...... 她陈家也不算小门小户了,凭什么被这么打脸? 陈蕾越想越觉得难受,主要是平日里熟识的人,从虞洐喊出那声“阿姨”起,都不约而同地朝她射来,就像是在讥笑她这么多年,连个“称呼”都混不上似的。 虞洐看陈蕾脸上神情十分精彩,面上的笑意更深些,饶有兴致地补了句: “阿姨,您怎么不应我啊?” 忍无可忍,陈蕾“唰”一声站起来,仍是温婉模样,只是眼睛暴露出些狠厉。 “虞洐啊,你也真是太不知礼数了,都多久没和臻榆来看我们啦?” 在虞洐愈发冷沉的目光里,她假意叹气道:“不过你也是可怜劲的,姐姐走得早,大抵是来不及教你......但没事......” “啪!” 第4章 或许他挺有意思呢 只听一声脆响,虞洐微微眯起眼,打量着挡在他身前的人,阴沉的眸色里掠过几分饶有趣味的薄光。 周围的人表情大多惊愕——毕竟,谁都没想到率先发难的会是白臻榆。 如果打这巴掌的是虞洐,事情就变得合理许多,不知何时起,大家心里都默认了虞洐的荒唐,无论他做出多出格的事,都变成可以随意一笑了之的闲谈。 场面登时静默下来,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白臻榆身上,视线里各有意味,大多在幸灾乐祸地想这事该如何收场。 而被所有人注视的白臻榆只是淡淡地拿过一边的纸巾用力地擦干净掌心指尖——仿佛刚才甩人的一巴掌是脏了他手。 锐利又冰冷,但配上他那张矜贵冷淡的脸,却意外合适。 陈蕾大概从未被这么羞辱过,先感受到的不是脸部的疼痛而是直冲脑门的羞怒。 她几乎要克制不住地尖叫出声! 白臻榆?白臻榆他怎么敢的?! 尖锐的指甲狠狠掐进自己掌心,各种腌臜话要挣脱理智的阀门脱口而出了。 可白臻榆没给她机会。 他只是用清泠泠的目光瞥了陈蕾一眼,也可能不止是陈蕾,还有在场看戏的围观者。 “您是不是忘了,我是白家人?” 白臻榆声线很低,却字字掷地有声,仿若一把冒着寒气的冰锥,狠狠捅进了陈蕾的喉咙,让她那逐渐上涌,让所有人都难堪的火气霎时间灭得连烟都不剩。 他前一句话还是用的能称之为“谦和”的“您”字,下一秒却自然而然地变为满含蔑视的“你”。 “所以是谁给你胆子在这里试图羞辱我和我伴侣的?况且,虞洐,是虞家唯一的继承人,轮得到你说教么?” 白臻榆掀起眼,陈蕾气得发抖却哑口无言。 他冷漠又讥诮地勾起唇,把纸巾随意地扔到对方身侧的烟灰缸里,逼得陈蕾身形一颤。 不咸不淡地垂落眉睫,白臻榆感觉自己胸腔拧成一团,喉间艰难地滚动了下。 喉咙传来灼痛感,沉寂已久的胃部在刚才狠狠给他上了一课,陡然而起的焦灼感让他死死咬紧牙关,最后还是趴在洗手台吐得眼前起雾。好不容易缓回点劲,却还要浪费气力和陈蕾周旋。 他当然知道自己此时不应该站出来,虞洐解决比他还要扯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要容易太多。 虞老爷子本就耿耿于怀当年虞氏的那场风波,即使后来挺过来并且还发展得更好,但最宠爱的孙子却不得不同一个男人结婚。 这不是奇耻大辱么? 白臻榆目光微滞,随即汗涔涔地撩起眉睫,笑了笑。自己却偏偏跳出来要提醒对方—— “好啦!你们闹什么?眼里还有没有我了?” 虞老爷子绷着张脸,面色很明显沉下来。他现在觉得哪里都不舒心,陈蕾那女人小心思他能看不明白?平日里只是懒得管,刚才听到对方那么说虞洐,他早就心头火气,只不过碍于长辈面子不好多说。 可白臻榆又算什么?虞家还真能轮到一个外人叫嚣了?虞老爷子早就有其他想法,当时同意联姻不过是权宜之计,现在虞氏渡过难关,发展也蒸蒸日上,给白氏带来了巨大收益,就算是正常结婚也有感情破裂的,离个婚还不容易? 总不能真让虞洐和白臻榆耽误一辈子吧? 虞老爷子多少知道点虞洐父辈们当年的事,于是他瞧着白臻榆愈发不顺眼。 就算白氏权势地位确实比他们虞家高一等,但算起来白臻榆还真比不上他宠到大的虞洐。 这么想着,虞老爷子咳嗽了声,严肃道:“还动起手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地小辈!” 意有所指,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虞洐好整以暇地撑直身体,他唇角高高翘起,一直是旁观者的态度,此时眸色间趣味满满,终于入了局。 他先是去看被当场撂下面子的白臻榆,然而对方神情一如既往的淡,像是无垢的露珠,澄澄澈澈的,什么伤心难过都不曾纳进去。 随后他瞧着陈蕾,对方在虞老爷子插手后便自以为有人撑腰了,现在眉宇间都浮现喜色,浑然不顾留有掌印的脸,忍不住眉飞色舞地嬉笑嘲讽。 第7章 虞洐终于开了口:“爷爷,您这话说的......” 他仍是在笑,只不过眼神泛冷。 比起他那好比愚蠢的父亲,虞洐对他妈妈的情感的确是要浓厚许多。 虞洐还能想起来妈妈当年抱起他时,好闻的气息,总能让他很心安地抛却所有顾虑睡得安稳。印象里,好像也没有谁比他妈妈更好看,但可能“自古红颜多薄命”的说法确实有些统计学的依据在里面。 虞洐生下来没几年便生病去世,也没让那份缱绻温柔的记忆深些。 想想,还是有些怀念。 妈妈在时,他从未委屈过,可能没有现在这样乖戾嚣张,要的大概也不会有人想方设法地捧到他眼前,可是...... 虞洐乜笑了声,自行阻断了思绪。 他很少想“如果”之后的事。 虞老爷子不会拂自家孙子的面子,他把虞洐拉到自己身边:“小洐,到爷爷这来,这么久不见怎么愈发瘦了?” 一旁的陈蕾现在怨恨白臻榆要多些,也不介意稍微衬衬虞洐,她直到虞洐不怎么喜欢白臻榆,昨天还听到八卦说什么白臻榆去酒吧寻人,结果最后虞洐不跟人回去吗? “哎呀,虞洐肯定是心情不好时,身边也有没有个切己人宽慰着,这么时间长了,当然要瘦。” 陈蕾龇牙咧嘴地抚过侧颊——虞老爷子发话后,周遭本就是虞家旁系,岁数也活到那份上了,知道热闹不该继续听了,都纷纷转头,她施施然坐下,给虞老爷子斟茶:“看着脾气啊,也不知道虞洐有没有受过呢......” 在场距离虞老爷子的椅子都被坐满,周围人散去,只剩下白臻榆一个人站在原地。 孤立无援的。 虞洐心里飘过这四字,随即目光掠过白臻榆劲直如竹的脊背,韧得很,压不弯。 白臻榆的傲他是见过的,容不到自己在这担心。 不过,虞小少爷向来秉行“礼尚往来”这四字准则,虽然不知道白臻榆为何要替他扇陈蕾一巴掌,但总归是算帮,他也得还回去。 虞老爷子听到陈蕾的话竟然真的升起些担心——不知道白臻榆有没有借过白氏压过虞洐呢,虽然他明白虞洐不是吃亏的性子,但自家孙子有多懂事......只有他明白。 “陈阿姨放心,虽然臻榆也就是a大最年轻的教授,随便当个顾问,利润分分钟不下千万,还很多人想聘都聘不到,确实不算优秀的,但我肯定不委屈。” 除却最年轻教授是有据可考外,其余都是虞洐瞎编的,但能糊住人就行。 他笑盈盈地看向那所谓的弟弟:“虞知?听说你梦想院校是z大?我也不太了解,只不过和a大录取分数线差个三百分吧?要好好努力啊......” 打脸当然要往痛楚打,不然白费力气。 虞洐看着神色各异的脸,极为嘲讽地翘起唇角,没再继续下去。 说实话,这事情多了之后,连碾压也觉得没意思,他甚至开始觉得白臻榆刚才有些多管闲事,不然他不必费刚才那番口舌。 “爷爷,看着今天这么热闹,肯定很多人要同您说话,我就不占着大家时间了。”,虞洐抽出手,弯起眼,“等我之后再找个日子单独看您。” 听完虞洐话里有意的维护,虽眉眼弯弯,语气也轻浮地感受不到几分真心。白臻榆撩起目光,视线却未曾从虞洐脸上移开。 看着虞洐一步步朝自己走近,他攥紧拳,莫名来了紧张,直到对方搀起他,惯常的笑脸依旧敷衍,他才稍稍垂落眉睫。 “我们回去?” 虞洐漫不经心地问道,目光逡巡着周遭。其实今天还算可以,毕竟他没瞧见他那父亲。 “......好。” 白臻榆嘶哑着嗓音应道,两人并肩往外走。 在最后一抹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他与虞洐的接触也就到此为止。 虞洐抽回手,慢条斯理地捻弄了下指尖,才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我们都该有分寸的,对吧?” 白臻榆单手不着痕迹地移动到胃部,随即又垂到两边。闻言,他略微扬起头,只不过依旧敛着眸,半晌,在虞洐以为不会有回答时,轻声“嗯”了下。 “放心......”,白臻榆错开目光,抬步向前走去,“我也没那么喜欢多管闲事。” 虞洐点点头,笑了笑:“那就最好。” 白臻榆维护他,也不一定真是维护他。白家的面子同等重要,总不能轮得到陈蕾一个二流世家在他面前置喙吧? 虞洐心里最后一丝负担消失殆尽,他挑起眉,注视白臻榆渐行渐远的背影,并未立即跟上却微微眯起眼—— 他之前似乎忽略了什么。 白臻榆,或许,还挺有意思的呢? 第5章 白月光 自从虞宅一别已有几天,白臻榆和虞洐再没见过。 不过,这样的事,也算习以为常。 唇角掠起一丝笑,似嘲似讽,白臻榆把办公桌上各类书籍整理好,低头咽下去颗药。 几天修整,其实他病好得差不多了,不过正转季,预防一下也未尝不可。 起身接过杯热水,白臻榆垂眸看了眼腕间的表。他今上午还有两节课呢。 走到教室里。是专业课,碍于白教授在学院名气颇高,有不少跨选的还有旁听的,每个位置都塞得满满当当。 第8章 白臻榆扫过花名册,默默把点名签到这件事否了。 他静静地站在台上,等着铃声响起。 “我们开始上课。” 简洁明了地撂下这句,白臻榆戴上眼镜,开始先疏理内容结构。 说实话,这堂课除了白教授吸引人之外,的确是a大学生应该避开的“天谴课”。 难度高,事情多,学分六分含金量虽然稍稍有些高,但期末复习的时候能被折腾得死去活来——这还要是每堂课跟上认真听了的,不然大部分很容易被枯燥的数理知识逼得昏昏欲睡,一周六节课下来,满脑袋发懵。 学生论坛里,有关这堂课的描述,都是笑称——什么叫“美人刀”啊? 为了降低挂科率,同时让自己在期末后捞人别那么费力,白臻榆准备课堂内容时真的很用心,甚至为后期受不了,于是开始频繁逃课的同学贴心地准备好详实的课件——起码认真通宵几夜去看,能及格。 课堂开始还有些许谈论的声音,随着白臻榆的愈发深入,气氛便愈来愈沉。 勉强跟得上的埋头一刻不停地记笔记,跟不上的托起腮睡得正香——哪怕是金丝眼镜的“斯文败类”都不能让他们眼睛掀起一丝缝。 白臻榆见状,稍稍收住声,掌握课堂节奏的暂停了会,给学生们留点时间消化理解。 他抿了口水,视线扫到手机屏幕。本来他上课前都是要关机的,今天竟然忘了......蹙起眉,白臻榆伸手摁住锁屏键和音量键,屏幕却突然蹦出消息弹窗——几不可察地一顿。 吴钦:[臻榆,陈燃回来了你知道么?] 看到熟悉的名字,白臻榆眸色稍暗,眉睫垂落着,手上动作快脑子一步摁熄了屏幕。 吴钦和他是多年好友了,前几年被家里派出去锻炼,塞到部队当了两年兵,结果一去不回,没接管家族企业,反倒是成了军官。现在和白臻榆也就一年能见两次。 部队信息略微闭塞点,所以当看到对方消息比自己知道还快时,白臻榆细想,觉着讽刺。 盯着完全暗掉的手机屏幕,白臻榆仍是有些没回神。 陈燃同虞洐是竹马竹马,感情......挺好。后来在一起时,熟识的人还“天作之合”的赞叹过,现在他和虞洐结婚,当然也没什么人把这婚姻当回事。 白臻榆无意识地捻弄指节,眼尾恹恹地往下耷拉着,视线于金丝眼镜处折射出一道锐利的弧光,泛着冷感。 陈燃与虞洐后来分道扬镳,分手分得彻底。虞洐变成风流浪子,纵情酒色不回头,陈燃求学异国他乡,为逐梦满世界的跑。两人还是不少人的意难平...... 白臻榆微地挑起唇,好似不经意地想——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虞洐的意难平。 手中握着的笔被捏出声响,他醒过神,看着刚才不少奋笔疾书的学生都抬起头,下意识去看时间。 竟然为这么档子事浪费两分钟。 陈燃和虞洐的事,明明他早就明白。 挺可笑的。 本来实验室还有点工作需要收尾,不过也不太着急。白臻榆拿过桌子上一沓论文,竟突发奇想地想要早点下班。 工作狂性质一时半会还是改不了,但大概是除了这些事,也没什么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白臻榆走时还是带走论文,准备回家处理掉一部分。 提早下班到家时已是晚上七点。 白臻榆站在玄关处,瞳色在黑暗里灼灼发亮,先是愣了几秒,随即轻笑出声。 轻而缓地打开灯,他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厨房的食材就算早就备好,几天过去,应该大多不能用了,他抬手抚了下冰冷而略微下坠的胃部,白臻榆自觉没什么进食的欲望。 他走进书房,点亮台灯,把论文取出来,仔仔细细地做批注,想着橱柜里还有速食面,等下就算饿了,也能对付对付。 时间滴滴哒哒走得匆匆,开始时右手边未批改的厚厚一层,已经与左手边持平。 虞洐是这时推开门的。 今晚没花样可玩,也大概是最近他对白臻榆稍微起了兴趣,虞洐拒绝白金河的邀请,选择驱车回家。 晚上九点,对于天天午夜场的他而言,的确是有些早。 没吃晚饭的虞洐在路途中时就觉得饥肠辘辘,但抱着莫名的想法,他偏要先到家看看,但到底要看什么,却也说不上来。 推门时看到客厅大亮的橘色灯,这暖色调实在过于具有迷惑性,即使空无一人却让人生出灯火可亲的热闹意味。 心情因为这盏灯些微有些愉悦,虞洐淡淡地勾起唇,视线下意识开始寻找白臻榆的影子。 并不算太意外地瞧见书房门边缝隙透出的光亮,他虽然算不上了解白臻榆,但依然觉得眼前场景和对方适配得很。 于是动作堪称轻柔地打开门,虞洐倚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等待白臻榆注意到他——但他显然低估了对方的专注程度。 眼睛酸涩得难忍,白臻榆阖眸,准备休息会继续看,然而掀起眼,目光触及那人影时,他稍稍讶异于自己疲劳过度,竟然生出幻觉。 然后虞洐朝他打了个招呼。 “白教授?” 虞洐抱着臂,语气上扬地喊了声,这张嘴实在熟稔于太多的暧昧,唇齿纠缠而吐出的称呼更让人恍惚以为情人间的呢喃。 第9章 可现实只是暗含戏谑的称呼罢了。 白臻榆敛眸,掩去眼中的几分惊喜,他罕见地手足无措,一时不察把两边的论文搭在一起。 愣了半晌,他指腹摩挲过纸页,声线很淡:“你怎么回来了......” 说出口时便意识到不对,白臻榆险些咬住舌头,他仓皇间撩起目光,虞洐的脸色果不其然的一沉。 “怎么?我难道回来不得?看不出白教授真这么不欢迎我?” 视线里淬着寒光,虞洐好似在调笑,但显然蹙起的眉宇显露了主人的不悦。 白臻榆哑然地瞧着他,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死死地堵在喉间,说不出了。 虞洐厌烦的心思起,就很难消除,他施施然转身,结果肚子很不给面子地发出声响。 “......你没吃饭么?” 白臻榆略低的嗓音有着难以觉察的讨好。 虞洐挑起眉,突然觉得自己转身就走亏得很,他漫不经心地应道:“嗯,饿了。” “需要......我一起做些么?”,其实白臻榆很犹豫,但他蜷起指尖,莫名就说出口,于是反应过来时又垂眸补充了句,“正巧我也没吃。” “可以。” 和一些想法契合,虞洐没怎么整理出思绪,只是知道自己心情好上不少,他轻巧应道,侧身让白臻榆出去。 然后不紧不慢地跟人走进厨房,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臻榆瞧。 冰箱里的菜的确很多都该扔了。 白臻榆眸光些微黯淡,最后挑出两个西红柿,尚完好的鸡蛋,算是新鲜的蔬菜以及翻出的一条排骨。 他抿直唇线,背后的视线实在存在感强烈,让他拿刀的手极其细微地颤了颤。 “你......没事做么?” 忍了忍,白臻榆侧头问出口。 谁料虞洐眼尾弯弯地朝他笑,认真地回答:“有啊。” “那......” 怕再度惹他不快,白臻榆斟酌用词。 “就是注视着你啊。” 虞洐相当理所当然。 他拖长尾音,透出些缱绻情意,轻而易举地将别人的清醒搅动得支离破碎。 但,本就是戏弄,哪里能充作真心。 白臻榆视线凝滞几秒,眉睫簌簌抖动着,自嘲般勾起唇,没再回话。 白金河现在快要愁死。 他就不明白了,虞洐这人怎么突然转性要回家了?他明明瞒这个消息这么辛苦,不知道给了多少人封口费,就是为了看看昔日情人毫无准备地重逢场景。 他把陈燃都找来了,结果!结果虞洐不来? 白金河气得咬牙,他再度给虞洐拨出电话,即使前几个都是漫长忙音的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但他不死心。 这小子...... 也不知道虞洐会不会后悔,白金河报复心起,他站在门边等陈燃,想着等对方到了,就给虞洐拍张照过去。 他就看看虞洐这个“无情人”会不会狼狈地赶回来! 那场面不是更有意思? 白金河戏弄地挑起唇,决定就这么办。他捏紧手机,眸底浮动着头顶的灯影,瞧着很有些狡黠。 他抱臂眺望着,约莫半分钟,终于看到陈燃那张光风霁月的脸—— 第6章 转身离开 看白臻榆做饭是一种享受,虞洐堪称愉悦地眯起眼。 目光从白臻榆挺直的脊背到劲瘦的腰线,然后微妙地转弯,落到那只莹白如玉的手上,水滴服帖地凝在指尖,湿漉的水痕从手背延伸至腕间,在头顶明亮的光源下,仿若璀璨的银河缠绕。 仔细地择好菜叶,白臻榆努力忽视虞洐一瞬不移的视线。 他眉睫低敛着,汤咕噜咕噜地开始冒泡,排骨表面泛起象征美味的光泽,香气飘出来,萦绕于鼻尖。 虞洐站得不远,香气四溢刺激他饥肠辘辘的胃,莫名咂摸出些许温馨来。 脑海里浮现这词时,很是突兀。虞洐讶异地挑了下眉,觉着和自己不太搭,但又接受了这形容。 白臻榆仍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滋长在骨子里疏离感自我未觉,轻缓地漫出来,可此时偏生被烟火气染上,虞洐瞧着,很像他自小贴在心口养着的、温温润润的玉,只是想起,心脏就酥酥麻麻撩拨起痒意,他无意识地捻弄着指腹。 “可以吃了?” 虞洐随手把椅子拉开,眼尾微挑地问道。 “嗯。” 两人很久没有这么单独相处过。 白臻榆蜷起刚才烫红的指腹,重重眉睫掩住情绪,他径直掀起盖子。 “有点......” 犹豫半晌,白臻榆想提醒虞洐可能有点烫,却倏而被对方的手机铃声打断。 虞洐神情顿了半秒,他停住拿筷子的手,自然而然地忽略了白臻榆未说完的话,低眸瞧了眼联系人——白金河。 虞洐毫无心理负担地挂断,手一滑,却正好跳到对方与他的消息界面。 白金河:[虞洐?在吗在吗?] 白金河:[照片][照片] 酒吧灯光昏暗,将人的面容照得模糊不清,但那人对 于自己实在过于熟稔,是那些年的朝夕相伴,是如今难以忘怀的唇齿厮磨,是阔别三年的好久不见。 是陈燃。 文艺作品里常常有人把爱情里最为重要的两人,比喻为白月光和朱砂痣,后来觉得实在伤人,也有心头血的说法。对于虞洐而言,这些都指向同一个人。 第10章 倒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情种,虞洐自己也嗤笑于此称呼,只不过陈燃恰巧占据了他那些年,而后续里玩玩闹闹——他是个玩性大、忘性也大的人,绝大部分,兴趣都只是短暂地停留片刻。 他能转身随意地喜欢上任何一个,也能在下一秒就变脸说腻了。 白月光对于虞洐而言,的确其实没多大摧枯拉朽的能力,只是此时此刻,似乎比眼前的饭菜和曾认定“寡淡”的白臻榆要好上许多。 他眉睫细微地颤动着,眼眸里的晦暗不明多少有些难以言喻的隐秘。 虞洐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投向缄默不言的白臻榆。 “我......” 陈燃还是原来的样子,笑容干净又温柔,和虞洐那副肆意张扬的模样是两个极端,但的的确确相配得很。 白金河流氓模样地向陈燃吹了个口哨,将对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燃哥!看我一眼!” 把拍完照的手机揣进口袋里,白金河费力地朝陈燃挥手,指望能越过眼前重重人海来造出个心灵感应。 “金河?” 千恩万谢,即使场内如此嘈杂,陈燃还是听到了。 白金河揽过陈燃的肩,推着人往里走。 “你可算回来了!回来还不告诉兄弟我,这不是显得我格外不是人?今天你可得跟我赔罪!” 他笑着,径直把人推到里面坐好,然后不动声色地让其余人给腾出个地方——他就不信虞洐能不来! “在国外这三年怎么样?” 陈燃目光垂落于杯中琥珀色的酒,闻言轻笑了声:“就那么过呗,你......你们过得好么?” 白金河看着陈燃神情一顿,心知肚明地低头笑,摇摇头骂人不坦诚:“只是想问虞洐一人吧?还硬把我扯进来......” 说到这,他突然升起几分惆怅。 怎么说呢?陈燃和虞洐两人和他从小玩到大,虽然这两人一直自带磁场,旁人插不进去,他一直作为电灯泡存在,但好歹也是多年情谊吧? 所以虞洐和陈燃是怎么在一起,最后又分开,他比谁都沉浸,也比谁都觉得可惜。 他现在还能记得这两人大学恋爱时,牵着手绕操场走路,碰到熟人时脖子和耳朵都红的样子——多么青涩又美好的爱情啊? 想想就羡慕,那种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的感觉...... 可到底是物是人非了,虞洐如今都结婚三年了。 白金河同瞬间变得沉默的陈燃碰杯:“你还好意思说呢......” “当时虞洐结婚你为什么不来?就算没那层关系,也是十多年的好友啊,连喜酒一杯都不愿喝?连带着祝福都省了......” 白金河咽下喉间发涩的酒,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老实告诉我,这能算放下了?” 陈燃垂下头,他无意识地摩挲指节,抿住发干的唇瓣,被白金河问得有些许紧张。 可紧张归紧张,他确实问心无愧地能回答这问题:“放下了。” 陈燃笑:“三年前可能没有,但现在的确是放下了。况且我和虞洐都有更好的人生了,不是么?” 白金河却没答话,他有点讶异地抬眸,便看见对方望着他后方,心脏陡然开始跳动,他转过头—— 是虞洐。 掀起眼,能看出虞洐眉宇间的喜色以及眸色深处些许不知所措,白臻榆意味不明地挑起唇,眼尾携起暗讽,打断了对方的话: “有事的话就走吧。” 他松开攥着的手,举止自然地握紧筷子,夹起一块排骨放到碗里。 想也明白是陈燃的事,而更清楚地是,虞洐要走,他拦不住。 既然佯装不懂没有意义,也改变不了结果,不如递过去台阶,大家都走得舒适安心。 “嗯......不好意思了。” 虞洐站起身,纤长的眉睫在脸颊上笼起一片阴影,动作有些着急,自己却浑然不觉。 他已经侧过身,可桌上的菜热气腾腾,他停了半秒,和费劲做菜的白臻榆道了个歉。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白臻榆挑拣着碗里的辣椒,把红油拨散,“......你不在,我也会做这些东西,你只是顺带。” 说完,他低头咬了口排骨,肉质细嫩,一抿就化在嘴里。只是红油沁入得太足太入味,辛辣从舌尖蔓延,让他皱了皱眉。 滑到喉间,长久未进食的胃不太能接受油腻的肉类,更何况这么辣。 所经之处仿若燎烧了火焰,白臻榆死死抿住嘴,眼尾恍然间似乎噙起泪。 “砰!” 门关落锁,只是从未闭合的空档里挤进来一缕风。 白臻榆无意识地眨眨眼,顿了良久后放下了筷子。 屋内的声音一齐静止,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朝他看过来,虞洐不着痕迹地蹙起眉。 白金河和陈燃坐在一起,他看到了。 随手拿起的风衣好像是白臻榆的,衣服上面还有清泠泠的香味,严严实实地把他裹住。 忽略投递过来的视线,虞洐走到陈燃身边。 说实话,他的心情似乎并没有举止那般急切,反正在看到陈燃那秒,虞洐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也就是“哦,他回来了”,如此简单又直白。 久别重逢,应当会有很多话说,他曾这么想。 但在白金河给他让出位置,贴着陈燃坐在一起时,他突然就失去开口的兴致。 第11章 虽不清楚自己心情怎样,但明了地是,他并不渴望故人的寒暄。 “......虞洐,你终于来了。”,不明白气氛为何沉闷下来,白金河竟然从眼前的局面中感受到些许尴尬——陈燃刚当着他面说放下了,虞洐就闯入,也不知道听见没,他莫名心虚地先开了口,“老规矩,迟到罚酒啊!” “嗯。” 陈燃低头并不看他,虞洐错开视线,一时也没想起空腹饮酒的危害,端起酒杯就抵在唇边。 “等等!” 一截手腕横亘在视线里,虞洐停下,他侧眸瞧去,陈燃终于抬起头。 对方抿直唇线,表情隐隐有几分严肃:“别喝了。” 陈燃也是动作做出才觉得不合适。以往拦着虞洐喝酒有太多的理由,可现在的身份能拿出来提及的,大概只有挚友。 他咬了下牙:“对身体不好。” 任由自己被白金河戏谑的视线打量,他仍是认认真真地说道:“虞洐,你自己有点数。” 虞洐闻言就笑,他眉眼弯起,好似新月,立体深邃的五官鲜活又夺目。 陈燃语气太熟稔,好似这三年的离别未曾有过。 这样的神情也过于熟悉,就仿佛陈燃一直站在他身边,以最亲昵的身份,而他向来顺从于自己的爱人。 心脏怦然而动,死寂又空荡的情绪在此时才绷紧弦。 他回过神来。 可他到底有什么数呢?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他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虞洐指腹摩挲过杯沿,静静地望着表面掀起涟漪的酒,无声地勾起唇。 第7章 意料未及 可谁也不是缺爱的,不会巴巴地凑到人跟前,盼望对方能回个头。 别人不是,虞洐更不是。 他没把心口那貌似刻薄的话说出口,只是极轻地拂开陈燃的手。 从来都不是“你有什么资格管我”,虞洐低垂着眼睑,在白金河见势不对,准备开口劝和前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琥珀色的酒水一经入喉,缓缓流过胃腹,辛辣又刺激,只是虞洐神色未变,转而去拿桌上的另一杯。 白金河哑然地张开嘴:“那个......虞洐......我......” 他说话断断续续,思绪紊乱得很,一时之间竟然无法知道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些什么,只能攥紧拳,面对眼前的氛围而感到窒息。 “你什么?”,虞洐眼尾上挑,嘴角噙着笑,和以往一般玩世不恭,“迟到罚酒,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 陈燃眉睫不安地颤动下,最终讪讪地放下欲阻拦的手,但他拧着眉,明晃晃地彰显不悦,忍了再忍,可能是第一步踏出去,后面便更容易些: “虞洐,你这样很幼稚。” 大可不必为了跟他赌气而伤害自己身体,陈燃抿直唇线,目不转睛地盯着虞洐瞧。 “幼稚?” 虞洐唇边笑意更深了点,不知是不是酒精开始在身体内发酵,反正现在他的确升起些兴致,他侧过头,今晚第一次正眼来看自己阔别三年的......“故友”。 “陈燃,你这样很自信。” 很久没喊出的名字从唇齿间泄出,第一反应是陌生——简单至极的两个汉字曾从身体里剥离出去,他开始习惯生活里陡然减少的频率,开始适应自己的缄默,因为不想再下意识喊出那个名字。 虞洐想,在喊出“陈燃”二字时,那漫长的光阴才仿佛留下刻度。 他吐字稍慢,好似因不熟悉而犹豫,又仿若回忆当年自己是如何的语调,但于此时此景中,却有无数的缱绻漫出来,铺展着时光是如何在回忆里轻缓。 错开视线,在敛眸的那秒,虞洐瞧见陈燃略显错愕的神情,他摩挲过冰冷的杯壁,听到冰块轻微撞击时发出的声响。 陈燃凭什么认为自己会因为他的存在而影响选择?是他三年前隐秘地表达过不舍么?还是重逢的那瞬间自己几秒未反应过来的恍惚? 陈燃也太自信了...... 指尖用力地撑着洗手台,额前的发丝湿漉地滴水,白臻榆俯身抑制不住地干呕,从清瘦的脊线到微弯的腰腹因脱力而颤抖。 他斜靠在门框边,眼前是绵密的黑雾,随手扯了张纸,把脸上的水珠擦拭干净,用力吞咽了下,才觉得喉咙连带着胃部那灼烧般热意稍微消减些。 灯影重叠,他垂掩着眉睫,在唇齿间嗟磨好久“狼狈”二字,然后将其捏成纸团,眼也没抬地扔到废纸篓里。 脚步虚浮地迈出去,看着桌上冷掉的、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白臻榆微微抿紧唇,觉得有些浪费。 不可能把东西乱糟糟地放在这,忍耐着难受把东西收好,他强迫症轻微发作。 等收拾完躺在床上,白臻榆蜷缩着身体,感觉到极度疲惫,可明明累到一根手指也懒得动弹,精神却亢奋着,让他双眼睁开,麻木地盯着头顶那块天花板。 脑海里反复播放着吴钦那条消息和虞洐离开之前的道歉。 陈燃......虞洐...... 两个名字并列的时候他见得太多,自己默念的时候却觉得有点受不了。 用被子掩住头,白臻榆小口小口地呼吸着,攥起的指尖泛起青白。 就这样吧......就这样。 他急促催促着困意,双眼紧紧阖闭在一起。 良久,地上倾洒的月光悄然移动了方向,白臻榆无可奈何地坐起,他推开门。 第12章 这个房子他是与虞洐结婚前换的,抱着某些说不出的心思。 却也刻意避开“婚房”的名头,当然,他们本也没有这东西。 虞洐很少到这住,即使结婚伊始他们为了演戏要搬到一起,他以工作为借口,让虞洐搬了进来,也就一个月,这个房子没有那么空空荡荡。 白臻榆垂落眼睫,走向令一侧——虞洐的房间。 知道对方今晚、乃至于很久都不会回来,他仰躺在被褥间,薰衣草的味道变得很浅很淡,却意外的安神,终于感到到久等的困意,他侧头鼻尖掩入枕里,意识一点点抽离。 第二日被生物钟强行唤醒,白臻榆一睁眼就看到旁边小沙发上坐着的人,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虞洐昨晚和陈燃的交锋也就持续了不到半小时,对方在听到自己回敬的“自信”后就没再搭理他,坐了不久就和白金河道别,说刚回来事情很多,得回去。 他当然是没拦。 罚完酒,虞洐怔怔地看着眼前与平时一般无二的热闹局面,胃里灼得疼,脑海里全是白臻榆做的那锅排骨和刺激味蕾的香味。 虽然没入口,但瞧着就觉得味道不错。 有些嫌弃地看了眼面前的果盘和各色的酒,虞洐从不委屈自己,干净利落地站起身,就和白金河告辞: “回去了。” 欲拦但还陷在刚才尴尬气氛里没缓过来的白金河:...... 回来时,客厅还亮着灯,环顾四周却没瞧见人,虞洐不太明白是不是是白臻榆忘了关,他自顾自地走进厨房,本来猜的是“残羹冷炙”,但他现在满肚子冷风,倒也不算将就,打开橱柜却发觉是满满的一大锅,瞧不见动过的痕迹,被薄膜包裹得好好的。 虞洐虽然生活上没多少技能,但把饭菜热一热至少是会的,温好饭,草草吃完,还罕见张了良心地替白臻榆收拾了下——主要是他走进来时,实在是太干净,再者对方瞧上去就是有洁癖的样子。 饿了很久还被烈酒折磨的胃被温热的饭菜治愈,让他餍足地弯了弯眼。 还记得自己房间在哪,推门而入时,却惊讶地发现有人。 白臻榆侧躺在床上,眉睫垂落,静谧又沉闷地投影着,疏离姝艳的眉眼在此刻显得很乖。 虞洐微地看晃了眼。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白臻榆张得挺好,不过对方实在和他以往的口味不太搭,总的来说......他觉得白臻榆和他不太像一类人,倒也无关于自卑什么的,虞洐自知心无定所,人生就像是杯中酒浮起的泡沫,都不用吹,只要时间过去几秒,便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人就是这样脆弱又弱小的动物,所谓斗争一切的人生也只是沧海一粟里最为虚无缥缈的存在,人永远无法影响任何人,能顾好自己,确定一生中有几个决定能为自己而做,便是一件极为了不起的事。 虞洐信奉这样的话,所以他一直践行及时享乐的原则,但原则之下,到底是对某些事务的妥协还是真的随兴所至,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都无所谓。 矛盾本就是人精神世界里永恒存在的物质,或者更为确切地说,因矛盾而生的内耗恒定不变,在各个进程里演化为不同的痛苦,而也不过痛苦而已。 虞洐眼尾携起讥诮,为自己方才片刻的失神,也为内心深处某些表里不一的特质。 所以他静静地坐在一边,即使困意使得眼皮如千斤重,重重地下压,但他只目光对准床上睡得正酣的人,眸色时而聚焦时而发散,到头来,他没有纠结为什么白臻榆睡在他床上,也没有想过将对方喊醒,只目不转睛地盯向对方,使得脑海里盘旋不变的成为“白臻榆”三字,再也没有其他修饰,亦没有任何定义。 然后他见证第一缕晨曦从合闭的窗帘缝隙溜进来,眉睫眨了眨,试图缓和干涩的眼球,下一秒,便瞧见白臻榆略微震惊的神色。 虞洐莫名有些想笑。 “早上好。” 他勾起唇,一边整理自己坐了一夜而产生皱痕的衣角,一边同白臻榆打了个招呼。 “......早好。” 白臻榆怔愣片刻后回复了他言简意赅的两字,虞洐挑了挑眉,觉着白臻榆果然还是睡着了可爱,这人怎么一睁眼就是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你坐了一晚上么?” 从“虞洐昨晚回来了”的震惊里略微抽离出来,白臻榆瞧见对方眼底浅浅的乌青,还有明显有红血丝的眼球,犹豫片刻后问道,还带有些不易觉察的歉疚。 “对啊......”,虞洐惯常扬起笑,蜷起的指尖稍凝滞两秒,等反应过来时尾音拖长,捎起微妙的促狭,于是顺着这种语气继续道,“实在是......腰酸背痛,十分不好受。” 两相对视,他看出白臻榆眼中的不知所措,暗笑着想,这人怎么这么不经逗,于是话语在唇边转了个弯。 虞洐起身靠近,却不自知地走进光里,晨曦好似找准落点般落到他身上,配合着言语,白臻榆竟也觉察出些许暖意。 “所以,作为弥补,能请白教授为我做个早餐么?” 第8章 修罗场 白臻榆刚刚修改完教案,长时间对着电脑的眼睛发干,他眨眼时感觉略微酸涩,阖眸休息了会。 “白老师,还不去吃饭么?” 第13章 路程程挽着另一位女老师的手,在走出办公室前礼貌性地问了下白臻榆。 路程程边问边低眸看时间,她今日戴了块新表,淡紫色的表带系在她纤细手腕上,更衬得她肤色白皙。 “嗯,不急,准备等会去。” 白臻榆抬眸回应时被其上镶嵌的钻石略微闪了眼,眉睫稍微垂掩着。 互相道声再见,白臻榆瞥到手机顶部的消息栏,虞洐二字实在过于扎眼,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指尖已经点开了界面。 虞洐:[我路过你学校了......要一起吃午餐么?] 时间是12:34分。 现在已经过去十分钟,而虞洐也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白臻榆头一次对自己开启“消息免打扰”的决定产生些不悦情绪。 犹豫几秒间,又觉得虞洐约他吃午饭这件事匪夷所思。不过他最近和虞洐关系貌似莫名地缓和不少。 上次他在虞洐床上醒来。对方什么也没问,而他碍于赧然也不会主动说出口,略微忐忑地下了碗面,虞洐连带汤全喝干净后,评价了句“不错”,到现在,又是两三天没见了,时不时用微信给他发句消息,内容大概是“我今天不回来了”、“在开会”的交代。 白臻榆抿直唇线,回复时特意选了个看上去能缓解尴尬的表情包:“好。” 虞洐:[东门外见。] 虞洐消息回得很快,很像是专门捧着手机在等,但白臻榆想象不出那样的画面,也不怎么敢想。 他收拾好桌面,就朝着东门的方向走,期间还在小道上扫了辆单车——估计虞洐应该是开车了,白臻榆连车钥匙都没带。 教学楼靠近西门,北门,办公室当然也靠在一起,东西向近乎要横跨整个校园,白臻榆担心虞洐等着急。 等到两人真正见面,虞洐身边已围了一圈人。 正是中午用餐高峰期,东门外有一长条商业街,其中很多卖小吃的商家,消费水平比西门外稍低些,故而学生们下课后如果下午没课都往东门跑,人流量大,而虞洐这人开了辆从颜色到设计都极为抢眼的超跑,本人也十分不避讳地立在车前。 就虞洐本身来说,就是走在大街上回头率超高的存在,再加上一辆价值几千万的车,已经有很多人拍照po图在朋友圈了。 白臻榆放车的动作不自觉迟缓些,心道,虞少爷的确是懂如何高调的。 虞洐低头刷手机,他也不是一直站在外面等。但的确是坐的有些累,就站起来舒缓了下筋骨,后来估摸着白臻榆快到了,也省得他帮人定位。 “这里。” 向白臻榆招招手,虞洐唇角微地掀起,眉目染上几分愉悦。 其实那日见到白臻榆那日偷偷睡在他床上后,又联想了些其他事,他的确是有些想法,这想法浅薄且好猜,然他向来贯彻看透不说透的渣男心理,避免纠缠麻烦不如暧昧的海王操作,勉强算是心知肚明。 不过虞洐也只把这事当笑话看,在白臻榆喜欢他之前添加了“可能”一词,也是防止作为情场老手的自己过于......自作多情。 “上车吧。” 白臻榆走到他身边,虞洐戴上墨镜,掩住眸中晦暗翻涌的思绪,冲人说道。 “你......今天怎么会到这来?是有事么?” 白臻榆自知自己不太会说话,在说出口前略微斟酌了下词句。 “嗯,虞氏对a大的一个研究项目感兴趣,本来今天是准备先谈一谈的,但对方负责人临时有事。” 虞洐稍作解释。 他记得白金河推荐他的那家私房菜馆就在a大附近,他还跟着对方来过一回,目光逡巡着周遭,他一手掌控着方向盘,却没瞧见踪影。 “你下午有课么?” 低眸瞧了眼表,发觉快下午一点半,怕耽误白臻榆事,虞洐顺口问了句。 “没。”,白臻榆也不知为什么,又补充道,“晚上也没课。” 说完就觉出尴尬,白臻榆下意识咬唇,侧眸便看到虞洐似笑非笑的表情。 第一反应是想扯开话题,但白大教授实在没什么和虞少爷接轨的兴趣爱好,思索片刻没避开尴尬,反而最终只能无奈地舔了舔唇,转头望向窗外,勉勉强强地找补了句:“所以不用着急......” “......哦。” 虞洐想笑,但为防止已经不太自然的白臻榆拒绝他的“午餐申请”,只能装模作样地应和,却坏心地拖长尾调,夹带了几分戏谑。 事实证明,虞洐的智商还没全被这两年的“溺于酒色”毁干净,在绕了三圈之后,总算是瞧见那家熟悉的店面。 停好车,和白臻榆一前一后地迈进去,却和另一伙人猝不及防地撞上—— 陈燃。 温润如玉的气质在对面一众人里实在过于出挑,更何况陈燃样貌不错还有个一米八几的个子。 所以不止是虞洐一眼瞧见,白臻榆也是。 同传闻中的人初次相遇,如今的人与几年前稚气未脱的脸重合在一起,白臻榆的心蓦然沉下,竟与虞洐一齐纷纷停步在原地。 陈燃回国后正在逐步接手家族企业,但他之前有一位姐姐和一位哥哥顶着,倒是没什么压力。 今天请客户吃饭,他只是个陪衬,主要目的是跟部门负责人好好学习学习。 同一行人走出来,嘴里还说着半截“合作愉快”,抬眸就看到略显错愕的虞洐—— 第14章 重逢时的那次见面,实在不算什么好印象。 目光稍定些,便看到虞洐身边还有个人,知道对方不是单独来的,陈燃视线落到白臻榆身上,本只是惯性地扫过,却不由自主地定住—— 这人长得真好看。 感觉到陈燃的视线,白臻榆不自觉地皱起眉,他刚想掀起眼对视,手却被人牢牢握住。 虞洐在牵他的手?! 白臻榆讶异地僵在原地,任由虞洐牵着他走,和不远处的陈燃打了个照面。 “陈燃。” 虞洐强势地与白臻榆十指相扣,知道对方面子薄,不会动作太大,堪称强硬地镇压了白臻榆轻微地挣动。 “虞洐......” 仿若画中人的美人朝自己走来,陈燃回过神,眼下不得不面对眼前的虞洐,礼貌地同对方打了个招呼。 “这位是?” 陈燃眼神再度落到白臻榆身上,问道。 “哦,我忘了介绍。”,虞洐挑起抹笑,边说着边目光缱绻地望向白臻榆,“我的伴侣——白臻榆。” “是我的问题,本以为不用介绍,却忘记了我婚礼时你没来,不认识也正常。” 他指着陈燃,视线却未曾从白臻榆身上移开,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友——陈燃,一起长大的,在我们结婚前出国留学了。” 感受到虞洐不同以往的目光,白臻榆不自觉地抿直唇线,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虞洐并非想挑衅。 只是他生性爱玩,在知道陈燃是带着男友回国的,这种玩性就到达了顶峰。 在听到白金河吞吞吐吐地告诉他陈燃结交了新男友,并且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时,虞洐一时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最后只哑然失笑,在白金河慌乱的声音下,平淡至极地回答了句:“知道了。” 想着他之前还说陈燃自信呢,就觉得无比讽刺。 对方评价他的“幼稚”在他回敬下更为落实,陈燃坦坦荡荡,用新的痕迹将三年之前的所有尽数抹去,并且堪称优秀地践行了当初离开时的话—— “虞洐,我们真的不合适。” 当时,他怎么说来着?虞洐眼底夹杂着暗讽,颇为讥诮地挑起唇。 他也没多失态,克制着,十分冷静地问道:“你不爱我么?” “爱......很好,但我们真的不合适......” 陈燃就像个复读机一样,反反复复地同他说一句话,可他不明白到底“不合适”在哪里。 既然爱的话,到底“不合适”在哪里...... 虞洐头一次被人甩,心里默认这一定会是最后一次。 他斩钉截铁又十分冷酷地站在泪眼婆娑但坚持分手的陈燃面前,没再挽留。 “好啊,既然如此,那分开好了。” 的确分开,即使他依然不明白当初陈燃为何会说那番话,但对方行动上倒是完全与言语一致。 也是。 觉得不合适、分手、再遇到合适的、在一起。 本就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也一样。 白臻榆站在他身边,感受到虞洐握紧他手的力气越来越重,眸光稍黯了些,他咬紧唇没吭声。 他望向陈燃。 对方眼神很坦荡,只不过眉宇间也有着些许的为难,大概是在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应和虞洐的这番话。 作为明面上的“前任”与“现任”,虞洐在中间,局面变得有些奇怪。 无声地叹了口气,陈燃噙着笑,主动向白臻榆打了个招呼:“你好。” 第9章 我不吃辣 白臻榆点头淡淡应了。 他人虽看着难以接触,却没虞洐那样肆意妄为到不知礼数,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地给人脸色看,让陈燃下不来台,更何况—— 陈燃从未招惹过他。 白臻榆同陈燃握了下手。 两人一触即离。 打过招呼,理应寒暄几句,陈燃深吸口气,迎着虞洐笑意满满却不知几分真的眼睛,开口就是废话: “你和臻榆来这吃饭么?” “臻榆”二字听来亲昵,简单称呼就把作为前任的“前尘忘尽”和“浑不在意”表达得淋漓尽致,虞洐嘴角的弧度更深些,指尖却不自然地蜷紧,他笑答: “是啊,他工作忙,我一直担心他不好好吃饭胃疼。”,虞洐就像是个演技绝佳的演员,连偏侧过头,眸光弧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他声线微低,尾音缱绻,“今天正好路过,就喊他出来了。” “哦......”陈燃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接话,他僵硬地微笑了下,绞尽脑汁地憋出一句,“看来你和臻榆感情挺好的......” 他这时应该把婚礼时未出场的那句“恭喜”补上,同他和白金河说“放下”时那样斩钉截铁,可陈燃略显怔愣地站在原地,抿着唇只在话语末尾添了抹笑。 “当然。” 虞洐应得自然。 可能接触过深的人之间总是带有所谓的磁场,这种磁场让周遭人山人海都变得不值一提,只要这两人的一个对视,抑或是堪称生疏地交流几句,就足以形成道让旁人望而却步的屏障。 白臻榆站在虞洐和陈燃身边,脑海里闪过这段话。虞洐仍然握着他的手,一寸寸收紧,他抿直唇线,没挣开,也没揭穿对方千疮百孔的谎。 不知此刻嘴角的一缕苦笑是否恰当,白臻榆敛眸,静默的恍若全然不起波澜的死潭。 第15章 好在陈燃那边容不得他呆在这太久,不知人群里谁一声喊,陈燃连忙答应,随即向虞洐和白臻榆道别:“抱歉,还有事情要处理,不能好好叙旧了。” 虞洐点点头,很是宽容大度:“以后有机会,还是工作重要。” “嗯。”,陈燃有些愧疚于自己最后那丝不坦然,他转身前面向白臻榆,说,“臻榆,今天很高兴认识你。” 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胃口。 白臻榆默默垂眸,瞧了眼热度逝去后、残留红痕的手。 虞洐倒是兴致不错。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包厢,虞洐一面熟稔地点菜,一面同白臻榆介绍: “这家店招牌菜都挺不错的,以后可以尝尝。” “嗯。” 白臻榆无意识地捻弄指尖,实在是不觉得有什么好说的。 虞洐最喜欢的就是这家店的上菜速度,比较快。 某种程度上,这个优点也很容易帮忙解决,餐桌边两人没话题可聊的冷场。 “这个汤很不错。” 虞洐很贴心地为白臻榆盛了勺汤。 “......我可以自己来。” 略微抗拒着虞洐的好意,却又因为某种原因而做不出明确的拒绝,白臻榆唾弃着自己,径直伸过手,阻止了虞洐接下来的动作。 手上蓦地一空,虞洐微微眯起眼,他稍稍疑惑地问道:“你在生气?” 白臻榆正低头抿了口汤,闻言,他眉睫细微地颤了颤,鲜香爽口的汤汁妥帖地熨烫胃腹,让僵硬蜷缩的一团冷硬略微舒展。 他凝滞一瞬,却不答反问,视线垂敛着:“你觉得我该生气么?” 气氛陡然沉了下来。 虞洐本不该在意,或许他就不应把那句话问出口。白臻榆气质如雪,神情常年淡漠着,能让他稍稍掀起眼的都算大事,根本就无法从他脸上看到任何情绪波动。 况且他与白臻榆算不得熟识。 对方此时面色与方才在车上没什么不同,那双漂亮的眼睛低垂着,气势依然克制又紧绷,但虞洐心里蓦然泛起痒,仿若是在催促他该哄哄对方。 可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哪怕他信手拈来暧昧讥诮,此时却也显得突兀了点。 白臻榆不是他挥之即去召之即来的小情人,也不是酒吧里上句说爱,实则脸都还没看清楚的露水情缘,可他们明明有着世间最亲密的关系,却带着陌生人的拘谨与考量。 虞洐不动声色地敛了笑意,眸光瞥见白臻榆手腕的红痕——自己方才这么用力的么? “.....谢谢你。” 他倏而收回视线,静默几秒,认为最合理的表达是同人道谢。 琥珀色的眸子冷沉一片,白臻榆捏紧勺子,在听到这声“谢谢”开始,胸腔里就顿起尖锐的疼痛,让他死死地咬住牙关。 感谢什么? 他听到自己问。 感谢我刚才不曾揭穿你的谎言,配合你在前任面前故作亲昵么? 感谢......白臻榆短促地轻笑,眼睫掩去眸底暗沉—— 可我要的从来就不是感谢。 他迎上虞洐的视线:“所以现在也不用演戏了吧。” 虞洐愣了几秒,随即勾唇:“你真是太聪明了。” 在两相对峙中,菜已尽数上完。包厢的门重重阖闭,空气像是一团静滞不动的死水。 白臻榆掀起眼:“我不吃辣。” 他瞳色幽深,意有所指。 这句话好似嫩绿的新苗,终于度过暗无天日的光阴,破土而出。 ------------------------------------- 不欢而散后,虞洐短暂地进行了下自我反思,但最后不了了之。 他太久没试着从自身上找原因。 所谓的审视和自省都忘了个干净。 于是虞少爷选择将此次不快抛之脑后,继续醉生梦死。 如果午夜梦回时能想起白臻榆那情绪深刻的眼神,或许也会觉得心脏某处传来微弱又细小的震颤,但他很善于应付这种情况,会尽快地让自己好过起来。 他大致确定,白臻榆该是喜欢他的。 但这份喜欢的深浅,却无法从对方淡漠的皮囊上窥见分毫。 想到此处,虞洐微弯的眉眼夹杂起些许不解。 为什么呢?为什么白臻榆会喜欢他? 是这幅样貌真有让人一见钟情的能力?还是他还不够烂,无法让所有非同类的人敬而远之? 虞洐费尽心思地想,想自己同白臻榆是否真有所谓的、刻骨铭心的交集,努力在回忆里试图探查到有关对方的踪影,以至于能把“原因”缝补起来。 可早就说过,他忘性大,尤其是感情。 自己的性格自小便贪婪又自私,大概也做不出什么“英雄救美”的蠢事,以至于让白臻榆十几二十年都记得,念念不忘,情根深种。 实在想不明白,虞洐便没为难自己,也没什么开口询问白臻榆的意思——对方从头至尾好像也没要求他爱他。 就算到最后“真相大白”,虞洐歪歪头,隐约觉得好笑,眼底如霜般冷漠,折射出银色的寒芒,他寄希望于白臻榆的理智,不会让局面变得不好收场。 “感情这东西,的确是很难负责啊。” 是重复千万遍的说辞,烈火灼烧飞蛾时,从来也不用犹豫。 爱这东西奢侈又廉价。 第16章 廉价到人一生之中的“爱”说得太多,“爱”里面又常常分门别类,用“大爱”与“小爱”来划分等级,等级犹不够,还要用道德加以规范,让人望一眼就觉得...... 真麻烦啊。 当然“爱”也奢侈到他无法高攀,大抵坚贞不渝和无私奉献实在离得他太远,可用“爱”疗愈“伤病”的故事实在流传甚广——当然不止是爱情。 虞洐时常谨慎无价又充满诱惑的东西,他对“代价”二字分外敏感,又憎恶“失去”,所以在最开始就抽身而出保持理性,对他而言,剩下的阶段才更能让他享受。 于是得不到与奢侈画上等号,虞洐想,全都无伤大雅。 接到学校那边负责人的电话,虞洐情感有些复杂,想着a大就那么大,会撞见白臻榆也不一定,后来又对自己的想法啼笑皆非。 聊天框里同白臻榆的对话停留在几天前,那几天突然心血来潮的报备也就寥寥几句。 碰到也就碰到了。 带着秘书到指定位置等待,没见到负责人,到见到一个看起来阳光,瞧模样还挺俊秀的男生。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对方见到他时却反应很快。 男生大概有些紧张,扯了扯身上的制服问道:“您......您是虞总么?” “你是校方派来接待的么?” 发觉对方知道自己身份,虞洐挑了下眉,瞬间反应过来,示意秘书替对方拿过书包,便提步向前走。 “初次见面的话,是不是得先介绍下自己?” 虞洐朝人粲然而笑,他尾音藏着钩子,满意地瞧见男生耳尖泛红。 王柯是学生会主席,虽见过大场面,但毕竟还是个学生,哪里能应付过来虞洐这种狐狸似的撩法。 “您......您......” “叫我虞洐就好。” 一片叶子落到王柯发顶,他动作自然地替人拂去,距离一下子拉近—— 第10章 你有点分寸 白臻榆不知道虞洐今日会来。 几日的冷战已经将冰层越积越深,即使试图破冰,也显然无从下手。 跟随着校领导往人较少的大道走,白臻榆其实疏于人际关系,而他在队伍里的唯一原因就是“年少有为”,研究成果过于突出,青年才俊,就算为人冷淡点,似乎也并不是什么让人无法忍受的缺点。 在又一轮让他不明所以的笑声过后,校长拍了拍他肩:“臻榆啊,你要多多表现啊!我很看好你们这些有能力且谦逊的后生。” 白臻榆从善如流地微微一笑,很是尊敬地回应:“我也很荣幸能得到您的赏识。” 人总是会对长得好看的人多几分滤镜,而这样稀疏平常的恭维话也因此增彩不少,校长明显被取悦到:“嗯,虞氏的负责人虞洐要来我们学校,化学系的王教授在那。你和虞洐年纪相仿,说不定也能聊得来,要不要陪着过去看看?” 校长问得诚心实意,他当然知道白臻榆是经济系的,但是专业的人谈专业,不也还得有几位在旁边陪着做气氛么? 说的都是自己想过的,只是他没想到白臻榆与虞洐不止是年纪相仿,还是婚姻关系。 这也正常。 白臻榆结婚的事,不说学校,那圈子里的人也就能接触到虞家、白家的人了解情况,本就没几人知道。再者就算知道他结婚了,也大概猜不到结婚对象会是虞洐...... 每逢周遭有人提醒,他总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和虞洐可能真的不配。 白臻榆掩去眸中的波澜万千,朝正观察他的校长点了点头。 “好......” 有了接近的借口,也有了掩饰的理由。 白臻榆垂眸,喉间发苦地想,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答应呢...... ------------------------------------- 虞洐很轻松地同王柯拉近距离,顺带着交流的气氛也好上不少—— 他最近很喜欢这种阳光奶狗的类型,大概是接触过白臻榆“高岭之花”被冻得不清,需要靠“阳光灿烂”暖一暖。 王柯是典型的下垂眼,看着就觉得乖。 虞洐多少起了兴趣。 在不熟的外人面前,虞洐一定是风趣儒雅的形象,同时还有那张“招摇撞骗”从未失手过的脸,让人有好感实在是过于容易。 现在是要确认王柯到底在不在“猎物”之内...... 虞洐饶有兴致地眯起眼。 秘书在看到虞总替人拂去落叶时,就眼观鼻鼻观心地心领神会,后撤几步跟着,尽量不打扰到虞洐和王柯,同时又要确保虞洐喊自己时能听到。 这番操作,他已经很熟悉了。 “你很可爱。” 王柯逐渐没那么紧张,在介绍学校时还夹杂几件自己的糗事来吵热气氛。在笑声过后,虞洐认真地同对方说,貌似真心满满。 “啊......”,王柯挠挠头,眼神有些躲闪,“......那......谢谢......” “哈哈,你真的很可爱。” 没想到是这样的反应,虞洐朗声笑道,又是重复强调了遍。 直把人逼得面红耳赤才把扬起的唇角收下去。 王柯丝毫没意思到自己对虞洐的心理防线越来越低,同时身体都往对方那边靠近不少。 他之前还一直担心虞洐会很难相处,没想到对方和他还挺合拍,人也有趣...... 王柯想得入神,没注意到边上的一只猫,险些踩上去。学校里的猫可是“国宝级”,王柯是宁愿自己摔了也不敢伤到“小宝贝”,便竭力控制自己往另一边倒—— 第17章 猫是机灵地溜了,他怕是得摔死! 认命般闭眼,却被揽入较为温暖的怀抱里。 虞洐对付这种事驾轻就熟。 轻松地扶住王柯,顺带朝对方露出了个堪称完美的微笑,虞洐温柔地提醒: “小心,别摔了。” 王柯觉得自己心脏跳动得异常快,甚至于眼前都出现些空白,让他能清晰听到自己心神摇曳,怕是即将沦陷。 虞洐真的很有魅力,即使相处之后会发觉对方不愿再敷衍你的时候,称一句“烂人”都是抬举。 但你不踏入、不被迷惑、不心甘情愿地为他束手就擒,后面的也就无从感知。 感觉到王柯的呆愣已经神色间的慌乱,虞洐大致确定对方起码是能接受自己的,笑意更浓: “还不起来么?” “哦!” 王柯不知道自己靠着别人的肩,单只腿站得有点久,听到虞洐这句,脸更是烧得红,立马移开。 虞洐松开手,刚刚侧过头,余光却扫到一抹熟悉的剪影。 “......白臻榆?” ------------------------------------- 白臻榆应了校长后,就很快赶到这里,表面镇定自若,实则有些心急。 他站在太阳底下等,期间还收到王教授消息说要迟点来。 只是没想到能看到眼前这一幕。 其实不止是能被勉强称之为“意外”的拥抱,两人的谈笑声实际上能传的距离也还挺远。 以至于他脑海里只闪过四字——交谈甚欢。 于是苦笑着敛眸,看见王柯与虞洐亲密接触,也不过体会的苦涩更加彻底。 看到两人相似一笑,笑过拉开些距离—— 虞洐看见了他。 融洽的气氛果然是在刹那间荡然无存。 “......白老师好!” 王柯现在觉得丢人至极,刚才那出丑相竟然被老师看到了,现在还不得不同人打招呼,有点想捂着脸扭头就走。 不过,羞赧之余,他也觉得有些不对。本就是学生会主席,心眼也不会少到哪里去——虞洐是怎么认识白臻榆的?两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聊到一起去的...... 但他想归想,却也是把疑惑藏在心里,没问出口。 白臻榆听到问好朝人点点头,他神情冷淡,周身“生人勿近”的霜雪顶着烈日灼灼也没见融半分,虞洐感觉到,莫名升起些抵触。 白臻榆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他走到虞洐跟前,就像初次见面般同人伸出手:“虞总好,我是经济系的白臻榆,王教授目前有事处理等会就来,项目商谈期间,我大概会一直在队伍里。” 这是要当陌生人? 闻言,虞洐挑起唇,眸间莫名泛起冷意,不过几瞬便被他敛去:“幸会。” 听完白臻榆的介绍,他还是略微有点不明白,对方不是经济系的么?况且就他那几天和白臻榆的相处看,这人并不像很闲的样子,掺和进来干什么? 虞洐的疑惑实在过于明显,也可能是源于更了解,白臻榆抿了会唇,一面往前走,一面开口说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 “刚才同校长见过面,恰好提及我与虞总年纪相仿,认为我加入更加有利于交流,就要求我来了。” 虞洐听明白了。 原来是校长要求,不好推辞。情理之中的事,但不知为何他却轻微地皱起眉,觉得有几分不舒服。 王柯在一旁被白臻榆的气势冻得不敢说话。 他虽然不是经济系的,但交好的高中同学有人选了白臻榆的课——基本上是冲着美色去,最后差点挂科的热泪满满。 可即使前车之鉴再多,跨选时奔赴“火场”飞蛾们依然很多,没抢到课的王柯,不知为何会在扩容时抢到,然后非常“幸运”的成为了其中之一。 恐怖、可怕、气场强悍、威势满满。 虞洐察觉到身边人情绪不对,他轻声帮人放松:“不就是老师来了吗?不必紧张。” 这句话钻入白臻榆耳朵里,无人注意他身形一滞。 “没有......没有紧张......我还选了白老师的课呢!” 王柯现在是被冻掉半个脑子的状态,他一面否认见到白臻榆紧张,想给老师留下好印象,但同时又把自己是“一百分之一”暴露彻底。 “我的学生?” 白臻榆止步,他微微侧身,琥珀色眼睛定在王柯身上,仔细打量了会。 他记性很好,基本属于过目不忘的地步。之前因为虞洐在,视线有意避开没停留,现在看清楚,才觉察出与他课堂上的“王柯”长得不一样。 “你逃过我的课是么?” 出勤率和平时分挂钩,如果有人代替签到,岂不是很不公平? 当然,白臻榆倒也没那么斤斤计较,他只是问问,但既然已经蒙混过去,就断没有往前算账的道理。 顶着白臻榆如霜刃的视线,王柯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心想完了完了...... “下不为例。” 白臻榆惜字如金地撂下四字,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王柯现在需要平缓下心神,一时没跟上,倒是虞洐挑眉快走几步,堪堪与白臻榆并肩。 “你有点太凶了......” 闻言,白臻榆扭过头,眸若点漆般晦暗翻涌。 他抿紧唇,似乎想要忍耐些什么,但显然失败。 第18章 “虞洐,他是我学生......” “你有点分寸......” 虞洐笑容消失得干净。 作者有话说: 大家多多评论嘛呜呜呜 第11章 吵架了 他哪里不知分寸了? 本来对王柯也是略微起意,发不发展另说。再者他既然知道了白臻榆和王柯认识,这关系想想就让他头疼,虞洐自认为自己还算是有点底线,却没想到在白臻榆面前他是...... 算了,虞洐敛眸轻笑,眼底蒙起捉摸不透的雾,暗沉沉一片。 “虞洐,你荒唐时能不能多考虑考虑别人的处境。” 说完,白臻榆回眸瞧了跟过来的王柯一眼,冷冷地撇开脸去,径直向前走。 虞洐短暂凝滞半晌,看着白臻榆离去的背影,抿直的唇线被强迫扬起,他倏而笑出声。 是的,没什么好在意的。他虞洐不就是这种人么?荒唐且没有底线,白臻榆话说的不重,他大可不必在乎...... 不过,既然在白臻榆眼里他已经是烂人,那为什么不由着性子把事情坐实,反正他就该这么荒唐不是么?倒也是不必缝补糟透的名声吧。 王柯跑着过来,狠狠喘了口气,他手指着白臻榆离去的方向,上气不接下气道:“......白老师怎么......怎么走得那么快?” 白老师不是说来接待虞总的么?这虞总还站在这呢,自己先没影了...... 他狐疑地打量虞洐,目光复杂地扫过看不见背影的白臻榆——总觉得这两人之间关系怪怪的。 然而虞洐笑容如常地看向他,眉目间似乎可窥见莫名的纵容。 王柯觉得刚才因为看到白臻榆而强行冰镇的心脏,此时蹭蹭地往外冒热气。 “白老师说他临时想起些事,方才同我说的。”,虞洐面不改色地编造说辞,“现在应该是去处理了吧,别担心。” “哦。”,王柯点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那我们一起吧。” “我们、不是本来就‘一起’么?” 虞洐眼尾上扬,在暧昧歧义的词句有意地停顿。 王柯觉察出不对,哑然地张开嘴,不敢确定虞洐到底是不是这意思,怕自己是自作多情——这......这也太快了点...... 虞洐没给他留太多时间琢磨,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柯一眼,就转身向前:“不要愣着了......走了啦!” 欲擒故纵之所以历久不衰,到底是有几分道理的。 ------------------------------------- 午后阳光太盛,即使是待在树下,竟也寻不到阴影。 听着聒噪的鸟雀声,白臻榆脚步有意地放慢。 他不是王柯那年纪了,遇到不顺的事就一走了之?是不是太幼稚了点。 深吐出口气,眼前是炽烈的白光,白臻榆站定后才觉得热,背脊附着着黏腻感,令他不悦地拧起眉。 可是一声不吭地走了,然后在这眼巴巴等人跟上来,不也太丢面子了么? 关键是白臻榆认为自己此时的状态实在不太适合去面对虞洐,而对方也一定觉得他莫名其妙至极吧...... 于是开始犹豫。 他站在几乎令人头晕目眩的阳光里,眉目冷凝。 忽而掌心震颤了下,白臻榆倏而回神,他凝神去看,发现是王教授的消息。 王老:[臻榆啊,我和几位学生已经赶过来了。知道你忙,有事就快点去解决吧,别在为我的事费神啦。] 白臻榆定定地看着消息,就像是看到重锤落地。 半晌,他眉睫低垂,指尖在屏幕上轻点。 白臻榆:[好。] 他本该就是如此。 无关紧要的人与事情从不理会,对于象征“麻烦”的理应直接拒绝,所以此次他在别人真心实意地递过台阶时,回复应允,再好不过。 可答复后他却没什么动作,仿若仍是不甘心般,他静默地站在原地,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朝来时的方向张望,但余光所及偏留存了抹期待—— 一秒、两秒...... 没有人出现。 白臻榆攥紧拳,扯起唇暗骂了句“蠢”。 太蠢了。 白金河早就说过,虞洐是极端的矛盾组成体。 他从未见过一个人能散漫到任何东西都不在乎又执拗到非把自己的决定贯彻到底。 简单翻译,对他人不负责,而与自己有关的要求至最好——损人且利己。 而最为神奇地是,拥有如此两大不讨喜特质的虞洐受欢迎的很。 大概风流浪子的标签从贴上开始就具有极大的挑战性和迷惑性,挑战者不自知,认为浪子不收心是因为没遇见自己,想让这颗“见多识广”的青睐成为自身勋章里最为闪耀的一颗,到最后浪子还是浪子,挑战者丢盔弃甲却要说服自己承认那迷幻,拒绝醒来。 那些趋之若鹜的人们哪里知道,浪子不是不收心,而是虞洐本就没心。 没心到可以让所有人都爱他,由虞洐拼凑出来的赝品则可以稍微回馈给对方被爱的错觉—— 于是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此时虞洐的拗劲上来了,可跟白臻榆较劲的前提主要是为自己的享乐而服务。他侧眸看本就存了几分喜欢的王桉,愈看愈顺眼。 王柯这是被他赤裸的视线弄得略微有点无所适从,他干咳着,竟然问出了和自己吐槽了无数遍 第19章 烂熟情节相差无几的问题—— “这么看我,是我脸上有东西么?” 说完他就觉得脸上的热度不降反增,连带着耳尖红的滴血,埋头不太敢面对虞洐脸上促狭的笑意。 果不其然听到对方几声轻笑,王柯满脑子都是中二的——“这世界是不是该毁灭了?”的念头。 其实他本质就不是个容易害羞的人,毕竟还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多少是应付过几个大场面的,不过——虞洐有点特殊。 很多时候,“一见钟情”这四字总让人感到荒谬,可仔细想想,就算是日久生情,意识到的那瞬也大概来自于“一见”时怦然心动。 虞洐身上有种很吸引人的特质,又颓丧又堕落,又浪漫又锋利,种种糅杂在一起,配合上对方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心动真是件过于简单的事。 “我是不是应该回,看你好看?” 虞洐轻巧地抛出梗,动作自然又亲昵地揉了揉对方愈滴血的耳垂,语调轻缓。 “王柯同学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 “虞洐......你......” 虞洐眼中的欣赏与喜欢真是毫不掩饰,王柯差点就脱口而出——“你是喜欢我么?”但他咬住牙关,硬生生逼回去了这句话。 低头向前走:“我们快点吧,不然会让王教授他们等急了。” 虞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其实这种情况他也很熟悉,就像故事的结尾总会无法避免地落入俗套一样。 那些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人都很有趣,明明他们最初让自己喜欢的都个性而立体,起码也是他们自己,但为了使得他心甘情愿地交出名为“忠贞”心脏,都会不由自主地用各种方法让他们变得“特殊”。 可这种心态,从来最普遍,也最无趣。 但虞洐是不会对未到手的猎物提前结束狩猎的,目前兴趣的浓度尚且在无感之上,他还能忍受会再选择结束游戏。 玩弄感情的确让人觉得不齿,虞洐从心里认同这句话,可是感情过于泛滥,似乎也不是他的错。 他承认自己恶劣,并且心安理得地一以贯之,同所有痛恨他的一齐大骂自己“该死”,从未心慈手软。 其实,虞洐只是不太理解,为什么那些人要用痛苦作为载体,从而对双方都快乐的时日遗忘彻底,于是他宛若高浓度酒精的眼睛也会折射出些许困惑—— 他袒露真诚的自己,会被骂冷漠,那些人,为什么我付出如此之多,你却仍对我视而不见呢? 后来他伪劣出貌似真心实意的情感,但就如馥郁的玫瑰般保质期有限,那些人初时接受得兴高采烈,最后却痛苦地大喊——你还不如忽视我。 啧,真难伺候。 虞洐嗤笑着,只是不知几分是对自己。 在许多他鄙夷的词汇语句里,对于他自己,也同样受用。 ----------------------------------- 白臻榆回到自己位置上,他通常擅长用工作来麻痹自己,无论何时。 对于这种方法,因为长久使用,所以得心应手。 只是今天看着成堆的卷子,他的自律和自制莫名失效,以至于盯着纸张发呆了段时间,最后拿笔的手腕传来刺痛感才稍稍醒过神…… 手腕疼似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不过时不时发疼,等他想起时往往时间不凑巧,拖的时间便有点长——但大致也能猜到是什么毛病。 去年他身后的一位教授就确诊了腱鞘炎,说是劳累过度,到后来握着手机都觉得疼,白臻榆默默比较这,自己的手应该还没到那种地步。 敛神强迫自己注意力集中,没有留意到白纸覆盖之下的屏幕亮起—— 来电提醒和新的消息化作引人注意的红点,仿佛提醒危险的警报。 第12章 有意为之 白臻榆是几天后才知道虞洐和王柯在一起的。 看到这消息时,他竟也没太多惊讶,或许是有过心理准备——之前就有的,只不过这回他认识王柯而已,又到底有什么好难受的...... 白臻榆敛眸笑笑,总不会是在意虞洐没考虑他的处境,在他三年前促使商业联姻成功开始,就该早日习惯这件事。 距离日期上的红点还有一周,他拧眉些许烦闷,伸手把日历扣在桌面上。 走一步看一步吧。 吴钦之前好像是约他见一面,白臻榆稍稍想起来,他那几天模型出了些问题,还有交给学生的数据收集纰漏很多,一直忙着给不了回复。 现在这阶段调试大致结束,就是不知道吴钦还有没有时间。 白臻榆站在窗边,袖口被简单地叠起,露出小臂明晰的线条,腕骨微微凸起,盛着洒落窗边的微光,精致又骨感,略微翻侧,能瞧见些许红肿,他皱眉揉了揉。 随即不管地垂下,找到“吴钦”的名字,给人拨打过去。 对面意外接得很快。 “嗯?大忙人白教授终于联系小的了?” 吴钦说话自带一股痞气,说是在新兵营混久了,不太能掰的过来。 听到好友的声音,白臻榆不自觉地弯起眼,笑道:“吴钦,你别挖苦我了。实在不好意思,前些日子是有点忙。” 吴钦那边顿了几秒,稍微严肃些。 “臻榆,我觉得你还是该多在乎点......” 吴钦话说的隐晦,但白臻榆还是听懂了,指尖微微蜷起握紧手机,只短促地轻笑了声: 第20章 “你还不了解我么?” “就是了解啊......算了,现在可以赴我的约了?快点的,我明天就要走了,见面再聊。” 吴钦一听就生气,但又舍不得把话说重了。只想催着白臻榆出来同他见面,关键是晚上白金河他们还给他撺掇了什么“欢送会”,他一年走几次,也没见他们其他时候送殷勤,就是想聚一聚呗。 知道这帮人目的不纯,吴钦倒也没特别抵触,就由着他们了。 也不知道白臻榆晚上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吴钦摩挲着下巴,觉得还是把人拐回来再说。白臻榆就算嫌吵,不加入晚上的局,也不能午餐都不陪他吃吧? “怎么不说话?” 等了半天,对面没反应,吴钦疑惑问道。 “......没......” 白臻榆皱起眉,刚才手腕陡然疼了下,差点把手机摔了,他现在用另只手勉强托举到耳边。 “你继续说。” “我还说啥啊?”,吴钦气笑了,他舌尖抵住腮,拖着懒洋洋的调子,“白教授你别是耍我哈,问你要不要跟我见面呢,现在装没听到?” 白臻榆微地挑眉:“现在听到了,你人在哪?我可以来找你。” “别。” 吴钦听人应了,语气都欢快不少,他低头看表:“你别麻烦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呢!老爷子偏要我去看我哥多劳累,妄图把我从部队揪回来,都连续几天了......虽然这根本就不可能,但我也不能直接拒绝吧?在工地上呢!” “你是在学校吧?我来找你就行。”吴钦用手势给老爷子派来盯他的人打了个手势,听到白臻榆那边说是,就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等着吧,我马上来。” 白臻榆轻轻揉了揉手腕,眉睫垂落:“好。” 吴钦和白臻榆的友情真的全靠自己莽。当时吴钦不知怎的一直转学,到哪都觉得格格不入,后来和白臻榆凑到一个班上。奈何白臻榆长得实在是太对他胃口,怎么说呢?就为了每天能看到白臻榆 ,吴钦硬生生把“到新学校不到一月就转学”的铁律改了——但这也不完全是他的问题,当时吴钦他父母工作地点一直变,他甚至因此留了个级。 反正也不知怎么两个人交流就多了起来,吴钦真就是纯纯喜欢白臻榆这张脸,他本人是钢筋不弯的大直男,想也是神奇。 ------------------------------------- 街道旁走过几对小情侣,吴钦逃避式地转移视线,单手支在窗户上看树叶晃悠悠地落着,不多时就铺了一地。 白臻榆毫无动静地走过来,坐在副驾驶,他先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 “您还知道啊......”,吴钦回神时还是被白臻榆晃了下,眨眨眼回神,颇为“痛心疾首”,“你说你要是个女孩......” “也看不上你。” 白臻榆从善如流地接话,眸中泛起暖意。 “你讨厌不?伤人啊,真不会说话......” 吴钦捂着心口很是浮夸地表示自己“伤心欲绝”,被白臻榆不轻不重地锤了下肩膀,乖乖地发动车辆。 “晚上白金河给我组织了欢送会,你要不要来?” 把音乐声音变小点,吴钦似是不经意地发问。 白臻榆持续揉着手腕,眼也没抬:“跟我还试探?不是说见面聊吗?你可以直白点。” “......你来嘛,总不能和虞洐那傻逼一直僵着啊。再者他这回也太过了吧,谈恋爱谈到你学生头上......” 等不到听完,白臻榆冷声打断:“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会知道虞洐的恋爱对象是他的学生? 吴钦自知说漏嘴,干咳两声,但他太了解白臻榆了,对方不想放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到水落石出才罢休,他躲不过去。 “......见过一面......” 他声音很低,余光偷瞄白臻榆的脸色。 “咳咳,他这回高调了点。” 吴钦是真不理解。虞洐这混蛋是喜欢男的吧?那白臻榆哪里不好?还是有法律关系约束的伴侣,这么好的福气不要?是,他也承认虞洐眼光还行吧,但总结起来,也就陈燃能拿得出来同白臻榆比吧?这还要加层......什么来着?哦,白金河说的“白月光滤镜”!他就没见过比虞洐还不知好歹的人! 反正在他眼里,白臻榆是完美的,所以就只能得出最后结论——虞洐是傻逼。 唉,不就是仗着白臻榆喜欢他? 白臻榆垂眸,指腹从手腕摩挲到指骨,看不出情绪。 所以虞洐是太喜欢了,对么? “......臻榆啊,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让他知道你心意的,不然就虞洐那......” 吴钦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 “吴钦,其实我想过虞洐对待感情到底是什么态度,后来想出来个词——‘糟践’。告诉他没任何意义不是么?再者......” 再者,我都快忘记当初怎么喜欢他了...... 白臻榆浅浅勾起唇,没继续说。 “白金河组织的,他会来么?”他撩起目光,径直问道。 吴钦实话实说:“我不确定,他跟我不太熟......” 白臻榆点点头。其实他还想问,王柯会不会跟着虞洐一起来。 “晚上我去。” 静默了会,白臻榆突然开口,让吴钦惊讶地差点摁了喇叭,随即反应过来应着: 第21章 “哦哦,好,我的欢送会,你当然得来!” ------------------------------------- 虞洐收到白金河消息的时候,想了很多东西。 譬如会不会遇到白臻榆,譬如遇到白臻榆后对方会说什么。 脑海里是白臻榆那张漂亮到张扬的脸,他是会厉声质问么?还是以全然失望地态度对他说:“你果然是这样,没什么好意外的”? 这两种他能推演到的情况,却没一个能让他感到满意。 可为什么呢? 不算报复,但还是想给人难堪的,他连回应都想好了,却突然从源头上失去兴趣,有些好笑。 他收起手机,看着王柯带有喜色的脸,问道:“白金河说有聚会,你去么?” 王柯愣了半晌。 他和白金河见过一面,然后就改口喊白哥,白金河人很有趣。他也没贸然答应,先看了看自己课表,好事是明天只有一堂课,在上午,但那是白臻榆的课。 王柯心里微妙地发憷——白老师不会专门看他去不去吧?可是他还没跟那位代课的同学说好,他要是去了不真坐实了吗?白老师那么忙,上回只是随便说说吧?估计注意不到他? 想着就做了决定,他朝虞洐点头:“可以。” “那好。” 虞洐简单地给白金河回复。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很期待白臻榆会给他第三种反应。 即使,从内里隐约泛起的感觉早就拉响警报地告诉他“不配”——从不配得到第三种反应到不配白臻榆。 在踏进房间的那瞬,白臻榆就感觉周遭安静下来,白金河睁大眼睛看他,神情惊讶。 吴钦揽过他肩说了几句话缓和,场子才没寂静到呼吸可闻。 白臻榆自知融入不了,也不想给其余人压力,他敛眸自顾自地找到角落坐下—— 等虞洐。 第13章 “第三者” 白金河忍不住地看了白臻榆好几眼,觉得自己犯了个大错。 不是,这尊大佛今天怎么会到这来啊?白臻榆不是从不参加这种低级又庸俗的聚会么?他图什么啊? 虞洐回应的“好”在屏幕上分外显眼,特别像是把刀尖锃光发亮的杀人利器 架在他的脖子上——马上就要落下来。 白金河心里叫苦不迭,他跑到吴钦旁边,试图用挤眉弄眼让对方明白他的意思,可吴钦拧着眉看着他,明显就不懂。 “你是说你突发恶疾了?所以现在要走?” “吴钦!你真够离谱的!”,白金河急得跳脚,在发觉自己动静弄得太大,甚至白臻榆的视线都往他这飘时,又强行压下声音,把吴钦拽到一边,“白臻榆怎么来了啊......” 吴钦挑眉上下打量着白金河,动作不客气地将人推了半米远,声音一点不收敛:“怎么了?这不是我的欢送会?我最好的朋友不来,你最好的朋友来啊?那你让虞洐来啊?让他来!” “祖宗!你声音能不能小点......”,白金河听到这声量脖子一缩, 头发都快被自己薅掉一半,“关键是虞洐他真来啊!!!” “你说什么......” 白金河敲着额头,几乎咬牙切齿:“他还带着王柯呢!你这不是让白臻榆难堪么?” 吴钦本来听着也是脸色一变,不过在听到白金河最后一句时冷笑出声:“哟,做丑事的是谁啊?虞洐就一点不心虚?我们家臻榆咋了,行得正坐得端!” 说罢,他径直转过身,没了继续交流的想法。 吴钦余光扫了眼白臻榆,其实他就觉得白臻榆今日来是专门堵虞洐的......来了才好呢...... ------------------------------------- 白臻榆坐着把手机里的邮件处理完,顺便要了杯冰红茶。里面的冰块垒起,将杯壁冻得起雾,他拎着靠近灼痛的手腕,静默不语地任由冰块融化,在杯子的茶水中出现上下分层。 现在是晚上九点过五分。 方才白金河自以为小声的交谈,他仅凭略微浮起的词句也能猜到对方到底在说什么,沉吟之余又觉着好笑。 只是唇角不太能勾得起来,便也只能冷着脸,佯装不知的模样。 等手腕的那块肌肤都变得冰冷麻木,周遭的喧闹声寂静了一秒。 白臻榆撩起目光,灯影透过他浓密的眼睫,落到眼睑下方白皙脸庞,如意境极美的水墨画,随着他动作,流动起来。 虞洐牵着王柯的手,脸上挂着适当的笑,正对着白金河打招呼。 吴钦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来。 “白金河。” 虞洐习惯全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自己更是没有什么环顾周遭的习惯,便也没第一时间瞧见白臻榆。 看着白金河面色凝重,他觉得好笑: “你怎么了?丧着脸......” 白金河哪里敢说话啊——这不是王柯还在旁边么...... 只能视线朝白臻榆那边猛瞧。 虞洐拧着眉,先于白臻榆对视的反倒是王柯。 “......白......白老师?” 闻言,虞洐目光一凛。 他愣了几秒,抬眸见到白臻榆噙起笑。 王柯万万没想到能在这看到白臻榆。方才想的东西全部落空,他这么在人家面前刷脸,不记得才奇怪...... 怪不得之前觉得虞洐和白臻榆之间有些怪,原来是早就认识。 第22章 能从之前的端倪稍微推出来现在的结果,可他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就算他现在在这里瞧见白臻榆,但在看到对方的那秒,第一反应还是觉得回到了大学课堂。 王柯后悔自己答应要来了。 同虞洐借口去下洗手间,王柯希望刚才光影昏暗到白臻榆没瞧见他脸。 “去吧。” 虞洐了然地点点头,脚步已经向白臻榆的方向走去。 白臻榆不太想自己成为人群的焦点,并且想同虞洐说的话让别人听见应该不太好。 他站起身,将手中已经饮了一半的冰红茶放下,交代了句:“我们出去说。” 虞洐沉静片刻,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 白臻榆身姿很挺拔,芝兰玉树四字从脑子里自动生成,虞洐没掩饰眼中的惊艳,目光逡巡过对方紧致的腰线。 “想跟我说什么?” 虞洐斜倚在窗边,半拉窗户敞开着,侧眸就能看见夜色。 “虞洐。”,白臻榆语气很平静,大概是这些话早就在心里想过很多遍,甚至在对方到来之前不断排演,“王柯他是我的学生,如果他知道你和我的关系,最后场面会变得很难看。” 他尽量避免去说自己的感受,只把道理掰开来讲与虞洐听,这样“任性”的代价——尽管他知道这些虞洐未必没想过。 “所以呢?” 虞洐折叠着袖口,面上仍是笑盈盈的,他看向白臻榆,无所谓般问道: “你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在意? 真切的如鲠在喉, 白臻榆蓦然地扯起唇,似觉得讽刺,笑了笑。 在意的多了,可围绕起来归根到底,似乎也就是‘你’。 略微感觉到涩意,白臻榆咬住舌尖,尽量控制自己没有表情,他敛眸避开视线: “你和王柯分开吧。” 白臻榆说的尖锐。 “反正你也不缺他一个不是么?” 闻言,虞洐神情微僵,随即挑唇,认真地认同白臻榆的话:“可是没办法诶,这个阶段,我看他最顺眼。” “还是说?”,他眸底略暗,是攀升滋长的恶意,携着抹冷笑,他凑近白臻榆,逼得人瞳孔紧缩,“白老师自己有私心......” 其实他从未想过,要当着白臻榆的面挑破“对方喜欢他”这件事,但方才便直愣愣从胸口冒出来,在他反应之前。 虞洐自己都觉得这种行为莫名其妙——于是他问自己,是想让白臻榆感觉到难堪么?或者,对方该有怎样的反应,他才会满意? 卸掉浑身绷紧的力气,他错开身形,后仰着站直,低声说了句“抱歉”。 转身想走,却被白臻榆猝不及防地抓住手。 白臻榆抿直唇线,眼尾恹恹垂着,却没松开。 他面色微地苍白,几乎要与身后的墙面融为一体,他只是突然来了种冲动,要将这句稍含羞辱意味的话应下来。 胸口起伏着,白臻榆阖闭眼睛,似做出决定:“随便你怎么想,想要这么认为,也可以......” 他斩钉截铁道: “和王柯分手。” 虞洐回眸,讶异地盯着他看。白臻榆故作镇定地与之对视,就好像他说的话是无可奈何之后的敷衍话术,一点真心都未曾塞入。 但他知道,他问心有愧。 ------------------------------------- 虞洐很少遇见这样有趣的事了,那一瞬间他大概从白臻榆脸上看见过很多情绪,甚至他刻意忽略着,忽略自己被那双清泠泠眼睛注视着时心口平静的湖泊有几瞬泛起过涟漪。 可这种不愿承认的承认也能打动他么?虞洐从片刻失神的状态抽离出来,朝白臻榆轻声笑笑,轻易便挣开对方的手,仍是漫不经心: “这样啊......” 他皱眉假装思考,没错过白臻榆眼尾隐约缀着的懊悔与矜持,只是愈看愈觉得有趣之至。 “但是白大教授,我的感情很真挚,时间也昂贵......” 虞洐回敬着白臻榆之前所说的“荒唐”二字。 “所以,恕难从命。” 在心脏尖锐的疼痛传来之前,白臻榆垂下手。 王柯只是想着出来“避难”,但着实没想到学校著名的“高岭之花”白教授也会和自己男朋友“拉拉扯扯”。 并且三句不离“和自己分手”。 过于讽刺了。 他溜达到墙角时,碰见这一幕,第一反应是躲在旁边,因此将两人的拉扯和后半截对话听得清晰无比。 虞洐花心风流这事,他只要不瞎就能看出来,但这和他认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个又有什么冲突呢? 看到虞洐明确拒绝白臻榆时,他心里的确松口气,随即就被更愤怒的情绪攫取呼吸。 白臻榆......还真是看不出来...... 自己好说是对方学生吧,话语里能听出来对方是知道他和虞洐关系的,所以怎么能干得出来这种事? 实在离谱。 王柯厌憎地皱起眉,实在是对这“表里不如一”的白教授感到无比恶心。 难以想象站在讲台之上,传道受业解惑的为人师表竟然是插足别人感情的...... 骂不下去,主要他实在对后面两字难以启齿。 然而白臻榆在所有人面前都高高在上端着,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样子......他之前就觉得装,没想到果真是...... 第23章 移开注视白臻榆背影的视线,王柯拧眉想,只要对方不继续这样,那他暂且不计较,不然—— 第14章 真有脸啊 好一句恕难从命。 白臻榆侧脸匿于阴影里,近乎面无表情。 溜出来找人的吴钦瞥见这幕,脚步声都轻了些,下意识抿住唇,觉得有点心疼。 此时见到的白臻榆,让他想起每每秋日在他家旁边小公园里总能瞧见的一池枯荷。 颓败又凄凄,竟让人一时之间找不到好的形容词,他自小就没什么文化,更不喜欢背古诗,因这幕这景,把“残荷听雨”四字记得特别清楚——让人觉得特别寂寥。 寂寥得他不敢上前打扰。 于是此刻他停住脚步,定定地瞧了白臻榆很一会。 直到对方眼睫掀起看见了他。 “吴钦......” 白臻榆嗓音略有点哑,他侧过脸,在吴钦的视角能看清对方抿直的唇角,随后他就听见一声“抱歉”。 “本来是你的‘欢送会’,我却来处理私事。” 并且似乎结果并不令人满意。 他一双手叠在身前,是个稍微拘谨的姿势,被吴钦轻轻拍了拍肩。 “哪能啊?咱俩什么关系,你跟我说这些?你现在快回去吧,有点晚了,明天不还有课么?” 吴钦有意宽好友的心,语气轻松地说:“真的没事,我本来以为你不来呢!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来参加过这种聚会,不然我干嘛中午就把你约出来?” 白臻榆敛眸笑笑,秾艳的眉眼挣脱惨败枯荷的死气,染上些夏日的明媚。 他点点头,冲吴钦应道:“......好。” “你也多保重身体,别太玩命。”白臻榆也没多劝,他知道吴钦性格,只简要地提几句,看吴钦笑着应了,才真打算走。 “下回你回来时,我去接你。” 吴钦连忙接过“大忙人”画的饼,挑眉表示:“嗯,那一言为定。” 目送白臻榆堪称瘦削的身影消失,吴钦才慢悠悠转身应了白金河的呼喊:“别他妈喊了,你爹来了。” 其实他刚才更白臻榆话没说完,还有一句—— 希望下次见你,能开心点。 可愿望嘛,大概都是不说出来的灵验些。 想着,吴钦又笑,觉得自己要是当着白臻榆面把这句话说出来,对方可以要告诉他: 凡是说出来总留有痕迹,相较于沉默在心的,似乎震耳欲聋点,所以愿望不实现时记忆更清楚,但未说出口的,大概时日久些就忘了,想起来不容易,所以就只剩下灵验的牢靠。长此以往就形成误解。 但很多事,想清楚就不美了。 ------------------------------------- 掐着表走进教室,白臻榆眉眼恹恹地垂着,因为一夜未眠而稍显困倦。 本来应该按照惯例点名,可提前两周通知今天随堂测,没来的自然没成绩,这个环节就省略了。 白臻榆目光逡巡过百人教室里一张张脸——依旧没有王柯。 捏着笔,他沉吟片刻,抱着负责人地态度提醒: “在场的如果有认识的同学选了我这门课,但现在还没来的,帮忙通知他们尽快到教室,随堂测占平时成绩的百分之三十,难道学分他们不想要了么?” 然而没有人动。 白臻榆低头开始拆卷子,他助教这几天请假了没来,以至于现在没人帮忙,他又补了句: “现在赶到并且参加随堂测的不算迟到。” 底下一片窸窸窣窣。 王柯昨天玩得有点嗨,接到连环电话才被强行唤醒,不爽地想挂断却看到帮他上课那人的名字,他右眼皮狠狠地跳起来。 咽下口唾沫,连忙接起,对方不知道是在哪里给他打的电话,声音压得极低,王柯把手机贴近耳朵才勉强听清楚。 “你在哪啊?今天随堂测你不知道吗?我两周前给你发消息你是一点不看啊!”,对方显然也焦头烂额,“代考被举报风险很大的!好了,你现在快点来!快点!” 王柯在听到要考试时就连忙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随意地抹了把脸,就脚踩云似的五分钟奔到教室。 真是绝了。 宿醉头疼的厉害,他甚至都不记得昨晚是怎么进宿舍的,哪里还能记得知识。 白臻榆...... 王柯咬牙推开教室门,被对方清泠泠的目光刺得行冷掉半截,脚步有一瞬不太能挪动。 白臻榆皱起眉:“王同学,请你快点找地方坐好,我们即将开始测试。” “......是,白老师。” 王柯自知凶多吉少地坐下,忍不住叹了口气。 白臻榆敛眸开始记时。 其实他出的卷子不算难,主要是内容没上完,他还不太想打击同学们积极性,再者他改卷时也会相应宽松点,毕竟平时分他还是希望大家都能高一点。 余光扫向王柯,见对方迟迟落不下笔,白臻榆眸色稍微泛冷。 过于荒唐了。 他本以为上次提醒后,对方就算不上课也该多少学一学,但好像收效甚微。 怕视线落到学生身上让他们有压力,白臻榆目光聚在眼前的玻璃杯里,茶叶饱满地舒展开,浮浮沉沉,而茶色也橙黄透亮,透出一抹沁人心脾的清香。 他用来提神的。 第24章 不轻不重地揉着手腕,白臻榆只允许自己放空一小会,便埋头开始处理手上各种数据材料。他这周末要回白家,得把工作先赶出来,不太想因为自己的原因拖慢进程。 想到上回电话里的呵斥,白臻榆眉眼笼起一层晦暗不明的讽刺,觉得可笑至极。 他本是没准备回去的。 但白陆在那边威势赫赫,实在过于有道理。 笔尖不停书写着,白臻榆聚拢精神,把那些不好的情绪尽数隔离开。 两小时转瞬而过,立在讲台前的闹钟响起来,王柯恨不得把身侧同学的卷子拿过来抄!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里面很多题的符号他都看不懂,整张卷子他就寥寥写了几个字——就算他写了的都给分估计都无法及格。 额头青筋略微暴起,王柯暴躁得恨不得将卷子撕了。其实他其他成绩都还挺好的,属于是考试前突击选手,能在期末周摒弃一切“开天辟地”的,这回属实是翻车了。 乘着前面的人收卷子场面混乱,他扯过身边同学的卷子——时间紧迫,也不可能一五一十誊上去,只能简要地抄最后两排答案还有几个选择题答案。 “你!你怎么这样啊......” 被拿卷子的同学明显急了,想抢回自己的卷子,却被王柯用凶狠的目光刺回去,只能悻悻地选择闭嘴,勉强地“息事宁人”。 “你抄......” 终于用两分钟赶了个大概,他顶着收卷人神情复杂的眼神把卷子放上去:“谢谢了。” ------------------------------------- 白臻榆的课一周两次,周二与周四,他一向认真负责,麻烦同学考了,自然早点改出来把卷子讲了的好。 蒙着姓名,也不能看出来是谁的卷子,他一视同仁地改,誊分的时候助教回来了,他也没多管。 所以周五时看见王柯面色不善地堵在他办公室里,他神情略微诧异。 径直掠过地坐到位置上,白臻榆撩起目光,言简意赅道:“有什么事么?” 王柯吃了上次的亏,这周四的课是自己亲自来上的,所以也就第一时间看到自己成绩,只有17分,他不能接受。 上回坐在他身边的那位,这节课坐他后面,他往后瞧,对方“98”的分数分外显眼。 王柯近乎气笑了。 还能是什么原因?他后面有的过程抄了一半,还有正确答案呢,少说也有一两分吧,怎么可能只有十七?! 白臻榆...... 脑海里第一秒浮现的就是对方拉住虞洐的画面,王柯攥紧拳,想着白臻榆原来是在这等他呢! 这堂课六分,平时分和考试五五开,这回随堂测可算是死死拖住他绩点,让他之后怎么也上不了九十了。 王柯一门心思地觉得是白臻榆故意为难他。在课上忍住没发作,专门挑好时间准备让对方给自己一个说法。 不管怎样,这亏他不吃! 白臻榆看着摆在他眼前的卷子,算是有印象——当时改的时候就知道是抄的。 抄袭与不及格性质差别还是挺大的,原来这份卷子是王柯的么?他掀起眼,平淡至极地问道:“怎么了吗?” 王柯当一年学生会主席,自然懂要在什么时候克制住情绪,他还算是有礼貌地站在白臻榆面前,没先拿自己心里那套想法指责: “白老师,我对我这个成绩不是特别理解。” “嗯。”,白臻榆应了声,抿直唇线,实在没看出可以加分的点,“怎么说?” 王柯上课时全忍着火,没认真听白臻榆解读题目,现在也不好说自己哪里没问题,只能指着答案表示:“这两题我觉得我都是有过程的,不至于只有一分两分,希望老师打分时,不要有私人情绪,还是客观点比较好。您觉得呢?” 私人情绪? 白臻榆目光泠泠地落到王柯脸上,指尖微地蜷起,冷淡地重复了遍: “你说——‘私人情绪’?” 第15章 关注 “我说的话您自然清楚。” 王柯不好直接挑破,他目光锐利地寸步不让,倒也没直接顶撞。 那就让你“死”个明白。 白臻榆眼底是浓重的失望,他喉间像是被某些话语堵住,却分外难堪地一字未露。 “所以你觉得我——‘有违师德’,对吧?”,他敛眸克制着情绪,他尽量维持彼此体面,即使知道事情还是朝他最不想要的方向走,“我给你解释,为什么这张卷子只值十七分。” “你第一题与第二题,同样的问题,都是未设而用。我不太明白你凭空而生的α与β是什么,所以这几条过程中的证明都无效,但答案正确我是给了分的,分别是一分与两分。” 白臻榆下颚线紧绷着,眉梢携着怒气,他翻页继续说:“三四题你自己没发现错么?你甚至论述中还有概念错误,没有踩分点,甚至专业名词还有错误,我觉得两分是给高了,你自己认为呢?” “至于第五题......”,白臻榆挑起唇,冷漠至极地笑笑,“我不明白这张离谱的卷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桌子上。” 话音落地,王柯脸色微地发白,即使他还是满肚子气,此时却不怎么能发泄出来。白臻榆冷脸时气势丝毫未收敛,他与之对视时甚至还有些腿软。 不敢再说什么,他后退半步,抿紧了唇线不太情愿地低头:“不好意思,老师......” 第25章 白臻榆对他虚假的歉意置之不理:“你还有事么?” “没......” “那走吧。” 他再懒得分给对方一丝视线,伸手把卷子移到桌边,低眸看着自己的报告。 被如此漠视地对待,王柯屈辱地拿过桌上的卷子,转身离开。 听到门合上,白臻榆才掀起眼,清泠的眸光透过金丝眼镜的金属质感冷感十足,里面压着沉甸甸的情绪,比难掀波澜的石潭还要寂静。 方才他与王柯交谈全过程里办公室空无一人,没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白臻榆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愤怒更多些还是失望更多些,反正各种情绪糅杂于一团,让他觉得这两天因工作量陡增的手腕,更疼了点。 眸若点漆地凝于空气中未知的一点,他扯起唇角,倦怠得想埋头就睡,最好不用醒来...... 其实不止吴钦会问,他有时候也会想,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 他大概,的确想不通吧。 ------------------------------------- 天色不晚,街灯还未亮起,周遭似乎被紫色的面纱包裹着,旖旎暧昧。 白臻榆一面收拾东西,一面笑着同他带的几位学生说了再见。 把资料装订好时,还能听见走廊里同学的声音,兴高采烈地说着自己周末安排。 白臻榆检查周遭没问题后,离去时关好灯。 只是没想到出来时会见到虞洐。 对方应该是用项目名义进的学校,他大概是在等人,瞧着神色,无聊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白臻榆莫名顿了几秒,回神时与虞洐目光恰好对上,避无可避。 也是,遇到徒增尴尬,比如现在还要犹豫是否上前打招呼。 他站着不动,虞洐也是,半晌,他见到对方挑起唇对他笑,神情坦然。 “白老师。” 虞洐觉得白臻榆真是很容易让人惊艳,即使是在即将入夜,四周无灯的晦暗不清里,白臻榆还是出挑得令人侧目。 他笑着打招呼,好像并不觉得“等情人约会被伴侣知道”是什么大事。 或者说,就算觉得,在此时装傻充楞应该是最好的方法,于是他主动走上前,动作亲昵地替人整理好衣领,寒暄道: “工作到这么晚?” 虞洐的气息猛然逼近,他不很熟悉。白臻榆脸微地绷紧,他就着对方的话低眸看表,不咸不淡地回应: “七点半。” 虞洐挑了下眉。他懂白臻榆的意思——七点半,不算晚。说明自己刚才随口而说相当失败,白臻榆应当还顺带内涵他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吧? 倒也是无法反驳。 从善如流地噙起笑,轻易改变说法,虞洐自觉并无恶意:“时间刚刚好呢,既然遇见不如一起好了。不过,白老师等下有时间吗?还是另有安排。” 白臻榆辨不清虞洐态度,对方面上这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皮戴久了,所有情绪都内敛着,旁人只能见到他笑,笑里的含义却是分不清楚。 或嘲弄或讥讽,几分之一的概率是真心的,但那也都与他无关。 “有时间。” 他如是回答。 现在最适合自己的应该是回家洗澡再好好睡一觉,忙碌的一周足够令人疲惫,更何况他明天还要回老宅,那屋子里的人谁也不是好对付的,稍稍养精蓄锐。 可白臻榆看着虞洐的眼睛,应得干脆。 “虞洐!” 王柯在不远处朗声喊着,走近却发觉白臻榆同虞洐站在一起,他昨天才与白臻榆不愉快呢,现在就面对面站着? 无奈,王柯见到人也只能憋屈地喊声“老师好”。 白臻榆面无表情地应了,他情绪向来淡,这意味着他对一个人的喜恶从不明显。 虞洐没觉察出任何不对。虽然白臻榆答应是意料之外,但是他发誓他问出口时,从没下意识认定对方会拒绝。 “那我们走吧。” 我们?王柯几乎就要当面问虞洐到底是什么意思?可碍于白臻榆在场,他只能狠狠咽回去,跟着人走。 ------------------------------------- 经过一路的静默无言,三人坐在餐厅里,白臻榆和虞洐坦然自若,反倒是王柯不安地抿着唇,觉得眼前的局面很是诡异。 虞洐还记得白臻榆不吃辣,不过今日是西餐,他倒是不必拿那句话出来彰显存在感。 “虞洐,你和白老师关系是很好么?”,王柯笑着问,似乎只是随口谈谈,“我之前真是没看出来呢。” 白臻榆探究的视线落在王柯脸上,张开嘴,还没说些什么,就听到虞洐的声音: “嗯,关系不错的。” 虞洐头也没抬,眸光黝深又晦暗,状似随意地应了句: “怎么了吗?” 白臻榆安静地吃了口水果沙拉,没说话。 王柯低眸笑笑:“就是觉得白老师和你是完全相反的性格,觉得你们能认识还真很神奇......” 虞洐拿着叉子的手微妙一顿,莫名不悦地眯起眼。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他也说过同样的话不是么?怎么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不可接受了呢? 大概他觉得是讽刺吧,讽刺他自己。 虞洐撩起目光,似笑非笑地开口:“嗯?不如说说......‘在你眼里’我和白臻榆分别是什么样子?” 第26章 白臻榆先前一直觉得虞洐话语里藏钩子,有的钩子是用来撩人心弦的,稍一想想就心里发痒,而另外的各有用处,譬如现在,虽然虞洐拉长尾调,他却好似看见冷兵器刺眼的寒光。 可......虞洐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他们大概是太不一样了吧,所以无论他怎么想,用缜密的逻辑,冗长的解释和不太擅长的揣测,无一例外地全数落空——他不懂虞洐。 从来都不懂。 白臻榆蓦然觉得可悲,但他觉得可悲时只是抿紧唇,眼尾稍稍上扬点,看上去冷峻又漠然,如果通俗点说,似乎也叫面无表情—— 虞洐认为极端无趣的、面无表情。 目光突然之间无处可去,可在他刻意忽视下,没注意到王柯讶然地看向虞洐,两人间出现短暂的冷场。 “这......白老师嘛,我怎么好评价?” 王柯愣会神,只能自己跟自己找台阶,他本身提刚才那句话是给白臻榆找不痛快的: 明目张胆的觊觎,自然要回敬到底。 只是没想到难堪的是他,突然就觉得今天这顿晚餐食之无味。 虞洐自知失态,他无意识地瞧了眼白臻榆,却发现对方一直垂着头。 等收回视线时,虞洐心里笑了笑,最近他对白臻榆的关注似乎莫名其妙地多了些——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从来都是场合中的焦点,只要他愿意,炒热气氛实在过于容易。 所以他给明显不太开心的王柯递杯果汁,把对方那红酒的手攥紧,虞洐面上是一贯的温柔: “别喝酒了,之前不是说难受么?” 并不在于王柯是否好哄,而是虞洐笃定对方明白,没有人可以在他这得寸进尺。 如果他收敛性子给的好脸不要,就请滚远点好了。 虞洐挑起笑,眸中是势在必得。 王柯果不其然地怔了下,随即乖乖接过他递的果汁:“原来你记得啊......” “当然。” 两人的话题一旦开启,落单的第三人就显得格外孤单。 王柯示威似地抬眸瞧白臻榆一眼,却发觉对方神色淡淡,连视线都未曾在他与虞洐身上驻留过。 冷傲、高高在上、不屑一顾...... 第16章 打球 愤懑就这么从心口越燃越旺。 一时间,王柯想到很多东西,白臻榆不可侵犯的脸、知识、蔑视的态度、他十七分的卷子...... 林林种种糅杂在一起,让他攥紧了拳,而王柯却偏要挤出笑,他看向虞洐:“你不是说今天要陪我打球么?又想赖账?” 突然提起这事,虞洐自然是毫无印象,他微皱起眉随即又毫无痕迹地舒展开,点头应道:“如果你真想的话,可以去。” 闻言,白臻榆眉睫细微地颤了颤。 “白老师。” 不明白王柯为何突然喊他,白臻榆撩起目光,神情淡淡,示意对方有话就说。 “之前和您的矛盾,我真的很抱歉!希望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一直听说您羽毛球打得好,早就想找您切磋下,今天正好有机会,要一起来吗?” 白臻榆耐心地把话听完,眉目稍蹙起,眼底依然是空泛的静默,似乎没什么东西可以让其泛起波澜。 他就这么看向王柯,对方还是那副开朗阳光的样子,语气言辞也与年纪十分适配,似乎也听不出任何问题。 冷下眸,白臻榆不着痕迹地在桌下揉了揉手腕——刚才使用刀叉的时候就格外费力了。 其实他对学生态度大多都是温和的,不像平时站在讲台上,那么的冷淡。可王柯质问他的话还犹在耳畔作响呢,尤其是他记性还不错,一字一句连带着神情分毫不差,实在是很难“和颜悦色”起来。 “不必抱歉。” 避开视线,他抿唇说道:“至于一起打羽毛球的事,学校里应该有很多机会,不用勉强在今日。” 不会原谅,所以抱歉就省了吧,再者,也能瞧出王柯不是真心的。其实他今天跟来,是纠结要不要当着虞洐的面,理一理他们三人的关系,他觉得这件事若是背着虞洐说,事情会变得更复杂,而他也绝不可能眼看着事情变得越来越荒唐——之前王柯那句“私人情绪”说出口,应当是觉察到什么了吧? 懒得猜王柯道歉的含义,也不愿意去想后一句的邀请是否带有较量意味的比拼,他略有些倦地托起腮,纠结如何把话题切入。 “你会打羽毛球么?” 虞洐勾起唇,很明显被挑起兴趣。 “竟然从没听你说起过。” 闻言,白臻榆眉睫稍稍垂落,觉得虞洐说的这句话很有意思。一时之间,他不知自己是该笑那两字“竟然”还是后面的“说起过”,然后后知后觉,明明每个字都可笑到极点,实在没有挑选的必要。 虞洐琉璃珠似的眸光倒影着暗红色的酒,隐隐约约添了些蛊惑人心的邪性,而他本人犹然未觉。虞洐的目光落在白臻榆身上,慢悠悠地开口: “感觉你有话要说。” 他低眸看时间,解释道:“如果你真的拒绝和我们一起打球的话,谈话就大概要延后了,球馆十一点关门,我们现在就要离开。” 虞洐坦然地与他对视,就好像真的是贴心地为他提供选择的信息。 白臻榆凝视了会,微微抿紧唇线。 第27章 说的真是有理有据,没法反驳,就是不知道虞洐如果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后,还会不会是现在的态度。能感受到王柯钉在他身上的视线褪去表面的纯善后,露出了凶意。 只是里面的情绪很矛盾,以至于让他无法判断,王柯是否想让他去。 “......那就去吧。” 白臻榆颔首,在最初的犹豫后,回答得干脆。 “好。” 虞洐终于展露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那我们走吧。” 王柯又一次失去插话表达意见的权利,可邀请本身就是他最开始提出的,即使再生气也做不出出尔反尔的蠢事。 ------------------------------------- 白臻榆自知今晚绝不好过。 王柯的恶意已经不加掩饰,而对于虞洐而言,对方应该极其享受眼前的乐子,而至于带来乐子的人感受怎样,大概是不重要的。 有趣才独一无二,人不是,人可以随意换。 他倒是不明白自己已经对虞洐了解得如此彻底了,以至于做出这些分析时,会忍不住想跟自己拊掌叫好。 白臻榆垂眸,向前时却突然被拦住。 虞洐塞给件衣服。 “什么?”他疑惑地问。 “不是要打球么?你要穿西装?” 虞洐觉得问出这傻问题的白教授有点可爱,见人犹豫地接过,又耐心多解释了句:“我有两套,这个之前买了没穿过,是干净的。” “......嗯。” 白臻榆在虞洐的示意下走进换衣室。 贴身的西装被换下,他看着身上的黑色运动衣,算是比较合身。 凝视着右手手腕,尝试做了几个挥拍动作就被尖锐的痛意弄得松懈力道。 白臻榆之前校内老师运动会的羽毛球比赛里玩过一场,和职业的当然不能比,但也算是业余里较高水平了。 他之前工作太忙,就把年少时的爱好捡起来,主要是运动运动能让脑子清个空——发泄情绪利于睡眠。 王柯胜负欲都写在眼睛里,但源头大概也不是所谓的“输赢”,而是虞洐吧。 在虞洐面前赢他。 白臻榆大致梳理出王柯的意思——可赢他有什么意义呢?至少...... 也得是陈燃吧? 不敢轻易地做大动作,白臻榆活动手腕,想让自己一点点适应这疼,总不能......输太难看吧? 何况,他不想输给王柯。 白臻榆骨子里的傲气又流露出来,不加遮掩,这傲气总是有摧枯拉朽的破坏力的——意味着拼尽全力、不可为而为之。 ------------------------------------- 虞洐悠闲地坐在旁边的观战席,嘴里还叼着吸管。 他眼光果然不错,白臻榆就该穿黑色。 球馆内灯都亮起,亮如白昼。 白臻榆瓷白得有些不健康的肤色,被他递过去的黑色运动衣衬得像块光泽吸引人羊脂玉。 虞洐愉悦地眯起眼,觉得赏心悦目至极。而人总会被美丽的东西所吸引目光的。 王柯这款阳光运动型不太够看。 以白臻榆发过去的第一个球为比赛开始的讯号。 虞洐目光从白臻榆的发梢逡巡过劲瘦的窄腰,他脑海里已经自动开始想象等会对方挥汗如雨的样子。 一定、无比性感。 王柯之前看过白臻榆打球,知道对方实力很好,可他现在鼓足劲,满脑子都想的是胜过对方,打得又快又凶。 羽毛球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却带有凌厉的力道。 角度过于刁钻,白臻榆大跨步去接时手腕不可避免地被拧了下,他皱起眉,咬唇咽下闷哼。 堪堪把球打过去。 观战的感受不到其中的细节,王柯却体会得清楚,之前白臻榆的球都不太好接,可这个质量与其他比较起来实在太差。 用力将球击过去,王柯抬眸瞧见白臻榆眉宇间未敛尽的痛色。 这是受伤了? 受伤了还这么拼?意料之中见白臻榆再度顺利地接过球,王柯在心里冷哼,忍不住想,白臻榆到底是在谁面前表现的? 余光又瞧见虞洐视线根本没往他这边瞧,心里闷着火,动作便不管不顾起来。 试探地把球打到刚才的落点,王柯阴狠地注视着白臻榆。 果然,球再度质量变低。 白臻榆甚至能听到手腕发出声响,额间的汗大多都是疼出来的,他喘息着,控制自己的手不要颤抖。 等到王柯下一球到面前时,他就明白对方是有意为之。 估计是感受出来了。 这样就想赢么?被水附着更舔秾丽的眉眼闪过明显的坚定,白臻榆咬牙,相当于孤注一掷。 王柯的笑容凝在脸上,睁大了眼睛。 他大意了!本以为白臻榆就算勉强接过来,他回应也该是轻轻松松,却不知这球速度如此快,距离拉近时能听见破风声! 这人不疼的么? 王柯想去接,可球速过快,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不太来得及。 又丢一个...... 懊恼地挠挠头,他记分牌已经累积到七,而白臻榆只有三。 白臻榆攻击强劲,防御也做得严丝合缝,让对方失球有点难。 他捏着球,思索着。 手疼得几乎握不住球拍,白臻榆唇色发白,运动的热量因为疼痛而散失得格外快。 第28章 他抬手拂去冷汗,克制着没去揉手,站得如根韧劲笔直的青竹,凛然而立。 王柯无端地心慌了下,但他报复心起,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再度发球,开始挑准让白臻榆难受的落点。 他就不信了,对方能忍那么久!从第一次的困难程度看,根本就不是小伤,像刚才那球,白臻榆觉不可能还能强忍剧痛地第二次发出来! “砰!” 球拍与球摩擦相击的声音。 白臻榆眸光锐利,他浑然不觉自己的唇瓣被咬出血,将动作做的流畅漂亮,就好似并无伤痛。 想靠这种手段击败他?王柯做什么梦呢? 第17章 老师都不让让学生么 王柯越打心越乱,逐渐不得章法,自己出错越来越多,他着急地抹了把汗,掌心滑腻得连球拍都握不住。 把王柯的表现尽收眼底,白臻榆舔了舔唇,淡淡的血腥味从舌苔到喉间,他喉结滚动。 汗珠滴在眼眶里涩得他发酸。深深吸了口气,他目光锐利地盯向王柯,又发起一球。 王柯径直去跑去接,他狠狠咬牙,眸底有寒光闪过,白臻榆眼睁睁瞧见他脱力松了手拍,向右侧歪倒去。 什么情况? 白臻榆抿紧唇,看见王柯抱紧摔到的那只腿。 他手腕的痛觉因摆脱极端亢奋的状态陡然苏醒,白臻榆蹙眉苦笑了声,松开球拍。 没料到变故突然发生。 虞洐啜吸果汁的动作轻轻一顿,其实他并不想动作。 倒不是王柯演技拙劣,甚至他分不出心神来判断对方是否是在使用那种愚蠢的方式,他只是单纯地懒的动。 随心所欲的人大概不会被“应该”束缚,但虞洐脑海中明显地摆着一条“应该”,催促他动作。 他现在应该以男朋友的身份到王柯身边去,用关切的语气,心疼的态度和呵护的姿态。 当然这些他都可以不做,此时转身而去,等到王柯抬头寻人的时候,他可能已经坐在车上,奔赴白金河为他安排的下一场狂欢,那里还有很多猎物,这也象征着他与王柯告吹。 至于对方会因此产生怎样的情绪,受伤之后该怎么回去,事后又如何用恶毒的语言咒骂他,就都不用他关心了。 后者吸引力明显对他更大点,也只有这种道德天平极其倾斜的时候,虞洐才有种自己没烂到底的感觉,而他希望这不是错觉。 所以尽管反应慢了半拍,他还是支起身,装作急切的姿态走到王柯身边,而离得最近的白臻榆仍然站在原地,在他脑海里千回百转的过程中,没有任何反应。 虞洐视线不自觉地被吸引,他早就称赞过白臻榆的美貌,在任何时刻都有让人目不转睛的能力。 白臻榆眼睑敛着,微微垂首,他看不清神情,但现在他多了心神愿意好好分析,猜测那大概是靠近一步就会恶心的嫌恶,所以对方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神情冰冷得好似尊玉佛。 虞洐把“嫌恶”两字玩味于唇齿间,但王柯痛呼声实在打扰,他眉头微皱,在低头拉人时却换上副关心的表情: “怎么这么不小心?是不是很疼?” 稍长的发梢挡住王柯眼底晦暗的情绪,他痛吟着,仿佛站也不站不稳地靠在虞洐身上,他着重拿捏语气:“其实......不是很疼。” 虞洐几不可察地冷笑了下,视线越过球网,落在白臻榆身上,只是手臂却亲昵地环住王柯的腰,就像真的很关心般。 白臻榆终于吝啬地抬步,往他们这边走来。 ------------------------------------- 心思转念间,白臻榆情绪很复杂,他知道自己现在脸色绝不好看,估计是惨白一片,令人倒足胃口。 他脱手球拍,或许是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按照剧本,此时虞洐不应该赶紧就位么?而他呢? 他是在台上还是在台下。 是演员还是观众...... 他不明白,于是侧眸去看记分牌,比赛因王柯的伤痛不能继续,王柯记分十,而他仍然是三。 所以,是他赢了对吧? 看清了输赢,白臻榆总算是拾起几分力气,虞洐在此时姗姗来迟,用惯了的关心因为不带情感而劣质易被揭穿,他见了好笑,竟然在替王柯想,这一摔值不值得。 毕竟,疼是自己受的。 白臻榆眉睫重重垂落,多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在他极为冷清的脸上装扮成不明意味的笑。 现在,他应该是可以走近了。 虞洐看着白臻榆走来时,脑海里浮现出漂泊摇摆的雪,落于山巅,融于湖泊,与灼灼红梅配在一起,最是惊心动魄。 他微地有些晃神,因恍惚而觉得难以控制。 王柯的喘息声在他耳畔响起,他觉得厌烦。 虞洐眉目泛冷,眨眼间又换好暖暖春水,他看向白臻榆: “白老师球打得真好。” “王柯没事吧?” 然而白臻榆这么答。 王柯本就是轻轻扭了下,自己走都没问题,可虞洐的表现却让他七上八下—— 对方的态度,真的愈发冷淡了。 可是...... 王柯无意识地捂住心口,喉结滚动间,苦涩地吞咽。 这是他同虞洐交往之前就该明白的事。 从平缓到高潮,最后逐渐落幕,每个人在虞洐这里都是时间长短问题罢了。 第29章 他想得那么清楚,却会患得患失。 “王柯?” 虞洐侧眸瞧了眼自己男朋友的状态,轻声提醒。 “我还好。” 王柯抿唇对向白臻榆:“谢谢白老师关心。” 三人对立的场面因这句话沉下来。 虞洐活动脖颈,他表现得最为自然,余光扫到记分牌,他轻飘飘地随意提及,似在说笑: “老师都不让让学生的么?” 王柯猛然抬头,视线锁在虞洐身上,又燃起炙热。 白臻榆依然静得若雪。 ------------------------------------- 虞洐很少觉得自己说错话。 但......这时候他有点懊恼。说不清是敏锐地觉察到,白臻榆周身冷冽的罅隙里隐约流露的落寞,还是他这句话本身就容易引起麻烦,而他生性懒散。 掩饰着移开视线,虞洐微笑着去扶王柯。 “王柯受伤,看来这场精彩的比赛今天是没有运气打完了。白老师,那我就先带着王柯走了,您随意。” 虞洐没再分出心神瞧白臻榆的反应。 站在偌大的场地间,白臻榆耳边重复播放着虞洐如同戏谑的那句话——“老师都不让让学生么?” 可他还要怎么让呢? 你不是都归他了么...... 说让太不准确,让之前是他得拥有,就像他先拥有胜利,在输赢中先赢一场。 但是虞洐...... 白臻榆尝试着蜷起指尖,指骨与手腕紧密地与疼痛连接在一起,提醒他这是逞强与好胜的代价。 另只手抽出手机,叫了辆车来接自己,现在他身上的汗已经收了,感受到若有似无的凉意。 这个节点不能再感冒,之后的事情密密麻麻地列满表,太多了。 白臻榆紧了紧衣衫,咳嗽了几声。 听到手机铃,他以为是约的车到了,径直接起。 “白臻榆!” 白父的声音厚重沉闷,让他下意识皱起眉,不明白此时对方给自己打电话的目的。 他礼貌应道:“父亲。” “明天你不必回主宅了,就到公司来见吧,免得你母亲见到不高兴。” “母亲?”,白臻榆勾起唇,嘲讽道,“我还是觉得称之为阿姨比较恰当。” “你!” 眼睫盛起霜意,他似笑非笑地扬眉:“我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不过她不接纳我,同时我也不愿承认她,您也就没必要白费力气地硬是强加这么层关系了不是么?” “况且我母亲早死......”,白臻榆捻弄指尖,面上是浓重的讥诮,“您还是别咒心上人的好。” 不想再听见电话那端的任何声音,白臻榆说完后径直摁断电话,咳嗽得更厉害些。 他之前就没好全,再加上一直连轴转,稍有引子就能把病勾起来,白臻榆脸上泛起潮红,低眸瞧自己手腕关节已经红肿。 这才想起来,他还没坦白,中断这荒谬的关系,是被什么打乱了呢? ------------------------------------- 虞洐上车后就没再说话,王柯披着他衣服坐在后座,能觑见对方不算好,甚至能称得上阴沉的脸色。 “要去医院么?”虞洐单手支在方向盘上,低声问道。 他现在懒得敷衍,脸上微笑都敛得干净。 “不用了......送我回家吧。”王柯惨白着脸,心口那簇火苗被虞洐牵扯的随燃随灭。 此前没由来的冲动,想问虞洐和白臻榆到底是什么关系,可现在他觉得倦乏,竟想这么混过去,虞洐不主动提,他便也装糊涂。 故意摔的伤还是有点疼的,所以让他稍微清醒——自己对虞洐而言真不算什么。 “好。” 虞洐没多劝。 最近每见到白臻榆一次,他似乎就要乱一次,仔细算算,这种情况是他猜到白臻榆喜欢他开始的。 但直白的喜欢他都不乐意接,这种只能感动自我的暗恋,他凭什么会侧目? 压抑着心底某种蠢蠢欲动的表达,虞洐看着前路,灯影从车窗不断地向后—— 是的,他无需注意、无需分神、无需在意...... 体育馆前,白臻榆坐上约车,晚风吹得他起热,让他半阖上双目,司机通过后视镜注视了他好几眼。 他懒得回应,好在对方也就最初这样,此后便规矩了。 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不见天光。 第18章 对峙 白臻榆眉睫低垂,在几乎不能动弹的右手缠绕着护腕,拉长袖子稍微遮掩。 情况有点出乎他意料,按照现在的状态,估计他下周的课全部都得找人代课。想着上午要去白氏,白臻榆预约了医院下午的号,寄希望于治疗之后“奇迹”发生。 白臻榆极轻地笑了笑,眸底是深沉的讽刺。他不太能理解,他这位,在他成长过程中从没什么存在感的父亲,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喊他回去的目的是什么。 父辈的故事乏善可陈,造成目前局面里如此复杂关系的,也俗套极了。白臻榆幼年时期被寄养在外婆家里,他妈妈偶尔回来,只不过都带着浓浓的酒气,可她的怀抱很温暖,但凡有一丝清醒,就会用那双被水雾浸润的眼睛看向他,给他一篇一篇地读《格林童话》,每当这时候,白臻榆总能因此想象到冬日里熊熊燃烧的火焰。所以他尝尝会安静地听着,不忍告诉妈妈这本书他早就在她不在时看过很多遍。 第30章 幼年时的他,也稍稍意识到这句话有着双重的残忍。 那样的日子也没有几年,某天,他应该称之为爸爸的男人拿着妈妈的遗嘱找到他,对他态度谈不上温和,白臻榆不解地仰头注视,甚至能看到对方领口残留的口红印。 认识第一天的“父亲”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通知他——虽然他并不理解这有什么必要——他即将会拥有一位新的母亲,因为对方即将订婚。 白臻榆当时听闻妈妈死讯时并未流泪。他那时情感淡薄便很明显,但也不是完全不伤感,但是在所谓的父亲面前,那些难过他并不准备坦诚地宣泄,大概也隐约觉得那会是种亵渎。 之后稀里糊涂地他被接回白家,剩下的事情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也是很久之后,白臻榆才明白他早死的母亲和白昊并无婚姻关系,她是白昊最得力的下属,最亲密的恋人,但唯独不能是“夫人”,即使她死心塌地地为对方生育一个孩子。 白昊大概算是有良心,没让他那无比优秀的母亲带着“第三者”的污名。白夫人是名门之后,最重名声,眼里揉不得沙子,因此不得不接受他这位不符合“私生子”定义的儿子,来展现她如此宽容仁慈。 但实际如何,也就只有他清楚了。 ------------------------------------- 白臻榆来到白氏大楼,来往人群步履不停,显得他缓慢站定的动作格格不入。好在他很少考虑到他人目光。 他和前台简要介绍来意,得到对方歉意的微笑。 “白先生是吧?不好意思,白董秘书说没有您这位访客,而且白董正在开会,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在那边等一等。” 白臻榆微微颔首,没有再费力气解释。 想也知道白昊的意思,他拖了一星期才回复对方消息,白昊估计要报复回来,不然以对方昨天给他打电话的语气,怎么可能会忘记交代? 真是幼稚...... 白臻榆不明白这样作为给他的难堪在哪里,他比较关心自己医院的挂号,不太想迟到。 ------------------------------------- 会议室内—— 白昊抬起眼,秘书十分迅速地给他递过来一杯茶。 不紧不慢地低头抿了口,他很喜欢这种享受权利的感觉。有的人不喜欢恭维谄媚,白昊不一样,倒不是说他没能力,能在十几年里让白氏占据鳌头还不断突破的,不失为一位优秀的企业家。 他认为恭维和谄媚只是下位者讨好上位者的手段,下位者需得认清自己的野心,一点点自己了结所谓的尊严,这样的过程才是让他最喜欢的,他乐于别人费尽心机地讨好他,这是他作为上位者理应拥有的,至于要不要点头给狗丢骨头,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来了么?” 秘书能在白昊身边做这么久,自然是懂察言观色的,连忙赔笑表示:“嗯,已经等了半小时了。” “半小时?”,白昊对这个时间不太满意,白臻榆晾着他那么久,半小时也太短了,“那再等会吧。” 他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大儿子,即使他年轻时与白臻榆妈妈真的是浓情蜜意过很长时间,勉强能称之为情投意合,可爱屋及乌并不是在所有时候都适用——白臻榆实在过于有主见了。 这样忤逆的存在,很容易让他觉得被冒犯到。 大概每个稍微有点能力但不多的人,内心都渴望指点江山,当有人质疑亦或者展现出不服从的时候,他便认为是天大的错误,因此生恶,还要不断使用打压的手段,来证明自己的确处于上风。 ------------------------------------- 白臻榆垂眸再度看了眼表,做研究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吴钦曾经用这句话来打趣他,半叹半真地感慨道:“或许就是过于有耐心了,所以断舍离太难?” 至于断舍离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当时白臻榆揪出错误,说这跟耐心没有关系。并且对吴钦耳提面命地解释了“耐心”的定义,但还有后半句没说出口—— 与耐心没关系,只与爱有关。 他眨了眨眼,从回忆里醒神,发觉时间又走过半格。 他不会因为白昊所做的这些而感受到气愤,但是他实在不想浪费时间。 眼尾挑起薄冰的讥诮,白臻榆面无表情时,气势总是很冷,而底色越与冰雪相融,眉眼的秾艳就越是熠熠生辉,极致的反差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走过的路人没忍住侧头偷瞄两眼,心里已经在想等下遇到同事要说些什么——公司里什么时候来了这样的帅哥?这么极品,之前竟然没有发现。 不过走过时还是十分矜持,只用余光轻轻扫过。冰雪美人穿得很简单,也就是白色卫衣和黑裤子,但就是觉得气质拔群——遇到真正好看的人,的确不会注意到其他。 ------------------------------------- 白昊看到消息时,脸都黑了。 白臻榆是在挑衅他么? 秘书小心翼翼地递过来茶,被他不耐烦地掀开。 手机扔在茶几上,声响彰显着怒气。 “他这是什么意思?你快点要他滚上来!” “......好......” 秘书连忙点点头,心里骂道这白昊果真是阴晴不定,刚才还说要将人耗着,现在就怒气满满地变卦! 第31章 他立马给前台打招呼,让人通知白臻榆上来。 白臻榆发的消息相当简单,大致意思是告诉白昊,他等下有事,最多等十分钟,不然他就走了。 摆事实讲道理,当然白昊会怎么认为,跟他没有关系。 发过消息两分钟,白臻榆掀起眼,瞧见前台接了个电话。 紧接着,对方就朝他微笑地走来,说:“白先生,白董会议结束,要您即刻上去。让您久等了,不好意思。” “嗯,多谢。” ------------------------------------- 礼貌地敲门,白臻榆听见杯子砸地的声音,眼睫颤动了下,径自推门而入。 “白董好。” 声音不咸不淡,但源于白臻榆声线实在太冷,白昊不但没从这三字感受到任何尊重,反倒是觉察到其中浓浓的讥讽。 “......白臻榆!” 他沉声喊道,眯起眼打量着对方。 白臻榆坦然自若地坐下,微扬起头:“白董,有话直说。” 毕竟,我们也没有什么父子之情可以叙。 白昊揉了揉眉心,他每次看见白臻榆就觉得头疼。聪明但过于直白,一点弯弯绕绕都没有,也怪不得,完全不令人喜欢。 也不再废话,他扔给白臻榆一份文件:“看看。” 不便把右手伸出来,白臻榆把文件放在膝盖上,眼睑静默地低垂着,左手捏着纸页。 他是学的经济学,但近几年经济学的发展其实都跟数学推演出来的模型有关,而他是经济与数学双学位毕业的,可想而知,研究成果的价值。 白氏最近几年的项目也跟他有点关系,他相当于是指导顾问,这也是白昊对他还比较客气的原因之一。 利益才是最大的内驱力。 所以白昊把文件给他看并不能让他感受到意外,但如果专门让他来走这一趟,这份文件多少不够份量。 看了看项目发展潜力和目前政策倾斜力度,白臻榆没看出问题,他微皱起眉:“怎么了么?” “这是虞洐的项目。” 白昊噙着笑,好整以暇地盯着白臻榆看。 “正巧,我也有点感兴趣。” 微顿几秒,白臻榆将文件轻轻合上,他掀起眼,神情冷漠—— 他直呼对方姓名: “白昊,你答应我什么?你忘了么?” 第19章 生病 “嘶......你这个问题有点严重啊。” 医生皱起眉,指腹摩挲过笔身,觉得诊断意见也不太好写。 他抬头看身前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气质文质彬彬,长得也眉清目秀,看上去也不像是个傻的,非把伤拖到忒地严重了才上医院? 医生叹口气,把病历本递给对方。 陈燃起身低声道谢。 走到门边,虞洐已经倚着门等半天了,他手机屏幕停留在游戏界面,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屏幕,面色不虞。 见状,陈燃低眸笑笑,十分自然地拉过对方:“结束了,我们可以走了。” 虞洐含糊地“嗯”了声,不太在乎地摁灭屏幕,将手机塞在口袋里,撩起目光看陈燃时,眼尾还恹恹地垂着,瞧着懒散。 他问:“怎么样?” “老毛病了。”,陈燃没准备详细说,他猛然记起要保持距离,连带着唇角笑意都敛尽了,“没大事。” 虞洐讥讽地翘唇:“没大事直接晕在我面前?” 也好在是晕了,就这样,虞洐强行把人带到医院时,还被对方虚弱地反抗了下,清醒时,指不定怎么反抗。 想着,虞洐目光沉了沉:“陈燃,几年了,还这么讳疾忌医?” 陈燃脸色微微一变。 这话说得过于亲昵,倒像是他们还藕断丝连。 “虞洐......” 陈燃暗含警告地喊他名字,虞洐眉睫颤动,稍侧着脸,语气冷淡下来: “你那位男朋友呢?听白金河说,你藏着掖着不让他见......你都在医院里了,他还不出现么?” “虞洐,你没资格过问我的事。” 陈燃目光沉凝,不悦地开口反驳:“我们都是成年人,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处理,再者我说过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根本没必要过来。” 说完,他垂下头,压低声音:“检查也检查完了,你走吧......” 虞洐近乎是气笑了,舌尖抵住腮,他冷沉的目光锁在陈燃身上,对方刚刚那番话,没有一句是他爱听的。 “随你。” 任劳任怨地在这帮忙,结果换回来一句“没资格”,或许他最近是真的太闲了。 把杂七杂八取回来的单子塞到陈燃手里,虞洐撤开步子:“收好,不然你同样没资格让我帮你回忆这些东西去了哪里。” ------------------------------------- 等待的时间有点久,白臻榆唇瓣发干,身后坐着位年轻父母,怀里还抱着孩子,睡得正熟。 咳嗽时尽量压低声量,他往自动贩售机那边挪动步子。 刚才报的是六十六号,他是七十二,应该没这么快。自动贩售机里面的水是冰的,骨碌从架子里滚落下来,白臻榆弯腰去拿,把右手护在内侧。 冰冷的瓶壁靠着湿热的掌心,白臻榆下意识哆嗦,稳住时目光落在瓶盖上。 他右手不太能抬起来,指节要借助外力弯曲才不那么僵硬,要求“拧瓶盖”这么有“技术难度”的动作,似乎的确是太“为难”了? 第32章 眼底夹杂深深的冷嘲,抬眼时却看到虞洐从另一条走廊穿过来,身后是低垂着头的陈燃。 ------------------------------------- 听到动静,虞洐下意识抬头,他情绪依旧不好,即使陈燃自知失言之后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医院等候区的大厅是最乱的,也是最安静的。 各色各样的人挤在里面,五六十岁的老人,支撑着整个家庭的中年人,还有尚且与只疾病打了照面的小孩,或喜或悲,仿若是情绪的集中营。 但看到白臻榆被追赶打闹的小屁孩推搡到充电桩时,虞洐瞳孔紧缩了下。 白臻榆? 他为什么会在这...... 陈燃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很快走到虞洐身边,表情震惊:“这不是臻榆么?” 充电桩倒了,有些充电宝被摔出来,白臻榆腰狠狠地磕到边角,屈腿倒在地上。 小屁孩明显慌神,眼中闪烁着恐惧,他不知道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只不断地想着自己肯定是闯了大祸,要是被爸爸妈妈知道了,准得被骂死!他仓促见抓住自己衣角,身后一直追赶他的小伙伴明显走了,他噙着眼泪看周遭,没看到任何熟悉的面孔。 怎么办?怎么办...... 他脑海里反复盘旋这三字,也不知道先把撞到的人扶起来,身体正往后移动——想跑! 白臻榆眼前黑雾一片,感觉几日咳嗽仍觉得梗在喉间的淤血被撞散,揉乱在他五脏六腑,辛辣的疼。 ------------------------------------- 周边的人逐渐围拢过去,陈燃略微有点懵,他侧眸看着虞洐,对方没有挪步的意思。 “臻榆在那......你......” 虞洐掩饰般垂落眼睫,他攥紧拳,微地觉得刚才一闪而过的,白臻榆低头忍痛的神情,在心口滚烫极了。 滋啦滋啦地焦灼炭烤,让他蹙起眉。 陈燃见人不动,而白臻榆还半躺在床上没起来,有些急切地往前走:“你真是!算了,我去!” “等等!” 虞洐行动先于意识地握住陈燃手腕,他嗓音低沉: “你去凑什么热闹?你顾得过来自己么?非要在众目睽睽下再晕一次?” 他把人拉到身后,撂下一句:“我去。” ------------------------------------- 眼前看不清楚,耳边也嘈嘈杂杂得吵得很。 白臻榆右手被飞出来的充电宝狠狠砸中,咬唇忍住痛哼。 疼懵了。 腰也被磕得使不上力气,白臻榆自知狼狈,但只能保持这个姿势缓一缓。 “白臻榆......” 虞洐的声音对于他实在是太有辨识度。 额前冷汗涔涔,他抬起目光,眸中倒影着还未藏好的茫然无措。 虞洐看的心口微堵,自己却无觉,走近搀住人胳膊: “还能起来么?” 白臻榆抿住唇,点了点头。 见有人来帮忙,这热闹倒是没必要再看下去了。来医院的大多都步履匆匆,各项流程足以塞满那被生活奴役的脑子,于是等白臻榆眼前清了,人群基本已纷纷散去。 白臻榆伸手扯过右手袖子,虞洐站在他身侧,手心贴在他后腰处,是小心护着的姿势。 “......谢谢。” 好像能说的,也只有这个。 陈燃快步走过来,眼神关切地落在白臻榆身上:“臻榆,你没受伤吧?” “没有,只撞了下而已。” 他眸底微黯,却挑起惯常的微笑,要扭身去把充电桩扶正,还有飞出来的那些,要检查是不是坏了,要同负责的人商量赔偿。 善后的事在脑中自动计划好,白臻榆自动拉开距离,却又被虞洐贴近。 什么意思? ------------------------------------- 陈燃听到他说没事,眉目稍霁,但仍然有些担忧。 “本来就是在医院里,你要是感觉到不舒服就及时检查,我刚才听那声还挺重的......” “谢谢提醒。”,白臻榆看着陈燃温柔面容,忽然理解了虞洐方才举动的含义,嗓子微哑,“我会的......” 他怕摔的是头,刚才还见到虞洐与陈燃一前一后地出来,竟然短暂的失忆,以至于忽略虞洐不同以往的原因。 喉头发涩,干哑得他咽进唾沫,但杯水车薪,白臻榆这才想起来他刚买了瓶水,失力脱手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虞洐目光不自觉地跟随着白臻榆,对方唇色白得骇人,他见人喉结滚动,突然明白白臻榆大概是要水。 “要喝水么?” 虞洐关心人的话惯会拿捏的,大概是逢场作戏里演过数遍,故而自然而然地说出口:“你能喝冰的么?需不需要我去那边给你接杯热水?” 白臻榆扭过头。 ------------------------------------- 他在回复“不用麻烦”和继续配合虞洐两个选择上犹豫了会,却不想热水是陈燃递过来的。 陈燃觉得虞洐得扶着,关键白臻榆现在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他听到虞洐的话,目光就自动地开始寻找。 虞洐对陈燃的离开没有感觉,他视线集中在白臻榆身上,即使他掌心还和白臻榆隔着段距离,但他就是明显感觉到对方在发抖。 是冷么?可今天天气不算低,甚至白臻榆还穿的长袖,他皱眉有点想问,但关心的话一旦带有真情实感似乎就有点难以吐露,更何况—— 第33章 虞洐觉得,白臻榆应该觉得他的关心廉价,不愿搭理。 “七十二号?!七十二号进入一号诊室。” 机械女声传了过来。 虞洐突然在想,白臻榆此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生病了,所以来看病? “白......” 第20章 呵呵 “你应该还有事吧......”,白臻榆撩起目光,唇角微微上扬,“非常感谢你今天帮我,现在不用麻烦了。” 虞洐面色微微一凝,话语径直被堵回喉咙里。 鸦黑纤密的眉睫垂落,掩住情绪,虞洐倏而笑了声,向后握住陈燃的手。 虞洐动作实在迅速,陈燃被拽得一晃,差点没握紧手中的纸杯,眼看刚倒好的热水的就要洒出来。 “虞洐?!你干嘛!” 还好最后关头稳住,陈燃拧眉把水递给白臻榆。 “谢谢。” 回答果然还是同样的冷淡,虞洐抿紧唇,余光扫见白臻榆对陈燃腼腆一笑,只不过接水的姿势略显别扭。 至于哪里别扭却又说不太上来。 “走......送你回去。” 虞洐扯着陈燃,嗓音压得很低。 白臻榆握紧杯子,喉结略微滚动——他觉得应该补句再见的。 “......虞洐?” 感觉到气氛不对,陈燃目光在两人间打量,稍微疑惑道:“臻榆瞧着就不太舒服,你不在这陪他吗?” 虞洐闻言就笑,漂亮的眼睛眯起,带上些漫不经心的骄矜:“你希望我在这陪他?” 陈燃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 白臻榆不太能站得稳。 刚才撞得那下,似乎要把他周身各关节都掰碎揉断,打开疼痛的关窍,以此纠葛出暗处的隐痛。 他费劲地掀起眼,入目是虞洐冷诮的侧脸,怒意不动声色地渗出来,好似森林上方升腾的白雾。 他莫名怅然了会,他只是想不明白,他都那样说了,虞洐为何还是不满意。 还是仅仅因为是他说,才不满意。 眸光闪烁瞬,白臻榆本欲开口说些什么,却猝不及防地听到虞洐面对陈燃的那句反问。 也是...... 无可奈何地弯起唇,现在倒是挺难堪的。 ------------------------------------- “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燃一忍再忍,他是知道虞洐脾气的,本不想拂他面子,可是白臻榆就站在这! “虞洐,白臻榆是你的伴侣,他现在生病了在医院,你留不留下来陪他用我说么?” 他是真的气得不行。是对虞洐的不知分寸,但大概也有几分是对他自己——刚才片刻怔愣。 虞洐眉目冷然,他嘲讽意味甚浓地解开袖扣,下颚线绷紧,锋利得宛若切人心腑的刀刃: “你要不问问他到底想不想让我留下?” 说完便也不再理两人反应,独自朝外走:“随便吧,我还真挺忙的,就不在这耽误了。” 一连串的变化,陈燃有些没醒过神。 不是,虞洐这是什么意思? 想将人叫住,但虞洐走得快,转眼就距离四五米,那意思根本就不准备搭理。 他觉得自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根稻草,把虞洐火气激上来了,弄得现在难以收场。 陈燃歉意地抬眸看向白臻榆:“不好意思啊......我......”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诡异,他道歉什么?说我说话太急把虞洐气走了,说你别介意,虞洐那人就这样。 呵,他是在炫耀自己同虞洐关系好么? 他攥紧拳,也觉出几分尴尬:“你说虞洐真是......” 白臻榆只朝他摇摇头。 “真的麻烦你了。” 听到机械女声已经跳到七十四号,他只想快点赶过去。 陈燃没想到白臻榆这么平静,他哑然地张合嘴,看见对方苍白脸色,还是不太能放心,就说:“你需要我在这陪陪你么?” “不必了,小问题而已,我都能处理。”,白臻榆撩起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虞洐离开的方向,“......虞洐应该在外面等你。” 毕竟,他应该舍不得生你的气。 “啊?”陈燃咬牙,不知怎么解释,但他面对白臻榆的背影,猛然间觉得心脏挨了一拳,有点涩。 ------------------------------------- 虞洐手搭在窗户上,神情淡漠,要不是眉间蹙紧,还觉察不出他心口正一股一股地冒着岩浆。 如果白金河在这,他肯定会在反复观察后惊叹,啧,你小子原来是会收敛情绪的?! 没等几分钟就看到陈燃出来,表情不虞,尤其是在他车还停在这里时,温柔神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虞洐看着对方脚步很快地走过来,拉开他车门。 “虞洐!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陈燃没料到白臻榆竟然真的说对了,可虞洐等在这干什么?不是生气了么?头也不回地走啊!这关系越来越复杂了。 “你......不陪着他吗......” 面对质问,虞洐只是轻皱了下眉。他本以为陈燃不会出来,但实在矛盾,他等在这不就是为了送陈燃么?难道是想等自己冷静了,再折回去吗? 可笑。 话不自觉说出口,神情微滞,虞洐掩饰地以手扶额。 第34章 陈燃扯起唇:“虞洐,你真有意思。我陪白臻榆干什么?人家需要我陪吗?” 虞洐面色深沉,半晌,他朝窗外扬起下巴:“下车,要你新男朋友来接你。” 他启动着车: “我赶时间。” 陈燃抿唇,看着虞洐不露端倪的侧脸,觉得胸口燃起把火,在理智即将烧成灰的前一面,他推开门: “正有此意!你快滚吧!” 虞洐的车在他开口时就飚出去,半点没停留。 ------------------------------------- “你平常工作用手多么?” 好在不用等队伍排完。白臻榆坐在医生面前,听到问题点点头,言简意赅:“我是老师。” “难怪......” 医生捏着笔,再度检查他的右手手腕,越看神色越沉:“伤不轻......” “能尽量减少用手就减少用手,你应该疼很久了,怎么不早点来就医呢?” 医生知道嘱咐也是白嘱咐,可话到唇边不得不讲,他一面埋头写着,一面询问白臻榆。 “嗯......之前没时间。” “哼,那你现在就得花更多时间把伤养好。”,医生写完,悠悠叹气道,“先这些吧,情况挺严重的,你还得定时到医院做治疗。” “知道了,谢谢医生。” 情况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更糟糕些,白臻榆示意自己明白,拿起病历本便走到外面—— 他把手机开的震动,刚才一直响。 眉睫低垂,扫过屏幕正中央的人名,白臻榆神情僵硬。 ------------------------------------- “白臻榆他到底死哪去了?” 白昊面容阴鸷,明明对方才与他见过,在他面前狠狠强调了遍“交易”,现在人就公然玩失踪。 他来回踱步,伸手揽过旁边无声垂泪的女子,轻声安慰:“没事,没事,你别担心,钧儿会好好的。” “白臻榆呢......”,女人泪眼婆娑,声音略微嘶哑,她目光牢牢定在急救室那,“如果钧儿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他的!” 白昊紧缩眉头,又不能说什么。他心情不好,便向旁边秘书斥道:“联系上了吗?” “还没有......”秘书冷汗淋漓。 白臻榆眉睫颤动,摁下接听:“说话。” 秘书如蒙大赦:“白先生,您现在在哪?白钧少爷现在情况不好,白总希望您尽快过来。” 白臻榆觉得秘书上份工作应该是念广告词的,语速快到他略微晕眩,但还是大致明白了对面的意思,挑起唇,嗓音带有若有似无的凉薄:“嗯,我马上来。” 捏着药单,他凝视了会,单手叠好放进口袋里。 ------------------------------------- 白昊没想到白臻榆说的“马上”这么快,他还在怒斥对方磨磨唧唧,连接电话都不干脆,就看到对方身形单薄的出现在电梯口。 默不作声地把剩下的话吞回去,瞧着白臻榆走来。 他捏着眉吩咐:“去输血吧,医生都准备好了。” 看到白臻榆出现,白夫人的眼泪顿时收回去,举止端庄地坐在位置上,轻声细语道:“真是没规矩......不知道和长辈问好。” 白臻榆听得清楚,却懒得施加半分眼神。 他听到这句话时想到,或许白钧情况没那么严重,他可以把药拿了再来。 烧不知什么时候退了,但有卷土重来的架势,他嗓子疼得不想说话,按照护士躺下时。听见对方小声地疑问。 白臻榆才发觉自己忘记提醒对方抽左手了,拉下衣袖,他把左手摊在人面前:“不好意思,忘了。” 白钧有天生的心脏问题,供血不足,而白臻榆血型相合,或者更为确切的说,心脏也很匹配。 但如今是法治社会,白臻榆把“法治社会”压在舌底,感觉身体越来越冷,连带着头顶的灯都出现虚影。 第21章 疼 白昊看着配合的白臻榆莫名松了口气。 但随即他又觉得自己这样格外有趣,白臻榆不是任由他拿捏么?还是说他潜意识里并不这么想? 白昊脸色阴沉一瞬,望向隔壁房间的视线中带有几分思量揣度,发觉怀中的女人抬头望他,眉目低垂竟是勾唇扯出抹笑: “怎么了么?这样看我?” 曲媛脸上泪痕未净,只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她打量腕间的镯子,上好的玉石,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体现极高的质感,让她愉悦地弯起眉: “你到现在还觉得白臻榆可信么?” 白昊舌尖抵住腮,眸光略微闪烁。 他与曲媛算是各取所需,相敬如宾是这么多年来的相处方式,主要是彼此都恪守着对方的底线,明白利益干系重大,凡是折腾就是“伤筋动骨”,反倒成了最为稳定的关系。 现在听对方这么说,白昊稍微警惕地撤回手: “你的意思是?” 曲媛眼中闪过几分厌恶,但她一向克制惯了,就算是真看不惯白臻榆,也不会在背后议论对方: “他从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人,有的猛兽是逮到机会就会反咬回来的,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去掉爪牙,让他再无依仗。这样大家都安心些......” 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白臻榆现在是愿意为白钧提供帮助,说白了,不过是他们现在手里捏着对方把柄,才换来白臻榆勉强听话。 第35章 之前懒得搭理这破事,是觉得无所谓,白臻榆怎样也翻不出风浪,可这些天她倒是听出些不同以往的,虞家那小公子似乎对结婚三年的对象开始上心起来...... 曲媛施施然收回手,就这么与白昊直视:“虞家那边不是说想解除婚约么?我们想要的已经拿到手了,何必......” 她话没接着说下去,就抿住唇,瞧着白昊眉头紧锁。 当初是白家主动对虞家提供的帮助,联姻这事也是他们主动提的,说实话,被对方提出要解除婚约,还是让人不悦的。 但曲媛说的对,白臻榆的心并不向着白氏,还因为他母亲的关系,带有微妙的敌视,他倒也没那么放心。 白昊眯起眼,没多说什么。 ------------------------------------- 白臻榆被护士塞了块巧克力。 手抖的撕不开包装,看着两位医护人员忙来忙去,他抿着唇,不太好意思继续打扰。 于是手将其紧紧攥着,头靠着背后冰冷的瓷砖, 缓一缓。 他半阖双目,透过浓密眼睫是混沌的光晕,乃至于旋转起来时他还没察觉到丝毫不对,却听到身边的两声惊呼。 “呀!白先生?!” “你快来将人扶着......” 两位护士手里还拿着器具,有一个不放心地回头看看,就看到白臻榆差点从椅子上滑到到低下,面如金纸般惨白。 两人手忙脚乱地把人搀起来。 “巧克力呢?刚才不是给他一块么?” 她们在拽人起来的过程中不小心触到白臻榆的右手,听见人咬唇,泄出痛吟。 忍不住扶额,小声议论道:“也不明白为什么能这么狠心......” “小儿子一有问题哭得不行,生怕有一点差池......话说也不用抽这么多血啊?” ...... 白臻榆略微陷入昏厥中,听周遭声音并不清晰,只觉得摇摇晃晃,五脏六腑似乎都要从喉咙里钻出来,让他不自觉地蹙眉,苍白的唇瓣留下明显的齿印。 他这样,护士也没办法给他喂巧克力,只能由着缓一会,轻声道:“要不给他喂些葡萄糖......” “......不必了......” 白臻榆掀起眼,因不断上涌的呕意,他眼眶蓄着泪,细弱蚊呐地谢绝两位好意:“我在这缓一缓就好,谢谢你们了。” 护士两人对望一眼,也不知该怎么劝,在这豪门辛秘,虽然听听没什么,大概还是牵扯越少越好,也就互相心知肚明地推门走出去:“那好,你自己多注意。” 白臻榆轻微地点点头。 身后附着涔涔冷汗,他不太清醒地想,好在让虞洐与陈燃先走了......不然...... 不然怎样? 他浅笑了声,终于指尖颤抖地撕开巧克力的包装,抵在唇边。 因为方才太过用力地握住,他又起热,掌心滚烫,巧克力已经不成形了,化得糊做一团。 甜腻地糊在他齿间,却很好地止住晕眩,让他眼前稍微清明。小口小口地把小块巧克力吃完,微微黏住喉咙,但甜味却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湎。 白臻榆稍稍敛眸。 一点甜,就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湎...... ------------------------------------- 昏沉地走出来,白臻榆小心地把右手躲在内侧,怕不小心摔 了,至少可以避免二次伤害。 虽然医生说话有夸大成分,但有几分真他还是清楚的...... 单手撑着墙,白昊和曲媛两位果然已不在外面,身后的急救室的灯黯下,大概白钧已经被移到病房里。 费劲地咳几声,眼底晦暗沉沉,他移动步子,却不想看见秘书还站在转角处,见到他表情有几分为难。 他勉力挺直背,声线清冷: “你有什么事么?” 秘书显然被白昊交代了什么,白臻榆讽刺地挑起眼尾,他是不是还得感恩戴德,对于白昊竟然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想起他? 他先开了口,秘书显然从紧绷状态下缓过来些,还能对他笑笑,把白昊吩咐给自己的事斟酌词句地娓娓道来。 “白......白先生,白董表示三天后白氏会举办为期两天的晚宴,但少爷他身体不好,希望您能陪他出席。” 白臻榆皱起眉,进而嗤笑了声:“他什么意思......” 白氏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有自己的工作,恕难从命。” “白先生!”,秘书没想到白臻榆的态度这么强硬,他有些为难,咬牙上前,“白董......” “他怎么想关我什么事?”,白臻榆神情冷厉,他方才瞧上去站都站不稳,此时气势压人,秘书不自觉把话咽回肚子里,“麻烦您告诉他,我、不、愿、意。” “那虞洐呢!” 眼见白臻榆就要消失在视线里,秘书也是着急,一不留神竟直接把话吼出来。 白昊交代他,如果白臻榆不愿意的话,就说这个名字。 抬眸果然瞧见,白臻榆背影一僵。 感觉有戏,秘书趁热打铁把话说完:“二十四号晚上七点,白董会派车来学校接您。” 白臻榆没有回应,却也没反驳,顿了会便往前走。 他看着,嘴唇嗫嚅着没敢继续拦。 ------------------------------------- 在白昊那折腾的太久,白臻榆没去开药。 他实在晕得厉害,感觉随便坐在一个地方就能睡着,后来迷糊间测了体温,才知道原来是高烧。 第36章 胡乱地往右手手腕涂好膏药,他合衣睡着,半夜又撕心裂肺地咳醒。 屋子里冷清清的,月光从窗帘缝隙洒下,在瓷砖上拓了层阴影。 隐约觉察到血腥味,白臻榆摸索着开灯,踉跄地到柜子里找药,只看到空空的药盒—— 他最近太忙,竟然忘记补了。 敛下眉睫,白臻榆想打开手机,已经是近于凌晨,他现在这样子出去不现实,想叫个外卖送药,摁两下屏幕才觉察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没电了。 侧头咳嗽,白臻榆坐在冰冷瓷砖上,觉得寒气不遗余力地往体内钻,让他不由地蜷起身。 眼前黑雾弥漫,他撑起身靠着记忆找到充电线,差点脱力地摔在地上。 不知道是高烧还是下午被狠狠地撞到,细密的疼痛从四肢百骸蔓延,随着他细小的颤抖,无孔不入地化为纤细尖锐的银针,扎入软肋,痛楚满满。 扶着椅子坐稳,白臻榆瞳色黑漆,似不透光般,看着手机屏幕—— ------------------------------------- “白臻榆?!天地良心,您可终于接电话了!” 屏幕上一串红太过显眼,联系人还是虞洐。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拨打过去,怔愣了会,白臻榆听到白金河夸张的声音从那端传过来。 “咳咳......”,没料到启唇就是咳嗽,白臻榆偏过头,下意识捂住听筒,随即对自己的行为嘲讽地勾起唇——多此一举,他喘了口气,“怎么了么......” 白金河听到咳嗽时,有些惊讶,他看着旁边人事不省的虞洐,突然觉得话说不出口。 “你没事吧......”,他与白臻榆不熟,关心的话难免别扭,“刚听到你咳了。” 嗓音还很哑。 “没事,呛到罢了。” 白臻榆随口接过,他抿唇,还是问出口。 “虞洐呢?” 作者有话说: 明天加更1000海星~ 第22章 吻(二合一) 孤月高悬,深夜泠泠寒气透骨。 白金河看到白臻榆时,对方穿着单薄的驼色大衣,面色苍白得让他想起冬日里层层的厚雪,他把虞洐扶到对方怀里时,都有些胆战心惊。 他下意识觉得此时白臻榆的状态,不一定会比烂醉如泥的虞洐好。 架起虞洐,小心将人扶到白臻榆怀里,就瞧见人踉跄了下,白金河眼睛兀地睁大,没忍住惊呼: “白臻榆!你没事吧?!” 白臻榆紧紧揽住虞洐腰,眉睫细微地颤抖着,侧身避开了白金河的搀扶。 “不必......我可以。” 他鼻腔是灼热的吐息,一点点萦绕侵袭,头脑都似乎跟着发烫,刚才所遇冷风的清醒转眼间就散了,愈发晕眩起来。 怀里的人则比自己更烫,白臻榆垂眸望去,眸底幽暗深深,虞洐眉睫翘而长,掩住常年的戏谑和玩弄狎/昵,乖觉地铺着,好似百合弯起的花瓣,在瓷如白釉的脸上投出浅浅的阴影。 白臻榆定定瞧了会,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他的手又些微收紧些,没回头。 “我带他走了......” “诶!” 白金河舔了舔干涸的唇瓣,半是紧张半是担心地应道。 他现在都觉得自己错了,瞧白臻榆背影有点吃力,因着方才对方的拒绝,他此刻也不好凑过去帮人搀着。 说真的,白臻榆太冷了,通身气势,把他酒都冻醒几分,眼下世界都不天旋地转了。 揉揉眼睛,他的确也没想到白臻榆会来。 今天虞洐到了之后疯了般灌自己酒,笑话,虞小少爷谁敢拦?谁有拦得住?他不也只能跟在一旁喝呗......结果直到对方喝得人事不省,他连虞洐到底为何这样都没问出来...... 白金河想想就牙疼。不过虞洐估计是气得狠了,这人往常再生气脸上也还有几分风流笑意,生怕别人瞧他一眼不着迷似的,今天全程绷着脸,让他疑心下一秒虞洐就能把手中的酒瓶敲在任意一人的头上。 眼见着白臻榆身影消失,白金河才慢悠悠地坐回沙发上,他酒意泛起来,也有些晕。他当时盘算怎么送人回去,琢磨着,莫名就把虞洐随便塞到一酒店的决定否了。 他把虞小少爷酒后失德,一怒之下就把别人东西砸了,关键是按照他对虞洐了解,这人就算闭眼站不直也能作,尤其是这明显心情不好呢!万一半夜觉得人生地不熟,上头酒后驾驶,他罪过就大了——所以,得喊个能看住虞洐的。 从陈燃想到王柯,可陈燃人家是正经有男友的,把酒后前任送到对方那里,先别说陈燃接受不接受,要是虞洐想不开“吐真言”,人家日子还过不过了?王柯......虞洐逢场作戏的主,他不管王柯乐不乐意,虞洐怕是不情愿...... 身为中国好兄弟,白金河精挑细选,觉得还是法定夫夫最为合适——肯定是让脑袋没转过弯来,也没考虑白臻榆愿不愿意来......但好在结果是好的。 白金河愈发晕乎,一时之间竟也没深究白臻榆这瞧着就冷心冷情的人物为何会管联姻对象的“死活”,捞起电话,把自己的“温柔乡”喊过来接人。 心里还洋洋自得的想着,先兄弟后自己,他怎么也算是道德标杆! ------------------------------------- 虞洐喝醉酒后瞧着乖,却不太安分。白臻榆本就虚弱,撞到的腰酸软一片,却怕把人摔着,只能把受伤的右手也伸出来,尽可能把人圈住。 第37章 摇摇晃晃中,虞洐迷糊间问道泠香,幽幽的,萦绕在鼻尖,撩人得紧。于是他挣扎着半掀起眼,正对上白臻榆毫无瑕疵的侧颊,那双几乎能将人溺弊的眼睛微微泛红,让他想起满塘的红莲,喉结滚动了下。 “乖......听话点,我们很快就回家......” 在清醒时从未听到过的温柔语气,响在他耳畔,虞洐觉得自己喝多了产生幻觉,才会妄图把声音安在白臻榆身上,他还未笑,就听到白臻榆低声喃语: “喝这么多,是不开心么......” 白臻榆侧着对他,不知道他算是清醒地将眼睛撩起一条缝,所以对方在问出这句话时,并未想他能回答。话语间的心疼溢满出来,倒灌进他空荡荡的心口,竟久违地觉察到些许暖意。 如此,他从未见过的白臻榆。 不知为何,从他低声哄人开始,怀里的人果然乖乖地不再乱动,任他“拖拽”。可虞洐向来娇气,白臻榆不知想到什么,唇角略微勾起,轻轻替人揉了揉方才掐紧的手腕。 妥善地把人放在后座,白臻榆弯腰牵扯腰腹,疼得他微微蹙起眉,给人头底下垫上软枕,但终归是不放心地看了又看。虞洐一米八的个子,只能委委屈屈地蜷着,说不定等下就从座位上滚下来。 白臻榆抿直唇线,苍白的唇色咬出些粉,他活动着右腕,稍稍抵住对方的身体,左手从后备箱里拿出软毯,仔仔细细地铺在座位底下。 胃部痉挛抽搐着,他垂眸深吸口气,才慢慢从软毯之上支起身,伸手拂去即将垂落眼睫的冷汗,扶着车身来到驾驶位。 驼色的大衣是匆忙间穿的,并不御寒,也可能是他在发烧,总感觉冷意无端地上泛,无孔不入地钻入他肌理。 发动车辆,白臻榆勉力控制自己指尖不要颤抖,尽量把车开得平稳些,他全副精力都用来抵御疼痛和专注开车,没觉察到虞洐慢悠悠地睁开眼睛。 ------------------------------------- 虞洐头枕着带有薰衣草香的软枕,目光瞥见底下细密的绒毯时蓦地柔和。 胃里翻江倒海的架势缓缓被抚平,他竟然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他懒洋洋的眯起眼,鼻尖轻嗅着空气里独属于白臻榆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倒也说不清今晚为何会生气。但连带着一杯杯饮酒,毫无自察地失去分寸,等晃过神来,肺腑被烈火灼烧的痛感几乎和胃腹烈酒的灼辣融为一体,之后就渐渐失去意识。 而阖眼之前,他脑海里满是白臻榆冷淡又疏离的脸,顺带还有将人气死不偿命的“谢谢”。 意识还未全部回笼,虞洐翻来覆去的把几种情绪集中起来想,想着想着又昏昏沉沉,没发觉自己的目光已经在白臻榆身上凝视许久。 灼热的,认真的,许久。 好在白臻榆此刻也分不出精神觉察到,他发着烧,手指却冰冷僵直,忘却都费劲,还有格外碍事的右手,于是紧紧地握住方向盘,似乎这样,就能将因痛苦而有几分涣散的精神集中起来。 车慢慢地前行,斑斓灯影一一掠过,像是时间拖着长长的尾巴。 看到熟悉的路景,白臻榆长吐出口气,推门下车的时候才觉察到自己腿是软的,右手仓皇地扣住车门,剧痛与巨响一齐袭来,白臻榆左手难耐地屈伸着,眼睫颤动。 虞洐听到动静,从浅睡中惊醒,抬眸就看到白臻榆身子依在车门上,似是脱力了。 酒意未醒,迷蒙地眨眨眼,虞洐下意识想去扶,然而白臻榆却一点点地把背挺直,清冷月光洒在他脊背上,像是披上一层薄纱。 虞洐动作无端慢了半拍。 等白臻榆走到后位,迟钝地拉开车门时,他们俩四目相对,虞洐眼见着白臻榆目光里澄澈的愕然,随即掩饰般遮去,重重眉睫之下又只剩下他熟悉的平淡。 虞洐攥紧拳,他想说话,可大概是酒烧了嗓子,吞咽都困难。于是他听见白臻榆面露冷色,语气不复方才他半梦半醒时的温柔,冰冷又直白: “能自己走么?” 虞洐第一时间是去拎起记忆里的那声“乖”,认认真真地思考确认那是否只是他臆想,但偏偏鲜活炙热,但此时面对他的白臻榆却帮他消除得干净。 他抿唇嗤笑了声:“当然。” 避开白臻榆伸出的手,他踩着轻飘飘的云朵,走歪了路,却咬牙自顾自往门边走。 醉酒前相似的愤懑又从胸口熊熊燃起,他努力平息却效果甚微。 他盯着门上的指纹锁,阖眸侧着站,等着白臻榆从身后跟上来——他不记得是哪根了......一个个试,很傻。 白臻榆看虞洐抱臂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他垂落眼睫,同样一言不发。 拉开门,等着虞洐先进去,他刚才一直在对方身后,是担心他可能摔了,能在后面护着,于是不远不近隔着三步,能紧急时候搀一把。 低垂着头,没料到虞洐停下,他往前迈着步子,单腿还半悬于空中,却感觉到自己左手被人狠狠拉扯。 浑身散架经不起着折腾,白臻榆不由痛吟出声,可醉酒的人向来没轻重。 含糊的呻吟被堵了回去,他背抵着墙,身前是属于虞洐凶狠的吻。 “虞洐......” 白臻榆只怔了一瞬,想偏侧过头,却被虞洐泛红的眼睛紧紧盯住,对方将他抵住,声音低沉嘶哑: 第38章 “别动......” 虞洐不知是哪把火上头,他咬住白臻榆唇瓣,舌尖舔舐描摹唇形,从齿缝间钻入,邀请“共舞”。 可白臻榆拒绝的姿态,从发丝到舌尖,每处细节,都很明显。 所以温热的唇舌热量顷刻而散,空留下凝于零点的冷霜。 虞洐无故颤抖,他撩起目光,一点点松懈力道。 自己都觉得可笑般勾起唇—— 自取其辱。 ------------------------------------- 白臻榆眼底潮湿,晦暗的情绪压下,他指尖蜷紧,缓慢又轻轻地撩起目光,看着距离自己半尺不到的虞洐。 他们几乎没有面对面如此相近过,这个吻也是,多年的,遥不可及。 僵持着,想说的话语抵在唇齿间,泛滥的湿漉沾染纤长而细密的眼睫,裹上浓浓的漆色。 “虞洐,你的消遣......还不够多么?” 所以施舍般落下一个吻。 白臻榆一字一句地轻声问,可他实际也并非想要答案。 “呵......” 闻言,虞洐垂头退开,不知是被“消遣”刺痛还是被“多”刺痛,但白臻榆字字句句皆有证据,也的确如此。 最没必要解释,是这四字——情不自禁。 他调整着表情,撩起目光,冷淡至极地挑唇而笑: “滋味当然是没尝过的更好,你觉得呢?” 满意地瞧见白臻榆神色瞬间凝滞,他被酒精灼起的恶意无声无息滋长,虞洐舌尖抵住腮,故意凑近,眯起眼打量着白臻榆: “何况......白教授你,绝非凡品。” 高傲之人大概最厌恶比较,他偏要碾住傲骨持久打磨,噙着笑,退开半步。 “绝非凡品......”,喉间的血腥气漫出来,白臻榆站直原地,默念这四字,他几不可察地低低道,“却也很快便可弃之敝履......” 白臻榆疼得有些迷蒙,他极缓地抬眸,瞧见虞洐已经裹好毯子,仰躺在沙发上,发觉自己投递过去的视线,慢条斯理地扔给他一个戏谑的眼神。 “保持距离,拥有分寸,白教授这等人物自然要干干净净地与我,划分界限。” 白臻榆身形一顿。 ------------------------------------- 家里药盒早就空了,白臻榆半夜辗转,冷汗袭身,才想起这早已既定的事实。 昳丽的眉眼染上病气的灰白,便好似蒙了层极淡极薄的雾。 不自觉地蜷起身,可惜他只有两只手。胃腹冷硬成一团,腰背的伤估计淤血已积,肌肉拉扯间就让人觉察出疼。 扶着墙出门,却发觉虞洐不在。 原本盖在对方身上的毯子搭在沙发上,他怔愣了会,才缓慢地移动步子,去给自己接了杯热水。 不过早上七点而已。 稍长的发梢垂落,掩住眼底情绪,他听到吱呀声门响。 虞洐也是半夜觉得自己何苦为难自己?有床不睡睡沙发?他不受这自找的委屈。但仍在醉意中的人还是有点看重面子,确定白臻榆应当是不会出来后,才一步三回头地循着记忆,歪歪扭扭地走进房间。 被褥和之前一样干净整洁,鼻尖也依然能嗅到那淡淡的薰衣草香。 睡意本该沉沉地压住他眼皮,让他睡得昏天黑地,昼夜颠倒,却是频繁醒来,耳边是一声又一声爱意缱绻又温温柔柔的“乖”。 眉眼仍是倦怠着,虞洐上半身就裹着件浴袍,露出腹肌和悍利的线条。 不耐烦地推门准备洗漱,却瞧见白臻榆惨白着脸,坐在位置上,淡淡的青色缀在眼底,也像是没睡好。 虞洐不自觉地皱起眉——白臻榆状态瞧着实在是太不好了点。 视线猝不及防地落到白臻榆唇瓣上,斑驳血痕,不知是被自己咬的,还是他昨天情绪上头啃的...... “你......” 白臻榆抿口热水,在虞洐犹豫时轻声打断:“你酒醒了么?” 虞洐微地一愣。 白臻榆声音很淡,就像是不经意间随口提及,没有冷冷的讥诮与讽意,就这么望向他。 他突然就哑然无声。 “嗯。” 一贯的游刃有余露出罅隙,虞洐不太自然地坐在白臻榆对面的位置上。 白臻榆左手执着杯子,右手垂在桌下,上半身坐的笔直,一如他想象那般风度峻整。 临时起意的打量,最后视线依旧是凝在白臻榆脸上,虞洐索性装傻:“我昨天醉后事情都记不清了......我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么?” 白臻榆撩起目光,盯着他看了一会,最终沉默地摇摇头。 “没有。” 话语真伪不重要,只是两人既然都不想记得,那就“不记得”好了。 虞洐垂头静默半晌,低声道:“昨晚没睡好么?你嗓子很哑,面色瞧着不太好......” “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么?”虞洐尽量使自己语气变得平静。 事情些微变得诡异,他和白臻榆三年来的交流,最畅快自然地应当是逢场作戏的时候,什么甜言蜜语都能信手拈来,如何亲昵暧昧的动作都能互相配合......可能是“假”字在前,所以往里面塞点真心也无足轻重吧,至少掩饰效果极佳。 虞洐低头扯着唇角笑笑,眼底却是晦涌暗色。 他们例行公事般一问一答,彼此关心却实在少有。 第39章 于是,这样的话语违和极了,违和到,他明白白臻榆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你......醉酒后还未超过二十四小时。” 白臻榆摩挲着杯壁,左手指尖被暖意舔舐得微微泛红,一板一眼地说着实际问题。 虞洐讶异地抬眸。 确定白臻榆的确是担心这个,他笑出声。 “是这样么?” “嗯......”,白臻榆被虞洐轻松愉悦的笑摄去半分心魂,略微抿紧唇线,“我现在.....开不了车。” 话语夹带几分示弱,白臻榆说出口时才觉察到,可瞧见虞洐神色变化,估计拽回来咽下去是不可能的了。 “我......” 斟酌着词句,他好看的眉眼略蹙着,想说些什么,却被虞洐的来电铃声打断。 虞洐看着联系人,眼神一凛。 作者有话说: 加更和今天更新的加在一起了!!!是不是超长! 第23章 他受伤了? 白臻榆抱着教案走进教室,手腕伤得的确很重,活动起来困难,微地勾唇,却有些发苦。 他也不太确定自己等下能不能坚持板书。 关键是换老师的申请递上去,安排也需要时间,况且他这堂课的老师本就稀缺,现在也只能强撑着。 把自己的东西仔细摆好,抬眸却瞧见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虞洐温柔笑着,坐在王柯旁边。 ------------------------------------- 白臻榆不知道来电人是谁,但他笑容已经凝滞于脸上,似乎能预见之后会发生什么。 虞洐敛眸稍微想了想,随即歉意地朝他笑笑: “我有点事......就......” “嗯,了解。” 不想将话听完,白臻榆撑着犯晕脑袋,掩在桌子之下的右手攥紧,他近乎急促地打断。 虞洐微微眯起眼,想做的解释尽数咽回去,一点没有开口的欲望。 的确也是,虞洐挑起唇,觉得自己可笑,他何必要跟白臻榆解释? 再者,白臻榆明摆着告诉他,自己不需要。 该是多痴心妄想的人,才会觉得白臻榆外表的这层冰壳能敲碎...... “我走了。” 没任何留念,他拎起皱巴巴的衬衫,朝白臻榆粲然而笑——就像是要奔赴恋慕之人的约会。 白臻榆猝不及防与这抹欣喜雀跃对视,怔愣片刻,缓过神时,眼前便只剩下虞洐的背影——与之前每一次、一模一样的、背影。 ------------------------------------- 想到两天前的,自然不只有白臻榆一个。 虞洐敛了笑意,确认白臻榆看见自己,便抽回与王柯十指相扣的手。 他那天当然是因为正事才离开的。 项目部经理给他打电话,说与a大合作的项目,背后资金流出现问题,有人突然反悔说并不看好其发展前景,反正总结意思,就是要他回公司一趟,要紧急召开会议。 这个问题,现在还没解决。 质疑声凭空而起,资金流断掉则是事实。 但他不可能放过这项目,虞洐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那些清晰明了的数据所证明的“利润可观”。 转折发生的这么诡异,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些什么,只不过那人做的隐秘,他暂时没发现到底是谁获了利。 想到这事,虞洐舌尖抵住腮,解开袖扣。 白臻榆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此时上课铃声响起,他看见对方镇定自若地打开新媒体,准备授课。 确实是白臻榆的作风。 虞洐也不知自己知道这点为何要笑,只是各种情绪他习惯同笑掩盖,端地是不动声色,却不想有时候也能蒙骗自己。 王柯在他旁边摊开书,瞧着像是要认真听课。 但之前的书页崭新,大致能知道对方对这堂课的态度如何。 “不是要我陪你感受校园情侣么?” 心底了然,虞洐压低声音,覆在人耳边说道。 他昨天同王柯提出分手,本身就没多喜欢,又含有莫名的成分,虞洐觉得还是别耽误王柯的好。 但的确有一丝愧疚。 王柯眼睛通红地看着他,这表情他在很多人脸上看到过,早已熟稔,产生不了任何心疼的情绪,可偏偏每次他都要故作体谅地上前,最后一次把没任何感觉的人揽在怀里,低声细语地安慰: “你很好,是我对不起你。” 实际上他从未深刻体会过对方到底哪里好,也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对不起。 可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脸上这幅面具带得过于自然,很难说他的本性不是如此。 但王柯略微有些不一样,虞洐话没说出口,就被对方伸手挡住拥抱,低垂着头,不知是不是在落泪。 他听见对方问:“我能用这个拥抱换点别的东西吗?” 虞洐想着卡、车子和房,随意点点头。 王柯却哑着嗓子,要求道:“你明天可以陪我呆一天么?陪我上课,吃饭,如许多的校园情侣一样?我想感受感受......” 虞洐从来觉得自己情感廉价,甚至比不上物质,所以应的理所应当。 “好。” 只是不知道是否是恰巧,王柯今天寥寥几节课,有白臻榆。 ------------------------------------- 白臻榆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自己看见虞洐在王柯身边时,是什么感觉。 第40章 意料之中么? 指尖却发着颤,透露着自己些微不太平静的内心。 可意料之外...... 却也不算,猜测虞洐离开的理由中,这条赫然在列。 当然,也没多余时间让他想清楚。 虞洐是前年a大毕业的,还有校友证,进来很容易。 坐在学生中间,没有任何违和,所以他也就可以,当对方不存在。 上课铃响,他提起笔,像往常一样地介绍内容。 他这几天发烧,嗓子哑了,说话会疼。但塞着润喉糖,说话会不清不楚,他不愿意。 右手勉强能提笔写字,只是面向黑板,手臂悬空,还是太过吃力了点。 坐在前排的学生能看见他们素来镇定沉着的白老师手臂在发抖。 虽然一点都没耽误听课。 他们火速地对视一眼,耳边是略哑的声音,都忍不住面露担忧—— 白老师是不舒服吧?不舒服还这么认真同他们讲课......心疼....... 眼神交流想要不劝老师休息下,即使黑板字迹依然和平常一样隽永好看,但白老师手臂抖动的幅度略微大了点。 他们担心老师身体。其实有些东西他们看ppt也能明白,但白老师总是如此细致认真——外表虽然看着冷,但对他们真的超级好,每回下课耽误老师个人时间问题时,都特别有耐心,同其他敷衍的老师不一样,并且还能让他们触类旁通地获得新知识...... 正想着谁举手说。 白臻榆的声音突兀地停顿了下。 他们面面相觑。 ------------------------------------- 咳嗽几声,白臻榆左手托着手腕,刚才突然极其尖锐的刺痛让他脑海空白了一瞬。 他背过身,感觉虞洐凝在他身上的视线过于分明。 毕竟,大学课堂,是没有人会一直盯着老师的,尤其是老师不说话的时候。 对视往往意味着你会被点起来回答那出人意料的问题。 就算是有认真的,大多看的是黑板。所以,单单虞洐一个。 觉得自己此时有些狼狈。 他微微抿直唇线,低头喝了口温水。 缓过去那阵疼,他声线平稳地续着刚才说到的内容。 他这么一来,几位想体谅老师的同学大概也明白老师会拒绝他们的提议,乖乖地垂下头,认认真真地誊写笔记。 ------------------------------------- “白臻榆......” 虞洐皱起眉,刚才王柯摇头拒绝他,说要认真听课,他没劝。视线自然地落在白臻榆身上,起先只是觉得白臻榆穿着白衬衫,腰线收束在西装裤里分外好看,于是便漫不经心地盯着。 但距离有点远,看不到第一排同学能见到的细微之处,也就刚刚声音一顿,稍显端倪。 感觉王柯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虞洐眨眨眼,发觉自己刚才把“白臻榆”三字喊出声。 “你说什么?”王柯实际上没听进去课,难度的确很大,而他缺课那么多节,拿着书只是幌子,他比谁都明白。 虞洐自觉漫不经心地盯着白臻榆看,而他余光瞟着虞洐,对方却丝毫没察觉。 略微苦笑,王柯不知说什么比较好,只觉得心口发堵,涩得很。 ------------------------------------- 虞洐本身话已经咽回去,被王柯一提,说出自己疑问,只不过从直呼姓名变了称呼: “你们白老师,他手腕怎么了吗?” 其实白臻榆掩饰的真的很好,但虞洐从来不傻。 一瞬不瞬地盯着人瞧,即使左手只悄悄地扶了右手手腕几秒,他联想起医院里白臻榆错手接过陈燃的水;想起两天前两人相对坐在桌前,白臻榆一直放在桌子下的手;还有越过腕骨的袖口...... 只需要一个支点,蛛丝马迹便纷纷涌现出来,形成缜密的推理,虞洐问出口时,甚至不是疑问的语气。 感觉虞洐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王柯蜷起指尖,无措地舔了舔唇。 他是知道的。 他甚至可能是最早知道白臻榆手腕受伤的。 抑或者说,这伤也有他的一份。 那天他想让对方难堪,基本都是往痛处打,他没想到白臻榆会那么认真,伤成这样,倒是意料之中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王柯抬起头,他看清虞洐眼底掩饰极好的担心——本人或许都不清楚的、用各种借口来解释的、担心。 他应道:“对,并且伤的应该不轻。” 第24章 多管闲事 指尖颤抖地落下最后一个数字,白臻榆抿着唇,冷汗涔涔。 他声线尽量保持平稳,阐明他刚才列举出来的定理。他课堂时间向来把握的极好,即使方才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了一会,随着他尾音落地,下课铃应声而起。 白臻榆低眸轻咳了声,哑着嗓子表示下课。 虞洐在听到王柯的回答后,脸色就沉下去,他不悦地眯起眼,莫名来了火气。 所以这人一直避着他的就是这破事么?! 受伤有必要这么遮掩,瞒着? 虞洐半阖起眼,直觉告诉他白臻榆绝不可能几天之内把手作成这样,他想起之前对方与王柯的羽毛球比赛,怕是那时候开始白臻榆就已经在疼了吧? 是,虞洐倏而挑起唇,笑得有些冷,白教授怎么会在意这些呢?你看看,就算手疼得稳不住,不还是能云淡风轻地在讲台之上授课吗? 第41章 白臻榆,他多厉害啊。 哪里轮得到自己......关心...... 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词,虞洐表情明显一怔,稍稍抿紧了嘴。 ------------------------------------- 尽管等下还有一节,课间休息人却大多散了。 王柯余光注视着虞洐,不明白对方为何能在有情与无情间切换的如此自如?他本来也以为自己是玩咖...... 瞧对方自从听了他回答开始便面沉如水,王柯无奈地垂下眼睫,心口窒闷感愈发强烈,但他再不会再像虞洐对他提出分手那天难堪流泪。 你情我愿的限时游戏,他才不愿那么狼狈地退场。 收拾着桌面的东西,他看向虞洐,维持住自己的体面: “课我逃了,我的要求也就到此结束好了。”,王柯背起包,示意虞洐自己要出去,“你和我,分手成功。” 说完,再也没分给虞洐一个眼神,他从侧边的走廊往外走,跨出门时与皱眉的白臻榆匆匆对视,见对方欲言又止,王柯低头笑了笑,眼底了然——白臻榆的确是负责任的好老师。 他从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请假条,端端正正地摊平摆在对方面前,解释道:“学生会最近要举办一个活动,所以我找辅导员开了请假条,这堂课可能要耽误了。” 王柯说到此处,顿了顿,又补充了句: “不好意思,白老师。” “我以后不会再逃您的课了。” 白臻榆在确认这张请假条的真实性,却不想听到王柯意有所指的话,微讶地抬眸,却见着对方认真地看向他——是真诚的歉意,也是负责的承诺。 “......好。”,白臻榆垂着眉睫,轻轻应着,“我记住了。” “白老师再见。”王柯闻言展颜而笑,朝他挥了挥手。 ------------------------------------- 虞洐隔得远,方才侧身让王柯走过去,此时身边的座位空下来,他蜷起手指,神色莫名。 所以,他现在坐在这里的理由呢? 本来只是为完成王柯分手前的愿望,但对方突然就快进到结局,变得无比爽快,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随即便瞧见王柯走到白臻榆身前,两人似乎谈论些什么。 虞洐视线不自觉落在白臻榆手腕上,气势愈发地沉。 不爽地抿住唇,理智告诉他,既然不陪小孩玩过家家的游戏,现在就应该立马抽身走人,有太多的事情还要他去处理。然而,偏偏他坐在位置上,一动未动。 视线偏侧分毫,虞洐噙起冷笑,稍稍捻弄着指尖,却不想有人同他搭话。 过道周边的几位女生已经盯了虞洐很久。关键是白老师已经算是极品了!没想到在教室里还能碰见另一位极品大帅哥!这是什么福气!所以秉着“好事大家一起分享”的最高原则,她们第一节课就po图到了学校论坛。 #两位极品帅哥!这是我上早八应得的! 但是她们从虞洐走进教室开始就一直关注,发现这位帅哥和旁边王柯举止亲密,现在思想都开放了,自然会往虞洐是不是有主了这个方向想。 虽然稍稍觉得可惜,但是能一饱眼福还是很快乐的! 但是王柯竟然走了! 两位女生到底比较含蓄,当然其中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是,白臻榆还在讲台上呢!呜呜呜高岭之花大美人当然是坚定不动摇! 很难变心。 没想到隔壁“姐妹”的雷达响了,之前瞧王柯在时便蠢蠢欲动,现在发觉两位可能没关系,自然是立刻迎上,于是她们也跟着略微撺掇了下。 虞洐瞧着眼前长相略显幼太的男生,眉宇间的郁气敛了几分,同人温柔笑道:“同学,你有事么?” 从虞洐与对方眼神相对的那刻起,便反应过来,但他偏要这么问。 男生淡金色短发,一双杏眼盯着他瞧:“那个......同学,你旁边还有人么?” 虞洐摇摇头,笑着问:“是空的,你要进去坐吗?” 他虽是在问,却已经站起来,眼神似乎很专注地看向对方,仿佛在等人回答。 男生小声说道谢谢,动作很轻地侧身走到虞洐身边坐好,却发觉虞洐仍然站着。 “你......” 虞洐依然挑唇在笑,不过眉睫盛起些许意味不明,他单手撑在桌子上,恶作剧成功的愉悦些许冲散些他对白臻榆的郁窒。 他朝男生眨了眨眼:“哦,我突然想起来,我不上这节课。” “再见了哦。” 虞洐尾音上扬,在对方难以置信的眼神下提步就走。 ------------------------------------- 白臻榆小口小口抿着茶,他头低垂着仔细看课件,模样竟然瞧上去有点乖。 虞洐脚步不自觉放慢,随即又皱起眉。 隔得近了,才发觉白臻榆脸色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好,唇瓣灰白,被热气熨烫过,也不见丝毫血色。 偌大的a大是没他这位白教授就不行么? 这幅样子还来上课,白臻榆是什么感动a大的十大劳模吗? 这些情绪来的莫名其妙,虞洐脚步顿在讲桌前。 白臻榆此时对外界的感受其实已经很迟钝,能把上节课撑完,就已是精疲力尽了。 手指机械性地滑过几张ppt,才感觉到屏幕上黑影凝固的时间稍微长了点。 第42章 指尖微微蜷起,白臻榆极慢地撩起目光。 “.......虞洐?” 他以为对方早走了,他也实在没精力再分到虞洐身上。 见白臻榆略显惊讶的神色,虞洐眼底携起微末的讽刺,他很少把负面情绪流露到脸上,此时却冷着脸:“手伤了硬撑?” 白臻榆愣了半晌,皱起眉。 不明白虞洐是怎么知道的,毕竟,他不觉得虞洐会与王柯提到自己。 下意识想否认,却直接被虞洐握住手腕,吃痛地阖上眼。 “白臻榆,你在发烧你不知道么?” 虞洐嗓子因为含着怒气而有些喑哑,他触到白臻榆时,第一反应是自己握住了仍在燃烧的炭火。 咬牙切齿地质问,虞洐力道一时没克制,圈紧了些。 “你.....你松开。” 白臻榆扼住痛呼,低声呵道。手腕被人攥在手里不好用力,他伸出左手把虞洐推开,动作太大。 就算是疼得发懵,他也没忘记这是在教室里。 “呵......”,虞洐眸若点漆,抑制不住地乜笑道,“白臻榆,你原来是能感受到疼的啊?” 他话扔的狠,力气却随着白臻榆的要求放松些,没握着反倒看起来像是在托举。 “虞洐,你能别胡闹么?我得继续上课。” 白臻榆微微抿住唇,没应虞洐的话,出于负责任的态度,他应该好好结束课程,那么等学校分配好老师时,也不至于难以接手而延误进度。 “这个班有几人认真听了?白臻榆,你等下能站得稳?” 不解面前这人为何这么执拗,虞洐一字一句反问着,没弄清自己此刻出于什么立场,话就说出口。 “......不用你管......” 白臻榆眉睫垂落,掩住情绪。他只是突如其来地,觉得有些委屈...... 没有立场,也说不出口的委屈。 他试着用力气挣开虞洐的桎梏,语气和平日里一样平静: “虞洐,你是不是永远学不会‘负责’两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一晃神,虞洐摩挲着落空的指腹,感觉胸口原本炽盛的火焰灭得分外干净,甚至连呜咽的白烟都未升腾就被悄无声息地抹去痕迹。 他只是忽然醒过神,刚才自己是在做什么?! 当菩萨么?白臻榆就算是病死在这同他也没任何关系吧? 对方亲口说“不关他事”,何必眼巴巴地赶上去...... 虞洐眉目登时冷沉,他低声地笑道: “白老师带病上课,还真是让我‘特别’佩服。” 他退后半步: “是我冒昧了,陌生人之间的距离要厘清才对嘛,我知道您意思。” 第25章 风起 风有些大,连路边的杨柳都吹的劈叉。 白臻榆戴好口罩,侧身走进旁边的药店。 事实证明,帅哥即使是挡住脸,气质也是出众的,药店营业员从白臻榆走进来开始,视线就不自觉地粘附在人身上。 “麻烦帮我拿一下这个,谢谢。” 白臻榆嗓子哑了,尽量说话简略,伸手指向惯常用的止疼药和感冒药,顺便按照价码拿手机付款,因此袖口滑落些,露出青紫的手腕。 营业员一面麻利地拿药,一面那余光瞥向白臻榆,却被手腕的惨状结结实实地骇了下。 微微长大嘴,连带着手上动作都些许放慢,直到白臻榆向他摊开手,才慢慢地把纸袋悬于人指尖。 营业员望着已经在脑海起了条件反射,吃痛地抿紧嘴,想,怪不得需要止疼药呢......这看上去的确是挺吓人的...... “您拿好。” 礼貌地说完这句话,营业员看了眼白臻榆离开的背影,便准备继续忙自己的事,却眼见着对方脚步似乎有些不稳,即将撞上前面的玻璃,连忙急声提醒: “先生!您小心——” 白臻榆脚步将将顿住,泛红的眼睛迷茫地眨了眨,意识一下子未收拢来,第一反应是伸出手确认,直到掌心贴上玻璃微凉的触感,才清醒几分。 高烧不退,眼前蒙着水雾,的确是分不清。他低声闷咳着,不忘回头同紧张注视自己的营业员说声“谢谢”。 推开门,再度回到冷风中,白臻榆杵在门前适应会,才缓慢地提步向前走。 他这状态实在不适合开车,把车移到停车位安生放着,白臻榆想了会,在车窗前贴好自己联系方式。 本想打辆车,却听见有人朝他摁喇叭。 ------------------------------------- 陈燃自从上次的事后,就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同白臻榆好好解释。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人误会了...... 主要是虞洐这人,有时过于没分寸,把人心伤了还浑然不觉,顺带使他也跟着一起遭罪。 所以思来想去,陈燃准备登门拜访,和白臻榆谈一谈——他是真的挺想和对方交朋友的。 从白金河那打听到白臻榆的住址,他特意挑选好礼物,只是没想到路程一半,竟然让他在路边将人“捡”到了。 连忙摁喇叭,顺便把车速降下来,他朝人招手:“臻榆!” 是陈燃。 白臻榆眯起眼,勉强使眼神聚焦,隔了几秒才认出来。 后知后觉应该同对方打招呼,只是还没等他伸出手,陈燃的车就停在他身前,径直走下来。 第43章 “你怎么在这啊?不是说生病了么?” “嗯......”,白臻榆为人冷惯了,稍微需要适应适应陈燃的热切,沉默地抿住唇,觉得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晃悠着纸袋,轻声道,“出来买药......” 陈燃点点头,见人衣衫单薄,在冷风中略微发抖,立马开口:“站在路边是为了等车吧,我本来就是来拜访你的,就让我送你回去?” 白臻榆不知是不是自己迟钝,但他一时之间真没理解陈燃话语中的意思。 拜访他? 为什么.......他和陈燃从未有过什么交集...... 除却虞洐。 陈燃一瞬不瞬地盯着人看,当然没错过白臻榆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轻叹了口气,主要是实在觉得在冷风中谈话不是什么好时机,尤其白臻榆还在生病。 便不由分说地推人上车:“别有顾虑,只是单纯的拜访而已,说实话,其实我想认识你很久了,我们先回去再聊。” 陈燃温柔地对他笑,话也说的体贴,白臻榆微微垂落眼睫,没再拒绝。 ------------------------------------- 白金河曾经说过,陈燃这张脸,瞧着就是温润君子,就算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手里还拿着把带血的刀,旁人看着他这张脸,估计就不会怀疑他,甚至证据确凿时还要大喊两声陷害。 啧,着实有迷惑性,与虞洐恰恰相反。 虞洐瞧着就......不靠谱,尤其是那双狐狸眼含笑时,总让人下意识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被这小子坑了? 但反正陈燃和虞洐是一对,这两人结合起来就刚刚好,陈燃做事,虞洐背锅,多么默契? 可结果嘛......众所周知,分手了。 互补的天造地设变为实打实的天差地别,有点唏嘘。 陈燃就长了张令人信任的脸,白臻榆对他防备较弱,也不是不能够理解。 低头给人拿双拖鞋,白臻榆朝屋内走:“进来吧。” 陈燃阻止白臻榆给自己泡茶,把人推到沙发上:“不用招待我,你不是不舒服么?多休息。” 白臻榆微蜷起指尖,瞧着陈燃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眼底夹杂着不解。 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本就混沌的大脑,暂时无法处理陈燃来找他这个问题——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太诡异了点...... “我这次来......是想同你说说虞洐的事......” 陈燃斟酌着开嗓。 ------------------------------------- “白金河,你是没脑子么?” 虞洐低眸处理文件,听到电话那端支支吾吾,咬牙呵道。 白金河哪里敢吱声,就是说陈燃问他,他能不回答么?那不得一五一十全告诉具体?他现在还能记得同虞洐打个电话,已经很好了好吧? 也不知道前几年,谁说不能拒绝陈燃任何要求的,啧,果然是无心的虞少爷,这就忘了? “我......” “你什么你。”,虞洐揉揉眉心,不明白陈燃朝白金河打听白臻榆的事情干什么,他现在焦头烂额,还要分心想这件事,快速使自己冷静,他冷声问:“陈燃有对你说过他找白臻榆干什么吗?” “没......他就只问了我白臻榆住在哪。” 白金河听到虞洐声线冷淡,问一句答一句,比他答辩时还认真。 “你就完全没问?!” 虞洐咬牙切齿,在检查无误的文件上签自己名字,起身拿起衣服,朝外面走。 “......嗯。”白金河有些心虚,他当时只想着看戏了,恨不得快点看前任与现任争锋对决呢,忙不迭把消息告诉陈燃,现在想想确实是不太妥当。 “但我知道他说的是今天去找白臻榆!好像是说白臻榆今天请假在家来着?” 终于吐出句有用的,虞洐拿着车钥匙,冷脸启动,在听到“请假”两字时,动作微微一顿。 白臻榆,请假? 那得是到什么程度了?虞洐抿直唇线,回想起他与白臻榆那日在教室僵持。 当时白臻榆就明显硬撑,他想劝对方休息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尽数被挡回来,到最后只好承认自己多管闲事了。 现在请假了? 虞洐皱起眉,眼底晦暗沉沉。 等到风透过车窗进来,冷得他醒神,虞洐突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着急,陈燃找白臻榆而已。 他在担心什么呢...... 如果无法确定那团模糊不清的情绪到底指代的是如何确切的事,那么,他在担心谁,陈燃,还是白臻榆? 虞洐鲜少剖开内心,也从不直问自己。 他自知没什么东西会化脓流血,所以遮掩的严严实实,从未想过掀开一角来透气,让其愈合。 所以,此时的询问,莫名尖锐。 他车速慢下来,忽然有股掉头离开的冲动。 ------------------------------------- 白金河见对方招呼没打一声就挂断电话,暗自砸吧砸吧嘴,虽然担心“秋后算账”,但是吃瓜吃的开心,觉得事情变得更加精彩。 虞洐不会忙着去介入陈燃和白臻榆的谈话吧? 笑过之后,白金河略微琢磨些许不对,怎么说呢?按照虞洐的性格,刚才似乎没必要发火吧? 白臻榆看上去也不会对陈燃怎样吧?就算性子冷,也不至于达到物理层面被冻伤啊?再者白臻榆也就是有张合法结婚证,虞洐不是完全对人不感兴趣吗?陈燃可是所谓白月光啊,怎么看都是白臻榆难受的多吧? 第44章 虞洐这是赶着去维护谁? 白金河竟然不太能弄明白,但虞洐方才的火气是实实在在的,想着好像很少见对方那样...... 类似于担心? 被教训一顿,白金河丝毫不长记性,他思来想去没想明白,但觉得此刻“通风报信”是最好的,于是给陈燃发消息,提醒提醒对方虞洐要到了。 见白臻榆神色倦怠,陈燃其实不怎么想打扰,但是若对方真误会了,他会很难受,想找个切入点扯进话题,却不想手机一震,他没准备搭理,正欲开口—— 然而,陈燃抬起头,却见正面向他的门,突然开了。 第26章 云涌 看见陈燃呆滞的神色,白臻榆顺着人视线望去,在瞥见虞洐的那一秒,眉目凛然。 此时的他们,比起上一次三人相峙,似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东西。 以至于互相对视间,也能觉察到暗流涌动。 ------------------------------------- 被房间内的两人一齐抬头望着,虞洐略微蜷起指尖,稍稍垂落眉睫。 但他步履未停,径直走了进来,终于在落座前勾起抹笑。 “陈燃?” 虞洐佯装不知原因,轻笑着问道:“你怎么在这?” “路上碰到的。” “找臻榆说些事。” 白臻榆和陈燃同时出声。 见状,虞洐敛了笑意,眼神中带有些许意味深长,他摩挲着指节:“哦?” 白臻榆暗自皱眉,见陈燃抿唇,淡淡地接过话:“陈燃应该是找我有事,又正巧与我在路上碰到了,具体什么事我们还没谈你就到了。” 虞洐微地挑眉,对白臻榆的话不置可否。 “所以是我打扰你们了?” 此话不怎么好接。 不解地瞧着虞洐,白臻榆能感觉到他情绪不怎么好,但不明白原因—— 难不成看见他与陈燃在一起,虞洐就会不高兴? 一旁的陈燃冷下脸色,直视虞洐,语气十分不客气:“是,你打扰我们了,所以现在请你移步到另外房间,我有些事必须和臻榆两人谈。” 着重在“两人”二字上强调,陈燃显然是带上些火——还说呢......要不是因为虞洐,他也不至于跑这一趟来解释。 怕谈话过程中虞洐这人又节外生枝,陈燃想避开对方谈话全是真情实感。 “......陈燃......” 虞洐压低声音,气势陡然铺陈开,若隐若现流露出危险。 ------------------------------------- 白臻榆于两人中间,发自内心地想笑。 可他实在没力气,只僵硬地牵扯了下嘴角,随即便抿紧唇线,筋疲力竭。 他不懂。 陈燃和虞洐两人有什么事的话,他并不介意两人私下处理,背着他完全没关系,可为何偏偏是面对面。 他自觉没那么罪不可恕,要别人尖刀利刃地往血肉里扎才舒坦。 “臻榆,你的意见呢?” 陈燃在众人面前都是温润君子,只有在虞洐面前会想个有喜怒哀乐的活人。其中原因,真的是因为虞洐过于恶劣么...... 白臻榆眉睫垂掩着,看向言辞激烈的陈燃,蓦然间觉得恍惚。 可偏偏陈燃在问他的意见。 感觉到后背来自于虞洐的视线愈发冷沉,白臻榆无奈地笑了: “你是一定要和我谈么?达不到不罢休?” “对。”,陈燃觉得虞洐问的奇怪,但此时他除却鲜明地表达自己意见外,也没找到合适的词句来回答,“我很认真。” “那好......” 白臻榆撑直身,示意陈燃跟着自己来。 既然如此,这回避开也会有下一回,那就一次性解决干净得好。 他实在不想再夹在两人中间了...... 太荒唐...... ------------------------------------- 瞧见两人背影一齐消失在书房,虞洐舌尖抵住腮,手攥成拳,不由地被气笑了。 这两人到底有什么是要背着他的? 不想独自坐在客厅,虞洐半阖上眸,也跟着站起来,往书房相反的方向走,迈步来到阳台。 心口这股怒气横冲直撞,凝结成蔽人耳目的浓雾。 虞洐无法排解,点起根烟。 点着却并不塞到唇边,只看那微末光亮与指尖明暗闪烁。 他不太能闻得惯烟味,大多抽的时候是为了应酬与提神。 听人说,抽烟和喝酒一样,是为了麻痹和排解。 先前不懂,他觉得酒有用的多,神经都溺弊在高浓度的眩晕里,岂是眼前烟雾能比拟的...... 此刻稍稍理解。 酒太重,一瓶瓶,但烟盒小,甚至于能拆分为一根根,所以随时取来,随时麻痹,镇压那无所适从的短痛。 虞洐抬眸看周遭景色,暂时没让自己去想陈燃到底会与白臻榆说些什么。 他向来避讳想这些。 就像是他自以为清醒,永远清醒。 可他恰恰醉得最多,最狠。 ------------------------------------- 白臻榆压着胸口闷声咳嗽,陈燃在一边看着十分担心,连忙去扶:“你要不休息休息会?” 但还没碰到对方就被侧身避开,白臻榆从咳嗽的间隙里挤出两字:“不用......” 陈燃讪讪地垂下手,却也没觉得尴尬。 第45章 等到白臻榆终于平复呼吸,他看向自己: “有什么就直接说吧。” 还真是过于直接,意识到这点的陈燃轻叹了口气:“其实......你是喜欢虞洐的吧?” 白臻榆眉睫一颤。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 “不用否认。”,陈燃却是笑了,他仿佛因此松了口气,甚至于姿态放松地向后撑着桌子,“你是他的合法伴侣,喜欢他理所应当啊!” 合法伴侣......理所应当...... 这四个字与他实际上全无关系才对。 白臻榆嘶哑地笑了声,他垂眸道:“你误会了......” “臻榆,你不必骗我,你看虞洐那眼神和之前的我简直一模一样,当时我怕他不喜欢我,做朋友都小心翼翼的......”,陈燃眯起眼,仿若陷入回忆,他轻声笑道,“现在想想......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哦,你应该是知道我和虞洐谈过的吧?” 白臻榆没想到陈燃丝毫不避讳,他怔愣地抬头,听着对方突然开始的“述衷肠”,有些迷茫地眨眨眼。 陈燃......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了解陈燃到底是什么人,所以不会愚蠢到把对方这席话当作是如王柯一般“宣示主权”的把戏,即使陈燃有足够的底气去做这事,至少比王柯要有资格得多。 但为何要同他说这些事呢......白臻榆想过陈燃找他谈话会询问虞洐,是没释然而对当年事情始末的追寻,可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和他想的这些没有丝毫关系...... “怎么这么惊讶地看着我?” 陈燃一直都是松弛的,他一向坦荡无比:“能这么轻描淡写地同你提,当然是我早就放下了。” “我和虞洐只是商业联姻......” 白臻榆抿着唇,认认真真地对陈燃说道:“所以其实你......” “我怎样?”,陈燃瞬间反应过来白臻榆误会自己的意思,连忙把怎么想的说清楚,“臻榆,我说这些,是因为上次在医院......” “虞洐那人,就永远像是长不大一样,明明我和他早就结束,他也在心里认同这结果,却又做出那样冒犯而会令人误会的举动,我不想你误会。” 陈燃皱起眉:“商业联姻又如何?这样就不算伴侣了么?难道不是虞洐他自己选择承担的责任?况且,臻榆你明明......” “陈燃!”,白臻榆哑声打断,“我觉得我们关系没有亲密到这种地步。” “并且我觉得你误会了,我和虞洐......” 陈燃见白臻榆眉眼下垂,就知道对方说出这席话无异于在心口划上一刀,有些心疼地开口:“臻榆,我认为喜欢就是要去争取的!” “虽然虞洐吧,他似乎不太值得......”,陈燃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告诉我你不在意,但是我内心过不去那道底线,我在乎,我的伴侣在乎。” “我当时决定和虞洐分手,就下定决心不爱了,这点从未因为时间推移而有任何改变,请你放心,我和虞洐现在除却认识多年,没有一丝暧昧。” 白臻榆终于扬起头,他看清了陈燃的苦笑。 “虞洐他是个拥有很多爱的人,所以别人的喜欢对他而言只是可随意挥霍的东西,他不懂有人把‘爱’字说出口会花费多大力气,所以他也能随时随地喜欢很多人,他并不认为感情需要两个人维护,从来都由着性子,走不下去就分开,投进去的那么点感情,与他而言,无关痛痒......”,陈燃喘了口气,“我给不了他独一无二的爱,或者说我燃不尽自己,就算我当时那么喜欢他......” “所以我选择放手,与其说他不爱我,不如说他没那么爱我,他可以用他廉价的情感俘获任何人的心,可能我会特别一点......因为十几年的相伴?但这样的特别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燃眸光黯淡:“我早就明白这点......” “......不是这样。” 白臻榆与略显神伤的陈燃对视,他眼睛发亮,掷地有声地反驳道。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 对不起大家,出现小小问题(泪流) 第27章 受伤 白臻榆紧紧地抿住唇,又是重复一遍:“虞洐......他不是这样的......” 陈燃没料到白臻榆会这么回答,愣了瞬。他默不作声地吞下剩余的话,直直地望向白臻榆—— 准备洗耳恭听。 可白臻榆却没有再说,他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却不是让人怜惜的脆弱,清冷傲气从昳丽的眉眼中透出来,有如绝不折腰的青竹。 他轻轻笑了笑。 虞洐愿意付出的情感绝不廉价,少年人怎么可能没有真心...... 但浮夸浪荡的皮囊大概可以蒙骗很多人,得到的反而弃之不见吧...... 可这些由他来对陈燃说,实在过于令人发笑了。 所以白臻榆只是摇晃地撑直身,对向陈燃:“你说的我都明白了......现在我们可以出去了么?” 谈话至此,大概没有再继续的必要。 陈燃哑然地点点头,回望白臻榆的眼神带有痛惜:“既然舍不得别人说他一句不好,那为什么不敢说爱他......” “......陈燃......” 白臻榆没想到陈燃还会再重提,他握在门把手的手腕微微一僵。 “我知道你意思......你放心吧,我不会说。”,陈燃安慰地拍拍白臻榆的肩,他眸底是若有似无自嘲,“这是你的决定,我一定会尊重。” 第46章 “......谢谢......” 没什么好说的,白臻榆点点头,唇色近乎抿得发白,瞳孔中倒影着些许痛色,像是回忆的梦魇,缭绕起雾,象征着万劫不复。 是,他动了心。 早就动心,所以蓄谋已久,从来不是什么商业联姻,而是他想和虞洐在一起。 可这些,全部埋掩于胸口,不见天日地生疮化脓,再无其他人知道...... ------------------------------------- 出来时,虞洐不在客厅,陈燃回眸朝他笑了笑,径直说了告辞。 “我就不打扰了。” “好......” 白臻榆将人送出门口,才压抑不住地低咳,五脏六腑都疼得拧起来,一个踉跄,膝盖重重跪在地上—— 白臻榆疼得忍不住蜷紧身体。 缓了口气,扶着旁边的架子,他几乎是挪动到客厅的柜子前,肿胀的手腕使不出多大力气,他费劲地握住拉环,但眼前是浓重的黑雾,他看不清晰,只能摩挲着柜子里的药盒。 冷汗从额间滴落,滑到瘦削的下巴处,恍若眼尾垂下的泪珠。 顾不得去擦,他打开药盒,一连摸到好多个窟窿,才知道药尽数吃完了。 是他疼懵了...... 白臻榆反应过来,他方才去药店就是为了这事。 还真是......狼狈...... 膝盖的疼意泛上来,与腰腹的痛楚撕裂角逐,白臻榆咬牙使自己站直,忽然被人扶住了肩。 ------------------------------------- 虞洐没走。 他一根根地瞧着香烟燃尽, 直到烟盒空空,都没有见到陈燃与白臻榆两人从房间出来。 喉间被烟味呛咳出痒意,他忍无可忍地碾了火星。 出来时就见着白臻榆跪在地上,好看的背脊线似展翅欲飞的仙鹤,却因痛楚而绷紧了,脆弱的似乎稍稍用力就会断掉...... 动作比想法要快,掌心贴着温热,虞洐与惊讶回望的白臻榆对视,在瞧见对方飘红的眼尾时,心口似乎被人拧了下。 “你......怎么了?” 嗓子干哑地问出口,虞洐不由分说地将人搂住,想把人往沙发上移。 却听见白臻榆闷哼了声,蹙起的眉眼尽是痛楚。 虞洐的力道实在没轻没重,略一牵扯,白臻榆感觉自己周身都要散架。 “你......你放开......” 从唇齿间挤出这句话,白臻榆冷汗涔涔地咬紧唇,瞳色都涣散。 都这样了还想他松开? 虞洐眸色顿时冷沉,可白臻榆状态瞧着实在不太好,他强硬地将人揽在怀里,单手拿出手机,拨给白金河。 “白臻榆......你最好现在别在我面前逞能。” 冷声丢下这句话,他下颌线绷紧,此时白金河那边终于接通: “喂?虞洐......你找我干嘛啊?陈燃和白臻榆还不够你操心的啊?” “别特么说话。” 虞洐强硬的打断,瞧见白臻榆唇色都青紫,估计是疼到说不出话,胸口还剧烈地起伏着,一声一声费劲地咳,但声音已经微弱到类似于呜咽。 见状,虞洐眸色深得可怕,肺腑压抑的火气终于在此刻肆无忌惮的燃烧,无声证明他今天的所有情绪......皆由白臻榆所起...... 皆由白臻榆所起么? 虞洐罕见的脑海空白。 ------------------------------------- “白金河,把你熟悉医生的号码推给我。” 感觉自己的胳膊被白臻榆无意识抓紧,虞洐语速都不由地加快,他冷静万分地给白金河说着——白臻榆现在怎么可能是能移动的...... 白金河瞬间懵了—— 战况这么激烈的么?都要医生了?白臻榆与陈燃打起来了? 我的天,好恐怖!好精彩! 白金河眼睛瞪的滚圆,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而起:“谁受伤了???你怎么听起来这么着急啊?哟~虞洐,这么在乎啊?我可从没见过你这样子?” 幸灾乐祸不要太明显,但他动作极快地把自己认识的私人医生推荐给虞洐——虞氏自家又不是没有?哦,也对,情人和正房打起来了,这的确是要好好地遮掩一番...... 虞洐恨不得直接把电话挂断,还好白金河消息来得及时,他立刻点开消息,感觉到白臻榆微弱的挣扎,忍不住轻声哄道:“乖一点?” 白臻榆以为是自己幻听。 他意识沉在黑暗的海里,被痛意拉扯侵袭,因为这一句话觑见一丝天明。 但也只清醒一瞬而已。 是的,不过是随口哄情人的话,怎么会有人当真呢...... ------------------------------------- 白金河近乎震惊。 那句“乖一点”是虞洐说的? 这冷心寡情的浪子也会有温温柔柔哄人的时候?谁不知道虞洐勾勾手,就得赶快要把脸递过去,不然虞少爷决定不会再看你一眼。 乐子那么多,不缺不识眼色的人一个。 白金河轻声啧了下,果然是不一样——他下意识认为是陈燃。 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虞洐那边把电话挂了。 白金河:...... 他不由被气笑,好家伙,这人过河拆桥这件事是越做越熟了? 真是受不了!!! 但白臻榆那人......一看就知道是狠角色,听虞洐那语气,陈燃可能伤得不轻...... 第47章 他前些天还听见自家长辈说,虞洐要和白臻榆离婚了?什么虞家和白家父母都好好交流过了,按理而言,本来对虞洐是无所谓,可现在嘛...... 白金河低声笑笑,觉得接下来的戏会很好看。 却不想“两口子”接连给自己打电话...... 是陈燃?怎么会? 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温柔且无一丝异样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白金河有点懵地握紧手机。 不会吧...... 虞洐那声音是在哄白臻榆? 那温柔缱绻的声音,是在哄白臻榆?? 虞洐什么时候对白臻榆这么上心了?不是结婚三年都没丝毫兴趣么? ------------------------------------- 白金河介绍的医生很靠谱,在虞洐简单说完后,就表明自己会在半小时之内赶到。 虞洐轻柔地把无法动作的白臻榆抱在床上,看人痛色明显的面容,忍不住也皱紧眉...... 这人非要把自己逼到这地步...... 目光下移,落到白臻榆紫肿的手腕,此时没有主人的刻意遮掩,显露的彻底,虞洐视线凝刻在上面,不明白白臻榆到底为何这么能忍......又对自己这么狠...... 他轻声吸口气,伸出手,轻轻地把那看着就惨烈的手腕托起,眸底是霭霭雪色,指腹抚过肿胀到看不出棱角的关节,又快速移开,稍加些力道地把白臻榆攥紧掐进到掌心的手指摊开,见到掌心殷红的血印...... 所以就算是疼到这地步,还是一声不肯出,一点不愿示弱? 虞洐近乎要气笑,没觉察到自己眉眼深处尽是心疼。 他强硬地把手指塞在白臻榆掌心与指尖之间,不准对方再掐着忍疼——手腕伤成这样,再用劲怕是真想废了...... “......虞洐.......” 突然听见仰躺在床上近乎昏迷的人,突然唤了声自己名字。 第28章 回忆 白臻榆在黑暗中做了一个特别长的梦。 说是梦却也不太准确,一帧帧如同回忆的倒带,真实又生动,除却已经知晓未来的他自己...... ------------------------------------- “书呆子。” 染着黄发的男生叼着根未点燃的香烟,狠狠推了他一把。 白臻榆往后跌坐在地,手在粗糙的地上擦伤,狠狠划拉出一道口子,拖出半掌长的血痕。 稍长的发梢挡住他眉眼,因吃痛眉睫重重垂下,细密地发着颤。 黄毛见白臻榆一声不吭,吊儿郎当地把烟一扔,觉得自己受到挑衅,忍不住冷笑:这瘦不拉几的男的竟然在自己面前充硬气呢?什么傻逼玩意?看劳资不把他嘴撬开?! “你跟劳资装是吧?” 黄毛冲身后小弟比了比手势,半蹲在白臻榆面前:“硬气?劳资看你这杂种怎么硬气?” 他一脚狠狠踹在白臻榆腹部,看着人倒掼几步,蜷缩成一团,勉强算是发泄了番。 “你们上,今天不揍得他喊出来,劳资就揍你们!” 黄毛装模作样地把烟夹在指尖,神情阴鸷地同其他人呵道: “你们还不快点?能因为这废物耽误吃饭?” 身后的兄弟们面面相觑,主要是见白臻榆趴在地上半天没动静,关键是一声不吭的,看着吓人——万一一失手把人弄死了呢?他们可担不起责...... 小巷子里静极了,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小声劝道:“哥......大哥......要不算了吧?今天他也没惹事啊......” “你特么听听,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黄毛怒不可遏地给了小弟一巴掌,骂骂咧咧:“这人不打,白少爷的钱还想拿么?” “可他......看上去有点惨......” 小弟后脑勺生生挨了锤,不免瑟缩脖子,他嗫噜着小声道:“......我怕出事......” “能出个锤子事?你没听见白少说了么......有什么事他顶着,这a市有谁会想不开惹白家?”,黄毛忍不住翻了白眼,他用力踹小弟屁股,把人踢的踉跄,差点跪在白臻榆面前,“劳资跟你说话怎么就这么费劲呢?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就揍个人怂的什么似的,能出什么事?这小白脸又特么死不了?” 小弟这回被黄毛怼得彻底熄火,也不说什么自己不能打的话,他往旁边吐了口唾沫,示意刚才还在犹豫的几个兄弟一起来。 打就打!打白臻榆好过大哥揍他!这皮肉之苦转移到别人身上总比自己受着好! ------------------------------------- 白臻榆头抵住污黑的地面,漂亮的眼睛涣散着。 白昊平日里都当没他这个儿子,他的一切事情都交由了秘书管理,上周秘书离职,就更没有什么人记得他。 饭卡里没钱了。他本来能去做家教,但没想到他亲爱的弟弟给他安排了“活动”,一连几天这些小混混都在这里堵他...... 饿了很久的胃痉挛着抽搐,方才被踹的那脚不偏不倚就顶在胃上,白臻榆眼前顿起黑雾,隐约间似乎感觉到喉间上涌的血,难闻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 引以为傲的大脑在此刻失灵,白臻榆指尖扣着地,近乎青白。 匿于黑暗中的脸几不可察地苦笑了声。 没有人傻到等着挨打。 在第一天被堵在路上的时候,他就想过改变,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 第48章 没有用。 白钧吩咐的事情,当然不看到结果不罢休。这些人收了白钧的钱,不管他在学校里待到多晚,他们也会一直等,等到他,把他摁在地里,用无数污言秽语塞满他的耳朵,最后把他狼狈不堪的样子用相机拍好,各个角度,一张张发给白钧。 白钧做这事根本不避讳。 白臻榆眉睫抖动着,听到黄毛和小弟在一边叫嚷——a市的地界谁会想不开招惹白家......而白钧更是怎么宠都不为过的“独子”...... 他的反抗是无用的。 至少现在毫无依仗的他是如此。 白臻榆眸光仿若碎掉的琉璃,细细微微地散着光,却好似下一秒就会被陡然大起的风势吹灭掉。 呵...... 不是第一次,他也早该体会彻底。 学校里起了有关他身世的谣言,扭曲事实却满足大多数人的恶趣味。 白臻榆本就沉默寡言,现在却成了别人往他身上泼脏水的绝佳利器。 于是闲言碎语、冷漠孤立...... 白臻榆想起一向看重他的班任朝他叹气,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后来他才知道,这举动的含义是爱莫能助。 所以现在呢?现在面对白钧越来越恶劣的行径,他能去找谁呢...... 人已经聚拢来,白臻榆笼于一片阴影下,黑漆漆的瞳色不见任何光亮。 ------------------------------------- 虞洐只是出来走走。 他让司机先回去,自己享受下白金河跟自己吹嘘的所谓“叛逆”感觉。 他其实觉得这无比无聊。有倚仗且无损失的叛逆与纸糊的老虎没有区别,而可惜的是,无论是他还是白金河也只能享受到这些...... 再就是有的时候逗傻子玩玩也未尝不可。 虞洐身上校服穿的松松垮垮,眼底尽是漫不经心。他手机因为与白金河奇怪的约定不知道被扔在哪个犄角旮旯,以至于他只能四处乱晃,半点有意思的事都没瞧见。 他站在原地,耳朵轻微地动了下。 拳拳到肉的声音,他在自由搏击馆听惯了,还有小声的时断时续的咒骂...... 眼睛稍稍眯起,虞洐没有什么多管闲事的欲望,他提步想转身,就在此时却听到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细弱又微小,让虞洐想起他很小时候养的猫猫,受惊至极或是碰见那个男人时......总是会用那双湛蓝色的眼珠望向他,仿若有着水晶般泪意流动,嗓子里也会发出类似叫声,接着,柔软的,讨乖的猫猫会低下头,柔软的爪子轻轻抓住他的手,模样乖觉,他指尖会陷在猫猫柔软的腹部...... 触感随着记忆上泛,虞洐感觉自己手又接触到白色的软球,眉梢忍不住弯起—— 就这么轻易地改变主意。 -------------------------------------— 白臻榆疼得狠了。 他虚弱地蜷成一团,身上的拳头越来越重,这群人好似打红了眼,完全抛却顾虑,也可能是认为自己被挑衅,因为他一声不吭...... 面对弱者的压迫剥削只要开始就不会停下,往往会因为情绪的高/潮而更为不知收敛。 白臻榆极轻地笑了笑,被冷汗润湿的发梢黏附在他侧脸,挡住混沌的视线...... 无所谓了...... ------------------------------------- 黄毛往旁边啐了口,他不懂白臻榆在傲什么,不叫出声有用么? 脸都被摁进泥里了,还高高在上个什么劲? 他特么都打累了! 录音的机子愣是没录进去一声叫喊。 每天流程就是这些,白臻榆痛哭流涕,被他们折磨得没有人样,他录好音,拍好照,再给白钧发过去,这不就好了么? 偏偏这人就是要跟他对着干,这么轻松的活计都让他做的不安生! “你特么给劳资喊啊?装什么清高呢......” 黄毛手上的动作没收着狠劲,每次都要揍到他们没力气才肯哼哼两声,以至于白钧每次都不满意,说下次效果要是再那样,就把他们换了! 黄毛想到那小子样子就生气,要不是白钧给他钱,他忌惮,那趾高气扬不把人当人的样子,他早拳头上去了! 可为了赚钱,他也只能咽下去,眼下就把不满全部发泄白臻榆身上,这小子造孽还让他不痛快! 但还是得小心点,别把人揍残了,不然白钧更用不到他们...... 白钧舌尖抵住牙齿,十分痞气地笑了笑,怎么说呢?白钧给的报酬的确丰厚,他看着白臻榆都仿若看到红灿灿的票子,对,比这血的颜色好好看...... “卧槽!” ------------------------------------- 脖颈被人狠狠勒住,黄毛本是蹲在地上的姿势,因这一击,差点觉得自己脖子断了,被狠狠掼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起来! “......什么......哪个贱人!” 虞洐高高立着,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这躺在地上的蛆虫。 黄毛周边的兄弟突然见到自己大哥被打,落在白臻榆拳头不免一僵—— 怎么回事? 回头就看到黄毛被扔在地上,他们中多了个人。 “虞洐,认识一下?” 第29章 威胁 虞洐的态度未免过于坦然自若,闲适自然的仿佛不是来挑事的,而是来跟他们当大哥的。 小弟们面面相觑,都有点懵。 第49章 所以他叫虞洐?然后呢? 黄毛简直怒不可遏,他的小弟都是群蠢货么? 他一面忍着疼,一面暴呵道:“你们愣着干什么呢?给劳资狠狠揍他!” 虞洐闻言只是歪歪头,天生笑眼微微眯起,却泛起寒意:“哦?” 他仍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面向围向他的众人,身侧是刚才发出呜咽的落魄小猫。 “借用一下咯。” 少年声音清亮,白臻榆的意识在昏昏沉沉中陡然被拽起。 黄毛他们很注意,可能这种勾当干多了,所以动手时基本不往他脸上招呼,应当是怕不好遮掩,明处的伤被人看到未免引起麻烦——即使这麻烦对于白钧而言......不值一提...... 他脸上应该是没什么伤的,可不知从来溢出的血迹糊弄在上面,混着地面的脏污,白臻榆费劲地掀起眼,可周遭是晦暗的,影子重重叠叠,世界仿佛在旋转,黑白两面交织出现。 少年深邃的轮廓立于他眼前,眼睑缀着笑意,就这样逆光而来。 白臻榆失神地盯住虞洐的脸,四周倏忽间寂静无声。 ------------------------------------- 虞洐自以为侧着头看不清神情的人是晕了过去,故而也没坚持同人说话,他无视周遭走近的人,半蹲下身,伸手去解白臻榆校服上的领带。 他衣领敞开着,露出笔直明晰的锁骨,映承洁白月光,莹莹如玉。 虞洐缓慢地撑起身,沾血的领带绕着掌心与指腹一圈圈绕好,他面部线条悍利,眼角笑意敛起,表情冷峻。 “啧......” 虞洐意味深长地回眸,试探着上前的小弟脚步一顿——这人气势不一般,他们方才就觉得怵得慌,所以就算大哥命令,他们也哆哆嗦嗦地不太敢往前。 ......再者,黄毛被眼前这人一掌掀翻,到现在手还摸着脖子疼得不能起身呢......他们莽着向前冲还不知道吃亏的是谁...... 小弟们想的清楚,所以方才虞洐微微下蹲动作的时候,他们也没敢趁人之危地直接攻击,而是不动声色地选择耗时间——黄毛叫嚷的那么厉害,他自己来呗! 黄毛在一旁看得恨不得,给他这群只会点头哈腰的小弟,一人一脚。 可他才被别人锁了喉,刚刚好不容易提起一口气,全被用在骂人和命令指挥上了,现在只能撕心裂肺地咳嗽,咳得他生理盐水淌了一眼...... 真特么地...... 黄毛咬牙切齿,阴鸷的目光牢牢锁定虞洐的背影,他现在就像是很久没有吃过肉的恶狼,想要将着“不速之客”骨头都尽数嚼碎,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玛德,让他在小弟面前丢这么大的脸! 这口气就不可能咽的下去。 他手攥紧拳,又是一阵连续不断的咳嗽,才觉得自己喉咙间横亘的异物感存在稍弱了些。 而此时只能瞧见虞洐鹤立鸡群般站在他小弟面前,脸上还噙着冷笑。 装逼得很。 ------------------------------------- 虞洐只是慢条斯理地缠好“绷带”,主要是他嫌这些人脏,若是等下动手,不小心碰到就不好了...... 冷淡的目光扫过眼前的人,身上的那股慵懒劲还未散,只是肌肉悄无声息地绷紧,下一秒就能将不知死活的人掼到墙上。 虞洐实在是不想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浪费体力,他甚至觉得刚才自己听到那声令他恻隐的呻/吟,想起自己可爱小猫就救人的行为十分的没有意义。 但他已经杵在人跟前,而且好像把对方大哥模样的揍了一顿,要脱身好像也没那么容易...... 只能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视线从地上“死生不明”的人身上收回来,眼睫重重垂下,虞洐轻声道: “虞洐,虞家的虞......你们真没听说过么?” 是威胁,并且毫不掩饰。 虞洐握拳试了试,这领带是否衬手,浓墨般的眼底铺着戏谑。 他勾起唇,朝向他伸出手的那位,极其灿烂地笑了下。 白臻榆实在是又痛又困,他偶尔清明的眼睛再度变得浑浊,在瞥见虞洐披着天光而来之后便再度落入黑暗里...... 唯有意识挣扎着,死死咬牙不肯全然失去。 在他精疲力竭,阖眼的前一秒,他听见那位恍若神祇的说道他叫虞洐,是虞家的虞。 ------------------------------------- 黄毛终于在咳出血腥味后强硬地撑起身,他不耐烦地扒开那群不令人省心的兄弟,刚刚站在虞洐面前,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虞洐? 去特么的! 黄毛径直就想去抓虞洐的领口,但他心有余悸,便站在原地,愤怒表示:“你们这群废物!要你们动手,你们就在这敷衍劳资!什么都要劳资亲自来!” 他冷笑着面向虞洐:“你?虞洐?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你说什么,劳资就得信什么?” 说着,他转身给自己身后眼巴巴张望的兄弟一人敲了下。 “你们也是蠢货!他是虞洐又怎么了?劳资特么还说自己是白钧呢?怎么?冒充富n代啊,这多少年前的烂东西还再说,有没有点新鲜的?!” 虞洐冷静地听面前人发完疯,他只歪侧过头,几不可察地嗤笑声。 白钧?这黄毛到底是真蠢还是坏到极致? 白家和虞家倒也没到不对付那份上,两家如今都发展良好,只不过白氏的确是家底丰厚,因为白家老爷子,人脉遍布,如今就算退下来,也是一呼百应的架势,这方面白家倒是略微胜过虞家一筹。 第50章 但他们两家发展业务不同,好好规划日后也不一定会撞上。 虞洐脑海里自动闪过爷爷给自己说的一切,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他望向黄毛,虽然他现在有觉得活动活动筋骨也不是不可以,但话毕竟说出口,再者他真的很想看看眼前这些一瞧便欺软怕硬的人,在知道他的确是虞家独子时,会有什么态度...... “你们既然知道白钧?”,病恹恹的少爷从开学到现在,他就没见过几回,虞洐举止云淡风轻,“那应当也认得我身穿的校服是来自哪里吧?” 他声音轻悠悠的,半点没即将被打的紧张。 ------------------------------------- “大......大哥......” 黄毛斗大的字都不认识几个,更别说能认识那校服上那串莫名其妙的鬼画符。 他皱起眉,觉得不管怎样,先把人打一顿再说,就听到旁边的小弟覆在他耳边说道,声线还发抖。 “干什么?!” 黄毛烦闷地把人一把掀开,就见对方唯唯诺诺却又再试图上前的模样,实在不理解这傻逼要干什么。 “劳资又不是gay,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贴这么近?” 小弟为难地左顾右盼,但黄毛又没半点退让的意思,只好眼一闭心一横地大吼道:“大哥!” “你这傻逼倒是说啊!” 黄毛抬腿就踹。 “......他身上的校服......和白小少爷身上那......那件一模一样!” 黄毛脸色一变。 有钱人家上的都是私立高中。而白钧更不必说,若是校服一模一样,只能证明眼前的人非富即贵...... 就算不是虞洐......黄毛下意识地抬头打量,发觉对方姿态懒散,但自始至终身上透出来的那股矜贵劲从未收敛过......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黄毛不免紧张地咽下口唾沫——万一......万一这人真是虞洐? 他看向虞洐的眼神带有些许畏缩。 ------------------------------------- 虞洐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见黄毛神色变化,就料到这场架怕是打不下去了...... 他单手插兜地站着,嘴角仍是那抹淡笑:“反应过来了?” 黄毛不愿在弟兄面前丢脸,又实在畏惧他真是“虞洐”,他把对方心理揣摩地足够清楚,觉得过于讽刺。 人当真有两副嘴脸,只是大多数时候都同样面目可憎...... “这人我就带走了,你也带着兄弟好好休息吧,毕竟,累了一天了嘛,大家......” 算是递了台阶,语气未免过于刁难些。 黄毛简直忍无可忍,又不得不因为“虞洐”二字强行咽下,只能默不作声地攥紧拳,站在一边,眼中闪烁着赤裸裸的怨毒。 而虞洐从未准备听人回答,他揽起完全混过去的那人,见到对方脏兮兮的还有些嫌弃,但捞到手总不能拖在地上走。 “走了。” 他绕过黄毛,向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 存稿用完啦!再就是明天后天出去玩,不更新~ ==================== # 番外 ==================== 番外1 虞洐将最后一枝花插入花瓶里,抱臂站在一旁认真看了会,以自己的审美稍微揣度了下他家白教授会不会喜欢。 想到白臻榆,虞洐眉眼不自觉弯了弯,连带着瞧眼前的盛放的鲜花时都觉得顺眼几分。 正值盛夏,白教授忙得脚不沾地,操心他那几位不太令人省心的学生,这几天都没怎么回家。“日理万机”的虞总也没想到自己能“独守空房”这么久,甚至试图思考过要不要去a大,不至于直接把人领回来,但是至少能在白臻榆面前刷刷存在感,不然对方大概能忘记自己除了学校工作还有生活了。 但也只能这么想想,虞洐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眼眸微微眯起,些微泛苦。 主要是白臻榆不喜欢自己去a大,大抵是陈年旧事,只要想起来就会觉得不愉快吧…… 虞洐盯着眼前的花愣了会神。 ------------------------------------- 白臻榆最近真的是忙疯了。 等他把学生留下来的“烂摊子”收拾完,从工作状态下稍稍挣脱出来,才恍惚间发觉自己好久没见过虞洐了……. 把手机拿出来看上一眼,解决完几条必须回复的消息,点开虞洐的聊天框竟然干干净净,一个小红点也没有。 白臻榆眸色略微暗淡了下。 即使自己早同虞洐说过在他工作时间,尽量不要打扰自己,但对方一板一眼按照自己所说的做了,却又觉得莫名不爽…… 指尖轻轻敲击着屏幕,白臻榆不是虞洐那种把黑能说成白的性格,于是也稍微反思反思自己,觉得他似乎也格外冷淡,那股气又有些许要转化为心疼的架势…… 白教授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错能改。 所以垂下眼睑,盯着桌前满堆的研究报告,在窒息之余,想了想怎么哄哄自己爱撒娇并且不怎么听话的男朋友。 白臻榆略微挑起眉,在再度俯身前播打了个电话—— ------------------------------------- 虞洐收到白金河消息的时候,正孤零零地坐在躺椅上,手里捏着手机,整个人都在出神。 “虞洐?”,白金河打电话 时喜欢扯着嗓子喊,主要是他那边声音的确是够嘈杂,所以他一手堵着耳朵,一手跟人说话,“你最近怎么都看不见人影啊?该不会……” 第51章 不知是哪个不识趣地凑到他跟前来,白金河把人弄走,眉眼都染上不耐…… 真是没眼力见…… 人打发走了,他才勉强把刚才话续上:“你……我刚才要说什么来着……哦哦,虞洐,你现在该不会真修身养性了吧?就这么被驯服了?你不行啊!我现在这里有个局……距离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吧……你赶紧收拾收拾过来!我不跟你开玩笑啊!非常认真……” 大抵是真的无聊,虞洐在听到这些话时竟然没第一时间挂掉,等他反应过来时,又觉得无奈又觉得好笑,可白金河那边几乎以为他是默认了,就差摇旗呐喊加助威,甚至如果不是环境不允许,他认为白金河能收拾收拾给他拿来鼓…… 他想想这个场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低垂的眼睫遮掩着眸中情绪,拒绝的话就这么吞咽回肚子里…… 是这样的…… 他似乎的确有很长时间没有同白金河他们一起了…… 倒不是说他对之前那种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生活有什么想法,但关系需要维护,他见见白金河,是无可厚非的事…… 的确不应该拒绝。 当然…… 虞洐的笑容略有些苦涩,淡色的眼眸环顾周遭,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 还是有别的原因的…… ------------------------------------- 白金河在看到虞洐发过来的肯定消息前,眼神都愣了。 虽然他语气说的笃定,但是他也没真抱有希望。 毕竟虞洐追人全过程,那架势他都看在眼里,自然是明白虞洐“浪子回头”的含金量的,只不过呢…… 白金河若有所思。 快速跟人敲定地方,通知几位玩的好的,虞洐这次会来—— 之前这算什么事,但毕竟虞洐这回是真正“老婆”的人了,约一次也挺不容易的,最好还是不要出格的好,挨个给这些人发消息说明一遍,主要是不能胡闹过头,不然本来的确没发生什么,传到白臻榆耳朵里,虞洐怕是得难受好一阵子了…… 白·中国好兄弟·婚姻守护人·金·最懂事的人·河:唉,他懂他都懂! 结婚的人了,不就那回事么? 别说了,他牙疼…… ------------------------------------- 虞洐到的时候,就看到拿一桌子酒,他心情好不好通常摆脸上…… 主要是很少有时候会存在让虞少爷看脸色的人,所以他情绪一般直白的很……当然之前“万花丛中过”又是另外一种情况…… 但他看见那些酒的第一瞬间,胃就自觉地痛了起来,再就是白臻榆的警告犹然在耳,他想也没想就直接说道:“不喝酒……” “不是……”,白金河简直震惊,他要气笑了,“哥哥……不,你是我祖宗,你真不喝酒?不是吧?你就这么屈服于白臻榆了……” “不然呢?” 虞洐这三字说的理所当然,也不管旁人看自己的眼神里满满的惊讶,十分坦然自若地坐回到沙发上,唯有下耷拉着的眉眼暴露心情。 白金河见状敏锐地发觉里什么,但是碍于别人在场,他也不好直接问,不然虞洐能硬气地把最后一丝端倪尽数收纳,这人向来这性格,他了解…… ------------------------------------- 白臻榆认认真真地去买了花,然后想着好不好好好地写张漂亮贺卡。他字写得好,基本上见过的,没有一个不夸的,但是自己却仍是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些老套俗气…… 虞洐怕是不太能看得上。 可是事情发展到这里,似乎也能变化成别的说法,虞洐这些事情大概也跟别的人做过,风流韵事那么多,虞洐似乎很难被这些东西打动…… 白臻榆看着这些花,开始觉得送不出手了。 他做什么事情都认真,这种事情也是同样,但他的浪漫对于虞洐而言终归是不够看的。 想到此处,白臻榆拢了拢怀里的花束,抿紧唇线——他到底还是介意的…… ------------------------------------- 某些人明明说好不喝酒,但是面前直接见空几个酒瓶。 白金河之前劝人喝,现在只想给自己两耳光…… 没事多什么嘴? 这不是让人不好受么? 小心翼翼地打量虞洐的脸色,白金河想把酒瓶子往后面藏,但是酒桌上就这几位人,他小动作再小,也不可能避开虞洐的视线,所以多少有点无奈…… 虞洐看着就心情不好,这哪里是在喝酒啊?这是在疗伤啊? 但灌醉自己有什么用?白臻榆还在家里呢,虞洐要是烂醉如泥的回去,对方能高兴得起来? 白金河恨不得自己再多长出张嘴来在虞洐两只耳朵边都好好说道说道,但对方很明显听不进去…… “虞洐!你特么别这么喝?你不要命啦?” ------------------------------------- 虞洐只觉得聒噪,他眼尾染上浓重的粉色,眼眸尽是水雾,看上去十分可怜,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但他自己浑然不觉,只是仰头饮尽又一杯酒。 他现在胃是真的开始疼了…… 他不傻,他当然知道白臻榆还是会介意,不然不回头那么多的能与不能,但是他还能怎么办呢? 剖心自证么? 第52章 正是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才这么难过…… 他做不到让白臻榆全身心地相信自己,早就是如此…… ……他好像有点醉了 虞洐看头顶的灯都在发旋,但似乎也无所谓吧……白臻榆今晚不会回来,也不会看见烂醉的他,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把自己整理好,然后再干干净净地站在对方面前的…… 一定…… 作者有话说: 一三五更 番外续 眼见虞洐一杯一杯地喝,眼神都涣散起来,白金河咬着舌尖,犹豫自己这电话到底拨不拨出去...... 虞洐现在这样子摆明不想让白臻榆知道,他也不好把事情直接往人跟前捅,有些纠结地捻弄指尖,白金河无声地叹气,自己到底是抽什么疯要把虞洐喊出来? 不过呢,归根到底,夫夫之间的问题最好是当面解决,不然一个两个都当锯嘴葫芦的,到最后可不就是一拍两散么......想到“一拍两散”时,白金河下意识颤了颤,不由自主地偷瞄虞洐一眼——当时虞洐后知后觉之后的疯劲他还记忆犹新呢......这些在虞洐面前都属于“违禁词”。 白金河连声在心里呸呸呸,顺带补充几句“百年好合”除除晦气。 原本棘手的决定处理起来也就这么回事,白金河稍稍侧过身,正准备把号码拨出去,却不想原本昏睡着的虞洐手突然攀到他手臂上,力气大得他差点忍不住痛呼出声,握住手机的手登时松开—— 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莫名感觉自己被祸害的白金河,“颤颤巍巍”扭过头...... ------------------------------------- 虞洐现在的确不清醒,他半边身体还靠在沙发上,为数不多的力气全用来钳制住白金河。 他微微抿起唇,涣散的眸光瞥向掉在地毯上的手机,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这么做的缘由,却只感觉不对,凭着本能阻止对方动作:“你......干什么?” 声音又轻又哑,白金河听得一愣,随即感受到自己被虞洐握住的手臂也凉的惊人:“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冷?生病了?” 一下子三连问,虞洐被叫嚷得头疼,几不可察地皱紧眉,却也因为疼痛多少明白白金河刚才是想要干什么,收回来的手垂在身侧,他低眸道:“你别跟臻榆联系......” 焦急上头的白金河压根没听到,还记得刚才指尖的触感,冰冷得让他忍不住蜷起手指,现在不顾虞洐微弱的挣扎,触摸对方的额头——果然是滚烫的...... “虞少爷,你可真是会作死的......” 低声暗骂了句,白金河方才还稍微动摇的心立刻坚定——这不得把白臻榆喊来?病了的虞洐,他可伺候不起! 多少带上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他想弯腰拿手机,虞洐偏生横在他身前,抗拒的姿态十分明显,连带着脸色都阴沉,让白金河不自觉地吞咽了下——有点紧张。 “我说了,不要打扰他......”,醉酒的虞洐丝毫没觉察出自己的语气有几分委屈,他酣红的脸颊不知是源于高烧还是真的醉酒,好似易碎的琉璃,“他挺忙的......” 一边低下头,一面嘟嘟囔囔,虞洐挑起抹苦笑:“他现在......都不在乎我了......” ------------------------------------- 这嘀嘀咕咕说的啥? 白金河顶级空耳大师,只听见那态度明显的“别去打扰”,至于某人软软弱弱的委屈是一句都没听清楚。 旁边不知是哪位音量开得极大,唱得那叫个难听。白金河自觉身体健康都能在这样的环境里撅过去,更不敢让虞洐还在这呆,也就没时间去探究那没听到的话,先朝那边嗨的不行的兄弟喊了声: “你们声音给我小点!上年纪了这么耳背?!” “白哥?火气咋这么旺?” 那边的人随口一应,摁低音量键的动作倒是无比到位。 白金河揉揉自己仍在不断跳动的太阳穴,目光再度落到虞洐身上——醉酒又生病,这buff叠满,他不得供着? 唉,真心实意地叹气,白金河现在觉得这娱乐局不如他回老爷子的公司加班,操心又遭罪。 “好,不打扰不打扰!我怎么可能会给白臻榆打电话?我根本就跟他不熟!” 连忙说几句干脆果断地同白臻榆撇清关系,虞洐冷沉的目光总算收敛点,却也低垂下头不搭理他了。 白金河再三确认眼前这位祖宗是消停了,长舒了口气,在虞洐眼皮子底下开始“阳奉阴违”...... 要他说,虞洐这种就是典型的恋爱别扭怪~他阅人无数,能不懂么? 不让对方来就说明想要对方来,说不想就是想得不行,基本都得反着解读,所以按照这么理解,白臻榆非来不可! 借着混乱的音乐,他暗戳戳地把电话拨出去。 ------------------------------------- 白臻榆瞧见家里空无一人时,先是习惯性地抬眸瞧了眼钟。 花束还被捧在怀里,他眉梢喜色未褪,只是面对眼前的冷清不太应景。 犹豫是先把花插在花瓶里,还是就这样小心翼翼地捧着让这份惊喜,即使迟到也依旧是惊喜。 白臻榆手攥得紧了些,面上的表情淡到极致,最终也就是把发散的思绪稍微归拢。 现在虞洐应该是下班了吧...... 由于“惊喜”,也就不能给虞洐秘书打电话,但说实在的,他觉得眼前的画面,也的确算不上是意料之外—— 第53章 毕竟,他打开门,家中空无一人、并且长时间地只有他一人的时候也太多了...... 多到,他那么点希冀面对汹涌的失望时,根本就不值一提。 因为用力而手指发僵,他回过神来,下意识活动活动,感知到手机震动。 天色不早,学校那边他特意吩咐今夜最好别打扰——实在也不太能想得到是谁...... ------------------------------------- 白金河宛如做贼般猫在角落,一边观察虞洐动向,一面盼望白臻榆赶快接电话——好在虞洐刚才情绪稍稍爆发耗费掉力气,现在似乎闭眼睡着了...... 等接听的过程,白金河听铃声听得心焦——怎么回事?他跟白臻榆的确不熟,这人该不会不用手机吧?与世隔绝什么的?年轻教授、专心科研、一丝不苟......这些词一连串,他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 等他脑海中对白臻榆的画像彻底沦为老古董时,电话那端终于传来了清澈男音。 “喂?是白臻榆么......我是白金河......” 也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心虚,以至于说话的尾音都飞到天上去,白金河勉力稳住声线。 “嗯......有来电显示的。” 白臻榆感觉今日的情况逐步向他的猜想吻合,声音稍微泛冷。 “有事?” 伸手拦住几个凑近过来喊他喝酒的人,主要是言辞撩骚不正经,白金河生怕自己这边动静大了,连忙捂住话筒,乞求着白臻榆听不到——虞洐这不是追爱不易么?好不容易改变的印象不能被他毁了...... “有事有事!”,白金河高声道,眼神示意身边的这群酒鬼哪里凉快就上哪呆着去,别在他跟前找不痛快,堆在他眼前的事情有些多,放在虞洐身上的注意力在不经意间尽数收回来,小声问道:“你现在在忙么?” 白臻榆眉头皱起,那边背景音如此嘈杂,他自然是一声不漏的把那些话听得清楚——“午夜场”、“继续喝酒啊”以及“又看上哪个了”......还真是和自己想的大差不差。 心口的涩苦此时终于漫出来,在脑海中有了声响。 他把方才紧紧捧起的花扔到一边,冷声道: “不忙,有事说事。” ------------------------------------- 啧......是透过手机都能感受到的凉气逼人...... 白金河觉得虞洐和白臻榆这一对还真是一位比一位令人窒息,他叹了口气,虽然没有白臻榆那么惜字如金,但还是尽可能用简洁的话语大致把情况说了遍: “虞洐生病了有点发烧,然后我不是想约他出来玩么?毕竟确实太久没聚了,也就没注意他情绪不好一直灌自己酒......现在又醉了。” 白金河一面说着,一面抬起目光搜寻虞洐的身影。 忍不住皱起眉——奇怪,虞洐人呢?方才醉得识人不清呢,按理来说应该坐在位置上不动的?人怎么一会就不见了?? 他宁愿相信是自己眼花,立刻抬眸认认真真地扫过每道身影——虞洐的的确确是不在! 艹! 虞洐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完了,他该怎么跟白臻榆交代?! 白金河脑袋霎时一瞬空白没意识到白臻榆提高声量,喊了他几遍名字。 “白金河?!” 白臻榆从听到“生病”的字眼开始,后面的话基本就没入耳——虞洐病了?严重么?怎么生病还往外跑? 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白臻榆咬牙,尽量冷静地说道:“虞洐在哪?” 哪料白金河那边根本不回他,心道不好,本能反应,他立刻站起身,一秒钟都不想耽误,厉声喊了几遍白金河名字。 ------------------------------------- “诶!我在我在!” 白金河先是以最快速度问了门边的几个人有没有瞧见虞洐出去,然后立刻回应着明显是着急起来的白臻榆。 “虞洐现在不知道去哪了......你先别急,他可能只是去厕所吐了或者是着急回家......我现在马上把地址发你!” 白金河虽然是慌,好歹是处理过大世面的成年人了,解决问题的思路还是十分清晰的。 等白臻榆那边撂了电话,白臻榆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也喝的不少的几位,希望他们能把舌头捋直再说话! “你们都没看见虞洐从这出去?” “没......” 眼前几位异口同声地朝他摇头。 这么大个人还能不翼而飞???白金河把“喝酒误事”在脑海里以幻灯片的形式循环播放! 关键包厢里有洗手间,他的说辞纯粹为了安慰白臻榆,虞洐本就醉得不行,还能撑起来偏到外面去?可能性不高...... “你们还有谁看见虞洐么?” 白金河已经准备到外面看看,最好是能联系服务人员看看监控,同时也不放过一点信息地问着包厢里的人。 只见整个头都搁在茶几上的酒鬼慢悠悠地抬起头—— “虞......洐?虞洐......” 白金河着急得不行,开始联系主管看能不能帮忙看看监控,又眼巴巴盯着十几秒吐出四个字的人。 喝高了的酒鬼一字一顿:“我知道他啊!他......” “他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白金河恨不得把人拎起来,语气急迫。 “他......”,眼前人半点不紧张地歪歪头,“他刚才被林小姐......扶出去了......” 第54章 “嘿嘿......林小姐~” 酒鬼给出较为有效的信息后就开始说胡话,白金河无可奈何地转身,瞧这人样子也明白虞洐行踪是捎带上的,满心满眼的林小姐,刚才安安分分,现在仿佛摁了开关,开始反反复复地念叨了...... 还好,他和主管交情还行,对方忙不迭应了,很快就把他们包厢外的走廊视频发到他手机上,白金河立刻点开。 ------------------------------------- 林小姐,全名林稚。 小明星,勉强算得上是火过,但经纪公司不给力,没把热度维持下去,在流量更迭的<a href=" target="_blank">娱乐圈,自然是昙花一现,现在是掀不起风浪,已经过气。 今天的酒局,对方应该耗费不少工夫,才钻入空子进来吧。 至于要干什么......呵,这心思倒真是一点也不难猜...... 白金河问了一圈人才把林稚来头问清楚,监控视频也明显表示虞洐依靠的人就是林稚——到大门口人就不见了,他还是反应慢了...... 这该上哪找去? 他头疼又焦急,也就只能快点把收集到的信息发给白臻榆,他现在喝醉酒脑子不清醒,白臻榆的的确确是比他聪明的,指望对方比自己糊涂行事强太多了! 只希望林稚别是打的“杀/人违法”的主意...... 白金河脑海里浮想联翩n多部影片,反正结局都挺凄惨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立刻低头给白臻榆发消息: 白金河:[你也小心点,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 林稚一副美艳皮囊,在这群只看脸没啥内涵的公子哥面前几乎是如鱼得水...... 她目标自然也不是眼前这些被她三言两语就迷的找不着北的人,眼神流转,扫了眼自从进来后就一直喝酒的虞洐,她的唇角微微翘起。 当然得是虞洐...... 先不说虞洐是这些人里面身份最好的,对方那无出其二的样貌身材,也是挺吸引她的。 林稚一直觉得自己是时运不济,她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点名气,能被人认识,结果没养她几天的金主突然就死了,而她之前心高气傲地得罪不少人,一时间资源变少,公司不作为,黑料满天飞......彻底击碎了她那点渺小的希望! 林稚想起来都觉得牙痒,这次机会是她好不容易争来的,就一定要牢牢抓在手里! 虚伪同眼前不能得罪的人敷衍完,她能往虞洐身边凑,却见到白金河那人当仁不让地先占了她的位置,还叭叭叭地说个没完。 她只能忍着气在旁边默默观望,无形间也减轻了自己的存在感。 好不容易见虞洐和白金河两人拉扯完,林稚立刻上前,发觉虞洐醉得不轻,简直可以任由他摆弄。 真是好机会...... ------------------------------------- “虞总?虞洐......” 林稚悄无声息地坐在虞洐身边,立刻喊了几声。 估计是周遭人都看出虞洐今天心情不好,没几个往跟前凑找不痛快的,所以她即使贴得近些也没什么人注意到。 连着喊人名字,发觉对方的确是没任何反应,林稚稍微轻松点地吐出口气,觉得自己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 虞洐主要是头疼,疼得他耳朵嗡嗡的,以至于什么动静都听不太清晰,觉得自己跟周遭世界隔着层网,再加上他情绪低落,确实是容易醉酒,眼皮重的难以抬起,对于林稚的蓄意接近没有丝毫察觉。 眼前浮动的光影不断闪烁,狰狞如同鬼面,让他身体止不住发抖,但脑海却以白臻榆作结...... 他实在是太久没见过他了...... 所以哪怕前面再恐怖,他也一瞬不瞬地盯着看完,就为了最后两秒不甚清晰的白臻榆。 结果感觉自己被搬动——这动静着实是太大了点,以至于他万般不耐地从既是梦魇又是美梦的幻境里掀起一丝缝,正好对上林稚的脸...... 这是要干什么? 脑袋迟钝的刻意,他全身泛着热,鼻息间都灼热,高烧在摧残人意识上的确是很具有效力。 “你......” 他勉力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 、 头顶突兀地传来声响,林稚登时手抖,差点就把虞洐扔到地上! 醒......醒了? 她虽然胆大但也不是全无畏惧,毕竟这事的确不光彩。 试探性地抬头,发觉虞洐仍旧闭着眼,瞧着像是从未醒过,刚才她听到的动静更倾向于是“做贼心虚”的臆想? 林稚宽慰自己,没事的,一定没事......这虞洐看上去就不大能动弹了,她没必要这么担心! 环顾四周,没人注意到她这边,她把虞洐带走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于是又屏住呼吸地继续挪步。 她一定得把握住这次机会!有虞洐的酒局现在多难得?说来也怪,也不知道是什么让日日浪荡的虞洐收敛脾性,反正就像是突然一个转折点,虞洐基本就和这些没了关系...... 摇摇头,不让自己继续想,林稚反复告诫自己日后再想得手又不知道是哪个良辰吉日了...... ------------------------------------- 虞洐嗓子全然哑了,费劲地吐出一个字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被人颠得难受,感觉自己整个胃部都被揪紧,疼得他哆嗦着。 第55章 对方身上的香水味实在太浓,在此刻仿佛令人失去反抗的毒/气,虞洐想让人停下来,但嗓子和大脑同时宕机,只要“难受”两字在脑海中格外明显。 以至于他再次阖上眼睛,推搡的力气也散了。 脑袋里一片混沌,虞洐的记忆些微错乱,把眼前人莫名认成了早就离职赴美留学的前任秘书,以至于觉得对方是来带自己回家的...... 回家? 这两字汇合着虞洐胸口汹涌的呕意,几乎要心肺都动荡。 家...... 对,他要回家,他要回去等白臻榆。 执念顿起,虞洐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半掀起眼睫,瞧见门外繁星漫天。 “我......我要回家......” 声音微弱却字字缱绻。 白臻榆。把名字生生咽下,混合着说不清道不明又纠缠在一起的思念与委屈一起...... 他只要白臻榆...... 虽然不知道......白臻榆是否愿意要他...... 思绪混杂得太厉害,以至于有些东西搅和在一起,他分不清是否与白臻榆分开,也不知道再度在一起......只是这其中清明又透彻的是——爱。 ------------------------------------- 这回不是幻觉...... 林稚清清楚楚地听见虞洐说出四字,惊恐地侧头,发觉对方眼睛睁开,只不过瞳孔是涣散的,大概是没认出来她? 把人推入早就准备好的车里,她反应还算快,轻声细语地柔声顺着虞洐的话说:“嗯!好!我们立刻就回家啊......我马上带你回家......” 司机正抽着烟,通过后视镜看了眼虞洐的状态,他不太乐意道:“你也没说接你时身边还有个醉酒的人啊?!真是的......这单我不想接,要不你找别人吧?” 司机络腮胡子盛起灰白的烟灰,显得几分邋遢,但更多的是还是超越两百斤的体重威慑,看上去极不好惹。 “要是吐在我车上了......我......” “好了!”,见这人真没有发动车的意思,絮絮叨叨没完,林稚自然也不可能下车,知道对方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她打断但碍于这人瞧上去脾气不太好的样子,语气还算得上客气,“这里是额外的五百元,算您的辛苦费了。” 司机看着面前五张红票子,立刻喜笑颜开,之前的狠戾嫌弃消失得无影无踪:“得嘞!我们立刻就走!” 他殷勤地接过钱,马上发动车辆,还谄媚地向身后人问道:“老板?咱们是去银城天际是吧?” 林稚不愿搭理,骄矜地抬着下巴,轻轻地“嗯”了声。 却不想虞洐反应激烈。 虞洐听到陌生的地名,下意识皱紧眉——不对,这不是他的家...... 迷蒙的意识逐渐聚拢了些。 “不......不去那......” 听到这句话,司机车速略微放慢,他疑惑地瞧了眼后视镜,没错过身后那位女士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慌乱——这...... “您们地点有变?” 他反问了句,本来他也想置之不理的,毕竟拿了谁的钱就办谁的事嘛!可是转念一想,违法犯罪的事情他可做不得,要是不小心沾上点,进了局子,不就耽误他开车赚钱了么?为这五百块耽误几天,这笔账他又不是不会算! ------------------------------------- 林稚努力保持微笑,凑到虞洐跟前,小声道:“你喝醉了......乖乖睡觉哈!我怎么会记不得地点呢?哈哈......” 但她声线明显绷紧,神情也不自然起来,连带着反驳司机的话也色厉内荏:“没变!不管你事就少打听!” 司机本身就是暴脾气,一听这话,就觉得不爽,虽然还是在看着五百块的面子上生生忍了口,只不过投向身后的视线捎带几分狐疑,车速更是一再减慢。 虞洐侧过头,总算觉察到声音过于陌生,和他脑海里既定的秘书形象分别开,他手指掐进掌心,微弱的痛意让他微微睁大眼,虽说仍是天旋地转看不太清楚,但他也挣得几分清醒,立刻冷声道:“我不认识你......” “你在说什么胡话?!” 林稚不想到这步了还能功亏一篑,简直是难以忍受地抓紧虞洐的手笔,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指尖掐进皮肉,她面容慌乱到有些许扭曲:“你......你不是要睡觉么?怎么喝点酒脑子都喝坏了......” 她磕磕绊绊地试图堵虞洐的嘴,又扭头对司机喊道:“你开快点啊!磨磨唧唧的......” 林稚浑然不觉自己现在脸色苍白,心虚都写在脸上,根本也不知道什么是掩饰。 虞洐因为胳膊处的疼痛清明几分,他还发着高烧,周身无力,却凭空来了股劲把眼前近乎进入疯狂状态的女人掀开,手往后摩挲着,终于握住把手! 他得脱离控制—— ------------------------------------- 白臻榆没心思去看白金河铺天盖地的消息,他绷着脸,脚下的油门踩的严严实实的,在超速的边缘徘徊着...... 这时候纠结虞洐到底为什么又去酒吧,什么故态复萌,都没有任何意义,找到人才是最重要的。 虞洐是被人带走的,从视频上也看得出来他需要人撑着,自己暂时无法独自行动,这也就意味着,虞洐很难从之后的过程中反抗。 白臻榆脑袋高速运转,车型、车牌号在脑海中轮过一遍。 他掌心略微发汗,只能紧紧握住方向盘,借由深呼吸宽慰自己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第56章 首先白金河他们选择的酒吧是中心地带,在只要两个方向的主干道上,他是朝这个方向来的,现在时间很迟了,来往车辆并不太多,更何况视频中的那辆车款式老旧,可款式显眼。 白臻榆一面开车一面观察身边的车流,确认虞洐来的不是这么方向。 再者,酒吧周边有酒店,可交通工具使用了出租,就说明路途不近,不然就算移动虞洐并不容易,但搬到只有两步之远的酒店里还是挺容易的。所以只能说明林稚并不想在酒店,而是选择是其他地方...... 人总是会在危险时刻寻求安全屋,以期待从熟悉环境中获得安全感和支撑的力量,所以对于林稚而言,最有可能的就是把虞洐带到她家里。 主干道下行一共三条道,两条是商业街,只有一条通往住宅区! 白臻榆缜密地分析着,确定路线,现在就是要确定林稚到底住在哪里了...... 给白金河发了句语音。 ------------------------------------- 白金河简直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其实带人走这件事到算不得什么大事......虞洐之前不是常做么? 但现在有了白臻榆,而且这回是被人带走,虞洐明显没意识,性质顿时不一样了。 好在他关系网还算灵通,知道这人是林稚后,他火速地去查与这人有关的各种资料,于是在白臻榆干脆利落地扔过来五字“林稚的地址”时,他立刻就把知道的信息发给对方。 唉......现在想七七八八的东西也没用了,只能寄希望于白臻榆能找到人了。 白金河开始自发“忏悔”,默默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再撺掇虞洐出格了,还是让人乖乖地守着白臻榆吧...... ------------------------------------- 虞洐毫不犹豫地选择跳车。 这一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虽然司机因为心中的不安稍微降慢了车速,但在车来车往的车道上跳车,根本就是玩命的东西! 虞洐只觉得剧痛袭来,皮肉包裹着骨头狠狠地撞击地面,狠狠地滚动几圈,他缓了冲势,他甚至没有时间痛呼就眼前漆黑一片,失去了所有知觉。 好在他还算有点自保意识,跳车的时候知道护住自己的脑袋。 林稚目睹眼前这幕,难以自抑地尖叫起来:“啊啊啊!” 她怎么也没想到虞洐会跳车,这么决绝! 心蓦然就凉了,她看着豁然打开的车门,还有转瞬就不见的人影,瞳孔睁大——如果......如果虞洐死了...... 这是她不敢想象的代价! “停车!快停车!” 林稚脑袋空白,她尖厉的嗓音几乎要掀起人的天灵盖,把本就吓到六神无主的司机弄得车打漂: “完了......完了......我不会闹出人命了吧?!” 他不断地喃喃自语,脱力地踩下刹车——这时候竟然职业素养仍然在线,还把车停到了应急车道了,防止阻止之后的车流行驶...... 两人快速地推开车门,几乎拔足狂奔! ------------------------------------- 白臻榆一刻也不敢放松,他握着方向盘,争分夺秒地往前赶,当熟悉的车型落到他眼底时,干涩的眼球几乎不会转动,只巴巴地盯着距离几百米左右的车,心里不断地祈祷,一定要是那串车牌号...... 然而还没等到他驱车加速到能瞧见车牌号的时候,就看到那车的后门突然打开,然后一个黑影从其上滚落—— 有人跳车! 白臻榆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停了...... 近乎目眦尽裂地瞧着黑影,白臻榆感觉自己好似一尊石像,周身都失去感知,变成僵硬的土块,只有他的视线,和在地上滚动几圈才堪堪停下的人。 是......是虞洐么...... 此时的情绪难以言喻,几乎在瞬间他就停下车,所有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全数化为抛之脑后的幻影! 他不敢认...... 但眼睛都舍不得眨一眨,他拼尽全力地跑到人跟前,人侧卧着,脸也朝向地面,他看不清楚....... 周遭似乎都在此时变得无比寂静,他摒弃了所有外在的东西,只剩下眼前侧卧着的人...... 虞洐? 他对对方有多熟悉,在视线落在对方身躯上的那秒,就断定了身份,可他缓缓蹲下来,如此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 撩开头发,看清面孔的那瞬,白臻榆就把人紧紧地抱在怀里,他胸腔猛烈跳动的血肉在耳畔一声声地发出巨响。 “虞洐......” 低哑的嗓音宛如悲泣,白臻榆狠狠地掐着掌心,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他冷静地判断虞洐身上有没有明显的外伤,在确定只有手臂和腿的几处擦伤后,立刻拨打了急救电话。 做完这一起,实质上他脑袋里一直是一片空白,全凭着本能反应。 这是虞洐啊......是虞洐...... 白臻榆近乎跪在地面上,眼眶充血地盯着呼吸微弱的虞洐,无声无息地渗出泪来。 他目光一瞬不舍得移开,发觉虞洐嘴唇细微的开合着,他立刻俯身向前—— “回家......臻榆......” 他要回家,等白臻榆。 白臻榆定在原地...... ------------------------------------- 等到事情全都尘埃落定,白臻榆眼睛已经眼睛通红地熬了几个通宵。 第57章 白金河实在熬不住,见白臻榆这状态,他也心惊胆战的,连忙劝道:“白教授,你要不在后面睡会......” 结果自然是被人摇头打断,径直拒绝。 “不用......我等着他醒来......” 白臻榆眼眶依然是红的,他一直压抑着自己情绪,强迫自己能把事情处理到最好,却不想眼泪已经淌了满脸。 不幸中的万幸,虞洐只是小臂骨折,其他地方只是不太严重的擦伤。 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白臻榆指腹轻柔地划过虞洐脸颊,将身旁的白金河忽略得彻底——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虞洐。 这人昏厥过去都在念叨他的名字......为何他现在站在他面前了,虞洐却不肯睁开眼来看看他呢...... 苦涩的心疼蔓上来,虞洐红肿的手背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完好的地方插针,用来压抑高热。 白臻榆想到很多东西。 是前两天断掉的聊天记录,是虞洐乖巧地按照他的要求不再打扰,是那句分外委屈的“臻榆......” 虞洐是张扬肆意的,从来都是。 如今却在他面前......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掩饰....... 白臻榆苦笑出声,他只知自己芥蒂难消,却不知虞洐也捧着这样的恐惧,不知多少时日了。 他该相信他的,他该是这世上最相信他的人才对。 毕竟,虞洐把真心捧到他跟前,句句认真的承诺,只有他能听见,也只有他听得最清楚。 心脏仿佛被人攥紧,一阵阵的拧痛着,白臻榆目光温柔地落在虞洐身上: “快点醒来好不好......我......我给你买了花......你再不睁眼,花就要谢了......” 白臻榆不会哄人,连求和也是冷冰冰的,甚至还能听出些许威胁的意味...... 意识刚没回来一秒的虞洐暗笑着,心口却被这两句话熨烫得分外舒适——白臻榆不会哄人,可他懂。 他哪里舍得人再担心啊? ——白臻榆感觉唇边蓦然触及到一片温热,讶异地垂眸,正对上虞洐发亮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宝贝们,最近感冒了呜呜呜!还没好,今天一万字放送!明天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六千! 第30章 交锋 虞洐搂着人走了一路,但大少爷耐心极差,今日的多管闲事于他而言,善良含量已经明显超标,再者,一刻的“心血来潮”到现在也消退的差不多了。 低眸瞧了白臻榆一眼,发觉对方仍然昏厥着,看样子一时半会醒不过来,问出有效信息这件事也就轻易沦为泡影,因此虞洐毫无负担地把人往路边长椅上一放,准备不管不顾的态度十分显而易见。 给白臻榆摆好姿势,确定对方不会摔了,虞洐向后撤步,眼神在眼前泥人身上来回打量。 白臻榆此时的确算不上体面。 向来平整的衣服挨了不少脚印泥泞,皱巴巴的粘在身上,那张任谁瞧见都会稍微晃神的脸被血和泥搅和的五官都看不清,也难为虞洐此时盯着看。 确认眼前这人和自家猫猫没任何共同点,虞洐的后悔又多了一丝——啧,还是冲动了...... 明知白臻榆现在给不了他任何反应,虞洐仍是朝人笑笑,轻声道:“那就再见了?” 尾音微微上扬,转身却毫不留念,虞洐收回目光,弯起的眼睑掩去眸底的冷沉。 白臻榆的意识挣脱重重黑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身下不是冷硬的木板而是柔软的被褥,光影从眉睫的间隙下落,总算能见到模糊的轮廓。 “虞洐......” 低哑着嗓音,白臻榆不自知地呢喃出声,好似就能弥补当年的遗憾,让朝他粲然而笑、然后提步远走的少年留下...... 但,怎么可能呢...... 脑海中宛如万花筒般的世界裂成一个个碎片,白臻榆近乎空茫地睁着眼睛,他只是在等...... 此时也应该与以往一样......虞洐消失在他眼前...... 可白臻榆茫然地眨眨眼,面前的人依然是虞洐——只不过稚气已脱,棱角明显,此时默不作声地微微抿紧唇,目光正分毫未差地落在自己身上,漆色的眼眸里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 虞洐方才与医生交涉,越听心便是越沉。 到最后,常年挂着抹微笑的唇角被抿直,好似锐利的刀刃,不悦明晃晃地展露在脸上。 白臻榆......他真是厉害,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 “白先生手腕的伤挺严重的,但看得出来他之前进行过治疗,好好养着就行,您也别太担心......” 得知白臻榆这破败身体的情况,虞洐蹙起的眉宇就没松懈下来过,他维持风度地送医生离开,却猝不及防地听见对方话语提及到“关心”,神情一滞。 关心么......开什么玩笑,他对白臻榆? 他这点异样自然没引起医生的注意,对方仍自顾自地说道:“但白先生滥用药物的情况有些棘手,止痛、安眠这类的药物治标不治本,若非不得已,还是不要如此硬撑着。” 医生十分认真负责的嘱咐着。他作为服务上流社会的私人医生,一直都听说虞洐是个浪荡多情的风流人物,谁都不放在心上。但今天看来却和传言中不太一样,虞洐对屋内这位似乎挺紧张的...... 从他刚进来时对方丝毫不遮掩的担心,想要知道白臻榆身体情况的急切,到现在关心则乱......“在乎”二字似乎概括得有些浅了。 第58章 然而他只是看在眼里并不说破,摆手拒绝虞洐继续送他,再次强调了治疗方式和调理身体的方式: “如果不严重的话,今晚之前白先生的烧该能退......那我就先告辞了,情况不对我们再联系。” “嗯,谢谢您了。” 虞洐点点头。 眸光沉沉地合上门,虞洐走回到房间里,本来他和白臻榆的距离较远,可脚步不知不觉地靠近,甚至十分自然地俯身探了探白臻榆额头的温度,之后脚步就像是生了根,他钉在床边不动了。 他们俩似乎从来没靠得这么近过,虞洐目光从白臻榆的眉眼掠过,脑海里浮现出对方望向自己的视线——在薄薄的冰层之下燃着一簇火焰,炽热又缱绻。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白臻榆不说,他也就当作不知道,这样佯装,是他信手拈来的小事。 撞见白臻榆晦暗情绪后的真实是意外,他本该不动声色地掀开一页,但可能是太纯粹了,虞洐忍不住想试探......甚至不知分寸...... 这不像他...... 深吸一口气,虞洐低垂下眼睑,却瞥见白臻榆不太安分地动起来,似乎被梦魇住,嘴里仿佛呢喃着什么......他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虞洐下意识地弯腰,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将“虞洐”两字无比清晰地听入耳。 一时怔愣忘记反应。 ------------------------------------- “你......” 白臻榆再迟钝也明白眼前的情形不是梦,他敛眸掩了情绪,嘶哑着声音吐出一字就再没了声响。 “嗯,醒了就好。” 虞洐无措也仅是一瞬,他眨眨眼便直起身后撤了一步,无比平静地表示:“你晕过去,我看看情况。” 把两人隐晦避开的,一句话挑明解释清楚。 “嗯。” 应了声,但白臻榆仍是没抬头,只是撑着身体想要起来。 “......你干什么?” 忍了再忍,虞洐终归是冷声开口,径直上前,手压在白臻榆借力的胳膊上。 “渴了......” 白臻榆身上仍是滚烫的,烧估计还没退,虞洐闻言几乎要气笑,说话不免呛声:“我是死了么?” 站在你旁边这么大一个活人,不知道说句“帮忙”,倒是挺会为难自己? “别动!” 感觉到掌心之下绷紧的肌肉,白臻榆仍不安分,虞洐低呵了句,不容置疑地把白臻榆塞回到被子里,转身去给人倒水。 虞洐本能反应地在杯中插了根吸管,体贴地把吸管移到白臻榆唇边,发觉白臻榆一直看着自己。 动作稍微僵了一瞬。 ------------------------------------- 白臻榆此时身体酸软,腰部和手腕都伤得严重,使他呼吸放缓。他本来准备借口喝水出去吃粒止疼片——按理来说,虞洐从没什么“乐于助人”的爱好,帮他喊了医生还在他床边守着,白臻榆除却能得到“仁至义尽”四字,其实也不明白虞洐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原本以为自己不会被拦,却不想虞洐又一次出乎他意料,把所有结论都推翻彻底。 所以......是为什么呢? 白臻榆抿住吸管,眼睫垂掩下来——他现在实在精疲力尽,不想和虞洐玩“猜猜乐”的游戏,太累了...... “你有事找我帮忙么?” 水温热,很好的治愈了嘶哑的嗓子,白臻榆喉结轻微滚动,犹豫片刻后抬起头,直接发问。 什么意思? 虞洐皱起眉。他蜷起指尖,眸光充斥着不解。 随即他微微眯起眼,竟是笑了——白臻榆不会认为自己今天这么对待他,是因为有所求吧? 怒气上涌,虞洐舌尖抵住腮,手依然稳稳地托住杯子,让白臻榆能够轻松喝水,只是语气略微重了些: “我能有什么需要你帮忙?!” “哦......” 白臻榆垂眸,低低应了。 虞洐感觉自己胸口那火烧得更旺了,他抿直唇线,想说什么却觉得现在说什么都不对,只能生生憋着。 “我和陈燃没什么。” 直愣愣地扔出这么一句,虞洐深吸口气,继续道:“我和他早就结束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白臻榆此时是真的发懵,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掩在被子中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难道......” 王柯不比他更有资格么...... 这句话是事实,但说出来情绪似乎太重。 白臻榆理所应当地咽下,眼尾是深重的自嘲。 再者,就算虞洐与陈燃真的有什么,也和他没什么关系吧? 毕竟,虞洐一字一句地说过“商业联姻而已”。 他和他从来都只是“而已”...... 虞洐的情绪莫名因着这句话直坠冰点,方才燃烧正旺的怒火也因着这句话变成没有余温的灰烬——他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可笑。 深吸口气,虞洐撇开脸去,他现在只想顺从本心地把该说的话说完:“我与王柯已经分手了。但他好像知道我和你有关系,你要是介意,我会让他闭紧嘴。” “我不知道今天陈燃为何要来找你,也不明白他和你谈了什么,跟你说明白只是因为我不愿之后的麻烦......当然,的确也是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四字上加了重音,把暗藏的情绪一股脑宣泄得彻底,虞洐噙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干脆利落地收回手,把杯子端正地放在一旁。 第59章 “白教授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毕竟,我确实——挺忙的。” 白臻榆略有些无措,虞洐的话语带刺,他下意识抬眸瞧对方,却又在视线触及轮廓的那瞬尽数收回来。 最终,也只是极轻地点了点头。 ------------------------------------- 虞洐从屋内出来,头抵着门,忽而低低地笑出声——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来这么一遭。 还真是......浪费时间...... 是公司满桌子文件不够他处理么? 暗暗地咬了下牙,虞洐迈开步子,不再回头望一眼。 ------------------------------------- 白昊推开病房门,看见白钧神情恬淡地垂眸看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最近正启动新项目,事情很多,来医院探望的时间便少了,现在好不容易得空。 “白钧,怎么坐起来了?医生不是要你卧床静养么?” 白昊语气温柔,还为人掖了掖被角。 白钧因心脏问题,自小便体弱,别说曲媛了,他作为父亲自然也是无比心疼。 “天天躺着人都要废了......再说我就看看书而已,不会有事的。” 白钧朝父亲卖乖,他生来就长着张偏稚气的脸,年纪显小,任谁瞧上去都觉得天真无邪的,所以朝父母撒娇讨巧这件事,做起来轻松无比。 白昊闻言眉宇舒展些,也不拗着小儿子意思,就点点头:“说的也是,但你自己要注意时间,不要太累了。” “好~” 白钧应得俏皮,被白昊亲昵地揉揉头。 他又翻了一页,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爸爸,我怎么没见到哥哥呀?他最近工作很忙么?” 听白钧提到白臻榆,白昊表情微凝,他还没忘记前几天白臻榆抵他话的事,只是想想,白昊就觉得糟心。 气势不由沉了沉,他怕影响小儿子心情,立刻扯出抹笑:“臻榆啊?他似乎是有点忙,你知道的,老师嘛,时间大多都不由自己......来,喝口水。” 白钧依言垂头,十分体谅地表示:“哦......原来是这样......” 神情却仍是低落起来,在白昊的视线下遮掩般侧过脸。 白昊立刻开口安慰:“钧儿是想哥哥了?那我等下跟他联系,今天就算了,你得好好休息,我让他明天来看你?” “好......”,白钧眼中明显闪过惊喜,却又立刻摇摇头,“还是不了吧......要是耽误哥哥工作就不好了......” 说完,还略显委屈地抿了抿唇。 “怎么会?你哥他再忙能有我忙么?相信爸爸,白臻榆明天一定能来看你。” 白昊当即给出承诺,又轻声细语地问道:“听医生说你这几天醒得早,你现在累了么,要不要休息会?” 达成目的,白钧也不继续装模作样,他顺着白昊的话点点头,和“爱子心切”的白昊低低地说了声再见。 白昊一步三回头地走出病房,在门口看了许久才将门合上。 在门落锁的那瞬,白钧睁开眼,眼底清明一片,哪里有刚才困意上泛的影子? 白臻榆...... 唇齿间研磨这三字,眸中的讥讽与人畜无害的外表极不相称,白钧哪里是真心想见白臻榆呢? 他这位哥哥啊,从自己见他第一面起,就觉得不合眼缘至极,目光不小心扫过都觉得可憎,一般而言,他才懒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白臻榆真是太傲了,比他还傲。 白钧想起白臻榆那蔑视人的态度就忍不住咬牙,可凭什么呢?一个私生子罢了,不该小心翼翼地来讨好他? 可他给白臻榆使了无数绊子,对方却从未向自己低头过,哪怕一次...... 鸦色的眼睫垂落下来,他想到昨晚收到的消息,忍不住勾起唇——好在现在又有乐子看了不是么? ------------------------------------- 白昊走出医院,立刻就给白臻榆打出电话,只是没想到白臻榆又一次联系不上。 皱起眉,白昊怒意渐起,白臻榆这人真是越来越难控制了...... 最近越来越冒犯,只怕是再几年过去,白臻榆会忘记自己姓白! 但无奈答应了白钧,他只能又一次拨过去—— 好在这次他没等多久。 白臻榆从虞洐走后,便迷迷糊糊再度昏睡过去,只是这次情况似乎比以往都要严重些,明明睡了很久,他眼睛仍是肿胀发疼,身上黏腻地覆了一身汗,热意却半点没消减。 意识沉沉地听见手机在响,想醒过来,只是“掀起眼”这动作变得无比艰难,只觉得眼皮宛若千斤重,他挣扎着,直到耳边没了声响。 但还有急促的第二次。 白臻榆冷汗涔涔地半睁开眼,手指勉强碰到手机,尚且看不清来电人的姓名,就点了接听。 支起身,耳朵抵住手机,听见白昊的声音传来。 “怎么磨磨蹭蹭这么久才接电话?” 白昊语气埋怨,他嫌弃地长话短说:“白钧他想你了,地址你知道的,明天来医院看看你弟弟。你也是,作为哥哥怎么能对生病的弟弟一点表示也没有?” 把事情交代完,顺带数落了下,白昊却没听见对面有任何声响,当即不满道: “怎么回事?你哑巴了么?说话!” 迎头就是长串的话,白臻榆稍微宕机的脑子不太能反应过来,他缓了缓,张合着嘴想要应声,才发觉自己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第60章 “......好。” 唯有答应最快结束。 不明白白钧为何心血来潮地想要见自己,但白昊既然说了这番话,白钧又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白臻榆低咳几声,不愿把事情弄麻烦。 白钧要他去,那就去好了...... 白昊本欲挂断,却听到白臻榆咳嗽,他略微皱眉,挂断的动作慢了一瞬:“你生病了?” 也没指望白臻榆回答自己。 “生病了就别去白钧那了,你也知道你弟弟身体不好,别把病气传染给他了,他可经不起折腾......” “......嗯,知道了。” 白臻榆指尖攥紧了手机,沉默半晌,眉眼低垂着瞧不清情绪,在白昊再一声问话下,才淡淡应了。 ------------------------------------- 医院的长廊似乎不管有多少人经过,都有种难以言喻的寂静。 冷白的瓷砖和飘忽的光影,一步步踏进来。 白臻榆脸上仍有不正常的淡红,他抚着胸口咳嗽着,另一只尚且还能活动的手拿出口罩覆在脸上。 按照白昊的交代——不能传染。 白钧等候很久了,以至于他现在百无聊赖地玩弄手指,心里嘀咕这白臻榆动作可真够慢的......该不会是不敢来吧? 但这个结果意外地让他心情愉悦。 白臻榆害怕他......啧,听起来就很不错。 没等他好好琢磨这份愉悦,就听到动静,侧眸望去,白臻榆正在关门。 哦,来了。 “你找我干什么?” 白臻榆直白地问出口,他背贴着门,尽可能与白钧距离拉远,不然最后折腾的,不还是自己么? “还真是言简意赅啊,哥哥......”,白钧眯起眼,轻轻笑了笑,他姿态懒散地躺在床上,“我不是听说陈燃回来了么?实在是太担心哥哥了,就想好好安慰安慰你。” “白钧,你没必要这么恶心我......” 白臻榆抿着唇,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呀......”,白钧十分惋惜地叹气,“是说中你心思了么?本来白氏与虞氏关系就称不上好,不知道是谁费尽心思地说服爸爸帮忙,作为交换代价的几个项目,不都是你昼夜颠倒拿下来的么?不就是为了个虞洐......现在还不能提了?” “白钧!你有事说事......” 白钧乖张惯了,全然不在意白臻榆态度变化,自顾自继续笑道:“原本商业联姻的对象也不是你,但是谁眼巴巴要挤进来?虞洐被迫嫁给一男人,看不惯你也太正常了......啧,真是可怜啊......” 往事一点点从刻薄讽刺的话语里掀开一角,白臻榆直视白钧戏谑的眼睛,不懂对方为何旧事重提。 “你是学不会闭嘴么?白钧?交换条件可不止是你说的这些。” 白臻榆冷沉着嗓音,目光如刃,话语中的威胁已经要透过平静的表面,狰狞地露出。 白钧脸色一僵,嘴角的笑意也收敛了些。 他当然知道了......不然白臻榆怎么可能愿意救他?为他献血? 整理好表情,白钧讥诮地挑起抹笑: “但愿你这次也能护住他......” 第31章 白钧 白钧向来行事乖张。他自小由着自己性子惯了,身边的人奉承迎合他都来不及,没人会对他的决定说一个“不”字。 原因他当然清楚。 他先天心脏病,就算好好养着,说不定哪一天就毫无预兆地死了,对于一个活不长的人,人们总是要宽容许多的。 毕竟,大家都默认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 白钧明白这道理,面对其他人望向自己的眼神,以及眼神中清晰可辨的怜悯,他不吝表现得像易碎品,那样更利于他坐在“弱小”的座位上“发号施令”,谁不想毫不费力地得到呢?特别是有人费尽心思想求却求不到时...... 所以啊,这么比较起来,白臻榆实在是令人生厌。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存在,凭什么如此高高在上地站在他面前?摆出副与世无争好似不屑一顾的模样......他真是受够了白臻榆漠视的态度!而他,他落在白臻榆身上的关注,仿佛一个个打自己脸的巴掌!而自始至终,白臻榆甚至懒得搭理他! 白钧承认自己的恶劣,偏执这东西打娘胎起就埋藏在他骨血里,然后愈演愈烈,直至得到自己想要的才会满足。 幸好,身为白氏明面上的继承人,他的“得到”向来很轻易。 当年白臻榆被接回来,是同他上的一所学校。他见白臻榆第一面起,就看不惯他身上那股清高劲,而对于这种“自命不凡”的人,看不惯的自然不止他一人,有些东西,甚至都不用他多做些什么,闲言碎语就摊在明面上来。 他是了解他父亲的,白昊那爱面子的人怎么能容忍这事?所以几乎几天不到,白臻榆就被迫转学,他当然得意,只不过这点胜利的愉悦,在见到白臻榆如释重负的微笑时荡然无存。 人啊,的确是很奇怪......既觉得弱者的依附愚蠢,认为“羡慕”和“妒忌”可笑,却在见不到合适的反馈时感觉愤怒,生出些“我难道不值得你仰视?”这样自大又傲慢的情绪? 他的攻击不过是“自以为是”,而白臻榆根本不在意。事情从头至尾看起来,他就像是在犯蠢,甚至不知不觉成为白臻榆利用的工具。 第61章 执念大抵就是从此时此刻产生的。 后来他前后雇了三批人去教训白臻榆,用钱挑唆与白臻榆同班的人霸凌,同时还放出消息让对方知道做这一切都是他,想看看一无所有的白臻榆要怎么跟他斗,可偏偏这人一次都不求饶。 即使伤痕累累。 后来,他做这些不是为了心中的目的,只是日常泄愤的习惯,不是不期待白臻榆的回应,只是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些......不过这些,根本就打不破白臻榆面对众人时落落大方的面具。 他所做的只是徒劳。 白钧也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自己同自己强调——不过是一个白臻榆。 但是经年累月的愤懑有增无减。 白臻榆有些太耀眼了。他以为他是一块污泥,总归是粘在鞋底,虽然想起来膈应,实在也没必要过于计较......可白臻榆不是,他从淤泥中挣出来——没有靠任何人。 每一步,大胆又自由,白臻榆依旧傲骨铮铮没低头妥协过,而他呢?他拖着这幅不争气的身体,依旧像小时候一样最甜卖乖,依仗着别人手里的权势来过活...... 白钧从来没这么恨过。 白昊无声默许他一切,周围的人容忍他荒唐,但只有白臻榆瞧不起他,而更可悲地是,他竟然也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不愿意承认就只能一遍又一遍,比前一遍更大声的否认,只有这样,他才可以自欺欺人——他怎么会嫉妒白臻榆呢?怎么会...... 白臻榆看似优秀却什么也做不了不是么?甚至都没有资格同他站在一起......他依旧是骄傲无比的白钧。 可能是为了膈应,也可能是觉得愚弄众人有趣。 他开始频繁地在白昊面前喊白臻榆“哥哥”,扮演着好笑的“兄友弟恭”,看着白臻榆不能拒绝只能接受的样子,白钧内心竟然升起一丝快感——连带着那点微妙的恶心感荡然无存。 他依然在白臻榆身上找着和少年时期一样的乐子,因为从头至尾,只有他被固定在原地,他在所有人的眼里,一直在原地。 所以,所以。 -------------------------------------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入耳的声音打断这十几年来的回忆,白钧阴沉地抬起头,冲着白臻榆笑得开怀。他见人面色潮红,发白的唇瓣微微抿起,眉宇间的紧张做不了假。 白钧心里只剩一个念头——看啊,他还是有弱点的不是么? “你这么聪明,难道会猜不到么?” 白钧姿态更为放松地仰躺着,他毫不心虚地直视着白臻榆,暗地里却默默咬紧了牙关。 是有弱点——虞洐嘛...... 白臻榆的弱点与他白钧没有丝毫关系。 可为什么呢?白钧想不通。 他用过那么多手段,妄图逼白臻榆低头,虞洐却轻轻松松地做到了,叫人死心塌地,几乎是“宁死不悔”地一步踏进去......不明原因。 这事放在别人身上似乎不算什么,但放在白臻榆身上,可真是出奇得很。 这人原来也会为旁人牵心挂肚,他还以为白臻榆就是个没有任何反应的玩偶,即使是伤痕,留下印记,这人根本不在乎,也不觉得疼,但巴掌落在虞洐身上,白臻榆却突然能感同身受了...... 可虞洐算什么货色啊?名声糟糕透顶,除了张脸,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蠢货,白臻榆到底看上了虞洐什么? 白钧感觉很是微妙,他心胸狭隘,最讨厌的事就是“看别人得意”,如果这个别人特指“讨厌的人”,那厌恶便是朝指数级攀升而不可控了。 白臻榆于他而言,是耿耿于怀人生十几年没通关的关卡,如果再强加些限定,可能还有“唯一”二字,但突如其来,从天而降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人,通关的方式仅仅是点击“开始游戏”,任谁也没有办法不迁怒。 既然迁怒,那么利用虞洐给白臻榆找不痛快,不也理所当然么? “哥哥是生病了么?生病了还要来照顾弟弟我,可真是让我好欣慰呢......” 白臻榆压抑着咳嗽,眼睁睁看白钧换了副面孔——模样单纯又天真,语气也拿捏着似乎真沾惹了哭腔,就这么轻易地越过话题。 胃腹的涩感就这么涌向舌尖,白臻榆用力地吞咽了下,才感觉呕吐的欲望没那么强烈。他眸光锐利地盯紧白钧,嗓音沙哑:“......你就不觉得恶心么?” 白钧弯起眼:“怎么会?哥哥可是我拜托爸爸才请来的,只是没想到哥哥也生病了......哦,我明白了,没有人在意死活的人,就算生病也无人关系吧?虞洐会多问一句吗?我真是好奇啊......” 白钧话里句句带刺,他又不是电视剧里做什么都要提前预告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的反派,叫白臻榆来,怎么可能是“好心”提醒?奚落才是主要目的。 但他也的确是在提醒,知道事情要发生却无力改变——白臻榆会有怎样的表情呢?他真的无比期待。 “白钧。” 白臻榆走近,喊了声他名字。 白钧笑容凝滞了一瞬,随后懒洋洋地抬起头——白臻榆,困兽之斗而已。 “你的破烂心脏还能支撑你活多久?” “是嫌太长了,所以才作死毫不停歇的么?” ------------------------------------- 虞洐皱起眉,却还是没忍住提高音量:“你们没做评估的么?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 第62章 秘书站在一边,噤若寒蝉。 虞洐会发火很正常,任谁见到辛苦推进的项目到最后突发变故,都无法保持平静。 秘书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也纳闷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明明一周前,所有事情都按照计划在推进,有几个都只差最后签合同了,结果扭头一转,别说合同了,连人影都瞧不见。 这要是说没人从中作梗,鬼都不信。 但是到底是谁呢? 秘书思来想去都觉得有问题。其实项目难推进是能预料的事,虞洐在内在外都是不靠谱的形象,谁能完全放心他主导的项目?就算是虞氏在背后,谁也不确定这是不是纵着小少爷玩的过家家游戏,对于虞氏而言,项目失败无所谓,但他们不能无所谓啊!谁家底能这么厚? 所以一开始传出风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是观望态度,想看看虞洐到底是不是真正经起来了,要一门心思搞事业了,不然谁也不充傻充楞地陪少爷刷经验。 然后仔仔细细看虞洐主导的项目,并且所有方案还做的挺让人满意的,大部分人的芥蒂稍微放下些,觉得这大概不是在闹着玩了,关键是的确看上去利润十分可观,只要虞洐不作死地搞破坏,就是只赚不赔的生意,稳当地投资收益。 这才是事情的转机。秘书想着,虞洐也是真没架子,举手投足间真有几分企业家做派,关键是工作能力竟然真的还行,完全和之前听之任之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让他一度怀疑虞洐是不是被夺舍了。 反正总的来说,虞洐为这与a大合作的项目能顺利推行,真是耗费不少心血。 “我们在第一时间就去劝了,可之前谈好的投资人都反悔了,表示这投资不能跟您做,还有些根本不与我们说明原因,统统拒之门外了......” 秘书一五一十地说明情况,看着虞洐冷凝的侧脸,犹豫要不要把话直白地说出口。 虞洐撩起目光,神情不耐:“有话就说。” “......我们这回项目的核心内容可以说是完全保密的,就算是谈妥的合作对象,也只做了简要说明,最关键地是这项目从启动到现在,我们做事都挺小心谨慎的,可翻脸的几位,愿意对我们说些什么的,都提及到‘发展前景的确可以,但虞总吧......’单听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我仔细想想,却总感觉,总感觉......” “总感觉他们在我和另一人之间做选择。” 虞洐径直挑明,没半点避讳地说:“有人在短时间内和我们提出了相同的项目——有内鬼。” 虞洐早想过这件事,从中作梗得这么顺畅,除非能给那群“唯利是图”的人更高的利益,而作为投资项目,回馈只能估量而难以实打实的折现...... 所以答案似乎昭然若揭了,有人照搬照抄了他们的项目,然后再做出让步地与他们打擂台。 手段龌龊但的确有效。 关键在于,不怕得罪虞家并且能短时间做到这地步的,有且只有白氏。 虞洐指尖略微蜷缩,眸光稍稍内敛些。 白氏掺和进来,即使有些意外,却也能说句意料之中。 明眼人都看得出虞氏和白氏联姻所缔造的合作关系比纸还脆,不过是你整不死我,我整不死你,所以互相忍让罢了。 暗地使袢子就没断过,虞洐揉揉了眉间,觉得有些头疼。 这事要是属实,白臻榆的身份可就尴尬了...... 虞洐抬眸看了眼秘书,对方正垂着头不知道想什么,他绕到桌子背后坐下,面容平静。 “也不是不能挽回......” 秘书:“可......” “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不止是你,我也猜测是白氏的人干的,但理由呢?证据呢?前因后果拿出来,只凭猜测可站不住脚。” 虞洐稍稍敛眸:“这事先封锁消息,别让爷爷知道。” 第32章 一万字长章 对于白臻榆说的话,白钧有一瞬怔愣,转而他稍微弯起指尖,嘲讽般向人笑笑: “别这么激动啊......我只不过是提了他而已,不至于哥哥你放这么狠的话吧?” 白钧手放在心脏处,装模作样地皱起眉:“真是让我好伤心呐。” 这白臻榆在乎虞洐还真是放在明面上,白钧稍垂着头,不自觉地咬了下牙,可虞洐那人根本就不在乎他啊,连这样的人都能牵动白臻榆的心神......但他,无论他做什么,白臻榆却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不过,无所谓了......白钧迅速调整好表情,眸底夹杂着暗色,神色淡淡地笑笑,白臻榆在乎什么,他就毁掉什么,虞洐这么明晃晃地靶子放在眼前,那他就如白臻榆所愿地做些什么好啦,这回,对方应该无视不了了吧? 眨了眨眼,白钧想起自己向白昊讨要项目管理权的情形。他得到允诺的过程实在轻易的可以,于是与白臻榆层层加码乃至于威胁的手段对比起来,怎么会不引人发笑呢? 他就是想看看,看看他,看看他们,看这群人是怎么费尽心思最后却一无所得的,他想看白臻榆落下滚烫的泪水,跪在地上,卑微无比地乞求他......这样的场景,真是只要想想都觉得无比快乐啊...... 白昊答应白臻榆不会给虞洐找麻烦,可他白钧从未承诺过,对于这种不耗费任何成本却能欣赏到一场极尽精彩的演出的事情,他总是很乐意去做的。 第63章 白钧高高地扬起头,嘴角噙着笑,目光直接落到周身清冷的白臻榆身上:“哥哥,就让我们来比一比吧?反正受损失的只有虞洐而已啊?” “......你好自为之。” 其实,无法理解。白臻榆从来就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白钧能如此轻易地去覆灭别人的希望与期待,后来结合各种事情,后知后觉地明白一点——大多数人都需要付出努力才能得到成果,这些努力、心血,是日复一日,是痛苦与欢愉的集结,但落到白钧眼底,只是不值一提的符号而已。 他从来不需要耗费气力地得到什么,所以毁掉别人的,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对也不对吧......倘若真的觉得没什么,就不会在看见别人痛苦的神情时,如此——欢欣鼓舞。 只不过没心而已。 只是没心而已...... 白臻榆不准备再与白钧纠缠下去,随意地撂下句话便转身离开,但对方显然没打算如此轻易地让他走。 “白臻榆!” 白钧用力地攥紧拳,是真的生出火气。 他怎么敢的?怎么敢用这么敷衍的态度一走了之? 大声喊出对方名字,白钧近乎咬牙切齿地望向白臻榆背影,即使白臻榆迈向外面的脚步无比坚定,身形也未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哥哥,我的主治医生好像交代过什么,你要不要去找找他?” 这时候,谁先控制不住脾气,谁就落入下乘,白钧抿唇把显眼的怒气收回去,话语又换成温软的腔调——他不快活了,白臻榆凭什么快活? “我会的。” 白臻榆头也未回地闷声应道,径直推开了门。 ------------------------------------- 折磨人的手段大致也就那么几样,只不过每次都不会太好受而已。 撑住有些发晕的头,白臻榆坐在路旁的木椅上。 方才主治医生的表情很是为难,询问他几遍:“白先生,您确定您现在的身体状态可以进行检查么?” 他只是点点头。 总归是他和白钧的事,何必把无辜的人扯进来。 只不过,好像还是有些硬撑了...... 手腕搭在椅子的扶手处,他难以抑制地干呕几声,掌心狠狠贴紧胸口才把那股胃部要从嗓子挤出来的难受压制下去一点点。 身体向后靠着,白臻榆眉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下,现在的虞洐应该是很焦头烂额吧...... 白钧的手段他是知道的,既然敢在他面前把大话说得如此掷地有声,就应该是做好他无法翻盘的准备了......就算撇开白钧不谈,白小少爷想做什么事情,自然是有太多人会选择前仆后继地为之效劳的...... 那些人的嘴脸,他从小到大实在见过太多了,也实在是过于令人生厌。 事情毕竟是因他而起。 白臻榆唇色一片灰白,稍喘几口气。 ------------------------------------- “姚景!你真要回a市啊?” lucas依依不舍地与面前身姿挺拔的西装男来了个拥抱,一口中文说的颇有些不伦不类。 “这事不早就说好了么?还是说大名鼎鼎的lucas会出尔反尔,舍不得放人啊?” 姚景对好友笑笑,眉眼舒展开来,一眼瞧上去能体会到的冷峻稍稍化解几分,竟然透出几分温柔来。 “啊......” 故意拉长了尾调,lucas看着眼前人,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了,再者,姚景几月之前就决定的事,他还点头应允了,此时要是靠着旧情强行把人拦下......似乎是有点不太合适...... 但他lucas也是位肆意妄为的主,不合适也就不合适,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出口:“我们不是合作的很愉快么?姚景?你这样强的工作能力,真想一直把你留在我身边......” “你这话说的可真太暧昧了。” 姚景闻言只是笑,故意揶揄地扭曲了lucas话语的含义。 不过说舍不得,却也的确。 自从回国以来,他就加入了lucas的团队,两人工作节奏合拍,相处融洽,可以说是合作十分愉快,事业上的成就也同样喜人...... 而他,在所有事情走上正轨时提出要辞职,确实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但——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姚景眸色稍微暗了暗,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跃动得厉害。 “姚景?姚景?” lucas扬起声喊道。 姚景短暂地出了会神,被这几声换回来,入目便是好友那双带有疑惑的淡绿色的眼睛——杵在他面前,费劲地眨了眨。 几乎有点忍不住笑,姚景垂落眼睫,手搭在对方肩上,十分郑重地表示:“好啦!lucas,你难道还不了解我么?我这个人追求刺激惯了,实在是喜欢漂泊和挑战,是定不下来心来的人!你就成全我吧!” “......好吧......好吧。” lucas无奈地耸耸肩,只能接受自己工作量多出好几倍的事实。毕竟,姚景是他费尽心思,卖惨求来的帮手,人家十分够朋友地帮他度过艰难时期,现在对方想去追求些别的东西,他怎么好继续拦着? “不过,你要记得,l是你永远的后盾,只要你想回来,随时可以。” “话说的这么好听啊?”,姚景挑起唇,十分果断地拒绝了对方煽情的架势,“还不是想让我回来继续为帮你分担工作,让我接着受苦,你可想都别想!” 第64章 不出所料地挨了lucas一拳,姚景抬眸瞧了眼登机时间,也就不再打趣:“可以了,我们这送别的流程也实在太长了些,没多少时间了,我得走了。” lucas叹口气:“那我祝你得偿所愿了!” “当然!” 最后用力地拥抱了下,姚景拉着行李走向登机口,向后朝lucas挥了挥手。 ------------------------------------- 毕竟是多年好友了,要是完全不知道姚景是为了什么,lucas这“好友”的名头未免有些太不称职了。 见到好友的背影消失在眼前,lucas虽然神色依旧十分遗憾,倒也是认认真真地摩挲了会下巴,把平时觉察到的蛛丝马迹串接起来。 他这位朋友——姚景,是位极其引人注目的家伙。 lucas还记得同对方结交时的场景,姚景身材不错,脸还是那种瞧着便桀骜不驯的、令人起征服欲的角色,实在是很难让他这种男女通吃的人有抵抗力。 而他lucas从来不避讳自己的欲望,看上了就直接一气呵成地上前表明自己想法——毕竟,他对自己也挺有自信的。 结果,自然是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时隔多年,想起来还是觉得很丢脸......lucas撇撇嘴,毕竟,他也算是被很多人追求过,主动时也基本没遭受过“挫折”,谁能想到姚景如此不留余地。 不过,当不成情人,倒是可以当朋友,两人喝几杯酒,lucas也算是断掉和对方来一夜//情的想法——撞号这种事......的确是让人极快下头的方法之一...... 不愿再回首,反正lucas当时遇到的姚景就十分忧郁。试想,一个瞧上去就野性难驯的人却有些黯然神伤是什么模样?lucas反正回忆起来,依然觉得十分心动。 伴随着他与姚景一面成为好友,他也就慢慢了解到这背后的事。 姚景,爱而不得。 lucas觉得惊讶,但惊讶之余又觉得毫不意外。按照姚景的能力,估计是有依赖于荷尔蒙,从来不讲道理的爱情会让对方吃瘪吧? 但是,他并不太了解对方爱而不得的对象,而姚景也是沉得住气,这么些年也就提过一两句。 lucas回忆着姚景醉酒后偶然泄露的话语——这位爱而不得的心上人似乎就在a市吧? 姚景也是,能忍得住几年不联系,午夜梦回还念叨念叨,现在想通了,不自闭了,就大胆追爱...... 啧,lucas不太理解这些纯爱的人到底在想什么,不过,站在好朋友的立场上,他当然是祝愿姚景成功的...... 而能让姚景念念不忘这么多年......该是位怎样令人惊艳的人物? 他还真是好奇...... ------------------------------------- 白臻榆捂嘴咳嗽一会,只觉得天愈发冷了。 即使没多少力气,他也不敢再继续坐着,就撑着站起来,想早点回家休息。 好在这几天学院那边没什么事,他带的那几位学生也不怎么让他操心,就是安排接替他上课的人选在调整几次后逐渐没着落,感觉最后还是得落到他身上...... 白臻榆想东西的时候,总习惯性皱眉,现在也是如此。他尽量靠着路边走,城市绿化做的不错,走不了几步就能有棵树,他实在没力气了,也不会狼狈到到底,还能借着树撑一撑。 虞洐这件事他想了想,主要是他现在同对方关系微妙,可能虞洐早就认定是他“左右逢源”,现在就更不稀得搭理他,虽然这个“更”字的强调性没什么必要,毕竟,他与虞洐的关系从来就是直坠冰点,也从没过回温的迹象。 终于走到停车的地方,他打开门,坐在驾驶位缓了缓,却听到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怔愣几秒钟,他尚且没反应过来,思绪沉沉地陷在似乎永远解不开的结内,连带着感官都钝了些许。 看到来电人时,白臻榆瞳孔微地一缩,有些惊讶。 ------------------------------------- “白臻榆。” 姚景在飞机落地的那瞬,低声念出“白臻榆”的名字,语气是说不出的缱绻深情。 其实,他倒没急切的心思想要同人建立联系,可是渴望却是骗不了人的。 目光柔和的看向标记人姓名的那栏,姚景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深吸口气。 他与白臻榆是大学同学。 不过这些介绍都不太重要,这些,都没一句“一见钟情”来的贴切。 姚景眉睫稍稍垂落,只是脑海中浮现出白臻榆的脸,都觉得心脏跳动得更为急促了。 一见钟情是一见钟情,可大多数人往往是“不知情之所起”,还记得当时白臻榆自我介绍。姚景看似亲和,其实内心和外表这幅桀骜不驯的皮囊没什么不同,这样的人,大概也是不会留心讲台上是什么人,在说些什么,也更是懒得把所说的名字和形形色色的脸组合在一起,所以,当时他坐在最后一排,在面向大家简单地介绍完自己后,便插上耳机看书——直到听到身边人的惊呼...... 有什么好惊呼的? 这是姚景的第一想法,于是不耐地掀起眼,蓦然与白臻榆的眼神来了个对视。 几乎是一瞬间就理解了惊呼声的缘由。 这人,实在张的有点太好看了...... 其实人的皮囊总结起来,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他姚景从小到大也是“外貌获利者”之一,故而就更加觉得大家是两只眼睛一张嘴,长相分布也出不了大的变动,反正谁不是这么张的?也不过是谁更精致些罢了......好看也应当没什么用,烧成灰了不还是一把捧都捧不起来? 第65章 可白臻榆不太一样。 说不清是那双眼睛生的太好看,还是白臻榆的气质处在人群中过于的引人注意了,姚景登时就把上面所想的全部推翻——不是精致两字就能简单解释的...... 和白臻榆第一次交流时,他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比较好,就像首次谈恋爱的小男生,连手放在哪里都不知道,可他“肆意妄为”这么些年,这样的体验未免有些新奇。 他和白臻榆熟络起来,估计还是缘分作祟——双人间的自习室里,他们几乎每一次都面对面。 两人都是精益求精的人,又都好强,虽然自习时都不说话,专注地做自己的事,多少还是能在朝夕相处间得到那么点信息——这个人......似乎和我比较合拍? 有了这个想法,做朋友似乎就变得简单许多。 倒是谈不出是从哪天开始交流起来的,反正后来他们一起参加大学的各种竞赛,也组队去打辩论,配合默契,信任满满。 再就是一次醉酒,姚景看着好友的脸,觉得自己大抵是有些意/乱/情/迷了。 不知道说些什么比较好,反正对于他而言,这感觉就是直击他心脏——于是再也忍不了。 他表了白。 事后想起来,觉得自己真是冲动至极,一点铺垫都没有,也难怪白臻榆的第一反应是睁大眼睛,疑惑地摇摇他肩膀问:“姚景,你是醉了么?” 醉是真醉了,但他的的确确说的是真心话。 他醉酒后竟然难得的保持了这份逻辑,所以十分认真地向白臻榆再次表明心意——“我就是喜欢你。” 结果自然是毫不意外地拒绝。 姚景其实不太明白,他和白臻榆如此合拍,他们互相理解,理想一致,为何白臻榆能如此斩钉截铁地拒绝他的追求呢...... 可无论他怎样不明白,面对的是白臻榆果断选择与自己拉开距离。 事情直接变得无法挽回了。 他后来克制住心意,向人说明“就算是不能在一起,我们依旧是朋友吧?”的想法后,白臻榆向他表示“如果你觉得我们能够当朋友,自然是最好。” 之后,姚景觉得他遭受了自己前半段人生中,最大的挫折—— 白臻榆十分认真的、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后半截话白臻榆没说,但姚景不是不能明白对方一丝,所以真的只能当朋友,而白臻榆是不想让他伤心的。 看,他们如此互相理解。 姚景知道白臻榆不是在推诿,因为对方那双煞是好看的眼睛在提及“喜欢”二字时璀璨得不可思议,像是耀眼的星河都点缀其间,然后流转过世间的无双景色。 但是知道,也不意味着能完全死心吧? 姚景表面没说什么,实际上默默下定决心——他会等。 后来和lucas相处后,也不是没敞开心扉,说说这点十分苦涩的情感史,不提及姓名,也不介绍原委,就让对方琢磨出“爱而不得”四个大字。 即使信息少到可怜,lucas倒是作为情感大师分析了番。 “如果人家两情相悦呢?你还等?” 姚景记得自己点了点头。他不会遇到比白臻榆更好的人了,所以宁愿不要,他做事做人从来如此,lucas认真地批判过他作为完美主义者近乎到了变态疯魔的地步,既然在其他事情上如此,在爱情上,也不该有意外不是么? 之后lucas又问—— “是两情相悦,但是双向暗恋没捅破玻璃纸以至于你心上人处于记挂着人的单身状态呢?你就趁虚而入了?” 他质疑lucas这个问法实在是没有意义,连两情相悦他都愿意等,又何况是这种情况?随后直接被lucas嗤笑地灌下了一杯酒。 “这两个问题当然不一样,前一个是问你决心,现在是在考量你到底爱的态度是怎样的?是成全爱人,还是成全自己呢?” 这回似乎没那么好回答。 也不知道lucas这种流连花丛、不谈感情的人,为何会对爱情这件事作剖析,逐渐也就没了下文。 ------------------------------------- 姚景还是按捺不住地先联系上了。 为此,他给自己找了个极其合适的理由,如果他有其他心思的话,自然是不会直接联系,但正因为是朋友坦坦荡荡,所以才将“麻烦人的事”做的如此理所应当...... 其实三年前,他听到白臻榆结婚的消息时,不是没消沉。也正是因为消沉,才会有这几年的刻意避开,选择与lucas一起创业,但实际上,也只有他知道,根本不是为了所谓的挑战,只不过lucas那件事看上去最为复杂,会耗费极大的心神,那么用来疗伤似乎再合适不过了......所以他在lucas的公司上耗费了几年,希望真如其他人所言,时间是味良药,能疗愈所有意难平,基本就没让自己想感情上的事。 但公司不会一直处于危机,创业也不会永远处于起步的麻烦期里,花费时间后自然是有结局要收尾的,所以这些时间闲下来,“白臻榆”三字便这么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脑海里,伙同大学四年的记忆一起,实在是令人难以忘却...... 当时作为朋友,白臻榆结婚消息传来时,他是要去道贺声恭喜的,但等到对方那边电话接通,才发觉白臻榆似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开心。 不是说有喜欢的人了么?难道你们没在一起么? 第66章 姚景当时心里有太多疑问,最后碍于立场,只能一一咽下,然后送上那句苦涩至极的恭喜。 白臻榆既然连他告白之后的“试一试”都不愿意接受,怎么会愿意接受与不爱之人的婚姻呢? 他只能摇摇头,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 然后他也询问了lucas,这到底属于是什么情况呢?是他所问的前者还是后者? 但显然白臻榆没给他太多信息。 ------------------------------------- 姚景决定到a市来,是为了白臻榆。 只是为了白臻榆。 两情相悦他就在一旁等着,如果不是,那他也只看白臻榆。 如果白臻榆想摆脱,觉得无法忍受,他就上前一步带人离开,如果白臻榆想要挽回,是两情相悦却互不知晓的苦涩期间,那么他能帮上些什么,也再好不过...... 但只有寥寥几句交流的三年,他实在是再也不愿意经历了。 在这个人身边就好,最后他也就剩下这么个念头。 对面的电话很快接通,白臻榆的声音传来,姚景觉出久违的心安。 “臻榆?” ------------------------------------- 姚景?他们实在是太久没有联系过了。 白臻榆见到这两字时,不免有些愣神,但动作还是先于意识地选择了接通,没想太多。 “嗯,是我。” 在听到对方犹疑的声音喊出自己名字时,白臻榆很快应道,声线明显染上笑意,他低声道: “姚景?有点没想到你会突然联系我?” “指望我们的高岭之花主动,我岂不是要从你的好友列表中彻底滚出去了?” 姚景一如既往地调笑,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指尖颤栗成什么样子,心跳声实在过于明显,让他下意识地捂住电话的听筒,却在说话时,后知后觉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他只是太想对方了。 “哪里会......”,白臻榆这几天难得有如此放松的谈话,他眉宇舒展,就这么倚靠在椅背上,“不过,你那边杂声有些大诶,是发生什么了么?” 听到白臻榆关切的话语,姚景先是低头闷笑几声,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我到a市来了,作为好朋友的你,是不是要好好招待我,完成下你的诺言?” 白臻榆:“真的?!” “嗯,当然是。并且,我要呆在a市很长时间,虽然没有具体的安排,但近期内应该是不会离开了。”,姚景握紧手机,声音温柔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我现在来接你吧......”,白臻榆在拉安全带,忽略了姚景堪称暧昧的后半句,他顿了顿问,“你在哪?其他事情安排好了吗?需要我帮忙么?” --------------------------------------- 几乎已经到达目的地。 姚景根据他的问题一一给出确切答复。白臻榆稍微觉得有些不对。 姚景这几年的工作他是知道的,听说是做国际贸易,十分忙碌,听说才稳定没多久,好不容易可以在“成功”的定义下稍微清闲会,突然到a市来?并且不是短期的出差,要长住? 白臻榆不解地拧起眉,第一反应是姚景可能是碰到什么问题了,半点没把事情往“爱情”方面想,神色逐渐有些凝重。 但电话里也听不出姚景的具体态度,白臻榆面色因为高烧泛起潮/红,自己却犹然未觉,等他停好车,起身站直的时候,才觉得有些晕。 姚景站在他们约定好的地方,距离不过一百多米。白臻榆清醒几分,庆幸人不算难找。 ------------------------------------- 天边泛起一缕紫色,白昼的余温在时间的推移下逐渐被蚕食殆尽。 虞洐立在窗前,他的办公室外几乎没有人离开位置,都在争分夺秒地忙碌着。 事情发生的突然,而且是以这种“背刺”的方式,即使这样的烂招在商业领域算不上什么称奇的,可的确是能恶心到每一个人,并且造成难以估计的影响。 视线从窗外收回来,虞洐蹙起眉,几乎是难以自持地自嘲一笑。 桌前垒起来的文件在他长时间的工作下几乎被处理的差不多了,他看着电脑屏幕,终于开始了来之不易的、长达一分钟的放空。 大多数人在碰到看上去几乎没可能解决的问题时,大概都会下意识抵触,然后选择躺下,就算是被命运的车轮狠狠碾过,也想着,算了特么的,就这样好了,不然他还有什么办法? 随后可能会象征性地挣扎几下,但心里大多都默认了一定失败。 但虞洐不是。 可能从小性格就乖戾,他思维方式与常人也有些不同,但也有概率和这些全无关系。 虞洐并不会躺下,更不会让任何东西从他身上以碾压的形式路过,他这个人,从来睚眦必报,不计后果。绝境又如何,失望也太懦弱了点,哪怕是再艰难,他也得拉着始作俑者一起品尝下痛苦的滋味吧? 所以没有颓废,更多的原因可能是,放弃本身看上去就是在低头。 虞洐指尖在桌上轻轻敲了敲,神色在一瞬间好似深夜里静谧的深林,被夜晚铺满了漆色只不过墨绿划分了层次,让人觉察出几分诡谲来...... 况且,也没到不可逆转的那步...... 稍稍支起下巴,目光在屏幕上逡巡了会,却突然听到身侧的门被人大力推开。 第67章 ------------------------------------- “虞洐呢?虞洐他干什么吃的?怎么能把项目做成这样?” 虞成把桌上的文件尽数掀在地上,双手叉腰地站着,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身旁的秘书见状不妙,一时之间也不敢多说什么,立刻弯下腰把散落在地的东西收拾好。 “虞总,您......您也别太生气......” “我不生气?虞氏的脸都快要叫虞洐这畜生丢光了!” 虞成近乎是怒不可遏地大吼。 虞洐明明是他儿子,但从出生起就更他对着干,也不知道到底是触了什么霉头,反正虞洐干的就没一件事是让他顺心的。 然而,见了鬼!也不知道是不是隔代亲,这虞老爷子从不拿正眼瞧他,反倒是对虞洐宠爱有加,几乎就当作继承人来培养,想也是好笑,当初他进公司的时候,虞老爷子恨不得让他从小职员开始干起,逢人就说他做不成事,这虞家要是交给他,早晚得败完了,而这件事落到虞洐身上,就不一样了,虞老爷子恨不得直接退位,把公司大权全部地交给虞洐...... 他作为父亲,到如今要从自己儿子手里夺权!这不是荒谬还能是什么? 想到此事,虞成就忍不住咬牙切齿,觉得虞老爷子真是偏心偏到极致了,虞洐那是什么混账?有哪里比他好么?荒唐的事情不还是出了一大堆,他父亲怕是真老眼昏花了,又被虞洐几句卖乖的话蛊惑,竟然觉得虞洐是可造之材...... 虞成自知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年轻的时候烂事一大堆全靠颇有手段的虞老爷子帮忙收拾,除却违/法的事,几乎都踩过雷,的确,他生意是失败过几次,那又怎样?谁能上手就成功,那经验不都是用钱砸出来的么? 对此,虞成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不失败怎么能成功?再说虞家不也有底子给他消耗么?练练手就上纲上线的,那是他还没真正开始认真好么? 现在在公司里他就是个闲职,成天什么“虞总”的喊着,和那小/畜/生在称呼上都一样了,还分得清什么老子儿子? 虞洐也就更敢蹬鼻子上脸的跟他叫嚣了。 烦得很,周围的人不知怎么想呢,怕不是人人都要朝他吐唾沫,说都是虞总,可儿子权力可比爸爸的大多了,虞老爷子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让别人嘲笑他无能么? “把虞洐给我叫过来!真是!出这么大事,他就没想着要交代?” 他好不容易逮到虞洐的错,自然是不会放过,冲秘书嚷道。 其实这事说来也不大,毕竟项目没开始,投入有限,虞氏家大业大的,这点损失耗的起,只不过没推动起来,还如此明显是被人截胡,实在是太耻辱了点! 这么一想,事情不就大了么?虞成竟然游戏得意,但他就算是再蠢,也知道自己不能把这心情摆在明面上,只能是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脑海里已经想好如何添油加醋地给虞老爷子说道说道——这虞洐,也是个跳不起来事的!他虞成才可靠呢! ------------------------------------- 秘书自然是不敢耽搁,立刻就点头朝外走。 内心腹诽起来,这虞成可真是离谱,自己公司出了事,也就虞成嚷嚷着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况且还不止如此,现在虞洐那边项目组可都在积极的解决问题呢!还交代?浪费时间做交代?白白损失? 真是不知道虞成是怎么想的...... 但他也不敢直接冲人说吧?所以也就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下,认为虞洐虽然看上去不可靠,但比较起来确实比自己的蠢货上司要靠谱很多,不说才能,起码面对事情的处理态度,要比虞成强太多了! 快步走到虞洐办公室,他敲敲门,听到里面的人扬声说道:“进。” 虞洐不可能不认识虞成身边的人。 他并不意外地见人低头走到自己面前,心里却忍不住冷笑,他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父亲要开始兴师问罪了么? 对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啊...... “你有事么?” 虞洐表面上不动声色,低眸继续回复了几封邮件。 “虞副总说让您过去一趟......” 秘书舔舔唇,紧张地转告了虞成交代的话,只觉得造孽,即使虞洐风流韵事,他听过不少,觉得对方摊上虞成这么个爹,真是...... 不好说甚至有些难以形容。 “哦。”,虞洐点点头,却没动,他戏谑地抬眸,“虞‘副总’要求虞总过去一趟么?李秘书,你认为这件事可笑不可笑?” 李秘书被这番含沙射影的话弄得全身绷紧,只能试探性地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我?”,虞洐闻言就笑,他摇摇头把手机放在一边,“我没什么意思。只不过如果虞副总真想说些什么,就劳驾他过来,那样才合理合规不是?” “这......”,秘书咬咬牙,开始后悔自己掺和到这件事里来,但明显有实际权力的虞洐他更得罪不起,“好的,我立刻说明您的意思。” 第33章 恶心 低眸瞧着手机上的无名号码,虞洐脑海中闪过白臻榆苍白的唇色以及抬头瞧他时泛起水汽的眼眸。 只是一瞬。 虞洐微微抿起唇,被自己这番举动弄得发笑。 游移不定。 这词从来就不适合他。 第68章 且不说他与白臻榆本来就没什么,就当是陌生人一样,对方生病到卧床的地步,他关心几句又如何?现在反倒像是真的发生些让彼此难以释怀的事,所以连联系都觉得冒昧,询问无异于打扰...... 不至于。 虞洐嘴角扬起,眸底铺着层难以言喻的晦色,宛如阴霾天气下灰白的天空,透出股死气沉沉的郁郁。 单手扣过手机屏幕,眉睫低低地透出影,虞洐不知为何,宽宥的话语愈说反而愈不中听,故而“不至于”处处都显得假,他不喜欢。 犹豫依旧在漫无边际中晃荡,让人想起玻璃瓶中的不满的半杯液体,在杯壁上留下湿漉的滑痕,但也只是滑痕而已。 指尖起落的动作在想象中轻易非凡,只不过落到实际里,落在留有标刻的时点,决断似乎就变得艰难,可能是感受到某些难以言喻的质量。 可具体来说,虞洐却不完全明白。 不知是不明白这摆在眼前简简单单的寒暄,还是不明白白臻榆这个人。 虞洐眉眼稍稍蹙起,眉宇间出现一道极浅的皱褶,拓下不浓不淡的暗影。 大概是不明白白臻榆这个人。 也合该不明白,他从未认真了解过对方,在酒精的昏睡中,在自诩肆意不羁的日日夜夜,在莫名的反叛和高傲里,三年倏而飘过,比白鸟展翅落下的一枚羽毛还要轻,只是他回望过去,会有些讶异地感叹—— 原来已经过了三年。 然后再仔仔细细地回忆前后,其实同意与白臻榆结婚的缘由已然不清晰,当年的他应该可以用“无所谓”来应付很多事,包括结婚对象,包括虞老爷子拍拍他的肩说“委屈你了”,包括来来往往诸多流言蜚语...... 从头至尾,他的确从未在意过白臻榆。 他照样按照以前的模板生活着,听着旁人的闲言碎语散在琥珀色的酒液里,看那些背后指指点点他的人不得不点头弯腰地垂头于他眼前......有趣却也无聊。 他以为白臻榆也会是一样,一样地疲于应付,一样地身不由己, 所以他们互不相欠,只靠着一纸合同作最简单的束缚,互相配合着熬过两家人心照不宣的几年。 抑或者说,他也并未想过白臻榆是否一样,白金河常说他自私且傲慢,也的确如此。不去看,不去想,也不去思考,于他而言,能少掉太多的烦恼,所以他主观臆断,只是偶尔想起自己遇见白臻榆的第一面,记得对方长得惊艳,只不过眉眼间过于冷漠,不是好相与的......也是应该完全看不上自己的。 这样的结论下得行云流水,畅快自然,他没回想一次,就更认定一分。白臻榆对他,理应同他对白臻榆一样。 理应如此。 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的呢?虞洐仰起头,试图回想。 人总喜欢为平凡无奇的生活增加许多转折,就好像这样,就能够把人生描述得足够跌宕起伏般,可虞洐深知,“不一样”的定义下得浅薄,至少当时没引起任何想法,他不过是视线在白臻榆身上多停留几分而已。 那副冷漠包裹的秾艳皮囊下藏着太多矛盾—— 晃动灯影下,白臻榆强装镇定的面对他,他戏谑又只图玩乐地恶意回击,瞥见眸底的那缕痛色; 久不回来的房间,干净整洁的被褥,好似经人仔细地打理过,是最无声地等待; 那日不期然撞见,他以为会被拒绝的邀请,对方却应允的轻易,看向那双澄澈的眼睛时,虞洐竟然自作多情生出些妄想:似乎他提出什么都会被同意; 心血来潮地回家,撞见白臻榆躺在他床上,对方直到今日好似也没拿出任何逻辑想通的解释; ......相处的次数乏善可陈,可能觉察的端倪却不止这些,是他想多也好,臆想太过也罢,但是,白臻榆好像真的喜欢他。 虞洐默默地避开“爱”字,嗤笑于自知之明。 但若是仅仅是“喜欢”,似乎也难以牵扯他心神。 “喜欢”他的人很多,他扮演过太多次完美情人,善解人意和体贴入怀做得最好,只要他愿意,俘获一个人的“心”轻而易举,倾慕得到的容易,他也能顽劣地将其作为战利品陈列。 有什么关系呢?感情也是有替代品的,有很多替代品。 有人爱浪漫,他便能捧起晨起时噙泪的花束,用馨香来代替早安;有人爱体贴,他能把明面的不耐抹去,把边边角角的不适磨平;有人爱风流,他大抵能把公子哥的做派学会十成十,看清与之相对的钟情,才是攻防的利器...... 没有人爱虞洐。 偶尔他也想过,这些毫无意义的追逐游戏到底有什么意义?是为了佐证他的确一无所有,还是表明他能应和所有人的有所图谋。 然后呢?所以呢? 没有然后,没有所以。 可以现在这样,也可以一辈子这样,他该有怎样的期待?有太多的人期待他。 是各式各样的容器,是随波逐流的水浪。 那么白臻榆呢?桩桩件件的事实,不能用误解概括,他恶劣地得寸进尺,挑战底线,应该也足够对方看清了他,白臻榆在喜欢什么?他还有什么东西是可以随手打碎在对方眼前的,如此让白臻榆“迷途知返”? 想不到,他没在白臻榆眼睛里看到期待,却先看到了爱。 第69章 隐晦的,小心翼翼隐藏的,不愿让他发现的,爱。 蛊惑人心。 ——“砰!” 突起巨响,毫不拖泥带水地把虞洐从思绪中扯出来。他抬眸去看,带着还未散去的探究。 是虞成。 虞成站在他面前,明显怒不可遏,不再年轻的脸垂下颓惫的软肉,随着方才用力的动作震颤着,显得无比滑稽。 “虞洐!” “在呢。” 虞洐忍住笑,漫不经心地解开袖扣,抬眸直视。 虞成显然被他的无礼态度气得不轻,于是沉不住气地冲到他桌前,说话间唾沫几乎要溅在他面前的文件上,虞洐不自觉地皱起眉。 “你什么态度?现在出现这么大的纰漏,你还这样吊儿郎当!?我早说过你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你早死的母亲就应当一把把你带走了,也好过现在在眼前碍老子的眼!我......” “嗯?”,出声打断,虞洐微地挑眉,面上瞧不出情绪,他只是淡淡地敛去唇角的笑,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烂泥扶不墙’这事应该属遗传吧?父亲您觉得呢?” 虞洐看向还未缓过神来的虞成:“其实我很诧异,作为虞副总的你,应该是没有资格站在我面前询问工作失误的,但您既然先摆出了长辈的架子,我思来想去还是应一句‘父亲’比较好......” “您觉得呢?” 虞成表情狰狞:“我......” “您毕竟年纪大了,操劳过度总是不好的,频繁动怒怕是也伤身体吧?我作为儿子的,自然是要体谅,您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虞洐轻描淡写地扬起笑。 闻言,虞成只觉得气得脑子发懵,他咬牙切齿地要说些什么,可虞洐实在是太过镇定自若,反倒显得他像是个跳梁小丑般跳脚。 一时之间,除去破口大骂几声,他竟然也无话可反驳,虞成瞪大眼睛,怒视虞洐的微笑,恨不得将其这幅伪善嘴脸撕下来。 虞洐何曾把他当作过父亲?之前建议虞老爷子收回他的股份时,也没见他顾情意?现在能屈能伸地在他面前喊几声,逢年过节时倒无视彻底,真是恶心。 也不知道虞洐他自己会不会膈应。 “既然没能力,就不要担事!现在把事情变成这样,我爹也是,不让你历练历练,就你这幅德行,能成什么事?” 虞成冷哼了声,阴阳怪气地表示:“不行就不要占着位置,乖乖让出来,免得遭诟病!” 这回虞洐没打断,他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目光沉静地瞧着虞成身后的书画。 他不知该如何评价某人的不打自招,只是从心里泛起呕吐的欲望,牵扯着胃腹都开始隐隐作痛。 虞成是十足的蠢货,是贪婪好色的肿瘤,是无论如何都不吃教训的猴子,可就是这样如此卑劣的人,他的身体里却留着对方一半的血。 ......是每次面对,都会连自己一同憎恶的存在。 虞洐抿直唇线,眼神渐渐冷沉下来,他无知觉地攥紧拳。 “够了。” 虞成得意的神情冷却在脸上,虞洐此时的气息过于冰冷,他不禁闭紧嘴巴,垂眸对视。 “怎......怎么了?怎么可能够?你......” “现在滚出去,你还能在爷爷面前哭一会。” 第34章 各怀心思 旧友重逢,就算是一方对另一方还抱有些许不单纯的心思,但欣喜还是无比真实的。 姚景隔着人群瞧见身姿挺拔的白臻榆,忍不住扬起笑,心里若隐若现起一丝得意,果然是他一直喜欢的人啊......无论何时何地,都这么引人注目。 看见白臻榆朝他这边偏侧过头,姚景略微紧张地捏紧行李箱的拉杆,动作已经比想法先行地往白臻榆迈步,虽然他在飞机上想了很久,说自己一定要表现的矜持,不然心思太明显,白臻榆要是看出来了,不就一点机会都抓不住了么? 但显然还是当面看到人时的冲击力大些,之前所想的那些铺垫,游刃有余地姿态在此时统统不作数,满门心思地就是要走到白臻榆跟前去,说些什么都好,哪怕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嗨”,都比此刻心脏那种呼之欲出却要拼命压抑的感觉好。 他果真是不可救药了,姚景深吸了口气,迈步更快些—— 那就快点见面吧,即使只是面对面。 头重脚轻。 白臻榆今天一整天连轴转,从见白钧开始,他就头疼的厉害,此时更是猛然尖锐起来,疼得他眼前起雾,连带着眼前的路都不看不太真切,差点趔趄着从台阶上跌下去。 用力地阖起眼,白臻榆勉力使之保持清醒,倒是也没逞强地继续往前走,先是顿了顿放缓呼吸——但无论如何,能见到姚景也算是最近糟透了的日子发生的一件好事了...... 感觉力气恢复不少,白臻榆复又准备抬步,结果迎面就被结实地抱住。 “臻榆!” 是姚景的声音。 推拒的姿态无端地松懈些,白臻榆轻声笑笑,也回以拥抱,回应道:“好久不见啊,姚景。” 这个拥抱并没持续太长时间,姚景有些怅然若失地松开,自知尺度地首先退后半步,才将将补上刚才自己忘说的后半句:“好久不见......” 所以无论如何都得承认,就算做再多的准备,在脑海中把今日情景设想无数次,能控制情感,能点到为止,能表面平静地维持友谊,都是“自以为”而已。 第70章 ------------------------------------- “就算要寒暄也得挑个地方吧?现在这里明显不合适。” 白臻榆不知道姚景为何在说出“好久不见”后短暂愣神,他真心地朝人微笑道:“走吧?” “哦.....好!” 拒绝了白臻榆要替他拎行李的手,姚景挑起唇,稍稍侧目控制着步伐与对方并肩。 对于姚景而言,实在是有太多的东西可以说了,但是仔细拼凑起来,又有太多的隐晦无法直接表露,于是他也就只能在长久的缄默中继续选择闭口不言,就像之前的许多次一样。 他跟着白臻榆的步伐,偶一瞬能趁人不注意时用余光掠过白臻榆的侧脸,心中那空缺似乎就被人一点点塞满,连带着心跳声放缓又闷重。 只是这样,就很好。 姚景有些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下,很好却不够,果然这些年不见面联系是对的,贪恋这东西还真是不好控制啊...... 再一次侧眸,姚景微微凝滞了瞬,他从开始就觉得白臻榆有些不对,只当是几年时光把记忆弄得模糊了,所以比对起来需要修正,可记忆在回想中只有愈打磨愈清晰的道理,现在他终于觉察到白臻榆不对劲在哪——瞧着就气色不好,方才那个拥抱,即使隔着衣衫也觉得对方身形稍微消减些。 白臻榆是生病了吧...... “你......” “你......” 诧异的目光相对,白臻榆也没想到姚景会与自己同时开口,只是一路走来气氛实在太闷了点,虽然他们彼此熟识,不怎么觉得尴尬,但还是说些什么好,毕竟,他的确很好奇姚景怎么会到a市来? “看来几年不见,我们还是有默契的。” 姚景眨眨眼,没忍住笑,就顺势不怎么正经地这么说道,随即又柔了声音:“臻榆想说什么?” 其实他反倒有些感谢白臻榆的突然出声,不然那句稍显暧昧的“你最近过得好么?”怕就要在他不经意间溜出口,眼睫略显黯淡地垂落着,嘴角依旧是扬着笑,目光中满满都是白臻榆。 被这样热切的目光注视着,白臻榆觉得蓦然间觉察到些许怪异,但他现在正生着病,连带着感官知觉一并消减,也只能把察觉到的几分不同寻常抛之脑后,待日后细细琢磨。 “......倒也没什么,不过是想问问你怎么突然就决定来a市了。” “不算突然决定吧......”,闻言姚景眸光含笑,认真地看向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我可是思考很久了,不过是最近才做出决定而已。” “并且......” 姚景见白臻榆点点头,有意拉长尾调卖个关子,直让人把视线全放在自己身上才不紧不慢地补了后半句。 “目前看来,这个决定十分正确,我一定不会后悔。” 他斩钉截铁,说着只有自己能明白的意味深长。 白臻榆不免也被姚景展露出的那份活力感染,主要是对方雀跃的心情实在是表露得太明显,半点遮掩意思也没有,他也被感染了,就跟着人笑:“这么自信的么?” 凝视于眼前极淡的笑容,姚景感觉自己心脏漏了拍,觉得他正站在名为“暴露”的悬崖边缘,他很想看着白臻榆认认真真地把话语说“因为你”,但也只能想,勉力控制自己移开视线,将分毫毕露的赤诚爱意移向别处,他一字一句道: “对,我非常自信。” 是骗人的。 ------------------------------------- 回去的路上是姚景开的车,有着高科技的科技导航和白臻榆的“人肉指挥”,在人生地不熟的a市里“风驰电掣”,对他而言还不是轻轻松松? 话是这么说的,还得了白臻榆半是嫌弃半是无语“你现在这么自恋了么?”的调侃,实际上姚景只是觉得白臻榆现在状态不对,应该好好休息,但这人傲的很,他当然不能直白地说出来,也就换了话表达——反正只要目的达到就好。 通过后视镜,姚景看见白臻榆坐在后座,快要睡着的模样,轻轻地叹口气。 车速进一步放缓,想让人能安安稳稳地睡着。 背后原因应该是白臻榆不想让他知道的......既然如此,他不问就好了。 姚景倒也不是没猜测过原因。先前工作的时候,lucas曾不止一次地抱怨他十足工作狂,把工作进度push得飞快,怕是个只注重效率的机器人,后面直接摆烂拒绝和他一个组,但他当时怎么说来着?应该是摇摇头,笑着回了lucas句“这不算什么”。 比起白臻榆,他那种程度应该是不算什么的...... 白臻榆比他更专注,也比他更认真。lucas当时应该是对他翻了个白眼,明显是不相信,还顺带送他一句嘲讽“不,你只是简单的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 但,的确是事实。 后来用于安抚思念,翻来覆去的回忆下,他似乎大致能明白为什么,白臻榆比他狠,外人看上去可能略显偏执与疯狂,但就是这种类似于“孤注一掷”,将白臻榆磨炼成温润又不随意改变的美玉,这大概也是他倾心的原因。 所以,这人是一如既往地不注意身体——只要能得到最终目的。 至于其他的,姚景不是不敢猜,而是只是稍微想想都觉得如鲠在喉,有些难受。 所以便干脆不想。 胡乱想了半天,姚景才隐约想起自己似乎没有和关心自己的上司联系——不过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第71章 他抬起头,又是向后瞥了眼,白臻榆眼睫垂着,投出一小块淡淡的阴影,瞧着应当是睡熟了。 ------------------------------------- 与虞成这人若是扯出对峙二字便太可笑了。 虞洐神色渐冷,面上却依旧扯出抹笑,却是假的可以,让人疑心他就是故意让人明白他这表情是刻意装出来的。 只这么瞧着,虞成心莫名凉了半截,他脑袋空空,平日里说些什么还要秘书帮忙先写文稿,也就吵架拉扯能多说上几句对别人无关痛痒,纯粹为自己发泄的话,现在干巴巴地想从一点墨水没有的肚子里搜刮些语句,和虞洐继续掰扯下去,才发现难度值极高,他根本说不什么来。 而虞洐也没给他任何机会。 “是我‘滚’这个字说的还不够字正腔圆么?” 虞洐疑惑地掀起眼,只是语气讥诮得可以,显然是对虞成失去了耐性。 望着虞成难以置信的脸,虞洐暗中发笑之余想起自己从小便情感寡淡,这样的联想来的突兀却也合称。 他猜测虞成应该在心中对他大骂“孽子”,但碍于自己此刻气势过于骇人,所以也只能摆出现在这幅神情,忍气吞声下去。他笑的是虞成的忍气吞声,也笑的是“孽子”。 情感淡薄应当是天生的东西,所以他对“父亲”“母亲”这种象征着某种意义的代词一直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既然如此,血缘这东西也就更无足轻重得很,他从未对虞成有过任何有关“父亲”的期待,却平白无故地领了“孽子”的名号...... 这不好笑么? 可能是情感淡薄的缘故,他不爱哭,也不爱笑,不是讨喜的小孩,也不与母亲亲近,他只是觉得......自己的生母是个好人。 这样的评价任谁听到都会不解地讥讽满满。虞洐不是不能理解,现在还有人说他不待见继母和继弟,是因为为他母亲抱不平,倒没有这样的事。 就好像每个人生命的诞生必须安排这两个空位,而单薄的称呼联系也是空位,两者不必一致,这是他的理解。所以那些人说的不对,他表露显而易见的厌恶,不愿接受,只不过是因为不喜欢。 讨厌那个人而已。 说白了,他对虞成都不见得放在眼里,怎么会觉得虞成身边的位置重要。 他从未在乎过这些。 这是件好事。 缺乏情感便有更多理智,而理智起码不会伤害自己。 当年他母亲去世的时候,有无数的人推搡着他的肩膀,要他跪在地上哭泣,但是他冷漠地看着周围,或真情或假意,时隔久远,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配合的意思,反正种种,到最后也就是简简单单地一句,他没哭出来。 旁人给他太多解释。 年纪尚轻,不明白死亡到底代表了什么,不懂得离去。 抑或者,太难过也不是简单的眼泪能够表达的。 还有人拍了拍他祖父的肩,说了句“懂得隐忍,少年稳重,是个成大事的材料。” ...... 很多很多。 但他只是哭不出来而已。 离去应该是件悲伤的事情吧,死亡却不好界定,离去是一个情景中两个人甚至更多人的事,但死亡有时只是一个人的事。 谁知道呢?谁知道呢..... 对于他那位生病很久与他并不常常见面的母亲而言,死亡是不是一种解脱呢? 如果是的话,他不明白哭泣的意义。 如果不是,哭泣也无用。 虽然这样那样的为自己做出很多推演,究根到底,他必须坦诚。 他只是冷漠,只是哭不出来。 人周围每天行色匆匆又来来往往无数过客,只要愿意,如此的离别无时无刻在上演。 情感若是落到旁人身上,就太难控制了。 虞洐想不太出来,因为别人的举止而或悲或喜,又因为“在乎”二字轻易地更改决定...... 所以,他是个自私的人,这是他必须接受的评价。 ------------------------------------- 虞洐眨眨眼,发觉虞成依然还杵在他眼前,他才发觉原来想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一瞬的事。 “其实,也只是牵绊太少。” 祖父曾站在过来人的角度对他说过这么一句,他无意与老一辈的人争论些什么,这种东西争论下去没意义。他只是点点头,回话道:“羁绊少,不是坏事。” 祖父不置可否。 但话题总归是这样揭过。 当时说“羁绊”的时候,他脑袋空空,只是理解这个词语的意思,但脑海中并无具体的解释,现在反过去想,却浮现出淡淡的倒影,只不过近似于烈阳当空的湖面,投递下来的拓痕,并不清晰,自然也就寻不到影子的源头。 他还是能无比坦然地说出那句,羁绊少,不是坏事。 虞洐下巴微抬,眸底却是晦暗酝酿。 关系用情感来衡量过于虚无缥缈,这样不客观也难以租借与偿还。 就像此刻,他还得忍受着虞成。 ------------------------------------- “你......” 虞成咬咬牙,他不是很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暴露了,但没道理啊,这件事他做的滴水不漏,什么记录都没留下,不要说是虞洐想查出点什么,他都觉得自己私底下和那人交涉只是他做的梦。 第72章 这么想着,他背就挺直了,几乎是坚信虞洐刚才那句话没什么依据,不过是随意的口嗨,但试图说些什么,还是发觉自己略显瑟缩—— 不是......虞洐有什么吓人的? 虞成舔了舔唇,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就与虞洐那双冷淡至极的眼睛来了个对视。 “泄露项目机密的事,你觉得爷爷会追究么?” “你在说什么呢?!虞洐!你怕是想把锅推到我头上吧?!你!你......” 虞成色厉内苒地吼叫。 虞洐却是语气平淡,并无起伏。 “还真是......好不体面。”,他把文件仍在虞成的脸上,连带着落在对方身上的最后一抹视线收回,“电子版的我已经给爷爷发过去了,你随意。” 东西是一小时前查到的,不难想明白。与其说是白臻榆居心叵测,不如说他这位愚蠢的父亲,才会把事情做的如此千疮百孔,让人想想就啼笑皆非。 再者,白臻榆不是那样的人。 自然而然地就这样做了判断,思绪陡转,虞洐稍稍愣神。 是的,他哪里来的信任呢...... 虞洐自觉和白臻榆相处时间不长,这样结论却下的轻而易举。 脑海中浮现白臻榆的脸,虞洐指节极轻地弯曲下,又缓缓伸直,才后知后觉自己在紧张。 可紧张这样的情绪,未免离他过于久远,以至于过于陌生,琢磨琢磨才能清楚,于是他凝视着脑海中白臻榆的那张脸,没有其他杂乱心思,忽而觉得宁静。 没再搭理瘫坐在地上,翻看文件的虞成,虞洐站起身,莫名来了种冲动—— 追寻宁静的源头。 ------------------------------------- 医院高等陪护的走廊总是安静至极,此时高跟鞋与瓷砖相撞的回声回荡在空气里,留下难测的意味深长。 “钧儿?” 曲媛把包包放在一旁,就着床边坐下,替白钧捏了捏被角,才掀起眼,却见对方低垂着头,不怎么瞧得见神情。 她皱眉略微思索,今天早上好像是说白臻榆那人来看钧儿了?可他来干什么?曲媛不自觉地攥紧拳,她柔声问道:“钧儿今日觉得身体好点了么?” 白钧仍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这样,情况似乎就明了很多了。 曲媛脸上的笑意顿时敛得干净,连带着语气也低沉些:“白臻榆今天来看你了?他是不是同你说什么了?” 闻言,白钧侧过头,对向她看不见的那方,曲媛有些着急,却怕自己把白钧逼急了情况更糟,等了半晌,才听到白钧细弱蚊呐地回了她句:“没有......” “肯定是他!”,曲媛显然生气起来,但她情绪不外漏惯了,把体面二字看得极重,她咬紧牙,心里恨不得能把白臻榆叫回来好好说道,体现在明面上,却也只是声音尖利的一声呵斥,“早就说了,钧儿你根本就没必要同白臻榆私下交流,他那样的人......” 话到此处,曲媛有些词穷,她只能勉力咬紧牙,将白钧的手攥紧。 “......钧儿,到底发生什么了?” 在曲媛瞧不见的角度,白钧眉眼略弯,只不过唇线依然抿得极紧,尽量维持着这幅受了委屈却又默默忍耐的模样。 不回头都能觉察到曲媛的眼神有多么关切,不过他的确不太着急,硬生生把“委屈”演下去,直到他估摸时间差不到了,才扭过头。 曲媛瞧见他愿意交流了,神色都不免一松,但又是多了几分心疼,只觉得白臻榆真是个祸害,之后一定要多多留心,尽量避免对方与白钧的直接接触。 “和哥哥没关系的......” “钧儿!他也配你喊哥哥么?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见谁都觉得是可以交心的,连被伤害都还觉得对方是无心的,只要默默忍一会就好!你呀......” 曲媛皱眉打断,眼见着白钧眼眶湿润。 白钧自小身体不好,她作为母亲的,当然是宠溺着,可能就是太宠溺,宠溺过度了,所以这孩子不谙世事...... 曲媛摸了摸白钧的头,忍不住叹了口气,哄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同我说说,好么?” 白钧先是不肯,后来她又多了几句哄人的话,还答应了白钧不要过度解读,才等到自家孩子开口。 “哥哥真的没说什么......那都是事实,我也认为他说的对......”,白钧眼眶略红,说话间还隐约有些哭腔,“我之前央求父亲给我一个锻炼的机会,我知道父亲是宠溺我,并不期盼我能做出成绩,但......” “我还是希望......希望自己可以做好的,今天是我要哥哥来的,就是想问问他能不能帮助帮助我,当然了,我知道哥哥工作很忙,毕竟能力太强了......”,白钧低垂着头,轻轻地咬了下牙,“我表示哥哥拒绝也没关系,我只是拿不准的地方希望能请教他,但哥哥......” 话到此处,白钧却是闭嘴不说话了。 曲媛听得心急,也不顾着要注意音量了:“他说什么了?” “......说我只能躺在床上,完全没有做好事情的能力,妄想不对......” 白钧身形单薄,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俨然一副被打击到的样子:“我知道的......我知道自己不该......妄想,但我听见医生说我最近身体好很多了,就想突破自己做些不一样的事......” “钧儿!你没错!” 第73章 白钧身体不好,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心病,但她从不觉得白钧比任何差,现在知道白臻榆对白钧说了这么些话,恨意怒意一起从心口冒出来,简直到咬牙切齿的地步。 “不,妈妈,您别担心我。” 白钧擦掉眼泪,直起身来,他恳切地表示:“我也仔细想了,并且想通了,我现在身体情况的确不稳定,万一工作强度太大,再生病,反倒是又让你们担心了,所以,我现在还是以养身体为重......之后也有机会的......” 曲媛皱起眉,并不太认可,可见着白钧状态似乎恢复些,也不贸然打断,听着人继续。 “但我也不想让爸爸失望,这样吧,就把我揽下来的这个项目交给哥哥吧,我相信他一定能比我做的更好。” 说完,白钧还朝曲媛扯出抹笑,大有对方不答应他会难过的意思,曲媛只好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长舒出口气。 “好,我知道了。这件事不用麻烦你爸爸了,我会亲自同白臻榆说的。” 曲媛比白钧想的多一点,朝白昊主动揽的事大没有还回去的道理,倒不如就让白臻榆加进来,最后让人干完事,功劳安在白钧身上...... 她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任何不对,方才白钧口中所叙述的事几乎已经让她失去理智,报复的心思起来,就没那么好压住。 她揉了揉白钧的头,嘱咐人好好休息,得到对方的点头后,慢慢走了出去。 白钧在落锁声后,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 项目是他从虞洐手里抢的,但现在让白臻榆接手,落到虞洐眼里,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他垂眸瞧着屏幕,关心的话语还没得到回复,大概是还没下飞机的缘故。 既然白臻榆那么在乎虞洐,那就让两人好好打擂台吧...... 作者有话说: 我错辽!但最近的确很忙,这章就稍微长一点 第35章 “照镜子” 现在大多数人还是观望态度,估计是无法考虑到身处其中的人到底有多么水深火热,在这种情况下,人所谓的、引以为傲的共情能力,总是会奇迹地消失不见,看热闹嘛,怎么会有人真情实感,看到结局就好。 虞洐深知这道理,倒也没对“力挽狂澜的奇迹”有什么期盼,于他而言,控制损失,再让这项目平稳运行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显而易见会做出成果,再者,其中的核心内容,他还从未对旁人提及过,剽窃者获得的不过是残缺品,这点他并不担心。 支起下巴,冷而淡的眼睛垂着,看向瘫软在地的虞成。从自己拆穿对方开始,虞成就一直保持这姿势,他懒得再多说一个字,却不想真有人死到临头会一点骨气都没有地连扑腾都不扑腾。 他稍稍敛眸,捎起些厌恶地移开视线。手背不经意间触及到一旁震动的手机,目光落在上面,才发觉早翻转过去的手机边缘泛着光。 会是谁......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里,也就犹疑了一瞬,他接起时,不知从哪里升起几分模糊的期待,即使在看清来电人姓名的那刻,就被干脆地否定。 虞洐眉睫细微地颤了颤,无意识地抿直唇线,半晌却弯起眼,低低地笑了声—— 他本觉得,这电话怎么也不该打到他这来。 虞成的确是烂泥扶不上墙,但这么些年,虞老爷子却也不死心地试图栽培过,只不过结果太糟,再怎么自戳双目也瞎不到继续自欺欺人地程度,也就只能选择另一条路。 再者无论怎么荒唐,虞成做的那些事,不还是虞老爷子任劳任怨地全部处理了么?只是没想到,“泄露机密”这种事,对方还能睁只眼闭只眼地选择为虞成掩过去...... 实在是......太可笑了。 没花费几秒把原委想清楚,对面说的任何话都按照预料之中地铺陈,虞洐勾起唇,表情分毫未变,只是眼底的讥诮愈来愈浓。 “毕竟是家丑,不可外扬......小洐啊,既然没出什么大事,你觉得......” 虞老爷子没说几个字就觉得嗓子发痒,可能是手机那端长久的没有任何回应,他竟然有些心虚,话抵在喉间,说不下去了。 “当然是按照您的意思来。” 虞洐从善如流地把话接起,语调轻松,似乎认定此事就该如此,所谓的“不可接受”与“不满”好像从未在他情绪中出现过,便就这么简单地听从了安排。 “小洐啊......爷爷我......” 明明听到那边的回话,他该称心如意,虞老爷子张合嘴时候却失神片刻,不小心咬到舌头,只能匆匆住口。 “我都明白的。我现在就通知帮我查出这件事的人,告诉他们什么也没发生过,至于其他的,我也妥善处理好。” 虞洐余光瞧见虞成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望向他的眼神中满是错愕,试探性地往他这边走了一步。 虞洐笑意不减,直到虞老爷子那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嗯”,神色才些微冷淡了些。 他实在听不得那些“为你好”的话,既然为难地做出决定,凭什么还要讨一个两全其美,更何况,他到底为什么要配合他的两全其美。 极淡地发出声嗤笑,轻到听筒都无法捕捉,恍惚间好似叹息,虞洐垂眸去看久久不发声的屏幕,体贴地问道:“您还有其他事要说么?” 确实是有。 虞老爷子表情一僵,但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他清清嗓子表示:“今晚你能抽出些时间来么?我问过你助理,说是现在局势稳定的差不多了......之后应该没事。” 第74章 能拒绝的原因都被堵死,也不是什么商量的语气,虞洐垂睫淡声应道:“......能。” “那好,地址我已经让人发给你了,是我的一个商业伙伴,你记得按时赴约。” “好。” 挂了电话,他抬眸就瞧见虞成志得意满的笑,方才还如丧家之犬,此刻已经扬起尾巴,知道有人在为自己撑腰了。 就这么直视过去,眸底不起丝毫波澜,虞洐噙着笑,听见对方说: “虞洐,事到如今,你也该摆清自己的地位了。你没看见么?你爷爷根本就不相信你提供的那些狗屁证据,把你歪心思都收一收,用在项目上不挺好?” 话说得掷地有声,虞洐听见时突发感想,原来全然违背本心的谎话也能说得这么义正辞严,然后他轻啧了声,发觉基因果然是伟大的,他在玩弄那些人感情的时候,应当也是如此恶心的嘴脸,说的也是这样不由心看上去“真挚满满”的假话...... 于是,倒是说不清是眼前的虞成更让他觉得难受,还是后面的想法更让他不舒服,虞洐收了笑意,好似冬日里拨高冲天的竹子,承接不住一片雪,却裹满寒气,他抿紧唇。 他前几秒还认为同虞成这样的人,口舌之争没任何意义,但此时他却兀地来了渴望,胸口仿佛有火灼烧般,让他把言语化作利刃,划破眼前人虚伪又丑陋的面目,搅得天翻地覆才足以平静。 可他咬住牙关,不想让自己“照镜子”。 至少,他得相信,除却血缘,他与虞成毫无相似之处。 没等来反唇相讥,倒是看到虞洐径直站起身,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地朝外走,全然把自己忽视了彻底。 虞成妄图去抓住对方手臂,但因着说不出的胆颤,他手还未伸直就讪讪地垂在身侧,只能在心里暗自嘀咕,先放人一马,他大人有大量...... 虞洐几步快走就走出了他视线范围,虞成长舒出口气,觉得方才就存在的压抑感随着人影的淡出,抽离出去,令他情不自禁地挺直脊背,紧跟其后地离开。 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家老爷子这回为何如此轻松的放过他,但心里也清楚虞洐刚刚不是虚张声势地吓唬他,是实打实的证据,也是的的确确地放在老爷子跟前了...... 但虞成酒肉池林混惯了,根本也不可能一直琢磨,也就稍微想想,就匆匆抛之脑后不再管了。 第36章 相亲? 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手段,好像波澜不惊才是他最应该选择的,然而匆匆迈步之后,感受到周遭望向自己的视线,虞洐背抵住冰冷的玻璃,神色岑岑。 算不上坦然地接受了一秒钟的注视,虞洐垂落眼睫,借着此处的阴影,极快地整理好表情。 也就只是这样,他这样对自己说,如此而已。 投递过来的目光中有戏谑嘲弄也有隐隐担忧,虞洐一视同仁地回以颔首微笑,把所有含有窥探含义的视线都阻隔在外,随即姿态闲散地松了松腕表,再度提步。 没再回头。 直到坐在驾驶室里,一扇紧闭的门勉强成为屏障,构筑起密封的空间,流动的只有空气和表盘之上闪烁的灯光,虞洐得以长舒出口气,没被自己捏造的假面蒙住口鼻直至窒息。 琥珀似的眸子终于触及到一片阴影,透出不可说的诡谲来,响起的消息提醒震动打破宁静,让虞洐眼睫颤动下,而他不用低头都知道里面的内容会是什么。 果然是掐着点通知的么?方才所提及到的地址,然后来一场不明所以的赴约...... 他弯曲着腿,神情间笼着说不出的郁色。 但似乎他从来都没什么选择,一直如此...... 他摩挲过泛着冷意的手机外壳,屏幕不知从哪折射出清泠泠的光,虞洐目光落在上面,似在一片漆色间找寻暖意,又似乎没有。 最终他只是将其随意地塞入到某个角落,仿佛方才的寻找并未发生,他没有再等另外一人的联系,也没盯着毫无动静的消息框发愣,虞洐用指节敲了敲脑袋,借着外部撞击把脑子不着边际的那些想法都好好清干净,不要再七想八想。 他发动车,车窗拓下他冷峻的侧脸,与不清白的月色夜景纠缠一处,平添些许暧昧。 只是他眉梢并不放缓,兀自地凝固化为形,化为笔直的剑,冷淡又锋利。 ------------------------------------- 昂贵的雕饰与巨大的吊灯一齐悬挂在穹顶间,光线投掷而下,一丝一缕轻柔地攀附于刀叉瓷盘之上,又落入未满上酒的杯中,来一场心知肚明的溺亡。 指节划过杯沿,尹琦不耐烦地抽回手,拨动耳饰。 她一下飞机还没来得及吃点什么就被送到这里,好在她还有一些文稿没写完,稍稍在无聊的等待里消磨了些许时间。 因为正在创作的东西,她前些日子闷声不吭地去了南美,那里充斥着自由与野性的气息,与她笔下的主角可谓是相称至极,亲身去感受,灵感乍现,之前一直难以下笔的东西突然就变得顺畅,于是尹琦以自己没想到的速度完成第一稿,回国后再准备细修。 却不想她心血来潮的一次寻求灵感之旅是压死骆驼的最后根稻草,她爸妈决定彻底收回她四处乱野的自由,盼望她能早日安定下来。 怎么可能? 在想法出现的那瞬,尹琦近乎是嗤笑出声,不管今日来的是哪位,在她这的结局只会是对付对付,然后散掉——她是绝对不会让她家那两位“封建大家长”称心如意的...... 第75章 倒也不是什么叛逆,只不过她还有太多要追求的,所谓“安定”两字不可能圈住她,如果上天妄图用什么爱情来砸晕她,那她只会闪躲过去,让那“爱情”滚远点。 对爱情尚且如此,眼前的相亲就更不必说。 尹琦又是垂眸瞧了眼表,几乎想立刻起身离开——迟到就足以扣掉所有印象分。 她扭头调整下姿势,正对上从入口进来的虞洐。 西装虽然现代男性至少人手一套,但门槛低了不代表标准低了。 尹琦目光定住,微微眯起眼,就这么毫不避讳地打量起虞洐。 肩宽腰窄、仪态上佳。 腿似乎也挺长的......大致评价番,尹琦觉得这位要是酒吧里随便一位猎艳对象,估计会十分合她胃口。 但—— “商业伙伴”犹然响在耳畔,虞洐观察周围,只在桌边看到一位年轻的女士。 这本没什么稀奇的,只是这里的布置怎么瞧都往气氛旖旎处打造,他微微皱起眉,一时之间没能明白过来老爷子的意思。 当然,的确也很难想到会是给他安排的相亲。 若是虞老爷子真的认为这是对的,也不会支支吾吾,反倒用商业伙伴来诓骗搪塞,估计就是心底对这样的做法保有疑虑,觉得与虞家名声不相称,所以话语隐晦。 他和白臻榆的婚约还作数,平日里的疯玩是一回事,眼下的情景则意义不同的多。 因为危机解除了,所以所有过河搭的桥都要尽数拆了么...... 虞洐还未落座,在尹琦直截了当的一句“我不接受这相亲”下,脑海电光火石间闪过许多,最后只化为闷在喉间、含糊不清的一声笑。 他缓缓掀起眼。 “我也是。” 尹琦没想到对面的人会这么配合,她支起腿摇了摇,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一下落空,便点点头,换了话语:“但我们不能立刻走,不让会被当作消极抵抗,之后就会有更多麻烦。” “所以?” 虞洐本不是多话的人,此时情绪更是淡得可以,唇紧紧抿着,平日里游刃有余的绅士作风尽数抛却,一问一答,十分刻板。 他看向对面那位还不知姓名的女士,却看到对方脸上不耐烦的神情已然消失,恪守着社交礼仪,优雅地摊开菜单。 “先用餐吧,我下飞机就到这里,实在是饿了。之后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说明我们是真真‘谈过’但实在不合适。” 女士温柔的嗓音太像是在说情话,但实际内容大相径庭。但本人犹然未觉,虞洐看着被递过来的菜单,随意地点了几个,想了想顺从对方意思,淡声应了句:“好。” “尹琦。” 对方突兀地吐出两字,虞洐怔了瞬,才知道她在告诉自己名字,他敛眸回复,同样简单:“虞洐。” 作者有话说: 大概是快离婚了!!!! 第37章 意料之外 尹琦没有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她漫不经心地歪着头,一缕柔顺的长发绕过耳后,覆着在光洁细长的脖颈上,若隐若现地勾搭起长串的珍珠耳饰,摇晃出几声响。 虞洐给她的感觉很熟悉,但他们的确是第一次见面,因着这几分好奇,尹琦愿意稍微分些心神在对方身上。她一向是探究到底的个性,想不清楚便会一直琢磨,眼下恰好是这种情形。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过于好找。 尹琦拨动手边的刀叉,转瞬明白原因——虞洐的气质同她新书中的一个重要角色十分贴近。 她较常人会更敏感,观察的也就更细,虞洐那惯常能唬人的假面落在她眼里形同虚设,反倒是很好解释了这人身上矛盾感的来源。 “你看上去似乎是有心事?” 大概是她的打量并未遮掩,虞洐很快便回望过来,眉头轻蹙着,尹琦便顺势开口发问,神情坦然自若。 虞洐没应。 按照他平日里的习惯,此时他绝不会让一位魅力十足女士的话落在地上,可他现在显然没那心情。 按捺住心口那股烦躁,半晌,他收回摄人的视线,敛眸轻笑了声。 “尹小姐是想为以假乱真而找些话题么?” 刻意压低的声线听上去却依旧悦耳,尹琦掀起眼对上虞洐脸上那客气的微笑,心里叹气,不过虞洐的反应也在她预料之中,忍不住感叹,对方的确是像极了她新书中的角色。 “不是,随口问问。”,尹琦极轻地耸了耸肩,又语气轻快地说道,“见你第一眼时,感觉你是如果我对你表露出好感,你会顺势而为的那类人,但现在你让我觉得,我是你迫不及待要摆脱的麻烦。” “怎么会?”,虞洐闻言便笑,几乎没经历任何反应时间便立刻否认,“能让您青睐当然是我的荣幸。” 不假思索得竟然显得无比真诚,真是堪称完美的应对,尹琦只是淡笑着看向虞洐,不置可否。 两人无声地对视几秒,又默契十足地错开视线。 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虞洐看着尹琦侧身从包里拿出名片,自然地递给自己。 “我的名片。” 他接过,听着对方说:“别这么警惕,放轻松,我的确对你没那方面的意思,但直觉告诉我,我们如果多相处几次,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指腹堪堪擦过名片尖锐的角,虞洐刻意收敛了力道,却还是看到名片有皱起的痕迹,下意识要抹平,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可笑。 第76章 他暗自咬了下牙,便说不清情绪地将其收入口袋——尹琦显然是察言观色的高手,而被人看透的感觉并不好受,尽管对方只是说对了他一个瞬间的想法而已。 但意外的,他并没明显的抵触情绪,望见尹琦已自顾自地继续用餐,虞洐抿了抿唇,竟然堪称荒诞地没反对那“可以多相处成为朋友”的想法,生出几分认同来。 可能是太困了...... 得用冷水帮他清醒清醒,虞洐站起身,向尹琦示意自己要去下洗手间,却不想一回头会看到意料之外的那人—— “不是说困了么?而且你不是还有东西要收拾?” 白臻榆稍稍侧眸,试图能劝几句,然而一旁的姚景显然心意已决。 “啊......这个嘛......”,姚景摩挲着指骨,神情看似苦恼动作却是无比迅速地系好安全带,“你就当我想和你多相处一会吧?” “......你好好说话。” 还是有点晕,白臻榆揉揉眉心,听见姚景不着调的语气忍不住勾了勾唇,表示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 “真心话。” 白臻榆声音响起的那瞬,姚景努力控制自己不扭过头,但对方明显没当真的态度还是让他心跳漏了一拍,只能勉强维持方才的语气续接了句。 可的的确确是真心话。 但如果对方从未当真便不算的话,那倒便不是了...... 姚景微地抿紧唇,眸色暗了几分。他没给自己太多时间纠结,主要是不愿白臻榆从细小的差池中察出端倪——尽管他清楚,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偏是执拗地继续调侃。 “我这不是听太多人推荐了么?按捺不住地想去见识见识。况且我们这么久没见,就这么一小段时间可不够。” 白臻榆弯了弯眉眼:“你总是有道理。” 既然“舟车劳顿”的人不嫌累,他自然没任何意见。 手握成拳,不露痕迹地抵了抵胸口,白臻榆边闷声咳嗽边扭头看向窗外,眉宇较平日舒展,和好友呆在一起比起面对白钧他们时要好太多,这也是近日里唯一一件能让他喘口气的事了...... 长久未进食的胃部随着一声声呛咳而泛起酸,白臻榆稍弓起身,衬衣因他的动作堆不明显的皱褶,袖扣抵住尺挠骨,略显紧绷。 他阖眸,咬紧唇暗自忍耐了会,车却蓦然停下。讶然地睁开眼,觉着不该这么快就到,视线里便出现一瓶水,白臻榆侧过头。 “红灯,还没到。你先喝点水。” 直到手中重量消失,姚景才松口气。 从白臻榆扭过头开始,他料想对方又不舒服了。可白臻榆不是会向人示弱的个性,也没向自己寻求帮助的意思,姚景便只能压下心焦等待——好在遇到了红灯,能让他的关心变得没那么突兀。 姚景想到这,好笑似地低掩眉睫。 “好友”的身份是他选的,这大概也算自食恶果?但这却是最好的选择了。 估计是自己折腾的动静有点大......瞧着眼前的水,白臻榆先是愣了几秒才接过:“谢谢。” 说完又觉得太客气,但他下意识举动便这么说了,本以为姚景会笑着骂他生分,可他咽下口水,姚景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似乎全身心地投入到开车里,一言不发。 白臻榆眨了眨眼。 接下来的路程沉默很多,不过他们谁也不是话多的人,就算气氛似乎变得有几分奇怪,却也没异常到让人非问点什么的地步。 两人一前一后下车。白臻榆休息了段时间,此刻“难受”的程度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姚景很自然地走到他身边,肩靠着肩,语气轻松道:“一直听说这家店口碑很好,之前几次出差都因为时间冲突没来成,今天总算是有机会了。” “嗯......我好像也听过。” 白臻榆附和地点点头,他记性一向不错,何况他听过几位同事谈了很久。 “不过你在a市工作了,以后机会很多。” “所以希望它能对得起我的期待啊!” 姚景笑着去揽白臻榆的肩,显而易见地迫不及待。 跟随着侍应生,厅内安静至极,耳边是悠扬的乐曲,是他很喜欢勃兰登堡协奏曲,此时正进行第一乐章。白臻榆抬眸,惊讶地发觉在一楼与二楼的中间有个露台,有支古典乐团在那演奏。 轻快灵动的乐曲足以让人放松,白臻榆收回视线,感觉音符围绕在他周遭,勾了勾唇。 半是敛眸地放慢脚步欣赏了会,掀起眼时却是一顿—— 作者有话说: 七月正常更新!最近渡劫呢…… 第38章 意外 白臻榆与虞洐面面相觑。 谁都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见对方,可神情却都未露出任何端倪。 只是向前的步伐顺从本心地戛然停住,白臻榆余光瞥见对方身后容貌昳丽的女人,脑海里下意识浮现“果然如此”,不禁为这熟稔的情绪而哑然失笑。于是他眸光在虞洐脸上轻轻点了下,率先错开了视线。 眼前的场景不止一次地上演,想来的确是没什么好稀奇的。 白臻榆只是觉得疲惫。 他阖眼几秒,用力辨别除了疲惫之外的感受,最后以“就这样吧”告终。 在见到虞洐之前,他想过很多。白钧一心不想让他好过,此前也做过许许多多的事,这回刀尖却对准了虞洐,这实在让他既担忧又愧疚。 第77章 于是试图找出些补救方法,正好姚景回来,他本来打算等下在用餐时能请人帮个忙...... 只是现在看来,都没有什么必要。 胃里强压下的难受有卷土再来的趋势,白臻榆微微抿了下唇,掀起眼,自觉不能继续待在这。 “姚景。” 出声时才发觉声音嘶哑,好在只领先他半个身位的人还是听见,立刻扭过头。 “嗯?臻榆你喊我?” 此时白臻榆已经低垂眼睑,闻言稍稍颔首,身体侧过:“我们去那边......” “白臻榆。” 话音未落,就被虞洐强硬打断,白臻榆略显讶异地挑眉,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叫住他,但他现在实在是没有同人逢场作戏的兴致。 只当做大少爷心血来潮,可能说出口后的那瞬自己都后悔,白臻榆淡下神色,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扭转过头。 “白臻榆!” 没想到会被人直接无视,虞洐咬牙,什么也没想,扬起声量又喊了遍,手不自觉地掐紧掌心。 白臻榆停在原地。 听到动静,尹琦托起腮,眼神在白臻榆和虞洐两人间打转。 她距离他们并不远,方才还讶异明明包了场为何会有旁人来,只当是误入的过客,但眼前这僵持的局面显然有意思太多,让她走近看看的想法蠢蠢欲动。 毕竟这距离不方便让她看清脸。 便顺从心意地拿起包,施施然朝虞洐那边靠近。 只是面前这三人,显然比她想象的要胶着。 其实姚景清晰的听见有人喊白臻榆的名字,只不过白臻榆没有止步,他也就未停顿地向另一边走,可那人不依不饶地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 他没由来地起了紧张,不安的情绪在感受到白臻榆停下时攀到顶峰——很奇怪。 当然,最意外的还是白臻榆。 他侧眸去瞧对方神色,那双好看的眼睛被稍长的眉睫掩住,只在白皙肤色上投射了一片剪影,好似深夜里静到极点的湖泊,沉淀着什么他看不清也看不懂。 心脏恍若被人揪紧,姚景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他认识白臻榆这么多年,对方永远举止有度,虽说看上去便不好接近,但表面的礼貌总是做的最好——鲜少让人下不来台,也向来情绪内敛。 所以...... 姚景看向虞洐——这人是特别的。 三人在始料未及的呼喊后陷入沉寂,虞洐目光落在白臻榆背景,手指不自然地蜷着。他承认自己方才是有些冲动,但他想不明白白臻榆为何一见他就走。 今天短短一天里,他犹豫太多次,现在犹豫的对象就站在他面前,省去了问候的消息,指尖无法决定的电话,出现在他眼前。 于是站在白臻榆身侧的人自动被他忽略,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只是在看到对方的那瞬,失秩的东西都回到那应有的轨道,而他置身于原野,得以呼吸,得以感觉到自我的存在。 不可能让白臻榆就这么离开。 高跟鞋敲在地板上的脆响与姗姗来迟的侍应生的道歉声混在一起,在姚景皱起眉,尹琦站在他身侧的那瞬间,虞洐终于看见白臻榆面向他。 “虞洐......” 白臻榆眉宇间是他从未见过的、深深的倦怠,即使喊着他的名字,那双好看的眼眸却并不望向他,随着低哑的尾音一齐坠下,仿若在他心口打下一计重锤,虞洐咬着牙。 “你有事么?”,即使视线刻意地压低,余光却仍能扫到裙摆那抹艳色,白臻榆固执地不愿抬眸,他扯了扯唇角,“可实在对不起,我今天与好友有约,没什么时间。” 他听到了的。 侍应生所说“尹琦小姐与虞洐先生情侣包场”以及“您的预约仍然作效,只是要换个地方,不好意思。”,清楚且彻底。 无所谓地笑了笑,白臻榆掀起眉睫,他目光落在沉着脸色的虞洐身上,莫名觉着陌生。 恍然间,他发觉,虞洐与旧日里那抹剪影并未重合,也许也从未重合过,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从来都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他每次看向虞洐时,大概都是在看自己回忆里的影子。 酸涩从心口间漫出来,他死死压抑着,不让细枝末节做反驳。 他难堪地蜷起指尖,唇角却上扬。 可能喜欢与爱从头至尾都是廉价的东西,给谁都可以。 所以,如果当时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虞洐,而是置身于同样的场景里的任何一位,他都能交付这么些年的想念。 是这样吧......只是碰巧,没有任何特别,对吧? 但偏偏就是虞洐。 时间飞逝,岁月久远,他没有很好的运气,与对方隔了很久才再次遇见。所有过往的痕迹在对方身上被冲刷得干净,他在意的、想体面打个招呼、妄图好好道谢的“虞洐”,早就消失不见了...... 少年身影站在墙边,拳脚带起的风声消弭于他耳畔,他吃力地保持住最后一丝清醒,想要牢牢记住的模样,是所有念想的伊始。 是所有念想的伊始。 就是如此,他可以这样说服自己。 所以,他本不该对面前的虞洐有任何不实际的期待。 “你好。” 尹琦瞥了眼保持沉默并不接话的虞洐,轻轻叹了口气,上前半步朝白臻榆打招呼。 第78章 眼前这人长得真是好看,眉目精致又丝毫不显女气,就算不是为了帮虞洐缓解尴尬,尹琦也是很乐意结交的。 “白臻榆。” 顿了两秒,白臻榆讶异于尹琦的主动,礼貌地先说出自己名字。 “叫我尹琦就好。” 朝人大方地微笑,尹琦与白臻榆握手。她突然有了想法,按理而言应该同虞洐商量,但...... “臻榆是同朋友一起来的么?如果只有两位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尹琦的邀请来的大方,她耸肩似补充又似强调道,“当然,若是你不介意......” “他当然不介意。” 虞洐在白臻榆拒绝之前抢先答应,顺势把话语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再替你们介绍一下。”,虞洐目光一瞬不移地盯在白臻榆身上,“白臻榆,我的伴侣,尹琦小姐,是我刚刚认识的朋友。” 这番话虞洐说的无比坦然,顺带把白臻榆扭头就走的后路堵死。 然而信息量太大,目露震惊的自然不止白臻榆一人。 尹琦早看出这两人不清白,却不想是这样的关系,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是该气恼于她那只看到利益昏了头的父母怎么为她介绍了虞洐,还是该为自己精准的判断和愈发有趣的事情而感到高兴。 好在她与虞洐的的确确没任何关系。 而听了全程的姚景近乎呆滞地张开嘴,目光愣愣地落在白臻榆脸上——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不安,与心上人重逢第一天就被“再无可能”四字迎面扑了彻底。 “你......”白臻榆讷讷地发声,眼前的情形过于让他意外。 为什么呢......虞洐这样做...... 可眼下也容不得他去想清楚,虞洐已经走到侍应生面前,三言两语交代了安排,一同进餐已成为既定事实,无法逃避。 白臻榆深呼吸,只得面向姚景:“不好意思......这位就是虞洐,我之前提过的。我替他擅自安排先道个歉,你如果不愿意,我们也可以......” “不用。”,姚景强提起抹笑,手搭在白臻榆肩上,宽慰道,“这样安排很好,我可等不及要尝试下招牌了。” “......好。” 虞洐冷眼瞧着两人熟稔的互动,一眼便能看出交情不浅的样子,微微抿了下唇,闷不做声地往回走。 侍应生大概是知道自己犯错,但有峰回路转的解决了,动作很快地把虞洐与尹琦z桌上的各类“装饰”撤下,那股旖旎暧昧的氛围也消了大半。 见虞洐转身,尹琦也提步跟上,噙着笑道:“所以是因为‘他’,我才成为你想避之不及的‘麻烦’么?” 虞洐皱起眉:“......没......” “别急着否认嘛,虞洐。”,尹琦无所谓地朝人挑了下眉,“和方才一样顺从本心不挺好的么?” 她拖长语气:“再者,你是不是欠我一句道歉?” “......非常抱歉,其实今日的事于我而言也是场意外,不知道为何我爷爷会突然安排这样一场......”,虞洐吞下那难以启齿的两字,“你父母那边,全部交由我来解释,请尹小姐放心。” “bingo。” 尹琦打了个响指,对虞洐能明白她意思十分满意,察觉到身后两人跟上,不紧不慢地又补了句。 “他看你的眼神可算不上清白,你应该比我清楚。”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超大声!!!!)之后正常更新!亲亲等着我的宝们! 第39章 心思 清楚么? 清楚的吧...... 避之不及的问题,被相识不过几小时的人轻易地提出,虞洐稍微有些怔神。 白臻榆于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虞洐忽而低低笑了声,却觉得胸口逐渐郁滞了一团气,呵不出也无法消解,横亘在那,不偏不倚。 ——他无法否认。 毕竟,这些时日里,他的部分行为,不就是如此幼稚地、一遍又一遍、乃至于频繁地越过红线,向白臻榆确认这件事么...... 可他算什么呢? 感情这回事在他这应当早已称斤甩卖,遑论动容,遑论爱与不爱的这些那些,他本该冷漠地背过身去,对于“爱”字背后的真伪不作辨别——甚至吝啬地赐予一句浪费时间。 他这样的人。 他这样的人...... 他却想确认白臻榆会真挚地爱他,不论任何条件的,想把这颗真心里里外外看清楚,是否真的无暇。 真是混蛋啊......虞洐突如其来地直面内心隐秘,但不见胸口雾散。 他时常自己骂自己,无关轻重的咒骂能让被愚弄者消气,那又有何不可呢?但此前没有任何一句比得上这个“混蛋”真心实意。 倒不是觉得自己错了,他不应会愧疚,这东西于他年少时已经塞满床底,成为再也不会引起他情绪波动的东西。 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有时间留给他想明白。 白臻榆和姚景几乎肩并肩地跟在虞洐身后,控制着半米的距离,面色都算不上好看。 尽管不愿,也没有刚答应的事当场便反悔的道理。白臻榆蜷起指尖,看着眼前挺括的背影,仍是不懂虞洐为何要把自己扯进来。 白家在背后阻扰虞洐项目的事,想必对方花费一天时间早就查清,他宁愿相信虞洐不愿看他在外“快活”,要留在身边好好针对,也不愿相信是交代后的“兴之所至”。 第79章 可前者不是虞洐的性格。 白臻榆垂落眉睫,一时之间也没心思去关注姚景的反应。像是早被调试好的机器人般按照指令落座,直到手臂碰到身旁那人的袖扣,才觉察到坐在他左边的不是姚景,而换成了虞洐。 大概是他表现得过于无措,虞洐竟然向他眨眨眼,明眸善睐地勾起唇。 就像本该如此。 白臻榆堪称匆忙地扭过头,呼吸节奏却一瞬乱得不成样子,虞洐有意贴近,听得分外清晰,只觉得自己满脑袋繁复缠绕的思绪出奇地安稳下来,沉底似的不再动弹,压抑的心情隐约间有点雀跃的意思。 虞洐惯常用于敷衍的笑容多几分真心实意,指尖极其轻微地敲了敲手背。 尹琦将一切看在眼底,只笑不语地打了个响指,吩咐侍应生把她上次存的酒拿出来,才不紧不慢地把目光落在身侧的姚景身上。 对方刚才自从应允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即使想尽力维持平静,每一个表情却都在诉说着强撑。 尹琦向来喜欢观察人,这点对常人而言的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改变,于她而言则是无比明显的切入口。这与她时常要揣测人的职业有关,于是在待人接物方面“敏感”便成了件好事。 她微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斜睨着笑意未消、浑然未觉的虞洐,看好戏的态度自然而然占了上风——看不清自己心的人自然是要吃点苦头的,这属于是天经地义吧? 姚景瞧着是体贴入微的性格,方才即使情绪低落,却还记得没坐在白臻榆身旁的位置,顺利地递过两人台阶,避免了尴尬,只是不知道做出这一举动的姚景,现在心情如何? 分明很在意,分明没放下。 尹琦只作旁观者,她望着杯中殷红透亮的酒液,味蕾便自动联想起甘甜入喉的记忆。她摇晃着酒杯,嗅到馥郁的酒香,视线却不偏不倚地落在白臻榆身上。 她自第一面见到对方,就感叹了那副好样貌——只这一点,就很难有人能移开视线。此时白臻榆正低垂着头,令人惊叹的眉眼匿在阴影里,只露出光洁的额头,一丝外露的情绪也窥不见。 “臻榆?我可以这么称呼你么?” 还是尹琦先打开话头,不然这桌三个男人都各怀心思的,实在令人难以下咽。 然而第一反应的却是虞洐,白臻榆怔了几秒,才缓慢地抬起头,眼底闪过几分茫然,像是没明白自己所言的意思,眉睫颤抖着,才迟疑地点点头,言简意赅地回了她两字:“可以。” 尹琦并不理会这点插曲,颔首继续说道:“刚才虞洐还向我提起你呢......” “怎么......”可能...... 险些就这么脱口而出,白臻榆只觉得尹琦在说笑,且不说虞洐根本就不了解自己。想起几月前对方回家连自己卧室都不知在哪里的生疏样子,白臻榆眸色略暗,抿起唇——总之,虞洐根本就不可能向旁人提起自己。 本来,他就是虞洐表面接受实际无比抗拒的联姻对象,在所有场合和对话里都该避讳。 所有。 “......这样么?” 咽下细弱蚊呐的两字,白臻榆淡淡地回复。明白尹琦只是想让气氛轻松点,他当然不会恶劣到驳对方面子。 这对话可实在算不上妙,虞洐暗地里咬牙,不懂尹琦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是自己那句“伴侣”让对方填补了“不存在的记忆”? 可...... 可他与白臻榆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关系,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有些紧张地看了白臻榆一眼,虞洐想说出点什么打断,却听到尹琦坦然自若地接话道: “当然!虞洐方才面对我完全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到我开始质疑自己魅力,与现在的状态比较,不难明白他刚刚为何如此。这还算是‘提过’么?” 有意于末尾两字加重语气,尹琦勾唇看面前两人的反应。 虞洐自然没料到是这样解释,但他这样的谎信手拈来未免太多,倒并没被揭穿的局促。 他甚至游刃有余地侧眸瞧白臻榆神色,见对方掩于黑发的耳廓泛红,那双长而翘的眉睫止不住轻颤时,差点轻笑出声,只能掩饰地附和尹琦:“应该没那么明显?” “不,非常非常明显。” 白臻榆咬牙,连忙抿了口酒掩饰。 明知是假话却还是信了点,也是愚蠢。 可人从来就不全知全能,他蠢这么一两回,大可称作自欺欺人,倒也无所谓吧...... 甘甜的酒液淌过喉间蓦地泛起苦,白臻榆想再酌一口,却被人轻轻握住手腕。 略微讶异地侧过头,虞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黝黑的瞳孔倒影他的样子,竟然显得专注。 “我觉得你有点不舒服。” 话音未落,他面前被对方推过杯尚有热气的温水。 “见你时就感觉你脸色不好,所以......” 虚伪的话虞洐似乎能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带停歇,稍走点心的,他却难吐露,剩下表明原委的话就径直咽下,他紧紧地盯向白臻榆,知道见对方松了举杯的手。 “......嗯。” 杯底与桌面荡起声脆响,姚景方如梦初醒,他目光落在对面两人身上的时间实在过长,的确有说些什么的必要。 虞洐和白臻榆的举动其实说不上亲昵,他们之间的对话甚至显得生疏,但面对虞洐的白臻榆,方寸大乱显得无措而笨拙的白臻榆,听话到有些木讷的白臻榆......都是他从未见过的白臻榆。 第80章 他终是开了口,不是如释重负而是必须如此:“虞先生?可以这么称呼么?臻榆的确不太舒服,怪我,非要求他去接我这个好久不见的老友。” 姚景微笑着:“之前收到臻榆的请柬,不过我工作出差没机会来,还特别遗憾,现在一看你们感情真的很好,真让人羡慕。” “叫我虞洐就好。”,虞洐终于正眼看向姚景,他本能觉出危险,但面上仍不动声色,“既然是臻榆的朋友,那我就称呼你姚景好了。不必羡慕,佳偶难成才更珍贵不是么?” “的确如此。”姚景十分赞同地点头,握住杯壁的手却蜷紧些。 “姚景,你舟车劳顿应该很累了吧?”,见白臻榆为难地张合嘴但没发出声音,尹琦就这么插入话题——实在不忍心看好看的人不愉快,她乐得解围,“我们还是加紧用餐?” “那先谢谢尹小姐体谅了。” “应该的。” 姚景与尹琦三言两语聊开,白臻榆隐约觉得歉意。 本来是对姚景的接风宴,却搞成现在这样。虽然按照姚景那擅交际的性格大概不会在意,但他总觉得姚景刚才的反应......不太对劲。 但他实在有些分身乏术,就对好友有些忽略。 低低叹了口气,他目光低垂,正好落在氤氲而升的白汽上,手腕似乎也沾染了热意,让残留的体温变得切实可感。 他下意识看向虞洐。 第40章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太久太久的点到为止,于是一朝逾距,便足以让人方寸大乱。 白臻榆蜷缩起指尖,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只是虞洐对这档事向来敏感,不然也不会在猎艳场里那样游刃有余。 虞洐挑眸,理所当然地同白臻榆来了个对视。他坦荡得很,不躲不避地盯着人看,那双任谁见了都含情的眼里毫不掩饰地展露笑意。 亮得人一时恍神,待反应过来,白臻榆微抿起唇,不自然地眨眨眼,到底是躲开了。 他从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如此懦弱,这种畏惧的情绪,他已好久没体会过。 从幼时走来,他总是一个人,什么也逃不开,不好的事情一定会发生,然后被迫地看着各种麻烦找上来。 这些那些,不能逃,也逃不了...... 所以幼年时他独自面对流言蜚语与孤立疏远,稍长些,闲言碎语一齐转到只能传些风声的“暗地里”,于是为了他更不好过一点,白钧专门花了笔钱来教训他,他直面的是皮肉之苦,至于后来...... 畏惧与逃跑,从来就不能解决问题,这是他少不更事时便明白的道理,也亲身试验过一遍又一遍。在那些时日里,他不觉得有谁能救他,而骄傲也不太允许他去求救,大喊着,让周遭人都来同情可怜。 但偏偏虞洐不讲道理的出现,以蛮横且傲慢的方式,桀骜又不羁的姿态,好似要救他。 白臻榆想,他一直警惕看上去美好的事物,愈是不可预料的惊喜便愈是致命——没有比虞洐更令他意外,好似从天而降的惊喜,可他还是不管不顾地、没由来地、一头栽进自己的致命错误里。 这算自作自受么...... 若是这样,尚且不算太可悲。是他贪婪,嫌漩涡不够大,硬是要风暴将他卷得粉身碎骨才满意,那么不回头地走到风暴中心,见人喜怒哀乐,最不堪,最真实,最无情,最深刻。 本来,默默念想也可以。 本来,浅尝辄止最好不过。 本来...... 白臻榆侧过眸去,看着虞洐略带促狭又撩人的笑意——其实他对此并不陌生,即使虞洐面对他时总是习惯性面无表情,有时候他也在想,这算不算见到虞洐不常见的真实? 他甚至生出些庆幸,至少虞洐没把自己当做随意可调戏的一员,那些挥之即来召之即去的情人,用轻佻笑意便可俘获的一夜情对象......如此,便也不算是辜负...... 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却并未听话地低头去喝热水,低眉垂睑地瞧水面那一圈圈漾开的波纹,只觉得今日的反常都有了解释—— 虞洐可能终于觉得他弃之可惜,虽然能预料味道乏善可陈,但还是愿意“屈尊降贵”地尝一尝......在象征“保质期”结束、分崩离析已经开始、各别两宽的现在。 本就没平静的胃腹狰狞成团,血肉仿若他此时攥紧的拳头。 白臻榆倦怠地闭上眼。 虞洐不明白为什么刚才好好的,在他朝白臻榆笑之后,对方反而愈发沉闷起来。 瞧着白臻榆苍白的脸色,虞洐的眉头不自觉地皱得更紧,他有些无措地摩挲着刀叉,直到尹琦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他的脚。 虞洐:? 尹琦却了然地朝他眨眨眼。 虞洐:?? 眼见对方的疑惑比自己桌面上五分熟的牛排还要真实,尹琦无奈地在心里叹气——难道所有人在面对真爱时都是木头么? 白臻榆肉眼可见兴致不高,既然不高兴不就是得哄么?虞洐偏要瞧个清楚,像是解数学题一样审题认真,逻辑严谨......尹琦微微抬起下巴,这表现...... 她看着对面的虞洐和白臻榆觉得赏心悦目,但唯一的有点也就是赏心悦目了。 她淡淡开口:“臻榆,我朋友之前给了我两张艺术展的门票,就在明天,但我突然有事没什么时间......” 第81章 尹琦说着从包里拿出两张票,蔻红的指甲捏着边角递到白臻榆面前。 “感觉你会喜欢,若是不忙,不若同虞洐一起去看看?” 白臻榆思维沉湎于时断时续的黑雾里,连带声音跟着晃,尹琦说的什么他并没听清,费劲地掀起眉睫时,瞧见桌子上多出两张黑红色的票。 慢半拍地阖眸,好在这时候他不必说什么,虞洐十分顺手地接过那两张票,连时间都未看,就表示: “我明天挺空的,那就先谢谢啦。” 尹琦笑:“应该的。” 两相配合,无比默契。 见状,姚景调整坐姿,刻在骨子里绅士教养让他懒散的姿态仍旧好看。 “哟!现在好了,你们夫夫愉快约会,而我初来乍到的,老同学没时间陪我!太惨了!” 活跃气氛一直都是他强项,姚景这番话说的讨巧至极,虞洐随即附和般笑笑。朝人挑眉:“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试探性去牵白臻榆的手,好在对方没躲。 然而虞洐却愣了秒。 白臻榆的手太凉了,明明几秒前还捂着热水,怎么会冷成这样?! 没等他想清楚,就感觉握于掌心的手细微地发颤,甚至于无意识他自己被人牵住,仍想用指尖去掐掌心。 虞洐几乎是立刻便握紧白臻榆的手,笑僵在脸上,没顾着再回姚景的话,便拉着白臻榆起来,撂下句话就往外走。 “我们有点事,先走了。” 尹琦见这情况陡转,懵了半晌:“诶?你们......” 然而虞洐抿紧唇,一言不发地往外走,直到走出段距离才扭头,神情是肉眼可见的不悦。 “姚景,今日接风宴非常抱歉,等下我会让助理来送你回酒店......” 姚景哑然地张合嘴,目光落在虞洐与白臻榆十指紧扣的手上,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这桌人从两人开始,又以两人结束。 尹琦淡笑着与掩饰落寞的姚景对视,虞洐反常的举动显然没让她扫兴,抑或者说,旁人的态度很少能让她扫兴。 “我们继续?” 她下巴轻抬,指向桌子右侧刚被人拿来的酒。 “......好。” 姚景自知自己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砰!”酒杯相碰发出声响,纷纷一饮而尽。 ------------------------------------- “虞洐!” 白臻榆被强行提起又攥着手臂走了长段路,他死死咬住唇,勉强逼的那嘶哑的嗓子发出点声响。 虞洐应声侧头看他,唇线抿直,面容冷意十足。 “你......” “又要说我这样不对,莫名其妙么?” 虞洐实在听不得他那哑嗓子说话,在白臻榆泛白的唇瓣启口,发出单音节,他就出声打断。 “......难道不是么?” 白臻榆甩来他的手,却不抬眼看他,把视线敛于长长的眼睫下。 “这样你还要逞强?”,虞洐拧眉,怒气上头,话语便显得冷硬,“难受的不是自己么?到底在置气什么啊?” 他吐出口气,想再次靠近,去见白臻榆近乎呢喃道: “......置气?” 白臻榆摇了摇头,他轻微地佝偻身躯。 “......虞洐......做出这些举动的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你们多多评论呀! 第41章 顽石 到底把我当什么呢...... 白臻榆指尖狠狠地掐紧掌心,嘴唇颤抖地不成样子,而他的眼睛亮得出奇,宛若白昼时分亮白色的太阳光在湖面之上造就的粼粼,明亮得让人疑心他是否落泪,然而拼命忍住,于是泪水缀满眼眶,是那湖泊。 怔怔地望着白臻榆的脸,虞洐忽而止住声。 这个问题实在是思虑良久。 却束缚在条条框框之类,因而他自我提醒,决不可说出。 在初见之后的日日夜夜,白臻榆想过这个问题,雀跃又忧心,只不过当时自问自答的方式不是如此——他想虞洐是否记得他,如果真的能把他同往日的剪影对应,他该是以怎样的面目同人说话,用一句“好久不见”是否显得单薄,而要说感谢,说念念不忘,未免又让人羞赧...... 若是不记得......白臻榆安慰自己,那也没关系...... 这本就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没有人会对只见一面的人留有横亘时光的印象,他想也是。 可真的不会失落么?倘若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会的.....不会,当时的白臻榆这么回答。 他只反复期待着更好的相遇,想着无论此前在虞洐眼里自己怎样,此后就当是重新遇见,重新认识,于是他反复锤炼自我介绍,以至于重逢那刻不会无措到忘记如何措辞。 只是这一切也从未如他所愿过。 再次见面,他们都换了位置。 要寻求帮助,处于弱势的变成虞洐,而他却不是逆光而来的人——成为助纣为虐的帮凶。 只是虞洐依然骄傲耀眼,丝毫不露颓唐,他依旧矜贵,与以往一样,衬得逮住机会便不愿放手、惶恐而懦弱的自己,更为不堪,比初见时更为不堪。 于是前因后果便被深深咽下,反复措辞的“你好”成为冷冷相对“互不干涉”的前言被极快地略过。 印象糟糕的话,好像不如不说,他这样想。 第82章 不过,每个决定的背后显然有代价......此后,有个问题反反复复折磨他,所以呢?现在呢?他在虞洐眼里是什么呢? 是可有可无的联姻对象,是旁人眼里时刻彰显落魄时分的存在,是连谈话都觉得无趣于是根本没必要结交的人,还是此时此刻,因为有了点兴趣,便可以轻佻对待的对象? 哪一种比较好呢...... 白臻榆敛眸苦笑声,胃腹的焦灼感泛上来,连带着喉咙突感灼热,吞咽时都觉得酸涩苦楚,笑不出来索性不笑了。 话已说出口,就如覆地的水,收不回来。 所以这污浊的,早在反复回旋中变得脏污的水,到底透露了多少他的心思,又表达出多少他隐藏的情感,虞洐能看见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虞洐喉结滚动,发觉声线干哑,注视着白臻榆再度开口,“我不是......” 我只是不想看你难受。 我只是不想你难受,可我还是没能回答你的问题。 我把你当什么呢......白臻榆? 这问题好难。 手无力地垂下,虞洐哑然地张大嘴,他看见白臻榆飘红的眼尾,看见对方略显佝偻的脊背,白臻榆不肯避开视线,他也没有躲避的理由。 他在找他要回答。 虞洐突觉眼睛干涩,隐匿却如野草肆意生长的情绪再度捆住他,要将他拖拽于期待与爱里——那些他曾想要索取最终无果的东西,那些他早就看穿最终舍弃的东西。 所以,这样的他,可以把白臻榆当什么呢? 他的承诺,真心假意从未真的实现过;他所言的爱,旁人笑而不语,根本称不出斤两;他的深情可以乔装,爱恋可以模仿,他便是这么个拙劣又败坏的烂人,无论如何,都不该放在白臻榆的旁边,配合对方的真心一齐相称。 虞洐掠过心口浮现的一字一句,偏偏色厉内荏不愿低头,因为他也虚伪至极。 得不到要做出“不屑一顾”的姿态,连落败都要大笑两声拊掌说体面,他的不相称,也绝不能是不相称。 于是他扬起下巴,突然变了神色,他挑起唇轻笑: “白臻榆,你呢?说出这句话的你,想成为什么?” 若你先说出口...... 若你说出那个字...... 若你真能毫不怯弱地坦诚...... 我也就...... “......就这样吧......虞洐。” 隐藏至深的希冀为人不察的黯下去,虞洐笑容僵在脸上,他看向白臻榆,对方却合上眼,对他说“到此为止”。 “我很累了,不想再配合你玩这样的游戏。”,白臻榆侧过身,低如蚊呐道,“就这样吧......” 他不撞南墙不回头惯了,可虞洐实在是最无解的游戏高手,他将南墙制作成迷宫,诱骗他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无数的死路,撞了一次又一次。 他怕疼了,他不撞了。 既然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就别再剖心破肚了,实在是——怪难看的...... 他不顾虞洐怔住的面色——他现在也的确没有心神去管,白臻榆挪动着步子,想扶一扶墙,却不想手腕仍是承不了多少力气,钻心的痛意叫嚣着,让他耷拉下眉睫,死死咬住了唇。 虞洐就这么凝望住白臻榆的背影。 话在结局面前就这么剩下半截,碾碎了他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本就该这样的,白臻榆本就该这样的...... 看,他果然是没资格让白臻榆分给他一半勇气,以此来彻底无畏一次。 但对此,他如此意料之中,但好奇怪,可他为何又觉得意外。 为何会意外。 他不敢问了...... 虞洐瞧白臻榆突而僵住不动,心猛地颤了下。 想到对方难看的脸色,手腕的伤处......他们为数不多的相处里,“逞强”这件事,白臻榆贯彻最为彻底,算得上他的最了解。 这个最了解,把白臻榆同众人悍然地划分开,留下最为明了的认识——白臻榆是不同的、白臻榆与他周围的所有人是不同的。 对方性格中坚韧的部分,透亮如水晶却比钻石还坚硬,无法摧折,他干净明亮,是竹是松,最无暇。 无暇得要融入他这摊浑水里,固执地要洗涤他,可顽石终究难琢,无论外表乔装如何,也永远不可能被混淆,与举世无双的宝玉放于一起。 他就这么断定。 “白臻榆......” 作者有话说: 评论评论摩多摩多! 第42章 前夕 他曾很多次喊过他的名字。 自以为冷淡的,语气里隐约藏着警告,却连眸中的热意都未掩干净的,就那样叫道——“虞洐!” 也惊慌失措的,把关心暴露彻底的,却又因莫名羞赧与遮掩,偏过头去,声音又轻又低——“虞洐......” 还有,刚刚那样,眉目是沉沉的倦怠,那双好看的眼睛半阖着,不看他,说——“虞洐。”语气与落于文尾的句号那样斩钉截铁。 他们见面不多,白臻榆出现在他面前的次数与三年一千多个日夜相比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可回忆起来,才发觉次次都深刻,可从未有过一次,是像现在这样—— 对他说,就这样吧。 这四字与他们两人实在不相称,无论是这种对往事无限感慨的语气,还是此番好似放下万仞高山的说辞。 第83章 他们远没这样深的纠葛。 这四字很像是和盘托出的前奏,将尽数收入帷幕之后的隐晦掀起了一角。 虞洐想,他本该以啼笑皆非地戏谑面对,若是眼前的结果,他就该收回抬起的脚,退回那条安全线之内,自始至终都只做他自己。 他看向白臻榆,无意识地念出人名字,仿佛是挽留,又轻得什么也没有。 所以,理所应当的,不会有人因为这句话停留。 虞洐看到了后续,却仍旧站在原地,莫名执拗着不肯转身。 墙壁粗粝,白臻榆止不住地颤,他抿唇,额前是疼出的冷汗,然而尽管如此,他步履不停。 既然知晓背后是他怀有再多勇气的无底深渊,那就不要再深陷了...... 坠入就足够可悲,为之泪流更甚。 仅仅秉持这样的念头,只有这样的念头,连带悲喜的感知全数摒弃,想从麻木中汲取最后的勇气——离开这里。 曾经有人告诉他,爱与喜欢很珍贵,因而要仔细挑选对象,他当时执迷不悟,闻言笑着回答,爱与喜欢好像就珍贵在“命运未料到有此一劫”。 他应当也算是清醒,譬如对劫难的形容,但实在是过于错误,因此也该自食恶果。 终于走到拐角处,他背抵住墙,从疼痛偶尔怜惜的间隙吐出口气来。 仔细想来,其实这一劫难与虞洐并无关系,不过是以此命名而已。 所有的事情来源于他的妄想,从头至尾里,他也全然明白妄想终究只能是妄想,虞洐在他的目之所及内,是现实的反应,真实到没有任何表演的元素,对方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 他所求的一切本就在涵盖任何可能性的集合之外,这是他早就知道的前提。 所以,这样想。 根本没有所谓爱恨纠葛,也不存在什么狗血桥段,他的独角戏里,大起大落都是一厢情愿、归于他自己...... 于是,总结起来,也只是,不了了之...... 白臻榆极缓慢地阖闭起眼睛。 ------------------------------------- 姚景神情莫测,而他身边的尹琦明显已经喝嗨了,双颊泛红地扭头看他。 罕见局促到不知作何反应,他单手拎着杯子,低头抿了口。 他垂下眉睫,表情逐渐淡了。 他不是不信尹琦会是虞洐的朋友,但刚才那场景细细想来就会觉得实在是反常。 四个人面面相觑,然后他在极大的震惊中被推着到了眼下场景里。 合适的寒暄,合适的聊天,合适的时机层层铺垫,然后貌似变得熟悉,再就是虞洐和白臻榆突然的离席。 姚景指尖蜷着,眼神中有淡淡的茫然。 虞洐和白臻榆的生疏不难看出,碍于立场,他对此也没有任何评价的权力,更何况他看出白臻榆的纵容。 这样隐秘却与喜欢可以划上等号的标志,姚景几乎难以把充斥脑海中的念头驱赶出去。 再怎么荒谬的进展也是白臻榆允许的,再如何离谱的关系,喜欢却也是明确的。 姚景难以抑制地苦笑了声,却发觉尹琦轻轻碰了碰他的杯子,仰头看去,就见对方一杯饮尽,朝他扬起下巴。 其中意味很明显,姚景无奈地点头,也就随之清掉杯中红色的酒液,向尹琦展示。 “真有意思......” 尹琦耸耸肩, 单手托起腮,没头没尾地感慨了句。姚景疑惑地挑眉,两人莫名来了对视,就见尹琦又重复道:“真有意思啊,你们。” 这回,姚景听得不能再清楚。 然而再有意思的事情也拦不住她对酒的渴望,杯子和话只有一个能沾她的唇。 感叹完,尹琦弯起眉,一个字也不多说,低头喝酒。 人喜欢美的事物大抵真的有些原因,也难怪艺术家都有自己的缪斯,美确实能激发出人的灵感,从而创造出更多的美。 她今日答应父母安排,除却的确难以拒绝外,她的灵感也有枯竭的架势,那燃烧成火的创作欲曾谱写了几个篇章,而这样泛滥而难以掌控的灵感眼看着也要毁掉之后的篇章。 她亟需一场雪与另一场冰火。 尹琦啜吸口酒,眼眸蒙着雾,神魂不自觉地飘向白臻榆——让人惊艳非凡的好看。 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了虞洐...... 微醺带来防线的降低,于是吐槽与抱怨的话也就如此轻松地冒出来。 从白臻榆看向虞洐的眼神里,她看到冰火。 回忆起白臻榆,身边姚景的存在感再一步降低,以至于她没发觉对方什么时候起身离席——倒是没直接离开。 姚景想自己也是孤身一人,怎样也可以,不太着急回酒店,而尹琦自酌自饮,大有没准备搭理他的意思。 走到窗前,窗外高楼林立,灯光交相辉映,光影似乎能汇聚成长河,练就一条柔软飘带。 这样的场景倒映在姚景眼底,却没能惊起多少波澜。 他之所以到a市,是因为有人邀请,虽然是不起眼的原因,但好歹是递给他“时机”。 既然高薪工作、新的挑战,为什么不答应? 更何况......他的新上司似乎也姓白,听得亲切,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 他看着手机屏幕显眼的未接记录,但仍然没什么回拨过去的欲望。 本来是因为想和白臻榆好好度过重逢的第一晚,就把所有工作都抛诸脑后,再者,还没到工作时间,他没有那种压榨自己私人时间的爱好,尤其是创业奋斗期时常没日没夜过后。 第84章 也就像是没看见一般全然忽略了。 况且估计也不是很重要的事,姚景想,顶多是嘘寒问暖几句,然后打造个见面不至于尴尬的关系,其余的正事存在于他邮箱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但现在不愿回拨过去,自然是没心情。 可成年人意气用事的次数不多,坏心情常存,理智回归的情况下要怎么选很明显。 于是叹口气,姚景立在窗边回了电话。 ------------------------------------- 倒是没想到会在现在打来。 看着屏幕上硕大的“y”字,白钧陷在柔软的床褥里,不紧不慢地点了接听。 距离他拨打过去已经几个小时,对方这样不着急,他同样。 白钧漫不经心地打着呵欠,听见短暂沉默后对方清浅的呼吸声。 “白先生你好,我是姚景。” 还怪客气的...... 白钧舌尖抵腮,在心里半是感慨了句,听这句式就知道对方做事一板一眼,但声音低沉,比较悦耳。 “你实在太客气了,叫我白钧就好。”,白钧低眸玩手,“姚先生今日舟车劳顿辛苦了,我也没想到您会在现在回我电话。” 一听对方就是要客气。 姚景从善如流地表示“哪里哪里”,知道对方有些介意,自己还得好好解释不接电话的事。 便信手拈来地撒谎:“您打电话来的时候正巧我还在同人转接事务,忙的时候看见顺手点了下,等事情全部处理完毕,才回过神来看记录,发觉我还没能回您消息,真是抱歉。” 说是抱歉,也听不出多少歉意,全是场面话。 可场面话也必须要说,然后一来一回的踢彼此的球。 姚景出神地想,顺带分点注意力瞥着身后尹琦的表现,等着白钧切入正题。 “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您事务繁忙,这样的情况很正常,哪里需要抱歉呢?倒是我心急,想早点同姚先生您这样的人联系,是我唐突打扰了,很是抱歉。” 白钧抬眸看了眼钟,紧接着就听到病房门咔嚓了声,被人推开。 朝护士比出个稍等的手势,白钧坦然自若道:“再者,您还有两天才任职呢,我主要是想问问您这两天是否还有别的安排?如果没有,可以在a市逛一逛,多熟悉熟悉这个城市,这些我都是安排好了的,您有这样的想法么?还是......” 姚景腾出三天时间,就是想和白臻榆多相处会,但是...... 想到方才虞洐和白臻榆一齐离开的场景,只觉得那些相处都化为泡影,顿时也就失去了四处看看观光的想法。 眼下这种情形不如早点投入工作的好...... 姚景自觉不需要任何调整,反倒是需要工作来麻痹下神经,沉默几秒答道: “这也是我正要同您说的,如果可以我明天上午便能入职,入职之后也可以立刻工作,之前腾出时间是为了处理事情,但现在......已处理差不多了。” 这样?白钧当然没意见,他点点头,本来这事就是越快越好,不然给虞洐留下翻盘的机会么? “如果姚先生愿意,自然是没任何问题的。” 谈话大致进入到尾声,白钧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的护士可以开始准备,低声说道:“对接的负责人联系方式已经发到您邮箱了,您若是没事,可以看看。” 姚景点头称是。 两人无聊寒暄会顺其自然地结束。 ------------------------------------- 白钧看着透明液体流入自己身体,神情未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挂掉电话的手机陷入黑屏,放在他的手边。 他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厌憎,厌憎这幅孱弱的身体,也厌憎那冰冷又难闻的药水。 可却无从抗拒。 白钧索性扭过头,闭上眼睛。 他发过去的联系方式自然是白臻榆的,说要见到虞洐与白臻榆对垒,他就一定要见到。 不然如何去欣赏白臻榆难忍痛苦的姿态? 毕竟,他的人生不是很早就确定了目标么?白臻榆一定活得比他痛苦,只要是比他痛苦。 为这个想法,白钧忍不住嗤笑了声,眼神却仿若毒蛇,阴冷地闪着寒芒。 ------------------------------------- “你回来啦!” 姚景将手机塞入口袋,他的袖扣不知什么时候掉了,袖口散开,有些碍事,被他不耐地仔细折起。 面前朝他招手的尹琦显然醉得不清,朝他傻乐。 “嘿!你怎么不说话?!” 没得到回应,尹琦理所应当地不开心,她努起嘴,又责怪道。 于是姚景只能举起双手,同时因为一只手端着杯子只能放下,表示自己真的听到她说话,没回话是因为没想好说什么! 尹琦才不情愿地转回头去,还没等姚景松口气,就见到尹琦再度扭过头。 “你没离开,该不是为了等虞洐所说的秘书吧?” 这样的语气,配合尹琦眼神中的嫌弃,要理解实在不难。 姚景知道自己不接话后果严重,虽然对此他没有要说的,还是立刻回复:“没有的事,你想多了而已。” “哦......也是,不然就太蠢啦!” 尹琦煞有其事地点头,让姚景失笑,看着是真醉了,不然哪有当着人面骂人的。 “虞洐只是在......在敷衍你啊!就你那......直勾勾的眼神,他哪里......会看不出来?” 第85章 极快地上前一步去夺尹琦手中的酒瓶,但对方实在抱得紧,眼见着谁要夺走就和谁拼命的架势,姚景本欲作罢,却听到这么番话..... 一时之间,手中力道没控制好,酒液摇晃出瓶,顷刻间溅上两人的衣服。 姚景拧眉,压根没时间去管这些,他近乎急迫地反问:“你说什么?我......”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还单单是醉话而已? 而尹琦显然不具备处理他话语的大脑,自顾自地哼了声,继续道:“所以啊,虞洐都知道了,才......才不会这么好心呢......你就自求那什么多福,自己乖乖地回去吧!” 彻底堵死最后一丝幻想,姚景哑然地张合嘴,他与眼前的女性相识不过几个小时,可对方却轻而易举地看穿他心思。 原来所有以为的隐藏很好,都是他自作多情而已,旁人都不需仔细观察就能瞧出端倪来...... 也是,如果他真能对待白臻榆能与对待他人相同...... 尹琦已经躺在桌子上,不自觉地松了抱酒瓶的力道,感觉不过一秒就能听到酒瓶撞击地面的闷响,好在有姚景眼疾手快地抢救,才让酒瓶幸免于难。 他身上湿哒哒的,还有红酒的醇香,但如果此时不处理,大概过几小时,他便会被人认成满身酒气的醉鬼了,身上的气味也会变得难闻至极。 而同样遭遇的尹琦大概是更在意这点,姚景出于照顾女士的想法,不可能真把尹琦扔在这,等服务生联系她的熟识来接,于是他坐在一旁,预约着清理服务,顺带着让服务生买条新衣服过来——以至于尹琦明日清醒时,还能有东西可以换。 姚景做完这一切,还未抬头,就看到尹琦从埋首状态苏醒,直挺挺地扬起头,但这次显然比刚才要不清醒些,也不知道把他当成谁了,反正数落意味很明显,也没有像上次那样指名道姓地喊他名字。 “......真是的......你迟钝到......必须将所有东西说清楚才可以......” 除此之外,即使人尽皆知,也不行。 尹琦脑海中闪过白臻榆的脸和自己书中人物的话,又嘟囔些什么,便再度埋头深深睡去。 就是不行...... 她闭眼,头中重复的这句话音量十足地再次响起。 ------------------------------------- 虞洐站在原地良久,后知后觉感受到冷。 其实此时的风并不大,而刺骨的凉意还要推迟几个月才能具象化。 这种感觉能称得上句矫情。 但他现在就是矫情,本来凝望背影这事能做出来,早就与矫情二字挂钩,也就没必要在“小事”上维持体面。 眼睛发胀地收回视线,虞洐眨眨眼睛, 觉得干涩。 他向来都是自我调节能力极强的人,发生什么都能维持镇定,表现得好像早就预料到般气定神闲。 实质上只是他情感寡淡,以至于连情绪都乏善可陈,带有公式化与模板化的敷衍。 这样的次数多了,他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算不算真情实感流露。 反正......反正......他也是同样的表情,同样的镇定自若,同样的心如止水。 在他母亲死的时候如此,在陈燃突然提出分手的时候如此,在他亲生父亲当着他面极近丑陋姿态之时仍是如此...... 他麻木着,就好像冷眼旁观,没有感情。 发生什么他都能承受,既然可以承受,不如好好冷静,保持理智解决问题,他一向这样劝自己,也一直如此做。 是......是的......尽管描述如此,但实际上与逃避并没有什么不同,稍微不一致的,就是他为后果还稍加了考量,并且妄图能维持住废墟最后的体面,除此之外的这些那些......别无二致呢。 虞洐极缓极缓地抬步,他站在原地太久,腿也僵直,也正因为这样,他再次提步向前,就要比平日里慢一会,他这样想,换个角度来说,是否他恢复到平日,只需多些时间? 是这样吧? 他只需较平日多一点时间而已...... 第43章 处境 是的,只需要一点时日,生活就会自然而然地回到正轨,再度变得平静。 虞洐像是终于看够空气,收回了视线,神情笼在莫名的情绪里,使得轮廓都不分明。 他尽量想让自己显得轻松,却不知怎的化为徒劳。早就习惯了的伎俩——无论欲盖弥彰还是掩耳盗铃,他一向是如此,若是伤口不致命,哪怕血肉模糊到可怖的程度,都可以用这两种方式遮掩过去。 是、是的,他一直这样做。 他把眼下这种情况当作一时失效,总之,不敢往肉眼可见的溃烂处扯,将视而不见贯彻到底。 虞洐笑着笑着,突然伸手抹了把脸,然而神情就像是锃亮玻璃上的一块污渍,随着他的动作,表情也被一并抹去,似笑非笑的,浑然不觉自己成为旁人随意望过来就能判定的倒霉蛋。 他木然地抿紧唇,瞳孔略微发散,黑黝黝如潭底,眼见着整个人就要被漩涡一并吞咽下去,连骨头都不剩,更不必说他努力开解妄图展露的体面...... 好在白金河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虞洐觉得来电铃声由远及近,声音实在宛如载入扩音喇叭,出奇响亮,让他止不住颤了颤,直至走到末尾的调子,他才稳住指尖,划到接听。 “......喂?” 第86章 白金河没啥底气,他紧张地舔唇,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慢悠悠地在心里长叹,无奈地想,这也的确不能怪他作为兄弟不够意思......虞洐这事简直就是“平地起高楼”,突然得不能再突然,而他家里人惯会见风使舵的,又有意瞒着他,他也是才知道虞洐闷声不响地吃了大亏...... 虽然吧?白金河搓着手,他的的确确废物一个,帮不上虞洐啥忙,但起码能起到“活血化瘀”的功效吧?譬如贴心安慰真兄弟一条龙服务啥的,情感支撑他还是能提供的...... 但在这些之前,他还是比较关心虞洐麻烦解决没有,眼下他问任意一个静等局势的,都说虞洐一定得吃瘪,他实实在在愣头青——挺有自知之明,准备无脑支持自家兄弟,连夸上天的话他都准备好了,反正比他毕业论文像那么回事。 “嗯。有事?” 虞洐缓了会,终于找到自己正常语调,他现在心绪复杂,语气自然听不出多热络。 白金河被结实地冻了下,但他自我调节能力极强,不管不顾地继续说:“哥,你别失落,这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被白家那小子背刺么?白臻榆我一看就......” 这三字实在如雷贯耳,把他拾掇七零八落碎片勉强拼凑起来的心墙毁得彻底,觉得胸口被猛地重锤,带来阵即刻就要咳血的闷痛感。 混沌中他听见自己问:“你说什么?!” 不是......这和白臻榆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白氏动的手脚,与白臻榆有什么关系?白金河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凭什么就武断地说出这种话? 思绪一团乱麻,他用力地捏紧手机,浑然不觉自己此番不对劲已经引得路人的目光投过来。 而电话那端的白金河被虞洐呵得一愣,说话吞吞吐吐,不免结巴道:“虞哥......你被打击到昏头了?不说所有人吧,但凡是和虞氏沾点边的都知道白臻榆是背刺你的内鬼啊!你这是......” 你这是什么反应啊......? 不能理解虞洐突然扬声的原因,白金河完全被弄懵了,他颠三倒四地小声说着,最终因为莫名底气不足把后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 其实,愚钝如他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就白臻榆那人,看着就心高气傲的,实在是不太像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再就是,他一直都觉得白臻榆是聪明人——与平常揶揄那含义不同,全出于内心对学霸的敬佩,这样的人做事慎而又慎,能出这么大的纰漏,在短短两天内就被揪出来? 当然,他自认是个周游于这些人之外的“傻子”,也只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这些疑问哪里能搬上来说?既然查出来如此,那便是如此。 白金河低垂下眼睛,一时之间有些怔神,随即又挑起抹笑,盯着虞洐瞧:“你是不是最近太紧张啦?看上去不太对啊?” 惯常的打趣,虞洐本该应和着笑说一句“滚”,可现在他却面无表情地绷着脸,瞳色又黑又沉。 他闭口不言,没搭理扩音器里传出的白金河的喊声,径直挂断。 虞洐沉沉地垂落眼睫,唇角恹恹地下撇,冷漠得宛若一柄利刃,破刃的锋锐处闪烁寒光——要把内里的皮肉划拉得血肉模糊,再重塑了去,就此将他一副破铜烂铁打造为削铁如泥的锐器。 他不是蠢货—— 若是再反应不过来,便太可笑了。 今日莫名其妙地相亲,这样出格的举动不太像是他家老爷子的风格,毕竟这样的默认实在是有违于他们早已“虚伪至极”的清正家风。 所以,便只有一种解释了,白臻榆和他的婚姻关系即刻解除,于是他这下架商品再度有机会被摆在橱窗里,同合适的买家接洽销售,物尽其用。 但白氏当时的相助摆在明面上,白臻榆和他的婚姻作为条件,于情于理,就算两家的关系实质上如履薄冰,也轮不到虞家先提出解除婚约。 可若是白臻榆背刺虞家,做了不仁不义的事,落下遭人诟病的把柄,那不正是提出离婚的好时机么? 呵......虞洐稍稍敛眉,嗤笑般勾起唇,是啊,他本该想到的...... 他和虞老爷子谁都清楚这件事和白臻榆一点关系都没有,虞成这人做的疯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就算有白氏推波助澜的成分,也不及虞成一人影响恶劣。 他想要一个公平处置的结果,虞老爷子不愿意,甚至于敷衍的解释都不愿给。 虞洐站在虞氏声誉的角度试图理解,不再多做挣扎。 之后他把所有证据摆在虞成面前,对方仍死不知悔改,明明害怕到全身都颤栗,若不是虞老爷子作为虞成最后一个勉力支撑的脊柱,怕是能像一滩烂泥粘在地上,朝他磕头。 可事情偏偏就如虞成所愿,虞老爷子铁心要粉饰太平,他也就只能附和一句随便。 但事故总要人承担,位高权重者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佯装神秘地透露风声,便让猜忌四起,然后便拥有了能压死人的舆论,又怎么不算好手段呢...... 可真是无耻啊。 指腹间起了麻痒,虞洐想抽根烟。 但最终也只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将手攥紧成拳。 这样的处理方式,对虞成有利,对虞氏有利,至于他本人,从头至尾也就是“无所谓”的角色,自然是不用考虑的。 只是,白臻榆呢? 第87章 但仔细想来,也从没人问他感受,通知他商业联姻时,他自知没办法反抗,只颔首同意,顺带表现得玩世不恭——谁都可以,谁都一样。 现在想要把弃子榨干净最后的利用价值,要将白臻榆一脚踢开,他又被摆在棋盘之上,算计着下一步、再下一步,也没有任何人来问他,是否愿意——三年间这颗心到底有没有交出去一星半点,会良心未泯地不想让白臻榆受这委屈。 他们觉得对,就那样做了,一一安排好,这回甚至连通知都略去,只因为—— 他不重要,白臻榆也是。 不过,白臻榆还是要比他更惨些...... 虞洐垂落的眉睫在光影浮动的间隙里闪烁过晶莹,像是起伏的海浪携起坠落的流星,明明昧昧,最终化为一声又一声压抑至极的低笑。 他笑自己竟然还会不习惯,竟然还没习惯。 但手机被攥在掌心,尖锐端压着单薄的骨骼,生生磨出钝痛来,他控制自己不去想,可全无办法,因为有些事实从看见到触及结果也就毫秒之间,白臻榆会是什么处境,太过清楚...... 而他呢? 眸底倒映出茫茫夜色,虞洐黑漆漆的眼睛一动不动,他问自己,他在其中是怎样的角色?抑或者说,接下来他该领取怎样的角色? 毕竟,他是什么都“无所谓”的虞洐...... 思绪倏忽间被拉扯为绷得极紧的线,就这样断的悄无声息。 ——“抱歉。” 白臻榆低低地咳嗽几声,勉力摸到床边的手机,半睁着眼给姚景发过去这条消息。 今夜实在是太乱了...... 手背轻轻地覆在眼睛上,遮挡住病房屋顶白到扎眼的灯光,白臻榆仰躺着想。 把姚景的接风宴弄成这样,也好在姚景惯来会体贴人,就他与虞洐那糟糕的关系,对方一定看出来了,看出来却半点不提,保住他那么点体面。 头仍然闷闷地发着疼,冰块和岩浆搁置于左右两半,现在正势均力敌地对抗着,冷热交替,水倒是越来越多,稍微一动就在他耳边震耳欲聋地响...... 刚刚他勉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叫车来医院,之后意识一直模糊着,睁眼时一点力气没有,迷糊间看到左侧挂着的吊瓶,现在正好流到一半。 白臻榆颤抖地伸出手,再次减慢了流速—— 天气似乎转冷了。 作者有话说: 嗯,下章离婚! 第44章 白臻榆不要爱他 兴师问罪比预料的来得要早。 白臻榆抠下粒药,径直塞入嘴里,生咽有些困难,咀嚼几下趁苦涩还未蔓延,囫囵吞下。 病房里没热水,他也懒得去打,而用冷水去折磨自己这幅脆弱无比的胃肠,白臻榆自觉没这样的胆量。 稍稍捂暖些正插针的手,听到那端白昊暴跳如雷的声音时,白臻榆觉得事情略微超出了想象。 “白臻榆,你死哪去了?事情被你弄成这样,白家的脸算是被你丢尽了!” 白昊声音并不大,只是一字一顿,咬字又刻意加重语气,压迫感由此漫出来,虽不可能让人心情愉悦,但也不至于刺耳。 可白臻榆还是下意识地侧过脸,难耐地缓过心脏紧缩的刺痛感,白昊的声音宛如尖锥,直戳戳地捅进他耳朵里,要将他整个人扎个对穿。 忍无可忍。 “......您......”,白臻榆觉得喉间不上不下的药丸有往上涌的趋势,浓重的苦涩顷刻间占据口鼻,他只得屏住呼吸,艰难地吞咽了下,才继续道,“您别激动,以免伤了嗓子。” 他语气冷淡,放轻时总有股说不出的淡薄味,总让人疑心是轻蔑与讥讽。 白昊闻言皱起眉,声调不低反扬:“你这是什么态度?!” 为什么...... 这次白臻榆连嗤笑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他不明白白昊为何颠来倒去反反复复都是这些话,似乎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他糟糕的态度造成的。他又真的是那么重要,重要到一点风吹草动都与他有关,事情发展进程中的起起伏伏都与他牵扯干系。 可明明......无论他在天平的哪一端,都轻若尘埃。 白臻榆思来想去,觉得这些人言行不一至极,哪哪都矛盾。 说是“恨”不准确,因为“恨”的分量过重,要人辗转反侧寤寐思服才好,而他仅是不小心落到眼眶,将坠未坠的半根眼睫,就算是让人眼红了会,却是吹吹就好,实在不值得花费太多的精力。 他劝白钧不要白费力气的时候这么想,白昊每一次色厉内荏的质问时他不止一遍地表达过同样意思,虞老爷子明里暗里地敲打他,他保持缄默。 但显然效果甚微,于是他不禁想笑,没看懂这到底属于哪一种情感,拼了命地贬低他却又费尽心思地高看他。 这么想便也这样说出声。 “这样的指教还是少一点吧,有事说事比较好。” 白臻榆索性把手机搁置在余光之外,确认一时半会不会有人进来,将声音扩至最大。 于是,白昊的声音散在空气中,不再如刚才那般刺耳。 “白臻榆,你是在装傻么?”,白昊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白臻榆不咸不淡的语气堵回来,压抑着怒气,挑明道,“我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想法,既然虞氏把矛头对准你,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好好解决!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藏起来,让事情发酵到如这地步!” 第88章 白昊说完也不再管白臻榆会有怎样的反应,径直便撂断电话。 听着手机那端传来“嘟嘟”的忙音,白臻榆怔愣片刻,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什么意思...... 事情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他和虞氏唯一的关系不过是虞洐,他能给什么交代,简直荒唐。 抿直唇线,白臻榆切换到很久没登的社交账号,迎面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消息,随意地点开熟识的,只捕取几个字眼,脸色蓦地发白。 ——“你和虞洐怎么了?” ——“背刺......这事是真的么?” ——“白臻榆,回消息。” ...... 他平日里所用的账号不是眼下这个,说不清真的是工作需要,还是他不想把身为“白教授”的自己和覆盖过去眼见要蔓延到未来的泥泞混在一起。 好在,随着时日推移,也没多少人找他,账号存在的意义反倒成为一种提醒——白臻榆,平静之下总有风暴。 虞老爷子含沙射影的话,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到“终究是外人”是在内涵谁,他看着屏幕中对方有些痛心疾首的模样,好像自己真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所以他这样“不仁不义”,要牺牲掉多少“筹码”才能粉饰太平? 他试图站在虞老爷子的角度考虑问题,想原因、结果、意义,就如同他每次做分析时那样,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不是无谓的假话,他处于其中,就不可避免地感觉到悲哀。 白臻榆眉睫垂掩下来,把所有即将暴露在外的难堪统统拖回到不见光的暗处里——是自欺欺人,他承认,只是不得不如此。 于是深吸口气,他努力维持平静镇定,这三年的警告长久萦绕在耳畔,此刻回响剧烈—— ------------------------------------- 他的确难见到虞洐人影,只是该探望长辈的时候,即使只有他一人,也尽量不去缺席。 白臻榆想,开局已是错误,过程里有太多东西他得不到,同虞洐讨要未免显得无耻,可其余的,他想做到最好,这无关于他,只是虞洐值得最好。 算是亏欠,亏欠太多,便也只能尽量弥补。 虞家上下没人待见他,这事他清楚,好在虞家人没自虐癖好,看到碍眼的还往前凑,到最后要应付的,也只有虞老爷子而已。 “年轻人最不懂知进退,但你不同,臻榆,你该是个聪明孩子,不体面的事情若是发生,便最要‘点到为止’,可不能一直下去。” 虞老爷子接过他斟的茶,抿了口,不紧不慢地说道,眼神并不落在面前的棋盘上,而是意有所指地盯向他。 日日板书,背后近百人目光灼灼,白臻榆手理应是稳的,却不想仍是在听完这段话之后几不可察地颤了颤,让他只得掐紧指尖。 “别紧张......” 可能是见他不回话,虞老爷子和蔼地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语气仍是长辈对后辈的关照。 “我有感而发罢了,你们年轻人有自己想法我也能理解。” 虞老爷子又是低头啜吸了口茶,此时却收回目光,视线落在棋盘上:“对了,虞洐最近怎样?” 是故意问的。 白臻榆登时抬起头,又自觉不妥地垂下。 “虞洐那小子,什么情况我都清楚,性子懒散什么都不在乎,但只一点,尤讨厌附加的包袱,要是增加太多条件,就更是抗拒。” 虞老爷子好似没看见白臻榆反应,自顾自地继续:“唉......也是我没管教好他......” 虞洐看上去对所有事情都无所谓; 虞洐不喜欢强加的束缚; 虞洐对于一些虚伪的意义厌恶至极...... 一条一条,一句一句,白臻榆明白这背后意思。 虞洐会讨厌他。 不知虞老爷子是如何看出他心思,但这并不影响他听懂背后含义。 商业联姻,本质上就是白氏趁火打劫对虞氏的一次凌辱,两家心知肚明的事,到一定程度就得了,要知分寸,别真把这段婚姻当真,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他和虞洐最好在风波之后早早分开,也免得当中间人,两边都看不惯,两边都讨好不了。 而他那点龌龊心思并不是没人看出来,但因着这点贪恋就恬不知耻地粘上去就太不知好歹了,若不切实际地白日做梦,觉得自己会有回应,就更是没必要了。 虞洐不喜欢他,会因为这段关系开始的原因厌恶他,分开反而更好些。 话至于此,他应该早早如所有人的意,和虞洐分开。 这些话在脑海中囫囵了遍,白臻榆在沉默中半阖上眼,一声未吭,只是动作标准地为虞老爷子续了杯茶。 妄念是我的事,结果再糟糕也是我的事。 没有回应是我的事,死不回头也是我的事。 所以——“我不懂。” 这样的“劝说”仍是一次又一次的发生,虞洐三年里的冷落愈发论证这字字句句皆为真。 是他不知好歹,恬不知耻。 所以活该。 ------------------------------------- “要等臻榆你一个问候,还真是不容易啊......” 抱着百味杂陈的情绪,白臻榆听到虞老爷子朗声大笑。 是的,他被提醒过、警告过,可一步未退,现在对方出招,是他的下下签也就只能受着,怨不得别的。 第89章 “我一直觉得虞洐该安定下来了,他之前爱玩,我都由着,是觉得孩子心性未定,若是强行压制,怕效果适得其反,现在虞洐事业逐步走上正轨,当然就不能还活在过去那套老旧规则里......” 虞老爷子看上去并不在意他答不答话,已是自顾自地说起来。 “既然是新的人生阶段,一切都要‘新’的来,我想臻榆这么善解人意,一定明白我这个老头子的意思?” 闻言,白臻榆眸光黯淡了瞬,然而他现在实在没有与虞老爷子玩谜语的耐心,也可能那为数不多的懦弱再次萌芽,让他逃避着,妄图一拖再拖...... “我和您只谈‘现在的事’,事情没解决前,眺望未来是不是太早了点?” 对面一下子变得极静。 两方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像是要比谁更沉不住气。 说不清到底是谁先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 似叹非叹。 ------------------------------------- 老一辈的人似乎都钟爱这类带有惋惜色彩的词汇,配上叹息的语气,不仅将年长者对小辈们的关爱展露无遗,有把自身的位置一下子摆高,反复他叹息的这一切都早预料到过,自己无所不能。 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洋洋自得,高高在上的委婉表达。 说教意味甚浓,却半点含义也未有,特别是此刻,虚情假意的。 白臻榆从来不喜欢。 他现在的处境是虞老爷子一手造成的,对方自然不会为他哀叹,最多不过是觉得他死不知悔改,硬要给点颜色瞧瞧才会退缩。 想必是早就心烦,他为何要这样麻烦,这样难解决。 白臻榆揣测着虞老爷子的心理,话语拥堵在喉间,在妄图倾泻而出的那刻被阻得彻底—— “你难道不知道这是虞洐的意思?” 虞洐的意思? “虞洐毕竟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他能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么?而我,身为他爷爷,怎么也不可能违背他想法行事......”,虞老爷子似乎叹了口气,“你也该明白,白家在整件事上并不无辜,本就是始作俑者,虞洐耗费了那么多心血精力,好不容易看着项目要走上正轨,被临门一脚插得进退不能,多少会有点火气不是?” “白氏不无辜,你也不必委屈。再者,虞洐也可能觉得无所谓吧,你也明白他从来是这个性......” 真相如何当然重要,可要借着这把刀污蔑谁又误伤谁,也重要。 因为他是太微不足道的一个人,所以就算牵扯进来也没关系,更何况有那么点“因果”在,稍受波及也再正常不过—— 这都是虞洐的意思...... 可能不是,但或多或少一定有着虞洐的默许...... 默许...... 掌心捂住眼睛,长长的输液管因此绷紧,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管中的液体微微晃动,动静好似鼓泡的岩浆。 手背划拉出一道不浅的血痕,然而白臻榆此刻无暇顾及,他狠狠地揉了揉眼睛,知道眼尾都发红才放轻力道,却仍像是无知无觉般,针尖在薄薄的皮肉下移位,血珠一滴一滴冒出来又顺着白皙的指骨淌下,与某种咸湿的液体莫名重合。 虞老爷子声音还在继续:“你这孩子也不傻,早就该明白才对......之前若是如此,不是体面些......” ------------------------------------- 体面? 又是体面...... 可他翻来覆去地想,仍没想清楚,到底是哪里不体面。 他未声嘶力竭地哭嚎,没狼狈地跪坐在地摇尾乞怜,更没有把原则底线一再推移、一再推移...... 白臻榆喉间传来破碎的声响,只不过连不成句,自然也就问不出那句——“到底哪里不体面了”? 可纠结这些又有什么必要呢? 他还不死心么......还不死心吗? 事已至此。 白臻榆死死咬紧唇,眉睫颤得不成样子,半晌勾起一抹苦涩至极的笑。 是的,他早该死心才对...... 当年他赤忱、满腔情愿、所有的喜欢都写作虞洐。 他想他会等的。 几年未见他等过了,记忆里惊鸿一瞥都能珍藏良久,等一等,于他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他愿意。 而如今,他筋疲力竭,自知已经尽力,可没办法,年月太漫长,他日月跋涉也不能及,而虞洐从未回过头...... 也从未想过要回头...... 他还是把妄念变成了强求。 既然如此,就不等了吧。 一遍又一遍,他默念。 “......我明白了......” 嗓音艰涩无比,白臻榆一字一顿,说的认真:“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 他今日恍然发觉,记忆里的虞洐可能早就不见了。 现在的虞洐,早就不记得他,他放荡、风流、肆意荒唐,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澄澈,倒影着少年所有的执拗,让他望一眼就错以为还是从前——还有当年的影子。 可是,他见过虞洐坐在天台之上,铁制的栏杆摇摇晃晃,好似下一刻就会从高空之处坠落,狠狠地撞击在地,粉身碎骨才好,然而虞洐单手执烟,膝盖倚在上面,风吹起他头发,露出锋利的眉眼,只不过烟雾缭绕模糊轮廓,表情却鲜明。 第90章 他像是一只断翼的鸟,明明被催折过,却完全不在意高空,不在意坠落,不在意有没有那双翅膀,就要在下一秒腾空,要展翅,要比铁制的的栏杆更加摇摇欲坠。 然后,虞洐抬眸瞧了他一眼。 可能是看见了他,可能只是长久盯在一处后眼球自然的活动。 虞洐并未有多余的表情,只顷刻间用指尖碾灭了零星的火光,再度抬眼时,是所有人熟悉的、张狂又混蛋的笑容。 这幅面具切换的太过自然,可白臻榆觉得自己仍置身于长风间,惯常的风流调笑不重要,那一眼也不重要,只那瞬腾空而起重要。 只有那刻重要。 ------------------------------------- 他见过虞洐借酒浇愁,见过对方颓丧的眉眼被凉薄的夜色遮掩,见过对方烂醉如泥连带眸光都发散。 他见过虞洐这三年。 这三年里,于虞洐而言,他和白臻榆的见面,实在是少的可怜,但对于白臻榆来说,他从未错过些什么。 他都明了,他都知晓。 然后他无法再说出那句,虞洐早就消失。 从未。 只不过虞洐掩饰实在太好,演技实在精湛,动摇了太多的人。 ------------------------------------- 虞老爷子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 这个结果只能算是他意料之中,本来对于他而言,白臻榆这样的小辈,从来都不会在他视线之内,可这人实在是拗得很,拗得他竟然都生出退意,那颗早就被生老病死嗟磨得七七八八的心竟然也会有些恻隐作祟...... 但就如他所说的那样,白氏不无辜,白臻榆也就不无辜。 然而白臻榆在白家的处境,他再清楚不过。 这样的“株连九族”实在是过于好笑,他振振有词,他视而不见,但竟然还有些微妙的难以说服。 可能是白臻榆太执拗了。 推卸罪责他已经做的很熟稔。 然而不可避免的,虞老爷子想起白臻榆的眼神,每一次他望过去都忍不住心神一凛,好像灵魂中的污浊都被看破,这苍老皮囊里如同泥沙般沉淀的暗色在对方那双秾丽又明亮的眉眼中无所遁形,有一瞬,他有这样的错觉——他大概不应做这样的事...... 可犹豫从来死于犹豫。 有太多东西越过犹豫而存在,是所有事情的优先级,是冠冕堂皇理由的根基,是伤害他人却完美自己的绝佳利器。 只晃一晃神算得了什么呢?他到底还是做了。 不该因私情保全的人他到底还是保全了,毫无错误的人他还是怪罪了,无辜的局外人他仍旧拉入了漩涡里......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 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不就好了吗? 时光那样长,岁月奔走,情绪是最易散的东西,没有双手可紧握的东西永恒,为此,他什么都可以换,他什么都可以。 ------------------------------------- 驱车回虞宅的时候,虞洐已经一天一夜未阖闭过眼。 他眼圈青黑,指腹还残留着香烟灼过的热意,他操控着方向盘,丝毫不觉得困。 不该如此。 这和白臻榆没有任何关系,不该如此。 他没有想过要跟白臻榆离婚,不该如此。 相亲是他不知情的事可以解释,不该如此。 ...... 林林种种, 碎片化的记忆闪过。 他从来不是一个擅长解释的人,真诚的表达有时候伤害的是自己,虞洐自觉不想疼,所以四两拨千斤使用熟练。 他做事也拧巴,想要要说不,喜欢要说讨厌,就算是在乎的要死也偏要侧过头。 这么多年...... 其实他没想过一定要拥有什么东西,因为事物一旦倾注情感,倾注期待,倾注所有莫须有的指望,就变得面目可憎——因为往往事与愿违。 他很早就想过,那就什么都不要。 他从来都是那个不愿看花败就拒绝种花的人。 但白臻榆不是。 他不是,不该遭受这些,不管卷入他们,他就该是高悬在天中的明月,是傲然于山巅的白雪,是千磨万击还坚劲的青竹,该与他们这些污泥统统隔离开去...... 而这其中最最不该的,就是与他,与他虞洐这样一个烂人,搅和在一起。 所以受这样的苦,所以他阴晴不定又睚眦必报,恶劣得把人推远...... 在知道白臻榆可能喜欢他时,虞洐只觉得难以置信。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所有的付出都需要条件,以物换物最基本,就算时价不等...... 可白臻榆呢,他是为了什么? 他第一次、那样专注的,回望白臻榆的眼睛...... 却只看见了自己的身影,被同样专注地珍视着。 ------------------------------------- 虞洐自觉最无赖。 他要别人千金来购他的羽毛。 仅仅是这样他还不甘心,他还要看对方倾家荡产,要对方痛哭流涕,他要对方一无所有才甘心...... 这样才能确定——确定,他是有人爱着的。 但他仍为这份爱设计了许多...... 外貌,抑或者是金钱,反正只有自己不够,一定要买一赠一才觉得心安定。 那些人也是这样做的。 所以他越发心安理得,想着,既然如此,各取所需就是最好...... 第91章 对方真心实意的付出不是单纯为了他,那么他玩弄感情又如何,不付出真心实意又如何? 都没关系,他不觉得有什么东西他付不起。 确定被爱,至于真正爱什么,他不去纠结。 这是那些口口声声对他说爱的人教给他的。 但白臻榆的,他似乎交换不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中所想第一是逃避。 换不起,所以不换,太过于理所应当...... 可他偏偏不满足,他是个无赖,也是个赌徒。 万一呢?万一白臻榆真的不要任何附加? 想到这种可能的时候,他有一刻怔愣,不明白自己是想要这“万一”,还是不要这“万一”...... 于是他枉顾任何想法,就决定要试试,要试真心,要探底线。 爱与不爱,他尚且未弄明白,如今却想要界定。 于是开始出格,列举种种—— 白臻榆误会他,白臻榆不爱他。 白臻榆关注他,白臻榆爱他。 白臻榆“默默”关心他,白臻榆不够爱他。 白臻榆默默“关心”他,白臻榆爱他。 白臻榆仍旧冷静,白臻榆或许爱他。 白臻榆为他失控,白臻榆可能爱他...... 可是啊,最终结论是——白臻榆不该爱他。 如果他能换得起,白臻榆也不要爱他。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下结尾 回应下宝宝们说看不太懂的部分哦 以下: 其实就是白和虞是竞争关系,当是当年呢白因为某个原因(后面会说)发展更好,而虞因为决策失误导致了面临危机,白可以落井下石,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虞手中的资源白看中但要是全部收到自己手上成本太高,所以就提出白帮虞渡过危机,虞和白商业联姻达成合作关系,资源共享。至于联姻对象是如何成为臻瑜的(前有一点点伏笔)后面会仔细说的,但商业联姻这行为在本质上就体现白比虞高一头,而且两家当时都是为利益出发,面和心不和正常 第45章 他不在意 既然这么多年都这样活过来,继续也没什么不好。 虞洐这样自我安慰,可所有的情感都这样颠倒复来,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就这样被被推到漩涡最中心。 他计算着自己,揣度内心,想着他烂心烂肺,怎么也不像是有心肝的,自己也觉得自己和那些说不出口的腌臜事相配得很,而白臻榆是任谁看了都觉得无暇的宝玉,是被猪油蒙了心,也大概是目前仍处于“失明”状态,所以一头扎进了他这无底洞里。 不用想,大抵也能猜得出,白臻榆现在肯定后悔了,怕是只想离他越远越好,余生再不必有任何交集。他拿什么资格阻止白臻榆清醒,不如就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依着老爷子的意思,让白臻榆逃脱得彻底,也把他全须全尾地看清楚,下一次,不要再看错人了...... 这代价,空耗三年,委实有些太大,他都替白臻榆心疼。 虞洐一字一句在心里掰扯,勾起的唇角却像是不堪重负般越来越僵,直至像是危楼欲坠,完全坍塌,再也没再起的架势—— 可是,可是。 他该是这样想。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条条列举许多,但偏偏就是无法完全说服自己,挣扎着、扭曲着,硬是从微末缝隙里透出一丝光来——他做不到。 虞洐苦笑,他做不到...... 至少,这不该让他替白臻榆选,而是让对方自己来,再如何,不是白臻榆做的事,就不该为掩人耳目地扣在人身上,他承认自己是唯利是图的主,悲悯体谅早就净化掉,换成别的谁,他该是毫无心理负担地就这么认命,就这样由着虞老爷子来,毕竟,这么多年,都是如此...... 左胸膛之下那狭小的腔体里偏生就长出一点血肉,装着摇摇晃晃的在意,他的抗拒是滋长疼痛的灵丹妙药,他好逸恶劳又软弱懦弱,受不得这样的疼,就做不了这样的选择...... 他没有那样大义凛然的...... ------------------------------------- 虞老爷子方才那点恻隐早就在他古井无波的神色下烟消云散,正堪称惬意地坐在座位上,却在看见屏幕亮起时闪烁的“虞洐”二字时,表情一僵。 虞洐?他有些出乎意料,这孩子现在找他干什么? 并不理解,可虞老爷子皱皱眉,当即也未挂断,他摩挲着指骨,等着漫长的音乐放完,仍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方寸屏幕——他在等...... 虞洐的第二个电话紧接而至,虞老爷子逐渐敛了神色,面容称不上愉悦,反倒隐隐显得凝重,这次他没有等,而是当机立断地选择了接听。 他一直觉得自己了解虞洐,毕竟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也一向合他心意,成长路上的每一步都按照自己的要求走,顺从得很,忤逆二字仿若于虞洐而言是绝缘体,也是他从未想过会联想到虞洐身上的词...... 于是此刻,他也理所当然的把最可能的情况埋在心底,忽略虞洐此举是为了白臻榆的可能性。 虞洐这孩子眼里从看不见,巴巴凑到他跟前的东西,无论人与事,无一例外,都是如此。 越是殷勤,虞洐便愈是不喜,虽然表面上从不显露,但虞老爷子自认活到这岁数,看清一个“孩子”的想法,还真不算太难的事...... 第92章 可在这内里外里都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节点,虞洐为何要联系他? 虞老爷子方才故意不接听,是因为虞洐明白他习惯——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鲜少会坚持再打来第二个,除非是有十分要紧的事。 “爷爷。” 语气如常,虞老爷子不知为何自己心安几分,他清清嗓子道:“虞洐啊?什么事?我刚才正在处理事,没接到你电话......” “我知道的,爷爷。” 话还未毕,就被虞洐急不可待地打断,惯来慵懒的声线正色起来竟然让人不明觉厉。 虞老爷子皱了皱眉。 ------------------------------------- 虞洐根本就懒得听完这些敷衍的话,于是也顾不得自己此刻是否恭敬。 他咬紧牙,说出那句“我知道的”。 仿佛是风暴将起时,摇曳着熄灭的最后一盏灯光,海腥味和风尘裹面而来,浓墨般的天空已经沉重地笼在彼此头顶,让人颤栗地抬起头...... 他自然是知道的。 知道虞老爷子会说出每一件事背后的“事出有因”,会语重心长地用那双目光里满是希冀的眼睛说“你多体谅”,抑或者是拿“权衡利弊”在他眼前,带有些失望地叹息“虞洐,我觉得你可以更好的......”,这些,这些事,他都知道...... 知道每一句话后的虚伪,知道那精心设计过的说法和语气,知道他的软肋成为对方要挟的工具,只不过他次次都妥协。 每一次...... 虞洐深吸一口气,少见地觉察到委屈——实在是暌违已久,以至于鼻尖的酸涩陡然冒出来,他恍惚了下,以为那是来自于鲜血的热意。 他不承认这委屈,所以悉数推到了白臻榆身上,自己同自己解释,只是为白臻榆难过而已,绝不是为往日里数不清的妥协,不是源于他日日夜夜的压抑,也根本和他不可说的那些没有丝毫关系...... 仅仅只是为了白臻榆,他咬紧牙关,就这么蛮横地下了定论,不再理会别的说辞。 虞洐下意识阖闭上眼睛,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方才如梦初醒地松了牙关,登时尝到了血腥气。 ------------------------------------- “虞洐!注意你的态度!” 虞老爷子没由来地心慌,可在他探明缘由之前,便不受控制地暴呵出声。 长久以来建立的权威是容不得挑衅的,若是一朝不合心意,反倒是比层层推测的结果更容易达到结局。 此声一出,场景顿时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敛了动静。 虞洐眨眨眼,不免嗤笑。 所以呢? 这就是一再避让的结果么? 实在是、实在是...... 虞洐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只是心中难掩讽意,宛如一把刀刻入他的心肺里,疼得人死死咬牙,难以忍受地合上眼睛。 如此...... 便不用再在意别的了...... “我一直都觉得我的态度很好。” 虞洐挑眉再度开口,他又恢复成以往那混不吝的样子,说话间词句都粘连,含糊不清成一团,好似从酒杯底缓慢升起的气泡,和头顶暧昧的灯影越贴越紧。 虞老爷子听着,只觉得自己仿若成了虞洐的调情对象,半点尊敬也无,他揉揉额角,怒气逐渐上涨。 “呵,爷爷,你别生气,我不过是想和您商量事情罢了......”,虞洐轻佻地说道,“要是气急了,谁来主持大局呀?” “主持大局”四字上被刻意地加重声量,在虚浮的话语间突兀得让人忍不住蹙眉,简直想上手堵住耳朵,不搭调得紧。 虞老爷子眼皮狠狠一跳,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这想法还未起头就被他强行压下,语气却比方才和缓了不少。 “虞洐......爷爷知道你心里有气......”,年长者能屈能伸,在一瞬间由呵斥教训的上位者,变成了对幼辈嘘寒问暖的大家长,虞老爷子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稍稍一想,就认定虞洐是在为虞成那事闹脾气,随口就宽慰道,“这事已经过去了,之前我们不也谈得很好么?爷爷的为难,你该是清楚的,嗯?” 听着,虞洐冷笑:“我的确是不太明白您为难在哪。” 他单手扶着眼前的落地窗,夜色熹微的光亮衬得他身姿挺拔,拓下或深或浅一层影,在风经过时晃动,于这之间,虞洐的眼睛亮得出奇,在分不出轮廓的暗处璀璨生辉。 “还有,这事真的过去了么?”,虞洐反问着,却没准备听到回答,“您的教导,我一直放在心上,例如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相应的代价、面对敌人切忌心慈手软等等......您话说得那样明白,我自然是要依照着一件一件做给您看,却不想最先失言的是您自己。” “虞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虞老爷子色厉内荏。 “知道,我不会再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了。” 虞洐声音很轻,里面的情绪淡到极点:“虞成他自己德不配位,也是草包一个,什么能力也没有,不仅如此,还吃里扒外地受人挑拨......这事好在是没成功,倘若我一不小心真让虞成得逞,您想过虞氏会是什么样子么?” “我明白。”,没等虞老爷子回答,虞洐朗声继续,“您可能会说,这点风波还扯不到虞氏上,本就是我试练拳脚的‘游戏’,在枝繁叶茂的虞氏面前,说是一片叶子也抬举,是的,我想我也该这么承认。” 第93章 不仅被抢先说了自己的想法,还是一点都不委婉如此直白地表达出来,虞老爷子面子一时挂不住,竟有些哑口无言。 于是,理所当然的,没有听到回复的虞洐继续开口。 “虞成不是挨打就长记性的狗,他连狗都不如,被砍/了/手脚尚且还要蠕动着继续胡作非为,这样的人,无论给再多的机会,他也做不出一件能让人入眼的事!” 闻言,虞老爷子眉宇皱成川字,立刻骂道:“哪有这样骂自己父亲的?虞洐,你注意你的措辞!” “他配当我父亲么?” “你心里有火也决计不该说出这样的话!”虞老爷子激动起来。 虞洐懒得呛声,将其置之不理道:“我没别的意思,虞成是什么样的人,您自然是比我理解透彻,至于我是否说错......” 虞洐低声笑笑,另起话头:“反正无论如何,这过错都不该由白臻榆担,至于处理这件事的人也不该是您——而是我。” “既然您真心觉得这项目根本就不配提及到‘虞’字,那合情合理,和它关系最大的人是我,如何处理也是我说了算,关于虞成背刺我这件事,实在是证据确凿,只差公开,这就是我的决定。” “......你这是在威胁我?”,虞老爷子捏紧拳,脖颈处因激动狰狞起青筋,“虞洐,你眼里还没有我这个爷爷?!” 怒火之下,他快速得找到虞洐方才话语中的关键词——“白臻榆”。 是的...... 变量就是白臻榆...... 之前他当着虞洐和虞成两人的面处理,虞洐虽肉眼可见的不开心,却也没说什么,甚至是没有在他面前表达不满过,显而易见地是默认了他的处理方式,更是懒得再管,可现在呢?单单是权衡利弊后,隐晦地说成是白臻榆导致这一切,舆论还没全然掀起来呢!虞洐就在他面前这样咄咄逼人! 可为什么呢? 白臻榆......虞老爷子开始回忆上次虞洐和白臻榆两人一起出现在他面前是多久远的事,当时两人连“貌合神离”都算不上,而他更是看得出来虞洐对白臻榆一点情感都没有,不然事后他也不会对白臻榆说什么“掌握分寸”这样的话,这样的关系,虞洐绝不可能会为白臻榆抱不平说什么...... 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 虞老爷子眸色愈发深沉,他眯起眼,对事物脱离自己掌控这件事极为不满。 “......你就为了个白臻榆这样同我说话?虞洐,你的涵养呢?你现在着实是让我失望!” 虞老爷子从善如流地对虞洐施压,他知道虞洐最缺的是什么,虞洐这孩子他最渴望...... “我又让您失望了吗......”,虞洐忍不住笑出声,只是一声比一声低哑,简直像是从喉管处挤压而出,“那大概我就是顽劣,不值得您期待......” ------------------------------------- 真是过于令人出乎意料的反应。 饶是虞老爷子入土半截,短短时间内接二连三地面对自己的误判,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甚至于茫然地眨眨眼。 不对...... 怎会如此?! 人人都说虞洐这人看似有心最无心,可谁都要淌这么一遭才明白这道理。 可只有他知道,虞洐这孩子最渴望地就是爱。 而由“爱”衍生的许多东西,关心、期待、在意......诸如此类,都是会让虞洐乖乖听话的绝佳利器。 而虞洐之所以不断地寻求认可,在人与人之间流连辗转,只是迫切地希望寻求到他人眼里的意乱情迷,从这种廉价的感情中获得认可罢了...... 毕竟,虞洐从小到大,得到的爱少之又少,而每一次所有的糖里都裹着砒霜,有了这样的经历,怎么可能不假思索地把真心交出来?而他,身为虞洐最敬爱的长辈,是虞洐幼年时代汲取为数不多温暖的唯一来源,他自然是知道自己每一句话的威力,明白在虞洐那什么都不入眼的凉薄里,他到底占据怎样的地位! 所以,此时他才这么惊讶...... 虞老爷子脸色黑了,“不期待”、“失望”以及“真让人痛心”这类的话,可能出自于他的口,但绝不可能由虞洐自己亲口说出来。 因为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把火,如履薄冰地走了这么多年,宁愿自欺欺人下去,也绝不会亲手将其熄灭。 虞老爷子深谙人性,自觉只要自己态度更为和缓,就能让虞洐回心转意,只不过他现在有些心慌。 “虞洐......” 他张合嘴,终是出了声。 ------------------------------------- “什么意思?” 白臻榆于极度困乏中沉沉睡去,此时再度转醒,才发觉自己手机有无数条消息和未接来电。 怎么回事?他尚且处于迷蒙状态的眨眨眼,还未把疑问说出来,在看清消息内容后,脸上血色尽失,震惊地捏紧拳。 他整个人绷得格外紧,身上那不合身的病号服随着一寸寸骨骼挺括起来,但下摆掩于被中,因空荡荡而堆起皱褶。 几乎是立刻拨出电话,顾不得此刻声音沙哑,胸腔闷痛,连昔日最在意的礼节也放置一边。 “臻榆啊......” 看到意料之中的电话,系主任用纸巾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颤颤巍巍地喊了白教授的名字,尽量显得亲昵,能让接下来的谈话顺利进行下去,而不至于显得尴尬。 第94章 他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觉得这都是些什么事......但没办法,对于白臻榆的处理意见是由校级领导一个个、从上至下传达下来,那些人同意了,他小小一个系主任,说话也不起什么作用——这是悲哀...... 但身为白臻榆的同事,最清楚对方的能力,怎么想都觉得惋惜,觉得这样的决定实在是毫无理由!简直荒谬! 这样想着,心口不自觉地起了怒气,系主任猛地吸了口茶,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 “我知道你看到了消息,但臻榆,你先冷静冷静,听我把事情从头到尾同你说一遍,行么?” 也只能如此,白臻榆干涩地应了声好,眼球缓慢地转动了下,才发觉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几乎要拿不紧手机。 “目前,关于‘要求你离职’的处理结果已经下来了,我也多方打听过,看样子并无转圜余地......”,系主任的态度显然十分低落,他无奈地表示,“现在你手上的科研项目都基本找到了接手的人,说实话,这样的速度我从未见过,如果不是早有打算,实在是不可能,毕竟咱们系有能力能担得起你那个研究的,也基本有自己科研团队,分不出精力来的......臻榆,你明白我意思么?” 白臻榆:“嗯......” ------------------------------------- 这事解释起来并不复杂,在当今社会,同性婚姻虽然在法律上得到认可,可并不是人人都接受,就像虞老爷子觉得他和虞洐结婚“有辱门楣”,高校对这种事情也格外敏感。 当然,这些都不是关键的,只不过作为因素在最终结果中仍然起到了微末作用。 听说是有人收到了匿名信,匿名信的内容并未全部公开,总结起来就是两条,一是白臻榆私德有损,与同性存有婚姻关系,却还和学生交往密切,一起出入声色场所;二是白臻榆利用权力,论文造假,窃取别人的科研成果。 系主任虽然并不了解事情全貌,前者他作为外人,当然是没什么可说的,但后者,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白臻榆作为人才引进里最年轻的教授,教学能力和研究能力都有目共睹,而且白臻榆虽然和系里面老师交往不多,但也从细节处看出白臻榆的为人教养,简单来说吧,白臻榆这般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做出那种事?完全不可能。 当然,这些议论都被压下去了,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表面冰清玉洁的人能做出如何肮脏的事呢? 而且事情已经定性,就说明匿名信中提供的证据都得到了学校方面的认真核实,几乎就排除大半“白臻榆被冤枉”的可能...... 但若真的这么具有说服力,那为什么不等白臻榆回来,当面处理呢?要这么着急地做出处理......当然,系主任也明白,名声对于一位老师的重要,即使是清清白白,但就被泼脏水这事,就足以让一些院校“敬而远之”了......没有人愿意事多的,不是么? 但白臻榆为何会惹上这样的麻烦? 系主任摇摇头, 有些痛心地安慰道:“臻榆,事情前因后果差不多就是这样......你......” “我......” 单单发出一个音节,白臻榆抑制不住地侧过头去,手紧紧地捂住听筒,咳嗽不已。 他只觉得悲哀...... 子虚乌有的事情却可以为他定罪,多么可笑啊...... 白臻榆眼角近乎咳出泪,被细长的眉睫挑起,沁润得湿漉漉一团。 他刚才醒来,先是看到自己带的那几位学生给自己写的长文,占满屏幕不说,还要划拉几下才能看到底...... 再就是和他交流过几句的同事,电话密密麻麻的一片红,大抵是想问问他事情怎么会发生到这种地步的吧? 在主角是他的“判决”里,他却是最后知道的...... 事已至此,胸口被很多话堵塞住,堵得差点令他理智全无,发痛发涩,可偏偏他就是忍住了,忍住了恨声的质问,忍住不分青红皂白的宣泄...... 可忍住的实在太多,以至于他哑口无言,说了一个字的话再也无法继续下去,就那么坠入崖底,甚至听不到响。 不愿别人空等,他强迫自己发出声音,草草了事地以“谢谢”作结—— 再无其他...... “诶!臻榆你......” 系主任听到那声低弱的谢谢,心口顿时被拧紧,他想提醒人别太伤心,也别做傻事,等有精力了再把事情从始至终地处理好,可还没等他说出来,就听到电话那端传来忙音...... 也罢......这事一般心理素质不强的人,抗都抗不下来,白臻榆能第一时间找到自己了解基本情况,已经算是不错了,而他那些安慰,对于身处绝境的人而言,达不到“感同身受”地步的,又有多少意义呢...... ------------------------------------- “这个礼物您还满意么?” 听到对方回答,白钧满意地笑笑。 听说白臻榆的处理结果下来了,他这位好哥哥,矜傲得不行,那声傲骨怎样嗟磨都不弯,之前他用错了方法,怎么能忘记最好的折磨,便是让白臻榆有口难言地遭受冤枉—— 他不是干净么?不是最忌讳这些不光彩的手段?不是行得正走得端?不是最君子? 那他偏要看看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污浊混在一处,偏是要白臻榆变成他最看不起的人,偏要把他的天赋人为地摧毁——要他败在自己这样的小人手中。 第95章 白钧眼神愈发幽暗,想起自己母亲的“悉心教导”,觉得自己实在是明白得太晚了,以至于让不甘和愤懑积压着,积压着,一压便是这么些年...... 李楠先是道谢,想想再度开口:“现在白臻榆的科研项目在我手里,我估计他不会什么都不做的,毕竟白臻榆还挺看重这些的......” “这您不用担心,学校方既然决定把项目转交给您,那必然是说明您有能力,能担当得起,既然如此,就谁也夺不走,不是么?” 李楠是听人奉承就认不清自己到底几斤几两的货色,被白钧这样一说,就真的觉得这前景很好的项目到他手里,便会势如破竹地推进,连带着他的人生都一并向上。 可怜白钧都明白“担当得起”才会“谁也夺不走”这道理,他却不懂。 李楠其实早就看白臻榆不顺眼,在见到白臻榆那刻起,他就认定对方是个花瓶,空有外貌而无能力,至于履历上那些丰富的成就,指不定是通过怎样见不得人的手段获得的...... 可无论他怎么想,事实就摆在那里,白臻榆的能力和他的样貌一样出彩,这样惊才艳艳的天才,这样令人艳羡的人生...... 李楠也说不清自己对白臻榆过度的关注是源于什么,但嫉妒一日日滋长,这些年他做一个项目就黄一个,科研资金根本就批不下来,学生遇见他,表面打着招呼,背地里却都摇摇头,说他为什么还没有被解雇,课教的那么烂!他们有多羡慕隔壁班,能上白臻榆老师的课,那真是讲解得偏僻入里,本来看完书脑子打结了,白臻榆老师硬是生生给他理顺了...... 诸如此类太多话,他听见得越多,就越是要问一句“凭什么”!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是他今年没招到学生,但白臻榆却站在他旁边拒绝了别人的转组申请。 撞见白臻榆和王柯的事时,他正在窗台抽烟,白臻榆从未和一个学生私底下有如此多互动,他和白臻榆当了纪念同事,见面打招呼都不过是点点头。 他思来想去,仍不觉得王柯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尤其是对方根本不是学经济的,只不过一个跨选,又不是什么罕见的天才,至于白臻榆花费这么多力气? 李楠怎么想也想不通,怀疑就这样埋在心里,之后他同学聚会去消遣,就撞见白臻榆和王柯站在一起,说什么没听很清楚,但情感纠纷却摆在明面上,他顿时觉得拨云见月明,事情全都清楚起来,身为老师却和自己的学生纠缠不清,怎么说都是要招人谴责的...... 他就此开始收集证据,反正白臻榆和王柯也很少避人,他等待时机差不多了,怎么看怎么觉得证据确凿,就准备发匿名信,然而也是阴差阳错,不过是充人数去参加白氏和项目组的搭线会,结果一来二去就和白钧有了联系。 事情于是演化成现在这样,白钧甚至为他提供了白臻榆论文造假的证据。 他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反倒是想自己做得不错,不然白臻榆还要继续论文造假,这样师德有亏的人,怎么还能这样招摇撞骗下去? 李楠摸出根烟来,更加觉得心安理得。 ------------------------------------- 白臻榆拿起大衣,就这么直接裹着里面单薄的病号服,从医院出来。 他现在的确精疲力尽,胃腹间的疼痛仍旧灼灼,他佝偻着背拦下一辆车,说完地名,就头枕着窗,面色灰白地抿紧唇。 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尝试着弯曲手指,才发觉关节处被冻硬了,他轻轻呵出口气,手捧着一团白雾,瞳色灰暗。 这件事,他只能自己去讨要公道,他比谁都清楚,所以没办法,无论怎么疲惫,想这样死过去也未尝不可,这些破事他都不愿再管,可他一生中真正在意的实在太少。 虞洐算一个,他热爱且为之奋斗的事业算是另一个。 可今天来看,他果真是失败得一塌涂地啊...... 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无所不能,而目前所有的事情反倒正像证明了一件事,因为他的不值得,所以所有的事情都不会让他如愿...... 无论付出了什么,期待多久,就算妥协了,认输了,还是会一无所有的。 被快速闪过的景色晃得头疼,白臻榆阖闭上眼睛,既然无论他做什么对结果都没有影响的话—— 低头给虞老爷子发去消息,语言简洁——“我会和虞洐离婚。” 然后再一一给自己的学生们道歉,除却一句“我是清白的”,也不剩别的什么。 放弃这些,不是放弃重担,这些东西赋予他意义,让他认认真真地求着些什么,有一份惦念,可抽离出去、决定放下的那一刻,就仿佛是自己身体里最重要的一团血肉被剥离了,让人再度感受到命运的沉重,沉重得他几乎要吐出血来却负担不起。 何止四字“心灰意冷”。 ------------------------------------- 从关系还说得过去的同事那里得知接替他的人是李楠,白臻榆对所有人基本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点点头打招呼就算是认识了,陡然提及这个名字,白臻榆一瞬间却没想起来是谁。 科研实力过硬的教授,他大多交流过几句,不至于没有印象,他对自己所研究的东西有判定,绝对不是不入流之辈能解决了,如果这样草率做决定,也是对他那些学生不负责任。 第96章 系主任的提醒还犹在耳畔,当然,他也没有那么蠢,会觉得这件事没有幕后之人在推波助澜,平白无故地拢起这些东西,他自知清白,就知有多难办到...... 可能的人在脑海中一一闪过,虽然看不惯他的人不算少, 但能有闲情逸致做出这些事的人实在显而易见—— 是白钧。 ------------------------------------- 虞老爷子尚且还在震惊虞洐突然的转变,就听到对方不疾不徐地开口: “您真的认为过我是您的骄傲么?” 这句话仿佛一根矛,直直越过了两人相隔的距离,插入虞老爷子的肺腑间,哑口无言。 他有过么? 自然是有的,虞洐样样都和他心意,才貌出众,能力也极佳,并且还听他的话。 谁不知道虞洐是他最疼爱的孙子? 然而这些疼爱要是剥除了利益相关,真心实意的有多少...... 虞老爷子因心里那几不可察的怜悯,竟然无法在第一时间开口应答。 谁料虞洐却是低声笑了笑,说:“我明白了。” “我一直都觉得爱是有条件的,您也是这么教我的。如果我不听话,或者是我没有那样的价值,我不听您的话,我一点用处都没有,可能您也不会在意我的......” 虞洐低垂下眼睑:“您不会在我母亲葬礼那天来寻我,抱起我,不会在细雨里牵起我的手,也不会在我最......最迷茫也最无助的那年,记得我生日,这些,我所认为‘爱’的这些,您放心,我从未忘记过,即使有条件,即使我在您眼里不过是一个傀儡,一个对‘电脑’而言比较好的‘处理器’,那些好也真实存在过,以至于这么多年......” “小洐......爷爷我......” “您不用解释的。”,虞洐叹了长长一口气,他淡褐色的眸子像是混了某种东西,显得幽深,却不可捉摸,“我明白。” “我也在尽力偿还了啊......我真的.......” 我真的在尽力偿还了,可为什么,为什么您不愿意演得好一点呢? “您说虞氏不能败在虞成手里,我理解您并不支持我去学生物工程,便依照您的意思改了专业,去学了金融,后来您说现在虞氏要韬光养晦,要我尽量荒唐,我也遂您的意思,不过也和我秉性有关,后来我明白您不过是想让虞成有危机感,因为我的存在少做蠢事,这些我都装作不知道,您说一句我做就好了......” 知道此刻虞老爷子什么也说不出来,虞洐只停顿了一瞬,便轻声道:“您要我与白臻榆商业联姻,我同意了的,尽管这三年我不上心,我糟践白臻榆心意也不配白臻榆这样好的人,但是您在做出决定时,为何就不能问问我呢?问问我是否......是否愿意和他分开......” 虞老爷子试图解释:“白臻榆他并不是什么善茬,小洐你,你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况且白臻榆他是个男人啊!你......” “爷爷,你知道吗?陈燃曾说,我被很多人爱着,所以我一点都不知道感情的分量,因为爱在我这里很廉价,廉价到我随手抛都懒得回眸......”,虞洐边说边笑,就好像这话对他而言什么都不算,根本不会疼,也根本不代表什么,“我身边形形色色有过很多人,他们说他们喜欢我,更有甚者说爱我,然后我给他们钱财,给他们温柔,因为我太清楚,他们喜欢的是‘虞洐’,不是我。” “只有白臻榆。” “我不知道他图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对我的感情是因何而起,他就是那么傻的一个人,三年了,都不敢在我面前表露心意的一分一毫,我要仔细去找,他什么都有,虞洐有的,他都不在乎,他只要我。” ------------------------------------- 这段话说出来比虞洐想得要简单很多,大概是在心里反复比较过多次,只是他自己不敢承认。 他从来没接受过这样的感情, 他仓皇,他无措,他双手空无一物,不知道要怎样交换,才能把这份炽热的情感保留得久一些,更久一些。 因为他笨拙,他愚钝,所以他选择最错误的一条路,和他的想法近乎背道而驰。 他要靠通过用水浇灭这捧火,证明这火的确存在,证明这的确是火。 他做了好多蠢事,然而,他看见白臻榆眼底的痛色不觉得快意,他看见对方委屈竟然也会舍不得,他看见白臻榆在乎别人时会忍不住比较...... 然后他回过神来,原来他也会这样幼稚,也会做这样幼稚的事...... 可愈是这样,他愈不敢认。 他就像是饥饿已久的旅人,长途跋涉且途遇风雪,他觉得要是有人能给他个馒头让他填了肚子就好了,这时候却有人给他一碗红烧肉,他怎么敢信呢? 所以他宁愿觉得红烧肉就是馒头,可把红烧肉当馒头来吃,会撑破肚子,是会死的。 所以啊,你看他现在,追悔莫及。 追悔莫及,却又,饥寒交迫太久,行动不能,无可奈何。 ------------------------------------- 白臻榆进校门的时候,门卫没有拦他,只是他现在脸色实在算不上太好,眼底青灰,整个人又瘦削得厉害,门卫大叔欲言又止,还是喊了他一声:“白老师,您......您没事吧......” 白臻榆脚步一顿,他扭转过头,不知自己是笑了还是没笑:“我......我没事。” 第97章 他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住:“您......也别叫我白老师了。” 他不是白老师了。 门卫一口塞住,仓皇间点点头,木然在原地,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白臻榆的事,他自然是清楚的,不说白臻榆是人气教师,本身讨论度都在那里,通报结果已经出来,加上消息网发达,当然是不用打听都知道。 可他只觉得......白教授这样好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他记得自己深夜值班时,困得不行时白臻榆才从实验室出来,对方脚步很快,却还是在注意到他的第一秒同他问好,后来又撞见过几次,有时白臻榆手里拿着东西,新鲜水果之类还会送给他,说“辛苦”...... 本来,他觉得,像白臻榆这样的读书人,多少是有些“目中无人”在身上的......这里目中无人自然不是什么骂人的词,只不过,一个总是看见浩瀚苍穹的人,在接触到陆地的那瞬,至少也会不适应吧? 所以他一直觉得白臻榆和他日常交流都是源于读书人的教养,并无多少真心实意在...... 然而他作为门卫,平日里最多的事就是看人,看来来往往的人,逐渐的,也能看得清好人与坏人......所以当发现白臻榆眼底对他的尊重和对其余教授的尊重是一样的时候,他是吃惊的,后来想想,却也觉得正常—— 因为白臻榆就是这样的人,他从来都是平视着,坦坦荡荡地往前走,绝不作伪,绝不卑躬屈膝,也绝不恃才傲物。 门卫看着白臻榆的背影,看了良久,久到眼睛都发涩才眨眨眼,却仍是没回头。 这样好的人,就不该与被那些肮脏的东西近身的...... ------------------------------------- 李楠说不清自己再度看到白臻榆的心情是什么。 他把一切归咎于他和白臻榆本就称不上熟悉,所以也无关于其他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总不能强行贴上去装作熟稔吧...... 那也实在反常。 于是他收拾好东西,准备眼不见为净,直接走,也省得两人交流了。 他,他反正问心无愧得很,肯定不是为了躲避,只是为了不招惹麻烦,这种学术不端的人,当然也不值得他交往,嗯,就是这样。 李楠反复进行着自我说服,手上的动作更快些,却伸手拿过教案时面前出现一直白皙细长的手。 他抬起眼,正好与白臻榆对视。 “你......” “自我介绍,白臻榆。李老师你好。” 白臻榆直接省略了自我介绍时间,他现在站都不站得不太稳,若不是摁着李楠书的手底下还有桌子,怕是要闹笑话。 他深沉目光落在李楠脸上,这样的打量很不尊敬人,不过此刻他也顾不了那么多。 他的项目按照正常逻辑,无论如何都不会落到李楠手里,既然他断定他目前境遇的背后是白钧在从中作梗,那么这样的反常也自然而然地产生些许联想—— 李楠和白钧有牵扯。 白臻榆真的没有任何偏见,即使如今接手他项目的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只要对工作认真负责,为人端正,在自证清白之前,他不是不可以把心血和学生暂时交到对方手里,但如果是和白钧同流合污的败类...... 他不放心。 李楠显然被他的打量激起火气,只是目光躲闪显得有几分心虚:“哟......原来是已经被开除的白教授?恕我眼拙,方才没认出来。” “不过现在被开除的老师也能随意出入办公室了么?” 白臻榆觉得心口略微有些刺痛,但他只吞咽了下,便再度掀起眼睫,不顾这些讥讽,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和白钧认识么?” 李楠吃惊于白臻榆的敏锐,差点就把震惊流露在脸上,可那不就相当于不打自招么?他当然是不会承认的。 “没有!我可没您这么闲,您能让一让吗?这样说话很没礼貌,你不知道?” “抱歉。”,白臻榆承认自己心急,一码事是一码事,他该为出言不讳而道歉,但并没有依李楠所言让开,他单手抚在抽痛的胃腹,又是重声问了句,“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您确实不认识白钧么?” “不认识!你还要我说几遍!” 李楠这次直接不耐烦,他想直接上手把人推开,快点远离这里,但这种想法一诞生,他又觉得自己这态度不对——他明明就是很正当地反应白臻榆的问题,为什么要弄得自己像怕他似的? 但推人的手已经伸出,他后悔也来不及,只不过力道明显轻了些。 却不想白臻榆直接被他推搡在地,眉目蜷着,肉眼可见在忍痛。 “你!你别碰瓷!” 李楠大惊失色,他低头看坐倒在地的白臻榆,大声叫嚷道:“我可没用多大力气,你!” “小点声!” 白臻榆没有力气,声音自然不大,却因为低沉而很有气势,李楠果真就被唬住,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再者本就是他理亏,现在人在地下坐着呢,而他还好好站着。 不过这也不影响他嘟囔:“什么啊......突然来这么一遭......” 李楠蹲下身,尽量显得自然地关心道:“你......你没事吧......能站得起来么......我,我拉你......” ------------------------------------- 白臻榆此时头晕目眩,根本说不了话,并且不知道刚才是不是李楠声音太大,一惊一乍的,弄得他心脏猛地不舒服起来,连带着他此刻有些气喘,感觉能呼进来的氧气愈来愈少,他狠狠抵住胸口,才勉强逼迫自己睁开眼睛。 第98章 但睁开眼睛显然是徒劳,他眼前雾蒙蒙的一片,根本什么也看不见,这种失去对自己身体掌控力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白臻榆捏紧拳,想积攒些力气,起码快点从这晕眩中走出去,却依旧无济于事。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嘴唇已经是绛紫色,整个人还有些轻微的抽搐,李楠看得心惊胆战,方才他还想把人扶起来,现在则是根本不敢动,怕一碰,白臻榆就晕过去,再者这种情况下,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啊! “白臻榆......白臻榆?” 李楠还记得白臻榆说的那句小点声,他舔舔唇,轻声喊人姓名,希望对方能给他一点回应。 可白臻榆低垂着头,好像越来越没力气似的,身体几乎要倒在地面上,却又偏偏违背着,躬了起来。 李楠顺着白臻榆用力的方向去看,便看到白臻榆胳膊横在胃腹处,从袖口露出的手腕泛起青筋,像是用了死劲。 这下,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 虞洐话说完,自知自己还是冲动,毕竟暴露软肋,希望对方能因此更加心慈手软一点,是懦夫行径。 可有些话......终究是不吐不快的...... 虞老爷子好像是长叹了一口气,可以也没说话,他听完虞洐所说的,一方面觉得自己身为长辈,种种不由己听起来也着实让人心疼,可另一方面他从利益出来,是虞氏的掌管者,甚至有些冷漠,觉得虞洐这些付出都是理所应当的,根本就不该觉得委屈。 两种情感交织在一起,他有些哑然,但仍然想劝说些什么。 情感这东西实在是过于虚无缥缈了,再者,既然白臻榆合适,那下一个联姻对象就未必不合适,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人总是要在最合适的时机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不要为儿女情长所羁绊...... 这样他从前说过的话,再拿出来简直长篇大论,可以好好同虞洐掰扯,可是正因为他是虞洐的爷爷,正因为他说过也衷心认为,虞洐就是他最爱的孙子......他就该了解,虞洐都被逼着说出了这样话,就执拗着不可能改了...... 但他是否可以成全呢...... 虞老爷子摇摇头,终究还是理性胜过了感性,这也正常,他在最高处坐的太久了,心也早就硬了,怎么会因为一些话而动摇决定呢? 他从来言行一致,说情感最虚无缥缈不值得付出,所以就真的一点也不付出,不体谅。 他调整语气,试图将刚才想过的那番话说的婉转动听些,既然虞洐当时能接受白臻榆,就该像接受白臻榆一样,却接受另外一位。 虞老爷子这样想着,却听见手机突兀的响了一声,他皱起眉,本不准备予以理睬,但索性他话头还没挑起来,就这样低眸,顺势一瞥。 白臻榆。 白臻榆? 虞老爷子眼睛一亮,这不就是症结所在么? 他当机立断地划开消息,看清后忍不住勾起唇,方才打好腹稿的一切都推倒重来。 “可是,虞洐,你想护着白臻榆,但你想过,白臻榆需要你护着么?” ------------------------------------- 听到动静时,王柯还有些难以置信。 从通告出来时,他就有些恍惚,他之前又被人拉去问了一些云里雾里的话,是有关白臻榆的,可对方问法很奇怪,他只是说自己最近是刚结束一段感情,就被人要求离开,之后就看到了通告内容。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里面说的白臻榆因感情问题,指的是他。 但何其荒唐? 他想去有关人员处先问问,可就像被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大家好像......好像都不想提及这件事...... 意识到这点王柯准备先联系白臻榆试试,可联系不上不说,他也听闻前不久白臻榆请假了......他想起自己同人打球时伤到了那人的手腕,估计是不好受的。 心里涌现出愧疚,王柯埋头向前走,他本身是来送文件的,走到办公室时,却听到未合好的门缝中隐约传来几声“白臻榆”的呼喊。 他心一惊,又是凝神听了会,确定的的确确就是喊的“白臻榆”,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地,直接推门而入,结果就看到白臻榆仿若力竭般坐在地上,面色灰白,而李楠站在白臻榆对面,看着就不像是要干好事的...... 王柯顾不得细想,立刻就冲到人跟前来:“白老师!” 李楠哪里想到会突然冲出来一位“不速之客”?还没等他傻眼完,眼前就是王柯的后脑勺了...... 啧,李楠在心里骂道,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你对白老师做了什么?!” 王柯怒气冲冲地回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质疑的也是一位教授。 白臻榆好不容易找回点感觉,他胃腹依然拧着疼,眼前黑雾浓一阵淡一阵的,仿若和听觉形成了共感,在王柯开口的瞬间,恰好是他状态还行时,他依靠直觉抓紧眼前的人的手臂,然而他手腕的伤还没好,稍一用力就疼得锥心,最后自然是指尖无力地攀着人胳膊,要不是王柯意识到什么身形一顿,他根本就抓不住对方。 李楠现在心气不顺,说话也不好听:“你什么意思啊?我哪里知道白臻榆现在为什么这样?我就......” “你先别说话!” 王柯之前参与过红十字队的培训,毕竟是实践的两个学分,他低眸一瞧就知道白臻榆现在的状态称不上好,他把胳膊放在白臻榆面前让人借力。 第99章 白臻榆撑起身时,领口处大衣稍稍滑落,露出了病号服的蓝白条纹,王柯看得瞳孔一缩。 所以这人是从医院直接跑过来的? 他现在情况这么不好,身边难道没有一个人照顾么?怎么能由着白臻榆这样胡来?而且,不还有......虞洐么? 再度提及这个名字,王柯神色一僵,随即低垂眼睑。 但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见白臻榆还有只手横在胃腹,立马说道:“是胃疼么?你有没有随身带药?” 白臻榆轻微地摇摇头,他现在心脏不舒服,动作自然也不能做得太大,好在因为王柯的帮助,他离开了冒着冷气的地板,觉得寒意总算没往胃腹那处钻。 直至站直身,他看向王柯,轻声道:“谢谢......” 作者有话说: 1.5w!是不是很长! 第46章 别耽误了你 “白臻榆需要你护着么?” 这一声如雷贯耳。 虞洐缓慢地眨了眨眼,嗓子仿佛被人扼住,脑中似有老旧机扩,锈迹斑斑的齿轮此时沉闷地咯吱作响,虽“声势浩大”却硬生生卡着,运转不能。 他整个人就这么静在原地,半晌无可奈何地敛眉低眸。 是,白臻榆他......虞洐想斩钉截铁地给出回答,可直至指尖掐住掌心,锐利的疼痛胜过喉间的拥堵,他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 最擅长的自欺欺人比预想中的效力要弱,想矢口否认的回答鲜明无比地在他眼前——白臻榆,不需要。 他停顿的时间过长,对面传来窸窣声响,虞洐瞬间睁大眼睛,本能察觉出“危险”即将袭来——仿佛蓄势待发的枪口冲着他面门,而扣动扳机的手正在逐渐缩紧,一点一点...... 他下意识就想阻止虞老爷子说出下一句—— “刚才白臻榆给我发了消息,说他想和你......” “等等!”虞洐近乎声嘶力竭。 “离婚。” 虞老爷子无半点停顿地吐出最为关键地两字,他放松地靠住椅背,自认自己“一枪毙命”。 听完虞洐倾诉而生出的零星半点的恻隐,被他随意地抛于脑后,料定虞洐会同往日一样,沉默地顺从他,那样他也可以把眼下这点忤逆忽略掉,继续相安无事下去。 虞老爷子全然忽略那句“等等”,抑或者说,对于虞洐的种种,凡是与利益无直接关系的,他向来是乐于“置之不理”的。 他好整以暇地将手交叠在双膝之上,等着虞洐那句象征低头的“好”。 在两字落地之时,虞洐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他不受控制地想,这算不算自己所想的“尘埃落定”? 意料之中不足以概括,他现在应该顺势而为地答应,就像之前想过的那样——白臻榆不该同他这样的人有牵扯,在一起的日子不算体面,人家要离开,还要不知好歹地缠上去么?死乞白赖地求人家等一等? 可凭什么? 虞洐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想这于他而言应是如释重负的事,毕竟,没人比他更懂他到底有多不值得,况且,浪子回头的剧情多老套?白臻榆是顶好的,理应由同等的珍贵来衬—— 他不行,他虞洐,不可以。 前因后果都理清,虞洐说服自己,他软弱,他无耻,本来如此决定该他来做,违背契约的“恶人”由他来当,所以现在的遗憾...... 不过是遗憾在“落后一步、错失良机”。 嗯,下次遇见,要记得对白臻榆道歉,对不起三字须得字正腔圆,收起懒散。 虞洐淡淡地勾起唇,眉睫却莫名凝作一团,仿佛皱起的乌云,想想他这三年......似乎没给白臻榆留下个好印象,似乎的确太不应该。 可是,可是。 虞洐突兀地低笑出声,不管自己这行为落在虞老爷子眼底会走向怎样疯癫的形象。 他只是笑,乐不可支,上气不接下气,笑出泪来——就像离婚对他,是脱掉镣铐,是取下枷锁,他于逼仄中重获自由,是件必须大笑庆祝的喜事。 他笑得停不下来,枉顾虞老爷子惊怒的几声呵斥,直到哑了嗓子,真的喘不上来气,才就此偃旗息鼓。 他说:“好,我知道了。” 对面有关“你疯了么?”的言论因他这句被迫中断,虞洐冷眼听虞老爷子生硬地转换语气,心尖某个他说不清道理但显然变得不堪重负的弦、断了,而迎接惊涛骇浪地城墙也正好严丝合缝地填补掉最后空隙。 虞洐重重地阖闭双目又再度睁开,不耐地将虞老爷子的话打断。 “我会同他离婚,可是——” 他语气冷硬,再无半点敬畏:“这和我们现在说的,有什么关系?” 虞老爷子被虞洐话语中的寒意摄住,一时哑然。 “白臻榆要离开,我当是要敲锣打鼓地庆贺他,摆脱人生最糟糕的境地,此后只会是、无限风光......”,虞洐用手心摁住胸口——他听人说,无论许愿还是祝福要心诚才灵,所以他这样,望以虔诚姿态,断绝作伪的丝毫可能,“但他也不该受这委屈,就算是覆水难收,这污蔑的脏水也当一滴未漏地收回来。我是这意思。” 眼见着虞洐所言一句比一句出乎意料,虞老爷子第一次觉得事情似乎脱离了自己掌控,他布满皱纹的眼角紧绷着,目光闪烁。 第100章 “当然您不愿意也没关系。” 虞洐似乎是极轻哼笑了声,虞老爷子下意识屏住呼吸。 “事情的来龙去脉是我查清的,证据是我收集的,那么公开信息也该我来。” 又惊又骇,虞老爷子失声大喊:“虞洐!你真要这样做?!” “你是昏了头了!你把虞成放在哪里?又把虞氏放在怎样的境地?!你敢!” “有何不敢?” 这些虞洐压根不在意,他眉睫低垂着,唇角仍是高高扬起,吐出的词句却好似尖刀利刃,狠狠往虞老爷子柔软处砸。 “您还记得我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么?那么我如何做,不是显而易见?” 说完,虞洐直接了当地挂了电话,断掉的音频掐断咒骂。 他瞳色幽暗,仿若寥落的灯火被浸透进周边无际的暗色里,左右摇晃,不甚清晰。 周遭是静的。 半晌,他泄去力气,却不知怎的呛住,咳嗽一声大过一声,虞洐看着眼前场景震动起来,他拼命忍耐,涨红着脸,手攥成拳死死抵住肺部。 好大的反应,他不该有的反应...... 接连不断的咳嗽带来窒息感,他颓败地垂下头,就此认命。 既然认命—— 他划开了屏幕,白臻榆的微信是不久前加回来的,号码长久的存着,备注是生疏的“b”,那是他和白臻榆第一次见面,他应该是懒得打字,觉着私底下联系不多,所以敷衍至极。 也的确是联系不多,所以他此前忘记这单薄字符背后指代的是谁。 他视线凝在上面,时间滴答溜走,他才如梦初醒地动上一动——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的话,我们去办理手续吧,别耽误了。” 别耽误了、你。 第47章 他不要了 王柯小心托住白臻榆的手臂,紧张地注视着对方绝称不上好的脸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到白臻榆当时忍痛与他打羽毛球的场景,总觉得白臻榆现在的身体状况,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部分责任。 说不清的内疚笼上心头,王柯也分不出其他心思再去想些其他的。 他垂眸瞧见白臻榆惨白着脸平复呼吸,紧紧阖闭双眼,音量也不敢太大,俯身凑近问道:“有没有好一点......” 看着眼前这幕,李楠撇嘴,心道真是紧赶慢赶要在他眼前来这么一遭,是事情闹得不够大?还是他们太过有恃无恐? 但他也不是没脑子,学校对此事模糊处理,可没说明是谁和谁。 他现在嘲讽,不是不打自招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说他不觉得白臻榆和王柯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但他可没准备跟自己惹上麻烦。 想到这,李楠叹了口气,他现在留不是,走也不是。眼下他恢复理智,狐疑的目光在白臻榆身上上下打量——莫不是装的?也没听过白教授生什么病啊?反倒是对待工作无比卖力,而且怎么就这么巧、偏偏在和他对峙时倒地?还遇到了王柯? 但见人神情又不似作伪,李楠就算再不是东西,也不会在此刻毫不体谅地揪住人衣领说别演了,叫人滚吧? 于是僵挺挺地站在原地,李楠略显尴尬地把手交叠在面前。 没想到会如此勉强,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么? 白臻榆抿唇捱过一阵阵眩晕,半睁开眼睛——可既然来一趟,就尽快把问题解决了,免得一拖再拖。他实在是没有心情、更没有精力在如此荒诞的事情中耗下去。 模糊间听到王柯的问话,他努力辨清人的方向,点了点头。 “......李楠,如果你真的没见过白钧,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疑惑么?白钧对你而言,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白臻榆越说声音越轻,至尾音时,几乎要飘在天上,好在李楠还是听见了,他先是一怔又很快调整好了表情,碍于刚才的情况,他控制自己语气,没那么咄咄逼人。 “不是吧?你什么意思?就凭着这个你就怀疑我?也太<a href="" target="_blank">搞笑了吧?” 配合这番话,李楠不屑地哼了声,他不客气地指向门口,丝毫不记得先提出离开的人是他自己:“现在,请你带着你荒谬的理由一起,立刻离开!” 王柯终是反应过来:“你!” “好。” 白臻榆面容平静,眸光淡淡地于李楠脸上掠过,心底已是了然。 在李楠的下意识反应里,足以说明太多东西。 他有些啼笑皆非。本以为自己会愤怒,可事到终了,竟然连可悲也不剩几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是失去过记忆,他一定曾是对白钧做过什么惨无人道并且难以原谅的事吧?不然怎么值得对方像条疯狗一样追着他咬? 随即他又觉得自己想法过于可笑,既然冠名以“疯狗”,又哪里有前因后果可寻?左右是他置之不理太久,只恨不得牵扯越少越好,却不想人最擅长的便是得寸进尺。 白臻榆眸色略黯,他拒绝了王柯搀扶,也没再分给李楠半分余光,淡薄的眉眼微微下压,却噙起笑意: “那么李楠,我祝你好运。” 语气冷淡到近乎锋利,李楠闻言竟被摄住,忍不住颤了颤,莫名就心虚起来,他下意识喉结滚动,做出吞咽动作,目光不由自主地盯着白臻榆背影。 王柯见状,眼神在白臻榆和李楠两人间打转,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显然现在没人搭理他,最终他咬咬牙,还是跟上了白臻榆。 第101章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走廊。 白臻榆站定,瞧着王柯神情复杂的模样,结合从其他人给他的消息来看,大致梳理清楚。 他抿了抿唇:“不好意思,我的私人问题却把你牵扯其中。” 王柯连忙摇头否认:“不是......您别这么说......” 他脑中闪过被人问话的画面,一切诡异都有了解释。 “我也有问题,我没有及早意识到......” “王柯。”,白臻榆喊了他名字,王柯噤声,目光流露出茫然,“回去吧。” 白臻榆手肘抵住身后的栏杆,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温和些:“这不关你的事,忘记它,好好去过自己的生活。” 王柯倏然抬头,眼眶发红。这段时间隐隐约约的不安一直折磨着他,可谁都无法倾诉,现在因为白臻榆这句话而有了宣泄口,情绪一时再难压制。 而白臻榆只是平静地看向他,重复道:“回去好好休息吧,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王柯怔怔地望着眼前人,白臻榆身形单薄,秾丽的眉眼染着倦怠,脸色霜白瞧上去其实并不像是非常靠谱的人,反倒会让人想,下一秒,这个撑着在你面前说话的人,就会被风吹倒了...... 可从白臻榆清醒开始,字字句句都是在宽慰他,仿佛那些他斤斤计较的龃龉从未在对方心口停留过。 是未曾停留过,还是不在意?王柯鼻腔酸涩,突然非常想问一问,但当他鼓起勇气,敢于与白臻榆对视,望见对方平静又包容的眼睛时,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白臻榆站在这里,就是渊渟岳峙。 无人能折损他半分。 想帮忙的话也就止步唇舌,涉及到名声问题,白臻榆着急把他往外摘,他明白,那他便不再掺和,以免给人添麻烦。 王柯埋下头,抿唇冲人点了点头。 “好......” 白臻榆如释重负般吐出口气,眉眼不自觉弯了弯。 “那我先走了,你要是......”,白臻榆侧过身,却又像想起什么,补充道,“遇到麻烦,可以联系我。” 白钧这疯子,会做出什么他都不意外,之前是他把事情想简单了,但竟然是他们之间的纠葛,就应该彼此之间解决,切勿扯到旁人。 他沉下脸色,眸若点漆般掩住情绪,步伐不免重了些。 “白老师!” 王柯大喊,白臻榆脚步一顿。 “对不起......” 王柯道过歉,当时的心境此时他已记不清晰,但细细想去,大抵或多或少有些不甘在,所以那时候白臻榆垂敛眼睑,没有应他。 现在他把自己所有情绪袒露在外,认认真真地一点点厘清——不再有了,那些不甘,一点都没有了。 白臻榆,光风霁月,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躬下身,弯起腰,真心实意地说这句“对不起”。 白臻榆眉眼微愕,有些不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一字一句所言“过去了”在王柯那里尚未“过去”,现在以这句“对不起”作结,才算是完整地画满了句号,真正地尘埃落定。 思及此,他微微偏侧过头,那双眼睛澄若秋水,回眸落在王柯身上,噙着笑极轻地叹了口气。 “嗯。” 这一声轻若鸿毛,王柯却仿若承受不起般,身躯轻轻颤抖,他不敢抬起头来,仍然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直到听到脚步声远去,才缓缓直立。 至此,走向未来。 ------------------------------------- 李楠不够格,他的项目不可能让对方接手。 何况还与白钧有牵扯,白臻榆抿起唇,等着此前与他联系的主人把学校通知亲手交到他手里。 这件事没这么容易善了,他所缺的也不是自证清白的证据,李楠不过是推波助澜的工具,白钧才棘手。李楠接替他工作这件事是白钧安排的,以他现在的状况,很难改变...... 手放在膝盖上,轻轻地敲着节拍,等待的过程中足以让他想清楚很多事。 之前做出决定时觉得难受,这么多年的执念放下,怎样来说应该都不算是一件容易事。 可他毕竟已经是成熟的人了,成年人,怎么能这样轻易地拘泥在爱恨里?太不现实。 再难受,再痛苦,再无法接受,也不能放任自己躺在烂摊子上吧? 早晚都要收拾,绝望的处境他已体会过,之后便会长足教训,不会再重蹈覆辙。 笔直纤细的手指欲盖弥彰地遮住眼睛,白臻榆阖闭双眼,轻轻笑了笑。 就好像真的很高兴很高兴一样。 他情绪一直内敛,未开怀过,也未毫无顾忌过,可现在,他突如其来地,想开开心心地笑出声,笑到别人侧目看向他,小声嘀咕他是不是疯了,他想把平日里的白臻榆那层克己复礼的皮剥下来,舍弃皮囊,笑到骨骼震颤、散架。 然后他弯下腰,再度把自己拼好,拼得更加无坚不摧些,更面目全非些。 至于那些在他走到今日的长途跋涉里,破碎的,就不要了。 易碎的东西不好携带,是他一意孤行,而今遭了罪,再怎么执迷不悟也明白了,再怎么不愿面对也要面对了。 那些,他统统都不要了。 作者有话说: 正式离婚啦!hzc还会远么!大声道! 第48章 离婚 他也要面对属于自己的尘埃落定。 第102章 虞洐的短信和白昊的通知是一前一后,白臻榆在回医院的路上听到手机震动,感慨真是巧合,便一齐全都看了,一丝缓冲机会也没留给自己。 好在两人都深谙简单明了的好处,白臻榆不消一分钟便通读了一遍,然后再细究字眼,直到再读不出任何歧义,才摁熄屏幕,一条一条地回复过去。 相较于白昊,虞洐的实在是简单的可以,他现在什么事也没有,闲人一个,任何时间都可以。 况且离婚是他提的,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不过职业使然,白臻榆习惯性地斟酌词句,删删减减,想着这条短信作为“句号”应该体面,然后又笑,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句号”应该迟一点落下,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后记。 于是也就不再纠结,回复两字“尽快”后就点了白昊的消息框。 ——“小钧身体不好,与a大的合作项目就由你来处理。明日尽早去公司,别再让我失望了。” a大的项目,说的真好听。 不就是白钧借着分公司的手抢的虞洐的项目么?而交给他负责,应该也是白钧的意思吧...... 细细想来,他这边刚没了工作,白氏这边就恰好续上,连拒绝的理由都替他免去,也实在是太贴心了些。 一环扣一环,多好的算计啊。 没有比这更耀武扬威的炫耀胜利的方式了...... 白臻榆垂落眼睫,淡淡应了句“好”。 可谁有说,任人拿捏的软肋会长此一生一直不变呢? 不会的。 他不会允许。 ------------------------------------- “照我说的办。” 虞洐拧眉,目光狠厉地看向身前毕恭毕敬站着的公关部总监,反问道:“是听不懂么?” “......不敢。” 公关部总监被自家上司一身寒气激得浑身冒汗,但他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还能稳住声线和对方有问有答。 但这事真的不能办呐! 他又不是蠢货,现在小虞总虽说是做事中规中矩、没犯什么错,甚至还歪打正着地投资对了几个前景不错的项目......他说这话是有依据的,就虞洐那纨绔子弟的作派,啧,每天工作量也就大笔一挥地签个名,反正他是不信对方“日理万机”的同时还有空关心公司业务的,纯粹是运气不错...... 可运气这东西能依靠多久?真不怪他墙头草,可谁也看得出来这真正权力还在虞老爷子手里把控着, 不到寿终正寝那天,他们真正的老板就是虞老爷子,而不是眼前连“虞总”之前还得跟个“小”字的小虞总。 所以现在在虞老爷子明令禁止的前提下,谁能听虞洐的话,由着对方性子来? 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罢了,可经不住这大风大浪。 想着,公关部总监又不由得把头更低了些,尽量避开虞洐那明显不悦的视线。 就对方怎么想的、什么心思,虞洐早就瞧出来,但气不可能朝不相干的人撒,于是他只能把怒火往肚里咽。 “我再说一遍,公开这件事对虞氏是好事,要是什么事情都藏着掖着,见不得光,不就是默许了那些鸡鸣狗盗的事发展么?” 虞洐目光紧逼着:“这样浅显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再者你作为虞氏的员工,是要以虞氏的利益为先的,而不是个人。” “换言之,你不为我爷爷做事,也不为我做事。”,虞洐不动声色地缓慢施压,“再者,就算是要站队,就长远目光来看......” 他留了半截话,并未直白地把话说出来。 道理谁都清楚,不过是看在哪一刻,谁的摇摆幅度要大些? 公关部总监肩颈都紧紧绷着,目光闪烁,并不像无动于衷的样子。 其实这事吧,不论这些势力牵扯,他一定是希望公开的,虞成做出这事,就算是脑子再不灵活的人,也能看出来这是个蠢货,要是虞氏落在虞成手里,指不定哪一天就破产了,要真有那么一天...... 他不自觉抖了抖,觉得自己除了趁早跑路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 再加上虞洐的话一动摇,公关部总监咬咬牙,想着反正都是要赌一赌的,现在把真相公布出去,虞成肯定要受到舆论谴责,就算是有虞老爷子护着又怎样?老眼昏花也得有度数吧?虞洐这模样,瞧着好好培养还是能有点样的...... “......我明白了。” 人不能只看到眼前这点利弊。 搞公关的,不就是要在波涛汹涌中乘风破浪么? 听到肯定答复,虞洐松了口气,眉宇却没完全舒展。他不眠不休了两天,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用来提神的香烟一包已经抽空了,连带着衔香烟的指尖都残留烟味,指腹被炽热的火光燎起热意,他揉了揉,略麻。 虞老爷子连骂几声不孝,都被他当耳旁风忽略,他意已决,便无人能改变。 如果说服公关部总监不顺利,他便准备自己来,只不过这样的行为太过明目张胆,也容易让人解读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不喜欢。 既然决定放手,还是干脆利落的好,他一向如此,不会为谁破例。 既然虞洐已经成为虞洐,沦为四不像也太可怜,太遭人怜悯了。 虞洐又夹起根烟,却持着火机没急着点燃,半晌才眉睫颤抖着眨了眨,从片刻失神中缓回来。 第103章 又像是重复,又像是强调——他不会为谁破例,不会姿态难堪到招人回头。 他不喜欢。 ------------------------------------- 虞氏的公告出的时间刚刚好,早上九点,刚刚上班的时候,一连升起几个热搜,吃瓜群众不明所以,纷纷觉得窥破什么豪门辛秘。 大抵是此举过于“惊世骇俗”。 要说为了利益,父子成仇的例子不是没有,不少文艺作品进行过二次创造,就算是再烂大街的小说里都会写点这桥段,但谁也不会公之于众,把暗潮涌动放在明面上,任人指指点点。 这虞氏是不要声誉了吗? 这样想的自然不止是“四面八方”聚集来的网友,虞洐垂眸摁掉今天来不知是第几个“慰问”来电,看着穿着大衣,长身玉立的人从不远处走来。 是很巧,正好是“尽快”具象的时间点。 虞洐昨晚稍微睡了一小时,毕竟曝光虞成的行为,不代表他把对方留下来的烂摊子处理完了。 洽谈的几个投资人仍旧还在观望,他观察白氏的动向,只听闻消息说涉及他项目的有领导层变动,但显然不管怎么变,情况不会无缘无故地变好。 严重缺觉似乎将感官变钝了,虞洐看向白臻榆竟然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只是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人身上,从头打量至尾,都不曾记得应该是要打声招呼才好。 他看着,直至人在他面前站定,神情冷漠地朝他颔首。 虞洐如梦初醒。 后知后觉些许疼来。 白臻榆眉眼向来是好看,哪怕是郁邑,也别有风情,此时什么都不说,就漠然凝视着他,惊人心魄的魅力不减。 虞洐不合时宜地开始回忆。 他和白臻榆领结婚证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阴天,当时他是什么心情早已记不清。 可能是宿醉未醒,被随便一个人拉过来,提醒他还有事未办,也可能就是白臻榆把他从一群人里拎出来,也不知对方当时是什么感受...... 不上心摆在明面上,他自认为是彼此双方的共识,想来应该是伤人的利剑,只是白臻榆这人惯来会忍痛,一声不吭的,他一点不知情。 其实回忆到这,就该到底打住,他们不是什么爱到至深的情人,以至于到爱情消耗殆尽的一日还要好好回忆一番,来追忆,来痛哭,以至于能坦然一句“刻骨铭心”。 充其量,也只能说,他们是结婚三年的陌生人。 可情绪哪里是自己说收就能收得住的,这东西无异于潘多拉魔盒,打开之前自己都不知道会有多大威力,但好在他和白臻榆相处的时光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太少太少,就算是做炸弹也会因为燃料不够,点燃到一半就熄了火,容不得他多愁善感,生出后悔来...... 不过......这样也挺好。 虞洐轻声笑笑,他无意识地揉搓指腹,是他想抽烟的习惯性动作,但不知为何,向来只随心所欲的他,只把手垂至身侧,再没了其他动作。 这样的戏码不适合他,也不适合白臻榆。 ------------------------------------- 白臻榆只知道虞洐在发愣。 对方的目光从见到他的那刻起就凝在他脸上,再未错开过分毫。 他没对方坦诚。 所以视线只从虞洐身上匆匆移开,率先说了句“走吧”。 手续办得很快,因为他们来得很早,前方几乎没有什么人,连带着工作人员还在打呵欠,匆忙地系好制服扣子。 历来规矩是要劝一劝的,可工作人员看着面前两人,欲言又止。 她莫名觉得劝不合适。 这两人面容一个比一个疲惫,进来之后也安安静静的,不像她之前工作时遇到的,吵吵嚷嚷,见着对方如仇人,抑或是仍然流泪,难过伤心摆在明面上没空掩饰。 她才上岗几个月,见过的怨偶不多,可前面两者几乎占了大半,前者爱转化为恨,后者置于爱恨中间,眼前两位就这样显得不伦不类,以至于她积累的经验和劝导落于无用之地。 小王抿了抿唇,她目光也不敢长时间停留在对面两人身上,毕竟这两位不论容貌还是身材都出众得很,瞧着就有压迫感。 也许是这压迫感太盛,再加上情况特殊,小王开口有些结巴:“你们两位是来......” 虞洐和白臻榆同时间挑了挑眉,都掀起眼来,默默看向她。 这除了办离婚还能办别的么?她可是真会问......小王语塞,尴尬得不行,老老实实地坐到位置上,开始走流程。 ------------------------------------- 白臻榆和虞洐两人安分地坐在一处,他们没什么过往可以拿出来掰扯,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到底是谁的错”这样的争论,再者,就算是真的有人兴致上来要论一论,虞洐就“当仁不让”地站出来,承认道: 是我,一定是我。 这毋庸置疑,毫无疑问。 看着眼前工作人员从说错第一句话开始便兢兢业业,虞洐侧过头有点想笑。 并无任何揶揄戏谑之意,只是想笑。 因为过错方一向恬不知耻,这样更加招人恨些,也再不会有谁会不开眼地来同情他,更遑论当事人的留念。 他要足够云淡风轻、没心没肺,要铜墙铁壁、无坚不摧。 告诉白臻榆,你可别再看走眼了...... 第104章 但是他又头疼,余光悄悄落在白臻榆侧脸,他见人神情肃穆,可仍然是好看得紧,就不由想得多些。 白臻榆这不爱说话的毛病不好,得改一改。他当然是没有资格多说些什么的,毕竟他非良人,注定是白臻榆的过客,白臻榆不对自己坦诚反倒是最好的,不然这点保护舍去了,该是多疼啊? 可之后要是遇到良人,白臻榆不争不抢的,什么都不说,虞洐觉得对方有够吃苦的,这多不招人疼? 要是不小心错过,可怎么才好? 虞洐不由自主地叹气,却不想自己这动静稍大,白臻榆和工作人员都一齐向他看来,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 虞洐被白臻榆清冷的目光看着,自觉占据对方视线一秒弥足珍贵,毕竟是分离时分,看一秒少一秒,所以大少爷心血来潮地想要回应期待,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他挑了下眉,显得十足漫不经心:“叹气而已,起太早了,有点困。” 刻意把话说得暧昧不清,任谁听了都觉得起早对应的熬夜,不是什么正经事。 虞洐余光扫到工作人员表情一僵,好笑似的摇摇头,却见白臻榆淡淡地扭过头,低眸看了眼表,声音很沉: “那就快点吧,大家都赶时间。” ------------------------------------- 手续其实并不繁琐,比起领结婚证要快很多。 只不过当时两人中有一人态度无所谓,另一人情绪微妙,场面过于复杂,现在两人应该算是达成共识。 虞洐借此说法,调整好心情,朝白臻榆笑:“嗯,是挺忙的,麻烦您快些。” “喜欢”这事挺微妙的,搞清楚它特殊需要很长时间,如何表达出来也要细细筹备,尤其需要“两厢情愿”的好时机。虞洐想,他的确是好不容易剖开内心,把它弄得清楚了,敢于直面内心了,但实在是错过太久,回望过去,把人家那点心动都嗟磨干净,展望未来,余生实在没有机会。 所以现在就是要“不喜欢”,这事有些难办,但虞少爷深谙此道,就算这次情况稍微特殊点,但也该不难办到,刮骨疗毒这样残忍办法,尚且还有周期可言,不就是转变某种情感么? 他可以。 白臻榆没虞洐想得多。 抵御各种情绪最好的办法是麻木。这道理他很早就明白。 太宰治不是有句话么?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 好在他最近心力交瘁,只觉得无论是多大的惊涛骇浪也不会又多余的动容了,所以面对虞洐,面对放下,他比自己想象的要从容得多...... 他想自己此刻应该庆幸。 庆幸三缄其口,不曾多流露出些什么,所以现在收拾残局尚且还算容易。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不知是不是真心话,可印在纸上,流传上千年的话,理应是要说一说的,若是灵验了呢? 是要各自欢喜的...... 白臻榆蜷起指尖,略微晃神。 “得偿所愿”这件事对他而言,到底是太难了,好在他意识到这点不算晚...... 手续真的办得很快,离婚证交到两人手里,盖戳留印,那层束缚似的关系就此剥离。 他和虞洐也就再无牵扯。白臻榆撑着椅子站起来,他匆匆把证件收回到口袋里,连一眼都不愿看,而想象中本该更洒脱的虞洐却仍坐在位置上,手攥着那张离婚证,一动也未动。 不过,他向来看不懂虞洐,也罢。 白臻榆也不再纠结要不要打声招呼,拉开椅子,准备直接走,却被虞洐握住手腕。 他皱起眉,回头望,却见着虞洐讪讪地把手放下,似乎自己都意外方才为什么会做出那举动。 虞洐不说,白臻榆也就不问,他镇定自若地抽回手,再度迈开了步子,一言未发。 ------------------------------------- 走出门时,正好遇到阵风,凉意十足,把他腕间一点不属于自己的温热彻底吹散了。 白臻榆脚步未停留,他神情缄默,叫了辆车就按照白昊那要求去公司。 他曾经处理过白氏事务,不过隔了几年,勉强能说一句“年代久远”。 眼下再度重新拾起来,还是从不用心根本扯不出什么关系的分公司开始,不算太难。 他读博期间,导师与s市某位位高权重者关系匪浅,而因导师对他看重,他也同那位见过几次面,正巧当时白氏在s市拓展市场,然而发展不算顺利,毕竟韩氏在s市盘踞,声名显赫,两相对垒显然不是理智做法。 白昊野心勃勃,字典里没有放弃两字,对于他而言竟然也算有了谈判的筹码。 和虞洐的婚约就是这么定下的,此后和白昊谈判多少也以此为基础。 其实就算有了那位大人物的关系,也并没其他人想象的那么顺利。 白臻榆几乎孤注一掷,才让白氏抢到了那招商项目。 满怀期待,只得到这样的三年,这样的结局,可白臻榆想,他大概也不后悔。 不是因为什么而不后悔,仅仅只是他不后悔。 他惯来没后路可退,若说后悔便是连带着自己一起推翻,这样魄力,太心狠,他没有。 白臻榆被安排在会议室里,天气不算冷,故而没开暖气,只是他身体亏空得厉害,忍不住揉搓着自己冰冷僵硬的指节,眉目低垂着哈了口气。 第105章 那年他和韩氏的韩晔打过交道,对方眼光狠辣,又颇有手段,是不容小觑的对手,后来不知为何说是要自己创业,这才让他没“伤筋动骨”地成功,而前不久听闻韩晔回到韩氏...... 白臻榆目光微沉,有了些想法。 他拢了拢衣衫,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那人站定,白臻榆整理好表情,掀起眼瞧去,完全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现在眼前,他狠狠一惊。 “姚景?!” 震惊得又何止是白臻榆一人。 姚景手尚还放在把手上,表情愕然,他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工作会和白臻榆扯上关系! 自从重逢那一面,姚景觉得自己心神俱乱,短时间内可能达不到在白臻榆面前“滴水不漏”的效果,也就没有贸贸然同人联系,现在对方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第一反应是揉揉眼,确定这是否是真的? “你脸色瞧着不太好......” 姚景看着几日不见,白臻榆愈发瘦削的脸,心疼得皱了皱眉,接了杯热水走到人跟前,纵然有很多疑惑需要解答,还是由着心把最重要的先说出口。 白臻榆脑中确实千回百转,一时之间不能断定,姚景出现在这里是白钧的手段,还是真的碰巧...... 他攥紧拳,目光紧紧地落在姚景脸上。 第49章 虞洐,你幼稚不幼稚? “你......怎么在这里?” 白臻榆微微抿紧唇,接过姚景递过的杯子,却搁置在一旁,执意现在就要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 姚景见白臻榆神色紧绷,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眼前的人可是白臻榆,他想也未想就选择坦白: “之前不是和你说我来a市是工作变动么?这就是我找的新工作,反倒是你,臻榆?我被通知来见我直系上司的,怎么会是你?” 疑惑的事实在太多,姚景也有些发懵,白臻榆现在不该在a大教书育人么?白大教授那些研究项目就够他忙的了吧?怎么会有时间出现在这? 况且......白臻榆的“白”竟然是白氏的“白”么? 这点臻榆从未向他透露过,到底是为什么不说呢...... 看姚景神情不似作伪,对方话语中的急切更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白臻榆稍微镇定了下心神,觉得也是,姚景不是那样的性格......和白钧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聊到一块去...... 面对姚景的问题,白臻榆竟也不知从何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只能在对方担忧的眼神下摇摇头: “实在是......太乱了......但你放心,等日后我理清楚了,肯定会一五一十跟你说清楚的,只是现在......” 姚景一见白臻榆这幅表情,就明白对方的为难,故而完全打消了继续问的念头,就近坐在白臻榆身边,认真表示: “没关系,你想说时再说,不要有任何负担。” 他了解白臻榆,明白对方不想说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会多透露一个字,再者,白臻榆不与他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如果他了解会让白臻榆为难的话,那他还是不知道的好。 反正无论发生什么,他会无条件站在白臻榆身边...... ------------------------------------- ------------------------------------- 无论如何这份信任实在是令人宽慰,白臻榆忍不住勾起唇,露出近日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姚景......谢谢你......” “我们之间,有必要说感谢么?” 姚景闻言有意安慰人地眨眨眼,努力使气氛活跃些。 他看得出白臻榆此时多少有强颜欢笑的意味在,可白臻榆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吸引他的原因,便是对方身上的“任其千磨万击”的韧劲,他比相信自己更加相信白臻榆。 他这么想,也这么说: “臻榆,稍微放松点吧,这世界上还会有我们白大教授处理不了的事么?” 姚景有意逗人笑,眉眼便不由得舒展,语气也带有揶揄,动作却克制着,尽管有拥人入怀的冲动,手却被牢牢地锁在身侧——他是重逢的故友,是白臻榆值得信赖的人,这是他的定位,不能越雷池一步。 ------------------------------------- 白臻榆也的确是笑了,潋滟生辉的桃花眼泛起涟漪,即使转瞬便收敛,也依然令人心动。 姚景不免呼吸一窒,掩饰般喝口水,直到把杯子放下,才发觉这是他方才给白臻榆的...... 本是来遮掩羞赧的,却不想遮掩后变得更糟,连带着耳廓以及后颈都红了,借口更加不好找。 唉......他真是...... 姚景暗骂自己沉不住气。 好在白臻榆也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并未发现什么,让姚景不由得放松了点。 “好了,现在可以说一件事......”,白臻榆以相对平静的语气开口,他主要是不想好友和他一起担心,“以后别叫我白教授了,我......离职了。” 几番措辞,以至于话语间有些几不可察的停顿,白臻榆觉得还是“离职”听起来故事感稍轻些,便这么坦白,却还是看见姚景变了脸色,几乎迫切地发问:“为什么?!” 完全没想到白臻榆一开口就是这样的大事,姚景微微睁大眼睛,不能理解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白臻榆放弃自己的理想职业,前几天重逢的时候,白臻榆虽然瞧上去兴致不高,谈话间却也提了好几件自己与学生之间的趣事,还说自己研究目前正在关键阶段,他很期待成果...... 第106章 怎么会......怎么会突然离职了呢...... 不可能是白臻榆主动离开的!姚景断定,可这么一想,事情就变得极端复杂,他攥紧拳,情绪一时间并不受控。 可发生这种事,白臻榆只会比他更难受,断然没有要对方体察他情绪,安慰他的道理! 考虑到这件事,姚景只能闭上眼,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太冲动。 “......到底是怎么回事......臻榆?” ------------------------------------- 看到王柯出现在他车前的时候,虞洐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关键是对方较他第一次见,变得太多,他竟然没认出来。 看对方那明显哭过的眼睛,虞洐大抵是刚刚离婚,心防还未严丝合缝地恢复到平常模样,竟然难得的恻隐之心发作,叹口气,选择和对方好好谈一谈。 却不想王柯来根本就不是为了和他谈他们俩之间的事。 没隔多少时间就再次听到白臻榆的名字,“一别两宽”这四字实在是过于讽刺了...... 王柯没顾及到虞洐的愣神,他一个普通学生,认识的人不多,稍微能在这件事上起到点帮助的,也就一个虞洐,再者他考虑到白臻榆和虞洐大抵是有些关系在的......这么明显的污蔑,虞洐不可能不帮吧...... 虽然是这么想,王柯却有些没底。他只是单单觉得白臻榆不是会把自己的事到处说的人,任何事都先想着自己处理,可这样负担太多,太累了......反正王柯直觉认为,就算虞洐能够帮忙,白臻榆也不会与虞洐说。 他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添乱,反正情况不可能更糟了。 “虞洐,你和白老师不仅认识,关系应该不错的对吧?”,王柯紧张地绞着手指,快速地打好腹稿,“现在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帮忙......白老师被学校辞退了,通告上的理由说的很模糊。” 王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都抖落出来:“可是就在通告出来之前,我被喊去谈话,现在想想,他们就是引导我承认与白老师有不正当关系,那样的话术简直可恶!可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你也知道高校对老师品德声誉要求很严苛......” 他也不管虞洐有没有理解,紧接着道:“还有就是他们说白老师学术不端......可这怎么可能呢?但这件事我没办法去查清楚,反倒我现在过于关心可能还会连累白老师,但我真的觉得白老师这样太惨了!” 王柯着急地说完,一长串话再加上他过于担心的情绪,不由觉得口渴,灌下杯尚还算热的柠檬水,再度抬眸,才发现虞洐表情阴沉得可以,竟透出些要吞人入腹的凶狠来。 任谁瞧见这神色都不会不害怕,王柯下意识抖了抖。 ------------------------------------- 这些事,虞洐完全不知道。 他也是在此刻才意识到,有关白臻榆的一切,他了解的是多么贫乏,如果对方不说,他甚至是连风声都听不见...... 王柯说得越多,他情绪便愈沉。 白臻榆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而这子虚乌有的事情是如何被盖棺定论的?他们怎么敢? 怒火自心口而起,越燃越旺,虞洐从不知道自己情绪可以不受控到这种地步,凡此种种,最终都化作一句—— 白臻榆为何不同他说呢...... 可是白臻榆同他说又如何?他是什么?今天之前,他尚且还算得上是对方的法定伴侣,今日之后,他连喊一声“白臻榆”都要掂量掂量,这是否是过近的称呼...... 况且,这三年来,他有关心过白臻榆么?他多不是东西,知道对方喜欢他,还要不动声色地予以刺激,只为了看这份爱有多重,是否值得他踏出一步? 他这样的人,白臻榆对他坦白,想要寻求他的帮助,估计都会在心里默默问一问,是否是自取其辱...... 虞洐心口的酸涩蔓延开来,他自以为的麻木不过是掩耳盗铃地不去想不去看不去听,只要别人稍稍一提及,就无用得很。 只是他不愿承认。 王柯从未见过虞洐失控的样子,对方情绪一向是轻佻的、淡淡的、戏谑又不正经,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什么都不在意......想到此处,王柯有些心惊,这些评价,与他对白臻榆的又何其相像? 此前觉得虞洐和白臻榆瞧着便不是一路人,因为一个瞧上去风流放肆、不守规矩到极点,而另一个则是严肃板正,是端正无暇的君子。 然而归根到底,白臻榆疏离冷淡,与每个人都是点头之交,而虞洐虽然每个人都亲近,可眼底却未曾倒影过任何一人的影子。 都是不可靠近的人,明明是相似到极点的人。 王柯一下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短时间内竟有些无法挣脱。 ------------------------------------- 姚景的问题是情理之中。 可白臻榆依然觉得难以启齿。 是说白钧拙劣手段,还是先交代他和白家那千丝万缕的联系?是介绍王柯到底是什么身份,还是先解释他和虞洐那貌合神离的商业联姻? 千头万绪,实在是无从提起...... 白臻榆眉宇间隐隐闪过挣扎,他明白自己此时要是一星半点都不透露,也实在是吊人胃口—— 姚景会不好受...... “......简单来说,便是遭人诬陷,不过不是大事,我能处理,并且已经有想法了......” 第107章 “这还不算大事么?!” 姚景近乎脱口而出。 但的确如此,如果这样的事都可以用一句“小事”匆匆揭过的话,白臻榆到底是遭受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所以才能这样云淡风轻地,说自己可以处理好,可以耐心细致地宽慰别人? 姚景现在将所有的克制抛于脑后,他满含痛意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紧白臻榆,将人搂住的想法再难束缚在理智之内。 ------------------------------------- 姚景的反应,于白臻榆而言,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甚至于他猝不及防与人对视时,被对方明晃晃的心疼烫了下,隐约觉得不对,却迟钝地未能抓住些什么,只皱起眉。 “姚景你......” 他低低地喊了声,却把站在理智边缘摇摇欲坠的姚景拉了回来。 姚景闻言立刻低下头,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过了火,可是却有另一种情绪在心口拉扯—— 为何他就不能放肆些?凭什么他就不坦白自己的喜欢?甚至于关心和在意都要减轻分量,不能直接地表露宣泄? 到底为什么?如若他说出口、他做了,会怎样呢...... 这种冲动驱使他整个人开始细微地颤抖,可最终他闭了闭眼睛,攥紧了拳,向白臻榆道歉道:“不好意思......我刚才太激动了......” “因为......”,姚景紧张地措词,“因为这实在让我震惊,没想到全国无数人趋之若鹜的a大,也会有这样下作的手段,也会有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判定的行为......” “我......” 姚景还想说些什么来解释,却被白臻榆轻声打断:“姚景......别这样。” “就像你说的,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我完不成的么?你要相信我,如果我说已经有处理的办法,那就是有,放轻松点......” 他朝姚景扬起笑,决定换一个话题,而不是让姚景纠结在这里:“你能说说是谁联系你到这边的么?” 姚景被问得一愣。 ------------------------------------- 白臻榆仔细想了想,觉得任白钧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知道姚景是他好友的事。 一是姚景根本就不是a市人,在出国前,他与对方也没有什么牵扯;二是他想不到白钧安排姚景和他在一处的用意。 可有些事情还是要问清楚得好,姚景是他的好友,如果因他的事情被牵扯,他是真的会歉疚...... 见白臻榆真的在意,姚景也不多隐瞒,况且这也没什么不能说了,除了他来a市的心意。 “与其说是谁找到我,不如说是猎头公司的双向选择。” 姚景简洁地一句话概括:“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同我进行工作交接的换人了。之前那位......” 提及“之前那位”,姚景略微有些卡壳,和白钧联系时,他心情实在是不好,尤其是一腔热情还未彻底燃起,就被白臻榆和虞洐成双成对的画面淹灭,再者也没交流几句,从浅薄印象里翻腾出来这人,实在是有些难度...... 不过好在姚景对待工作还是一丝不苟的,他努力回忆:“好像是叫......白钧?” 是的,白钧,当时他怎么就没意识到呢? 姚景感慨于自己的迟钝,忽略了白臻榆在听见名字的那瞬,表情极为不自然,乃至于身体处于紧绷状态,戒备的意味十分明显。 ------------------------------------- 姚景竟然已经与白钧接触过了么...... 白臻榆吐出口气,但他仍保持之前的判断,认为白钧不可能知道他与姚景的关系,既然如此,那他之后就得更加小心谨慎,不能让白钧看出端倪来,不然要是被白钧察觉出来姚景和他关系匪浅,指不定要如何发疯...... 这样的考量不能直截了当地同姚景说出来,白臻榆只能自己多多注意小心。 察觉到姚景仍然看着他,白臻榆明白自己该做出些反应来,不然不免要引起人怀疑,进而追问。 “嗯......我知道了。” “白钧他?”,姚景自知不该多问,可白臻榆和白钧年纪相仿,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那个答案几乎就要呼之欲出了,“是你弟弟么......” 这样想着,姚景小心翼翼地问出口,瞧见白臻榆神色微凝,有些懊恼于自己未多加考量,随即便瞧见白臻榆略显艰难地朝自己点点头。 “差不多是这样,不过......”,白臻榆一时语塞,“他和我同父异母。” 同父异母...... 知分寸的人此时就应该止住话题,姚景自然也是,他止住话头,却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东西。 在白钧留给他的资料里,对于竞争者的描述近乎是一片空白,而很少有人会犯这样的错误,他只当是白钧资料遗漏,然而不等他提,便通知他交接的换了人,于是他自己就先查了查,结果算是比较轻易地就查到虞氏最近也在着手这个项目。 虞氏,虞洐...... 如果真是这样,姚景倏然睁大了眼睛。 ------------------------------------- 王柯方才被虞洐的眼神摄住,不自觉就噤了声,还有些事没交代。 他正踌躇着要不要继续,怎样继续,就听到虞洐冷声道: “继续说。” 王柯下意识吞咽唾沫。 “反正白老师离职之后,他所研究的科研项目就给了李楠,李楠这人呢,反正据他们学院的学生评价,教学能力不行,并且因为他总是没什么实质性成果,近几年都没招到学生......”,王柯抿住唇,“我不觉得这样的人,能接受白老师的项目,您要知道白老师的能力有多出众!” 第108章 闻言,虞洐眸光黯了黯,随即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你的意思是,李楠有问题?” “嗯......”,王柯他毕竟是个学生,其中弯弯绕绕的不方便了解,也不敢直接断言,他只说自己觉得古怪的地方,“最关键地是,白老师昨天刚刚找过李楠......我不觉得白老师是做事没头没脑的那种人......” “况且啊,白老师昨天看着就不舒服......那么难受却还是坚持要到李楠面前问些什么......我怎么想都认为李楠和这事脱不了关系......” “......你说白臻榆昨天不舒服?” 虞洐知道自己此时此刻不该问这句话,但他想白臻榆那么要强一个人,怎么会让王柯觉察到自己弱势的一面?那得是......难受成什么样子...... 被这样一问,王柯有些哑然,有些情绪又不受控制地泛滥开,他死死抵住舌尖才把自己拉回神: “我昨天在走廊听到白老师声音,也没多想就推门进去了,结果就看到白老师半躺在地上,捂住胸口,看着即近要昏厥,而李楠就站在白老师旁边。” 王柯想到自己握紧白臻榆时,对方没忍住泄出的痛哼声,不自然地垂落眉睫,小声道:“......我恰好学过一些急救知识,就上前帮忙了......” ------------------------------------- 白臻榆身体不太好,虞洐了解,毕竟他撞见过。可没想到会严重到这种地步,单单是听王柯的描述都觉得心脏被人攥紧,此时此刻竟有些喘不过来气。 “白老师他真的是很好的人......”,王柯想起白臻榆那抹笑,眼睛有些发酸,“他还跟我说对不起,我没错,要我好好生活,别再掺和进这破事里......” “王柯......” 察觉出对方的哽咽,虞洐有意安慰地喊了喊对方的名字。 “但是,如果我作为当事人都不管的话,不就只剩下白老师孤军奋战了么?那他也太辛苦了。” 王柯用手背揩去泪,很认真地朝虞洐鞠了一躬:“拜托了!” “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明白。” 虞洐惊讶于眼前这一幕,这才几天,王柯已经和他上次见时完全不一样了。 他慎重地承诺道:“不过你还是听听你白老师的话,别忧虑太多,不然他心里会过意不去......你也说了,他是多么好一个人......” 虞洐垂眸,眸中情绪重重,隐约闪过笑意,只不过落到脸上些许发苦,连带上扬的唇角都显得勉强: “他总是习惯孤军奋战,坏毛病......” 还爱逞强,态度好点,不起效用,白臻榆会觉得你看低他,而这样骄傲又倔强的人,又怎么会需要怜悯和同情呢?白臻榆甚至连心疼都拒绝...... 若是太强硬,虞洐想起自己态度不好的几次,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无奈,要是白臻榆抗拒说不要时,他不扭头便走就好了......他恼怒自己无能,恼怒白臻榆学不会爱惜自己,却没有一次是在恼怒白臻榆...... 他想听白臻榆留留自己,这样想,他的的确确是个烂人,不然他怎么没有一次想到,白臻榆也想自己纵容他一回呢? 从小到大,他得到的爱,都像是裹着蜜糖的毒药,因为目的昭然若揭,所以糖衣炮弹要格外明显,先讨好他,再要求他。 一直都是如此,所以他不明白爱是需要一点点筑构的。 依赖、温柔、信任......这些不是生来就有,他只知道要求白臻榆依靠他些,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强撑着,一点弱都不肯示,可是如果他从张开手,做出拥抱的姿态,那么谁也无法冲过来,贴紧他心口。 但是,明白得太晚了...... 虞洐缓慢地眨眨眼,顾及到王柯还在场,他侧过脸去,不知自己此刻的表情在别人眼里诡异到极点——下半张脸笑着,眼睫却又濡湿的迹象,分明难过到极点。 看样子,他好像也没有学会的机会,虞洐转过头,正对着咖啡厅的玻璃。 玻璃倒影的身影没那么细节,所以他看不清的都可以自欺欺人。 只不过是惋惜罢了,他没有那么难过的...... 虞洐用力地阖闭上双眼,复睁开时,如果忽略眼尾的薄红,又是副轻佻风流的模样,他看向神色复杂的王柯: “放心,我能处理好。” 毕竟,他早就说过,白臻榆不能这么委屈。 ------------------------------------- “臻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姚景有些欲言又止。 白臻榆闻言“嗯”了声,见到姚景表情又觉得好笑:“我们之间有什么值得你这样瞻前顾后?” 既然白臻榆这样说......姚景也不再纠结,索性坦诚道:“你知道你现在参与的这个项目和虞氏是竞争关系么?你爱人,也就是虞洐他......” 姚景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白臻榆脸色,最后声音越来越低,不知是自己被“爱人”两字刺痛,还是担心白臻榆。 最后只能淡淡地笑了笑,就此闭嘴。 “我们已经离婚了。” 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坦然,白臻榆稍稍敛眸,无意识地摩挲指节。 倒是没想到姚景这么敏感,他本觉得事情太多不好解释,却不想短短时间内,光拣着重要地说了,甚至连转圜的余地都没留给他。 瞥见姚景愕然的眼神,白臻榆从善如流地笑了笑:“是的,离婚了,所以没关系。” 第109章 是竞争对手没关系,就算坐在谈判桌的两端交锋也没关系。 他已经不在意,已经放下了。 只是,暂时别问他真假,真假不重要,事实才重要...... ------------------------------------- 姚景承认自己卑劣。 在听到白臻榆离婚的那瞬,尽管脑海中闪过千万种情绪,窃喜仍旧是占了上风。 以至于他没想到白臻榆会不会很难过,而是他终于有了宣之于口的机会。 可以在白臻榆面前袒露爱意的机会。 这实在难得。 在大脑短暂的空白过后,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尽量表现出惊讶而不是惊喜,好在白臻榆此刻似乎也没有多少心神分给他。 “你......” “我很好。” 白臻榆没等人说完便打断:“我早就过了对爱恨执着的年纪,你也知道我的,根本就没有任何影响。” “这样么?那好。” 姚景的悸动在长久的克制下,顺利地藏掩回壳子里,在一瞬游移之后再度站到了友人的位置上,适当地表达出关心来。 可是他此时此刻却无比痛恨自己对白臻榆的了解,以至于他轻易就看穿了对方在强颜欢笑,在撒谎。 然而除去附和,他没有揭穿的资格。 此时,拥抱的话,或许也能被原谅吧? 姚景缓缓伸出了手,下一秒白臻榆却站起身来。 “我们是不是要熟悉公司?我记得还有几项安排,你看看我们先完成哪些比较好?” 白臻榆走过他身侧。 “如果工作能提前完成,我也能补给你一个接风宴,上回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姚景还没来得及掩饰自己黯然神伤的表情,就瞧见白臻榆回眸的歉意地对他笑,一时之间两人都愣在了原地。 姚景掩饰般立刻垂下手,可白臻榆显然没准备略过,他方才就觉得些不对劲,此刻这种感触更是攀升到顶点,由不得他再忽略。 于是他定定地看向姚景,既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道理,又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可是,姚景,怎么会...... 而姚景几乎要被白臻榆眸中的惊惧逼疯,难道只是察觉到都觉得如此不可接受么? 乃至于生出惧怕来? 坦白一切的冲动霎时就要攫取理智,姚景只是表面上看着镇定,实质上执念早在他内部叫嚣着,他等不了。 “白臻榆,我......” “等等!” 意识到什么,白臻榆瞳孔紧缩,竟然也有些失态,只为止住姚景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他磕磕绊绊,迫切地率先发问: “姚景......我们是朋友,对么?” 可回应他的是姚景的沉默。 心一点点沉到谷底,白臻榆看姚景垂头,嘴唇颤动着,像是要说些什么,觉得事情真是荒谬到极点,他难以忍受。 “白臻榆!” 就在姚景下定决心的那刻,一道声音突兀地插进来,白臻榆认为是自己幻听,但紧接着,来人似乎根本就没跟他留下否认的时间。 虞洐推门而入。 “臻榆!”,姚景看着白臻榆背影,急切地唤道,“你不听我回答了么?” “......白臻榆?” 三人就这么处于一室之内,无声对峙。 白臻榆处于两人中央,历来挺直的脊背此时竟然微微弯曲,像是承受不了般,露出主人一点弱势来。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成现在这样...... “白臻榆,我有话跟你说。” 虞洐咬咬牙,他比姚景要大胆太多,径直上前要拉白臻榆的手,却被人躲开。 姚景见状,眼中明晃晃地浮现出类似希冀的光亮,竟也敢迈出一步来,强硬地看向虞洐: “小虞总,我想你要明白,你已经和臻榆离婚了。” 虞洐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头也未抬,声音低沉听不清情绪:“那又如何?” “意思就是,您没有任何身份立场站在这里,请你立刻出去。” 回应姚景的是虞洐的嗤笑,他慢悠悠地掀起眼来,凌厉的五官不悦时更显得立体。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姚景,话却是对白臻榆说的。 “离婚又如何?离婚了还可以是朋友吧?而朋友......” “虞洐!”,眼见事情要朝更不可抗的方向发展,白臻榆厉声呵止,眉目冷然,“你幼稚不幼稚?!” 虞洐似乎是难以置信,他挑眉,目光终于从姚景身上扯开,他咬牙切齿地发问: “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点的快的宝宝们记得清缓存哈!你们实在是太快了!(气若游丝)我修改了些! 第50章 任性 白臻榆只是定定地看向他,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冷淡: “我说,你幼稚。” 斩钉截铁的话落地,虞洐眼睁睁看着白臻榆平静至极地侧过脸去,胸口的怒火无声无息地被淹灭干净,他张合着嘴,突然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把手垂于身侧,虞洐低头似笑非笑地勾起唇,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做实在是没意思—— 白臻榆愿意相信谁,想和谁站在一起,又多不想同他有任何牵扯,如今再清楚不过摆在他眼前,他本该老老实实地保持距离,为什么偏偏要恬不知耻地自取其辱? 第110章 太可笑了。 “......在这里,没有任何人同你是朋友。” 完全没料到白臻榆会是这样的态度,姚景怔怔地看着白臻榆的背影,眉梢已然是藏不住的喜悦。 等他稍稍醒神,视线却依然不愿离开白臻榆一秒。 姚景不动声色地往前移动半步,同对方贴得更紧。 尽管他的话没说出口,白臻榆此刻的态度却给了他莫大的底气——毕竟,他不是没看出眼前这位虞洐对白臻榆而言,有多特殊。 可现在的情形也容不得他退缩——那对于白臻榆,他便是真的再无任何机会。 下定了决心,他抬起眼,直直地看向虞洐,摆足寸步不让的姿态。 然而虞洐目光并未落在他身上分毫。 “我明白了。” 虞洐面上恢复得体的笑,他没再执意要与白臻榆接触,就这样退后半步:“我这人有时做事确实太没分寸,刚刚不好意思。” 说着,他低头兀自笑笑,声线依旧平静:“只是,的确有重要的事和你说,不知道方不方便占用你几分钟?” 他从不是收不住脾气的,孰轻孰重也拎得清,总不能演废物演久了,就真的什么也不会了。 事情因他而起,责任自然该他来负,无论怎样。 “我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白臻榆皱起眉,闻言下意识拒绝。 最近麻烦事层出不穷,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更何况......他原以为自己和虞洐的事已经彻彻底底画上了句号。 “......你是以什么立场拒绝我的呢?” 白臻榆抬眸直视虞洐内敛的眼睑,对方似乎对他的回答回答并不意外,表情没有半点窘迫,反倒是神情淡然: “如果我对你只是无关痛痒的陌生人,几分钟的相处难道会对此有任何改变吗?我不懂......” 这一刻,虞洐是如此地肯定—— 那些白臻榆在他们最“亲密”之时尚且不能脱口而出的话,此刻也会牢牢地锁在深处,不可能被当事人透露零星半点。 故而他理所应当地把用对方缄口不言作威胁,笃定白臻榆会为了掩埋一个秘密而接受他的安排。 他如此做却又止不住感慨,多么卑劣不堪的手段呐...... “你懂。” 虞洐上扬的眼尾兀地一滞,触见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睛时,才恍然惊觉这是今天他与白臻榆的第一次对视。 他曾无数次在心里赞叹过白臻榆的眼睛生得极好,也暗自嘀咕为何比新雪还疏离的人,偏生了双和滚滚红尘纠葛来去的眼睛。 这样的反差似乎注定了,所谓的爱恨会将眼前的人磨折,要经受劫难,把白玉似的肌骨都消弭进断肠的池水里,丁点不剩下。 像这样的联想曾也冥冥中存有感召,却是头一次这样具体,让虞洐眸光微黯,竟有些眼热。 而这声斩钉截铁的“你懂”凭空添上能逾万岳的重量,铺天盖地呼啸迎面,虞洐避无可避,只觉得心脏被人死命攥紧,于是急促地呼吸,想要缓解难捱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剧痛,却在霎时便坠入的窒息里看见四个字—— 堂皇大胆又威风凛凛。 “他承认了。” 白臻榆承认了...... 虞洐怔愣。 “你懂。”,白臻榆垂敛眉睫再一次说道,神情似讥似讽,可再多的浓墨重彩的情绪却也没有,“虞洐,我喜欢你,你知道。” 承认就承认,这样的念头尖锐又蛮横,横亘在他眼前,几乎不需要犹豫。 而他,也体面太久了...... 只是这一刻来临,他比预计中的自己要冷静太多,以至于尚且可以冷眼,甚至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虞洐状似痛苦地阖闭上眼睛。 或许,这也不能称作冷静,而是麻木。 白臻榆知道自己该继续下去,决堤的洪水没有于空中停滞的道理。 背抵姚景灼热又震惊的目光,眼前是虞洐的痛苦与躲闪。他也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清楚明了得知这两种拧在虞洐面容上的情绪,但似乎也不重要了。 “或者您还想要怎样的回答,虞先生。” 白臻榆澄若琉璃的眼睛落在虞洐身上,他礼貌、彬彬有礼,在用词上都极为考究。 即使他前一秒才坦诚了“喜欢”。 虞洐不自觉地攥紧拳,他眼底隐隐泛起红色,被缀于末尾的称呼扎得无所适从。 “我......” 他无法否认。 “您在为难什么,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任何关系了不是么?”,白臻榆在笑,曾经因难以坦诚而避之不及的视线如今实实在在地注视着,他泰然自若却也如缴械投降般难堪,“我反思过,为我打扰您而感到抱歉,但也拿不出什么来补偿,思来想去觉得我们此后尽量避免见面会更好。” “所以,虞先生,和您对话对我影响的确很大,容我拒绝。” 伤人又伤己的话一句句说出,白臻榆噙着笑,在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说出自己面对自己时都尽量避免表达的炽热情绪。 他想尽量显得真实,可还是忽略手中火焰的温度,但无论如何,雪堆里平白无故燃起火总是不合时宜的。 可能他也很想很想任性一次。 尽管不知代价,或许会损失惨重。 但不克制总不会因此殒命,他总能活过来,在各种难堪与废墟里,一次又一次活过来。 第111章 “不,不是......” 虞洐近乎张皇失措。 作者有话说: 我错了,我跪地,我忏悔! 第51章 成全 虞洐醉酒时分不多的清醒时刻,脑海中偶尔会掠过白臻榆的剪影,他那时候和白臻榆才刚刚接触,没将那人隐而不发的心思体会彻底。 只是依稀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把合同递给他时,绷紧的腰身宛如新月,他抬头稍稍错开视线,看清人面容,眉眼说不出的好看。 说惊鸿一瞥却也不具体,只是在午夜灯影错落的瞬间,颓然地承载起些许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欲念。 他从没看清过白臻榆,就像他未曾看清过自己。 以至于他下作伎俩,白臻榆回以决绝和凛冽。 白臻榆此时直言的“喜欢”,生生扼住在场其余两人的咽喉,而他站在中间,把拒绝说的清楚。 姚景的欢欣雀跃因此戛然而止,他把视线从虞洐身上移开,心知自己准备的话没有了开口的必要,就如同此时虞洐低声的否认。 是他错了,这种事,本就无任何侥幸可言。 ------------------------------------- 气氛意料之中地变得更加沉闷。 白臻榆轻轻吐出口气,却没觉得轻松。他没有回头去看姚景的神情,也刻意避开瞥见眼前的虞洐。 眼尾恹恹下压,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声线:“虞洐,你还不离开吗?” 闻声虞洐眉睫颤了颤,张合着嘴,终于挤出来一句话:“......会的。” 随即他侧过身,脚步却未移动,停了半晌: “你学校的事......我很抱歉。现在已经解决了,只要你愿意,可以回去继续......” 他抿唇,仔细斟酌着词句,以免把不好的事情不经白臻榆允许透露出来。 他顾忌着姚景在场,要求和白臻榆单独谈,想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想这些本不该让对方经历的难堪、不会再泄露分毫。 可其实想想,白臻榆少有的不体面,几乎都由他一手造就。 “罪魁祸首”为自己亲手促成的苦果瞻前顾后,只会更像虚情假意。 虞洐微地怔神,话语径直断成半截。 “够了,虞洐。”,兀地抬眸与人直视,白臻榆眉眼挑起抹弧度,冷笑出声,“回去?” “你们真的太有意思了......是,左右不过是说一句的事,权势金钱被堆在力量的金字塔尖,做什么事都丝毫不费力气,即使天翻地覆也没关系,总是想着可以补救。” 白臻榆少有如此情绪起伏的时刻,虞洐僵硬地站在原地,没有转身。 “可凭什么呢?”,白臻榆下颌绷紧,好似把锐不可当的锋刃,要鲜血淋漓才罢休,“补救让局面恢复如初,所有的溃败、崩塌、伤害,就可以统统一笔勾销当不存在么?” 他攥紧拳,此刻才是真的无所顾忌:“补救和挽回一样,都不过是自以为是的付出、觉得凡事可抵消的傲慢罢了。” 他白臻榆不接受,也不会接受。 虞洐终于转过身来。 白臻榆看着眼前的人——所有放浪形骸都老老实实地被关押进躯壳里,倦怠和疲惫好像第一次在虞洐的脸上如此分明。 他像是永远奔驰向远的列车,风景必定只能是途径,所以眉眼中永远藏着玩世不恭的戏谑,像是没什么能被他放在心上,也就没什么值得让他耗费几分心神,自然也不会为任何事物羁绊。 故而永远向前。 但此刻的虞洐仿若奔流的水遇到寒雪漫天,马上便会凝固。 虞洐出声才觉察自己嗓音沙哑,习惯性笑了笑,想把话续下去,只是抵御那些字句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更花力气,锥心似的让人闭嘴。 所以能说的话也就只剩下告别。 若他不是蠢货,就该明白之后没有任何回头路可走。 不是白臻榆没留给他,而是他的懦弱和退却堵死了它。 补救,的确荒谬。 两字轻巧地念出来,明明最多只是“亡羊补牢”的无功无过,平白无故地紧贴上“救”,仿佛意味就变了——象征天神降临地相助,能值得人叩拜感谢。 但就像白臻榆问的,凭什么呢? 他亲手推开的,他选择的,结果就必然是他该承受的。 看吧,他早就说过,白臻榆这人不可招惹,会冻人骨头......而他饥寒交迫,偏要一次次试探,看清冰中淬火,却也死生一线。 ------------------------------------- 白臻榆晃神只是一瞬。 他义正辞严,几乎快要把自己哄相信了...... 走不出前尘往事的是他,望见虞洐时还会回忆的是他,“补救”的也是他。 因为当时错过形成的遗憾,好比拼图所缺的最后一块,他想替当年的自己睁开眼睛,可忘了,今时替往日做事,他还是拉不住人。 于是计划着扯平,也就可以把经年累月联系的“感谢”吞咽下去,隐藏掉他愚蠢的“补救”,也遮掩住他嘲弄的“天真”。 白臻榆垂下眼睑,阴影笼在他出挑的五官上,看不清神情。姚景咬唇打量,可“潘多拉魔盒”总是不容易关上的,哪怕天时地利人和全无,注定不合时宜。 还是要说。 哪怕错误抉择,但起码选择过。 “臻榆......” 白臻榆掀起眼,语气隐隐急切:“姚景,我很累了。” 第112章 “......臻榆,你知道我会说什么的,是么?” 姚景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声量几不可闻。白臻榆不由自主地叹息。 “这么多年好友,我不知道你有自欺欺人的毛病。”,姚景想让自己显得尽量轻松些,只是心口翻涌苦意,并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样从容,“既然我们两人都心知肚明的话,你何必拦我?” “姚景......”,白臻榆为难地皱紧眉,“你也说了我们,是这么多年的好友......” 姚景低低地笑出声,伸手挡住了眼睛:“臻榆,可我不止希望当好友。” “我一定要说、说出口。” 成全我吧。 后半句,姚景没说,他沉默地看着白臻榆,这数年来,他从未这样平静地注视白臻榆过。 只有自己知晓的每次心动,何尝又不是一种折磨呢? 会疼痛的,即使不愿意,但达摩克利斯之剑必将落下,不然永远高悬于顶,永远没有结局。 他们没有情侣的默契,但是有好友的默契,姚景淡淡地扯出抹笑,知道白臻榆会应允自己。 “好。” 既然一定要说。白臻榆看着眼前的姚景,如对方所愿的给出掷地有声的回答,不再有任何阻拦意味。 他自己没争取到的成全,此刻给了姚景。 “臻榆,我喜欢你。” 姚景弯起眼在笑,他站得笔直,似乎身上还穿着心动之时那身制服,所有想表达的一点一滴从那刻起聚在一起,要汇聚成海,让他此时吐露。 “很久之前就喜欢你。” “原因我还没想好,但具体的场景有很多,那个瞬间应当也平平无奇,其余人因此为你心动时我同样是。” 姚景歪歪头,好似真的想把一切都讲明白,但拧眉清楚这恐怕是过于浩大的工程,而他知道属于好友的“成全”没有这样长的时间。 于是心知肚明,最终他还是“作了弊”。 “我这个人,你很了解,你是怎样的人,我也了解......所以,白臻榆,你愿意和我一生陪伴相处融洽吗?” 他没有问要不要在一起。 即使这是表白最大众的范式。 他问的是陪伴——可好友也能相伴。 他问的是相处融洽——但好友也有此共性。 可是好友难以相伴一生,伴侣可以。 好友相伴几乎永远步调一致,少有争吵,这样的融洽,如果成为伴侣他也想许诺给白臻榆——如此,白臻榆不会失去一位畅所欲言、不会被敷衍对待的好友。 他有的,曾经的给出的,未来可以想象的,全部都想给白臻榆。 “......姚景......” 白臻榆轻轻喊了声他的名字,即使艰难,但此刻他必须要说点什么,也只有他开口,才能不唐突了面前这一颗直接剖白了的真心。 “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姚景无所谓地摆摆手,眼眶却登时红了,于是他侧过头死死克制,仍然固执地要把话说完,“拒绝不是很正常么?” 强行语气上扬,想尽量显得活泼愉悦,他低头道:“决定表白的接受不了否定回答,我难道在你心中是这样的人吗?” “我知道,但还是对不起......” 白臻榆此时眼睛灿若星辰,没有少掉分毫郑重。 “对不起让你煎熬了这么多年。” 喜欢这件事,是最抱歉又最无能为力的事。为不能两情相悦而抱歉,为结果无能为力而抱歉,为走向无能为力过程中的那些年而抱歉...... 为我还是要让你难过而抱歉。 姚景几乎是瞬间听明白了白臻榆的言外之意。 他猛然抬头,眼眶已经全红了,唇瓣留着齿印,把隐忍和痛苦表现的无比清楚。 “我此刻是不是应该说......还是朋友?” 姚景眨眨眼,把满腔酸涩压下去,尽量显得若无其事: “但某人刚刚才在我面前表达过,这种行为很幼稚?” 白臻榆很轻地揽住姚景,是不逾距的一个拥抱。 “他不行,你可以。” “你这话说的,更让我难过了。”姚景笑着把人推开,自己也从那个拥抱里挣出来。 因泪意而闪亮的眼睛,眸光闪烁,他攥紧拳,不顾额前垂下的碎发,直接道:“可是,白臻榆,我想更得寸进尺一点......” ------------------------------------- 接到电话时,虞洐正坐在厕所隔间里吞云吐雾。 实际上他脑子根本不清楚,抽烟都靠着习惯机械性动作。 直到吸烟呛了口,咳得肺都快从嗓子眼冒出来,才眼睛发红地捻灭火星。 他本该是最无所谓的那个。 因为没付出过,也没任何损失。 举手之劳的帮助,得到一个双方看上去都满意的“分道扬镳”。 他只能这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白臻榆不会自欺欺人,然而这事他一向擅长。 就像把爱说成不爱,把认真变为戏谑,把真情实意的全部挡在虚伪皮囊在外。 他同意了的,理所当然就该这么解决。 不然呢?再任凭脾气把人拖拽到深不见底的泥沼深渊里?虽然他虞洐没什么良心,做到这种地步却也的确不至于。 可无论他重复多少遍,白臻榆离开他是再好不过的事,截断来往,他才能“亡羊补牢”,可欠的东西没有任何丈量的尺度能一分一毫的算清楚。 第113章 好在兴师问罪来得更早些,打断他不着边际也根本没有任何可能的妄想。 低眸瞧见来电人信息时,虞洐面无表情,可能真的是疲倦至极。 他连着几夜没睡觉,眼睛甚至发涩。 “虞洐!你快把公告删了!” 如惊雷一般的声音从听筒掉出来,虞洐下意识闭眼,猛地调低音量。 “没可能。” 相较于电话那边的暴怒,他的回答平静简洁又斩钉截铁。 “规则存在的意义是每个人都遵守它。公告有理有据,我为什么要删?” 虞老爷子咬牙切齿:“你知道这会对虞氏造成多大的影响吗?!无论怎样,虞成他是你爹!” 虞洐闻言挑唇,几不可察地呵了声,果断否定:“他不是,他也不配。血缘这东西您不再三强调我还真就忘了,虞氏多大的影响,虞成就该承受多大的责任,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虞老爷子几乎要背过气去,然而现在的虞洐让他感觉到陌生,太冷静了......就好像所有软肋在一夜之间被他割去,留下无病无痛的一具白骨,穿肠破肚的执念无法再伤到他,深入肌理的苦痛再不能责难他。 他无惧任何。 “并且,事情已经发生,现在该您想想怎么处理,找我不会有任何您期待的结果。”虞洐勾唇。 “你!” “爷爷,这是您教我的。” 第52章 玫瑰花枯死了 白臻榆看着站在他咫尺之远的姚景,轻轻叹了口气。 此时他身上没有面对虞洐时的咄咄逼人,甚至显得有些温和,舒展的眉眼隐隐透露些无可奈何。 他俩距离挨得很近,白臻榆能感觉到姚景身体自从刚才开始到现在一直紧绷着。犹豫几秒,他还是伸出手搭在了姚景肩上,安抚似的地轻轻拍了拍,想让人能稍微放松些。 “......我......”,掌心的温热透过单薄衣衫分毫不减,侧脸泛起热意,姚景略显局促地扭头,仍闷闷说道,“臻榆,我不想再只是朋友了......” 互为好友,即使白臻榆再不喜欢身体接触,这么多年的关系,能列为亲密的举动也不可能局限于“搭肩”,他早已对这些足够坦然。但现在不一样。 那时的他会反复提醒自己界限在哪里,怎样会不逾矩。 他把自己和白臻榆死死摁在朋友的座位上,可如今他已经把话说出口,无疑打破了以迟钝包裹住的平衡,所有一举一动,都是不一样的意义。 对此,他做不到平静。 “我们不可能只是朋友了。” 仿佛下定决心般,姚景闭上眼睛,沉声重复了一遍。 早就没回头路可走。 没有再看姚景。白臻榆忽而短促地笑笑,意识到他似乎真的不擅长处理这样的事情。 这些年,他只想过虞洐,也只面对过虞洐,结局就在刚才发生,以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方式尘埃落定。 他对姚景,不可能有除了拒绝之外的任何答案,明明他们俩人对此心知肚明。 但他们俩都是长途跋涉的旅人。 白臻榆最终哑然。 两人沉默不语,而寂静的环境有时候实在是杀人的利器,像是捂住了人的口鼻执行千刀万剐的酷刑。 姚景终于松开攥紧的手,他尝试着挤出抹笑,可就算是他闭着眼,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难看,只能放弃。 “臻榆,要是这样,你还不如直接拒绝我呢。” 故作轻松的语气,放在平常,他应该主动上前一步和人拥抱,就这样“一笑泯恩仇”。 人嘛,总是可以把一些事当做没发生过的。 他也伸出了手,只是白臻榆后退了一步。 “可以。” 姚景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白臻榆,却见对方垂下眼睑,不紧不慢地继续,就好像现在他所说的,都是深思熟虑后的字字斟酌。 “姚景,我们可以试试。” 白臻榆嗓音很低,听不出情绪,却很清晰。 “这不是一个好的答复,甚至不尊重你。以我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适合同他人发展感情,而我或许到最后仍旧给不出你想要的回应,你......” “臻榆,这就是我最希望的回答!” 惊喜总是在意料之外,姚景急着打断白臻榆的担心,语气难掩激动,即使只是“试试”——而在大多数时候,它的含义与“死缓”没有任何区别。 却仍是足够他欣喜。 姚景揽住了白臻榆肩膀,用力拥抱住对方。 而白臻榆近乎无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决定是否正确。 但如果这是姚景的执念...... 白臻榆眼睫微微颤动。 姚景也没失态太久,他很快垂手站到一边,眉目映满澄澄笑意,语气温柔: “臻榆,我们循序渐进。” 白臻榆“嗯”了声,想了想,认真地表示道:“我会尽快调整状态的。” ——没有人会一生沉湎过去。 “我......”姚景闻言想说些什么,空荡的房间里突兀响起铃声,他稍一愣,便看见白臻榆皱起眉,好像是有人来了电话,他看对方表情瞬间凝重,止住话头,给白臻榆打了个手势,示意让他先谈,自己出去等。 白臻榆把手机移到耳侧,点了点头。 “老师。” 第114章 白臻榆在看见这通来自大洋彼岸的来电时,就知道会是谁。 老师估计是听说他被辞退了,特意来关心他的情况。 可现在事情一团乱麻,简直是无从谈起。 他站在窗边,此时阳光正盛,丝缕透过百叶帘的缝隙,出游到他脸上,让他不由地眯起眼闪躲,却感觉心口无形的压力在这点暖色下被消融了些。 白臻榆敛眸,侧身肩抵住玻璃,换了个较为轻松的姿势,妄图以“外在形式”对抗“内在精神”,以至于不会让自己露出端倪,让老师相信自己所说的“一切都好”。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老师啊?” 叶教授脾气是位古怪的主,和其他人相处只看眼缘。门下很多得意门生,他尚且要挑挑拣拣,偏生最喜欢的这位从头至尾都“独辟蹊径”,知道的说是“门风自由”,不知道的估计要说“师生反目成仇”。 思及此,叶教授又是爱又是恨地叹气,说话倒是没那么冲了,颇为惋惜道:“我之前就劝你别回去,跟着我,身边都是熟悉的人,你老师我也还算有几分面子,但你不听,就要一意孤行。” 叶教授顿了顿,轻声继续: “小臻榆啊,是不是吃了苦栽跟头啦?” 猝不及防听见这句隔了时日的亲切昵称,白臻榆有些恍神。 老师业余爱好起外号,他师兄师姐叫“竹子”、“猴猴”的大有人在,唯独喊他“小臻榆”里带了姓名的大半。 似乎饱含了这位长者对他所有的期许和看重,也是白臻榆少有体会过的来自长辈的亲昵。 在他跟在老师身后的年月里,一声声“小臻榆”几乎是令他最为安心的存在。 仿佛默许他可以犯错,可以因害怕胆怯而退后,可以委屈。 掩饰般,白臻榆低笑着用掌心盖住眼睛,露在外面的下半张脸,唇角用力地向上扬起:“嗯。这跟头还栽的有点大,给您丢人了。” “嘿,给我丢什么人?失去你是他们的损失!小臻榆是不是很想你老师我啊,那就快点回来!老师等你,或者去机场接你?” 出了这样的事,叶教授知道白臻榆心里不可能好受。他有意语气轻松,又把事情说得不值一提到仿佛随手可弾去的尘埃。 从老同学那听了事情原委,他怒不可遏,差点把桌子掀了。 白臻榆怎么可能会学术造假?这简直荒唐!不仅是在侮辱白臻榆,也是在侮辱他。 于是他立刻动用关系,要彻底把此事的前因后果弄清楚——绝不可能让白臻榆受这委屈! 叶教授想着又起了火气,只想快点让白臻榆回到他身边,笑话!就算澄清道歉,也必然不可能再让白臻榆待在那! “......不好意思,老师......”,白臻榆为难地抿起唇,手垂在身侧,“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您放心,解决完这边的事,我一定回去。” “什么?!是又发生什么事了么?小臻榆,你要知道你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叶教授罕见如此严肃,他语重心长地劝道:“那些人无稽之谈造谣抹黑,根本就经不起推敲,而且现在也已经澄清了,你不要太有心理负担。身为你的老师,难道我不知道你的能力么?” “不止是这件事......”,白臻榆听得出老师话语中的关切,碍于他实在不愿白钧之流的名字污染叶教授的耳朵,索性就不提,“我知道肯定是老师您帮忙,才会让这件事如此之快地解决,还隔着时差,您辛苦了。” “不止是......” 不自觉地默念重复,叶教授听到白臻榆道谢,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孩子真是客气...... 不过,他隐约也觉察出什么——他判定“无稽之谈”的假话却让白臻榆在等待调查中离职,哪里会这么简单? 听小臻榆的意思,似乎是知道使袢子的人是谁?叶教授顺着这方向想了想,抿紧嘴把所有疑问都吞回肚里,不再追问。 “知道老师辛苦就好!也不用你道谢,快点把事情解决,来老师这帮忙就好!”,叶教授熟稔地开始调侃,“对了,这回你可得保证‘小王子不会去找他的玫瑰花’,留老师孤孤单单。” “......好。” 白臻榆离开之前,曾陪老师喝酒。 在二楼的小露台上,夜里的玫瑰香气似乎更馥郁,他同老师碰杯共饮。叶教授是真心舍不得,嘘寒问暖的话就多问了些,“能不能留下”也问了多遍。 终于见白臻榆目露眷恋地吐露出一星半点来。 “老师,即使这里的玫瑰很好看,但都不及我曾经所见的那一朵。” 没头没脑的话,但到底要说的是什么,叶教授哪里会不明白? 于是老师笑骂他“傻不傻”,还戏称了句“小王子的玫瑰花”,却再也没提让他留下来的事。 白臻榆想,的确是不会再提了。 没有玫瑰了,玫瑰花已经枯死,小王子也是。 “答应这么得这么快?” 叶教授有些嘀咕,他本是想让人放松点,看来效果恰恰相反——想来白臻榆近来遭遇不少,“意识到不值得了?” “嗯,但是也不是。”,白臻榆敛眸轻轻笑道,“不是您好,是您最好,最值得。” 叶教授一愣,喊道:“......小臻榆?” “嗯?” “别太难过......” 第115章 白臻榆指尖撩起窗帘,身影打在澄明的玻璃上,他半阖着眼,答应道: “好。” ------------------------------------- 和虞老爷子的对峙是意料之中的事。 然而在虞洐放下手机的那刻,仍有瞬间感觉到脱力。 他这样,从也不止是在帮白臻榆。 冷眼点开既发在公司又贴在网上的公告,虞洐特意把证据仔细地一一放在上面,以至于让人连“掩耳盗铃”都没机会。 大概是这件事让大多数人都意外,所以舆论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即使现在虞老爷子动用各种手段删了,也会有无数的人提及这件事——没有转圜余地。 他本身也不想留下任何余地。 虞老爷子刚刚歇斯底里,非常大声地质问他,怎么能因为一个白臻榆干出这件事? 他的回答是,不过是做了正常的人该做的事罢了。 气得虞老爷子暴跳如雷,险些撅过去。 可事实便是如此。 人至少不能“是非不分”,他要还想算个人,这污水就不能平白无故地栽陷到白臻榆身上。 只是一点微末到根本看不见的良心。 “应尽之责”——甚至没理由从白臻榆那讨要到声感谢。 虞洐好久不见的烟瘾在心肺处肆意逃窜,他借口表示被烟雾呛到,直到把 烟嘴塞进唇边,叼着半晌什么也没瞧见什么火光,他才反应过来,烟一直在他手上—— 还没点燃。 第53章 我喜欢你,与你有关么 虞洐见着没火星的烟头,眼睫颤了颤,扯唇笑笑。 他低眸瞧得认真,反反复复打量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什么,所以最终也没折腾,只完完整整地把这根烟塞回盒里。 戒烟时他没什么感触,毕竟他一直对这东西没什么好感,反倒觉得呛人,再到后来旁人见他不喜,这种社交场上习以见惯的寒暄就被彻底舍弃。但瘾这种东西,大抵不全由“追求快乐”构成,疼痛、怠懒以及不知所谓但仍旧持续的东西,总也能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难以舍弃,乃至于上瘾。 尽管他也清楚,这或许与饮鸩止渴是同样道理。 但人就是要在一次又一次戒断中才会明白,刮骨疗毒有时候也救不回来命。 戒烟时所缺的痒意,似乎在此刻找补回来,从四肢百骸里泛起,要将他磨损。 唯独留下心脏,被另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涨满,盈盈发亮的,似乎下一秒就要从边缘处坠落,清澈而透亮。 虞洐垂眸笑了声,暗骂自己此刻的懦夫行径,但终究是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执拗未必落于白臻榆的执拗,违心的本事大概要强上许多。 虞洐准备推门出去,尹琦的来电却在这时响起,突兀又强硬。 他顿了顿。 “尹小姐?” 尹琦没搭理,她和虞洐说来也就上次相亲时那点交情,或许日后能成朋友,但要强行和“虞洐”的名字凑一起,说句“我们”,倒是不至于。 但她显然被影响了。 “你和白臻榆离婚了?” 尹琦直白问道:“虽然我的确不该问,但因为这件事,现在我被关在家了。要不接受‘和你相处试试’,要不在我父母权衡利弊之后‘换一位继续’,毕竟,你闹出的动静有点大。” 虞洐明白尹琦意思,但“离婚”二字如此直接地贯入脑中,第一时间仍是不自觉地抵触。 稍稍收敛心神,他先是道歉:“我很抱歉,那么现在我能为你提供什么帮助呢?” “你约我出去吧,就现在。” 尹琦知道虞洐会帮她,倒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爽快,她低眸看了眼表,继续道:“一小时后见面,但由于我证件之类被扣了,你大概要多帮我几次,作为回报......” “你现在被迫暂停的项目,所缺的资金我可以帮忙。” 总所周知,尹家是餐饮业发家,之后又开酒庄买酒,这些行业几乎没有赊账,现金流巨大。 的确是能帮得上虞洐这个忙。 不过尹琦最考虑的不是这些,她手上的确有一笔钱,是外婆留给她的,本身是想让她有选择,但显然没能达到目的,反倒是受人觊觎。 如果她帮虞洐成功度过这次危机,她便相当于是股东,钱所能体现的效益并在于一个不会变的金额上, 投入升值,还有背后象征的自由。 本来这件事也轮不到她,但显然现在的虞洐不可能向虞老爷子低头,“反目”的戏码还在如火如荼上演呢,也就给了她机会。 她也不是什么都不了解只顾着做选择的蠢货,项目好的发展前景,不然也不会被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阻挠,既然如此,她没有理由不抓住。 “相信我们会成为好的盟友。” 利落答应,虞洐没有多问,尹琦的想法并不难猜,况且互惠互利的事情没必要拒绝。 尹琦笑:“当然。” ------------------------------------- 虞洐接人十分顺利,逢场作戏的尺度在他熟稔的戏码之内,颇为游刃有余。 随便找个咖啡馆坐下,尹琦比他想的要冷静,就好像是早就预料到眼前的事,所以提早想好对策。 “你着急签合同么?我挺着急的。” 尹琦习惯开门见山,她朝人耸耸肩,表示这被控制的人生多一秒都活不下去。 第116章 虞洐不知道自己此刻该不该笑,因为遇到一位同样“悲惨”的人,但琢磨着,自己好像更糟糕些,也就不自觉地敛了笑意。 “可以,我已经给助理发了消息,半小时之内。” “你倒是比我估计得要好很多。”,尹琦当即放松些,上下打量着虞洐,才继续道,“我以为你们会把话说开的。” 虞洐端杯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掩饰般垂敛视线,他试着错开话题:“你是怎么打算的?” “你这转移得也太生硬了,不太符合我听说过的风流韵事。”尹琦闻言便笑,显然没准备就这么放过他。 虞洐沉默半晌,有些无措地摩挲指节,却听见尹琦稍稍正色道: “他看上去很爱你。” “你肯定是让他太难过了......”,尹琦的语气近乎笃定,眸中有虞洐看不懂的怀念意味,他正欲说些什么,却见人垂落眼睑,“我一向看人挺准的。” “当然,我相信你们有各种各样的顾虑,可有的时候,顾虑不是用来锁住手脚的,而是用来提醒你面对风暴的。既然舍不得,就不要掩耳盗铃地表示自己舍得,但其实自己放手的时候都不知道到底放弃了什么。虞洐,你是这样的人吗?” “......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大概今天太多东西要让他思前想后,反应被消磨到迟钝,心防低到标准之外偏生他还无知无觉。虞洐轻声笑笑,眉眼缱绻成好看的弧形,是一副不自知的撩人模样,他就像预报结果般告知了尹琦这句话,好似没半点难过,只是接受一个早就预料到的结局。 真的是永不回头的肆意么? 盯着虞洐的脸,尹琦心头忽然掠过这句话,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或许正是表面这层面具遮掩得毫无瑕疵,才会引诱那么多人一头扎进名为“虞洐”的陷阱,要一场酣畅淋漓名为爱的幻境。 双方既知是假,又把假的当真,到最后被揭穿说“不值这价”,也就因为那前提不能有半点恼羞成怒的意思,只能一遍又一遍反复重复:“是真的,但是结束了”。 所以毫无挂碍,也无任何心理负担,不加筹码的赌局,就算赌输了,也无所谓,对于那些人是这样,对于虞洐也是。 想到这,尹琦低头看着杯中的褐色液体,倒影着她上半张脸,但到底颜色太深,不够细致妥帖,不然怎么会显得她有些难过? 尹琦不愿再看,拿起搁在一边的勺匙,把“镜子”搅碎:“所以你要把彻底路过白臻榆,再度回到从前?虞洐,你真的做得到么?” 她声音很轻,和话里的内容比起来,一点不像质问,可虞洐心口却在听见的瞬间猛地被攥紧,连带着表情都不自然起来,多了不少可直直窥见内心的漏洞。 但他无心去修复。 尹琦问得话仿若锐不可当的长箭,直中他的靶心,避无可避。 他真的做得到么? 虞洐曾觉得,虚假要乔装成真心需要不少力气,对此,他愿意支付报酬。 陈燃曾是例外,那时他不懂什么是被爱,却不想自己在爱人方面的知识更是贫乏。所以陈燃要离开,怒斥真心落到他身上,只能是浪费,根本就不值得。 他本就这样觉得,被人直截了当地下了定论,剩下的选择就只有“相信”。 或许真的是,他吞下想泄出于口的依赖,把“爷爷的要求,我该答应么”这句话也囫囵吞进去,排除了“错误选项”,回应陈燃说“好,随你。” 因为他不值得,是浪费,所以没关系。因为要让“爱”他者的“损失”少上那么一些,他就听话好了。 听话,让人失望的概率大概会低一些,他是这样权衡利弊。 从当初到现在,虞洐一直这样做选择,即使大多数时候选择中的一个从来都黯淡,他的前路是只能前行不能调转的单行道。 以至于面对白臻榆,他仍旧是如此,是习惯如此。 虞洐的手莫名开始颤抖,他无措地抬起头,看向尹琦,像是溺水之人奋力抬头所期望看见晨曦时的眼神。 凄惶惶的。 “白臻榆他......他今天,承认了......承认他喜欢我......” 尹琦瞳孔紧缩,连带着指尖也不自觉地捏紧杯柄。 虞洐阖闭上眼睛:“他承认喜欢我了。我却很难过。” 他也是才明白,原来梦寐以求的东西在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上获得,得到的只有难过。 所以他当时哑口无言,不敢去问上一句。 “白臻榆,那你后悔么?” 后悔吗?失望吗?会不会希望从来没有过,是不值得的。 他可能也是惧怕这些话白臻榆只是尚且还未说出口,所以匆忙逃走。 自欺欺人。 现在他把问题抛向眼前的尹琦,说来也好笑,面前这位他只见过两面,根本不算熟悉的人,却好像是唯一一个他能提问的人。 不是摇尾乞怜,而是借由别人之口来讨要一个机会。 ——“尹琦,你觉得白臻榆会后悔么?” “去问他。”,尹琦重复道,“去问他。” “求一次再来过。” 虞洐和尹琦对视,他抿唇,下颌线漂亮锋利,是在强忍情绪。 “只有他能给出这个回答,虞洐,你明明相信白臻榆是最不一样的。” 第117章 尹琦敛眸,似在自言自语:“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个机会呢......” 这是只有白臻榆可以给出的答案,任何人都不行。 虞洐想,或许白臻榆真的比自己勇敢,起码他走到了自己身边,得到他找寻的答案。 “喜欢就去争取,枯木逢春时总不能不因为枯萎过而不开花吧?” 意识到自己不对劲,尹琦强提起语气,同虞洐开了个玩笑,却见对方摩挲着杯壁,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气氛差点就要沉到底,好在合同来得及时,两人迅速调整好状态,商量细则。 尹琦是从不犹豫的性子,确定好自己要知道的基本信息,就潇洒利落地签好名字,向虞洐伸出手:“合作愉快。” 虞洐只得咽下劝人仔细考虑的话,顺着对方的话点点头:“合作愉快......” “希望你能成功,各种意义上的。” 撂下这么一句,尹琦也不再多言,她本来今天就同人有约,才要求虞洐带她出来,之后再来几次,趁父母放松警惕,就把护照拿回来——下次,她绝不可能被轻易忽悠回来。 凝视尹琦快步离开的背影,虞洐仔细整理好文件,侧眸见助理欲言又止,便问道:“发生什么了吗?” 助理忙不迭点头,觉得自己心口的担子终于卸下:“您现在是准备回公司么?” “对。”,虞洐没有犹豫,尽管关键问题已经解决,但事情还是一团乱麻,他必须先去处理,“并且要立即开会,你通知他们。” 助理立即应道:“好!但是虞董到您办公室了,说是......” “说什么?”虞洐翻折纸页的手微微一顿。 “......说要您停职反省。” 助理咬咬牙,把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去特么的停职反省。” 虞洐不笑的时候威势毕露,他噙着笑,眼神却透露着危险,用词也变得不恭敬起来。 “他的话算什么?这家分公司控股权在我手里,大家要是忘了,正好提醒提醒。” 虞洐站起身,把检查无误的文件递到助理手里,径直向门外走去。 任人拿捏,是他愿意,要痴想妄想,要求求不得。 现在不会了。 ------------------------------------- 白臻榆又多听老师叮嘱了几句,才双双不舍地挂断。 听到手机那端传来熟悉的忙音,白臻榆罕见地觉得怅然若失。 双手交叠在一起,他终于完全放松地靠在身后的玻璃上。叶老师一直都像他的父亲,倾心教导他,关心他,所以这次事情让老师费心,他有些羞愧。 当初为了能够让商业联姻的事定下来,中途请假离开,老师虽然不解却也没有怪他,反而是替他联系好了人,多少算是卖了面子,不然白氏的合作不会那么轻易拿下来。 之后他要求回来也是一样,叶老师只是要他想清楚,只可惜他总是忘了教导,之后再不会了。 白钧敢明目张胆地做这种事,背后没有白昊的默许是不可能的。但这次他没准备再退让。 事情的确是解决了,甚至因为老师......虞洐的帮忙,这件事已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可下一次,白钧就会更变本加厉。 他从来不喜欢麻烦,多余的步骤一向省略,所以,不会自找麻烦。 然而眼下处境明显不一样了。 他现在真的回到老师身边,即使他清楚老师实力,可若是白钧真的动用手段做了恶心事,他不会原谅自己。 所以,解决就解决彻底好了。 白臻榆摁熄屏幕,眸底堆积层层戾气,将眉眼都镌刻得更为深邃。 姚景在门外站着,他主要是冷静不下来,脑中一直回荡着白臻榆那句“我们可以试试”,以至于他反复踱步才觉得心脏是按照正常节奏律动。 在这样的兴奋中,时间似乎都变得格外短暂,以至于白臻榆拉开门,示意他进去时,他甚至有些结巴:“这......这么快?” 白臻榆被他这幅样子逗笑,眉眼微微弯起,笑得姚景像是被摁下静音键,只记得盯着人发呆。 最后还是白臻榆把人拉进去的。 “那......那个......” 直到坐回位置上,姚景才稍稍回神,他紧紧攥紧手中的纸杯,险些让水溢出来, 才小声说话,活生生将眼前场景与应届生毕业面试时情况一比一复原。 “姚景。”,白臻榆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姚景控制着自己没抬眸,默默继续听,“你再这样,我会觉得我的选择是错误的,别太紧张,像以前一样就好。” 闻言,姚景迅速松开“蹂/躏”杯子的手,果断表示:“我尽量调整。” “行。” 白臻榆指着刚刚他打开的屏幕,用荧光笔圈出重点字眼,淡淡开口道:“你怎么看?” 看清楚那几个字,姚景表情也变得凝重:“我一个人也可以应付得来,毕竟现在筹码都在我们这边,只要时间拖得够久,虞氏的研究成果未必能守得住。” 他尽量避免去提虞洐,方才三人对峙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姚景想起虞洐注视白臻榆的眼神,手不由得攥紧,几近要掐进掌心。 “不用担心我,在我来这之前,我就意识到我和虞洐的碰面是不可避免的事。”,白臻榆声线平静,似乎已经完全负面情绪中挣出来,谈得是无关紧要的人,“后天的谈判我们一起去,再就是......” 第118章 虞洐不像资料所给的那么简单。 原本可以直白说出的话微妙地被白臻榆收住,倘若姚景只是他的好友,这样的提醒并无任何不妥,可现在...... 姚景敏锐觉察到他的为难,从这样的停顿里,也不难理解白臻榆到底要说什么。姚景皱起眉又松开,似笑非笑地摇摇头:“没什么不能说的,正常对对手的评估罢了,难道我还会不相信你吗?” “嗯。” 到底是多年好友的默契,白臻榆暗暗想,藏也藏不住,索性把所思考的尽数说出来: “他能从那些稳妥不出错的各项投资里找出这个,并且还闷不做声地发展到现在的水平,足以说明他没资料中所描述的那么......差劲。” 姚景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问道:“虞洐家庭状况怎样?” “你是想找能掣肘他的人么?那样就算他提供正确选择,最后也会被驳回来?” 白臻榆立刻意会到姚景意思,淡定地反问。 “对。”,姚景没有遮掩自己心思的想法,白臻榆和他思维合拍,当然要采取更有效率的沟通方式,“抑或者说加强些他‘自顾不暇’的程度,毕竟我们现在只需要时间,只要时间拖长,几乎没有谈判的必要,虞洐会因为缺乏资金主动提供技术成果。” 白臻榆垂敛眉睫,轻轻摩挲过指节,没有立马搭话。 “臻榆......?” 这样的停顿反倒是让姚景的心提起来,他嗓子发紧,仓促间喊了声白臻榆名字。 “别担心,我不是不赞同。”,感受到姚景的不安,白臻榆迅速给了回应,“只不过有些困难,能阻止他的事情很多,譬如他的继母,弟弟,甚至于那个糟糕透顶的父亲,可真正能在虞洐面前说上话的只有虞老爷子一个,但我们难以接触。” 白臻榆话越说越慢。他只是觉得窒闷,这样的感觉不算太好,三年的点点滴滴似乎都成为可以剖析的样本,而他在同身边的人费尽心思的思考,如何让虞洐更不好过。 太讽刺了些。 虞洐不喜的那些,他曾也冷眼相待,如今突然转换立场,白臻榆并不适应。 “我明白了。” 姚景是不想让白臻榆为难的,可只要提及到虞洐,事情就总会滑向不可控,他看见白臻榆皱眉时就想打断,方法有很多,没必要用让人反感的。 “不过我相信,虞洐的继母——陈女士会很愿意同我们合作。” 陈蕾想要自己儿子取代虞洐的想法,实在过于明显。 他们只要提供“武器”,陈蕾大概便会不假思索地出手,尽管威力不大,也能拖延时间。 “好,我去联系。”,姚景朝白臻榆微笑,贴心解释,“不是照顾你,你毕竟和对方见过面,那些交集,大概不太方便?” 白臻榆垂眸,道谢道:“多谢。” ------------------------------------- 很难说是不是命运弄人。 在此前的三年里,白臻榆和虞洐除非提前做好商量,几乎没有过一次偶遇。可现在他们分道扬镳,按理而言是“老死不再相见”的关系,却开始频繁的遇见。 如果这能被称之为缘分的话,那多少是要在前面加个“孽”字。 所以白臻榆隔着街看到虞洐时,第一反应是扭头离开。 每次与对方相遇,似乎都会精疲力尽,他不喜欢那样的倦怠。 更何况他与虞洐要说的,早已说明白,剩下的也只有尴尬罢了。 可直到他转过身,看到险些被他撞到的姚景时,才意识到情况变得更复杂。 姚景不明所以地看白臻榆停住步子,他立刻站定,却仍然差点撞到:“怎么了吗?” 问出口的瞬间,虞洐的身影便闯入他的余光里,替白臻榆回答。 姚景突然就觉得手里的冰淇淋不够甜了。 没等白臻榆开口,他主动转身,甚至连递台阶的话也一齐想好,他挤出抹笑:“我想去那边看看,臻榆你......” ——“白臻榆!” 尹琦不知道为什么身侧的虞洐只扭头看了眼橱窗玻璃,就往街另一边拔足狂奔。 架势简直不要命,她能听见一声声的鸣笛尖锐响起。 也没顾着多想,她果断选择紧跟其后,然后就看到了令虞洐失态的原因——白臻榆。 看来是天意,尹琦走人行横道走得分外优雅,走到中间时,听到虞洐快要声嘶力竭的“白臻榆”,她稍稍加快了步子。 “假装和尹琦约会”是例行任务,虞洐十分配合。 已经筹集到资金的事,他没告诉任何人,相当于钓鱼要放的鱼饵,就目前公司众人的慌乱尚且在可控范围之内。 昨天他也没去见虞老爷子。才同对方通过手机互相表态,他觉得暂时没有再交流的必要。 控股权在他手里,一切只能按照他说的来,他没必要在意任何人想法。 尹琦说要来购物时,他很快同意,主要是他想送白臻榆一件礼物,想来尹琦也可以给些参考意见。 他说出请求时,尹琦还嘲笑他:“送礼物的方法未免过于老土吧?” 可道歉不就是要赔礼么?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他不清楚。 这些他没说出口,因为尹琦的应允来得很快,于是他们走走停停,还没挑选到合适的礼物,却碰到了要道歉的人。 第119章 这一刻,本能胜过理智。 然而遇到的不止是白臻榆。 姚景比白臻榆先一步转过身,他情绪鲜少外露,白臻榆是淡漠,他便是温和,现在却冷脸看向来人,满眼厌烦清楚无比地表露出来,生怕对方感受不到: “你要干嘛?” 手里的冰激凌几乎要化了,黏答答地流在手上,姚景拧眉看了眼,恨不得找个垃圾桶立刻丢掉。 虞洐后知后觉到尴尬,却没缩回脚步,带着某种执拗,他一步步走近,小声地又喊道:“白臻榆。” 这下不得不转过去了。 白臻榆阖闭上眼又很快睁开。 昨晚他看见了虞氏的公告。虞洐把事情弄成那样,想看不见也难。 他在看到结论的那秒,想,这或许也是尘埃落定的一种方式,他和虞洐算了两清了。 之后的恩怨,都与从前的爱恨无关。 “你有事么?” 白臻榆眉眼恹恹地下垂,并不看向他。而虞洐除了想喊人名字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他哑然地张合嘴,见白臻榆的神色逐渐不耐起来: “没事,我们还是减少交流吧。相信昨天我说的话,虞总还记得,不用我再提醒一遍了,是吧?” 三言两语把虞洐后路全封死,连带着钢筋水泥筑起高墙,绝不让人再向前一步。白臻榆看上去颇为漫不经心。 尹琦想想还是上前了几步,毕竟二对二比较公平。 “臻榆。” 她同人打招呼,也是顺带提醒虞洐把要问的话问清楚,就算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熙攘的人群随时会投以视线,但凡事拖太久,总会有意外。 “尹小姐。” 白臻榆朝她微微颔首,但明显没寒暄的意思,他甚至伸手拍了拍姚景的肩,示意对方准备离开。 姚景自然是迫不及待。 “介意我问一个问题么?” 虞洐嗓音艰涩,他眼睫重重垂下,情绪悉数被掩住,看不清神情。 白臻榆已经背过身,闻言脚步一顿,大概是觉得来来回回的牵扯很烦,他没有拒绝:“问。” 言简意赅到吝啬多说一个字。 虞洐眨了眨眼,终于松开被攥紧到发红的手指:“你......觉得后悔吗?” 他还是说的笼统。 没说是后悔这三年,还是后悔喜欢他,可笼统下去似乎能在层层云霭下留出一丝光亮,抑或者更贴切来说,他觉得白臻榆会懂。 虞洐目光专注地凝视白臻榆的背影,看见对方稍稍侧过脸: “......我从不后悔。” ------------------------------------- 听出来了,却还是这样答。 白臻榆犹豫了几秒,等话语都被风吹散了,恍惚间觉得自己说的是“值得”。 虞洐值得。 起码那个瞬间的虞洐值得。 所以旁人说他光阴虚掷时,他不后悔;替他惋惜觉得不值时,他仍旧不后悔。 没办法,他可以控制住自己言语,行为,用理智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但是,闭上眼睛,想到多年前少年时的惊鸿一瞥,他依然会心动。 时至今日,也无法磨灭的心动,即使他已经死心。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白臻榆并未注意到身后的人视线附着上温热,某种晶莹透彻的液体集蓄在眼眶里,将沉甸甸的目光分散开。 虞洐费劲地半阖上眼睛,要将所有的眼泪憋回去。 白臻榆的回应太过斩钉截铁,让他的失态来得猝不及防。 以至于他忘记“得寸进尺”地表露心意,对人说明所有的纠结和惶恐。 他喜欢白臻榆。 “你问这句话又有什么意义呢?”,白臻榆的声音很冷很淡,似乎没有任何情绪,“虞洐,我后不后悔,和你有任何关系么?” 他貌似真的很疲惫,每次面对虞洐时都是如此。 就像睿智的长者面对顽劣的儿童,大概是天差地别,实在难以讨好。 “......有......有的......” 虞洐嘶哑着嗓子,反复强调,却又因白臻榆突然的回眸止住声响。 白臻榆近乎讥讽地勾起唇,笑道:“看来你还是不够清楚。” “恩怨两清的意思,我以为你明白。所谓的补偿对我而言没有任何作用,并不会让我想到眼前这个人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点好。” “我的确不后悔,但是我也不会回头了。” 说完,他不再管虞洐的反应,大步向前走,而姚景紧跟在他身后,没有其余的动静。 ------------------------------------- 直到白臻榆背影消失在眼前,尹琦才扭头去看虞洐。 对方的状态称不上失魂落魄,大抵是最后一丝理智摇摇欲坠地撑着,没让人当场失态。 虞洐僵硬地站在原地。 尹琦叹气,上前扯了下人:“别愣着,走了。” “嗯......” “臻榆话说得很清楚了,你怎么想的,别只顾着嗯。”尹琦索性拖着人走。 良久,她甚至以为虞洐不会再回答,却听到对方闷声道: “我还没对他说喜欢他。” 因为还没对他说喜欢他,所以还要继续喜欢下去么? 尹琦有些愣神地想,果然都是一样傻的人,不然怎么能相互看上? 她清了清嗓子:“那就好,走吧!去选礼物!” 第120章 “虽然钱财是身外之物,有的时候还是能体现心意的。” 扭头见虞洐兴致不高,尹琦稍稍反思了下自己,于是试图鼓励一下对方,用词都委婉不少。 “......我只是突然明白,选择是白臻榆的事。” 虞洐一直低垂着头,没让任何人能看见他的表情:“而我从来就逼着他舍弃我,所以现在的局面也是活该。” 他大概是真的全都想清楚,语气沉静,尹琦听着有些心惊。 “所以?” “追人是我的事,选择是他的事,仅此而已。” 虞洐终于抬头,眼睛略微发红。 他应该也算醒悟的太晚,是此前所有的选择题里,他是黯淡又无法点亮的按钮。 所有人都会避开他。 之前陈燃试过,千方百计,终于能够选择,最后还是觉得不是正确答案,就彻彻底底地放弃。 他证明白臻榆有多喜欢他,实际上也是在告诉对方:“别靠近了,你会觉得不值得。” 可是白臻榆不管不顾,这人连爱都是无声的,所以他看不见白臻榆为了点亮他这个坏掉的按钮有多努力,只以为是对方一时兴起,上头之后冷静下来便会觉得,真后悔啊,耗费力气在错误选项上。 然后这个人,比所有接近他的人,受的伤都要多,却在刚刚告诉他:“虞洐,我从不后悔。” 那双比世间最无价的珠宝还要璀璨的眼睛望向他时,并无作伪,坦坦荡荡。 ------------------------------------- “臻榆?”,姚景望向白臻榆的眼神有些担忧,“你还好么?” “当然。” 话是这么说,白臻榆唇色却发白,姚景见状将人带到相对人数较少的咖啡馆。 “先坐会吧。” 姚景觉得抱歉,他多给白臻榆加了份方糖,对方脸色实在不好,把杯壁温热的咖啡递过去:“我不该今天拉你出来逛,不是我你也不会......” “姚景,躲也是躲不了的。” 白臻榆低头抿了口,听见姚景竟然真的有些自责,立刻出声打断道:“之后还要谈判,不顺利的话接触还多着呢,你怎么能觉得是你的问题?” “是我,没说清楚。”,白臻榆放下手中的杯子,指尖环在杯柄处,“不过,我也没想到他会纠缠,虞洐......大概觉得无趣后就会放弃吧,你别觉得困扰。” 姚景见过虞洐看向白臻榆的眼神,自然明白对方不可能“知难而退”,会觉得困扰的也不可能是他,可这些都只能咽回肚子里,却发现白臻榆望向自己,才想起要给出承诺: “我不会的......你放心......” 不想再在虞洐上扯出别的话题,白臻榆状似随意地问道:“你和韩晔熟么?” “韩晔?里城的那个韩晔么?” 姚景思维自然跟着他转,皱眉思考了会:“不太熟悉,之前见过几次。他做事雷厉风行的,之前主动脱离韩氏,现在又兵不血刃地回去掌握大局......很厉害。” 简要的听完姚景的评价,白臻榆点点头:“那就好。” “嗯?你是有什么想法么?” “大致有一些,不过还得我与对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后才能定,那之后我再告诉你。” 白臻榆没多说。 “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要不先回去?”,姚景也不追问,他透过玻璃窗看了下天色,“感觉要下雨了,明天谈判完再继续?我可记得你一言九鼎。” “好。” 白臻榆感谢姚景的体贴,自然而然地顺着对方给的台阶下。 也跟着人抬眸瞧天色——碧色的天空此刻有些暗沉沉的,远方的乌云似乎要飘过来,看样子真的要下雨了。 ------------------------------------- 虞洐长时间睡眠质量差,这几日更是失眠,太阳穴抽动着发疼,好像预示着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他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看投影竟也觉得眼睛发涩,不由地闭眼缓了缓。 却不想听见秘书短促又小声的惊呼。 “白臻榆。” 声音虽小,他还是听见了。 迅速地睁开眼,虞洐扭头与白臻榆来了个对视,对方的身后站着姚景,是作为什么身份来的,不言而喻。 有些片段从脑中闪过,虞洐皱起眉,才反应过来前天为何会在与白氏牵扯至深的公司看到这两人。 原来如此...... 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的震惊表露在眼里,在见到白臻榆平静至极的表情时,就明白对方早就预料到这次对峙,这次相见。 昨夜的大雨今日才彻底地浇在他头顶,凉意透彻。 “虞总好。” 白臻榆半步未退,他脸上是得体的微笑,甚至十分从容地和虞洐打了招呼,才与姚景一前一后地落座。 虞洐只来得及朝人点头。 “虞总”,他听到这个称呼从白臻榆嘴里喊出时,只觉得刺耳,想着是嘲讽吧,却不想是白臻榆在让自己习惯,无疑也可以当作一种提醒。 人陆陆续续来齐。 虞洐看见白臻榆和姚景时不时低声交流,指尖将近要掐进掌心。 倒没觉得白臻榆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再次正式见面,是敌对的身份,未免有些太过悲哀。 可是他坐在中心位上,就容不得他失态,容不得情绪肆意蔓延开。 第121章 白臻榆大抵也觉得自己不会被他影响到吧。 交锋来得很快,不如说本就无法避免。 姚景用笔尖点了点坚硬的文件外壳,表达立场:“我方是带着诚意来的,既然是合作,我们有您所需的资金,而您有我们想要的技术,互惠互利的事情,就应该着重在‘彼此’上,相信虞总不会有意见吧?” “对不起,我没有从这番话里感受到您的诚意。” 虞洐早看过姚景他们提出的要求,让两个百分点出去,就算尹琦没为他提供资金时,他也绝不可能同意,现在就更是不会。 把视线从白臻榆身上收回来,虞洐态度冷硬:“我们能坐在这张桌子上谈判,背后原因彼此都清楚,虽然不能论对错,但手段挺下作。” “下作的手段却获得大部分利益,是不是太过荒谬了?” 虞洐坐在位置上,他不笑时,眉眼冷峻,比腊日里的血梅还悍利。 这样虞洐...... 白臻榆垂落眉睫,想起少年站在巷口时身姿挺拔,干净到周身都没有任何阴影。 那时的虞洐,是现在的样子。 ------------------------------------- “我一直以为只有失败者会谈论手段。” 姚景说话也带上火气,他没察觉出白臻榆的反常。 他与虞洐桌头桌尾遥遥对视,都看出对方对彼此的警惕。 “抱歉,那只能代表你见识浅薄了。” 虞洐勾起唇,说的话却没半点婉转,他径直站起身,把会议前决定的“迷惑对方”彻底放弃:“既然大家想法不一致,就没必要谈了,那只会浪费彼此的时间。” 这样的走向,姚景没有预料到。从进来到坐下,不过短短五分钟,虞洐没给他们,也没给自己留下任何转圜余地——奇怪。 他侧眸去看白臻榆,对方一直很安静,即使听到虞洐的逐客令,情绪也没任何波动。 怎么回事? “是尹小姐么?” 白臻榆淡淡地掀起眼,忽而出声。 “思来想去,只有尹小姐最合适,我想虞总大概也不缺资金了,是吧?” 虞洐看着白臻榆的微笑,方才面对姚景的气焰熄得彻彻底底,他不想再增加误会了。 可有什么误会,白臻榆有哪里说错么? 一字一句都是事实。 “是尹琦。但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虞洐语气近乎急切。 白臻榆却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原来真的是......” “尹琦她愿意投入资金是因为......” “这不重要。”,白臻榆眉目终于冷了下来,“到底怎样我并不关心,您也不需要同我解释。虞总说的对,我们的确是没有谈的必要,倒不是因为观念不一致,是从一开始,这场谈判的意义就不存在。” “真是浪费您时间了。” 白臻榆没再看虞洐一眼,收拾东西便准备出去,走到门口时,却被虞洐拉住。 他是真的不明白,对方这动不动拉人手臂的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 白臻榆试着扯出来,虞洐却松开了,他一字一句道: “尹琦离开这但遇到点麻烦,我替她解决麻烦,她给我资金,仅此而已。” 白臻榆步履未停,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他对背后的原因莫不关心。 姚景即将与虞洐错身而过,警告的话语还未说出—— “白臻榆,我喜欢你。” “这和你有关系么?” 作者有话说: 清除一下缓存再看哦~ 第54章 “赔礼道歉” “我喜欢你,这件事和你有关系了么?” 虞洐眉睫极轻地颤了颤,他寸步不移地站在白臻榆的身侧,把方才未加思量而脱口而出的挽留,又认认真真地重复了遍。 他很清楚自己此时在说什么。 清楚自己大概会得到一句“你疯了吗?”的厉声质问,清楚这句话说出的后果,而在这所有半真不假的确定里,他最笃定的是,他不接受白臻榆现在离开。 “虞洐,我没有把这种事公之于众的爱好。” 白臻榆漠然回眸,他唇角上扬带着若有似无的讥讽,语气却是没有任何情绪,显得平静至极。 他甚至连一句情绪激烈的“你疯了吗”都吝啬,这没有意义。 况且这样的话,太想是训斥,而训斥需要相关联的身份,他与虞洐从来就没有这样的关系。 不合适。 白臻榆微微垂眸,眉目冷峻,为自己这样的斟酌,也为虞洐的表白。 说没有任何感受倒像是在自欺欺人了,他确实执拗但却并不愚钝,死里逃生的感觉一次就够,没有必要勒紧脖子再自我凌迟。 “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不管你是觉得不甘,还是没玩够,都已经结束了。”,白臻榆掀起眉睫,毫不避讳地与表情微愕的虞洐对视,“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虞洐。” 他侧过身,去拉姚景的袖口,要一起离开。 或许只是太迟了,若是半个月之前,虞洐同他说这样的话,不管真情假意,他依然会选择相信。 但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反驳一万遍是如此,再不能接受也同样。 他不愿,也不会重蹈覆辙。 白臻榆避免去牵姚景的手,轻扯了下对方的袖口,却没得到预料之中的反应——姚景没动。 第122章 他低垂着头,继而短促地笑了声:“虞洐,你要真的有点良心,就别缠着臻榆了,他被你害得还不够么?” 白臻榆皱起眉。 他从来避免在公众场合谈及自己的私事,何况因虞洐而起的风波,对方已经在尽力减弱对他的影响——虞洐把事情闹得那样大,就算他不想看见和虞氏有关的消息,也难以屏蔽。 当然,倒也谈不上原谅。 面前的场景宛如在上演一场闹剧,白臻榆试图说些什么来阻止,却见着虞洐恍若未闻,目光钉在某处,他顺着对方视线去看——他依然扯着姚景的袖口。 白臻榆指尖微地蜷紧又松开,手腕稍微用力向下移动,牵住了姚景的手。 “......你们......” 虞洐把白臻榆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他艰涩地吐出两字,却丢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的确,他该问什么呢? 被突然牵住的姚景也是一愣,但没有犹豫,紧接着他便回握过去,两只手紧密地十指相扣在一起。 “我们在一起了。” 白臻榆没给虞洐任何逃避的余地,把事实直截了当地摆在人眼前。 “如你所见。” 既然他答应过姚景试试,这个既定事实就不会被其他任何而改变。 姚景现在的确同他是情侣关系,他也理应同对方站在一起。 “白臻榆,你不喜欢他。” 没想到白臻榆会这样坦诚,虞洐没有丝毫否认的想法,白臻榆不屑于撒谎,更何况这个谎言并无用处。 他抿起唇,心口处锐利的疼痛几乎要逼迫他佝偻脊背,于是他咬紧牙,终于在剖心的利刃之下,鲜血淋漓地抵挡一阵。 虞洐直视着面容平静的白臻榆,他能感受到口腔里的血腥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强调道:“白臻榆,可你不喜欢他。” “我可以喜欢。”,白臻榆淡然地掀起眼,将虞洐的失态尽收眼底,“并且你这样说话非常不礼貌,姚景和我是彼此选择,你应该向我的伴侣姚景道歉。” “道歉?” 虞洐难以置信,他嗓音低哑,眼眶泛起红色:“白臻榆,那我呢?他是你选择的伴侣,你把我当什么了?” 虞洐知道他现在的模样实在难看至极。但他已没有别的心绪去顾忌更多。 白臻榆怎么可以这样? 他明明才承认喜欢他,就不作数了么? 虞洐咬紧牙,眸色黯淡地看向白臻榆。 他能接受白臻榆拒绝他,是他做错了事,是他幼稚,是他不值得,但起码还能让他确定白臻榆喜欢他。 只要有这一份喜欢。 可是白臻榆说,他可以喜欢上姚景。 如此轻描淡写,如此不容置疑。 就像他能够轻易地爱上任何一个人,曾经的喜欢不作数,爱上的人也不算数,过往就是过往,宛如奔驰而过的列车,只会向前,而他遗留在最后,再无任何机会。 “虞洐,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白臻榆厌烦地侧过脸,他冷淡道:“你的喜欢对很多人说过,凭什么到我这里就要认真了?况且,你算什么......” “你不是最清楚么?” 他勾唇,眼底浮过凛冽的寒光:“商业联姻的对象,互不打扰的陌生人,哪一种你满意就选哪一种好了,倒是没必要在我这里要答案。” 说完,白臻榆扭头看向姚景,他朝人笑了下,语气稍微回暖些,面向虞洐的尖锐尽数收回去:“看来他是不会道歉了。那我们是现在离开,还是?” 姚景看出白臻榆眼神中的歉意,欲讽刺虞洐的话语就这样偃旗息鼓,他叹了口气:“走吧。” 得到回答,白臻榆立刻牵紧姚景的手,没有再看呆愣不语的虞洐一眼。 “我没有无理取闹......我只是......” 虞洐仓皇间低垂下眼睑——我只是不敢相信,你会喜欢我。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挪动脚步,在即将抓住白臻榆袖口的瞬间,被姚景狠狠推搡了一把:“离他远点。” 右肩直直地撞向墙壁,虞洐听见令人牙酸的骨骼撞击声,难捱地阖闭眼睛,勉强把痛呼扼制在喉间。 顾不得从疼痛中缓过来,他快步走到白臻榆身边,不再冒犯地试图靠近,使不上劲的右手想从口袋里拿出东西,可实在是太疼了,他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白臻榆。 拿出手表时,他指尖因为疼痛而剧烈颤抖,用力地蜷起指尖又双手交叠捧着,才不至于让它掉在地上。 “白臻榆,我......” 姚景下颚线绷紧,目光有些紧张地看着白臻榆侧脸,他想阻拦,可刚才将虞洐推开都没能做到,现在要是把虞洐的礼物砸在地上...... 而白臻榆终于停下脚步。 他神情冷冽,瞥过虞洐颤抖的手,视线没有丝毫停顿,落到虞洐欲言又止的脸上:“是赔礼道歉的么?” “对......”虞洐眼神明显亮了下,他抿唇解释,“之前的事......” 白臻榆把礼物接了过去,却递给了姚景。 “赔礼道歉。” 没想到白臻榆会故意误解为刚才的事,虞洐瞪大眼睛,无措至极。 等姚景把东西拿走,白臻榆冷淡地移开视线:“礼物我们已经收了,你可以不再纠缠了么?” 闻言虞洐攥紧拳又松开,终于向后退了半步,他眼尾红了去勉力扯起唇,微笑着答应: 第123章 “......好。” 他似乎也只能回答好。 礼物送出去,怎么处理是白臻榆的事。他想送给姚景,抑或是扔了,这些甚至轮不到他点头。 虞洐记得第一次见白臻榆时,对方胸口别着一枚桔梗样式的胸针,花瓣是紫色的,典雅内敛,他当时在想它很衬白臻榆。 看到这款表表盘的淡金色暗纹绣的是桔梗花纹时,他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了,不会再有更好的。 再不会有更好的了。 跟随白臻榆背影,姚景甚至没等到拐角,当着虞洐的面就将东西扔了。 落地时闷闷的一声响。 虞洐垂手站在原地,没有再上前。 白臻榆同样没说什么,只是走过转角时,目光稍微偏移又转瞬收回。 他记性很好。同样的款式他在同事路程程的手上见过,因为他望过去时桔梗花纹泛起光分外显眼,也因为路程程所说的那句“情侣腕表”。 他当时想的是,该怎样送给虞洐才合适,又怎样制造两人同戴一款表的时机。 得到的结论是,他们没有值得共同纪念的时间点,没有送礼物的缘由,也就更加没有了,这样那样的时机。 当时没能越过种种不可能到他手上的表,如今以另外一个方式到了他手里。 是那时所想中超越最不可能的情况,由虞洐亲手送出的。 可现在,他已经不想要了。 而他们大概也不配。 毕竟,桔梗的话语是,矢志不渝的爱情。 等到脚步声渐远,直至根本听不见任何声响,虞洐才慢慢地踱步上前,精致的礼盒被人毫不怜惜地摔在地上,他蹲下身,打开盒盖,表盘有一道明显的裂痕。 只有一道。 却代表了不完美。 虞洐用指尖摩挲而过,沉甸甸的难过在喉间,使得吞咽都变得艰难。 现在反倒笑变得更容易。 他细致妥帖地把表收好,眼睫掩下,整个人宛若深潭,不再起任何涟漪。 第55章 “你疯了吗?虞洐” “臻榆?” 见人只顾埋头向前走,姚景停住脚步。 闻言白臻榆微微抿起唇,下意识道歉:“对不起......刚才我没能在第一时间表明我和你的关系,不然他不会说出那么过分的话......” “过分的话?”,姚景摇头笑了笑,“他说的的确是事实。” “这些我都清楚,所以我很开心。” 姚景看向白臻榆,十指相扣的手还没松开,他顺势举起在人面前轻轻摇晃:“因为你说你可以喜欢我。” “有可能性,就是最好的事。” 白臻榆被他说的有些愣神,眼睫不自觉地垂敛下来,掩住了情绪。 “别有负担,我不是在催促你。” 姚景无所谓地笑笑,主动松开了手。 他先挑起话题:“虞洐送你的东西我扔掉了,你会生气么?” “不会。”,白臻榆掀起眼,与人对视,“你想怎样安排都可以。” “我当时只是不想再和他纠缠了......” 白臻榆抿起唇,声音略微发闷。 虞洐的喜欢给过太多人,他不会是最特别的那个。 不久之前,陈燃特意来见他,说了很多,一句句回想不现实,反正林林种种加起来大抵就是一句——虞洐不会爱人,真心给人是要被糟践的。 当时的他反驳了。说来好笑,他本没有任何资格进行这样的谈论,他没有被虞洐爱过,连对方虚情假意的乔装都未曾经历,却大言不惭地告诉陈燃:“虞洐不是这样的。” 他也只能说得出这句“不是”。 然而时至今日,如果还是听见同样的话,他大概还是会否认。 昔日少年的眉眼依旧明晰可辨,于脑海中一闪而过,白臻榆稍稍敛眸。 姚景只当他不愿再回想,勾唇笑笑:“我明白。” “臻榆,我们之间其实不需要那么多解释。” “嗯。”,白臻榆向前迈步,他眼睫细微颤了颤,终是平静,“那就谈谈另一件事吧,虞洐现在有了资金,场面已经不受我们控制,你想好要怎么处理了吗?” 提及正事,姚景表情严肃几分。倒不是没想到虞洐能解决问题,只不过尹琦的出现太过意外,也不知道这位尹小姐是怎么突然就掺和进来的...... “如果依然抱着合作的目的......” 姚景斟酌着词句,但显然不用他明说,合作的可能性已经在方才的半小时里全部消失了。 白臻榆笑了下,眸色却极冷:“你错了。” “从头到尾,白钧都没有想过要合作。他不过是为了折磨虞洐罢了。” 顺带也让他不好过。 后半句被白臻榆咽回去,他垂敛眼睫,淡淡开口道:“总之,我们是要向白钧说明结果的。” 闻言,姚景敏锐地觉察出些不对,可白臻榆的举止没有任何问题,连带着语气也与往日一样平静。 他皱起眉,把疑惑按下,只点点头道:“好。” ------------------------------------- 白钧坐在主位,眉宇间浮现几分不耐。 他向来是个缺乏耐心的人。唯有白臻榆,他长年累月地致力于让人低头,屡屡碰壁但乐此不疲。 但对于其他人,他往往懒得施以眼神。 第124章 又低头看了眼时间。 觉得消息实在传得太慢了。 虞洐现在应该为挫败而痛哭流涕,毕竟这次不会有白臻榆帮他,而更有趣地是,曾经施以援手的人坐在了对立位置上,那种被背叛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比较关心他亲爱的哥哥,在不得不与虞洐对上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想到这,白钧弯起眼,还未待喜悦爬上眉梢,就听见几声平稳的敲门声。 白钧敛了笑意:“进。” 姚景和白臻榆一前一后迈了进来。 这是什么意思? 白钧疑惑地皱眉,他看着白臻榆依旧无比平静的面容,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掌控。 “白总。” 姚景率先出声:“今早与虞氏的谈判失败了,虞洐已经从尹氏得到了大笔资金支持,所以他拒绝了我们的提议。” “什么?!” 白钧完全没有料到半路会突然杀出来个尹家,转瞬他却想明白了这之间发生了什么,笑出声来。 “原来是这样啊......” 毫不遮掩地把目光放在白臻榆身上,白钧仰头,礼貌地表示:“不论如何,姚先生总归是辛苦了,就先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东西要与白经理详谈。” 姚景不明所以地看向白臻榆,却见对方丝毫不意外的表情。愈发觉得白钧和白臻榆之间很奇怪。 但白钧摆明不想让他参与接下来的谈话,而臻榆从始至终也没多透露给他任何有关白钧的信息,想来也是有事不愿让他知道。 他咬咬牙,准备依照白钧所言离开,转身时给白臻榆留下一句话:“小心些,有问题记得叫我。” “哥哥,现在只有我们俩个人了。” 白钧显然心情极好,他站起,还十分有闲情逸致地拨弄了两下办公桌花瓶里的几支花。 这个项目到底成不成功,说到底都于他无关痛痒。 与虞氏也是同样,本来就扔给虞洐练手的,就算发展前景可观,却也不是损失不起。 虞洐和虞老爷子翻脸的事不算秘密,他本以为虞洐已经到了绝路,如果不想让自己心血白费,就得乖乖低头,却不想对方比他想象的要“受欢迎”。 但到底是有趣的。 “别这么喊我,很恶心。” 白臻榆拧眉,避开了白钧伸过来的手,他掀起眼,直视对方的笑容:“事情不如你愿,开心么?” “哥哥可真是冷漠。”,白钧低声笑道,眼尾上挑,促狭意味更浓,“我当然开心啦,也不算全无收获不是吗?” “虞洐还真是比我想的有本事,怎么就能让那么多人一个两个地愿意帮他呢?真招人喜欢啊......你说对不对?” 白臻榆冷眼瞧着白钧发癫,没搭腔。 而白钧自以为掌握了白臻榆的痛处,笑意更浓,却偏装模作样地叹气道: “见虞洐前几天为哥哥你的事情奔走,我还以为你的真心终于被瞧见了,离婚只不过是双方不得已的举动,迟早还会在一起,现在想想,是我误会了。” 白钧凑到白臻榆耳边: “下一位虞美人早就有人预定了,原来虞洐是着急帮你挪位置啊。” “怎么办啊,哥哥?这不是被辜负了吗?”白钧说到这里,总算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白臻榆掀起眼,单手推开白钧距离自己过近的脸,神情淡漠,近乎无悲无喜。 “你说的对,但如果你要说的只有这些,和我的工作内容无关的话,我想我也不必继续留在这了。” 白臻榆转身欲走,却被白钧眼疾手快地拦住,他终于从白臻榆的状态中察觉出不对: “你不难过?” “为什么要难过?”,白臻榆叹了口气,明显是在为白钧的纠缠而头疼,“你也知道我和虞洐已经离婚了,那么现在的他做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白钧,还是说,其实是你对虞洐抱有其他心思,所以才这么关注,甚至到了句句不离他的程度?” 白臻榆语带讽刺,冷冽的目光夹杂审视落在白钧脸上,似乎真的在证实他所说是不是真的。 白钧明显被恶心到,他不是同性/恋,对男的没任何想法。见白臻榆依旧气定神闲,甚至能有余力反击,不免有些气急败坏道:“白臻榆,你少装模作样!” “不叫哥哥了么?”,白臻榆反是笑笑,他常年顶着张冷脸,笑起来当真有些春暖花开的意味,只不过显然此时不带有几分真心,他故意压低声音,“弟弟,如果没有自然是好事,不然父亲定然要为你担心......” “还有——”,白臻榆主动走近白钧,他伸出手指尖摁在对方的心脏处,“弟弟你心脏不好,少动气。” 被指尖怼得一趔趄,白钧讶异地看向眼前嘲讽他的白臻榆,眼神中尽是不解。 发生了什么?白臻榆怎么可能做得出刚才的事?他不是一向最不屑他么?更不能为了恶心他愿意脏了自己的口? 可白臻榆偏就这么云淡风轻地任他打量。 如果不是脚踏实地的触感真实,白钧真要怀疑眼前的白臻榆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您还有事么?”白臻榆冷淡开口。 见白钧神情滞愣,眼底不免夹杂着几分轻蔑。 之前他总是认为,白钧影响不到他,他不是儿时,需要仰仗白昊才能活下去的稚子,也不再是面对围殴仍然毫无还手之力的孩童。 第125章 他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直到叶老师被迫淌进他这浑水来,他才明白,漠然就是坐以待毙。 白钧不是他,没有底线,却偏有资本能让对方继续。 既然如此,他怎么还能和以前一样? 他们拉他下来,那么他当然要“按照”他们的心意行事了。 白钧被堵得哑口无言,但他恶劣心思从不收敛,就算白臻榆此刻真的表现得好似对虞洐丝毫不在意,他偏要再试探一次。 “很好,我想父亲看到哥哥有如今的立场,一定很欣慰。希望哥哥继续努力,早点把项目争取到我们白家手里。” 他话中有话,摆明要看虞洐和白臻榆对立起来,原本就此收手的念头被直接否定——他就要争。 然而白臻榆面不改色地点头答应:“可以。” 白钧笑容僵了一瞬:“哥哥慢走,不送。” 白臻榆推开了门。 ------------------------------------- “怎么样?” 一见人出来,姚景撑直身体,眼中明晃晃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白臻榆轻轻摇头:“我没事。” 他没停下,反倒是快走了几步,姚景略微疑惑,就跟在白臻榆身后。 进入洗手间,白臻榆拧开水龙头,将刚刚碰过白钧的手置于水下,仔仔细细地洗了几遍,脸上的嫌恶才慢慢归于平淡。 他见洗手液打出的泡沫完全覆盖了整只手,又被清水洗净,才开口道:“白钧的意思是想让我们把虞洐的项目整个夺过来。” “......这不可能。” 姚景顿了顿继续道:“之前虞洐受制于我们,还算是有机会,但现在......” 说着,他发现白臻榆一直没出声,拧眉抬头,神色逐渐变得难以置信:“臻榆,难道你答应了么?” “嗯。”,白臻榆没选择隐瞒,他拿纸巾细致地擦干净每一指节,“我认为可以做到。” “虞洐项目里最重要的基石是研究成果,而那位教授和我相识。” 白臻榆平静地说着,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令人震惊的消息:“当然仅仅是相识做不到让人毁约的地步,但是虞洐对这种可能性完全没有防备,所以我们也不需要造成真正的伤害,看上去像,让人有疑虑就可以。” “臻榆......” 姚景艰难地吞咽了下,他想劝些什么,这样不对,起码,不适合白臻榆。 他在b市时自然也碰过类似的情况,而一步步走到现在,怎么可能完全干干净净的什么手段都没用过?但至少,白臻榆不该是这样的...... 白臻榆应该永远光风霁月,这些事不该沾惹上他。 “姚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白臻榆眸光略暗,他低垂下头瞧着指尖,错开与镜中自己对视,“我有分寸的。” “......我明白了......” 姚景张合着嘴,终是止声,没继续再劝。 ------------------------------------- “你这样我会觉得我的钱浪费了。” 尹琦捏着吸管,抬眸瞧了眼坐在窗边的虞洐,忍不住出声。 这人坐在那个位置一下午了,什么声音都没有,要不是知道眼前这位虞总不是哑巴,她怕是刚才说话都使用手语了...... 见虞洐还是没反应,尹琦悠悠叹了口气:“虞洐,白臻榆又看不见,就算你现在从这高楼大厦跳下去,成了血肉模糊的尸体,他也看不见。” 说着她想到了一个画面,笑出声道:“还不如拿着喇叭在白臻榆楼底下喊一万遍‘我爱你’。” 大概是她一直说话太烦,虞洐眉睫颤了颤,终于有了动作。 “其实,我不是很难过。” 虞洐声音很低,但尹琦还是听清楚了,她敷衍地“嗯”了几声,心想,这还不算很难过了,就差泪流满面闹着要自我了结了。 “因为即使我做了这么多混蛋事,他说我和他现在没任何关系了,他还是没说他现在不喜欢我。”,虞洐扭过头,轻轻笑了笑,只是眼睛红得厉害,“就算他打定主意要喜欢上另外一个人,还是没有否认,他现在喜欢我。” 尹琦心口猛地一颤,她勉力勾起唇,试图说些什么,却听见虞洐继续道: “我其实一直不明白,我有什么值得他喜欢,也想,姚景是个挺好挺适合他的人......” 黄昏已过,天色近乎没有停顿地滑向黑暗,屋里甚至没来得开灯。虞洐的面容就这样藏匿在半明半昧的天光下,勾勒出极浅极淡的轮廓,尹琦只是看着,却觉得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了,就好似闷热很久的天气,必将会迎来暴雨倾盆。 虞洐低眸抿唇笑了笑,瞳色却是极深。 “但是我喜欢他,他喜欢我,而我是个混蛋。” 尹琦:“......” “合着您想了一下午就得出这么个众人皆知的结论?” 她还没来得及胆战心惊呢...... 虞洐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地一字一句道: “所以他得属于我。” “他没有选择,无论是谁,多好也不行。” 血腥味似乎要从字词中渗出来,尹琦眯起眼,感觉自己要听见磨牙吮血的声响,而当她真的看见,虞洐早就干净利落地拆吃入腹。 “......挺好。” 尹琦沉默半晌,给出简短评价,见虞洐扭头看向自己,觉得对方黑沉沉的目光实在渗人,就又违心地夸赞几句:“有出息,去抢吧,我支持你。” 第126章 她半点没有“助纣为虐”的自觉,就觉得虞洐从畏畏缩缩连句喜欢都不敢承认到现在一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模样,多少也算是进步。 再者,这里面她最该担心的是白臻榆,但虞洐要想能伤害到白臻榆......尹琦不免嗤笑了声,大概还是没到那道行。 之前能让人难过,是对方心甘情愿,现在,可不会了。 “所以你想怎么干?”,尹琦理了理裙摆的皱褶,发觉虞洐没动静,多问了句,“我得提醒一下你,现在是法治社会。” 虞洐挑了下眉:“我不想看见姚景在白臻榆身边。” 对“法治社会”四字置之不理。 尹琦觉得她似乎对虞洐的估计错误了???这人怎么好像没有中间值啊,在极大值和极小值两者间反复横跳。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拿包站起身来:“我什么也没听到,今晚也没来过,您继续欣赏窗外景色,再记得处理下工作,毕竟我投了钱。” 虞洐没搭理她,长长的眼睫投射下模糊暧昧的暗影,似乎藏匿住万千心绪。 ------------------------------------- 直至站到月亮低垂,虞洐眨了眨眼,从窗边踱回桌前。 右肩的伤没处理,现在似乎肿了,肩膀处的布料压得紧,让他难以动作。 他目光在纸页上来回打量,终是移开。 疼痛没有到不能忍的程度,也就无法阻止他有精力想些什么。 可是他和白臻榆的接触实在少得可怜,大概是实在太少了,所以翻来覆去再细致到擦肩而过时匆匆几秒,重复多遍也时长有限。 他不相信一见钟情。抑或者说,白臻榆不会一见钟情他。 等明白“白臻榆喜欢他”这件事后,回顾所有,才发现初见时,对方的情感便炽热浓烈。 所以所有起始之前还有前因,但他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虞洐认定自己一定遗漏了什么。 但记忆是很奇怪的东西,在不可以琢磨时,它就在不断地藏匿,然后在日复一日里找到绝佳的潜藏地点,以至于你真的集中精力去回想,还是难以觉察到零星半点的痕迹来。 就像从未发生过。 “从未发生过”虞洐嗟磨这五字,突兀地扬起唇笑笑,大概现在的白臻榆真是这样想的。 其实如若不想有折磨,他大可以直接去问对方,这样的行为很像是在转嫁,当密封于口的秘密有了吐露的机会,秘密不再变得弥足珍贵,而拥有它的主人也就多少失去了执念。 所以他不愿。 如果可以,他想让白臻榆永远抱有只有他一人知晓秘密的执念,因为是孤品,所以一遍一遍,重复且不敢忘怀。 瞧,他就是这样卑劣的人。 表盘未经修缮,从一道缝变成了裂痕密布,看上去像是蜘网,把表盘的数字切割得四分五裂,于是“身为表”的意义就没有了。 虞洐想,他该扔了的。 但将其摩挲在手里,细小的缺口划过指尖,带着丝缕刺痛感,他还是没扔掉。 大概是他和这块表很像吧。 都是没有意义而存活下来的东西,然后浪费一生,等待能赋予自身意义的人回头。 他怔怔地出神。 为自己的想法啼笑皆非,可笑声刚挤出喉咙就偃旗息鼓,短促又轻微。 他才发现自己不是想笑的。 可哭么?哭是什么呢,是海洋的尘埃,是不起眼的存在,是天的雨滴,是毫无用处的懦弱。 何况,他说过自己不难过。 虞洐把表戴在手腕上,透过裂痕相互倾轧的间隙看见了桔梗的花纹。 至死不渝的爱,他从一开始就明白。 ------------------------------------- 阳光正好。 白臻榆打开门窗通风,站在虞洐的房门前时还是定住脚步。 他没打算对无关之人的东西进行清理,而更为确切地说,在这里,虞洐几乎什么也没留下。 本就没有任何可以怀念的痕迹。 那为什么会顿住呢? 白臻榆手搭在门把手上,又松开。 他后知后觉对疼痛的钝感,更趋向于迟缓的条件反射。它远没有膝跳反应那么迅捷,只不过若隐若现,潜伏在最不备的时刻,跳出来扎人。 他在所有人面前都足够平静。 平静到他自己也以为这不过是一场稍微痊愈疗程稍微长一点的感冒,已经好了。可是感冒是“不治之症”,没有根治的说法,永远反复。 但好在可以在它发展成更为严重的疾病时治好。 白臻榆轻轻地吐出口气,手垂在身侧,大抵是身旁没有人,他没有拖延症,却也想拖延一下。 他站定在门前,像是从幼年起就熟稔的面壁思过。 告诫自己不要继续犯错,但至少,现在可以错。 陈燃的电话是在此刻打来的。 白臻榆摁下接听的瞬间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过此刻挂断显得过于刻意,也就只能把对方的话听完。 “臻榆?你忙么?” 陈燃还是和初次见时一样温柔的语气,白臻榆不好冷漠相对,即使他是真的不想面对和虞洐有关的任何人——在他选择软弱的时刻。 因为这像在嗤笑,嗤笑他虚伪,而又装腔作势。 明明没释怀,却假装释怀。 第127章 “还好。你是有什么事么?” 听见他的答话,陈燃那边明显语气一松,随即雀跃道:“后天,我将和我的爱人举行婚礼,如果你有时间,我非常希望你可以出席,婚礼请帖大概今日就会送到你手里,上面又地址和时间。” 婚礼? 白臻榆皱眉,不知自己该如何回话。 他和陈燃实在算不上熟悉,大概对方觉得和自己有过一次“倾心”的交谈?但那也实在是他不愿再回忆的一部分。 这样几乎与陌生人无异的关系,他也要参加对方的婚礼么? 然而陈燃似乎没意识到他的迟疑,依旧热情地邀请道:“臻榆,之前就说想和你结交,但总觉得不是好时机,现在应该不会再有任何误会了......再就是,上次听韩晔提及你联系过他,我的婚礼他也会来,你看......?” “韩晔?”,白臻榆疑问地问道,“他和你?” 陈燃说:“他和我的丈夫是好友。” “明白了,祝你新婚快乐。” 白臻榆眼睫抖落着,顷刻间便做了决定。 “我会出席,谢谢你告知我消息。” 陈燃似乎是笑了:“没关系,能有帮助就好。” ------------------------------------- “我不去。” 听清楚白金河到底说了什么,虞洐皱起眉,断然拒绝。 白金河那边似乎很为难地尬笑两声,仍不甘心地劝道:“不管怎样,陈燃也是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啊,你确定不去?这不是让人伤心么?” 闻言虞洐终于合上书页,他右肩疼得厉害,静止时尚且能忍,稍有动作便“分秒必争”地提醒他,他咬紧牙关,险些泄出呻吟,火气又不由得上涨几分: “白金河,暂且不论我为什么不去,就你这个劝说的理由便太好反驳了。” 他冷笑道:“我和白臻榆结婚时,陈燃到场了么?” 白金河显然没料到这茬,但他这时候也不敢触人霉头,只觉得身后冷汗都快冒出来了,心道自己是有多想不开才拦下这差事的? “可是......可是......” 他“可是”半天没可是出个所以然来,那边虞洐却是没再给他机会。 虞洐稍微缓过痛意,头抵在身后墙壁,姿态闲散:“陈燃也不会愿意我去的,白金河,你清楚不是么?” “怎么会?!”,白金河急得头顶冒汗,立刻表明态度,却不想口不择言的话正正好好点在虞洐的心结上,“你和陈燃那都是什么老黄历了?陈年烂谷子了好不好?你不去不但一点都撇不干净关系,反而显得你还很在意,余情未了。” 他语重心长地叹气道:“兄弟真心劝你,你想啊,你现在就算是在重新追白臻榆,想让人回心转意,想洁身自好表明你这个‘混世大魔王’已经‘痛改前非’,不去陈燃婚礼也证明不了什么啊?是不是?你自己想!” “白金河,我是傻的么?”,虞洐咬咬牙,反驳道,“那我要是去了,你们难道就说不出什么‘忍痛出席’、‘最好的爱是放手’这样的话?无论我去还是不去,你们都能想象我和陈燃关系不一般。” “对嘛!你说的对啊!你看你想得很清楚,那不正好说明你去还是不去,不能证明什么吗?那你来又怎样?” 白金河眼睛骨碌碌转,趁机顺着杆子往上爬,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让虞洐哑口无言。 虞洐言简意赅道:“滚。” 他有时候真的很想问问白金河到底图什么,难道真的就是想看个热闹么?为什么能殷勤成这样? 但念头一转,有关陈燃的事,也的确应该有个结果,当时对方没在他婚礼时画上的句号,那他来画上。 他对陈燃是否真的动心,已经年代久远而不可考,但当陈燃选择离开的那天起,他和对方就再无可能了。 这件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沉默了这么一会,白金河那边似乎没消停,嘟嘟囔囔地说了些什么,他定神去听,对方却没了声响。 “白金河?白金河?” 喊了两遍,一向没什么耐心的虞少爷随时准备撂断电话,然而对方又滚了回来,十分激动道: “虞洐,你一定得来!” 他还没来得及问“凭什么”,白金河就急不可待地告知原因:“白臻榆会来,这是真事,我看见宾客名单了!” 为什么? 在听到“白臻榆”名字的那刻,虞洐几乎是立刻冷静下来。 白臻榆和陈燃的交情,为什么会出席对方的婚礼? 脑海中闪过的第一念头不是欢喜,而是疑惑,他知道白臻榆的性格,这种场合对方若不是避无可避,一定拒绝,陈燃是用什么理由邀请他的呢? 见虞洐不说话,白金河以为他是欣喜若狂到忘记表达,立刻开始催促:“别高兴到失语了啊!一句话,你到底来不来?你追人也得见到人吧!我跟你说,白教授可是抢手的紧,追求者可是成山成海......” “别说了。” 虞洐冷声打断,他需要知道白臻榆去陈燃婚礼的原因,但这个问题显然只有他自己才能找到答案:“我去。” “这不就得了......” 白金河那边还在絮絮叨叨地不知说什么,虞洐也无暇再听,他着急站起身来,让秘书把会议推迟,只是没想到扯到右肩的伤,让他定在原地缓了几口气。 第128章 这伤真该死地碍事。 伤筋动骨,本身就没那么容易好,又因为位置特殊,他自己上药不太方便,就嫌弃麻烦地时不时管一管,反倒是拖得越来越严重了。 虞洐没时间考虑这些。 疼的时候能想起来,就贴张膏药糊弄一下继续忙。 等把吩咐的事情全部交代下去,才发现白金河那边不知何时挂了电话。 想了想,虞洐打电话给尹琦。 对方可能在忙,铃声响了一段才接听。 “忙着呢!有事说。” 虞洐没耽误:“你知道陈燃的婚礼么?” “嗯?”,尹琦实在是不明白虞洐问她这件事干什么,她笔尖不停,试图一心两用,“知道。尹家是我代表去,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你要去?” 尹琦大致清楚虞洐和陈燃是个什么关系:“你没事吧?前任加初恋的婚礼,你去干什么?” 虞洐抿了抿唇,还是坦白道:“白臻榆会去。” “哦......”,尹琦点了点头,忍不住笑,“你们还真够乱的......” 她问:“所以?你联系我是?” 虞洐沉默了会:“......找个帮手。” 他只是觉得明天会发生一些事,但到底是什么,预感倒不会如此精准。尹琦作为盟友,在场自然是好的。 尹琦似乎真的在忙,随意应允后就撂断电话,虞洐一个人盯着熄掉的屏幕发呆。 ------------------------------------- 看到白臻榆和姚景肩并肩坐在一起时,虞洐刚把请帖递给门口接待。 几乎是忽略所有一拥而上的寒暄,他快步走到人身边,选择了白臻榆身旁的空位落座。 白臻榆和姚景的交谈声几乎是瞬间停了。 虞洐的到来让姚景不动声色地敛了笑意,他说话算不上客气:“虞总,您坐在这不合适吧?” “是吗?” 虞洐泰然自若地反问,笑容不减,缱绻的目光甚至始终落在白臻榆身上,半点不遮掩。 “是。”,白臻榆把话接了过去,“每个座位后都有名字,这不是你的位置。” 虞洐佯装惊讶:“哦?” 甚至装模作样地回头看了看,在瞧见一个陌生名字后,点了点头:“好像真的是。” 但是依旧坐在位置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此举让白臻榆皱了皱眉,终于舍得把眼神落在虞洐身上,打量的目光似乎是疑惑对方为什么能如此恬不知耻。 虞洐看懂白臻榆的意思,没忍住笑了笑,觉得白臻榆实在可爱,但碍于姚景还在旁边,他没能把这句赞赏夸出口。 “虞总,没规矩的人多少是要遭罪的,您的伤口不疼了吗?” 见虞洐这幅模样,姚景几乎忍无可忍。 “疼。”,虞洐坦然承认,他并不尴尬地反问,“所以姚先生是准备支付我医药费么?” 姚景气急:“你!” 虞洐却冷下脸色:“如果不是,就请闭嘴。” 闻言,白臻榆掀起眼,他定定地看向虞洐,淡淡开口,却是和姚景说的同样的话:“虞洐,没规矩确实会遭罪,伤疼就记得不要逾距。” 虞洐这时候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他眼也不眨地侧眸看向白臻榆,对方神情认真到好像下一秒就能把“他逾距之后的惩罚”付诸行动。 是的,白臻榆现在维护的是谁,再清楚不过。 他本不该因此而伤心才对。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会想,想那日虞老爷子生日,白臻榆是怎样维护的他。 是怎样在众人面前替他打的那巴掌,他那时看着白臻榆挡在他身前的背影,在想什么呢? 是觉得理所应当吗?还是诧异,诧异自己何时和“联姻对象”的关系好到了能让对方为他出头的程度? 现在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对方先不客气地威胁,受伤的也是他,他只不过是说话稍微不客气了一点而已。 白臻榆怎么就不心疼他了呢? 虞洐扯起唇,因为白臻榆正在看他。 自从他们离婚之后,白臻榆很少直视他,漠视抑或忽略,到不得不看向他时候,眸光里也都是敌意和戒备,但他还是想,想对方在看见他时,他能尽量是笑着的,好看一点的。 他嗓音艰涩,却乖乖地点头:“好的,我明白了。但婚礼还没开始,我现在可以坐在这里么?” “你随意。” 白臻榆立刻收回视线,目光专注又认真地落在姚景身上,显然是要把他当空气。 有了白臻榆的警告,虞洐不敢再轻举妄动,他只安安静静地坐在随时就要起身离开的位置上,看着白臻榆。 他位置其实离对方还挺远的,大概是陈燃考虑过他们的关系,所以要把他们隔开。 这也正常。 ------------------------------------- 虞洐的确是安静了。 但这炽热的目光实在是难以忽视。 短短三分钟,姚景便有些忍受不了——谁能接受自己的心上人被旁人觊觎?还是以那样毫不遮掩的目光。 可偏偏他没有发难的理由。 只能在心里默默期望这个座位原位置的主人能早点过来。 却不想先等来的是白金河。 白金河借着接待宾客的名义环顾四周,生怕虞洐反悔不来,终于找到人,结果虞洐那“望夫石”的模样实在让人膈应,他想也没想,走到人面前,试图劝对方“回心转意”——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第129章 “虞洐!你怎么坐在这来了?”,白金河故意大声嚷嚷,顺带还毫无芥蒂地和白臻榆打招呼,“白教授好。” 白臻榆皱了皱眉,没纠正对方的称呼。 “白金河,我能坐在这么?” 听见白金河称呼的虞洐确实脸色一白,这件事是白臻榆心里的芥蒂,未尝不是他的,立刻转移话题。 白金河在挺兄弟方面一向在行,立刻点点头:“当然可以啊!你想坐哪都可以!” “座位后面不是有名字吗?”虞洐微地垂眸,噙着笑意发问。 白金河不以为意:“换一换不就行了。” “这事我来都行,毕竟座位表是我和陈燃一起排的,你还看上哪个位置了?” 虞洐显然放松了,连带着笑都真心实意不少:“没了,就这个。” 却不想白臻榆侧眸看了他一眼。 直觉不对。 果不其然,白臻榆下一秒就开了口:“白金河,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白金河讶然:“......当然。” “那就麻烦您帮我和我的男友姚景也一起换个位置了,这里有点吵,我们不习惯,多谢了。” 白臻榆朝人微微颔首。 既然虞洐要留在这,那他也可以走。 白金河登时为难起来,他看了看脸色黑下来的虞洐,又看了眼镇定自若的白臻榆,感觉自己答应不行,不答应也不行。 “那个......”他试图能找到个理由。 却被白臻榆一眼看穿:“虞洐可以换,那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呢?” 好嘛,这不是把他的话都堵死了吗? 白金河心焦地闭上眼,只好应了:“可以,那您想坐在哪里呢......” “他们不能换。”虞洐冷声打断。 白臻榆依旧镇定:“为什么?” 虞洐嗓音嘶哑:“......你就非要躲着我吗?” 闻言,白臻榆笑了笑,他笑得很冷,却也很好看。他缓缓掀起眼,目光如炬:“我以为有伴侣的人同其他人要保持距离,是每个人都会明白的道理。” “但是你不懂,我似乎也能理解。”,白臻榆话锋一转,语气听起来倒是没有讽刺的意思,“我不想让姚景不适,至少照顾伴侣的感受是重要的,您觉得呢?” 字字锥心。 虞洐哑然失声。他自己做过哪些混账事,白臻榆自然是不吝提醒他。 “你说得对......” 虞洐低垂着头,声线很闷,白金河几乎不敢直视,只觉得惨烈,早早转过头去:“不过,你也不用走,我走就可以了。” 他没有再停留,径直站直身来。 白金河站在一边欲言又止,但是白教授一是摆事实讲道理,二是锥心,他一个外人,说什么都不对,反倒是把虞洐推出去,当成活生生的靶子。 这叫什么事...... “好热闹啊!”,尹琦脱下帽子,她察言观色的本事当然是一流,此时也只好装傻,插入其中,“诶?臻榆,你们这桌有花诶,真好!我也想坐在这了。白金河!安排!” 白金河再傻也知道这位“菩萨”是来解围的。 紧接着,尹琦就故作惊讶地说:“虞洐,你很高么?站着干什么?坐下啊。” 尹琦到底是位女士,白臻榆对人印象也很好,姚景更不用说,他永远不会让女士下不来台。 两人纷纷静默不语。 尹琦走到虞洐身边,拍了拍人的肩膀,让人坐好,顺势坐在了虞洐身边。 剑拔弩张的局势总算是暂且处于平衡状态。 ------------------------------------- 陈燃自然是注意到了这边的风波,但是他要忙的事有很多,只能五味杂陈地按捺下心思,暂且不去管。 等到他真正有时间到这四人中间时,也基本没他什么事了。 虞洐右肩不方便,这边又靠近白臻榆,更是不敢动作。 不消多时,就僵硬着泛酸,几乎要痉挛。 他疼得蹙眉,只能尽力调整呼吸,仍然是一动不动。 白臻榆最先注意到,但他只是瞥了虞洐一眼。 没多问些什么。 虞洐撞墙的那声,他听得清楚,自然知道伤得不轻。 所以呢? 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感受到白臻榆情绪变化,姚景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别担心。” 白臻榆笑着摇摇头。 而姚景这句话却提醒了虞洐。 他右肩此刻锥心的疼,那么白臻榆呢?白臻榆的手腕,没得到及时的治疗,而且还要继续上课,这样之后,对方也几乎没让他觉察出任何端倪。 白臻榆曾对他说,错了就是错了,偿还这种东西无用,就算是一比一真的算清楚了,也还不清楚。 但何止呢?是还不了的,哪怕是同样的痛,他都无法一比一的做到。 虞洐捏紧拳,神色落寞。 尹琦见状只一个劲地喝酒,她本身能做的也不多,只默默在旁边观察。 觉得情况实在比她想的要复杂更多。 而此时,陈燃终于走到他们面前。 “新婚快乐。” 尹琦举杯祝福,顺便怼了怼尚在发呆的虞洐。 “当然。” 陈燃笑容得体,他本身就是让人觉得安心舒服的长相,很难让人讨厌。 第130章 他客套道:“谢谢你们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新婚礼物我给白金河了,相信他可以替我转达。” 虞洐补了句新婚快乐,又补充了句。 陈燃对他这划清界限的行为挑挑眉,有些话欲言又止,到最后只化为意味深长的四字:“我也相信。” 虞洐掀起眼,不明白陈燃是什么意思。却见对方扭头看向白臻榆,笑容里多了些真心实意: “今天的事,是我没安排好,不好意思了。” 他意有所指,也没管虞洐还在旁边,向白臻榆致歉:“作为赔罪,把捧花送你,祝你阴霾尽扫。” 这番话,在场的人几乎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白臻榆敛眸笑笑,倒也不避讳:“那我就谢谢你的好意了。” 姚景也是附和:“这样的场合,我相信您的话一定能应验。” 针对得十分明显,尹琦站在其中,偷偷看了眼虞洐,不知自己是否该表态。 但陈燃也太......不愧是前任,的确是毫不留情,就差喝完三杯酒,祝白臻榆告别渣男,迎接新生了。 况且,陈燃好像说的也没错。 但是这样的话,虞洐是否有些太可怜了...... 尹琦抿了抿唇,她做事向来也随心,摇摇杯子,甚至坐下了。 盟友,关键时候就不能掉链子。 ------------------------------------- 虞洐手脚发凉,他开始以为是疼痛让指尖颤抖,直至捏紧拳,左手的掌心一阵阵发麻,才明白不是伤的问题。 他该表达些什么。 人人都在祝福白臻榆,他当然也想。 可他们在祝福白臻榆离开他。 虞洐稍稍敛眸,没觉察到身边的尹琦已经坐下,他在想要说些什么好。 要真情实意的祝福,要白臻榆需要。 他思来想去,终于没落下其他人太远,他扬起笑: “我......那我也祝你......” 开口才发觉嗓子哑得不成样子,虞洐歉意地笑笑,想让声音更清楚些把话说完。 他一出声,三人都望向他,有惊讶,也有轻蔑。 这些他都不在意,白臻榆望向他就好。 “祝你得偿所愿。” 就得偿所愿好了,只要是白臻榆想要的,统统都可以得到。 虞洐脸色实在太差,白臻榆眸光一凛,在听完对方所说的话后,更是一晃神忘记移开视线。 姚景指尖捏紧了杯沿,陈燃却是意味不明地笑笑,没赞同也没奚落。 他含着笑:“祝福的人是你的话,大概要掂量掂量了。” 陈燃用着开玩笑的语气,说着戳心的话。 这样虞洐压根没法反驳,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眉睫颤动,抿紧了唇。 ------------------------------------- 尹琦完全没想过虞洐会忍下来。 对方压根不是这样的性格。 也就更没想到率先忍不住的是自己。 虞洐方才才被白臻榆怼过,自然是不会说些什么。这些人两三句奚落可以忍受,但若是白臻榆为了维护这两人,认同了陈燃话语里隐藏的“晦气”...... 他垂落眼睫,选择了静默不语。 “嗯?为什么?”,既然陈燃是以让人无法反驳的开玩笑的语气说的,尹琦也同样笑着,她天真浪漫,佯装听不懂——她不明白这几人间的纠葛本也再正常不过,“是虞洐许愿不准么?” “但我觉得这事事后准不准倒真不重要,只要许愿的时候心诚就行吧。那陈燃哥,你是不是得罚酒呀?” 尹琦弯起眼,似乎真心实意地在建议:“哪有直接指定人拿捧花的?这不是要靠运气抢到才能有寓意么?这样就不准了吧?” 陈燃脸色一变。 而虞洐当即看向白臻榆。 在尹琦开口的瞬间,白臻榆收回视线,握住捧花的手不由地攥紧些,但到底顾忌到这是陈燃的婚礼,他理智回笼: “会准的。陈燃既然能为我保留这份捧花,一定是很用心了。” 尹琦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事了。 她悄悄瞥了虞洐一眼,对方阖闭着眼睛,眉宇间蹙起,想必不会好受。 ------------------------------------- 其实眼前这一幕他遇见过很多次,倒是也不必如此矫情。 只不过曾经护着他的人现在选择站在一旁,但白臻榆从始至终也就没有任何义务帮他。 他也不该难过。 “他的祝福真晦气。”这句话还挺耳熟,所以他也该能更好的适应才对。 他的确不详,听说小时候有位大师来算命,说他是孤星,大概要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众叛亲离该是他的罪过,但不知为何衍生成了他会害人。 但既然旁人既然这样理解,他身在其中,也就没了纠正的机会。 因为看上去的确如此,不然他的生母为何早逝? 旁人都这么说,虞洐偶尔也信过。 而他深信不疑的那个阶段,也像现在一样会选择沉默。 这句话出现的具体时日倒是记不清了,是他那位同父异母弟弟的生日,他坐在主位旁边,父亲不在,爷爷也不在。 他当时好像是回家迟了,正巧赶上人吃蛋糕,而饭菜都撤了下去,于是说句祝福,能对付一口,他也就懒得麻烦。 第131章 那时他的确心不诚,所以被人怼这么一句倒是理所应当。 对了......他那天为什么会回来迟些? 有些片段自虞洐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试图抓住些什么,下意识觉得很重要。 他当时好像是......打了场架。 毕竟衣服脏了,被阴阳怪气了几句...... “虞洐!” 尹琦还是没忍住喊了声,这人怎么不知道反驳? 难道要任由其他人奚落么?欠白臻榆也就算了,其他人又算什么? 倒是没必要借机踩上一脚吧? 虞洐只得放下回忆的过程,他朝白臻榆笑了笑。 眼睛亮晶晶的,真心实意地祝福道:“如果是晦气的话......” “那我祝你不得偿所愿好了。” 他没有置气,没有嘲讽,是真的这么想。 如果他许愿都会事与愿违,那么他反向祝福会成真么? 就算最坏的结果,应该也是两者相互抵消吧? 闻言,白臻榆微微一窒,他心口泛起酸涩。 虞洐似乎真的不在意自己被针对这件事,他仿佛习以为常别人诋毁他,于是就顺其自然地翻了一面。 在意虞洐的情绪,是他经年累月的习惯,被影响,被改变,会心疼,都没那么容易改。 但其他人不这么想,也不会像他这么认为。 “你有病吧?” 姚景把这当作挑衅,饶是他涵养还不错,此时也没忍住骂道。 尹琦和陈燃虽然是沉默,表情都有些复杂。 而白臻榆终于醒过神来,他垂敛眼睫,掩住不平的心绪。 ------------------------------------- 虞洐真的不太有经验。 他也有些后悔。 祝福这件事于他而言真是生疏至极。 求神拜佛,他没做过。 而他鲜少许愿,或许真的有那么点晦气的原因,幼年时,会有寄托,所以每日许愿,许的都是些不可能的事。 譬如死而复生,譬如超能力,譬如早点长大。 没有一件发生了,他就学乖了,觉得许愿实在是无用的东西,自己祝福自己尚且没有效力,祝福就更是多此一举。 再者,他实在没有人可以祝福。 为什么要以如此不擅长的领域里,祝福白臻榆呢? 实在是失策。 但说出去的话,也不能收回来。 于是他默认了姚景脱口而出的“你有病吧”,想来是病得不轻。 陈燃闹了这么一遭,也不再多留,随意说了几句,就到别处去了。 毕竟,今天他是主角。 因为这么一句错话,虞洐在后半程谨言慎行,基本不说话。 尹琦侧眸见人发愣,只觉得头疼。 虞洐右肩疼,反正也吃上东西,而白臻榆在旁边,他总不能刚祝对方得偿所愿,就影响人食欲吧。 幸好也有事可做。 方才没想清楚的事,被他一点点捋清楚。 那天......他似乎是救了个人...... 这句话好似把钥匙,那些早就在记忆长河里消失的片段一齐涌上来,弄得虞洐有些措手不及。 是白臻榆。 小巷、呜咽、趴在地上的人用力抬起头的眼神。 他把人救下,也是心不诚。 当他把白臻榆随意放在一边时,只觉得把捡到的麻烦扔到,这样的心理,也使得他在过去三年里根本就没想起来。 但是白臻榆在乎。 一切问题都有答案。 原来心不诚的事情,真的会害人。 不然,也不至于耽误白臻榆那么久。 他与对方的重逢,于他而言是陌生人和陌生人被一个协议绑在一起,对于白臻榆,确实十余年的念念不忘而有回响。 虞洐瞬间红了眼睛。 他突然就想问问白臻榆——“你是失望了吧?” 失望重逢后的他和当初的那个少年没有半分关系。 所有的爱意只不过是想象。 他的确是白臻榆的陌生人,却平白无故享受了那样多的好。 多么可笑...... ------------------------------------- 白臻榆不知道虞洐到底在想什么,他现在也心绪复杂。 本来他是来见韩晔的,现在却也没有起身找人的兴致。 和虞洐这样纠缠下去,不会有结果。 明明说即使是谎言,重复成千上万次也会成真,为何他反反复复地提醒,对方还是冥顽不灵。 而这份冥顽不灵还妄图影响他。 他拧眉看向虞洐,却被对方此刻的模样吓了一跳。 虞洐的确很少哭。 至少他没见过。 可此刻对方伤心难过几乎没有丝毫遮掩,眼泪蓄在眼眶里,似乎下一秒就要掉落出来。 白臻榆立即错开视线,继而阖闭上眼睛。 与他无关。 “白臻榆,我想起来了。” 虞洐却没有给他整理的时间,他那样斩钉截铁,即使话语里夹杂着呜咽,却还是坚定不移地说出来。 此刻他的世界里没有周遭的一切,没有姚景、没有尹琦、没有正在进行的婚礼。 只有他和白臻榆。 所以他必须得说。 “我们见过,很久以前就见过,对不对?” 虞洐声音很轻,白臻榆却猛然抬头。 第132章 “对不起......” 原来他亏欠对方的道歉远远不止一句。 对不起,现在才想起你。 以至于毫无底线地试探你,让你伤心,以为你别有目的。 虞洐的眼泪终于落下,他无知无觉,去抓紧白臻榆的手。 他随心所欲救的人,却得了白臻榆惦念,白白空耗十几年。 他曾以为的能偿还,原来真的是痴人说梦而已。 他所亏欠的,远不止三年。 ------------------------------------- 白臻榆想抽出手来,但他反应还是慢了一拍。 所以被人紧紧攥住,难以动弹,他能觉察到旁边姚景眼神中的震惊。 也顾不得降低声量:“虞洐!?你疯了吗?!” 可对方大抵真的是疯了。 虞洐充耳不闻,几乎是一遍紧接着一遍地重复对不起。 明明右肩疼痛难忍,连筷子都无法拿稳,此刻却攀住人的手臂,力气大的惊人。 白臻榆终于反应过来虞洐到底说了什么。 “想起来了.......”,白臻榆半阖上眼,觉得讽刺,也觉得难堪,“你想起来了......” 是觉得愧疚还是亏欠,不过那都毫无意义。 想起一件不值一提的往事,到底能改变什么呢? 不过他倒是可以好好对眼前的人道谢,谢谢多年前的帮助,至此,前尘过往就真的该尘埃落地了。 白臻榆坚定地抽出自己的手。 比起现在几乎难以保持理智的虞洐,会使用技巧的他,显然要好上许多。 大概这十几年没有回声的等待还是有怨念的。 白臻榆站起身,直接擒拿,将虞洐的手臂别在对方身后。 “虞总,请您自重。” “白臻榆!” 突生变故,尹琦和姚景同时站起来,然而白臻榆面容冷峻,眼神未偏移半分。 “说话就说话,请不要动手动脚的,我不愿意。” 白臻榆未松懈力道,明明一举一动都受他控制,却仿若置身事外,宛如局外人。 的确,他似乎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 疼痛是之后泛起的。 但他不在意。 湿漉漉的眼睫挡住了如墨的瞳孔,虞洐深吸了口气,听见白臻榆所言的“自重”,也听见了对方所说的“不愿意”。 “白臻榆......” 他喊到对方名字。 终于感觉到人松了力气。 白臻榆似乎真的不想和他纠缠,没等他缓过来,就拉过身边的姚景要离开。 虞洐捂住右臂,挡在了人面前,他眼睛还在垂泪,却笑道:“你躲什么?” “你发什么疯呢......虞洐。” 白臻榆还是把道谢咽了回去,可能是时机确实不对的缘故。他冷冷地看向有些狼狈的虞洐,神情十分不耐。 其实有时候他也在想,他是否真的想让虞洐想起来他。 可那个时候他快要低在尘埃里,什么也没有,也没任何吸引人的地方,虞洐记起来有什么好。 但后来明白,并没有任何差别。 虞洐不喜欢他,即使现在的他已算是最好的他。 “你想起来了,所以我该向你道谢么?” 白臻榆讽刺地挑眉:“横跨了十余年的道谢,如果虞总需要的话,自然也可以。” 虞洐摇了摇头,可他哽咽着,实在说不了话。当一份爱比自己想的要贵重得多时,大多数人应该都说不出话。 而你无知无觉时辜负了它,或许是惩罚的另一种形式。 在场的姚景和尹琦不知道眼前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更不敢贸贸然插进去,只能抿唇站在一边,目光里带有审视。 “白臻榆,我会把虞洐找回来的......” 虞洐会说情话。 只要他想,没有人能拒绝他。 但在面对白臻榆时,他总是笨拙。 笨拙到连许个愿都要两遍,笨拙到本该有的表白,一次比一次要让人失望。 他只能这么说吧,白臻榆喜欢的十几年前的虞洐,一见钟情的是“他”,珍藏心底的是“他”,于是能对他百般忍受,以至于还剩下那么零星的恻隐。 那他把以前的虞洐找回来,白臻榆会不会再次选择他? “我会把以前的虞洐找回来的,你喜欢的那个。” 虞洐习惯别人弃他而去,却很少知道怎样挽回。 后来往往先离开的是他,挽回便成为了“选修课”里最无用的一门,不过他也明白,他不算先离开,他与其他人不过是相互抛弃,只是对方理解到这点时会比他晚。 白臻榆蓦然停住了脚步。 他看向虞洐,对方的神色不似作伪,眸底澄澈的喜欢几乎要同那晶莹的液体一起溢出来。 “可你已经毁掉他了,虞洐。” 作者有话说: 可你已经毁掉他了,虞洐 第56章 我们到底谁更可悲? “可你已经毁掉他了,虞洐。” 白臻榆很轻地说道,他平静地看着虞洐。看见对方失魂落魄的眼睛。 其实他自己也讶异,原来他早已接受了这事实。 此前反反复复思量的问题填好了问卷,只等他掀开一角,看清楚。 白臻榆淡淡垂眸,心脏悄无声息地滋长起疼痛来,一点点扼住他脖颈。 第133章 这样的反应就像是作为事实用来提醒 ——他仍然会因为虞洐而难过。 这是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是条件反射,是爱作为痼疾留下的疤。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们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白臻榆整理好情绪,微笑着朝周边熟识的人告辞。 他和姚景一前一后地准备就此绕过虞洐,熟视无睹般。 “白臻榆,我不明白。” 虞洐的声音很低很哑,仿佛喉咙里混着血,和他平日那把惯会挑/逗别人的好嗓子毫不沾边,听得人不自觉皱起眉。 虞洐固执又寸步不让地拦在两人面前,却只半掀起眼睫,大部分情绪都掩在深黑的眼瞳下。 这样的角度,白臻榆看不清虞洐的脸,他听见短促地笑了几声。 “所以,其实......你从来喜欢的就不是我。” 虞洐感觉到自己在颤抖,却硬逼自己挺直脊背,是他一抬眸能直视白臻榆眼睛的高度。 可他终究没抬头。 说完这句,虞洐径直侧过身,没再挡在两人面前,反倒是先提步离开。 “虞洐!”,尹琦站在旁边都不由得紧张起来,却不想虞洐竟然直接就走了?看着虞洐的背影,她扬起声喊了声,路过别人时顺带道歉,“不好意思大家,我也得先走了......” 一边跟在人身后,一边心里嘀咕怎么回事? ------------------------------------- 虞洐没慢下来。 他原先一直认为,文艺作品中所谓“周遭万物黯然失色”只是一种夸张的表述,是咬文嚼字后的矫情。 有很多感受,大概在经历之前的确不懂。 虽然这样的用词依然夸张,但写出这句话的人大概也同他此时的感受一样——分不出余力再去注意周遭。 说出这句话,是心血来潮,却未尝不是日日夜夜“拷问”后的结果。 自处时,灵魂最不欺人。 所以,这刻,他听不清尹琦的叫喊,没有感受到白臻榆突然的注视,只在想一句话—— 白臻榆,我和你,到底谁更可悲呢? 对方虚掷十余年光阴,但终究求的不是故人,而是经年之前忘不掉的剪影。 追逐来追逐去,最后得到了那显而易见的结果。 “往日不可追” 在日月轮回这样最客观的规律下,偏偏人是最易变的。 他白臻榆求什么不好?偏求人间最无常。 虞洐想,他的确是把“他自己”毁掉了,甚至于碾碎的碎片都与他一同炼化,毁掉的部分和再生的部分融为一体,密不可分,分得清楚却难以剥离。 白臻榆注定要失败,注定求不到。 多可悲...... 他感慨,叹息,然后恍然惊觉,其实该感叹的人里也有他自己。 虞洐觉得他这辈子在乎的人不多,零零散散,只为他而来,最后又失望离去的,加减过后,只勉强凑成个“爱”字。 最缺乏也最想得到。 只有白臻榆能给他,而他误以为白臻榆给了他。 其实,只是对方给错了人而已。 他捧起来,捧得小心翼翼,要打量,要雕琢,要反复确认,把那份“爱”弄得残缺,勉强和他相配时,才终于敢接到手里。 于是满心欢喜。 反复确认,再承认自己心意。 决心一定是最后一次,不会再有。 但只是错误和错误的累加。 他仍旧是“不值得”的那个。 可悲之间原来也有因果,互相导向,再明了的那刻杜绝任何欺瞒,甚至是自欺欺人。 所以他说,告诉白臻榆:“原来你没有喜欢过我啊。” 恭喜你,没有喜欢过我。 所以不存在所谓的放下与释然,眼前的人不是你心动时的那个,白臻榆,其实你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告别而已...... ------------------------------------- 连着说了几句对不起,尹琦终于追到人,她攥住虞洐的手臂,有些气喘:“你干什么呢!?喊你也不答应。” 被人拽住,才像是找回了神,虞洐漆色的眼睛定定地看向尹琦,半晌眨了眨,仿佛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般,弯唇笑笑:“尹琦。” “诶......是我。”,尹琦似乎想要叹气又生生忍住,“你......” “我没事。” 此时的虞洐比尹琦这几天见过的都要平静,却让她莫名给了他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以至于这句“没事”所起的效果大打折扣。 “不是,虞洐你......” 尹琦妄图说些什么,却很快被对方打断,虞洐笑得近乎灿烂,可目光仍旧黑沉沉的,仿若不透光。 “毕竟是陈燃婚礼,我要真把人拦着,事情就不好看了。做事不能这样不体面,对么?” 虞洐不动声色地让尹琦松开手,语气听起来轻松,他弯弯眼,眼睫因此而细微颤动,跃起浮动的光影。 “你还想问什么呢?” 她还想问什么呢? 盯向虞洐那双让人瞧不懂的眼睛,尹琦也同样反问自己。 脑海里的片段零碎,是她每每回忆时刻意避开达成的、好结果。 她只是有些不甘。 “......虞洐,你还爱白臻榆么?” 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几乎她都在场,以至于这个问题问出口竟然显得有些艰难。 第134章 她想问虞洐是放弃了么?不继续追了吗? 但这些问题,似乎都不纯粹...... 尹琦抬起头,等虞洐的答案。 “爱。” 虞洐没有犹豫。 同样的问题他一共答过三次,一次比一次确定,也就一次比一次斩钉截铁。 他似乎不准备在隐瞒:“所以会追回来。” 可悲的人就该在一起,因为他们的可悲是循环的因果,一日不解开就是一日的折磨。 他为人糟糕又好逸恶劳,绝不想自己受一点苦。 隐而不发的问题却得到了回答,尹琦却并未有自己想的轻松。 “爱么......” 尹琦轻声呢喃了遍。 她问虞洐的话,被形形色色的人问过很多遍,真心回答的也就三次,但她与虞洐的态度恰恰相反...... 但也可能正是相反...... 尹琦眨了眨眼,终是没让情绪泄露分毫。 “好......还真让我有些期待呢!” 虞洐看向她,也像是看穿她,但聪明人对此事同样默契,纷纷选择闭口不言。 就像尹琦不会问他准备怎样追,他也不会询问眼前场景是否和对方仍然能忆起的往事有些重叠。 ------------------------------------- 钟表指针转动的声响似乎清晰起来。 白臻榆站在原地,有些恍惚。 他当然是明白虞洐意思的。 有太多的人说他们俩是天差地别的两人,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决计不会想到是伴侣的关系。 这样的说辞听得太多,按照旁观者清的道理,应该是对的。 可偏偏有时候他们极其默契,彼此互打哑谜,谜底只有对方知晓。 白臻榆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倒不是汹涌激烈到不可忍的疼痛,只是从胸腔泛起的酸,逐步逐步延绵到四肢百骸,要烙下印迹来。 是他剔骨疗伤无法剜去的毒素。 他阖闭上眼,还是做了决定。 他说过虞洐幼稚,但他自己未尝不是。 一句“我可以爱上”,吐出得轻易,不知是对自我真有那样自信,还只是将语言作为伤人的手段。 而如果是后者,或许已经达到。 白臻榆转身,姚景站在他身后等他。 是,姚景会一直等他,因为那句他不知何时会生效的承诺。 当然,他可以说是姚景自愿,是对方心甘情愿地试谎。 错了不会可惜。 但真的如此么? 希望的存在不是让人不愿接受本就不会改变的结果的。 而给与这样希望的人,又算什么呢? “姚景。” 白臻榆知道对方会应下,他看见姚景一点点攥紧拳。 蓦然发现,人难过时,表情都差不多。 所以他显而易见的感受到,又感同身受地生出些不忍来。 但这样的不忍多么高高在上呢? 以爱为名...... “对不起。” 掷地有声。 比重锤落地的声响要震耳欲聋些。 姚景听见的那瞬想。 “这个对不起并不意味着其他什么,我希望你明白。” 他见白臻榆低垂下眼睑,是他未曾见过的模样。 对他而言难以接受的结果,对对方而言也未必不是折磨。 可想通了和做到了,总隔着山川湖海的距离。 姚景听见白臻榆说: “起码让你早一点上征途。” 他缓缓松开了手,笑了笑: “这世上果然有很多东西不能强求。” 第57章 心口难开 他与姚景道别,从头至尾都体面。 即使姚景不让他说,白臻榆还是在转身时小声道了句“对不起”。 他们俩之间的确不存在歉疚,不然又何异于对姚景这几年感情贬折。 但有的时候,哪怕他们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有经年累月的情谊累积信任,身为爱与不爱的两方时,落于句点的话似乎也就剩下这么一句可以说。 白臻榆垂眸,轻轻吐出口气。 可也没时间给他继续想,还有很多事情要解决。 他走向陈燃。 短暂交流后尹琦跟在虞洐身后,却见对方不是离开的方向,不免疑惑道:“嗯?你干什么?不是要走么?” 刚才情绪有些激动,虞洐眼尾仍是红的,他闻言稍稍侧眸,还是哑着嗓子解释了句:“还得和一个人见面。” 尹琦已经离席了,如果现在婚礼还没结束就回去,估计也不好交代。 于是虞洐想想,又补道:“是熟人,你可以一起。” “行。”尹琦也没推辞。 跟着虞洐左拐右拐,终于到了一个房间。 虞洐象征性敲了两声,在听到“哪位?”时,姿态明显放松不少,径直推开门。 “韩晔。” 到底顾忌自己这行为容易被赶出去,虞洐在看见人之前就喊出了名字。 他和韩晔算是旧识。两位的母亲之前交好,就打过照面,之后虽说发生很多意外,但联系没断,只是也有几年没见过面了。 顿了半晌,虞洐讶异于韩晔没回应自己,险些怀疑自己闯错房间了,抬眸瞧了眼,就见着自家好兄弟脸色红得有些不正常。 他下意识拧眉,觉得自己好似撞破了什么,目光稍稍右偏,就见到一位面容姣好还特别眼熟的人。 第135章 只是一时之间没想起名字。 “戚时序?” 尹琦紧跟虞洐后面,见人顿住也没停下,反倒是从旁边移过来,结果一进门就瞧见她剧本改编的男主角。 戚时序......虞洐默念名字,醒过神来。 韩晔和他提过,他还记得对方之前说只是玩玩,后来为人离开韩家时,还被他打趣过。 今天终于见到面了。 韩晔和戚时序对视一眼,纷纷调整好状态。 “你怎么了?” 说真的,韩晔和虞洐相识以来,还没见到对方这模样。情场受挫在脸上表现得极其明显。 他想想,还是本着关心兄弟的原则问了句。 却见着虞洐摆摆手,明显不准备多说。 “行吧......”,韩晔耸耸肩,知趣地没继续问,只是视线不自觉地偏到自家小狐狸身上,目光缱绻又热烈,“但你还是注意下吧,这‘尊容’的确让人担心。” “你自己倒是先收敛啊。” 虞洐闻言就笑,忍不住推了把人:“戚时序?都不介绍介绍。” “我记得我每回给你发消息都会提他,如果还要介绍,你就该反思了。”韩晔顺势走到戚时序旁边,毫不留情地怼回去。 戚时序正和尹琦谈,他们本身就有合作,之前见解又非常一致,聊起来很容易。 但即使在很专注地同尹琦对话,虞洐仍是看见戚时序在瞥到韩晔靠近时,抿唇微笑,极其自然地在韩晔靠过来时揽住。 虞洐就这么看着,又觉出些自嘲来,可仍然没舍得眨眼,一瞬不瞬地盯着。 直到韩晔略显疑惑地对视过来。 虞洐才垂下眼,半晌又勾起唇,低声道: “他看起来就很爱你。” 真好。 ------------------------------------- 虞洐不习惯羡慕旁人,更不习惯表达出这种羡慕。 他很快移开视线,故作轻松道:“韩晔,韩总,能不能好好谈下公事?” 韩晔刚升起的一点怜悯之心在这两句称呼下瞬间烟消云散,好整以暇地坐下:“行啊,去联系我秘书。” “你现在飘了啊?”虞洐差点气笑。 “喊哥哥。”,韩晔面不改色地抿了口茶,“我就考虑下要不要听你继续。” 虞洐一秒没犹豫:“哥。” “说事。” “我想你帮我两件事。” 虞洐眸光略暗,转瞬又扬起笑,只是眉眼恹恹:“第一件事,我听说l最近有意向和你合作?” 韩晔点点头:“嗯,我觉得他们还行,准备继续谈,怎么了?” “我遇到个人,有点麻烦。你要是能让l有危机感点,就能帮我解决了。” 韩晔稍微想想,答应道:“小事。” “还有一件呢?” “......哥,我觉得白家好像风光太久了。”,虞洐稍稍敛眸,语气有些意味不明,“我不太看得惯。” 韩晔听到“白家”二字时,脑中迅速地划过些什么,他皱眉,却没抓住。 看不惯这个理由有些扯,但是韩晔自认对虞洐还算了解,知道对方能说出来就是真的动了心思。 “你想怎么做?” 所以他没第一时间骂人疯了,反倒是气定神闲地准备配合。 只要虞洐说的有可行性。 反正他们俩交情不错,最后结果要是好,定然是互惠互利。 “你答应就好......”,虞洐下意识松了口气,此刻笑容总算真心些,“剩下的我安排好再发给你。” “好。” 韩晔给了他十足的信任。 “然后呢?” 虞洐疑惑:“什么然后?” “你现在这样,很让人担心。”,韩晔实话实说,又觉得自己这么说按虞洐什么都爱藏的毛病,还是不会说,就只又嘱咐了句:“虞洐,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好。” 大约是有些哽咽,虞洐应得声音很低。 韩晔见对方低垂下头,表情被遮掩得严实,就听到虞洐小声道:“哥......我就先回去了。” 和戚时序也谈的差不多了,尹琦很满意能有演员悟性这么高,能把她写的人物了解得如此到位。 就跟着虞洐一起道别。 虽然她和戚时序在聊,却也不是对虞洐那边完全没留意。 然后就听见了姚景的名字。 走出几步,尹琦终于忍不住问:“你觉得白臻榆要是知道了你为难姚景,还会原谅你?” “我不需要他原谅我。”,虞洐表情很淡,下颌线紧绷显得冷漠,“他也不会知道是我。” 尹琦瞪圆眼睛:“你!你真是......” 太自信了! 虞洐见人情绪激动,终于舍得将眼睫掀起,瞧了眼尹琦:“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的,只是让他离开白臻榆而已。” “太碍事。” ------------------------------------- 韩晔在见到陈燃引见的“白先生”时,才反应过来到底哪里耳熟。 他自小记忆里超群,不谦虚能说句过目不忘。 当年虞洐婚礼他虽然没参与,但“白臻榆”的名字还是听过的。 商业联姻的性质,和合同没什么区别,条条款款框定的履行就好,除了感情什么都有。 虞洐既然不多提,他自然也不在意,没多问过。 第136章 隔着城市,他消息没那么灵通,却也听说虞洐和白臻榆离婚了。 现在两位前夫夫一前一后来找他,韩晔扶额,觉得有些头疼。 只紧紧握住戚时序的手,试图缓解压力。 看见眼前容貌极为出挑的人,韩晔率先打招呼:“白先生。” “叫我臻榆就好。” 不卑不亢,气质也挺好,看来不是花瓶。韩晔在心里默默做着判断,联想到虞洐方才就差印刻在脸上的,明晃晃的爱而不得,忽然也有点明白了。 他只听过先婚后爱的,虞洐怕是明白得迟了点? 韩晔心里念头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半点端倪都未显露,顺着对方的意思称呼道:“臻榆,很高兴认识你。” “我们要不进房间谈吧。” 戚时序适时地插入对话。虞洐刚才对韩晔说的那句话,他听见了。 大约是有过经历,所以比起韩晔听到那句话的愉悦,他反倒是另有别的感受。 毕竟,那种略含羡慕又期望的眼神,他也曾有过。 爱而不得的心理,他也体会过多年。 虞洐,肯定很喜欢他眼前这个人吧。 和陈燃说了声,三人便往房间走。 因为有虞洐那层关系在,韩晔的态度比白臻榆所想的要好很多。 韩晔存了心思,没直说自己和虞洐认识,他示意白臻榆喝茶:“你也叫我韩晔就好。” “韩氏现在由你管理,但还是有些小麻烦的,对么?”,白臻榆接过茶杯,低垂眼眸,眉眼被氤氲升起的白雾熨烫得更为精致,他只静静地说,“不管再怎么绕弯子,总归是要说的。我有笔生意,可以和韩总谈一谈么?” 闻言,韩晔笑意不减:“当然,你请说。” 白臻榆比他想的要锐利。这人第一眼望过去,总让人想到松柏,却忽略松柏上落着雪,凛冽逼人。 难怪虞洐...... “韩氏有意愿收购白氏么?” 白臻榆掀起眼,淡淡发问。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怎样令人瞠目结舌的话。 韩晔也有些惊讶,他微微眯起眼,没应而是反问: “你可是叫‘白’臻榆。” 作者有话说: 韩晔和小七是另一篇文里的!联动! 第58章 不足他安心 “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白臻榆微地撩起眼睫,毫无怯意地与韩晔对视。 “一个微不足道的姓氏而已。”,他弯了弯唇,眼底却并无多少笑意,“我们都不是会为这些绊住的人吧,韩晔。” 反问的话语硬生生被说出笃定意味。 韩晔愈想愈觉得有趣。他弯弯眼,算是彻底放松下来,但仍然对虞洐找他帮忙的事守口如瓶。 “别介意,我只是问问,不然怕是难以心安。” 在落座的那刻,他便知道白臻榆是有备而来。 对方似乎对他现在所处的困境很清楚,于是开门见山地道出利弊。 虽然建立威信和稳定地位这事他自己也能做好,不需要白臻榆作为额外助力,甚至因为同对方合作而要承担些风险。 关键在于时间。 白臻榆手里捏着白家的把柄,如果事情真如对方的预料进行,对他而言无疑是实绩。 也是最快稳定局势的手段。 他的确是没那么急迫,到不得不配合白臻榆的地步。但联想起虞洐的拜托,一举两得的事情为何不做? 没了玩笑的心思,韩晔目光定定地看向眼前的人:“你真实的想法,现在可以说了。” 闻言,白臻榆眉宇舒展些,眼眸潋滟神采,他并未直言,反是似叹非叹地说了句:“白家前些年在b市洽谈成功的项目,很成功吧......” “......的确。” 韩晔眨眨眼,随即意识到什么,嘴角噙着笑意,意味不明地附和道:“当年新开发区项目白家拿下,有很多人眼红来着。” “白臻榆,现在我是真的有点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等他与韩晔把“细枝末节”都商榷完毕,已至深夜。 白臻榆只身站在路灯下,有些困倦。 疲乏似乎一直是很奇怪的状态,即使人人总以“好好休息”作为抵御它的手段,可实质上两者之间的牵扯似乎并没很深。睡的昏天黑地后再度睁眼,有时也并未能好到哪里去。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跟心有关。 白天纷杂的事情在此时作乱的频率似乎高了些,各样的神情陆续从眼前闪过。 而他此刻的神情却与当时并无二致。 也不知是真为旁观还是佯装得够好,以至于他看自己的心意也不真切起来。 白臻榆半阖着眼,蜷起的指尖触及掌心又倏而松开。但至少有件事是对的,终止姚景不自知的折磨,对方下不了的决心,他来也一样。 夜晚升腾而起的凉意一点点沁润,似乎粘湿了眼睫,略微有些戳人,于是只能掀起眼来,任由冷风将眼尾冻得恹恹泛红。 ——“其实你从未爱我。” 虞洐的话落地应声,一阵强过一阵,直至他再也无法忽略。 白臻榆觉得冷。 或许虞洐说得对,他把对方当作了聊以自慰的载体。 寄托着、倾注着,想要回应。 回应要“真”。 第137章 可这个“真”跨越时间空间,长途跋涉,他要完美、一丝不苟、全数贴合心意。 太难。 他愿意去想虞洐所言结果是对的。 至少这样,当年与现在就未完全算清并且永远算不清。 他愿意固执地如对方说的,把两个节点的同一人一分为二,这是最心安理得,最好放手的方式,是虞洐替他做的决定,给的“出口”。 以此,他能保留记忆里最好的那部分,再把其余的心无负担地扔掉,他们只不过是陌生人。 可是人自欺欺人时如何努力劝说自己心安理得呢...... 给出这种说法的虞洐,和当年那个巷口坦然打量他的少年,没有任何不同。 那时他狼狈,跌在泥里,最不堪。 自尊是死死咬住唇舌的不求饶,也不止是。 毕竟他目光不移地盯住巷口,即使血糊住视线,从始至终都不是为了求救。 面对那样的他,怜悯与同情应当会毫不保留地给予出来,再履行救世主的工作,救他出水火。 大部分人会是如此。 即使这样的想象,连词句的描述都令他羞赧。 所以虞洐才如此特别。 对方看向他的眼神什么也没有,仿若仅仅是一次再直白不过地打量,即使他不堪裸露,落在对方的眼里,只不过是白臻榆。 和穿好制服接受荣誉的白臻榆没任何不同。 那时他太年轻,只明白心间微微地一动却时至今日的涟漪未停到底代表什么,所以铭记,千思万想。 之后偶尔年纪稍长,所学变杂,隐约明白了那刻所隐含的是什么。 虞洐没有“救”他,对方只是亲身走进泥潭深渊,以同等的姿态看向他、牵着他,他们一起走了出去。 因为同样身陷囹圄,便不存在高高在上地凝视与从上至下的同情。 白臻榆垂落眼睑,从思绪里渐渐抽出神来。 他不再站在路边等,而是向前迈开步子。 或许找到出口。 ------------------------------------- 家政阿姨的联系电话打到他这来时,虞洐正在开会,看到陌生号码他的第一反应是挂断,可莫名他犹豫了一瞬,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显示通话中了。 同在场的人说了声抱歉,虞洐走到外面,听见那声清清楚楚的虞洐先生。 是认识的人。 “您是?” 他没走太远,背抵住墙,控制着声量。 那边似乎信号不太好,说话断断续续:“不好意思打扰您了......但......白......白先生不接电话,我又实在不敢自己决定。” 从旁人嘴里听见白臻榆名字,令虞洐稍稍愣神:“有事您说。” “我见平日里紧闭的侧卧开着,想问问您是想要我打扫么?主要您说过这个房间不用管,您自己会解决的......” 侧卧......是他的房间么? 脑海里迅速闪过些什么,虞洐鼻尖似乎掠过一丝薰衣草香。 三年里,如非必要,他基本不回去。 那日醉酒从床上醒来,他还疑惑过为何所有东西都一应俱全,只觉得是家政阿姨细心,原来都是白臻榆...... 虞洐下意识抿唇。 转而眉睫错落下来,短促地笑了声。 原来是这样。 他大概太长时间没回应,阿姨稍稍提了音量,虞洐嗯了声继续听。 总算从电流滋啦声里听清楚,白臻榆现在还没回去,并且联系不上人。 即使知道白臻榆做事比他有分寸的多,虞洐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攥起,连带着语气都有些急促。 “我明白您意思了,您先回去吧,其余的事情我会告知他。” 三言两句挂断电话,虞洐垂眸瞧时间,现在十点,不算很晚。但白臻榆今天的安排不出意外是只有陈燃婚礼一项的,这个时间点,还有什么事情困住他么? 这种事情禁不起细想,虞洐皱起眉,没心思听下面的人推诿责任,把任务规定下去就想去找人。 等走出公司时,又后知后觉,白臻榆不一定是一个人。 还有姚景。 白臻榆的确很少有联系不上的情况,这与他的职业也有关系。上一次还是受伤进了医院,处于昏迷状态。 那么现在呢...... 虞洐站在原地,咬牙拨给白臻榆,的确是无人接听。他稍停顿继而打给姚景。 ——如果两人现在在一起...... 姚景电话却接得很快,对方却传来女声的嘟囔,玻璃杯撞击的脆响,即使这些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后并不太明显。 还没等他说些什么,电话就被挂断。 虞洐徒劳地攥紧拳,即使有些焦急,但还算冷静。 毕竟是白臻榆...... 但即使是这样想,虞洐拨出号码时仍然有些颤抖。 白臻榆的确意味着强大、优秀。 可这些词从不代表他不需要别人关心。 虞洐想起自己查到的那些过往。 幼年时没人问失去母亲的白臻榆会不会难过,少年时对方被人围困打伤依旧一声不吭。白臻榆是多大委屈都能自己消化的人,是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得游刃有余的人,大家理所当然地依赖、信任甚至于觉得白臻榆就是如此。 所以一次次忽略,伤害,却不自知。 可凭什么呢。 第138章 至少这次,白臻榆三字不足以让他安心。 虞洐想,的确他从来就错了。 他总是在等人开口,可忘记了白臻榆就是这么个“不善言辞”的人。 所以白臻榆要他走他真的就头也不回,对方说自己不疼,他就偏要赌气。 也难怪,难怪白臻榆会离开。 白金河答应的很快,可有关白臻榆踪影的消息却迟迟未传来,虞洐逐渐焦躁起来,他垂眸紧紧盯着手机屏幕。 ——“对方输入中......” 省略号所代表时间的持续似乎被无限拉长,在虞洐忍不住要问“人在哪”时,终于看见白金河发出消息。 白金河:【哥,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毫无用处的废话,虞洐不耐烦地蹙眉,直接问道:“你查到是什么?” 【......地址定位现在就发你,虞洐,你多注意点。】 第59章 醉酒 看清白金河发过来的地址,虞洐多少明白对方刚才支支吾吾的原因。 摁熄屏幕,确定了白臻榆现在在哪,虞洐眉眼略微舒展,唇角轻勾了下,夹杂些许难言的讽刺。 所以当真是一报还一报么...... 虞洐自知自己不算什么好货色,但在酒色中沉湎时仍觉得厌倦,而白臻榆这清泠泠如月光一般澄澈的人物,该是更加难以忍受的吧...... 这话他没资格说半句,因为混蛋的正是他,做出混账事的也是他。 不,还是不同的,他没立场站在白臻榆面前,要求对方跟着自己回去。 在推开那扇门前时,虞洐还有点懵。 交代事情,开车到目的地,再怎么绕过人群走到这扇门前,仿佛都是一瞬发生的,于是醒过神的瞬间迎面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恍惚感。 他没多少分量,不可能让白臻榆改变主意或是决定,这点他清楚。 指腹接触冰冷的扶手时略微瑟缩了下,施加的力气却没来得及撤回。 在人声喧嚣袭来的那瞬,他淡淡阖眸,算不上坦然地接受了随之望过来的各色视线。 白臻榆此刻已经有些发晕了。 从小到大,他做事鲜少出格,就算有,大概也全能标记上虞洐二字。 今天来赴宴,可能与“放纵”有关,与“麻痹自我”有关,反正决定他已经做了,不是不计后果,只是计较不了后果。 可是他从未想过虞洐会来这里,会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醉酒的确会让人产生时间和空间的错乱感,不然他不会见到虞洐的瞬间,径直忽略掉这近日的纠葛,以为还在没有期限的三年里。 但是在那三年,虞洐的角色该由他来扮演。 推门的是他,被形形色色的人注视着的是他,然后他该说要带虞洐回去。 不是回家,只是回去。 他总是这样讲究用词,不知是为虞洐刻度还是给自己束缚。 也许只是另一种别样的期待,想着用词的变化可以带来关系的改变。 即使,白臻榆也从没忽略过剩下那种可能,是妄想。 大约人都会为最坏的结果做好估计,即使往往真实与预设差之千里。 但仍是要想,去猜测,去打量,想象粉身碎骨接触地面那刻的痛苦,好似只要有了这种预设,就有了依仗,像是经历过,不至于张皇失措。 酒的确是喝得太多了,白臻榆垂眸,发觉刚才他盯着虞洐的时间实在长了些,所有信息前不搭后语地充斥于他脑中,冗杂又无序。 于是他低头又喝了杯酒。 醉到呕吐的确容易,但要理智绷紧的弦彻底松散开,却不到火候。 白臻榆有意放肆,可克己二字仿佛融入到他骨血里,甚至于揣度自己快醉时,还给了身边人说明。 “我可能要醉了。” 虞洐是这个时候上前来的。 在座的人很杂乱,白臻榆并不全认识。有与白氏干系过深的,有只是拉个联络网方便日后办事的,人声都汇成一团,辨认人起来也没那样容易。 在场的人基本都认出虞洐。 然而认出来也没谁敢眉目戏谑地在白臻榆和虞洐两人间流转。 大家纷纷默契地装不认识,想这位大少爷想干什么干什么,捞得到瓜吃就吃口,实在不行,还有杯子里泛着白沫的酒。 到时候直接装醉装失忆,他们和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没关系。 算盘都是这样打的。 可虞洐推门进来就立在一边没动。 他不主动融入,白臻榆没开口,自然也没人敢上前多嘴一句,去问:“您要不要加入?” 所以最先计划的“无视”彻底走上正轨。 直到白臻榆眼睫垂落下来,嘟囔了句什么,这场所有人互相配合的戏剧走向尾声。 虞洐走上前来,轻轻地取下仍被白臻榆握在手中的杯子,并没说多余的话。 他的目光是那样专注,没有散落头顶四闪的彩灯,也没有倒影出酒液的斑斓,就干干净净地盛着白臻榆一个人。 即使这个人现在目光涣散,像是对周遭一切失去感知。 虞洐似乎是笑了笑。 他没见过白臻榆现在这样子。有些呆,少了些戒备,连带冷峻也散了点,看上去很好接近。 笑是情不自禁,心疼也糅在里面。 他试探性地撩起白臻榆额前碎发,想着反正白臻榆现在也反抗不了。 第139章 他一向行为大胆又肆意妄为,怎么会连替人整理头发都小心翼翼? 虞洐想到就笑,笑到最后带了些苦味,让他不由地抿直唇线。 喝醉有时候和遭罪也没什么区别,意识不明是小事,主要是酒精填满了柔软的脏器,灼着内腑,作呕时,辣意从喉管一路上攀,到最后胃腹痉挛到忍不住蜷起来还难受。 他经历过,知道疼,就不想白臻榆疼。 也没别的意思,虞洐只觉得酒啊,秽物啊,这些都是不该和白臻榆扯上关系的。 但他说的不算数。 趁着白臻榆不清醒,虞洐蹲在人面前,发亮的眼睛流转过别样情绪,小声问道: “要回家么?” 用词上他从来没有白臻榆那么谨慎,是这个词吐出来之后,他才逐渐感受到舌尖延伸至喉头的麻痹,甚至于视线都没来得及躲闪。 白臻榆撩起目光看他。 他似乎是在努力聚焦,虞洐想,可惜应该是失败了。 因为白臻榆脸上出现类似苦恼的神色,连带着人也摇摇晃晃的,最后可能是头有些重,就点了下头。 虞洐把白臻榆一举一动都剖析得明白,却决定就让误会这么误会下去。 权当人答应了。 其余的人有的装醉有的视若无睹地继续摇色子玩,就像是从未出现过虞洐这个人,白臻榆要走他们也没任何表示。 虞洐坦然自若地架起白臻榆的胳膊,想为不小心醉酒的人留下些体面。 挪到车上时,白臻榆有所挣动。 虞洐一声“乖”含在嘴里,还没吐出,人就不动了,安安静静地任他拖拽。 乖得很。 虞洐从未觉得自己的心有这样平静过。 在星光寥落的夜晚,身后仅由一扇门隔绝红尘喧嚣,他搂住人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明明没喝酒,却觉得酒意浸透了他全身。 没由来地觉得安稳,觉得搂住白臻榆就好,一辈子也不错。 可虞洐又想,他是失而复得,那三年里一次次来带他回去的白臻榆呢? 会是怎样的心境...... 他可一点都不听话。 他用最锐利的刺扎人,话语里还时有时无地夹带羞辱意味,用尽力气地想看雪被污浊染上,要看白臻榆低头。 那时,白臻榆一定想着,早点结束就好了吧,这样的爱要是能早点割舍就好了吧? 这么想,心全乱了,仓促间只记得为人挡住风,再快速拉开车门将人推进去。 关门后平复呼吸三秒,又再度拉开,在白臻榆身后垫了个抱枕。 做完这些,虞洐才缓缓吐出口气。 通过后视镜看白臻榆。 从泛红的眼尾到修长的脖颈,他仔仔细细把人打量一遍,蓦然体味到了些什么。 对峙时,他对白臻榆说过一句话。 他说,白臻榆其实从来就没爱过他。 虞洐坦白这句话的时候,是真心这样觉得,那时他藏了后半句,可是我喜欢上你了,该怎么算呢? 现在却认为不对了。 醉态很少有人好看,虞洐自己大概算是不规矩中最不规矩的那种。 他恶劣,爱折腾人,又自觉委屈,比小孩还闹腾。 这些他醉了不知道的事,旁人早有“黑历史”记录来提醒他。 白臻榆看过这样的他,不止一次。 现在想起这些画面被白臻榆瞧见会感觉羞赧,想着这样难堪。 可偏偏就是这样难堪,白臻榆接受了,一如既往地对待他也护着他。 真的,没有一点爱么...... 心脏一点点被揪紧,虞洐难耐地蹙起眉,在心里反反复复问自己这么一句。 白臻榆见过他最不堪的模样,他自己不清楚的地方,对方比他更了解,但即便如此...... “虞洐......” 后座的人无声无息地撑直身,低哑嗓音喊他名字,虞洐闻声望去,瞧见白臻榆挑唇,不是以往那种温和有礼的,看上去有些混不吝。 “你、要带我去哪?” 莫名的停顿像是错位却又极搭的音符,虞洐感觉自己心似乎被撩拨,一时间脑海里所有念头烟消云散,只有面前白臻榆吐露字句殷红的唇色。 “我......” 白臻榆近乎悲悯地低眸瞧他,优越地眉眼在黑暗里依然轮廓可辨,登时,虞洐话便只剩下半截。 “......我要下去.......” 话语黏糊带着酒意,白臻榆没管虞洐是否呆愣,揉了揉头,有些蛮横道:“我有人来接,用不着你......” 说完,他微眯起眼,眼尾似钩子,目光淡淡瞥过虞洐的脸。 “我也不跟你走。” 白臻榆醉不彻底,却也醉得彻底。 勉强凝神能走直线,知道车门要怎么开,从口中吐出的词句每句都记得,但所有掩饰层层卸下,真实内里其实自己也无法捉摸。 第60章 为难 虞洐先是愣了愣,大概是这段时间被白臻榆拒绝惯了,他不但不知羞,还能扯出抹笑来。 想着白臻榆果然是君子,连醉酒都一本正经又拿捏分寸的。 他本就是为人而来的,怎么会被一两句话就吓回去呢。 虞洐承认自己有坏心思,看到白臻榆时的心疼不假,现在不想由着对方性子任人离开却也是真的。 反正这人也醉了不是? 第140章 “白教授,要认清形势哦。现在谁来接你,我就揍谁。” 不着调的话直往白臻榆头上砸,现在被酒精混沌的头脑一时半会还抓不住这话没边到什么程度,模模糊糊品出虞洐有威胁他的意味,便有点急,迟缓地眨了眨眼,还是没是想出来他怎么才能让别人避免被揍,自己还能摆脱眼前这个“祸害”。 聪明的脑袋一时短路,没意识到虞洐在他周围画了道圈,而他还真站在圈里被束缚了。 白臻榆没绕出来,看着虞洐对他笑,脑子就一个念头——来自于多年前念念不忘的场景:虞洐揍人挺疼的...... 虞洐瞧白臻榆没了动静,陪对方静默几秒,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是在思考自己的话,眉眼略微弯了下,知道白臻榆把他随口胡扯当真了。 于是丝毫没点愧疚地“趁热打铁”,关键是现在外面风挺大的,他满心满眼想把白臻榆塞回车里,然后...... 把人带回家。 “所以,白教授要不要考虑跟我回去?” 白臻榆似乎是被这句话惊醒了。 他的大脑本纠缠在“揍人”这话题上,虞洐此话一出,仿佛所有不堪重负的脑细胞瞬间崭新可运作一样,大刀阔斧地在他脑袋里划分了块区域。 白臻榆眉目稍落,睫毛细软地遮在眼上,虞洐落入人视线里,感觉仿佛被白臻榆睨了下,他抿住唇,突然预感不妙。 “回哪里。”,白臻榆好似在提问,语气却冷淡,“我们俩,其实没有‘一起’的概念。” 所以也不存在“归于一处”。 虞洐莫名心领神会白臻榆未出口的剩下半截。 神情微微一变。 他方才所表现出的游刃有余,只能面对不太清醒的,不明白他到底多恶劣的白臻榆。 现在对方稍醒过神,便足够他哑口无言了。 “那你......也得让人载你一乘吧?” 虞洐攥紧手,故作轻松地与白臻榆对视,没提方才胡诌的话。 他紧张,半点从容也撑不起来,眼睛近乎直愣愣地粘在白臻榆身上,不懂遮掩,近乎执拗地求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 “我可以打车,可以约代驾,况且我的人缘也没有到没人搭理的程度,虞洐,不是必须是你。” 白臻榆从头至尾说话的表情都很淡,明明眉目璀璨比世间灿烂烟火,却也能用这样不含情的腔调说话。 从身至心便随着这温度凉到底,虞洐固执地没移开步子,挡在人前,各种蹩脚理由在脑海里打转,都被这句“不是必须是你”阻塞得严实。 虞洐清楚白臻榆说这话应该有别的意思,可他不乐意去想,起码现在不乐意。 种种列举好处的话都至唇边,虞洐勉强还挂着笑,却看见白臻榆重重地阖上眼,转身拉开了身后车门。 这是? 愿意跟他走了么? 虞洐没来得及处理瞬间涌现的千头万绪,无比迅速地坐上驾驶位,单手系安全带的动作熟练得可以,几秒内完成起步。 方才他不乐意去想,现在也能忍住不问。 原因不重要,白臻榆才重要。 车内光影顺着路道两边排列的灯有规律地明明暗暗,白臻榆就借此数着节拍,视线没有落到任何实处,偏偏虞洐的背影倒映明显。 他指尖蜷紧,觉得疲惫,也觉得麻木。 明明是拒绝了的...... 是啊,不是必须是虞洐,他知道这道理。 白臻榆眸光闪烁了下,不知是可悲还是可笑。 只是又荒谬又漫无边际地想,现在这样不好么?他不会觉得虞洐是什么得到了之后会随时消失的对象,不会惴惴不安地左右而言其他,他足够坦白直率,对虞洐随便时候离开都不意外。 他喜欢虞洐的这些年里,有过一场真正的对话么? 不用小心翼翼隐藏自己心思的,不用纠结自己该如何表现的,凡胎肉体,这些他从来都在乎。 在乎自己不够好,虞洐眼里没有他,在意自己太刻意,让虞洐看穿他。 林林种种,可能就是那句,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经过之后,慢悠悠地回望过去,蓦然就撞进了那不真实感里。 爱能是空中楼阁。 “会觉得闷么......” 虞洐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先开口道:“醉酒会不好受,吹风容易着凉,可太紧闭会憋闷,现在你感觉怎样?” 白臻榆没答话,堪称静谧地保持沉默,黑亮的眼睛堪称专注地落在承接虞洐眉目的后视镜处,却不是为了观察。 “......我把车窗降下来一点......” 虞洐有些紧张,没觉察到自己的声量小到差点令人听不见,本来准备扬起声音再说一遍。 “如果不是我,是别的什么人,虞洐,此时此景下你会说什么?” 白臻榆诚心提问。 从方才感触里生出的疑问,索性放任意志惰懒了下去。 可能是现在的虞洐有点像此前的自己吧...... “触景伤怀”不至于,只是略微抵触,抵触听见虞洐踟蹰的语气,抵触自己要回答这样的问题。 “我......?”,虞洐先是惊讶,紧接着眉宇舒展了些,却也不见轻松。他了解白臻榆想法,正因为清楚,才感觉咽喉仿若被双手扼住,半点转圜余地都没留下,僵硬地勾了下唇,故作轻佻道,“是让我感兴趣的人问,我大概会说,除了你没有这种如果。” 第141章 “熟悉的会随便聊点话题把时间混过去,不熟的随机歌单免得难熬。” 白臻榆似乎是点了点头。 虞洐眼前是空旷的大道,人影寥寥,但也没闲散功夫回眸把白臻榆神情瞧清楚。 “所以,虞洐,你明明很会处理的。把所有相处交往的人分门别类,有撩人的伎俩,有不冒犯的分寸,你同他们相处时声音不会大颤,不会担心没有回应,不会觉得局促。” 白臻榆声线低沉下去:“何必要为难自己呢?” 作者有话说: 今天略短,明天也更! 第61章 我奉陪 “......白臻榆,那你呢?你又是何苦呢?” 车猛地停至路边,虞洐只觉得难言的涩涌至喉间,声调颤抖着发问。 白臻榆应该是没料到。 可能潜意识中问出这句,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但现在他思维太钝,而虞洐的反问又有些出乎意料,只能歇了声响抿唇不语。 思维绕了一层又一层节,但沉默却如深潭,浸没下去,没半点回应。 虞洐其实明白,此刻更适用于沉默。 可他透过明亮的镜面,看白臻榆全貌,看这人鲜少示人的无措,就觉得身体枯竭的那部分生出痒意,让他开嗓,让他把这静默落在白臻榆身上的灰尘擦去。 “我从没劝你放弃我,所以,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不应该说这话?” 他知道自己所言太没良心。 的确,要白臻榆离开他的言语他没在过去三年,乃至于十几年里留下任何可捕捉痕迹的“把柄”,但他所做的,无外都有这种意思。 但他敢这样说出口,不还是觉得白臻榆不会反驳他么? 你看,他还是在欺负人...... 白臻榆抬眸,表情带上些茫然,仍然不说话。 拧着眉似乎在纠结,落在虞洐眼里,便明白白臻榆是真的在反思自己是否做错了。 原来还是醉着的。 还好是醉着的。 虞洐哑着嗓子,自知恬不知耻地凑上前去:“要是觉得歉疚了,以后见我别再说那些话,好不好?” 歉疚两字,他自己说来都觉得难以启齿。 而要是清醒的白臻榆在他面前,估计闻言就笑,然后不带半点犹豫地转身离开。 但醉酒的白臻榆只半垂着眼,他内心隐约觉得不对,可又说不出不对在哪里,于是躲避人炽热视线,认定不开口,不表明态度,就能躲过一劫。 停了车,流动的风仿佛也止歇,少有的清明随之散得一干二净。 白臻榆单手托住下巴,所有强撑和遮掩都一并撤下,宛如张牙舞爪感知世界的孩童,感觉到疼,就蹙眉说疼。 他目光落在虞洐脸上,说:“好奇怪......我觉得委屈。” 根据前因后果,他明明该认可虞洐所说的歉疚,然后点头,承诺,顺理成章,他并不认为难以接受。 可莫名的,他觉得委屈。 他怀疑自己情绪产生的原因,却不怀疑眼前的人。 “为什么?” 虞洐哑然地张合嘴,没了声响。 所有强装的表情在瞬间溃败下去,要他死死抵住牙才能不至于逃跑。 “对不起......对不起......” 力道太轻,没送到白臻榆耳边,他歪歪头,目露疑惑。 虞洐此刻根本不敢抬头,所以错过了白臻榆的动作。尖锐的利器力图剖开他,愈疼痛才愈清楚。 他忽然明白了白臻榆的“为什么”。 “委屈......”,细弱蚊呐,虞洐缓缓松开手,随后掷地有声,“白臻榆,你应该委屈的,你可以委屈。” 是啊,他怎么忘了,白臻榆是怎样的人呢...... “可以么?” 白臻榆在问,他透过虞洐的脸,看见的却好像多年前形单影只的自己。 “委屈”与“懂事”似乎是天然敌对的反义词,而他后者只能做得好。 因为不可忤逆。 也因为无人在意。 懂事是小白臻榆生存的法则,是成年自己认定必须掌握的,可以消化自己情绪的能力。 他的确评判对错,由此爱憎,可就是太清楚了,什么都想得清楚,人生来本该有的,会恒定存在的“委屈”就那么积压在心底,在他烂醉到不能支配情绪时,才浮现出来喘口气。 而这“委屈”又面目全非,他弄不懂,只能求助旁人,为什么? 为什么他觉得难受?为什么这些疼痛他必须承受? 但他脑子混沌又不清醒,问不出后面词句,只能茫然地,看着唯一甘之如饴的源头,直白又难懂地问出那三字:为什么。 这世上,可能也只有虞洐能告诉他答案,不会欺瞒他,斥责他。 他理解不对等的恒定,就像人会爱憎分明。 眼前模糊朦脓,逐渐看不清晰,随后苦涩的液体落到唇上,浸润到牙齿舌尖,白臻榆后知后觉,是泪。 虞洐是为他擦泪的人。 对方明明比他更狼狈,眼睛也红彻底,整张脸湿漉漉的,泪蓄得又急又满,却不肯闭眼,要看着自己。 仿佛只是为了替他擦泪。 白臻榆这刻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清醒,他说:“傻子。” 两个傻子。 “白臻榆,要不要和我说说你的委屈?” 虞洐凑近来问,声音微弱却也温柔,眉宇间满是认真,好像不是要一口口咽下自己的苦果,白臻榆的苦果,而是来收集白臻榆眼睛垂落的一滴滴泪。 第142章 酒仿佛是在此刻醒的。 胃腹若有似无地隐痛不再折磨他,胀满躯壳的液体不在拥堵在他的喉管舌尖,让人下一刻便不受控制地狼狈干呕。 因为清醒了,所以原本可以说出的话语全都偃旗息鼓。 “我......” 虞洐没有觉察到。 他此时明明最敏锐,因所有心绪缠绕在一人身上而最迟钝。 “你喜欢我,喜欢过我。” 虞洐的嗓音压不住哭腔,艰涩却自然地接过了他的话。 贴切么?是他想说的么? 好像是,却又不止。 “白臻榆,你知道你为什么委屈么?”,白臻榆定定地看向虞洐,佯装茫然,他看见虞洐对他微笑,“因为你太好了。” 你太好了,其他所有都衬不上你。 白臻榆眸光闪烁,无声无息地止住泪,可虞洐没做到。 仍然抽噎,却想把话说完,即使磕磕绊绊,还是想告诉自己,要把话说下去。 虞洐才发觉自己言语到底有多贫瘠,他明明享有白臻榆最无暇的心意,最好的温柔,他逐渐明白对方在时光的角落里给他塞入无数的蜜糖,可现在他只能说,白臻榆,你太好了和一句 ——我爱你。 是现在的白臻榆最不需要的东西,是最无关紧要的“赞美”,是他错过。 脸颊似乎被人轻柔抚过,虞洐呆滞地抬头,看见白臻榆俯下身,优越的下颌线展示在他眼前,往上是唇瓣,鼻梁和精致眉眼。 而白臻榆伸出手,指腹揩过他眼尾。 没有说话,虞洐却觉得自己听见了一声叹息和那句“你别哭”。 在晦暗夜色下奔涌的大概也不只有河流。 还有月色和爱人的眼泪。 白臻榆福至心灵地体味到虞洐呜咽而无法吐露的话。 他放肆些,自由些。 更无所谓一点。 委屈是不可平的。 他不是可见的伤疤,是难言的伤痛,前者或许有良药,后者大抵会被时间所带的释然而疗愈,对委屈的治疗本身便是委屈的一种。 白臻榆此刻才明了。 为何他如此决绝地对虞洐说“没有机会”以及“再无可能”。 虞洐哭得很惨,惨得可爱。 白臻榆拖起腮,单手为人拭泪,其实他此刻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 大概源于酒精的麻痹,也大概在所有匆匆里,没有时机像此刻这样看清虞洐。 是的,还是会有悸动,还是非他不可,还是喜欢。 即使他也明白,所有浓烈最终走向地是淡化。 “虞洐,之前我想把心动从你身上剥开,说我喜欢的你已经死了,想这样,我便不显得傻。” 白臻榆微勾起唇,像是在笑:“我自知是错的,我爱上的那个瞬间,本就不是身为救世主的你......” “而是现在这样......” 白臻榆的声音变得又低又沉,剩下的话因而没有再继续下去。他仍然不习惯在人前剖析自己。 他捻过指腹所残留的、属于虞洐的温热泪滴,救世主也在等待拯救。 轻轻地,白臻榆在叹息。 虞洐此刻终于反应过来,他略微发懵地掀起眼睫,却被白臻榆单手抵住了头,虞洐顿时不动了。 “不可以。”,白臻榆语调拉长,显得有些慵懒,他面部轮廓柔和下来,“......现在这个姿势很好。” 他没有用力,给虞洐挣脱的机会,又强调了句:“我喜欢。” 掌心下的人更安静,好似呼吸都止住,由哭产生的细弱微小的反应也沉寂下来。 白臻榆半阖上眼睛。 “不管我现在是否清醒,可此时我就是很想说出这个决定......虞洐,可能你只是新奇没体验够而拒绝分手,也或许你真的喜欢我,即使不是最不可得,无论你到底怎样想的......” 他模样有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虔诚: “我都不在意......” “你想如何成全自己的意难平,我都奉陪到底。” 什么意思? 虞洐抿住唇,怀疑是自己听错,他克制自己想抬头的欲望,在头顶那片狭小又紧贴的掌心感知白臻榆的温度,却莫名觉得被安抚下来。 连带着“咚咚”作响的心脏一起。 “可是虞洐,这回我只做我自己了。” 真正的,白臻榆。 虞洐闭上眼,眼泪滴落,与他的回答一样掷地有声。 他答道:“好。” 作者有话说: 最近对一对两三年前就嗑的cp极其上头ing,然后懒于码字(顶锅盖逃跑) 第62章 他?撩我? 虞洐其实没认认真真谈过恋爱。 和陈燃在一起时,年龄还小,就算出格也还算有限度,就算他荒唐,陈燃也还牢牢记得自己身份,不会由着他胡来,克制到最后,告别青涩学生岁月,两人也就分了手。 后来...... 后来的事,便更没什么好提的。 所以自从白臻榆答应再给他一次机会,虞洐一直都有点飘飘然的恍惚。 虽不至于疑心是自己臆想的程度,但多少有些踌躇。 不过......虞洐手上翻折日历的边角,抿起唇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就算有所谓的经验,白臻榆也是不一样的。 轻轻摩挲过被自己调至置顶的名字,虞洐纠结第一次正式约会该以哪句话开头,但当这样的担忧真正产生的时候,就更不可能只焦虑这些。 第143章 但总之......算是好的开始。 虞洐不再纠结,至少他可以去接人下班。 手指摁住按钮,他本准备发段语音:“今天很忙么?” 就见到屏幕上端多了条白色的框。 “等下要一起吃饭吗?” 虞洐眨了眨眼,没忍住挑唇,笑容越来越明显。 白臻榆抬眸瞥了眼面前正装模作样瞧文件的白钧,视线再度落在屏幕上,见聊天框顶端在名字和“对方正在输入中...”两者间不断切换,不由地瞧了下时间。 两分钟了......这么纠结么? “哥哥还真是尽心尽力啊。” 白钧在桌前来回走了两遍,白臻榆愣是正眼都没给他。于是把文件放下,撑着桌子开口道: “本来我觉得哥哥会有自己的私心的......毕竟,对面是虞洐嘛。却没想哥哥说放下就真的放下了,实在佩服。” 白臻榆摁熄屏幕,正好白钧要来找事,也就给虞洐多容了时间想答复,他将手机搁置一边,即使白钧“居高临下”,他也依旧从容淡定: “拿文件看了这么久,你就只看出这些?” 语气嘲弄,但白臻榆神情仍然不变,就像是简单提问而已,白钧暗中咬牙。 “那哥哥你有什么指教么?” “没。” 拒绝的冷淡直接,白臻榆的视线扫过白钧,微微拧眉:“我对教你这样资质的学生......没经验。” 白钧登时敛了笑:“白臻榆!” 屏幕在此刻轻微地闪了闪,白臻榆直接忽视面前的白钧看到对面的挂钟,时间正正好好指向六点,单手拎起手机,站直了身,他低眸边看消息,边言简意赅地吐出四字: “我不加班。” 虞洐发过来的是一个“猫猫打滚”的表情包,“好”字占据右上角,分外明显,他下意识去点,正疑惑为何点击有效,才发觉是虞洐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我已经在二层停车场啦。” 白臻榆眉宇舒展开,长腿一迈径直越过白钧向外走。 “我要开会!”,白钧被白臻榆接二连三的呛声噎得不行,更没想到对方真就打算这么走了!立刻扬声道,“你得留下,我要开会安排工作。” 白臻榆脚步未停,他推开门,侧眸:“只和负责人么?” “对。”白钧斩钉截铁。 “姚景一人就可以。” 随着话音落地,白臻榆的背影彻底消失。 完全是意料之外,白钧狠狠攥紧拳,太反常了......还有,白臻榆这么着急,是要见谁? 他愣了会神,几乎是有点难以置信地冲出门去。 “不要接电话,也不要看消息,哦,还有邮件。” 虽是让没事找事的白钧直接联系姚景,白臻榆快速打字,在第一时间让姚景别搭理人。 不过白钧留不住他,这个会也不太可能会开,但还是提醒一句的好。 他与姚景把话说开后,其实并没有再继续交流过。 有的事只能自己解决,别的人都不行。 所以白臻榆自觉给人留好空间和时间,他了解姚景,相信对方能想清楚,不会被执念困住。 见到姚景发来“好”字,白臻榆垂敛眼睑,摁下电梯。 虞洐很难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虽然被白金河打趣自己状态是“翘首以盼”时,他毫不犹豫反驳了,但对方能从贫瘠词汇库里挑出这个词实属不易,所以,大概他的表现的确形象。 眼巴巴地盯着电梯门,白臻榆要他别上去,于是他就只能“舍近求远”地在这“望眼欲穿”。 有些莽撞,有点傻......但他挺乐意。 看到红色数字终于有动静,开始缓慢下移,虞洐深吸口气,试图缓解自己紧张。 一次约会而已,只是一次约会。 再熟悉与司空见惯的事物,原来换了对的人,是会有不一样感受的...... 数字终于来到负二。 白臻榆看到虞洐时,表情一愣,在明白过来对方到底在做什么时,没忍住笑,眼尾也因此轻轻上扬些弧度。 “我......我们......” 虞洐开口发现自己竟然结巴,略带懊恼地抿起唇。 白臻榆走到他跟前来。 他们面对面的时刻似乎极少,婚礼时没来得及,之后,更是无从谈起。 虞洐愕然地撩起目光,注意力从刚才的窘迫中转移,才发觉白臻榆竟然还比他高一点。 “你刚才想说什么?”,白臻榆笑意还未敛去,眉目是柔和的,微垂低头与他对视,“我听着呢。” 虞洐心思微动。 可能是这份温柔难得,被“诱哄”得开口,把方才想咬舌自尽的冲动忘得一干二净: “我......我想问,我们去哪?” “只是这个么?”,白臻榆歪头,仿佛因为他的问话在思考,朝他眨了眨眼,微笑道,“那你紧张什么?” 故意的...... 白臻榆绝对是故意的。 虽然白臻榆语气和表情都正经,虞洐却觉得自己脸都烫了起来。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撩人呢? 白臻榆面对他时一向把握分寸和礼貌,不会同他贴得这么近,更鲜少对他笑,白教授永远不假辞色,永远严谨端正。 他是疏离的,是散发清辉的月亮,是远远望来的一瞥。 第144章 仅仅是那样的白臻榆,虞洐都被人吸引到死心塌地。 更遑论是现在。 白臻榆正应了自己所说的那句,“我只做我自己了”。 比他放松要得多。 虞洐几乎难以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稍不注意对视,就能把他自己的心跳扰得不安分。 “专心开车。” 最后两人决定去白金河推荐过的林间庄园。说是无污染纯生态。 因为地方僻静,所以这条路没什么人,但在第三次撞见虞洐投过来的视线时,白臻榆还是没忍住提醒了句。 其实他看到电梯门外的虞洐时,也些微晃了下神。 虞洐是下垂眼,盯人不动的时候总显得乖,只是平日总恹恹垂着,故而显得冷漠又不可接近。 对方在看到他的瞬间,眼睛里仿若点起了一簇火,亮晶晶的,满满倒影着他的影子。 乖而稚气,记忆里的相似之处存在感猛然强烈,白臻榆确有些撩拨人的念头。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虞洐,我以为你刚刚是想吻我”。 因为他是这样的心思。 有了白臻榆的“警告”,虞洐后半程脖子近乎僵了,直直地看着路,视线没偏移过一秒。 在这辆车里,白臻榆为他拭泪,温柔又强势地抚过他头顶,说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现在对方神色轻松地就坐在他身边,实在很难不让他侧目去看。 等把钥匙递给侍应生,白臻榆和虞洐一前一后地走进。 却不想会碰见熟人。 尹琦正往外走呢,结果看见了虞洐和白臻榆。 两人关系看着还挺融洽的...... 怎么?这才几天?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好奇明晃晃地显在脸上,索性站在原地,等两人走近。 虞洐则是觉得糟糕。 他和尹琦还有层关系在呢,白臻榆他...... 虞洐小心翼翼地扭头看了白臻榆一眼,对方的确还是笑着,只是眸色略显冷淡。 “我......” 他张口欲解释。 就看到白臻榆笑着同尹琦打招呼:“尹小姐,好。” “臻榆,你好呀!” 尹琦挥挥手。 虞洐的话就这么被结结实实地堵了回去。 “你们俩个?” 尹琦看虞洐神色凝重,多少明白原因,十分懂事地同人拉开距离,也不同虞洐说话,反是对白臻榆提问。 “......我也不太好说......”,白臻榆垂落眼睫,唇角仍然勾起,细想了想,“发展亲密关系中。” 听见白臻榆前半句,虞洐心像是被人掐了下,笑容险些挂不住,结果没想到对方真是一本正经地开始下定义,没半点避讳的意思。 也是,这是白臻榆啊。 “亲密关系啊?”,尹琦拖长尾调,调侃意味很浓,“我怎么感觉我的资金很快就能收回来啊?” “虞洐欠尹小姐钱了么?” 白臻榆皱起眉,目光不着痕迹地从虞洐的身上划过。 “是投资那笔吧。” 虞洐试图解释:“臻榆,我们......” 白臻榆还在白氏,还在负责他的项目,这个话题...... “你处理的很好。” 白臻榆认真地注视他,强调道:“真的很不错。” 作者有话说: 谁不想被被臻榆夸啊!叉腰! 第63章 我信你 “啧......你们这可以啊!” 虞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在一旁被迫塞了狗粮的尹琦调侃。 “虞洐,你真的,有点本事。” 被白臻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没一会虞洐就觉得脸热,一时之间竟抿起唇,先招架不住地撇开脸。 “好啦,我也不打扰你们啦。”,尹琦看两人容不下他人的氛围,觉得不必多问,她勾起抹笑,真心实意地祝福道,“你们俩经过这么一遭,要长长久久走下去啊。” “会的。” 虞洐从尹琦的语气里莫名听出些许怀念意味,他之前就对尹琦的经历有几分好奇,虽然大致能猜到点,但到底是没听到人坦白。 不过看尹琦似乎也并不准备说,他也就没直接问,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尹琦一眼:“你最近有什么安排么?” 他们俩也快“杀青”了。 “当然有啊!”,尹琦的失态也就只持续了一瞬,她放松地垂手,“我要继续回我的花花世界里扑腾了,票都买好了,就在三天后。” “这么赶?” 这回发问的是白臻榆,尹琦语气放软,细心解释道:“对,毕竟夜长梦多,我这人没什么牵挂,所以就更自由点。” 白臻榆朝她微笑,好看的眉眼微微弯起,目光城挚: “那就祝你永远热爱热爱,自由如风。” 尹琦愣了两秒,随即眨眨眼,笑得开怀,她同等郑重地回应:“一定。” 友谊的确是很奇特的东西。 古有“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大抵真心与真心的结交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白臻榆是个很神奇的人。他纯粹,坦诚。 有些话拿给旁人说,尹琦只觉得那人油滑,是谄媚手段,一定另有所图。 可白臻榆说,她只会觉得,是的,他的确这样想。 他是真心在祝福她,没有丝毫作伪。 所以说,虞洐和白臻榆真的挺配的。 第145章 尹琦视线落在虞洐身上,对方目光一直注视着白臻榆,里面的喜欢都快要溢出来,哪里还见得到那游刃有余的风流样子? 可真心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样么? 笨拙又热烈,每一件都是新鲜事。 想是这么想,尹琦还是故作嫌弃地感叹了句:“虞洐,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怎么在臻榆面前这么不经撩啊?” 说完,她没给耳尖发红的虞洐任何反击机会,向白臻榆挥挥手作道别,就提步直接向外走。 真好,真好呐......一切都能挽回...... 愈往外走,尹琦唇角的弧度愈发明显起来。 白臻榆和虞洐目送尹琦背影消失,又默契地对视一眼。 白臻榆自然也注意到虞洐的耳朵红了,他敛神去想,却也没想明白虞洐是因为什么。 “你......” 清楚白臻榆到底要问什么,虞洐眨眨眼,拉过人衣袖就头也不回地向前迈步: “耽搁时间了,我们快点坐下吧......我听说......” 口不择言地往外抖搂,虞洐只庆幸自己记性不错,在白金河口若悬河时听了几句就记了几句,以至于现在能让他含糊过去。 倒也不是完全不能说...... 白臻榆长得好看这事,只要眼睛没瞎,大概是共识。 而当人认真地祝福尹琦时,温柔的模样,还是稍微让他晃了下神。 而当时尹琦才刚刚祝他们俩要好好在一起,白臻榆就回赠祝福,虞洐不期然地想,是不是也意味着白臻榆认可了尹琦的说法? 这个认知产生时,虞洐觉得自己就很难平静下来,但被人揭穿是一回事,要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的心路历程,还是让他有点不好意思的。 虞洐只顾闷头往前走,不知道白臻榆温柔目光一直注视着他,没有移开过。 他们是在点好餐时收到尹琦消息的。 虞洐在看清信息内容时几乎立刻蹙起眉,要不是顾忌白臻榆发现他不对劲,估计要骂出声。 尹琦: 白钧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的? 白臻榆学校的事是他解决的,所以知晓背后到底是谁使的手段。 白钧这名字清清楚楚地被供出来,他就顺着多查了些。 结果,还真是让他吃惊呢...... 虞洐看向白臻榆的眼神带上些许疼惜。 他近乎情不自禁地握紧白臻榆的手,在对方略带茫然的眼神里死死抿住嘴,提醒自己不要提起那些糟糕的事。 “怎么了么?” 白臻榆喜欢这里的氛围,本来好端端地欣赏窗边景色,结果却被人突然握住手。 倒是没挣开,他瞧见虞洐眉宇间隐隐戾气,耐心发问:“能跟我说说吗?” 他了解虞洐,所以笃定自己的判断。 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逼迫的意思,只盯着虞洐看。 虞洐在犹豫。 这样的烂事就不该出现在白臻榆面前。 但白臻榆的想法最重要,他可以处理,但绝不能“越俎代庖”。 无可奈何地叹气,他略显烦躁:“尹琦说她出去的时候遇到白钧了。” 虞洐能感觉到白臻榆身体在听到名字的瞬间绷紧,忍不住咬牙,觉得后悔。 “对不起......我......” “你道歉什么?”,白臻榆淡淡出声打断,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为白钧那样的人有情绪......不值得。” 反正,这人最终会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价。 白臻榆垂敛眼睫,在鼻翼投下片模糊暧昧的阴影,轻而易举地遮掩住所有情绪。 “虞洐,我自己的事,我可以解决。” 他没有问虞洐为什么这么在意白钧,更没问对方到底从“抄袭绯闻事件”里“刨根问底”知道多少。 白臻榆从不会把自己放在弱势的,需要同情保护的位置。 他同样强大,坚韧,无坚不摧。 虞洐没有说话。 他只轻轻摩挲过白臻榆冷白的指尖,随即朝人微笑: “我信你。” 他当然相信他。 毕竟这是白臻榆。 白钧从特殊通道下来时,正好透过车旁镜看到坐在副驾驶离开的白臻榆。 而在驾驶位置的人,他也熟悉,是虞洐。 全身血液仿若被冻住,白钧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呢? 白臻榆和虞洐不是已经...... 白钧用手背蹭过脸,诡异地笑笑。 是,他怎么忘了呢?只是离婚而已。 枯木都能逢春,破镜重圆又怎么了?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白臻榆所想所求都能得到?凭什么他好不容易让白臻榆落到这样不如意的境地里,对方还是能如此从容,甚至越来越好?! 白钧死死咬住牙,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虞洐不是风流浪荡的主么?不是不满意商业联姻的安排么?不是早就不满意白臻榆,对人完全无感么? 白臻榆对虞洐有多上心,只有他知道。 白钧从意识到虞洐对白臻榆意义不同时,就觉得自己抓住了对方软肋。 他往痛处下手,白臻榆总要讨饶的吧? 可是他没等到白臻榆垂下高傲的头颅,事到最后,反倒发现自己一直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蹦跶! 他攥紧拳,毫不犹豫地选择跟上虞洐的车。 第146章 不,他不信,他偏要亲眼看看虞洐和白臻榆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钧紧随其后,看白臻榆和虞洐一前一后下车,看见虞洐满目珍视地望向白臻榆,也看到白臻榆神情的放松。 所以,谁能告诉他,俩个人,看起来南辕北辙,根本不相干的人,明明已经离婚了,关系最差已是如此,他甚至让两人对垒,利益冲突,为什么他们还能走到一起? 直到尝到口腔里的血腥味,白钧才怔愣地收回视线。 他推开车门,还是不甘心。 白臻榆在意什么,他就搅和什么,这么多年,不是一直如此么? 所以,就算两人现在两情相悦又怎样? 他们能分开一次,就能分开第二次。 白臻榆那样的人,真的会为人牵肠挂肚么? 白钧很想否认。 白臻榆从来不正眼瞧他,更不会认可他。 虽然,白臻榆对每个人都是如此。 他白钧还是不一样的,只要他想,白臻榆就会到他身边,即使再不愿意,再抗拒。 他能强迫白臻榆看见他。 他想着,脑海里却闪过白臻榆第一次提起虞洐时的神情。 白臻榆第一次在那个家里说出要求,他那样从容地站着,语气是刻意拿捏过的恭敬,那是他所见过的白臻榆里,最贴近“低头”的时刻。 白臻榆说,请把与虞氏联姻的对象换成他。 爱而不得,白钧想清楚前因后果时,想白臻榆有这种遭遇就痛快。 却又因为那“例外”的产生,而“特例”不是自己而生出莫名的情绪。 那时,他觉得自己稳操胜券。 白钧停在私人包厢的门前,站定。 自知魔怔,却也不愿退后。 白臻榆和虞洐同时听见敲门声,他们对视一眼,又默契地避开。 “那......我去开门?” 虞洐站起身,低头询问道。 白臻榆神色如常,眼底覆着层冷霜:“好。” 白钧看见门在他眼前打开了。 他竟然有些踌躇,甚至于不敢上前。 白钧缓缓抬头看见虞洐阴沉的脸色,勾唇一笑。 他怕什么? 第64章 贪得无厌 白钧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进来。 “来者不善”明晃晃体现在他脸上,压根没准备遮掩。 虞洐手撑着门,左移了半步,正好挡在白钧前面。 “这里好像没人欢迎你。” “火气这么大的么?虞......洐?”,白钧故意在喊人名字时顿了几秒,“怪我,这不你一和白家没关系了我就忘了。” 他把“没关系”三字念得极重,眼神玩味地看着虞洐反应。 同时也是想提醒白臻榆。 虞洐和他离婚的事已成定局,双方好聚好散得了,别继续纠缠不清。 “白钧,你在害怕么?” 白臻榆平静地执起筷子,连余光都未在白钧脸上停留,淡淡问道。 虞洐闻言眨眨眼,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索性放松下来站在一边。 这是白臻榆,不是柔弱的菟丝花,白钧而已,没有白家作为依仗的话,他家白教授还不至于花费气力。 而一旁的白钧明显被这句话问得一愣,他只觉得白臻榆莫名其妙:“我害怕?我害怕什么?” “问得好。”,白臻榆夹了些东西在虞洐的餐碟里,撩起目光,“紧跟着我到这,又迫不及待地让虞洐认清现实,你在害怕什么?” 白钧哑口无言。 虞洐在一旁眼神就没从白臻榆身上移开过,他很少见到白臻榆这个样子。 他一直觉得白臻榆很像是那种神韵内敛的宝玉,他就安安静静地存在在那,价值连城却不展露锋芒,只待你仔细去看。 此刻面对白钧,白臻榆依旧是平静模样,只是迫人的气势摆出来,胜过白钧太多。 然而这样的比较就是不恰当的,顽石和美玉,没人会拿这两件事物做对比。 更何况是对于虞洐而言。 虞洐想起白臻榆在家宴时为自己说话,替他挡酒,做的不动声色,也像现在这样,表现得平常又寻常。 所以他那时没有察觉...... 虞洐微微抿起唇,心口像是被人拧了下,又酸又涨。 差点,就差一点...... 目光转移到白钧身上,虞洐轻吐出口气,眉目变得冷硬锐利。 他既然已经知道白臻榆对他动心在哪一瞬,就明白他拦下的那场霸凌到底出自于谁。 而白钧对白臻榆所做的,这十几年来,又岂止这一件呢? 虞洐恨得牙痒,要不是白臻榆在这,他演了十几年混吃等死又嚣张跋扈的二世祖,现在就该揪住白钧领子,向人好好问问道理 ——白臻榆哪里招惹你了?发什么疯? 但白臻榆明显想自己处理,而他呢,他也莫名泄了劲。 似乎每一次都是如此,他总是知道的不合时宜。 白臻榆委屈已经受过了,疼痛也经历了,不好的遭遇也一齐被人折叠好放到过去。 他什么也做不了。 虞洐有时也在想,他阻拦的那次,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就那么一次,让白臻榆惦念他这么多年,然而就这么一次时机恰好,之后他带给白臻榆的都不算什么好事。 第147章 虞洐面露苦笑,白臻榆却突然喊了他名字。 “虞洐。” 虞洐连忙应道:“嗯?!” “菜要凉了。”白臻榆因虞洐不设防又呆又懵的样子笑了下,眼神示意面前被他堆满的碟子提醒道。 “哦,好......” 虞洐瞥见白臻榆的笑就觉得耳朵发热,他闻言走近,又见到白臻榆一直在为他布菜。 被白臻榆不经意流露的小温柔从心暖到胃,虞洐连坐下这动作都做得发飘。 拈起筷子,虞洐埋头稍微“掩耳盗铃”地遮掩了下,入眼便是白臻榆修长白皙的手。 指节分明又骨肉匀称,指尖透出点粉,却仿佛沾染了露珠莹润发亮。 虞洐不明白他当时是怎么对白臻榆为他洗手做羹汤熟视无睹的...... 白臻榆摆明没把白钧当回事。 此刻对方不说话,他也更不可能在意。 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鱼汤,他余光注视着虞洐,只见人往嘴里塞东西,眼神却一直盯着同个地方,表情又想是喜悦又像是懊恼,倒是耳朵连着脖颈泛红没变化。 白臻榆便顺着虞洐直勾勾的视线眼神转移到自己拿筷子的手上,轻轻挑了下眉。 他的手么...... 边想,白臻榆边稍稍弯曲指节,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目光再度回到虞洐身上。 虞洐已经快把面前那碟菜扫空了。 白臻榆忽然就升起逗弄的心思。 “吃完了?” 尾音扬起仿若藏有钩子,虞洐不由自主地抬起眼,半边腮帮子凸起的弧度还未消下去,只顾着点头。 “这样......” 白臻榆垂敛眼睫,不咸不淡应了声,没其余表示。 虞洐听着却觉得不对,他真是怕了这人什么话都不说、有话不好好说的习惯,虽然他“猜”的本事不算太差,但智者千虑还必有一失呢,他担心白臻榆又被委屈到,却还是强撑着一声不吭。 所以此刻什么也来不及想,虞洐握住白臻榆的手,与对方明显惊讶的目光对视上:“你刚才是不开心么?” 看着虞洐陡然认真下来的表情,白臻榆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反应,但总也不能说自己方才只是为了逗一下他吧? 却也没抽出手,任由人握住,他轻抬下巴:“没有,只不过想提醒你不要吃太着急,对胃不好。” 虞洐蹙起的眉眼舒展开。 白臻榆话锋一转,语气里含着笑意:“再就是......” “我本来是想把菜放凉些的。” 这句是假话。 他本就是为虞洐添的。 用的还是公筷。 毕竟白钧这么一闹实在打扰对方兴致,没有必要。 “嗯?” 虞洐抿起唇,低头看见白臻榆的菜碟也一齐放在他面前,只是他刚才心猿意马,实在没注意白臻榆那边少了东西。 “所以,你刚才那么入神是在想什么?” 白臻榆“由浅入深”、“循循善诱”。 深谙人民好教师的手段。 虞洐刚消退的红色一瞬蔓延到原位,就直勾勾看向白臻榆,觉得自己有口难言。 虞洐此前绝没想到自己是不经撩拨的类型。 他常用调情手段对那些逢场作戏的人,端地是面不改色信手拈来。 如果白金河在这里怕是直接哼笑声,给他判个“高攻低防”。反正虞洐此刻满脑子都是白臻榆对他笑,问他想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白臻榆见人实在一副为难模样,自然也不会步步紧逼地去问,只是淡定地给人递过杯水,把这一页轻轻揭过: “润润嗓子。” 在虞洐垂头喝水时,他撩起目光,不动声色地在白钧身上轻轻掠过,夹杂寒意。 白钧感受到了。 他知道眼前所有,都是白臻榆刻意让他看见的。 他此前只是觉得白臻榆太过高高在上,看不到任何人。这身傲骨太直太韧,戳他眼睛,现在他发觉自己想错了...... 白臻榆多聪明呐,轻而易举地就看穿他,只是懒得搭理,现在他不准备忍耐,便能抓住自己弱点,随意便能操纵他情绪。 也是......他的确是从来就比不上他。 白钧扯出抹笑。 所以他才害怕。 可他不愿承认......现在同样。 白钧挺直了背,冷眼看面前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互动,语气尖锐:“白臻榆,你真的能再次接受虞洐么?” 谁没有弱点呢?白臻榆? 白臻榆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虞洐心蓦然提起,回眸盯住白钧。 白钧没有走近,他仿佛被钉在原地却仍要扑上来凶兽,狠狠说道: “怎么?你不敢答么?白臻榆,我确实不够了解你,但你从不是什么心软的人吧?还是真的......爱?” 最后一字,白钧说的无比轻佻。 白臻榆表面君子,但这么些年他没从人身上讨到任何便宜,他凭什么认为白臻榆温润良善? 白臻榆现在能把他和虞洐相处融洽故意摊在他眼前看,告诉他,白钧,你所有算计都落空了。 虞洐也不过是被利用的棋而已。 有什么爱? 在沉默里,虞洐眼睫轻轻地颤了颤。 “如你所见,我接受。” 白臻榆毫无负担地说道。 第148章 “我乐意。” 虞洐笑了笑,几乎和白臻榆同时开口,在听到对方直白的回应时,笑意稍微深了些,看着白钧的眼神却仍旧晦暗不明。 “白钧,你先掂量自己吧......”,他压低嗓音警告道,“无论怎样,我都愿意,容不得你说什么,你不配,也没资格。” 他一字字掷地有声,没有回头看白臻榆,也没分给白钧眼神,他只垂下头,字字句句都像是要点在自己心口,比承诺更重。 白钧所言句句难入耳,可有句话说的对。 白臻榆凭什么再接受他? 虞洐低眸,稍琢磨出些苦味,但那又怎样呢?白臻榆利用他,骗他,是他该受的。 他愿意。 虞洐想,他甘之如饴。 不管如何,起码现在他能和白臻榆站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至于其他的,是他该受的。 即使他仍旧贪得无厌,希望白臻榆能如之前一样 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谁不馋白老师啊!何况小鱼!!! 第65章 白钧不甘心。 可再不甘心又能怎样? 白臻榆抬眸瞧他的时候,眼神无悲无喜,似乎无论他做出任何事,落在白臻榆的眼里,也不过像是在瞧一粒漂浮的灰尘。 这种无力感他早就体会过了。 而虞洐显然没白臻榆那么好的脾气,见他没话说,便即刻讽刺赶人: “你还不准备走么?” 虞洐没喊白钧名字,觉得脏嘴,如果可以,他连一个“你”都吝啬。 但对不自觉的人,还是要点明才有效果,不是么? 白钧面色惨白下去。 他没理虞洐话里若有似无的警告,反倒是吃吃笑了声:“是我错了......你们才能折磨彼此,我何必要拆开你们呢......” 他喏喏道,没再看在场的白臻榆或是虞洐一眼,慢慢地向后撤步。 直到白钧完全离开了他的视线,虞洐才扭过头,他对白臻榆微笑,语气也轻快:“我们继续吧?” 白臻榆皱眉与他对视,似乎有话要说,却最终什么也没讲,依言低头,两人安静用完餐。 “要一起出去走走么?” 白臻榆主动邀请,虞洐当然不会拒绝。 两人随意找代驾到了市区,又喊司机来把车开回去,就肩并肩在街上散步。 两个二十几岁还未奔三的年轻人,饭后娱乐还挺养生。 可能他们俩人平和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所以即使什么也不说,就这样呆在一处慢慢走路,虞洐也没觉得有半点无聊。 “虞洐,我答应你时说过一句话,你还记得么?” 是白臻榆先开的口。 闻言,虞洐愣了几秒,忙不迭地点头:“怎么了吗?” “我说这回我只做我自己。” 白臻榆前于虞洐半步,却没停下,得到回答只稍稍偏侧过头,夜色与暖灯在他鼻翼侧脸交叠亲吻,唯独眼睛亮的出奇,虞洐呼吸一窒。 “所以......如果你发现接受不了我的样子,我们随时可以结束这段关系。” 白臻榆说出这句话时很平静。 这是他真心话。 成年人的世界里,爱与恨的界限其实很模糊,而多数事都不是非黑即白的,爱恨又凭什么例外呢? 对于虞洐,他会心疼他、在乎他、希望他能开心、又希望他能因自己而疼痛,这些他都承认,只是他也没那么爱他了。 因此虞洐对他是否喜欢,有多少喜欢,也就变得不太重要。 当双方执念都消失的时候,或许才是真正重新开始的时候,无论是“一起”的,还是“各自”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真走不下去也不必勉强,虽然祝福的话或许不如这句一般真心实意。 他这样想,便也对虞洐这样说。 虞洐尚还扬起的唇角瞬间抿成直线,仿若一松手就能射杀大雁的弓箭上拉满的弦。 稍加外力就要四分五裂,令面容都扭曲。 白臻榆下意识顿了几秒,仍是回望。 虞洐朝前迈了一步,沉着脸用力把白臻榆勒紧怀里,不许人挣动。 “白臻榆,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想过要与你再分开。” 夜间的风很冷,猎猎作响地划过耳朵,把炙热滚烫的情话都一并催折,虞洐咬咬牙,只把这个“胆大包天”才得来的拥抱更用力握紧。 身体力行地表现自己的“不想分开”。 虞洐从来也不是这么幼稚的人,这样的蠢事哪怕是现在中二少年对初恋苦苦挽留时也少有。 莽撞也好,不管不顾也好,他不想把离开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就好像,他是可以随意被留在原地的...... “你信信我,好么?” 白臻榆没应。 他沉默不是在纠结信与不信。抑或者来说,不是信不信虞洐,白臻榆只是不信自己。 说他消极悲观也好,说他对这段感情不认真也罢,可他从来就是固执又执拗的人,没那么容易改变,在所有情绪脱口而出之前,他得与自己和解。 而对虞洐呢? 说句“好”作为聊以自慰的情话又有何不可?随口应答对彼此没有损失,会让虞洐不再患得患失,他也能求得一时片刻的安宁,就算被戳破...... 第149章 戳破是他撒谎......也没任何关系。白臻榆掀起眼睫,虞洐下巴搭在他肩膀处,他比人稍高些,肩胛骨和对方喉结贴在一处,于是与之相近的动脉震动分毫毕现的传达给自己。 竟然也使他心率快了些。 虞洐不愿松开,他也没强迫,反倒是伸手以同样姿势把人圈在怀里。 “好,我信你。” 他这样说,清晰地感觉到虞洐松口气,连带着激悦的心跳声跃到他左耳。 白臻榆微微抿起唇线。 虞洐纠结了会,夜晚天凉,他想继续拥抱到心意相通,可白臻榆是个伤痛难受不说的,他怕人不舒服,也就念念不舍地松开,却仍然不放心地又补了句: “臻榆,你要信我。” 信我会像你之前喜欢我一样喜欢你。 虞洐想后退一步注视白臻榆的眼睛,对方却不由分说把他揽了回来。 虞洐想,就算是自作多情,他依旧把这当成白臻榆的回答。 周遭寂静,星野辽阔,他们肌肤相抵,像是人间最后两簇不熄的火,只有你温暖,只有你明亮。 也只有你声震人间,空谷绝响。 之后的事发展似乎是顺理成章。 他尝了白金河窖藏的佳酿。询问对方时,白金河很大方,只是慢悠悠地提醒他了句后劲足。 于是他只让自家白教授饮了一杯,他也并不贪杯。 一直等着这酒的后劲,正想着如何把直接的“不过如此”婉转送达,终是感受到了热意。 白臻榆反应比他轻,因十指相扣而相贴的掌心发烫,如上好瓷玉的脸上除却两颊的粉色,仍能保持云淡风轻。 但虞洐单是看着,都忍不住要嘟囔几句:“好看。” 所以白臻榆大概也不清醒,只是清正自持惯了。 不然他不会问虞洐:“只有脸么?” 虞洐歪侧过头,轻声笑笑,眉目温柔得好似江南春水,要将人拖入西湖的云遮雾绕里: “白臻榆,因为你。” 因为是你,所以五官身段,全是我贪慕模样,全是我念想之始。 白臻榆牵着人走,从街头到街尾,听见虞洐混乱话语,却心领神会般清晰明了其中的逻辑。 他弯起唇,额前碎发有点乱,却恰好遮住了生来自带的那份清与漠。 让虞洐看一眼心里念头就只剩下要把人藏起来,“金屋藏娇”的念头已经从打造“金屋”开始,白臻榆自己却浑然未觉。 他看见虞洐目光中的炽热,也瞧清其中晦暗难明的部分。 他们对彼此都有着同样的渴与求。 就姑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抛之脑后。 虞洐抬起下巴,同人接吻。 白臻榆比他生涩得多,虞洐一怔神,节奏却被对方掌握,于是十指相扣的手缓缓松开,掌心滚烫地移至他后腰,他们比拥抱时更贴近彼此。 可此时谁都没想要后退一步。 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 要珍藏。 珍藏佳酿的香气唇齿留香,从舌端至鼻尖,萦绕不散,令人沉溺。 神仙到底还是神仙...... 虞洐闭上眼时这样想。 果然学什么都快,懂得什么是融会贯通。 他不着调的想法还未彻底游走就被白臻榆在他下唇的一咬唤回了神。 有些痒,有些痛。 但他乐于承受。 是白臻榆强势的一面。 虞洐又笑,是少见的,只有他能看见的。 他的手搭上人后颈。 “喜欢你。” 虞洐甜言蜜语不要钱地往外扔,白臻榆既疑心这是某位固定的条件反射,又喜欢看到虞洐这幅仿若意识不清的样子。 之后的奔跑,一前一后路过无数巷口,他们从热闹走到冷清,也从寂静奔入喧嚣。 不知道是谁先停下脚步,又是谁拦住了辆车,酒意没让人到断片又让人放下心防的地步,只是此刻他们俩人谁也不愿多想,什么也不愿想。 虞洐年少不似年少,的确做多荒唐事,肆意随心的却也没几件。 白臻榆从小规矩,体面二字将近要被念叨进骨子里,后来他把这两字当作标签贴从体内撕开又扔掉,想的是,我要是我自己。 两人相拥、牵手、亲吻。 有些念头疯狂滋长,也心麻意乱。 潮湿的水汽滋长,漆色瞳孔倒映彼此的影子,白臻榆看着眼角噙泪的虞洐,明知回答,他还是问道:“虞洐,你愿意么?” 回答他的是虞洐印在他唇角炽热滚烫的吻。 愿意。 只对你愿意。 白臻榆,虞洐在心里默念人名字,想,他似乎没有什么“唯一”能赠予对方,而白臻榆所求又实在太少,他所拥有的,白臻榆或许连眼都不会落在其上一分一毫。 可他是白臻榆从年少到现在唯一的、坚定的选择。 虞洐迎着白臻榆的亲吻,在堆叠的衣物里摸寻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他想替人带上。 虞洐对人说:“不是戒指。” 是那日没送出去的礼物。 戒指,不该如此草率地给人戴上,为此,他想了很多东西,而最最关键又最最基础的一条是 ——白臻榆愿意自己用一枚戒指把他套牢。 他再不要擅自做什么决定。 第150章 作者有话说: ...... 第66章 你不是要吻我么 “白臻榆,你要不要回来?” 月色清柔,倒影在虞洐眼底恍若碧波荡漾的春水,他直勾勾地盯着白臻榆瞧,嗓音尚且喑哑,软下调子竟然有点像在撒娇。 白臻榆怔愣几秒才听明白虞洐说了什么,他用手背揩去凝于下巴处的汗珠,琥珀色的瞳孔缓缓垂低,注视虞洐粉色还未淡去的眼尾,伸手用指腹轻微地蹭了蹭,却没直接回答。 感觉到白臻榆动作,虞洐眸光略黯,转瞬又将那抹失意敛去,朝人笑笑,顺带歪了下头用自己的脸去贴白臻榆温热的手指:“别为难......我只是问问而已,一切都由你自己决定。” 白臻榆发丝淬着月色,他背对着窗,身后是夜幕,于是匿在阴影里,虞洐看不清人神清。 原本怠懒的精神似乎迎面对上了无数寒光凛凛的刀刃,他眼也舍不得眨,直到白臻榆轻轻用手心盖住他眼睛。 “让我看着你好不好......” 虞洐哑着嗓子小声说道,指尖攀上白臻榆手腕,却也舍不得用力——他记得白臻榆那处有伤。 于是所有举动在瞬间静止,虞洐有些无措地抿起唇。 听到了来自白臻榆轻轻的一声叹。 “这么委屈?” 白臻榆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很难学会对虞洐冷脸相待。更何况这人现在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是因他而起。 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向来遮掩严实的真实想法稍稍透了一丝风:“虞洐,我只是在想要回去哪里。” 家么? 而家这个概念于他而言实在虚无缥缈了些。幼时家大概是他对母亲的等待,等人回来,能顺理成章地打开客厅的灯,餐桌因为有人围坐而更有意义。之后,到白家,他其实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在这株根系庞大的大树里到底是什么角色,虽然这种困惑很快就烟消云散,毕竟人人都在向他强调的不过两字“安分”。他起先仍有莫名希冀,但在一次次旁人的“教育”下终于明白,他只有“安分”才能享有这么一点点容身之所。 再之后,大抵就是他不自量力吧...... 白臻榆低眸瞧虞洐。 他一厢情愿地把虞洐圈进来,最后的得到的结果必定不会使任何人满意,所以要自食恶果。 所以他不愿再陷进去,不想让执念再左右自己。 虞洐几乎是在听到他回答的那刻就抓紧他手臂,神情糅杂了太多情绪,以至于有一瞬间,他以为对方要哭。 他在为他难过。 他在后悔。 白臻榆只仔细地摊开虞洐的手,再牢牢握住十指紧扣,低声安慰:“别想太多。” 离婚之后,虞洐再度走进他基本没怎么待过的房间里,才知道白臻榆到底花了多少心思。 即使,对方从没以“家”作代词提及过。 可白臻榆就是这样的人,他什么都考量过,什么都安排好,却从来也不说。 你感受到也好,全部忽略也罢,他不在你面前讨巧,也绝口不提花费怎样的心思,以至于会委屈。 虞洐有时候想,白臻榆要是愿意说说该多好,也不至于他“狼心狗肺”承了人的好,却又弃之敝履。 可如若说了,也就不是白臻榆了。 所以,虞洐想,他该受着,无论是后悔还是心疼,然后牢牢记住这教训,不再让人心意落空,也不再让人再受同样的委屈。 白臻榆要他在意,要他自己觉察,要他把爱意明朗,他全部照做,也都要做好。 “我很喜欢我房间里那个航船模型。”,虞洐笑着说,“这个模型我有,可一直懒得拼,会时不时想到,但最后还是偷懒躲掉,之后就自己找理由,不完整的才是最好的,会让我时时惦念。” 白臻榆只静静地看着他。 “但我明白这是自欺欺人,惦念的是完整的模型而不是要拼接的碎片,躲掉不是因为懒是我不觉得自己能够拼好。” 虞洐低声说道:“白臻榆,是你拼好它,又送给我,你告诉我我值得完整的,独一无二的,而不是人人都可随意拥有的碎片。” 他抬眸,与白臻榆对视,月亮的轮廓模糊在他漆色的瞳孔里,而印在眼底的人影却更为清晰。 白臻榆留给他的房间里,不只有航船模型,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知晓的。那样多的小物件,那么多时光长河里的记忆碎片,这人却硬生生地给他找全了,妥善地放在他房间里,却又不光明正大地摆在他面前,让他一眼能看见。 要他用心,要他一寸寸摩挲过,要他记住分量。 从小到大,他所想要的东西,的确没有得不到的。 虞老爷子不会在物质上苛刻他,他不缺模型,不缺原版的ph?nomenologie des geistes,可是没人会焦头烂额地花费几小时把模型拼好,也不会有人会用小的卡片把批注夹在书页里陪他一同读一本晦涩难懂的书。 起码他身边没有这样的人,一直都没有。 直到遇见白臻榆。 “白臻榆,你从哪里知道的啊?” 他眼睫湿漉漉仿若萦绕雾气,字词莫名黏糊起来。 今晚,白臻榆第一次避开虞洐视线,他低垂眼睑,眉睫不安分地颤动——他听懂虞洐说的话。 “模型是你拼的,批注是你做的,我房间风格是你设计的,臻榆,你在躲什么?” 第151章 虞洐偏要问到底,要把话说透。 他不让白臻榆躲避,不让人逃走。 虞洐自知自己的急切毫无道理,然而他看着眼前的白臻榆,看对方轮廓模糊于光影交际处,即使他抓紧了他的手,却仍然觉得会失去。 回应他的,是白臻榆落在他唇角的一个吻。 像是觉得害羞,又像是在求饶。 他在求他别问了。 虞洐却没再由着白臻榆后撤,他主动迎上去——浅尝辄止怎么够? “白臻榆,你得承认你爱我......” 就当他是少爷脾气,强势又任性,没人能拦住他。 等虞洐等到白臻榆点头答应回去,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事了。 虞洐回忆,竟也觉得脸红眼热,索性闭眼躺在床上“休养生息”。 结果他家白教授说还要上班。 打工人就是要这样“不辞辛劳”。 走之前还顺带威胁他一下:“虞总,我们是竞争关系。” 白臻榆说这句话时正在打领带,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送来的两套衣服,他挑了套,领带却用的另外一套,说这句时,眼尾垂着,压迫性十足,而他往上望,能看见白臻榆耳后一点红痕——他留的。 虞洐懒洋洋支起身,指尖挑起人领带尾梢,稍稍用力将人带到跟前来。 他微微眯起眼,利落地把白臻榆打好的领带解开,用自己的方式又替人系了道,才满意: “但是你的竞争对手坠入爱河了。” 白臻榆还是低估了小虞总的害臊程度。 看到白臻榆愕然的神情,虞洐脸不红心不跳,游刃有余地继续撩人:“白总不是要去工作么?” “嗯,要去的。” 虞洐拖长尾调:“那还在等什么?” “等坠入爱河的小虞总吻我。” 白臻榆认真地注视他眼睛说道。 真是要命了! 虞洐登时从脸到耳朵都红了。他知道白臻榆本意不是说情话,可这人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这样的话,简直犯规! 他咬唇,连带着动作都拘谨起来,却见白臻榆歪了歪头,一本正经地问他: “你不想吻我么?” 虞洐用掌心把脸埋进去。 白臻榆是真心问的。 他以为虞洐拉他领带是这样的意思,没料到对方只是占有欲发作,只不过想多留下一个属于自己的标记而已。 他本来被虞洐坦率的话弄得心跳加快,现在却莫名看着对方整张脸都红了。 白臻榆想了想,轻轻拉开虞洐的手,暗想,虞洐应该是这样的意思? 于是靠近,蜻蜓点水般亲了亲对方的唇珠。 便没等人反应过来就站直身,在虞洐彻底懵了的表情下戴好腕表,说了声再见。 直到听到门关合的声音,虞洐才缓过神。 指腹轻柔地擦过唇瓣,虞洐把自己埋进被褥里。 反复念叨——白教授举止有度,端正清雅,是他自己思想龌龊。 但他多念一遍“白臻榆”,就觉得越热。 到后来近乎咬牙切齿地把自己从被子里扯出来,头晕目眩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太没出息。 虞洐撩别人从来游刃有余,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过在白臻榆身上栽跟头,他心甘情愿,乐在其中。 心情颇好地给秘书发消息准备公司团建,虞洐已经在想怎么邀请白臻榆了。 全然把某人一板一眼所说的“竞争关系”抛之脑后。 不过项目已经收尾,只差后续落实,是该好好庆祝。 正好白金河来问他与白臻榆的“进度”,虞洐随意解释两句,便同人商议团建地点。 随后白金河那边发过来三个点。 白金河:去山上露营吧,真的。 虞洐觉得未尝不可,紧接着就看见白金河下一句 ——“山上有野菜,你不容易饿死。” 作者有话说: 那可是白臻榆诶,恋爱脑怎么了?(bushi) 第67章 他很期待 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白钧借着生病的原因退出了项目后续,至于真假,都把理由推在白夫人心疼儿子舍不得白钧劳累上,谁会知道? 但也不重要。 白昊虽然发了好一通脾气,觉得白臻榆因私人情感而失去理智,故意让虞洐如此轻易地化解危机,却到底是没做出什么实际性举动。 被白臻榆直接无视。 他是个什么都能看淡的人,大抵是“得到”本身就艰难,投入回报不成正比,久而久之便也少了些“一定”的执念。可一旦他下定决心,也就少有情况能使他动摇。 整理好白氏此前的合作文件,白臻榆看着虞洐定点发来的消息,下意识挑唇,指尖敲击屏幕回了句“可以”,便也不多做停留,收拾收拾准备下班。 姚景今天也来了。 瞧着状态不错,他也终于确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两人正常地打招呼,顺带聊了下这几天发生的事,姚景还是一如既往完美好友形象,虽然感觉还是有点没放下,但也明白彼此还是当朋友更好。 他们俩都理智,而理智的人谈起感情,爱与不爱也称量,比重大小会对比。 他们合适,但不一定能在彼此所有优先级之前。 所以,姚景能忍受几年不见面,看着白臻榆离婚第一反应是想这是否意味自己有机会,也会同友人创业直到尘埃落定再来找白臻榆。 第152章 这样的选择自然没有错,只不过对于白臻榆而言,可能越灼热越可感。 而姚景,这些年被白臻榆吸引的原因,在于特别,却也没“特别”到成为只有彼此两人都懂的“羁绊”。 不是白臻榆,是任何一个棋逢对手的人,优秀到令他侧目,他也会把人记在心里,当然......也很少有人会像白臻榆这么难以接近......以至于越不可得越想要。 这些是姚景宿醉后想清楚的。 白臻榆能看出他不甘心,为成全也为解开心结,便应了他心愿。 他又是个不愿认输的,因为虞洐的存在,到后来大抵也没开心起来。这样的状态,不如早做了断。 而他做不了,白臻榆便替他做了,一刀斩乱麻,是这人个性。 “想明白了?” 白臻榆问他。 姚景微地挑眉,回应道:“当然,现在我可是‘前尘散尽’,不能再轻松。” 他们俩人相视而笑。 姚景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没试着点火时,愿意抱着一盒内里潮湿发霉的火柴,但既然发现点不燃,那便选择释怀。 当朋友永远合拍。 “那就好......”,白臻榆敛眸,笑意淡下去,“所以还要呆在这里么?” “怎么?就准备赶我走了?” 姚景故作惊讶,佯装伤心道:“果然啊,‘情谊’还是不深厚啊......” 虞洐还未转角就听到这么一句,意识到说话的是谁,一时之间心中有关要不要进来的顾虑也都抛了——他还想呢,白臻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出来。 长腿一迈,刚刚好卡在了白臻榆与姚景中间,面上是不动声色,实际上拳头都攥紧了,虞洐眯着眼瞧眼前人:“什么‘情意’?” 姚景看到虞洐,反倒是没那么松弛了,他与白臻榆交换眼神,对方适时地把虞洐拉到身边。 “能有什么情意?兄弟情谊。”,姚景淡淡地瞥了眼人,轻飘飘把话驳回去,“我怎么就闻到空气里有股酸味呢?” 白臻榆本来找姚景有事,却不想现在不是好时机,也就默默抿唇,没再续起方才话题,倚在墙边。 闻言,虞洐没反唇相讥的意思,但赖于在他那糟心的虞家,这类事多了,他有了些许应激反应,话径直就说了出去。 “什么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么?” 姚景暗暗咬牙——他怎么就突然不想释怀了呢? 白臻榆则是挑了下眉,尝试想说些什么,可他向来不擅长应付这类似的尴尬局面,几次张合嘴,也只能放弃。 “虞洐。” 他喊了声人名字。 虞洐本觉得就算“剑拔弩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显然他家白教授不允许场面难看,于是吸了口气,进而换了副礼貌微笑: “正好,我朋友特意给我送了很多水果,葡萄也特别甜,姚先生要是不嫌弃,我也给您寄点过去?” 成年人,自然是有台阶就下。 再者,也避免真有误会。 姚景神色轻松些,朝虞洐点点头,当然是应了: “多谢了,我很期待。” 虞洐见姚景如此,意识到什么,下意识看了白臻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于是他脸色也好看不少,连带着语气都真心实意起来: “您喜欢就好。” 耽误些时间,不过也不算晚。 白臻榆坐在副驾驶,看着虞洐收敛不住笑意地翘起唇,忍不住提醒了句:“好好开车。” “一定。”,最大的情敌解决了,虞洐觉得今天万事万物都更顺眼了些,即使的确像小孩子脾性,他也纵容自己把愉悦原原本本地展示出来,“姚景他什么时候回去啊?” 闻言,白臻榆侧过脸去,他起先觉得奇怪,后来想想姚景又不是真是什么“无名之辈”,虞洐大抵私底下调查过。 不过他还是佯装不懂,问:“什么回去?” 虞洐立刻睁大眼睛,不会吧?难道姚景真不准备走了?呆在这里么? 可他明明得到消息...... 虞洐的沉默引来白臻榆侧眸,他思忖到,反应不对。 突然,他神情变得严肃:“虞洐,是你做了什么吗?” 虞洐舔了舔唇。 倒不是心虚。 他开始的确是想做些什么的,可时机恰巧,还没等他“有所举动”,就收到消息说是姚景公司另一位实权者出事了,本来他还想“推波助澜”,早点把姚景送走,但他到底是有分寸的,也明白白臻榆对于这人的重视程度,到底收了手,仅仅袖手旁观——他本也没准备让姚景有真正的麻烦。 怕人误会,虞洐几乎毫不犹豫地坦白:“我没有。但是我听说lucas似乎出事了,姚景不应该回去主持大局么?” 白臻榆表情微愣。 既然虞洐都听说了,姚景便不可能不知道,但对方却没跟他透露丝毫。 见白臻榆反应,虞洐也明白姚景还瞒着白臻榆这件事呢,一时之间也不明白他该说些什么。 想着要不先岔开话题,这些事从来也不适合约会谈。 再者...... 虞洐眸光黯了黯。 他总感觉白臻榆最近压力很大,虽然表面依旧平静,甚至笑容也比以前多,可自己不同对方说话时,白臻榆习惯蹙眉,明显心里有事。 第153章 他想问,但无论是立场还是资格,似乎他都缺那么一点。 而白臻榆不愿同他坦白,也暂时没出现不可挽回的情况,他不想逼他。 想着虞洐抿起唇,余光扫见白臻榆神色沉沉,突然改了主意——既然对方压力大,又不愿意对自己说,不如找个方式替人排解下。 他原本安排也是相对放松心情的,选效果更好的自然无可厚非。 莫名,虞洐脑海中闪过前几日韩晔的回复。 他尽量在归拢虞氏的势力,可这事也急不来,虞老爷子还没死呢。 要想动白氏的确需要韩晔的助力,可韩晔的回答有些耐人寻味,只是说让他安心,好好做自己的事,想得到的都会得到。 言外之意他明白,这个忙韩晔自然愿意帮,但觉得虞洐暂时别管这事要更好,所以要他先按捺下。 可韩晔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依旧令他心定不下来,预感会发生什么,但他再要问,韩晔却不说了...... 发觉虞洐没按照导航开,白臻榆疑惑道:“改地点了么?” 虞洐收回思绪,闻言点点头:“对,突然想到个更好的地方,带你去。” “有点期待了......”,白臻榆浅笑着问,“所以虞总能提前透露下么?” 声音压低喊的这声“虞总”简直让虞洐头皮发麻。 他也不知道白臻榆怎么突然就爱上了这称呼,难道是那晚...... 白臻榆莫名看到虞洐突然开始咳嗽,他不明所以地喂人喝了口水:“怎么了?” 就听见虞洐回答了他上个问题:“搏击俱乐部。” “我之前去过,感觉设施氛围都不错,今天正好有机会,便想和你一起。” 虞洐恢复过来,尝试用一长段话肃清他脑海里的“浮想联翩”。 白臻榆注意力被转移了一部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你常去玩什么?” 虞洐以为白臻榆是担心会有危险,解释道:“拳击,不过你放心,安全保障还是很高的,我们把护具都戴上就好。” “拳击啊......” 白臻榆眸底闪过细碎的光,轻轻笑笑,眼尾上挑地看向虞洐:“现在是真的很期待了。” 他只是想明白,虞洐当年身手为什么会那么好。 面对几人也依旧游刃有余,少年桀骜肆意,那一幕他记了这些年。 所以,他是真的很期待。 作者有话说: 我也很期待 第68章 又甜又帅 虞洐身手是从小就开始练的。 不算是出于兴趣。 当时继母入主虞家,捎带上不省心的“弟弟”在他面前晃悠,虞洐看着心烦,第一反应是找点事做,再之后就是看到虞成因再度受到老爷子重视整天飘飘然忘乎所以,在家里和在外面都好强斗狠。 虞洐自然是懒得搭理,后面想想反正是要找事做的,按照虞成这德行,估计指不定那天就会“耀武扬威”到他头上——所以,为了正当防卫。 第二天虞洐就去报班,目的明确,花架子之类的统统置之不理,然而动真格的,他也没能接触不到。 毕竟是虞家小少爷,任谁也不敢往他身上招呼,由着他带着伤回去。可初学者身上怎么可能没伤痕,自然最重要地是,没人相信细皮嫩肉的小少爷能坚持下来,那不如不要浪费时间了。 但虞洐想做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 先用白金河身份报名,瞒天过海把课后补习换成搏击课。虞洐谁也没惊动。 即使开始时身上淤青紫痕难熬,后来挨得多了也就撑下来了,他也不至于这点毅力都没有。 所以最初只是一时兴起,但现在回想,他倒无比感激自己当初有这念头。 不然也遇不到白臻榆。 虞洐坐在一旁椅子上等白臻榆换好衣服。 他姿态闲散,有一搭没一搭地往自己手上缠绷带,余光却一直注视着白臻榆进去的通道。 白教授瞧着温文尔雅,说话也是慢条斯理,不愿交流时连眼神都吝啬,却也留着体面。他很难想象白臻榆锋锐又危险的模样。 虞洐稍稍往那想象,忍不住舔了下牙。 胡乱把绷带缠好,虞洐放任自己正大光明地朝白臻榆会出来的方向看。 而白臻榆做事向来干脆利落,没让他等太久。 见到人影的瞬间,虞洐倏而睁大眼睛。 他们非专业,服装也没必要往拳击服上靠,搭配的利于舒展开的运动服。 可运动服本就能更清晰地勾勒身体曲线。 白臻榆肤色白,黑白条纹极简,穿在这人身上合适至极,裤子刚刚好包裹住脚踝,小腿的肌肉曲线悍利笔直,显得人身量颀长。 虞洐浑然不觉自己看向白臻榆的眼神有多炽热,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走到对方身边。 白臻榆挑眸打量他。 “是有什么问题么?” 虞洐连连摇头,后来又觉得自己这行为傻,找补似说了句:“白教授身材真好啊。” 他边说边打量,尾音飘起来,尽量使自己不像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妄图表现得游刃有余些。 白臻榆闻言,歪了下头,目光落在虞洐身上,可能是觉得虞洐夸了自己,“礼尚往来”自己也得回一句。 可像虞洐这样坦白直接,他似乎又有些难以启齿。 第154章 只能内敛又含蓄地垂眸,瞥开视线。 虞洐本就是为了撩人,却不想白臻榆的反应会让他不满意——这意思是不忍直视? 他有这么糟糕么? 于是“变本加厉”地贴近人,语气里夹带些许咬牙切齿:“白教授,你的评价呢?” 白臻榆纤长浓密的眼睫搭在琥珀色的瞳孔上,模样乖觉,感受到虞洐逼近也不抬头。 直到听到对方所说的话,才略微有了反应。 他与虞洐对视,像是在回忆,随后笃定道:“我夸过你的。” “哪里?什么时候......” 虞洐话说到一半不吱声了,眼尾连着耳朵开始泛红——他想起来了。 白臻榆则是慢条斯理地替他整理好领口,好心提醒:“那天晚上。” 他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证明”:“我夸过很多次。” 虞洐闭上眼,试图平静呼吸。 却听见白臻榆在沉默半晌后继续说道:“相反,今天是你第一次夸我。” 没脸见人了...... 虞洐发觉自家白教授真是撩人不自知。 任他弯弯绕绕试探撩拨人心,白臻榆智商比他高得多,为什么总喜欢打直球? 虞洐张合着嘴,想要反驳——当时那情况,难道是他不想夸么?他不是...... 白臻榆就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不能再想了。虞洐死死闭上嘴,把这些话全部咽回去。 白臻榆想要切磋。 他本意也是为了让人放松。 所以自然不会拒绝。 虞洐逃避话题,果断带着人来到场上,两人相对而站时,他才发觉白臻榆手没缠好绷带。 他怪自己疏忽,皱眉上前,却见着白臻榆含笑对他摊开手:“在等你。” 虞洐愣了几秒。 白臻榆是美人。 美人的美不全在皮相,也在骨相。 虞洐早认识到这点,却依旧被一次次惊艳。 想来应该是他道行太浅。 他耐心细致地替人一圈圈把手缠好,只觉得指尖都开始发烫,到最后动作比呼吸还轻,撤回手时才敢眨眼,一口气还没喘匀,便感觉手腕泛起阵痒意。 是白臻榆蹭了蹭他尺挠骨。 这个认知险些让虞洐脑中所想全部清零。 片刻后,才在白臻榆催促声音下,后退几步是醒过神来——这算不算“战”前美人计? 虞洐自觉没出息,唇角却压不下来,头脑发晕地走到自己站位。 才发觉白臻榆一直笑着看自己。 论脸皮,白教授自然是不能和虞小少爷比。 这人敢直接夸他,白臻榆还要迂回地抛出时间、地点、证据,来证明自己对虞洐身材的欣赏。 可不直接,不代表他此时对虞洐完全没感觉。 虞洐现在模样,他也没见过,他也觉得新奇。 理所当然,他与虞洐所想一样,都觉得对方养眼得不得了。 他指尖摩挲虞洐腕骨,不是想见人反应,纯粹也是情不自禁。 虞洐虽然“神志不清”,但理智仍然在线。 在交手前,他沉声又认真地表示:“臻榆,别勉强,注意你的手。” 他可舍不得白臻榆那么疼了...... 而按照他家白教授这要强个性,他只觉得自己不嘱咐一句,怕是被对方不在意地随意“对待”了。 在双方都有动作时,虞洐只单纯以为是“点到为止”的教学局。 两方力道狠狠撼上。 虞洐讶异地挑眉,随即微微笑了下。 也是......白臻榆既然能提出来这件事,便代表这不是一场只会让一方尽兴的陪玩局。 白教授从来思虑详尽,处事周到。 虞洐没犹豫,果断后撤一步,避开了白臻榆用以钳制的手臂。 白臻榆反应也不慢。 像是笃定他会站在那位置,动作十分流畅地调转方向。 虞洐竟然显得有几分狼狈。 和虞洐的原因相同,白臻榆也是为“自保”。 当时面对霸凌时,他没有能力,而在白昊面前,也更谈不上什么“选择自由”,所以锻炼身手的事他识趣地从不提起。 而后来有了机会,这件事自然就被他提上日程。 他不会让自己落入永远狼狈的境地里,只要让他有一丝喘息,所有可能的“弱点”都会被他一点点补全。 与白臻榆个性不一样,虞洐只觉得对方此时动作称得上“咄咄逼人”。 动作干净,精准有效。 虞洐不免苦笑,他就该知道白臻榆做什么事都是极认真的,这是半点没想放水啊...... 而他,当然要奉陪到底。 轻巧地握住白臻榆手臂,虞洐左移一步,破开对方攻势。 他想撬人下盘,但白臻榆没让他如愿。 秾艳到有些脆弱的眉目在此刻流光溢彩,虞洐与之对视时,能感觉到白臻榆兴奋的情绪。 果然,在他彻底控制住对方小臂时,白臻榆也别擒住他另一只手。 难办,却也不至于僵持不下。 虞洐和白臻榆很有默契地同时松开手,都向对方腰腹攻去——毕竟所谓“一招制敌”,都是攻击互相薄弱位置。 控制并不代表绝对的“高收益”。 大概也是没想到彼此想法如出一辙,两人都微微愣了几秒。 第155章 虞洐和白臻榆也都不是没分寸的人,及时收住力道,但大开大合的动作却没那么容易瞬间停下。 到最后落到对方身上,比起“攻击”更像是“抚摸”。 白金河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能见到现场版的“比武招亲”。 而且这“比武招亲”还是早有内定版——含情脉脉、私定终身那种。 不是......白金河带着拳击手套,叉腰站在“擂台”底下,满怀不解地想,谁家好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情啊? 他默默捂紧自己快被闪瞎的“钛合金狗眼”,想着下回出门一定要挑个“良辰吉日”,然后准备悄悄溜走。 可这么一会,两人也该分出胜负了。 白臻榆毕竟手腕有伤,虞洐出手不可能不顾忌。 而对方显然被提醒,也没当回事。 虞洐有些无奈。 可他毕竟经验更丰富。 白臻榆凌厉,他便柔和。 而相应的,对方退后,他就迎上。 虽然看似被逼得没办法,节奏还是由他掌控的。 趁人不备,虞洐使白臻榆失去平衡,牢牢锁住了对方的腰,略微使劲,两人便一起摔在台上。 虞洐的腿控制在白臻榆腰身两侧,眉眼飞扬,他朝人扬起下巴:“再来?” 作者有话说: 都帅都帅 第69章 “迫害” 心动这件事,是彻头彻尾的偶然加恰巧。 非人力能预测,非意念能改变。 白臻榆躺在地上瞧虞洐时,和虞洐望向他时,是同样感受。 不过是感叹,这人怎么能这么好看呢?好看到感觉这辈子都忘不了他了...... 想了想,又觉得幼稚得不行,不知是觉得好看肤浅,还是觉得“这辈子”的限定狂妄,他只是捂住心口,听见心跳一声比一声激烈。 可白教授美人皮骨,“不动声色”也拿捏得极好,他朝此刻实力演绎“意气风发”的人弯弯眼,就感觉到身上的钳制松了。 虞小少爷有些许手足无措。 想也没想就蹭地从人身上起来——再来? 不来了,绝对不来了。 他是来和人约会的,又不是来和人约架的! 再者,虞洐用余光扫白臻榆因运动而泛红的脸,只觉得要是他下手没轻没重,在对方身上留下红痕可怎么才好? 胜负已分,虞洐自我肯定,这样的切磋绝不会再来第二次。 他心理活动复杂,浑然不知自己现在耳廓通红。 而白臻榆慢条斯理地从地上撑起来,有样学样地模仿人刚才的语气,轻声笑道:“再来?” 白金河必须得承认,自己刚才是准备走的。 他作为二十一世纪新青年,绝对不干电灯泡这种舍己为人的蠢事,但奈何眼前场景他实在没见过啊! 眼前这害羞的人能是他兄弟? 白金河抱臂站在一旁研究,一点点见证虞洐脸色是怎么从白变粉再由粉变白的。 他连连摇头,试图否定自己。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是“就普通微笑都要撩走几人心”的虞洐! 然而铁打的事实摆在眼前。 白金河咽下口唾沫,险些就要当场鼓掌来歌颂爱情的魔力,但好在仅存的理智拉住了他。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转移到白臻榆身上—— 好吧......事情还是合理的,毕竟,那是白臻榆。 此时的白金河还不知道自古吃瓜都是要收门票的。 而拿着内场券还大声嚷嚷的人更是会被收取“小费”。 他装模作样地叹气,还内含些许痛心疾首,对着台上的虞洐喊道:“不行啊!虞哥!你变了!” 虞洐这才注意到还有其他人。 听见这么一嗓子,他舌尖嗟磨过牙齿,抵腮笑笑。 就扭头看向白金河:“你上来。” 白金河瞬间瞪大眼睛。 他是想看热闹,又不是想“引火烧身”?! 而显然在场唯一看上去靠谱的白教授,不是他所想的那种“独一抹皎洁无暇白月光”。 白臻榆甚至都没给他醒过神的时间,就弯唇笑了笑,干脆利落地从台上翻身下来,顺带拍了拍白金河的肩膀。 “加油。” 还赠予他一个礼貌鼓励。 直接把他后路堵死......白金河觉得自己心口疼,不是,他又没答应?! 这两人干嘛呢! “不是,虞哥......”他试图求饶。 “你别废话了。” 虞洐下颚线绷紧,轻抬下巴打断道:“你衣服不是都换好了么?” 在白金河疯狂摇头下,他挑起眉,笑容有些危险:“哦,那就是看不起我。” 白金河:...... 我的命也是命。 就算好像没剩什么转圜余地,白金河也不想挨揍。 他回头,试图能让白臻榆救他一命。 却见人好整以暇地活动手腕,明显稳坐高台准备看戏了。 发觉他的视线,白臻榆甚至还朝他歪了歪头。 “别担心,虞洐点到为止,不会让你受伤的。” 白金河认命:好嘛......这哪里是白月光!这是黑心芝麻馅的汤圆!虞洐还点到为止?那不是对象是你白臻榆么? 他内心咆哮,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就听见虞洐在笑。 第156章 “小白啊,你在想什么?” 虞洐手搭在边绳上,眉目愉悦:“我的人,怎么会为你说话?” 虞洐这句“我的人”说得底气十足,按照白金河的形容便是,这人要是安上个尾巴,怕是要摇上天了! 但现在这尾巴不准备上天,准备揍他。 虞洐的攻击行云流水,也没几招,白金河就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见状,白臻榆走过来给虞洐递了瓶水,虞洐却摇摇头说了声“不至于”。 真是嘲讽拉满。 白金河现在腰酸背痛,还挨了虞洐几个肘击,虽然他防护装备十分齐全,但也觉得挨打位置有些隐隐作痛。 这是真没收手啊...... 但他清楚虞洐实力,知道对方虽然力道不减,却也让了他很多招,毕竟,论这,虞洐得算他师父。 虞洐要是少爷,他白金河充其量就占了“懒散”两字,没毅力学但又觉得帅,也就缠着虞洐教他。 现在师父蹲在徒弟身边,叹了口气:“小白啊,为师哪里不行了?” “是我不行。” 白金河抱拳承认,力求自己的诚恳之心能让虞洐看见。 于是“师父”心满意足地拍了拍他的肩。 白金河终于明白多嘴的代价,唉,他就该安安静静地看...... 然而他“师父”像孔雀开屏般走到“始作俑者”身边,头也没回地指向自己说道: “臻榆,你发现问题了么?” 白臻榆笑意更深些,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人,把“明白”两字吞了回去,轻声道:“有的没太看清。” 不算撒谎。 虞洐转身就准备拉着白金河继续。 白金河:......合着我是工具人呗?还是教学工具? 好在白臻榆牵住了虞洐手腕,没由着这人再来。 “其实可以给我,亲自示范。” 虞洐不动了。 白金河见状,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半点没耽误,以他冲刺五十米的速度跨下高台,连句“再见”都没给身后两人留下,夺门而出。 笑话,他能不懂什么叫“亲自示范”?“双人舞”他又不是没看过? 他今算是见识了虞洐这栽了的程度,挖野菜还是太保守了...... 等白金河消失没影,白臻榆松开虞洐的手: “现在,只有我们俩个了。” 虞洐才从方才“亲自示范”的旖旎暧昧里醒过神,闻言咬牙嘟囔了句:“本就该只有我们俩人。” 事实证明运动是排解压力的最佳方式。 虞洐和白臻榆以练习的方式过招了几个来回,双双躺在台中央。 感觉身旁的人半阖双目,像是放松下来,虞洐浅勾了下唇,感到愉悦。 其实白臻榆搏击时和平日里不太一样,但细细想来,却又觉得无比契合。 白臻榆擅攻却疏于守。招势锐利又寸步不让。 有用可容易伤到自己。 虞洐思来想去,认为这大概与“慧极必伤”是同种道理。 这人聪明,知道进攻是最好防守,可与其这么说,倒不是白臻榆从心里就没把他自己当回事。 完成目的大于保护自己。 虞洐想,对此他没资格说什么,可是呢,觉察到的这点,就像万虫噬心,让他既痒又疼,能忍受却不舒坦。 他是想白臻榆能多在乎他自己一点的。 明明答应他给他机会时,对他说,现在白臻榆只是白臻榆。 却也没见着对方松弛到愿真的毫无挂碍。 虞洐喘匀气,没由来地生出冲动,想抵住白臻榆肩,告诉他说: 你可以多信赖我一点,你要放松些,别把所有都担在肩上。 我很爱你。 他的确也这么做了。 白臻榆撩起目光,有些讶异地看着身前的虞洐,刚想问怎么了。 就被人紧紧抱住。 于是未脱口的话变为轻拍肩膀的安抚。 他疑惑虞洐有些反常的举动,却听见对方在他耳边一遍遍、愈加坚定的表白: “我很爱你。” 白臻榆愣了几秒。 虞洐头抵在人肩上,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终是只说出口了最后半句。 不过没关系,前面所有,他都可以在漫长的时光里一件件做给白臻榆看。 于是构筑信任,让人依赖。 在这之前,只要白臻榆相信他的爱就好...... 虞洐不愿松开,白臻榆也不催他。 等人没了声响,他捏了捏对方的后颈,似叹了口气,随后一字一句道: “我知道的。” 本来以为自己心思藏的很好,却好像还是被虞洐瞧出端倪来了,虽然虞洐不知道到底是怎样,却会被自己影响到不安。 白臻榆心底微微一软。 突然意识到虞洐为何会突然换了地点,又拉白金河作垫背的不着调行事。 原来......是想逗自己开心啊。 白臻榆展颜而笑,想虞洐大抵从未做过这种讨别人欢心的事,于是显得笨拙与不自然,却也很......可爱。 白教授正在学习如何“直抒胸臆”表达感情,现在被本能驱使地脱口而出:“可爱。” 埋在人肩窝的虞洐:? 他在说什么?他在夸我么?白臻榆夸我可爱? 虞洐惊讶地撑直身,发现白臻榆正含笑看着他,眼眸熠熠生辉。 第157章 像是担心他刚才没听清楚,白臻榆与他对视,又认认真真地重复一遍: “可爱。” 虞洐人生前二十年从没被这个词形容过,现在却像是六岁孩童捧着罐糖果,既珍惜又喜欢。 行吧,可爱就可爱,虞洐为自己找补,仅限白臻榆可见。 作者有话说: 嗯哼,我看看啊,好像甜不了几章了哈哈哈哈 第70章 斩断 在一起前总幻想最好光景,要比阳光还炽盛的吻,要一同走过比月色还要绵长的路,要最锐不可当又绵延源远的爱意,轰轰烈烈不够,细水流长也不够,想通通都拥有,想彼此都最好。 可真正在一起时候,愿与求,又似乎变得极为简单,只要在侧过目光时能撞见对方视线,发觉彼此正在身旁,就足够能让人满足。 又一次想到白臻榆,虞洐掩不住笑意,在秘书偷偷打量几眼后才勉强正色起来,抬眼问道:“还有事么?” 秘书连忙摇头,在虞洐眼神示意下一面后退一面关好了门。 站在门后心里还挠痒似地犯嘀咕,他被虞老爷子派到虞洐身边有几年了,见过这人万花丛中过叶叶都沾身的样子,就算后来虞洐撕了二世祖面具,结结实实地震了他一下,顺便策反他,把他纳入麾下...... 这根深蒂固的形象也没怎么改观过。秘书轻叹口气,又回想虞洐方才那模样,狐疑地想,难不成真栽了? 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不信也得信。 记录好韩氏发过来的邮件的主要内容,秘书想起他听过市场部那几位八卦时聊的,虞洐现在这位兜兜转转,正是正经前任白臻榆。 秘书心口五味杂陈——毕竟他说不清到底是白臻榆不正常,还是虞洐终于正常了,但boss的事也不是他该关心的对吧? 终于把所有心思放在眼前工作上,秘书眼睛微微睁大,连忙起身,于是虞洐也没想到,短短五分钟内,他的秘书“去而又返”。 还没等他问:“虞总,韩总的邮件。” 事情变得有些微妙。 虞洐疑惑地拧眉,想不通韩晔为何要以这种方式和他联系。 按他们俩交情,难道有什么不能在一通电话里说清楚么? “说了什么?” 他问道。 然而秘书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沉默了会说道:“韩总没直说,我觉得您还是自己看比较好......” 话说到这份上......虞洐缓缓松开交叠的双手,依言点开了邮件。 令他出乎意料地是韩晔邮件写得相当正式。 可没等他对此生出什么感慨,就被具体内容攫取所有目光。 秘书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只心里默念,工作职责所在,他也不能瞒着啊......只希望别有什么变故...... 随着虞洐阅读至正文末尾,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沉。 他抿紧唇,心思全在如何抑住自己情绪上,握紧鼠标的手泛起青色。 而时机刚刚好—— 韩晔根据邮件收发状态,大致估计了下虞洐浏览全部内容的时间,拨出号码。 关键他也挺着急的,虞洐虽然和白臻榆算八字有了一撇,他与戚时序可是已成正果——他还得接小七放学,看样子时间还有点紧。 只嘟了两声,那端就被人接通,韩晔勾起抹笑,漫不经心地同人打招呼:“虞洐。” “哥。” 虞洐声音发闷,这声哥仿若是从嗓子眼挤出来,韩晔揣摩人心境,笑意里捎带上些许幸灾乐祸。 默数三秒。 “哥。你为什么要答应白臻榆,他......” 虞洐话说到一半猛然噤声,他极快地眨眨眼,只越发攥紧了掌心的手机。 韩晔稍稍正色:“嗯?他怎么了?虞洐,他诚意能力都有,你知道的,我没办法不同意,再者,他的想法不正与你不谋而合么?” “还是说......” 韩晔语气微妙地转折,只引得虞洐去正式自己内心,并不直接点破——这种事,一厢情愿没用,旁人再怎么说,也不如自己完全想明白。 类似的情况,他也经历过。 过往片段闪现,韩晔下意识瞥了眼时间,只觉得平日里四平八稳的心境隐隐有些蠢蠢欲动的征兆。 缓了几秒,感受到虞洐那边的沉默,韩晔低声把话续了下去。 “还是说,你就是要替他选择,要充当救世主地为人摆平一切?” 虞洐哑然。 的确,他原本便这样想...... 所以呢...... 白臻榆会希望由他来处理么? 他总是自说自话,弄不清分寸,到现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是没看清。 白臻榆既然选择了韩晔入局,又不对他透露半点,不就是不愿意他插手么? 韩晔适时地补充道:“其实......我答应白臻榆也的确有你的原因,最开始我尊重他想法,觉得既然他想自己了结那些糟心事,那我也瞒着你好了。” “可是......”,韩晔微微一顿,“事情基本尘埃落定,你就算试图插手也没机会了,我就想着还是提前告诉你一声......没别的意思,只想让你在面对事实时,能多些时间想清楚。” “......嗯。” 虞洐认真听完韩晔的一字一句,嗓音低哑地回了句:“谢谢哥。” 事实也证明,韩晔的考虑是有道理的。 第158章 自从知道白家到底对白臻榆做了多少恶心事,他就不想让白臻榆同那些人扯上丝毫关系,所以动了联系韩晔对付白氏的念头,再者,也不只是为此。 就虞氏长久发展来看,白氏从中作梗的时候不在少数,恶性竞争还是尽早了结得好。 虞洐只觉得于公于私,这事都可以由他来做,而不必脏了白臻榆的手。 而且,旁人都不知道......他家白教授虽表面瞧上去“不近人情”,却是世间最心软的...... 他担心这人日后会偶一瞬间生出后悔和难过。 虞洐深吸了口气,仔仔细细瞧邮件内容。 韩晔相当于是写了份事无巨细的工作报告,知道他想看什么,不能直白说出的,都清楚明了地写下来。 所以他能看见,白臻榆到底做了什么...... “其实我真的没想到他能做到这地步......”,韩晔的声音轻飘飘隔着空间传来,“开始想的是让你欠人情,可现在看来,白臻榆给我带来的效益远超我预估。” 他担心气氛过于沉重,顺带插科打诨一句:“虞洐,你的确是......有些不知好歹。” 虞洐随之苦笑两声:“哥,没人比我更后悔。” “臻榆他是怎么收集到这些的......”,虞洐方才只看了大概,现在认真来读,越看越心惊,“他用这些材料举报白氏在b城的项目,要怎么把他自己摘出去?!” 白钧想让白臻榆不好过,毫不设防地把人调到分公司与虞洐对垒,他自己又不管事,什么都想拿来刁难白臻榆,反倒是给对方收集资料的机会。 至于后来如何一步步激怒白钧,让白昊把重心倾向他,都是计算好的。 于是才能在短短一个月内找到白氏游走在边缘线的“不合规”操作,甚至整理成完整的、不容辩驳的证据链。 “你家白教授真的挺了不起的。”,韩晔没搭理虞洐情绪失控,而是赞叹道,“辅修经济法既然能达到那种程度,你就放心好了,他一属于不知情人,二也是正常人情交往,不合规的只有白氏,和他无关。” 韩晔想他之前试图劝白臻榆接受他公司offer的事,现在想来仍然觉得可惜:“他甚至送了我一份大礼——传言将有白氏接手的研发项目,因为掐准时机,他又为我准备好了方案,我成了最合适人选。” 听韩晔这样说,虞洐心稍稍定了些,眉宇舒展,听到韩晔话语中的欣赏,竟然也有些“有荣与焉”的意思,轻声道:“是呀......他自然是厉害的,他可是白臻榆......” 舆论和调查自然压不垮白氏这个运转的庞然大物,但前提是没有体量相当的对手落井下石。 而韩晔恰好合适。 白臻榆冷淡地看向白昊怒气冲冲的脸,连嘴角讥诮的弧度都未改变分毫。 “您很惊讶么?” 回答他的是白昊投掷过来的玻璃杯。 轻轻巧巧地接在手里,白臻榆情绪平静地继续道:“可造成这一切的不正是您自己骂?” “是您想走捷径,想不折手段地获得最大利益,落到如今下场,只是咎由自取。” “白臻榆!” 白昊捏紧拳,怒气滔天。 白臻榆却是笑了:“我是来跟您摊牌的,说不出好听的话。再者,您的涵养与风度可得好好保持住,毕竟,代表着整个白氏的‘形象’。” 特意在末尾加强语气。 白臻榆把当初白昊扔在他身上作为羞辱的词,原原本本地还了回去。 可这些还不够不是吗? 白臻榆低垂眼睑,却没多少恨意流露。 他从来都是极冷静的人,抑或者说冷清更恰当,他在意却也能不留情地挥手斩断,选择短痛而不是长痛,这么些年,唯一例外也只不过是虞洐。 他对白昊有过希冀,或许不止如此,当初他孤苦伶仃一人回到白家,大抵还是希望过“一些东西”存在的。 可这“一些东西”他从没得到过,自然也无法具象地形容出来,从念头之始到消散的尾巴,都只能是模糊又不成形的概念。 不过也很好,白臻榆眸色沉沉,把韩氏计划书放在了白昊面前,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第71章 不留余地 韩晔没准备继续话题,他又看了眼时间,明确表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我最多还有十分钟。” 虞洐当即想反驳,十分钟怎么可能够? 但好在他及时闭嘴,识趣地没问人原因。 直觉告诉他韩晔的回答只会让他现在本就五味杂陈的心情更难受。 毕竟能让他哥“魂牵梦萦”到排在所有事之前的,也就戚时序一位。 这两位是浓情蜜意了,他可还...... 虞洐下意识苦笑了下,他挺直身,只能挑了最重要地问:“你现在有白氏多少股份?” 韩晔:“百分之五。目前看来还不太够,但似乎在白臻榆计划之内,他说他这些事他能处理,最后结果一定能让我满意。” “所以我等着呢......我看现在这情况,我应该能以低价购入百分之十左右的散股。” 韩晔恰到好处地停在这。 闻言,虞洐微地挑眉,他垂眸思索了会,低声道: “还不够。” 他不想让那群人有一丝翻盘机会。 “我把我在白氏的百分之三的股份给你。” 第159章 “嗯?”,韩晔本还有些疑惑,随即便反应过来,笑道,“你是早有准备啊?” 到如今这种地步,虞洐也没隐瞒的必要,他垂下眼尾,冷漠讥诮的却泛上来: “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哥,你知道的,我从不留余地。” 被人话语里的狠劲惊到,韩晔先是一愣,转眼又满意地弯起唇。 挺好。看来就算之前自己已经回绝了他,虞洐却也没放弃这念头。 而对于某些人与事,心狠自然是好事。 他意有所指:“所以我夸你们俩是天造地设。” 白臻榆虽没对他说过这话,做的事却实打实是这意思。 本来,他不算看好白臻榆和虞洐。 只能在远处观望的外人觉得虞洐和白臻榆没一处是搭的,而知晓内情的明眼人却只会认为他们太相似。 各自有各自不可填补的缺口,这样在一起,对于彼此未尝不是折磨。 可是......那又如何呢?总不能因为担心花败就不种花了吧? 韩晔似是想到什么,噙起抹浅笑,这回的祝福比起几年前说的倒是真心实意得多: “你记得把人看好了,上回婚宴我没到场,所以这回我得敬两杯酒。” 虞洐明白韩晔这么说是要帮他的意思,算是同意了他的提议,整个人都不由地放松了些,重重地点头,承诺道:“一定。” 白臻榆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替人把窗帘拉紧,直到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白钧就在他身后的病床上。 这人一天进了两次急救室,此刻还在昏迷。 本来他要进来白钧病房是不容易的,可任由白昊平日里装那慈父形象装得再好,在公司事一团糟的时候,也分不出半分心思到白钧身上来。 至于曲媛......白臻榆眸色沉了沉,这人现在应该忙着如何与白家割席吧? 而白钧,本身就是一枚弃子,现在一丝价值也不剩,怎么可能从曲媛眼中博得关注? 白臻榆没有可怜或可悲的情绪。 他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虽不至于落井下石,但决定要动手后,便也没好心到给这些人留有余地。 白臻榆看着病床上面容苍白的白钧,医生告诉他对方差不多这个时候会醒,他便也沉默地坐在一边等待。 其实,他只是比白钧略微清醒点。 在白昊和曲媛眼里,他与其他所谓“无关人员”没任何不同,因为他对于这两人而言,只是没有价值的人,理所当然地要被遗忘在角落,奚落和轻视是赠品,他得悉数收下。 至于他是否会受伤,抑或是能不能承受那些痛苦,都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 也是,无人会在意渺小的尘埃。 白钧或许与他不太一样,但论本质却也没有什么不同。岌岌可危的亲缘关系在风平浪静时尚且有用,于是能够蒙人耳目地享受一会“阖家幸福”的虚幻景象,但归根到底,白钧只是在随意可弃的棋子上多了层“身份”。 他们高兴时把白钧当作“自己人”,是利益共同体,是亲人,这些白钧大概是真信了。 之前白臻榆想过,难道这些年白昊真对白钧所做的一无所知么?后来发现没必要问。 白昊清楚,就是太清楚了。 他是供养白钧的祭品。天平衡量的两端,他所处位置高高翘起,因为无论白钧对他做了什么,都是可以被接受的。 同样的,白钧就算切开来是“黑心”的又如何呢?于白昊而言没有任何损失,白钧在他面前时,只会是贴心的儿子,听话的服从者,这就足够。 就像喂狗还要丢块肉呢,而白钧喜欢名为“白臻榆”的牌子而已。 这样去想的确残忍,但白臻榆习惯了。 比起被莫名的希冀凌迟还是这种一步步推出来的前因后果更适合他。 每一种行为都合理,都有解释。 所以他也就看得更清,“白臻榆”到底算什么。 而今,有什么比让白钧认清这些更有趣的么? 白钧心脏病是先天的,这病要治好得天时地利人和全有缺一不可。 换句话说,要认命。 白臻榆就这么静静在旁瞧着白钧睁眼。 对方在清醒的一瞬显然有些懵,白臻榆便也没着急说什么,他只默默递过一杯水,见白钧眼神逐渐清明。 “白臻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钧出声就是质问。 白臻榆并不算意外地靠回椅背,表情坦然:“取笑你吧......应该?” 白臻榆语气实在过于平静,白钧闻言惊诧地睁大眼,却看不出白臻榆神情是否作伪。 转瞬,他意识到不对——白臻榆是怎么进来的? 他此次病情严重时机来得刚刚好,以至于完全错过白氏情况突变的节点。 白臻榆只歪歪头,仍旧不动声色:“你猜猜吧......我觉得你猜得到。” 指尖轻敲手背,白臻榆微微垂落眼睫,面上是浅浅笑意,却足使白钧不寒而栗。 “白臻榆!你做了什么?” 登时,白钧心中浮起不好预感,他难以抑制地捏紧拳,质问道:“白臻榆,我劝你不要不自量力。” “这句话我同样送给你。” 白臻榆懒得再纠缠。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白钧,明白对方只不过是色厉内苒。 第160章 正逢手机屏幕亮了下,他低眸去看,发现是医生给的肯定答复——白钧现在这种状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过了危急时刻,其余没什么区别。 意思是他能说了? 在白钧警惕的眼神下,白臻榆撩起目光。 他惯来是这幅波澜不惊的样子,他明白白钧讨厌自己,想过种种合理原因,但或许不知道影响白钧最深的症结在这。 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因为白钧而改变自己,所以,归根到底都不重要。 “你自己看看吧。”,白臻榆毫不避讳地把有关白氏情况说明最全的报道放在白钧眼前,继续说着,“你应该也能猜到白昊接下来要做什么吧?” 欲叫骂的语句被白臻榆简单直接的动作堵了回去,白钧压着心中不安扫过眼前的文章,愈看心愈凉。 “这......这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否认着,难以置信地挥开白臻榆的手。 “滚!你骗我!这一定是你骗我的!白臻榆,好恶心的手段!” 白臻榆镇定自若。 “白钧。” 他眉眼生来多情,眼波流转自成风流,但因他性格,这双眼总是垂掩着,压抑情绪,旁人见了只觉得会冻人骨头,哪怕再好看,也不敢直视着多看几眼。 白钧被迫与白臻榆对视,此时这双常年冰天雪地的瞳孔泛起冷漠的讥诮,有了波动却更添威慑,他似乎在一瞬间被人扼住了喉咙。 白臻榆低下身:“我不屑于说谎,更何况是骗的人是你。” 白钧霎时仿佛全身被抽走力气,他嗓子仿佛干涸数十年的河床,被炎炎烈日片成沟壑万千,一条一条地聚攒疼痛。 可恨地是,白臻榆牢牢盯住自己,不让他有一丝逃跑机会。 “现在,你能认真去想我方才提的问题吗?” 什......什么? 白钧被这突变击得昏聩而不晓天昏地暗,哪里还分得出心神来去想白臻榆到底说了什么。 可盯着眼前满是寒意的眼眸,白钧偏偏生出些清醒来—— 白臻榆是问他......现在白昊会......会做些什么? 他下意识想回话,这不是他该思考的事......却又在一瞬明白所有。 白臻榆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他在笑:“白钧,还有谁比你更适合来担起这一切呢?” 白钧全身颤抖,他缩在被子里,惊骇地注视眼前浅笑的白臻榆,知道对方所说的都是真的。 他在虚构的情感中沉溺太久,却也不是对这一切全无察觉,在白昊眼里,白臻榆是喂给他的肉,而他是供白昊逗玩的一条狗。 作者有话说: 这一周在考考试啦,所以更得有点少!补上一定补上 第72章 他消失了 “白臻榆......”,白钧咬牙切齿地抬起头,他低喊人姓名,恨意好似蘸满墨汁的笔尖,将将欲坠,“你以为我会让你如愿么?” 才不会。 他还没蠢到看不出白臻榆到底是什么目的。 比起被白昊利用顶锅,他更不想顺了白臻榆的意思,让这人好过。 白钧眼也不眨地盯紧白臻榆,几乎要将人盯下一块肉来才罢休:“你不用白费力气劝我,我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白臻榆是目带怜悯地低头瞥了他一眼,闻言甚至轻声笑了笑,便真的依他所想点点头: “好啊。只是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为什么要劝你?” 白臻榆眉目愉悦地浅浅弯起,神色不似作伪:“最后是你还是白昊,对我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 “真是让你失望了,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觉得挺不错的。” 白钧没料到白臻榆会这么说。 他方才又惊又怒,以至于没来得及想清楚——的确,眼下情形似乎也没有他选择的余地。 白臻榆他稳坐高台置身事外。 强烈的不甘从胸口涌出来,他与白臻榆为数不多的几次面对面交锋,对方永远像现在这样云淡风轻。 无论是输还是赢。 白钧想“为什么”已经想得够多了,他对白臻榆从嫉妒到扭曲的恨,也已经积攒得太多了,这些情绪无时无刻把他淹没,他妄图胜过白臻榆的心情一日强过一日,但似乎每一次都跌得更惨。 不......不对...... 白钧眸光闪烁,忽而撩起目光,看向明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地白臻榆,诡异地笑出声来: “不一样的吧?白臻榆。” “再怎么盖棺定论,只要白昊没进去,不就还有翻盘的机会么?”,白钧抓住脑海中的灵光一闪,倨傲神情仿佛他才是赢家,“而我......白臻榆,我还穿着病号服呢,即使你真为我准备了什么,我也可以申请保外就医,在外面,在你面前,自由快活地碍你的眼。” “白臻榆,你以为你面对的是什么?是整个白家!” 白钧自觉看穿了白臻榆所有伎俩,方才大惊失色而弯下去的脊梁撑直了,掷地有声道。 看着他“慷慨激昂”,白臻榆却觉出几分可笑来。 这样想,他便也真的挑唇,不轻不重地捎起份讽刺: “翻盘?” 唇齿清楚碾过这两字,白臻榆好整以暇地坐回旁边的沙发上,他眉目明丽,染上情绪时更是生动,他压低嗓音,就着白钧的话道: 第161章 “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曲媛已经着手与白昊离婚了?” 白钧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这样‘分崩离析’的大戏,还是太少见了。”,白臻榆微微眯起眼,不紧不慢地讽刺道,“现在,你还觉得只是未到结局的小场面么?” “白钧,你还真是不了解我......” 欲说些什么反驳的白钧被白臻榆最后一句死死地定住,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白臻榆表情,却被对方周身散发的凛冽寒意冻得略微瑟缩。 是......白臻榆不是软弱可欺的绵羊,从来不是。 他真是看出这点,才想折磨他、想逼迫他向自己低头,不是么? 白臻榆忍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让他、他们这群人有一丝一毫“逃脱”机会? 白臻榆他分明就是来报仇的。 可为什么到这种时候,白臻榆还能是......还能这么平静? 白钧自觉魔怔,他捂紧心口,突然懂了白臻榆的意思。 白臻榆所做的事和“<a href=" target="_blank">复仇”没丁点关系,若是一定要牵扯些什么,大概就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欠债还钱”。 他们,在白臻榆心里没有分量,或许和街边匆匆擦肩的陌生人没有两样,他不会因为他们而有情绪波动——不,或许之前是有的...... 白钧咬紧唇,想起白臻榆白家后自己第一次过生日。 白家少爷的生日宴,自然是盛大的,他被人围簇着,岂止一句众星捧月? 他记得宴会结束在深夜,他回到房间时见到了整晚都没有出现的白臻榆,他坐在地板上,在安静地吃一块很小的蛋糕,听见有动静才慢慢抬起头。 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眼睛。 而这个眼睛的主人在对他微笑,然后祝他,生日快乐。 白钧面容苍白地感觉心口似乎被人拧了下,还没等他体味到什么,接下来的想法便接踵而来。 认清他们面目之后,白臻榆只把他们当作陌生人,陌生人不合理的举动,勉强被定义为骚扰。只是他们做的实在触及到白臻榆底线,所以,他便也要他们付出相应代价...... 的确,他从来就不了解白臻榆。 不知道沉默垂头的白钧心里想过那么多弯弯绕绕,对于白臻榆而言,他作为“引子”的作用也差不多了。 这房间不大,也没什么“闲人”能来“叨扰”白钧,所以对方也大把的时间可以去想,去看清曲媛和白昊到底把他当什么,再好好体会——即将到来的一无所有。 但白钧所说的话中,有一句是对的。 的确,无论是白钧受折磨还是白昊受折磨,对他而言,没什么区别。 可比较便会有最优。 若是白钧真的替白昊顶罪...... 不够。 白钧所付出的代价不够,白昊更是。 所有人就该掉在合适的位置上,不能移动——是他的最优解。 白臻榆把曲媛这些年私底下的“小动作”一五一十地摆在了白钧面前,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只耐心地等白钧看完。 曲媛不能接受白臻榆,就注定她看向白昊时会一遍、一万遍地想起这道“瑕疵”。 可裂缝越看越显眼,不会习惯。 这些年,明面和睦的背后,曲媛又何尝甘心过呢?她默默“报复”着,从与陈家二子关系不清不楚开始,到她也拥有了一个“私生子”。 才算是要把陈年旧事了结掉。 她一生最爱体面,也因忍受不了“不体面”,与曾经的自己背道而驰。 那又怎样呢?曲媛在体面和快活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地选择了“快活”。 再荒谬,再放纵,她仍要这么选。 白臻榆淡定自若地关上身后的门,把白钧崩溃的嘶吼尽数挡住。 直到走完医院的长廊,他站在露台和大楼的交界处,无端地有些想抽烟。 这实在是个奇怪的想法。 他没有烟瘾,所以不是习惯,而是一种来自记忆的嗅觉。 是白昊这个“陌生人”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白臻榆长身玉立地倚在栏杆边,看医院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众人。 没有欣喜,也没有怨恨。 他是说放下就真的不会提起的人,这点上,比大多数世人都要通透。 但......也有例外。 唯一例外......在这个时候他才有时间想起虞洐。 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让一场大戏开场,自然有义务让它好好唱下去,唱得酣畅淋漓、唱完为止。 现在应该算是结束了...... 白臻榆出神地想,其实他大概还欠虞洐一声谢谢,毕竟如果不是对方,白钧当时恶心他的手段或许需要耗费更长的时间才能真正解决——即使那个时候,他便下定决心要让今日之局诞生。 虞洐......这些天的确很开心....... 原来这就是“爱人”和“爱”人的感觉。 白臻榆不自觉地噙起笑,眉目些微柔和了弧度。 只是...... 听到身后走近的脚步,白臻榆缓缓回眸。 ——“你来了。” 听到声响,虞洐拧眉抬头,看见天空一道清晰的白色痕迹,不悦地抿了抿唇。 沉声回复道:“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好么?你才是项目负责人。” 对面应该是干笑两声缓解尴尬,但实质性意见一个都没给出来,只连声说,这个不清楚那个不清楚的。 第162章 虞洐脸色越来越沉,却不想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什么情况?” 他掩住手机,低声问道。 “.......小虞总,您看看消息......” 司机指着耳朵上的蓝牙,额前蓄起冷汗。 什么情况? 虞洐微微眯起眼,拒绝了对面那人试图拖延时间继续浑水摸鱼的心思,撂了电话,发觉虞成在方才短短一分钟内给他来了几个电话。 出奇了......虞洐面上浮起冷笑,顺手点了下,给这位明明早就该拉黑删除的联系人拨回去。 “虞洐?你死哪去了?!老爷子他——” 和叫嚷声一起的还有手机上端的弹窗,鲜明的“爆”字在标题左端,黑体白字映在虞洐的瞳孔上,他看得无比清晰。 “虞氏再陷丑闻,权/钱交易曝光——” 虞洐脑中有一瞬空白,他稳住音量问道:“......爷爷他怎么了吗?虞成,你好好说话!” 虞成:“老爷子他不行了!你快滚过来!” 这通电话急促又短暂,虞洐听到忙音才微微醒过神,他抿紧唇,才向司机表示:“回去......” 作者有话说: 应该完结倒计时啦~ 第73章 是报复么 来人是姚景。 白臻榆并不意外对方能找到他,甚至能游刃有余地同人点点头:“你来了啊。” 姚景面色原本沉着,见状便也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学着白臻榆靠近栏杆:“这不是来找你么?” 即使韩晔承诺帮忙,可操纵全局的终究是白臻榆。实施计划如此严丝合缝,一个人自然是不够的。 姚景理所当然最合适。 “我定的今天晚上的机票。” “嗯,你早该回去了......这几天我多麻烦的你。” 白臻榆闻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好在全都了结了。” “你确定?”姚景微微侧身,目光灼灼地盯向他反问。 白臻榆先是愣了几秒,随即笑笑。 垂落的眼睫落拓下阴影,遮掩他神色,却没直接回答姚景问题:“看来我不能送你离开了,我两小时之后飞u国,去老师那里。” “......是叶老师么?” 姚景惊愕地睁大眼,没想到白臻榆决定得这么快。 他暗忖,不免苦笑,看来的确是早就确定了的...... 得到白臻榆确认后,姚景也没了弯弯绕绕的心思,他直截了当地点出虞洐:“如果你真认为‘全都’了结了......那为什么直到现在还瞒着虞洐?” “我没有瞒他。”,白臻榆轻声否认,却不直视姚景眼睛,他轻轻活动手腕,仍然会时不时隐隐作痛,吐出口气,“而且他挺聪明的,这些事估计已经全猜到了。”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如果说姚景方才是心情复杂,现在则觉得稀奇——白臻榆此番举动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他从没见过,姚景若有所思,“......我是说......你离开这件事为什么不告诉那小子?连个正经告别的机会都不给。” 回应他的是沉默。 白臻榆微皱着眉,大概觉得自己的问题令他为难了。姚景挑了下眉,只抱臂站在一旁,也不逼人一定想清楚,叹气道:“你还真是......” “我觉得没必要。” 白臻榆终于开口。 今日他第一次与姚景对视,情绪淡淡:“我和他之间......大概没必要有如此正式的道别吧?” “况且告诉他了,我还是会走,这点不会改变。” “臻榆......”,姚景失笑,他摇摇头,“我第一次见你口不对心。” 白臻榆别开脸,闷声反驳:“我没有。” 姚景惊叹于自己心态好。自从决定放下后,现在都能撮合白臻榆和虞洐,还波澜不惊。 只是这两人......的确别扭。 姚景莫名觉得牙疼。 “我在想呢......你到底是怕告诉他,怕他留你你拒绝不了,还是认为他会因为某些事不留你,对他太没自信?” 白臻榆通透,他能与对方当这么些年好友,别的本事可能不多,但揣摩人心应该还能被夸一两句。 反正他已经出声拦了,不如就好人当到底——即使他真的看虞洐不顺眼。 白臻榆抬眸瞧了姚景一眼。 他其实有点生气,但对面的是姚景,他现在不高兴一躲再躲,姚景就能说他是“恼羞成怒”,把他所有想的都抖落干净。 而有些心思......其实他自己不愿细想。 “姚景。” 他只能不轻不重喊人姓名,希望姚景能适可而止。 “我还是更喜欢你之前细致温柔的样子。” 姚景从善如流回应道:“可惜了,那是限定版暗恋姚景,版本换代了,估计有些难再现。” “不过呢......”,他稍稍拖长语气,“做个‘善解人意’的好友还能能满足您的。” 说完,他与白臻榆相视一笑。 本来不该挑起这个话题,但两人既已都不在乎,自然是最好。 至此,才算是了结。 白臻榆笑过,微微敛眸,他在想,所以呢?他是不是也该给他与虞洐一个结尾,是逗号或句号都不太重要,但起码把笔交到虞洐手里? 还没想清楚。 姚景推搡他:“好了好了,别愁眉苦脸的啦!你有顾虑就由着你的心走呗,我相信你所有决定都道理。” 第163章 “嗯......好。” 离开a市是早就打算好的。 毕竟他答应了老师,承诺作数。 而他与虞洐,的确是纠缠太多,一件件细数过来,逐渐变成理不清的线团,他也不知道找不到首尾在哪里。 他同意与虞洐试一试时,只是想,如果一切都无从谈起,虞洐需要“释怀”,那他就给他一个释怀。 没有选择过的选项永远让人心存幻想,就像是经济学中的机会成本永远会被设置为“最大”。 虞洐需要,他就配合。 就当是他切实经历的、无论好坏的那场婚姻一样。 当然,他也有别的目的。 他单方面暂定为互惠互利的事情有了开端,然后他说他只做白臻榆。 这段日子的确很开心。 开心到似乎有些难忘的地步,或许他最好的选择是继续沉湎,放任自己。 只是偶一瞬清明的时候,他会想,会想这会不会是重蹈覆辙? 如此瞻前顾后,其实有点不太像自己。 白臻榆忽然意识到,一直在线团里打转的他,没有理清线头便再度踏进混乱的他,是找不到他自己的。 他与虞洐,有三次开始,或许该有三次结尾——一次敝帚自珍、一次无疾而终,而最后这次,是不了了之。 白臻榆想,其实虞洐很好,这次“释怀”也很好,但他们俩都需要放下些什么,抑或者说是“互不相欠”些,再来谈爱。 大概,那才能算作真正的“选择”吧。 “怎么回事?” 虞洐快步走到正焦虑抽烟的虞成面前,沉声问道。 “怎么回事应该问你吧!虞洐!” 虞成狠狠吐出口烟雾,暴呵道。惊魂未定的时候已经过去,对他而言,眼前利弊都分析清楚了,虞老爷子大不了就是一死—— 虞洐不久才与老爷子闹掰。 怎么想他都是最大受益者,所以也就无所谓了,甚至能在虞洐面前再度耀武扬威起来。 “你真不知道这是谁干的?” 虞成冷哼一声,用手指将虞洐戳得后退:“你今天见到白臻榆了么?” 虞洐拧住虞成的手,目若寒星。 “管不住你的嘴,最好是别要了。虞成。” 虞洐冷声威胁道,气势十足,直把虞成呵得面色一沉。 “说清现在的情况,还要我再强调一遍么?” 其实事情概括起来一点不复杂,白臻榆明显也没准备遮掩。 虞老爷子活了这么多年,要找到点事太容易了。 而这他心里门清的事,也不至于把人气病。 但“陈年旧事”碰上资金回笼出现问题,两者恰好撞在一起,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虞洐眉目冷沉,听到医生说要签病危通知书时,也没多说话,只干净利落地签好自己名字。 他此刻心情复杂,却还没慌到六神无主的地步。 至于对虞成所说的,更是觉得可笑。 白臻榆做事有分寸,一报还一报,就算是要“追根溯源”,这份“不该”也不由白臻榆背着。 虞洐吐出口气,在紧张之余,还有几分莫名心慌。 眼下堆在他面前的事更多了,事发突然,虞氏现在乱做一团,虞成是个不可信的,所有事都将转交到他手里。 虞洐摇摇头,默默盘算着,该怎么让他家白教授来帮帮自己。 也算是“自己惹的乱子自己平”? 想到韩晔夸白臻榆的话,虞洐心情略微放松些。 只是手术室的红灯依旧明晃晃地刺人眼睛。 希望爷爷不会有事......虞洐阖上眼,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 从幼时虞老爷子抱起刚失去妈妈还不知何为难过的他,稍长些来自对方的叮嘱与关怀。 其实回头想想,才发现人能记住的事的确有限,他此前想爱的别名为“代价”,爷爷对他的好,后面明码标价,以至于他必须用自己来换。 他觉得痛苦,比较下来,却觉得认清事实更痛苦。 他原本也认为由失望积攒下来的恨,应当要胜过那些似是而非的爱的。 但到头来...... 虞洐背抵住墙,轻轻叹了口气。 手机已经响半天了,消息多得几乎要把他淹没,虞洐强打起精神,却眉目一凛。 姚景:【图片】 姚景:也不是帮你......希望你能赶上吧? 图片里是一张机票,上面清楚写着“白臻榆”的名字。 虞洐脑中空白,直到攥紧拳,才勉强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起飞时间是14:52,现在已经13:27了,一个小时,从这里到机场...... 虞洐眼睛发涩,觉得苦味从胃腹到喉间,几乎要扼住他喉咙,逼得他落泪—— 所以,所以......这些天,都是白臻榆骗他的么? 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他要离开? 明明...... 虞洐咬住舌尖,强迫自己镇定,他看着手术室显眼的红灯,给姚景发消息—— “白臻榆呢?他在你旁边么?” 第74章 余生(四合一完结章) 姚景缓缓吐出口气,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他瞥了眼不远处白臻榆的背影,神情笼在一片淡淡的阴影中,微微抿起唇。 他与虞洐的关系说来微妙,但归根到底,其实也没什么,就算尚且存在那么一点不甘,但不至于到越过理智的地步。 第164章 他垂眸回复道:“他当然不在。” 是谎言,所以他有些欲盖弥彰地又解释几句,表明自己私心作祟成分不多,纯粹是出于正当的考量。 “臻榆的决定是不让你知道,我甚至违背他想法给你发消息了,你难不成还想通过我劝人?虞总,这不合理。” 的确...... 虞洐焦虑地滑动几次对话框,在瞧到姚景发过来的消息时稍稍敛眸,随即苦笑了声,只叹是自己脑子不清醒了...... 姚景愿意告诉他都算得上是“仁至义尽”,就算白臻榆现在就正正好站在对方身边,姚景也不能多替他做些什么——归根到底,这是他和白臻榆,他们俩人的事。 到底应该怎么办...... 手术室的红灯久亮不歇,事情乱做一团,虞洐稍稍屏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白臻榆答应他试试时,月光柔软泛滥,白臻榆低眸瞧他,告诉他说,这次他只做白臻榆。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虞洐记得自己滚烫的泪与白臻榆泛着凉意的指尖,他脑中空白,只是默念人姓名,一遍又一遍。 他想,他不会再让白臻榆像之前那样委屈,他想自己会好好爱他,想他们之间再不存在欺瞒与背叛,想他们幸福又漫长的余生...... 他会尊重他每个决定。 每一个。 而今,“一厢情愿”四个大字高悬头顶,虞洐忍不住去想,所以这些天,白臻榆与他所有相处,都是假的么? 虞洐攥紧拳,否认得苍白又无力。 他近乎一瞬间生出狠劲,认定自己此刻就该不管不顾地冲到人面前,强迫也好,要挟也好,让白臻榆留下,留在他身边。 而不是去想这毫无益处的“为什么”! 但然后呢...... 把白臻榆强留下,然后呢? 他要困住他么?再次自私地、不讲道理地、用“爱”施以绑架? ......这样的事他做得还不够多么?还要继续“辜负”吗? 虞洐茫然无措地眨了眨眼,相悖的念头于他脑海中反复拉扯——而他应该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对么? 白臻榆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做决定。 “你在干什么?” 临近登机,白臻榆的神色反而放松些,他侧眸看此时表现得比自己还焦虑的姚景,问道。 “......我......” 姚景刚做完“心虚”的事,现在还没想好搪塞的理由,但白臻榆现在显然比他要“善解人意”得多,不过几秒便移开视线,微抬起头,不知是在看远处哪里。 十分自然地接过他话:“是因为你得先送我,自己只能孤零零地走,不平衡了吗?” 是开玩笑的语气。 姚景奇异地因为这句话平静下来,跟着笑了笑,顺着话道:“对啊,我可不平衡了。你都能去见老师了,我却要回去工作,心累。” 白臻榆淡淡地瞥了他眼,嘴角微微扬起:“你想也可以,现在我就和老师说,他另一位得意门生混不下去了,希望老师能收留他。” “停停停!”,姚景迅速打住,虽然他也思念老师,却也明白自己脱离那种学术研究很久,再度迈进少不了费功夫,连忙表示,“我还是别给他老人家添乱了,还能继续保持我得意门生的良好形象。” “但......说真的,你知道我刚才干什么了吧?”姚景姿态慵懒地靠着椅背,与白臻榆对视。 “算是知道。”,白臻榆坦然地点点头,“我以为你不会说。” “......我现在不太明白了......你到底是想不想让虞洐知道?” 姚景有些疑惑,索性把话摊开了。 反正他作为“助攻”做的已经够多了,好在他也看出白臻榆并不十分在意,也就选择坦白。 “......我么?”,白臻榆眼睫垂落,语调很轻,“不清楚‘想与不想’,但我不希望他来。” 一时之间,姚景没明白为何白臻榆要这样区分。 “虽然我没想给他造成那么大麻烦,可的确是想用那些琐事绊住他的。” 白臻榆拧开水杯,低头抿了口水,才继续道:“但现在情况也差不多,虞洐应该选择待在那里,把他该处理的事做完,把他该承担的责任担起。而不是选择来见我。” “他抛下一切来见你不好么?” “不好。” 姚景没想到这个问题白臻榆会回答得如此斩钉截铁。 他讶异地抬眸,发现白臻榆此时笑意已经完全收敛,侧脸冷峻,好似山巅之上永不消融的白雪,透出股不似凡人的淡漠来。 “他如果选择后者,我只会坚信我的选择是正确的——那我就必须要离开了......” 姚景还是不理解,但白臻榆好似已经把自己想说的说完,也没再多做解释。 但感觉白臻榆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也选择默不作声,陪着对方一起沉默。 成为虞洐最优先的选择,听上去似乎是好事。 可是爱需要以此为证明么? 白臻榆想过这件事,结果是不了了之——就像他说的,他不知道自己“想与不想”,对这个问题他同样不清楚。 他与虞洐得到的爱都太少,没有足够的样本,不明白爱是否允许歉疚、允许仰望、允许压力负担,他们是蹒跚学步的婴童,所以在无数次碰壁里找到了可能的平衡。 第165章 只是这样的平衡岌岌可危。 就像他们俩从未从往事里真正地走出来。 他决定离开,本身就是在给彼此选择。 在貌似“扯平”之后,我们还会选择彼此么? 在你不再抱有对我的歉疚,我看向你第一想起的只是你,或许才能称之为真正的开始。 所以他不希望虞洐来,是真心话。 这并不象征他作为权衡利弊的筹码落败,而是他希望虞洐懂他、以至于相信他,所以从未把他放在任何一端。 他不需要“爱”的象征。 或许直白来说,他自私且冷漠,他看世俗故事里的“抛却一切”全当作秀,他想毫无挂碍地做自己,同样的,他也希望虞洐有的选。 换言之,虞洐在他面前时要成为虞洐才好。 可是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要该多理想化才当作完全“抹平”呢? 所以,说他是给虞洐选择也不太对,他们两者相互影响,虞洐的决定影响他的决定,主导权在对方手里。 在计量经济学里,施加最多注意的是误差,这个误差有时需要假设,用来验证猜想。 严谨如他,即使做好准备,却也为虞洐的“来与不来”进行了所有假设。 每一种,相对应的原因,以至于成为他决定的参照因素。 “为你抛下一切”是包含虚幻甜美的残忍命题,白臻榆并不是不能体会到所谓浪漫,只是他在想,这抛弃的到底是对方的一切,还是强逼着他要决定用“对等的一切”回馈对方。 他倾向于后者。 他那日说要做真正的白臻榆,有弦外之音,此时到了音符落地的时候,虞洐会懂么...... 时间又过去十分钟。 虞洐没有动作。 他只是背抵着墙,头顶灯光照得他愈发形单影只。 时针还在一刻不停地倒数,一声声滴答声几乎要把他仅有的自持烧得干净。 可是,他却还是明白了白臻榆的意思。 是,他不该去。 他不能把他留下,起码不该在没想清楚时把对方困住。 这不公平。 近日一切,对白臻榆而言,更像是在“了结切割”。 所有都清楚明了,仿佛称了斤两,当初施加在白臻榆身上的 ,如今就“回馈”多少。 落在他身上的,却最不果断,最模糊不清,是不告而别啊...... 于是,他清楚了白臻榆用意。 他们都在彼此心里留下过刺。 是他佯装未觉白臻榆感情,甚至踩对方底线去试探爱意深浅,是他仍耿耿于怀白臻榆的心动是否只停留在当年惊鸿一瞥。 这些刺被浇灌软化但仍旧存在,他们总会在偶一瞬想起,被刺痛然后再反馈于与对方贴得更紧,更密不可分,更自我劝说——刺不存在,不会使我们分开。 现在,白臻榆想拔掉那些刺,他也的确做到,只是有关虞洐的,他留有余地。 如果他现在追过去,这边不清不楚地因果,也将成为日后的刺,扎在心里,折磨他自己,同时也会折磨白臻榆。 他的遗憾,会成为白臻榆“歉疚”的缘由。 就像白臻榆也时时刻刻会影响他一样。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追上去。 虞洐攥紧拳,唇瓣留下或浅或深齿印,他漠然地抬头,没有再试图去拨打白臻榆的电话—— 他会如他所愿,不再种下可见的荆棘。 ------------------------------------- 姚景目送白臻榆离开。 看到白臻榆在最后十分钟时从紧张变得淡然,到最后淡笑着同他道别。 姚景想法有些复杂——他没料到虞洐竟然真的没有出现。 诧异了会,又觉得该是这样。 白臻榆那样喜欢他,要是做出了“错误”选择,才是不对的吧? 同时,他隐隐觉得自己对虞洐的印象出现偏差,他听闻过对方的风流韵事,知道白臻榆受过的委屈——即使当事人从未对他坦诚过,也见证了全程虞洐是如何把白臻榆追回去的...... 原本拥有到失去再到得到最后放下,无异于凌迟,姚景自觉没这样的魄力。 不过这些也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姚景懒洋洋打了个呵欠,给公司那边的人回了消息,表示自己很快回去,稍稍安抚人心,便继续补觉——这几天帮白臻榆应对那些事,还是有些耗费精力的。 虞老爷子抢救及时,转到重症病房,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得到这个消息,虞洐绷紧的身体才缓缓放松,看到形形色色赶来的虞家众人,他讥诮地作为冷漠的旁观者,沉默地站在视野盲点,了解完情况后便默不作声地离开。 他该等一个结果,但却没准备与虞老爷子恩怨全了。 这不难理解,就像大多数人会希望仇人得到报应,却不会冲动到想要直接动手/杀/人。 他走到医院门前,此时天色已经有些发沉,而距离白臻榆离开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小时。 虞洐看着聊天框,思索良久却没打下任意一个字。 甚至于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到了吗?” 不是赌气,也不存在任何埋怨,他只是还没想好该怎样面对白臻榆。 最后只是轻轻一滑,切到了与秘书的聊天界面,问了问自己近日的工作安排。 第166章 不出所料地堆积成山了。 虞洐眉宇皱起:“把今明两天的会议合成一个,不重要的应酬推掉。你应该清楚,虞氏不需要给交代,个人的形象与企业的形象本就该切割。” “况且......”,虞洐话锋一转,“负责人也该换了不是么?” 秘书听得手一颤,差点就点了外放。 这......这是他可以听的么?要是搁在古代,这不妥妥“篡位”言论?他还不想被迫站队啊!!! 然而非常有职业素养的他,还是认认真真且工整地回复了句:“明白,我很快将新的安排发给您。” 虞洐即刻启程去公司。 这是白臻榆为他营造的乱局,他理应借此机会把握住时机。 况且,他是没追上去,因为他不想自己的决定给白臻榆带来压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a市。 反正他也清楚白臻榆此次目的地。 虞洐一面同表露担忧的韩晔进行回应,一面同姚景联系,对方也不墨迹,直接给他发来了文件。 “叶教授,我和白臻榆的老师。文件里是叶老师研究成就,近日安排、研究组地点位置还有个人喜恶,臻榆这回去是进叶老师课题组,剩下的我也不清楚了。” 虞洐则是表达感谢。 他早就明白他家白教授志不在商,迟早要回去。 他也去联系了a大熟识的人,收集了一些信息,想着哪天问问白臻榆想法。 但就像他之前所说的一样,这可是白臻榆。 这个选择比重回a大要好太多。 再者能配合白钧对白臻榆干出那种事,a大的确是配不上他家白教授的。 莫名地,他心思微动。 “数据不对。” 白臻榆皱眉看向屏幕,示意对方再来一遍。 叶教授一直在旁观察着,见到这一幕忍不住笑笑,把人拉过来:“好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很晚了,放你师弟回去睡觉。” 被提及姓名的师弟如蒙大赦,连感激的眼神都没来得递给他“善解人意”的叶教授,迅速收好东西,在白臻榆的欲言又止之下替屋内两人合上门。 “很晚了么?” 白臻榆略有点懵,透过窗看了看天色才时间有了模模糊糊地感触。 “你看把你师弟吓成什么样了?”,叶教授调侃了句,让爱徒跟着自己走,“你今天下午才到,就赶到我这来工作了几小时,你老师我虽然很欣慰,但也没那么不体恤你吧?” 白臻榆闻言也觉得自己给旁人施加的压力有点大了,不太好意思地抿了下唇:“我明白了,老师。” “别一副犯了错的表情,我怎么可能有怪你的意思呢?” 叶教授工作时如同“活阎王”,刻板严谨到极点,白臻榆自觉与之相较自己还是柔和很多的,但叶教授生活与工作向来泾渭分明,此时显然不着调得多。 白臻榆自顾着跟在老师身后,却不想直接被引到了一家清吧,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就看到自家老师同迎上来的服务员说了句“老样子”。 白臻榆:......看来他对老师的认知还是挺局限的...... 拐进一个包间,令他意外地是尽管外面“五光十色”,里面却很雅致,甚至桌上还放着温养一株三角梅,想来是定时换的。 “怎么,你老师我的品味还是不错的吧?” 叶教授脱下外套,示意白臻榆坐在他对面。 白臻榆的回答并不敷衍,他仔仔细细观察完房间每一处,才点点头:“嗯,是您的风格。” 没过多久,有人敲门来送酒,白臻榆低头抿了口,不烈有股花果香味,很适合晚间小酌。 叶教授也不说话,笑眯眯地等白臻榆品完评价完,才开始切入正题。 “刚才我和姚景那小子联系了。” 白臻榆意识到什么,微微抬头。 姚景这厮不会用故事来“讨好”老师了吧? 紧接着就像是映照他猜想似的,叶教授笑道:“我听他说他暗恋你啊?” 白臻榆猛地咳嗽起来。 “老师......咳咳咳......不是姚景他......” “哎呀,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叶教授原名叶森,本意是他父母望他成熟稳重,虽然的确做到了,但是似乎也有点反差——譬如,很喜欢听听自家好苗子们的“故事”。 叶森适时给白臻榆递过杯水,让人冷静下:“不是啊,小臻榆,你是不是不太对,这么重要的事还要姚景来告诉我?” 白臻榆心里暗骂姚景有病。 连连摆手表示姚景全都是胡说的,不可信。 叶森却是自顾自地叹道:“我就说我看你们俩不对劲,不过瞧着却像是他单恋,哦,对了,所以你到底为什么答应他?” 白臻榆攥紧拳,可面前是他尊重且敬爱的老师,忍了又忍,只问道:“姚景他没跟您说么?” “没,他要我不要提他的伤心事,要我来问你。” 叶教授理所应当地摊摊手。 而白臻榆觉得眼前一黑,秉持姚景不仁,他不义的原则冷笑了声:“因为姚景说我不答应他,他就失去了人生理想,我想着不能毁了年轻人的希望,所以就成全他了。” “这样啊......”,叶教授听得两眼放光,忍不住拍了下桌子,肯定自己猜测,“我就说嘛......他是单恋!” 第167章 重点原来是这个么? 叶森自然也不是想问这个,他的真实目的还在后面。但毕竟姜还是老的辣,他深谙套话的艺术,所以要循序渐进嘛。 “对了,我还在他那听说件事。” 决口不提是自己威胁提问的。 白臻榆现在想坐飞机回去刀人的心思都有了,但在老师状似无辜的眼神下,他只能保持微笑,挤出两字:“您问......” “小景还跟我提了个人啊?叫什么来着?”,叶教授佯装没想起,余光却在打量白臻榆,有意停顿了会,才继续道,“哦哦,我想起来了,叫虞洐。” 白臻榆沉默地给自己倒酒。 他算是明白了......原来这是“鸿门宴”啊? 默不作声地喝了将近一半,他平静地看向老师,有些认命的说道:“好了,老师您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吧。” 叶教授心满意足。 “那是个什么人物啊?让你连小景都看不上?” “老师......我和姚景真的单纯是不合适,他没跟你说是他甩的我么?” 的确如此,他说的冷静,做决定的可是姚景。 不算他说谎。 没想到踏上异国,这么快就能听见虞洐名字,白臻榆愣了两秒,才慢慢说道:“我和虞洐......有点复杂......” “详细说说。” 白臻榆怀疑叶教授当初一定学过捧哏。 其实这些东西他自己都还没想明白,他稍稍明白了老师和姚景的心思。 怕他别扭,怕他有话憋着不说,姚景知道老师在他心中分量,便想着透露点让老师开导他。 而他们年轻人的想法落在老师眼里,怎么会看不清呢?于是这不就轻轻松松地过度到这个话题了? 老师也在担心他、关心他。 知道他不会敷衍自己,一定得想明白再回话,所以抛个引子给他。 “老师......” “别紧张,有什么说什么,老师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叶教授收了不着调的姿态,端正地坐好,给了白臻榆倾诉的底气。 ------------------------------------- 虞洐几乎一刻不停地逼着自己处理眼前的事务。 同时他还有一个想法...... 揉了揉眉心,虞洐抿了口咖啡,在一份文件上签下自己名字。 这是白臻榆离开的第十八个小时。 他没给人发消息,也没收到对方来信。 在白氏“首当其冲”下,虞氏的事可大可小,关注度很快就降下来,再加上虞洐有意把虞老爷子与虞氏切割,舆论方面已经控制住了。 他从来不是仰仗父辈荫蔽的二世祖。 虽然看上去是。 虞洐眼睫垂落,扬起的唇角暗含讥讽。 也无所谓了...... 秘书进来汇报,结果发现虞洐还和昨晚的位置一样,动也未动,屋内还有浓郁的咖啡味道,便知道老板这是通宵了。 当然,为了五倍的加班工资,他也不是不能陪老板“共渡难关”。 虞洐示意他省去废话直接说:“城东的建材公司表示他们会考虑您给出的意见,但据我所了解的,尹家似乎有意搅混水,想插手进来。” “开发区的项目是虞氏下半年的重点之一,你们所有人给我的说辞都是‘疑似’,不觉得可笑么?” 虞洐不笑的时候压迫力十足,他眼睫垂掩下来,看的秘书冷汗涔涔,立刻表示自己会给出一个明确的结果。 “然后呢?” 虞洐问道。 他对尹家干涉这件事并不感到奇怪。毕竟人家宝贝女儿和自己联手把尹家二老骗的不轻,况且尹琦这人做事又高调,怕是早就和父母摊牌了。 这股气此时不出难道还忍着? 但虞洐却不是太着急。 他的确掩人耳目游手好闲很多年,却不是完全做一个废物。 城东那边反悔,他恰好有个备选填上来。 秘书刚被震慑过,现在对自己所说的都要掂量下,连忙表示没有了,把文件规规整整地放在虞洐桌上就推门出去。 于是虞洐指尖点了点桌子,给白金河拨去电话。 白金河算得上是白家旁支,和白臻榆若要攀关系,也是能道句亲戚的。 现在白氏一倒,多少对他们家也有点影响。 虞洐知道白金河估计也在忙,于是长话短说:“你还记得大学时我们俩的合作么?” 白金河一听就知道虞洐说的是什么。 他当时纯纯是报人大腿,他当时就惊了,明明都一起玩的啊?虞洐为什么处理业务那么游刃有余? 当时白金河室友想创业,技术人家是有的,只是缺资金,白金河本来想这也跟他没什么关系啊?只是闲聊时同虞洐说了,却不想他随口提的两句虞洐竟然有兴趣,就通过他约了室友见面。 室友创业是想走互联网大数据方面,想法的确很好,但明显不了解市场,那时他在旁边听,虞洐先是一针见血地提出了几个问题,等室友沉默后,又说出该如何解决。 反正三人一拍即合,一个出钱,一个出想法,一个出技术,倒真的把东西做起来了。 本来主导人应该是虞洐才对,毕竟虞洐那些天日日跑b市,都是在忙这件事。 但事办成后,虞洐坚持只入股,不要实权。 第168章 而白金河觉得自己不行,所以最后还是室友顶上空位。 不过按贡献,虞洐的股份是最多的。 “您怎么想到这件事了?” 白金河以为虞洐是来同他追忆年华的。 “最近,廖宇主导合并了一家建材公司是不是?” 廖宇就是那个室友,最后也挺上道的,没让他们三努力付诸东流。反正看着分红,应该是版图扩大再扩大发展得挺好。 他不知道虞洐竟然还持续保持关注——毕竟发展再好,和虞氏体量比较起来,还是不够看的。 他愣了几秒,应道:“或许是吧?怎么了吗?” “我给廖宇找了个颇有前景的项目,你问问他接不接?” 白金河第一反应是这事一定得通过他么? 随即又想想,的确虞洐现在风口浪尖上呢,不添乱子还是少以自己名头行事,也就闭口不说了,只应好。 直到师徒二人对饮了整壶酒,白臻榆才觉得自己可能理清楚了。 他有些抱歉地对老师笑笑:“其实只是我过不去,我总觉得选择彼此是因为我们纠葛太深而选择太少,或许多看看会不一样,至少对虞洐而言是这样的。” 叶森稍稍想想,也就没打算瞒着他知道的,坦言道:“小臻榆,还不够坦诚吧?你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不就印证了你觉得就算再过千帆,选择仍旧是一样的么?你怕他后悔?” “但据我所知,虞洐,在选择你之前就林林种种‘经历’不少了吧?” 叶教授说话还是一针见血的。 白臻榆有些恍惚,半晌才明白老师的意思。 也是...... 虞洐身边有过形形色色太多人,有过旧爱类似陈燃,有过只撩不负责的“萍水相逢”,也有过稍稍用心但不多的情人像是王柯...... 是否出自于歉疚、爱恋、依赖抑或者只是为了不那么无趣,虞洐早就分门别类归纳好,分得太清楚了。 所以...... “小臻榆,我明白你意思。人就像海绵,放在大海里会不断吸水,以至于太充盈产生两种怀疑,一是觉得自己可以吸收完大海,二是担心自己承受不住要越过极限。” “你做的是正确的选择,这两种怀疑诞生的原因都在于没完全认清自己,那么第一件应该做的是脱离大海,正如你选择先离开。” 叶教授宽人心:“所以别有负担,缘分这件事嘛,其实不怕消耗。” “我......明白了。” 第三天了。 虞洐连轴转终究有点吃不消,半夜起了高烧被送到医院输液。 但他觉得不是大事,三番五次想拔掉针头。 白臻榆还在等他,就当他一厢情愿,他有了白臻榆想要的答案,便想让对方听见。 可韩晔陪戚时序来a市拍戏,顺便见了见这“疑似失恋”的兄弟,结果发现虞洐这幅鬼样子,当然是把人压在医院里,不让对方由着性子“肆意妄为”。 虞洐想过要发消息,起先是觉得自己状态不好便压着,后来是觉得这些话一定要亲口说,白臻榆亲耳听见才作数。 到现在反倒心不定起来,也可能是在病中,所以情绪敏感,控制不住就喜欢胡思乱想。 韩晔牵着戚时序的手,觉得对方这幅模样有些可怜,也就没数落,反倒是同人讲道理:“给你半小时倾诉下自己拼命的原因?不过只有半小时,控制好内容。” 虞洐闻言就笑,只是高烧嘴唇干裂,扯得有些疼,让他微微眯起眼:“我没想说的,哥。” 韩晔丝毫不意外这人嘴硬:“再给你考虑三秒。” 戚时序站在一旁被这两人对话逗得弯了弯眼:“要不还是说说吧?我感觉臻榆心思挺好猜的.......” 虞洐听到白臻榆名字略微掀起眼,有些艰涩地道:“......真的么?” 戚时序颔首,低声表示:“突如其来又猛烈的爱,是会淹死人的。” 眼下更郁闷的人成了韩晔。 虞洐只觉得戚时序说的有道理,可韩晔却明白戚时序不是因白臻榆而起的感悟,而是真的经历过。 他不由握紧对方的手,戚时序感觉到,侧眸俯在他耳边安慰道:“没淹死啊,还生长得很好呢。” 虞洐见不得这对如胶似漆的情侣在他孤家寡人面前咬耳朵,立刻闭上眼转过身去,再三表示自己不能浪费他哥和他嫂子共同时光三小时,他会想明白的,现在求求这两人迅速从他眼前消失! 韩晔自觉虞洐都收到了戚时序点拨,应当不会一点慧根都没有,也就松口表示他们立刻走,但虞洐最好本分些,别做把枕头拔了的蠢事。 就差要这人给他立一个保证书。 等病房再次变得安静,虞洐起身抿了口水,他还在起热,脸颊发烫,甚至有点泪失禁——实在丢人。 所以想让韩晔他们离开也有这方面原因。 他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该先解释一下,不然白臻榆可能会误会,自己在怪他。 毕竟那人又不知道自己和虞老爷子关系早就破裂了...... 不然前期也不会一直瞒着他吧? 然而现在错过时机,也就不好再说,显得没头没尾,只希望白臻榆对他也有点信心,相信他的许诺都是真的。 白臻榆在所有之前,他会毫不保留地信任他。 这点事不至于让他去胡思乱想,可他的确......前科累累...... 第169章 ------------------------------------- 大概很多事情都不适合放在黑夜里想。 虞洐烧退了,可是因为药物原因,白日里觉已睡够,现在晚上了,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也诧异这一场高烧竟然时断时续进行整整了一周。 这几日昏昏沉沉,韩晔做主把他手上的事都放出去,现在秘书也没联系他,大概虞氏剩下的人还靠点谱,真应了韩晔用来调笑他的那句“放心吧,少了你,虞氏还是照样转”。 虞洐记得韩晔说到此处时眸带促狭,又补了句:“再者你自己也清楚,揽下这么多事虽然主要目的在于想快点处理完,也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吧?” 虞洐无法否认。 拉开窗帘,月色透窗而入,映得地面盈盈如湖。 他盯着瞧了很久,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是这片月色的倒影像白臻榆的眼睛还是天空遥遥高悬的月更似。 真的比较了番,才觉得自己真是脑子烧坏掉了。 可他骂了几句,还是念叨着白臻榆。 果然提起便放不下了...... 虞洐仰躺在床上,柔软的被褥还带有薰衣草香,和那日醉酒时醒来的味道一样。 思念大抵是最难耐的东西,和饥饿差不多,让人不可忽视,难以控制。 更遑论其他。 独处时他面对内心,又怎么堂而皇之地对自己说谎。 他是真的......真的很想他...... 越过理智之前,选择之前,这份想念仿佛是身体生来便带有的条件反射,是他身为虞洐的本能。 可是...... 虞洐压住舌根,不让苦涩泛上来。 他想,他真就不管不顾了呢?为什么不可以? 不可以在白臻榆不喜欢,还是白臻榆不愿意,他承认此时的想法无异于小孩子胡搅蛮缠地耍赖,而白臻榆说他幼稚的话恰逢其会地钻入耳朵里,震得他心口发酸。 虞洐团起被子,头埋进枕头里。 拼命地嗅薰衣草香,直到闷得呼吸艰难,他别过气去,却仍然执意不肯起来,难以抑制地闷咳从肺部呛起,震得他淌下泪才罢休。 但他真的不想再等下去了。 额前的碎发挡住他眼睛,匿进了阴影里,掩过了月光下发亮的痕迹以及泛红的眼尾。 韩晔的消息是这时候来的。 关于虞洐创业的事,韩晔作为哥哥门清,但他也不提,后来看到虞洐只要了部分股份,连带着此后发展一路放养,他就明白虞洐意思了。 他勒令虞洐身体没养好之前不许插手公司的事,但是总不能真没人负责,所以他也就受累瞧上那么一眼。 城东建材果然出了岔子,韩晔这种事瞧多了半点不吃惊,只淡淡询问了秘书几句,便凭借对虞洐的了解,知道了对方到底什么想法。 韩总好歹“掌舵”多年,顺藤摸瓜着就发现虞洐联系廖宇不止是为了“建材”这件事。 廖宇是作互联网的,比起他们实业起家的,要灵活得多,而虞洐明显给廖宇放了个饵,和虞氏联手进行新技术研发,但是...... 韩晔看着那个熟悉的地名,瞬间就明白虞洐到底什么想法。 这人不是想等白臻榆回来......他从来抱着的都是去找白臻榆的心思。 都往那边开展业务了,开了头剩下的都可以慢慢谈。 韩晔只觉得“孺子可教”,于是他便稍稍推波助澜了下,看着廖宇初拟的合同发到邮箱,他也就放心地给虞洐订好机票。 正是时候。 “什么意思,哥?” 虞洐还有点咳嗽,但他顾不得许多,在看清内容后直接给韩晔拨了过去。 但电话是戚时序接的。 他哥显而易见没那个时间听他多说话。 但戚时序似乎也并不是全不知情地样子,他先给自己道歉,说明了韩晔的“不方便”是他造成的,随即又意味深长道: “理由和解释都有了,虞总,你还在等什么呢?” 虞洐愣了两秒,不顾自己还穿着睡衣,套了件外套就外冲。 一路风驰电掣,到了机场,才感觉自己逐渐回魂。 既然等不及了,那就不要等了。 半个多月,十余天,还不够么? 他不是被什么情感左右了理智,他做得到。 无论是公司的事还是他对白臻榆的情感,他都做得到。 韩晔时间选得很好,没让他多等,想来这事也是熟能生巧。 叶教授开导也开导过了。 虽还是有点微妙的担心,但得意门生都来了,肯定是要给人安排任务的—— 什么“疑难杂症”、“冷门生僻”、“变幻莫测”的通通丢给白臻榆,美其名曰为锻炼,实则是叶教授对此等高级苦力而感到无比欣慰。 所以白臻榆也没时间细想自己的感情事,忙碌得脚不沾地,等他连续一周都啃面包解决自己晚饭之后,今天终于决定对自己好点,比如街角咖啡厅。 面包没差,但是咖啡能喝口热的。 但他没想到会碰到虞洐。 虞洐瘦了,唇色青白模样肉眼可见的憔悴,整个人裹进一件风衣里,却不可抑制地颤抖。 白臻榆想也没想,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把方才从咖啡厅里打包的热拿铁塞到了虞洐手里。 虞洐只是借着咖啡厅的玻璃照镜子。 第170章 他内里还是套睡衣——不体面,脸色太差——不好看,总而言之——不完美。 明明内里思念已经决堤,他却莫名起了退后心思。 或许把自己收拾得好一点呢? 却不想这么巧。 触及指尖温热时,他才发现这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白臻榆没有问他为什么来,而他被泪堵住了喉咙,只贪婪又眷恋地盯住人侧脸,一声不吭地被人领回进公寓里。 “坐啊,傻得你。” 白臻榆想起方才虞洐冷得哆嗦,单薄穿着多看一眼都会生气,他把人先推进室内,却见着虞洐还是呆呆地杵在门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白臻榆,我想你了……” 虞洐垂低下头,小声地重复了遍:“我太想你了……” 因为想他,所以来了。 不是抛下一切,也不是不管不顾,他只是太想他了。 这份想念,不是负担,不是要求,不要回馈,只是他爱他而已。 白臻榆被这句话钉在门外,忽然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是在泡在海里的海绵,吞噬不了整片大海,却也不会越过极限直接报废,因为海托举他,包裹他,从未侵袭他。 虞洐大抵是觉得他会生气,却仍旧不抬头,只试探身后去拉他袖口。 “白臻榆……” 他没让虞洐把话说完。 心软得不成样子,他摁住人后颈,在对方无措捏紧他袖口时,将人锁进自己怀里。 久别重逢的拥抱,当然要越用力越好。 虞洐眨了眨眼睛,他和白臻榆这总是互相错过的人莫名来了默契。 他心领神会地吞咽了后半句,轻笑着换了话语: “是不是让你等得太久了?” “没关系……”,白臻榆莫名也来了哽咽,这个拥抱由他起头,却由虞洐进一步贴紧,他又是重复道,“没有关系.……” 虞洐想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明明等待很苦,他才经历了半个月就受不了了,可他让他等了太久太久。 “全新的起点,也是全新的人,只有我们俩个,所以要不要新的开头?” 虞洐轻轻发问。 那些往事都由白臻榆亲手了结,可他依旧觉得不痛快,想的是那些委屈为什么要白臻榆来受,想凭什么,凭什么会有从开头到结尾都不如意的故事? 回应他的是白臻榆第一个吻。 “虞洐,我没有说分手,我们从来没有分过手。” 白臻榆的重新开始,从没舍下过虞洐。 他给了所有旧日旧事应有的结局,却没发觉他的私心早就藏匿。 好在,这次他们都已足够清楚。 无论是彼此,还是自己。 于是可以好好爱人,好好执手余生。 ——有关异地恋 白教授当然要继续事业,虽然异地恋难熬,但白教授显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等他清醒后,虞洐已经拿着企业规划书安安稳稳放在他书桌上了。 他笑虞洐有备而来。 虞洐却摇摇头,只说是为他而来。 他只是为了白臻榆而来,因为爱,也因为爱,他想这片天地能让白臻榆自由幸福,从未想过带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