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节 名称: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作者: 风禾荔枝 文案: 佟茉雪被困进了某江作者的专栏里,在经历了穿成四本小说的绿茶女配后,最后穿到一本清宫文里,成了康熙的表妹。 康熙的表妹?莫不又是一个衬托女主,推动剧情的炮灰女配吧? 佟茉雪为此感到厌烦。 这时眼前飘过一串弹幕【康熙的表妹可是未来的皇后啊,这个女配当得也算值了!】 佟茉雪窃喜,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过一过当皇后的瘾。 这时眼前又飘过一串弹幕【只当了八个小时的皇后也好意思拿来说,笑死人。】 佟茉雪丧了,当泥马的女配,老娘要躺平! 结果躺着躺着,康熙为了激励她,次年就封了她一个贵妃。 但效果好像不显著,又封了她皇贵妃。 皇贵妃今天好像也不怎么上进呢,那就封皇后吧,这下总能支棱起来吧。 食用指南: 1、本文架空,与历史相悖的,都是私设,大家轻喷,实在不行,作者已借弹幕之口自喷[歪头.jpg]。 2、文风轻松,轻宫斗,重甜爽。 —————————————————————— 内容标签: 清穿 女配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佟茉雪(孝懿皇后) ┃ 配角:二十二岁的玄烨 ┃ 其它:《清穿之超勇亲王掌心娇》 一句话简介:佟佳表妹躺赢日常 立意:认认真真生活 第1章 穿书 康熙十五年,春和景明。 佟茉雪接过丫鬟如月绞好的帕子,擦了一把脸。 春日里的空气还带着些些凛冽的气息,热乎乎的帕子一拿开,清冷的空气就将肌肤彻底唤醒,整个人也完全清醒。 佟茉雪坐在黄花梨花鸟纹雕花镜台前,任由两个丫鬟给自己梳妆,完全无视自己头上寥寥几串飘过的弹幕。 【康熙后宫姐妹花?tat书名听起来就很狗血!】 【这作者是洒狗血的好手,四对姐妹花后宫大战,想想就很带感。】 佟茉雪在现代作为一个生活区博主,被困在一位绿江作者的专栏里,已经有些时日了。 说来有些话长,她某天闲来无聊,点进绿江一位作者的专栏首页,突然电脑一卡,她眼前一黑,就穿进了这位作者的书里。 起初她还以为自己是穿越了,直到听到其中一本书中熟悉的角色名,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穿进了这位作者的书里了。 而且还不止一本书,她是被困在这位作者的专栏里了。 前面几本书里,她都穿成了书中的绿茶女配,但她都还没来得及适应自己的身份,就很快下线领盒饭了。 话说,这位作者这么喜欢写绿茶女配,是被绿茶女伤害过吗? 这次,她穿进了一本清宫文里。但要如何才能从这个作者的专栏里出来,佟茉雪不知法门。 不过,按照一般的游戏思路,她得攻略下每个主线人物,然后才能顺利通关,但这也只是她的猜想罢了 想到自己有可能一直被困在专栏里,佟茉雪就皱起了眉头。 光是打开这个作者的专栏,就卡了好一会儿呢,谁知道这作者写了多少本书,她该不会一直在这些小说里打转转吧。 这个心思一起,她竟觉得又气又好笑,她这是作了什么孽,要被困在这些小说里。 这一笑不打紧,一不小心就被口水给呛着了。 她纤纤玉手不紧不慢地捻起锦帕,另一只手则轻捂住胸口,眉头微蹙,轻声咳了起来。 丫鬟如月连忙端了茶水来,边给佟茉雪抚背,边道:“姑娘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佟茉雪抚了抚胸口,举止娴雅地轻啜了一口茶水,这才止住了咳嗽。 一抬头看向如月,小丫鬟一怔,她家姑娘许是咳得急了,一张桃萼淡妆粉脸,眉如翠羽,双目含泪,隐含泣涕涟涟之势。 而姑娘因为咳嗽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衬着泪目,眼横秋水之波,恍若闲花照水,当真是我见犹怜。 佟茉雪瞧着丫鬟那痴痴的模样,就知这梨花带雨的杀伤力。她这副皮囊,作者显然没在样貌上苛待她,怎么好看,就怎么往她身上堆砌。 佟茉雪摆摆手,没有解释自己到底在笑什么,而是端坐在镜前,继续梳妆。 看着镜中那个楚楚可怜的娇花美人,她又忍不住在心里嗷嗷大笑。 这绿茶女配做久了,竟信手拈来这弱柳扶风的小白花之态了。 从弹幕可知,她穿进了一本叫做《康熙后宫姐妹花》的清宫文里,想到这书名,她嘴角又忍不住噙起一抹笑意。 这是什么狗血文呀,后宫姐妹花?哪有他康麻子玩得花! 佟茉雪饶有兴致地想着,不过这本文她没看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穿成了英年早逝的炮灰配角。 但随即,她又抬了抬眸子,看了一眼空中花花绿绿的弹幕。 弹幕,明晃晃的金手指啊! 依照江湖规矩,小说里的金手指可不就是给女主开得么,她很笃定,这一次应该不是女配了。 佟茉雪翘着兰花指,在精致的掐丝银嵌宝石首饰盒里挑拣了半天。 最终拿起一支岫玉牡丹银钗和一支银烧蓝的和田玉蜻蜓簪,在丫鬟如月刚梳好的发髻上比划了两下。 牡丹银钗,用盈透的白玉做底,花心点缀着绯色琉璃,华贵的姿态中又带着几分清雅。 而银烧蓝的蜻蜓玉簪,簪在发上,蜻蜓微微摇晃,就显跃跃欲飞之势,很有灵动感。 她最终还是选了牡丹银簪,好不容易当了回女主,得彰显几分女主的贵气。 原主是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之女,世祖孝康章皇后亲侄女,而且还是康熙帝的嫡亲表妹,出生是妥妥的钟鸣鼎食之家。 从小说名可知,原主是要当康熙的妃子的。至于是个什么品阶的妃嫔,对康熙后宫知之甚少的佟茉雪是真的不清楚,反正以康熙表妹这个身份,荣华富贵肯定是少不了。 佟茉雪还沉浸在当女主的幻想里,摩拳擦掌地琢磨如何享受泼天富贵。 丫鬟如岚却耷拉个小脸,手里捧着一套华服,看着兴致勃勃梳妆的自家姑娘,心里窝着一肚子不吐不快的火。 如月和如岚是佟茉雪的贴身丫鬟,从小就跟着她一起长大,两个丫鬟对佟茉雪是忠心不二。 如岚小丫头最终还是忍不住,将心中所想吐露了出来:“二姑娘,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儿打扮呀,大姑娘都要骑到咱们头上了!” 如岚口中的大姑娘是佟茉雪的庶姐,舒姨娘的女儿,闺名佟婉仪。 舒姨娘母女一心想进宫当皇妃,佟婉仪十五岁那年,是康熙十年的秀女大选,偏偏她生了一场重病,无奈错过选秀。 所幸秀女大选三年一次,哪怕十八岁进宫也不算太迟。有了这番思量,佟婉仪就硬是熬到了康熙十三年,也依然没有等来秀女大选。 谁让咱玄烨表哥励精图治,醉心朝政呢。 随着年纪大了,京中适龄的青年又不多,佟婉仪待字闺中一不小心就待到了二十岁。 佟茉雪和佟婉仪两人相差五岁,佟茉雪今年十五。 “哦?说说看,这大姑娘怎么爬到咱们头上来了?”佟茉雪表现得没多在意,而是站起身来,垂着双手,任由两个丫鬟伺候她更衣。 这般娴熟、任人伺候的姿势,早在穿进前面几本书里,就如饮水般适应了。 她这穿书经历虽场场中道崩殂,但却个个身份不凡,不是千金小姐,就是皇室贵女。 老天大概是可怜她这个卑微的社畜,才精心安排了这场穿书之旅吧。 如月瞪了一眼如岚,好似在怨怪她嚼舌根子,挑拨是非,惹姑娘不快。 如岚不服气,又瞪了回去。 她边给佟茉雪整理裙摆,边说道:“二姑娘怎么好似不在意的样子,宽保侍卫本来是老爷物色给您的郎婿。是大姑娘不要脸地贴上去,宽保侍卫这才转而求娶大姑娘的,今儿便是钮祜禄家上门议亲的日子呀。” 这钮祜禄宽保是清朝开国功臣额亦都的曾孙,康熙元年授一等侍卫,现在都康熙十五年了,居然还是一等侍卫。 也不知她那便宜老爹怎么想到,前段时间居然盘算着和钮祜禄家结亲,还让身为嫡女的她嫁给宽保那个废材。 佟茉雪满不在乎,甚至穿好衣服后,还拎着锦帕对着镜子转了个圈,欣赏起这具身体的美貌来,她还沉浸在自己是女主的认知里,全然不在乎如岚那满腹牢骚。 被女配抢男人,很常见的剧情嘛。 况且一个今年三十三的老黄瓜,谁爱要谁要呗。 这时外面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佟茉雪秀眉微蹙,歪着头看向屋外,是抢男人的女配找上门来了? “大姑娘,咱二姑娘在梳妆,您贸然闯进来不好吧?”如岚最先打头阵,飞快奔向门口。 她对不顾院儿里丫鬟婆子阻拦,大揦揦闯进佟茉雪闺房的佟婉仪微微行了个礼,便语气不善地质问道。 佟婉仪停下了脚步,挑着眉上下打量如岚,不怒反笑,“我来看望妹妹,怎么,你们做奴才的还要横加阻拦?” 佟婉仪身后还跟着年仅八岁的佟婉宁,小姑娘一张小脸粉粉糯糯的,特别可爱,就是表情稍显局促。她仰头望着语气不善的亲姐,有些忐忑地拉了拉她衣袖。 佟茉雪眼前的弹幕,忽然就开始沸腾了。 平时门庭冷落,寥寥无几的弹幕,在佟婉仪出现的刹那,就开始不停滚动起来,大有刷屏之势。尤其是有几个炫彩加粗的弹幕,她想忽略都难。 【这就是女主吧,长得还真是个娇俏美人呢!】 【前面的,要是女主长得不美,二婚进宫还能当贵妃?】 等等,女主?谁是女主? 佟茉雪脑壳嗡嗡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簇新衣裙,娇艳美丽的佟婉仪,感觉整个人都有点虚浮。 如月见佟茉雪面色难看,只当她是因为大姑娘不知廉耻抢了她未婚夫,还上门耀武扬威而生气,忙上前扶住她的手。 佟茉雪则感觉整个人身形都晃了晃,一时竟不知是她辗转多次,扮演绿茶女配装柔弱的下意识行为,还是真的头晕。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2节 哼,女配又如何,女配也不能任人欺凌! 她捻着手帕揉了揉额头,看着门口眉眼之间春风得意的佟婉仪,嘴角扯着笑意道:“大姐姐怎么想到上我这儿来了?” 佟婉仪怔了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这个向来自恃嫡女身份,派头十足的二妹妹,今儿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 不过,她专门来佟茉雪的院子又不是真心真意来探望的,她是来打她这个二妹妹脸的。 佟婉仪嘴角一勾,噙起一弯妩媚动人的微笑,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今天是钮祜禄家上门议亲的日子,我怕二妹妹太过伤心,特地过来请求妹妹原谅,妹妹不会怪姐姐吧?” 佟茉雪微眯着眼打量佟婉仪,没说一句话,反而轻咳了两声,将手搭在如月手上,缓缓迈着小步子,在月牙圆桌旁的小绣墩上坐下。 还煞有兴致地指了指桌上的茶壶,示意如岚给她倒茶。 第2章 推倒 佟婉仪见她面上秋水无波,好似不在意的样子,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心中老大不痛快。 但她偏不信这个邪,她倒要看看,佟茉雪这个嫡女的派头,端得能有多稳。 “二妹妹有所不知,我本无意与宽保侍卫这桩姻缘,实在是宽保侍卫说他太过喜欢我,没有我活不下去,这才去求了家中长辈……”佟婉仪一面凄凄切切地说着,一面偷觑着佟茉雪脸色。 她话说得婉转,但意思很明了,就差明牌直说:是你未婚夫不要你,这才悔婚又来求娶我的。 一直拘束不敢说话的佟婉宁也适时开口,软软糯糯地道:“二姐姐,你不要怪大姐姐,我听姨娘说,感情这种事是不能强求的。” 佟茉雪挑眉看了看佟婉宁这小黄毛丫头,年纪轻轻就茶艺十足,看来舒姨娘平时没少以身作则啊。 如岚气得想找个扫帚将佟婉仪两姐妹打出去,但她是奴才,又怎敢对主子放肆,只能忍气吞声。 佟婉仪看了一眼妹妹,赞许地冲她挑了挑眉,心中暗笑,她就等着佟茉雪绷不住,冲她们大发雷霆呢。 这样就能将佟茉雪仗着嫡女身份,欺压庶姐庶妹的事情,趁着府上有客人宣扬出去。 弹幕这时又热闹起来。 【该说不说,这女主茶里茶气的。】 【不爱看右上角点x,您请好叻!】 茶?佟茉雪这就不爱听了,她可是辗转了五本小说修炼的满级绿茶,这佟婉仪能比她茶,她不服。 佟茉雪眼波流转,酝酿了下情绪,便立刻开演。 她一张小脸惨白,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扶着如月的手,几欲晕倒。 但嘴上,却哀哀切切地说着:“大姐姐又怎知我不愿成人之美,非要和宽保侍卫私定终身呢?” 这句话一说,跟着佟婉仪姐妹进来的丫鬟婆子都傻了眼。怪不得呢,若不是大姑娘勾搭宽保侍卫,钮祜禄家又怎么会退掉和二姑娘的婚约呢。 况且,大姑娘今年都二十了,恨嫁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二姑娘也太可怜了,被抢了未婚夫,还要被人找上门羞辱,这两姐妹也太可恨了。 此时佟婉仪的脸色也变得好看起来,气得一阵红一阵白的。 佟茉雪看她这样,心道:小样儿,后面还有刀要补呢! 佟茉雪轻咳了两声,声音依旧柔弱悲伤,“额娘应该没告诉姐姐,我过两日就要入宫了吧,原本阿玛是打算让姐姐入宫的,毕竟姐姐……咳咳……” 说到这儿,佟茉雪故意停了下来,捂着胸口轻咳了两声,打量着佟婉仪是听懂她话里嘲讽的意思。 见她满脸错愕的样子,又继续补刀:“不过宽保侍卫老成持重,与姐姐最是相配!” 按说不该嘲讽佟婉仪年纪的,其实二十岁还是很年轻的,但谁让她贩剑,主动找上门来兜售。 哼,有的人脑袋空不要紧,千万不要进水就行。 佟婉仪气得瞪大双眼,满脸怒气地望着佟茉雪,被噎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手指着她,你,你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听佟茉雪提到入宫,且原本是打算送她入宫。而且是不需要参加秀女大选,像菜品一样任人挑选。 但现在她却要和别人结亲,还是她主动求来的,想到这儿,她整个人脑袋一片空白。 对,她从小到大都很争气,想证明哪怕自己是庶出,也不比嫡出的佟茉雪差,所以才在那日的宴会上,从宽保身边经过遗落了手帕。 却不曾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错失了入宫的机会。 自从两年前孝诚皇后崩逝,后位一直悬空,以这些年皇上对佟家的照顾,说不定皇后之位…… 想到这一层,佟婉仪肠子都要悔青了,面色也难看得要命。 佟婉宁年纪虽小,却生得冰雪聪明,见情况不对,她扯着佟婉仪衣袖,就要拉她走。 偏偏此时的佟茉雪看起来,面色比佟婉仪还要难看,整个人也更加柔弱。 她一手捻着锦帕揉着太阳穴,一手扶着如月的手缓缓站起身来,然后袅袅婷婷地朝佟婉仪走来。 佟茉雪捂着胸口,拉过佟婉仪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滚烫的热泪滴落在佟婉仪的手背上,扰得她心烦意乱。 佟婉仪看不透她的心思,心中七上八下的,下意识就要将手缩回去。 佟茉雪却死死拽住她的手,哽咽着说道:“妹妹入了宫,荣华富贵虽少不了,但实在苦闷,姐姐可要多入宫来看我啊。” 佟婉仪死死盯着佟茉雪,一时气急攻心,想要用力甩开她的手,这个动作一做,她就后悔了。 佟茉雪随着她挥手的动作,软弱无力的身子没站稳,整个身子突然就往下倒,“咚”得一声,头就磕在了凳子腿儿上。 丫鬟婆子们全都愣住了,忙围上前,想要将佟茉雪扶起来。 有个婆子甚至边扶佟茉雪边嚷嚷:“大姑娘找上门来惹二姑娘不快就算了,怎么还动手伤人呢!”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都给我住手!” 佟国维本在前厅和钮祜禄家商议佟婉仪和宽保的亲事,原想让佟婉仪到前厅来见礼。 结果仆人去寻人,却道大姑娘和二姑娘吵起来了,而且还是大姑娘上二姑娘院子挑起的事端。 虚岁三十有五的佟国维,听到下人悄声传达的消息,差点没有气得当场失态。 面对钮祜禄家的人,只好推说大女儿身体不舒服,不便到前厅,便含糊过去了。 他眼睛不经意间扫过宽保的脸,明显看到他原本喜气洋洋的脸上,带着一丝担忧和隐隐的失落。 和钮祜禄家择定好吉日,佟国维就黑着脸上佟茉雪的云畔轩来了,刚一进院子,就听到了房间里吵吵闹闹的声音。 佟国维心下一急,二女儿佟茉雪性格刚硬,和她母亲一样,婉仪多半要吃亏。想到这儿,他更是大踏步地就朝房内走来。 刚走到门口,就见向来柔弱的婉仪,恣行无忌地将佟茉雪推倒在地。 佟国维使劲眨了下眼,怀疑自己看错了,但他还不至于老眼昏花,确定是佟婉仪先手推倒佟茉雪后,佟国维一时间大为光火。 佟国维的出场,让原本热闹的弹幕变得更加喧嚣。 【这佟茉雪之前不是生性刚直么,怎么这章看起来像个小可怜啊,不会是装的吧,什么变色龙女配?】 【就是,这女配不对劲,难道作者抽风中途改人设了?】 佟茉雪微眯着眼看着空中飘过的弹幕,暗道自己摔倒的那下,演得太真了,连弹幕也骗过了。 但这代价也忒大了,呜呜,头好痛。 她那便宜老爹刚迈进院子,佟茉雪就瞥见了,此时她一边捂住额头,一边眼泪簌簌往下掉,一副忍痛,但又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的样子。 佟国维对这个正妻生的女儿向来是不上心,但此时看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也忍不住有些心疼。 他走上前来,一把将佟茉雪扶起,转而黑着张脸,瞪着佟婉仪,厉声斥责:“失手将你妹妹推倒,还不赶紧道歉!” 佟茉雪心中觉得好笑,她这便宜老爹,一开口就是佟婉仪失手将她推倒,全然没有关心她伤得多严重,看来这心偏得不是一般厉害啊。 佟婉仪看到向来对她宠爱有加的阿玛,突然如此严厉,心中涌起一股酸楚。 阿玛果然更偏爱嫡女,平时在姨娘面前说得再好听,都是骗人的。 与宽保侍卫的婚事,最开始也是安排给佟茉雪的,现在婚事告吹了,又琢磨着将佟茉雪送进宫里当皇妃。 凭什么所有好处都是她占,难道就因为她是嫡福晋肚子里出来的吗? 佟婉仪越想越气,满腹委屈地看着佟茉雪那张惨白的小脸,见捂住额头的手指,隐隐还渗出了些血迹,就更气了,装什么样子! 倔驴脾气一上来,她死咬着牙,就是不道歉。 佟国维原本黑着的脸,拉得更是老长了,他本无意裁决这种后宅女孩儿家的争执,不过是众目睽睽之下,确实是婉仪先动的手,他不得不拿出一个当父亲的样子罢了。 哪知佟婉仪一副倔驴样,看来还是自己平时太惯着她了。 佟国维有些烦躁,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的佟婉仪,黑着脸沉声道:“不友爱的东西,滚回你的涵香院去,禁足到你知道悔改为止!” 可能是佟国维的话太过严厉,佟婉仪小脸通红,一脸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他,委屈得眼泪瞬时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以前她被佟茉雪拿嫡女的架子苛责的时候,阿玛一向是偏袒她的。今天如此态度,还不是因为佟茉雪要进宫了。 想到佟茉雪可能会一步登天,那她和姨娘在佟府里就更没地位了,气得她扭头就跑了出去。 佟国维见她这副没有规矩的样子,气得还想大骂她几句,终是看着那个娇小的背影从眼前消失后,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佟茉雪看着佟婉仪小脸通红,气呼呼地跑出去,后面还跟着个小丫头片子,心道:这女主有些沉不住气啊。 她轻咳了两声,柔柔唤道:“阿玛,你别怪姐姐了,她也是一时气急。” 佟国维这才注意到身旁的佟茉雪,忙露出关切的神色,“给阿玛瞧瞧,疼不疼,伤得重不重?” 佟茉雪忙摆手,眸里泪光闪烁,楚楚可怜地道:“不疼,真得不疼。” 说完还身形晃了晃,有点站不稳,像是要晕倒的样子,好在如月稳稳地扶住了她。 佟国维这时再也不故作关切之态了,而是严厉地训斥道:“快给阿玛看看,过两天就要入宫的人了,也该知道些轻重!” 哼,渣爹,果真还是更在乎她的利用价值呢。 第3章 渣爹 佟茉雪犹犹豫豫地将捂着额头的那只手挪了开,一颗栗子大的伤口便展露出来,刚撞伤的额头微微破了点皮,隐隐沁出些血迹。 佟国维看着佟茉雪那张惨白带伤的脸,眼神变得幽深起来,面色也冷了几分,“茉儿,你实话告诉阿玛,你们两姐妹是为了什么争执起来,竟到了下此重手的地步!” 佟茉雪垂着羽睫,不吭一声。之前因为疼痛落泪,长长的睫毛此时还挂着几粒小小的,晶莹的泪珠。 跪在旁侧的如岚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姑娘,见她默不作声,想要开口,佟茉雪瞥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3节 两个人动作虽小,但一切都被佟国维净收眼底,他见女儿不说话,便看向屋内跪着的丫鬟婆子,声音冰冷又带着一家之主不容糊弄的气势:“谁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底下跪着的人,都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生怕落下一个挑拨主子的口实。 如岚是个胆儿肥的,她就是看不惯舒姨娘母女,经常一副得了实际便宜,嘴上还要卖乖的样子。 如岚猛得跪直了身子,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大姑娘听说二姑娘要进宫,就气得推了二姑娘!” 佟国维听如岚这样说,转而看向佟茉雪,狐疑道:“她怎知你要入宫的事?” 佟茉雪一脸落寞,哽咽着说道:“姐姐大早上到我这儿来,感叹出嫁后姐妹分离,我也是心中悲伤,便安慰她可以时常进宫看我,姐妹二人还是能得一聚。” 佟国维一听,没话说了,这两姐妹向来不对付,但此时,两姐妹都将要出嫁,生出些唏嘘之情也再所难免。 只是佟婉仪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从来都是心比天高,争强好胜。 这次多半又是嫉妒她二妹入宫,而自己只是嫁给大臣之子,才失了分寸,给她点教训也是好的。 佟国维安抚了一会儿佟茉雪,又嘱咐丫鬟好好给她上药,便离开了。 佟茉雪也让屋内其他丫鬟婆子散了去,独留下如月和如岚。这才趿了双软鞋,扶着如月的手,踩着小步往梳妆台去。 她随手拿起桐花菱镜,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照了照,额头上起了个红肿的小鼓包,便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嘶……”可真疼,疼得她龇牙咧嘴,倒抽凉气。 如岚在柜子里找了药,过来察看她伤势,看着伤口都肿起来了,便忿忿不平道:“大姑娘下手也忒狠了,来,姑娘擦药,得赶紧消肿才行。” 佟茉雪笑着打趣她:“就你最贴心!” 如月听出佟茉雪一语双关,便也笑如岚在家主面前替姑娘打抱不平,她家姑娘这般聪慧,还能吃亏不成。 如月在一边看着如岚上药,心头忽然生出些奇怪的想法:姑娘最近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但随即她又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这些想法也很快消散了。 佟茉雪坐在小杌子上,任由两个丫鬟给她上药,她则漫不经心地浏览着头顶飘过的弹幕。 【晚晚姐妹这下受大委屈了,这女配真的茶,一下就博得了佟半朝的同情心。】 【前面的,简直是我的嘴替,本来佟半朝可是最疼晚晚姐妹的。】 【女配也就一时风光,等她没了,就是女主扬眉吐气的时候。】 【这也太憋屈了,但没办法,作者遵循史实。】 佟茉雪眼前难得出现这么多弹幕,一时有些看不过来,但越看她眼睛瞪得越圆。 如岚苦着个脸,问道:“姑娘,我是不是手重弄疼你了?” 佟茉雪还在看着一条条飞过的弹幕出神呢,完全没有空理会可怜巴巴的如岚小可爱。 如月接过如岚手里的药,看茉雪好似在思考什么,轻声道:“我来上药,你去端盆热水来。” 佟茉雪刚刚和佟婉仪搭台唱戏,脸上的妆都全被泪水弄花了。 她将头顶花花绿绿的弹幕看完,一拍大腿,原来是这样! 吓得惯常谨慎的如月也忍不住手一抖,忙关切地问道:“姑娘,我也手重了?” * 涵香院这边,哭着跑回来的佟婉仪拿起桌上的茶盏,狠狠朝菱花门上一摔,心中堵着的那口气这才舒缓了几分。 一块碎瓷片刚好飞溅到门外舒姨娘的脚下。舒姨娘闺名舒鸣珂,原是老太太房内得脸的大丫鬟,开了脸后,就抬了姨娘。 佟茉雪的额娘赫舍里氏是后来才嫁入佟家的,是佟国维的嫡妻。嫡福晋的父亲是辅政大臣索尼,薨逝的孝诚皇后是她亲侄女,她是真正的名门闺秀。 然而丈夫佟国维却偏爱小妾,偏疼小妾生的孩子,仅仅只维持对她这个正妻的基本尊重。 她是何等的心高气傲,变了心的男人比狗都不如,她才不会和其他女人争风吃醋。 她也就当自己和佟国维是同盟共事,便每日勤俭持家,抚育儿女,努力维系两个家族的荣誉。 舒姨娘则不然,她深知自己是凭借什么获得佟国维宠爱,也知自己碍着当家主母的眼,平时绝不多生是非。 今天本该是佟婉仪的好日子,她却跑到云畔轩去找二姑娘的不痛快,回到涵香院居然还敢摔东西,是该好好教训她了。 想到这儿,舒姨娘蹙眉盯着脚下的碎瓷片,孙嬷嬷忙一脚将碎瓷片踢到一边,又冲院里杂扫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舒姨娘前脚刚踏入房内,小丫鬟后脚就拿来笤帚将碎瓷片清理了去。 屋内丫鬟如梦端了一杯茶水来,此刻正宽慰着自家姑娘,“姑娘别和旁人置气了,伤着身子了可不好。” 佟婉仪正要说话,抬眼就看到舒姨娘站在门口。 舒姨娘虽生育了三个儿女,但风韵犹存,尤其是一双含情目,柔情脉脉看人的时候,男人的魂儿都会被勾走。 以前她也羡慕姨娘有着许多女人都没有的风情,但此刻,她却惊讶地发现,姨娘微眯着眼打量她时,眼角若有若无的细纹,于是那与身俱来的妩媚姿态也变得刺眼起来。 只有妾室才需要以色侍人!若不是她亲娘身份卑微,也不会什么好事都落在佟茉雪身上。 她亲娘是个地位卑贱的妾,在嫡福晋面前就永远低人一等。 但她是阿玛的女儿,只要她足够争气,就一定不比佟茉雪差。 舒姨娘被女儿古怪的眼神看得毛毛的,但她有心要过来训斥佟婉仪一番,也就没有过多猜想佟婉仪的心思。 她将手中的帕子扔到佟婉仪的身上,平常柔情似水的双眸也变得凌厉起来,连说话的声调也不似从前那般轻柔缓慢。 “你做什么跑到云畔轩去,没让别人不痛快,还弄了个没脸。我平时怎么教你的?在这个家里,不争就是争,你怎么就一点也听不进去。” 舒姨娘说完,又恨铁不成钢地拿手指戳了一下佟婉仪,这才将声音放缓,“快把脸擦干净,让别人看了丢的可是你自己的脸。” 佟婉仪抬头望着舒姨娘,嘴角却带着嘲弄之色,“我若不是小妾生的,又怎么会丢今天这个脸?” 舒姨娘如遭雷击,心中又难过,又愤怒。 怒极之下,她不由得扬起了手,佟婉仪则从杌子上站了起来,反而将侧脸凑近了些,眼神满是挑衅,仿佛在叫嚣着:“你打呀!” 被自己亲生女儿嫌弃,舒姨娘感觉心中某一块有着被撕裂的疼痛,但毕竟是亲生女儿,她终于还是无力地将手放了下来。 她没有和佟婉仪说话,而是询问了后面跟着跑回院子的佟晚宁,今天在云畔轩发生的事情。 当听说佟茉雪要进宫,她也吃了一惊。 她虽是后宅妇人,也清楚如今后位空悬,圣上又极为眷顾佟家。 先是在康熙八年,将佟家由汉军正蓝旗抬到汉军镶黄旗,又在康熙九年授她家老爷内大臣。 如此殊荣,佟佳氏女入主中宫是有极大概率的。 那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啊,想到那无上尊荣的地位,惯会低眉顺眼示人的舒姨娘,此时眼中也露出了些许锋芒。 嫡福晋母女虽然平时不会苛待她们母女,但那副颐指气使的姿态,总让她觉得低人一等。 要是她女儿登上后位,她也能扬眉吐气了,有个当皇后的姐姐,她的儿子洪善也能有更好的前程。 婉仪二十岁都未出嫁,不就是为了入宫吗?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轻易放弃! 她目光幽深地看向一旁发愣的佟婉仪,迟疑道:“你阿玛真有打算送你入宫?” 佟婉仪眼神呆滞,喃喃道:“阿玛原本是打算让我进宫的,为什么不和姨娘说,一定是嫡福晋让阿玛改变了心意,一定是。” 听她这么说,舒姨娘心中顿时生起了无限希冀,她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替女儿争一争。 至于那个钮祜禄宽保,不过是个侍卫罢了,只要还没入他钮祜禄家的门,她们就还有机会放手一搏。 八岁的佟婉宁坐在罗汉床上玩着布娃娃,看着这个不成事的姐姐,心中微哂,面上却未动声色。 …… 夜幕降临,佟府内新春悬挂的灯笼还未摘下,整个府里都是红彤彤,亮堂堂的。 佟国维在书房里看公文,伺候的小厮早已被他屏退。 他拿起书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不由得皱起了眉,茶是凉的,料峭春寒,茶凉得特别快。 他也没唤小厮添茶,而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在涵香院,他就从来没有喝过一口凉茶。鸣珂贴心,茶水从来都是适口适心的。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涵香院怎么没有来人,怎么不过来打听他今晚在哪儿歇息? 想到这儿,佟国维脑海里又不由得浮起今天佟婉仪那张满腹委屈的脸,这丫头,从小心高气傲的,倒有几分像他。 今天他说话是不是有些重了?佟国维忽然父爱泛滥,犹豫着要不要去涵香院看看她们母女。 但婉仪今天确实不像话,跑去云畔轩言语欺辱妹妹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动手,是该给她点教训。 他虽然和赫舍里昭华这个正室感情淡漠,但还是很尊重她的,连带着她名下的儿女也从不苛待,他自诩做到了一个父亲应有的样子。 佟国维有些口渴,想到许久没去正妻院子里了,便唤了小厮来,“去福晋院儿里传个话,今晚我去她那里。” 小厮应了话,哒哒儿地就往岩心院跑。佟国维也静了心,随手拿起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小厮就又回来了。 佟国维眼皮也没抬一下,看着手里的书卷,淡淡开口:“这么快,话就传到了?” 小厮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答话:“老爷,岩心院的嬷嬷回话,福晋身子不爽利,早早地歇下了。” 佟国维讨了个没趣儿,啪地就将手中的书放在了案上。 案上掀开杯盖的茶碗搁在一旁,早已冰凉的茶水被他用力一拍,晃了几晃,差点没将桌上铺陈开来的宣纸打湿。 佟国维心中烦躁,挥了挥手,示意小厮退下,这时外面又有人来报:“老爷,涵香院差人送了吃的来。” 佟国维烦躁的心瞬时一暖,还是鸣珂贴心啊。 “传进来!” 小厮将嵌百宝花鸟的八方食盒提了进来,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打开食盒,上面是一盘碧涧豆儿糕,下面是保温碗装着的木樨茶露。 佟国维端起茶露喝了一口,沁人心脾,心中的烦闷由此一扫而空。 他再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却发现盘子底下压了一张小字条。 第4章 退婚 将纸条展开,上面是几行娟秀的字迹:“夫君伏案辛苦,需顾及身体,切勿伤身。”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4节 佟国维感觉心中熨帖,生起几分血气方刚的少年气来,牛饮了一口木樨茶露,抬脚就出了门,径直往涵香院去。 舒姨娘这边,出门打探的下人早就跑了回来,回禀老爷正往涵香院来。 舒姨娘将头上的绢花重新换了,精心挑选一朵色泽清丽的簪上,又揽镜自照了下唇上的口脂是不是太过鲜艳,这才放心。 屋内薰笼烧得室内温暖如春,一席单衣的舒姨娘静静坐在窗前的玫瑰椅上,小几上摆着傍晚现摘的腊梅,此刻正飘出淡淡的幽香。 她环顾屋内,又让丫鬟熄了几盏灯,屋内光线忽明忽暗,氤氲着一种暧昧的气氛。 舒姨娘坐在花前灯下,又刻意拿着菱花镜照了照,将额发捋了捋,使之自然飘逸地垂下,终于满意,静静赏花,等着鱼儿上门来。 这老绿茶,怕不是和佟茉雪才是亲母女吧。 这边佟国维刚迈步进涵香院,原想先去看看女儿,丫鬟却道:“姑娘今儿从云畔轩回来,难过了一下午,晚上什么也没吃,就睡下了。” 佟国维心中一酸,看来他话果真说重了,明儿得好好哄哄她。 转头看向舒姨娘的屋子,灯光昏暗,该不会也歇下了吧? 他皱了皱眉,问身边随行的小厮:“不是让给舒姨娘传话吗?” 一旁的婆子忙道:“姨娘给老爷留着灯呢!” 佟国维心下明了,抬腿就朝舒姨娘屋内走去,丫鬟忙打帘子。 他前脚刚迈进屋子,迎面而来的暖气和阵阵清雅的梅香,便将他身上的寒气一扫而净。 入目便是一袭单衣,倚窗而坐的舒鸣珂,烛光浅浅勾勒出她里面心衣的轮廓,和隐隐绰绰的曼妙身姿。 她和往常一样柔情蜜意的凝望着他,但今日却没上前来迎接,而是朝他勾了勾手指。 纤细的手指也在烛光的映衬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屋内丫鬟自觉地退出了房间,佟国维虽有好几个儿女,也不过将将人到中年,正是奋余力的时候。 他喉头发紧,几乎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那股情/欲,径直上前一把就将舒姨娘抱起。 霎时满室春光,锦绣衾内,两人解衣相抱,好一番温柔缱绻,恣意欢谑。 直到弦丝雕花架子床持续了好一阵的抗议,两人这才罢休。 事毕,舒姨娘软软地倚靠在佟国维怀里,纤细的手指绕弄着他下颌的髯须,“夫君,听说你今天生婉仪的气了?” 佟国维此刻心满意足,斜倚在床榻上享受爱妾的绕指柔情,轻声道:“是我太严厉了,女儿家有点争执很正常。” 舒姨娘又问:“你看咱婉仪人品相貌怎样?” 佟国维不知其意,不假思索道:“我的女儿自然是最好的!” 舒姨娘趁机道:“夫君,你看婉仪待字闺中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秀女大选,要不你找钮钴禄家退婚,送婉仪进宫吧。” “什么?你让我给婉仪退婚!” 原本一脸餍足的佟国维腾得坐直了身子,难以置信地侧身看向枕边人,眸色渐深。 舒姨娘见他脸色大变,捂着被子有些娇怯地说道:“我这不是在和夫君商量嘛,以咱婉仪的才貌不入宫可惜了。” 佟国维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下了床,从地上捞起衣服,胡乱套上。 床上的舒姨娘,披散着头发,未着一缕,犹豫着没有下床挽留,只是眼里含着泪光望着佟国维。 佟国维穿好衣服,阴沉着脸就要往外走,舒姨娘这下慌了。 她只着了件心衣,便从床上飞快地下来,扑向欲要出门的男人,一把抱住他的腿,跪在地上哭泣道:“老爷,我说错什么了,你怎么责备鸣珂都行,这样不发一言,我害怕……” 佟国维停住了脚步,俯视脚下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冷冷道:“害怕?我看你胆子大得很!” 话一出口,他整个人也跟着上了头。佟国维那颗中年男人的心,感到有些受伤。 本以为这画烛摇光是为他精心准备的,没想到,他眼中乖顺的爱妾,是在这儿等着他。 地上的舒姨娘浑身打着哆嗦,但又不敢多说话,只管泪眼朦胧抬头看着佟国维。 佟国维指着她,恨恨说道:“茉儿可是宫里太后钦点的,你以为谁都可以不经过秀女选拔进宫吗?” 说到这儿,他看着地上的女人眼泪如珠子般往下落,到底还是不忍心,又把声音放软和了些。 “就是咱们婉仪能和钮祜禄家结亲,也是因为我佟家承蒙当今圣上隆恩,你以为钮祜禄家是能随便攀亲的啊?人家那是开国功臣!” 舒姨娘跪在地上,低着头不再看佟国维,脑子却飞转,为何今日佟茉雪说原本是要她女儿进宫? 想到有可能是佟茉雪骗了她们母女,舒姨娘恨得牙痒痒的,凉凉回了一句,“也是,福晋地位尊贵,就是二姑娘的婚事,想来老爷也是做不得主的。” 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说他这个当爹的没用吗? 佟国维怒极拿起桌上的茶盏,往地下一摔,用力一扯衣襟,回头看着跪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女人,冷冷道:“好,好得很呐!” 然后砰得一声,关上了房门! …… 翌日清晨,如岚捧了一盆水仙从外面跑进屋内,将它放置在窗前的乌木边花梨心条案上。 然后又跑到佟茉雪身边,扑闪着亮晶晶地双眸,“姑娘,你猜昨晚涵香院里发生什么了?” 佟茉雪手里正拿着一张香方,桌上则摆着各种瓶瓶罐罐,她今天要研究如何制作“二苏旧局”。 “二苏旧局”是她在没穿书前,从陈云君先生的《燕居香语》里看到的一个香方,为的是纪念苏轼、苏辙二人。 作为一个生活博主,穿到书里的生活还是比较无聊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困在这本书里多久,于是无事将记忆中的方子写了下来,打算亲手制作。 这味香先是以沉香为骨,将沉香、檀香、琥珀、乳香混合均匀。 如月将手中的枣花蜜递给她,分多次加入枣花蜜后,佟茉雪这才悠悠说道:“你又去外面打听到什么趣事了?” 如岚边帮着一起揉香丸,边将昨儿佟婉仪回到涵香院好一通哭闹,舒姨娘又是晚上如何向老爷邀宠献媚,深夜老爷却满色阴沉,满身怒气地从涵香院回到前院书房的前因后果通通道来。 佟茉雪嘴角微弯,将手中的香丸揉出一个光滑香韵的小球,这才笑道:“打听到阿玛为何生气了吗?” 如岚瞅着自己手里揉搓的香丸,对比了一下姑娘揉的,有些嫌弃自己手笨,便将香丸递给如月加工,如月嗔了她一眼。 如岚拍拍手:“我用一盒蜜合酥,和当晚涵香院值夜的福妞打听到,原来是舒姨娘想让老爷给大姑娘退婚,然后送大姑娘进宫!” 佟茉雪扑哧一笑,将揉好的蜜丸在碾碎的茉莉干花中滚了一遭,细嗅了一下,甜甜的。 制香是个精细活,忙活了一上午,佟茉雪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计,端起茶盏,静静品茗着。 根据弹幕内容透露,她猜测这本小说的原女主应该是佟婉仪,但她却是佟家的庶出小姐。 从佟国维这个渣爹的态度判断,佟婉仪的亲娘作为小妾应该很得宠。身为嫡女的原主很看不惯她们母女,平时估计没少挤兑她们。 佟婉仪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虽然仗着有佟国维的宠爱,但在原主母女俩的面前,始终低人一等,因此养成了个心高气傲的性格。 昨儿佟婉仪被渣爹禁足后,多半在舒姨娘面前发了好一会儿癫,这才有了后面舒姨娘求佟老爹退婚那出。 “把佟婉仪想要悔婚的消息散播出去!”佟茉雪放下茶盏,平静地说道。 如月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家姑娘,姑娘从来都是不屑于后宅争斗的,怎么转了性? 如岚也愣了一下,但随即就领命退下了。 佟婉仪仗着老爷的宠爱,没少膈应她们家姑娘,更是不要脸地抢了姑娘的未婚夫。 她们姑娘这是想开了,终于要反击了。 此时佟茉雪头顶的弹幕一片哗然。 【啊,这女配恶心死了,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人啊】 【作者抽得什么风啊,为什么要让女配入宫啊】 【前面的,这就破防啦?这么玻璃心,看到后面,这个作者估计会创死你。】 【疑问三连。】 【前面剧透狗。哼,这个茶里茶气的女配进宫一年就当了贵妃,然后是皇贵妃,最后还当了皇后。】 【啊啊啊,你才是剧透狗吧,小心网友问候你族谱。】 佟茉雪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什么?贵妃、皇贵妃,还能混个皇后当当? 还是所谓千古一帝的康麻子的皇后,这贵族体验直接拉满啊,这趟穿书之旅也算值了! 此时一个不太显眼的弹幕飞快飘过,却让佟茉雪那颗美滋滋,飘飘然的心,瞬间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 【只当了八个小时皇后也好意思拿来说,笑死人。】 【咱晚晚可是当了22年实际的康熙后宫之首。】 佟茉雪丧了,还真是一辈子当女配的命。 但随即,她又精神抖擞,振作起来。 当泥马的女配,老娘要躺平,好好享受一下这书中的富贵生活。 人要是没有欲望了,那和无忧无虑有什么区别,哪怕是做一场梦,也得在梦中过得舒心。 第5章 入宫 春日晴好,风轻云净。 佟茉雪在拜别了阿玛额娘后,乘上了恩赐的四人抬小轿。 回想起与赫舍里氏告别时,她那因为流泪多了镶着红肿边的眼睛,佟茉雪心中就酸酸的。 偌大的佟府里,佟国维可不止舒姨娘这一房娇妾。她或许也曾满怀希冀地嫁到佟家,却又在认清现实后心如槁木。 现在她女儿也要经历与诸多女人分男人宠的日子,她心中如何不忧心难过。 但她佟茉雪是什么人,一个打定主意要躺平的人,智斗嫔妃,攻略帝王,那都是不可能的。 争宠是不可能争宠的,混吃等死当闲鱼还差不多,舒舒服服躺平才是真理,谁要是来破坏她的享乐大业,别怪她触发绿茶被动,抽得那人找不着北。 “佟格格到!” 一个尖锐且细长的声音,打断了佟茉雪的思路。 落了轿,佟茉雪扶着如月的手缓缓迈步走出来。 只见四个宫女,三个太监分别立在宫门两侧,全都垂着头,毕恭毕敬地向她行礼,“奴才们恭迎佟格格,佟格格吉祥如意。” 这阵仗可比佟府里大多了,在佟府,佟茉雪院儿里的丫鬟婆子也不少,却也没有这般气势。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5节 佟茉雪面上淡淡应了一声:“都起来吧。” 引路太监恭顺地告辞,“既已将格格送到,奴才们这就退下了。” 佟茉雪示意,如岚忙上前,将装着碎银子的小荷包塞给引路太监,轻声道:“劳烦各位公公引路了。” 小太监不敢收,稍稍推辞了下,也怕面上不好看,便笑着应承了。 引路太监一走,佟茉雪被簇拥着,迈步走进院子,边走边观察起这个新住处来。 她刚到门口,就注意到了门口的挂着的匾额,上面写着“承乾门”三字。 待进入宫门,就先看到前庭院儿里种着的两棵高大的梨树。 这个时节,花开得正盛,清风一吹,花落如雪,与雕梁画栋的建筑相得益彰,大有“梨花院落溶溶月”之感。 这是一个两进的院子,前院是正殿,正殿的匾额书写着明黄的“承乾宫”三字。 清晨明亮阳光,在黄琉璃的瓦片上绽放光芒,内外檐饰、和玺彩画,更是彰显着皇家的威严。 庭院的地面多是青石砖铺就,院儿里还有许多小花坛,佟茉雪惊喜地发现,月台四周的花坛里竟然种满了茉莉花。 她最喜欢茉莉了,这个时节,茉莉还未开放。等花开了,用来做茉莉奶绿,茉莉花茶冻、百香茉莉多…… 咳咳,现在可不是想吃的时候。 领事太监孙有德弓背哈腰,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笑得跟弯月似的,殷勤地介绍着:“格格,这正殿啊,有东西配殿各三间,后院则是寝殿,格格可要到后院看看?” 佟茉雪边走边看,强行按捺心中的激动之情,北京一环的大宅子,我来啦! 她强装镇定道:“还是移步正殿吧。” 正殿室内方砖漫地,天花彩绘双凤,陈设布置十分华美。 如月如岚扶着佟茉雪落了坐,底下太监宫女便开始下拜,端正行礼。 先是太监孙有德,他最先开口:“奴才承乾宫首领太监孙有德,拜见佟格格,愿格格福寿安康。” 然后是一位约摸三十出头的大宫女,她从容不迫下拜,然后道:“奴婢承乾宫掌事宫女宋时薇,见过佟格格,格格万福金安。” 佟茉雪微笑着受礼,仪态亲和地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宋姑姑又将两个小太监,小贵子、小顺子,宫女珍儿、柳儿、穗儿介绍了,众人又再次向佟茉雪行礼。 佟茉雪思忖着要说些什么,她现在相当于是这些人的老板,他们就是她手下的员工,打了一辈子工的她,想了半天也就吐出两个字:“看赏!” 垂首负立的太监宫女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位新来的主子,一看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 众人见她久久不开口,还以为她在思忖是不是要拿他们立威。 见主子恩裳,个个都喜形于色,只有叫宋时薇的大宫女面上淡淡的,只是微微笑着。 如月取出一袋银子,递给孙有德,嘴里却叮嘱道:“大家都是给主子办事的,当差要伶俐些。但最重要的是要忠心,需得牢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理。” 众人又躬身应是。 佟茉雪甚是满意,对如月眨了眨眼,然后吩咐众人:“都退下吧。” 宫女太监都退下后,如岚将桌上早就备好的茶水,倒了一杯端给佟茉雪,“姑娘喝茶,这承乾宫里伺候的人还挺用心的,茶水水温刚刚好。” 佟茉雪端起茶碗,叶片色泽宝绿润亮,宛如瓜子,多半是六安瓜片,轻抿一口,香气清新,醇厚回甘,确是上品。 她看向两个带进宫的丫头,柔声嘱咐道:“我看那掌事的宋姑姑气度不凡,你俩是我从府里带过来的,千万不要冒犯人家,平时要多向她请教。” 如月如岚忙称是,佟茉雪又嗔了如岚一眼,“尤其是你,在府里就皮得跟猴儿一样,小心惹了事,被打板子!” 如月边给佟茉雪揉肩松快身子,边瞅着耷拉着脑袋的如岚,笑得花枝乱颤。 如岚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也不敢多言。 她才不要被打板子,那得多疼呀。 * 翌日午膳后,佟茉雪侧倚在美人榻上小憩。 这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的日子,过了四五天,感觉整个人都无聊惫赖起来,说是享受荣华富贵,但也不是过这样的养猪生活呀。 中午的饭菜,精美有余,而滋味不足。 主菜不是猪肉,就是鸡鸭,不是熏的就是炖的。糕点则是竹笼蒸饺,蜂蜜米糕。 听小宫女们说,是因为皇上喜欢简单烹制的鲜肉、鱼和新鲜水果,所以后妃们为了迎合皇上,饮食习惯也渐渐和皇上一致了。 佟茉雪想吃点有滋有味的,比如麻婆豆腐、酸辣土豆丝,螺蛳粉她也不奢求了,实在不行有碗酸辣粉也好呀。 是该琢磨琢磨些吃食了,躺平生活第一条,得把伙食开好。 没的海椒麻辣辣,不得吃呀…… 屋内伺候的宋姑姑取了香,刚揭开博山香炉盖,佟茉雪就注意到了,“宋姑姑,你熏的什么香?” 宋姑姑欠身道:“格格折煞奴婢了,您唤我时薇就行。” 佟茉雪微微笑道:“宋姑姑是宫里老人,尊重是应该的。” 宋姑姑见主子和善,便笑着继续说道:“格格府中带来的香,还用罐子密封窨藏着。这个是宫里的四弃香,闻着有梨汁的清甜。奴婢怕格格无聊烦闷,这个熏上静心宁神。” 四弃香,不曾听过。 佟茉雪兴致盎然地问道:“可有香方?” 宋姑姑笑道:“格格对制香也有钻研?” 佟茉雪心中肺腑,这不是闲得慌嘛。莫说制香,现在让她学绣花,她也能拿起针扎出个哆啦a梦。 佟茉雪轻言浅笑道:“愿闻其详。” 宋姑姑于是给她介绍起四弃香的做法来,“这四弃香是用晾晒干的荔枝壳、橘子皮、梨皮和甘蔗渣制作的。将废弃物合出好香,因此也称作四合香。对比沉檀龙麝,有清净悠远的山林之气,焚之使人神清气爽。” 佟茉雪听她说话声调不快不慢,叙事娓娓道来,一看就是在宫中浸润多年,且见识不凡的,便笑道:“冒昧问一句,姑姑从前服侍的是哪位贵人?” 宋姑姑似乎并不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她面上没有一丝波澜,缓缓道:“奴婢从前有幸服侍过慈和皇太后。” 慈和皇太后,佟茉雪穿书后,恶补过佟佳氏族谱,他们佟家是出了个太后,可不就是慈和太后,康熙亲娘,她的亲姑姑嘛。 对这位宋姑姑,她一直保持着几分警惕之心,但既然曾经是慈和太后的宫人,也算和佟家多了几分亲近。 佟茉雪没再说什么,柔声道:“姑姑继续熏香吧。” 果真这四弃香刚焚上,屋内便果香四溢,闻着叫人好不惬意。 宋姑姑是个细心的人,看出了这位新来的主子对她并未完全信任,熏上香后便退出了屋子。 如岚沏上新泡的茶,眉飞色舞地讲着府里的发生的事,佟茉雪则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边听闲话,边磕瓜子儿。 如岚道:“姑娘入宫前,那宽保侍卫听到大姑娘想要退婚的传闻,就私下约了大姑娘出府。” 佟茉雪:“你前几天怎么没和我讲?” 如岚道:“那不是在忙着入宫事宜嘛,福晋那边有诸多需要打点的,奴婢也怕扰了姑娘,就没敢讲。” 如月将装盛香丸的白玉南瓜香盒收起来,瞅了瞅外面,然后严肃地对如岚道:“没规矩,要叫主子格格,不能再像以前府里那样称呼了。” 佟茉雪刚进宫,还未行侧封礼,只是入主承乾宫,享受的是妃位待遇,因此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唤她佟格格。 佟茉雪佯装严肃,表示:“还是如月谨慎,如岚你学着点,我可是得了太后恩准,才能随身带了你俩的,你们可别给我拖后腿哦!” 如岚刷得一下,脸就红了,忙道:“格格,奴婢知错了。” 她也明白皇宫不比佟府,在宫里要是行差踏错,丢的可是小命。 佟茉雪见小丫头一下紧张局促起来,拿起桌上一颗冬枣扔给她,“喏,继续说说那宽保侍卫将大姑娘约出去,说了什么了。” 如岚一把接过枣子,眉开眼笑地继续说道:“听府里下人说,大姑娘与宽保侍卫约在了角门见面,当时大姑娘很不客气地出言讥讽了他,宽保侍卫也没比老爷小几岁,那样一个老成的人,硬是被气得老脸通红。” 佟茉雪笑得嗑瓜子的手都在抖,佟婉仪这么笨,真的是女主吗?要是钮祜禄家主动上门退婚,到时候吃亏的可是她。 “接着说,后来呢?” 如岚摊手道:“没有后来了,只听说宽保侍卫狠狠踢了一脚后门的栓马石,离开的时候还撂下一句话。” 如月也听得津津有味,忙接话:“他说什么了?” 第6章 闲逛 如岚学着男人愤怒的语气道:“你记着!不是你佟佳婉仪退婚,而是我钮祜禄宽保休了你!” 末了,如岚又顿了顿,恢复平常语气,一脸八卦道:“然后宽保侍卫就将一纸休书,扔到大姑娘面前,看来是早就备好的。” 佟茉雪被雷得外焦里嫩,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是在哪儿听过来着? 这时弹幕又是一阵狂刷,映入眼帘全都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蚌埠住了】 【萧炎表示:没有人比我更懂退婚!】 佟茉雪满脸黑线,这应该不是原作者书中的剧情,什么狗血男频爽文退婚梗。 如果佟婉仪真的是女主,按照弹幕剧透的,她是二婚后进宫的,既然与钮祜禄家的姻亲没有结成,后面估计是嫁与了别人。 佟茉雪思前想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她既然还在宫里,佟家没理由再送一位佟氏女到宫中,而且还是嫁过人的,除非,除非她佟茉雪在这宫里活不长了…… 想通了这一点,便好办了,命长才能笑得久嘛,她得好好活着,可不能只当八小时的皇后。 这几日,佟茉雪都闲在屋里,除了前儿给太后、太皇太后请安,也没出过门。 暖阁里温暖如春,宫装繁复,佟茉雪身上有些微微发热,如月则在一旁给她摇着小扇。 在暖阁里窝着嗑瓜子,属实有些上火,她要出去走走,透透气。 紫禁城的初春,外面又开始飘着春雪,不过是米粒大小,还抵不上春风吹落的梨花。 如月找来一件八宝璎珞纹的织锦披风,给佟茉雪披上,脖间的软毛,衬得她小脸娇俏可人。 如岚边替她整理着披风,边端详着她,眼里全是笑意,“咱姑娘真好看!” 佟茉雪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头,嗔道:“前几日才嘱咐过你,这么快就忘了?” 如岚小可爱抿着唇,撒娇道:“姑娘,姑娘,从小叫到大,多亲切呀。乍然改口,总是不习惯,就容我叫这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6节 如月拿手指戳了她一下,笑着打趣道:“看来得打一顿板子,才会长记性。” 宋姑姑刚端着点心进来,就见如月在给格格系披风,便问道:“格格这是要出门去?” 佟茉雪抖了抖披风,又在镜前照了照,兴致盎然道:“是呀,时薇姑姑和我们同去吧,我想去御花园解解闷儿。” 御花园嘛,就是后宫大舞台,闲着无事儿你就来。 宋姑姑见她如小孩子一般,说到出去玩,就是满脸欢欣愉悦的样子,便柔声嘱咐道:“外面可是下着雪呐,暖炉可一定要带上。” “不过是些头皮雪,哪就能把我给冻着了!”佟茉雪并不在意。 说话间,宋姑姑已经笑着将一个烧得正暖的袖炉,塞进了她的怀里。 她拎起手柄一瞧,红铜镂空璃纹的袖炉,很是精致,细嗅还能闻到里面有淡淡梅香飘出。 她惊喜地看向宋姑姑道:“姑姑可是在袖炉里熏了什么香?” 宋姑姑笑道:“是‘雪中春信’,今年初春梅花蕊中雪做的香引子。” 佟茉雪土狗惊愕,梅花蕊中雪,用来做香引?这,这古人也太风雅了吧。 她在现代是个社畜,以做生活博主为副业。早前都是复刻古代美食,然后做视频分享到网上,受到网友好评后,她今年又将手捯饬起了古代香方。 刚接触传统制香,本以为“二苏旧局”就已经很能体现古人雅趣了。 但现在见窗外细雪纷纷,她正要出门踏雪寻春,宋时薇就给熏上名为“雪中春信”的香,是真的很应景啊。 不过,这宋姑姑确实不简单,看来她对香料之事颇有研究。 宫里当差的宫女,虽不是上三旗的贵族,但也不乏大家闺秀,如岚如月心中也对宋姑姑多了几分敬意。 宋时薇撑着一把八骨油纸伞,替佟茉雪遮住纷纷雪粒,如月和如岚则跟在后面。 四人出了承乾宫,沿着红墙宫道一路向北,便到了御花园。 刚出来半刻钟,佟茉雪就有些怀念暖阁了。她一个南方姑娘,在北方离了火炉就像鱼儿离了水,实在是熬不过。 但有句名言说得好:来都来了,便也只能忍着雪寒,细细欣赏起御花园中的雪景来。 这个天气,御花园里连只猫都看不到,只有值勤的宫女太监,时来时往。 佟茉雪在宋姑姑的搀扶下,在花园里逛了逛,除了梅花开得正盛,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观赏的。 不过,前面有个假山,石雕蟠龙,叠石精巧,倒是个不错的制高点。 宋姑姑知她有意登高,便温声指引道:“前面是堆秀山,是宫中每年重阳节最适合登高的地方。” 佟茉雪道:“可有禁忌?” 宋姑姑道:“无甚禁忌,只是格格这鞋,恐有不便。” 佟茉雪摆摆手:“没事儿,我们上去看看。” 呵,现代可是有恨天高的存在,对穿鞋人的实力要求,可不比花盆底差。 这宋姑姑没见识过现代女人的恐怖之处,穿着细高跟,逛两个小时商场,实属平常。她还曾在登华山时,看到有女人穿高跟鞋爬山呢。 眼前这个假山堆,实在算不了什么。 于是,佟茉雪这个脚踩花盆底的狠人,小经波折后终于快登上了堆秀山顶。 假山顶上有一座御景亭,差不多就是现在景点里的观景台了,在上面可以眺望四周景色。 四人沿着盘曲的蹬道,终于到达御景亭,没曾想,亭子早已被人捷足先登,但里面的人似乎没有察觉到她们到来。 细听之下,有个娇柔女声轻叹:“春思远,谁叹赏,国香风味。” 佟茉雪暗自觉得好笑,看来有人在这儿孤芳自赏呢。 既然亭中有人,就不上去打扰了,正要离开,但压襟发出的悦耳声响,却惊动了亭中之人。 佟茉雪刚转身准备下蹬道,就听到亭中传来一声娇喝。 “你们是谁?”原来是值守的小姑娘在询问。 佟茉雪姿势一下僵住,宋时薇笑道:“我家格格想到亭中赏雪,不知上面已有贵主儿,就不打扰了。” 小宫女跑回亭中回话,佟茉雪依稀听到亭中有人低语,还伴有低低的笑声。 那娇喝的小宫女随后又来到她们面前,微微欠身,行了个礼,不咸不淡道:“亭中两位小主邀格格一同赏雪,还望格格不要推辞。” 宋姑姑看向佟茉雪,佟茉雪又不是棒槌脑袋,从这小宫女的态度,以及亭中传来的娇笑声,她还看不出里面人的态度? 怎么?赏雪无聊,想拿她当花生米寻乐啊! 佟茉雪挺了挺胸/脯,既然有人想唱戏,奉陪一下也行,毕竟她是表妹她怕谁! 她转过身,将手递给宋姑姑搀扶着,径直进了御景亭。 亭子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上放着一个红泥小炉,小火炉上正烧着一壶热茶,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周围则熏烤着桂圆,花生,看来是在这儿围炉煮茶呢。 两位妃嫔正闲倚在美人靠上,旁边则有三两宫女伺候着,见佟茉雪进来,便敛了笑意,估计是嫌她坏了她们赏雪的闲情雅致吧。 这两位妃嫔神情傲睨地打量她片刻,也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佟茉雪见两人神情倨傲,便也不开口,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们。 两相僵持,一身靛蓝宫装的妃嫔坐不住了,她抚了抚鬓边的步摇,轻咳两声,瞥了身旁宫女一眼。 小宫女向佟茉雪行了个虚礼:“我们小主是乌雅庶妃,这位是万琉哈庶妃,不知您是哪位大臣家的格格,为何擅入御花园?” 这两位庶妃包衣出身,都是在去年内务府选秀中获选入宫的。两人虽然同时入宫,入宫后的境遇却大不相同。 乌雅氏因为貌美,入宫半年,便得了皇上恩宠,而万琉哈氏则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着,只能跟着乌雅氏混,渴望在皇上面前混个眼熟。 乌雅氏虽未晋封,只是小小的庶妃,但联想到生育了四子一女的马佳氏,也还只是个庶妃,她心中也就好过许多。 这不,皇上恩准她从乾西四所搬出来,住到永和宫侧殿了嘛。因为有皇上恩宠,乌雅氏还是很有底气的。 佟茉雪看这两位的态度,便知她们是当自己是来宫中参见,闲逛到这儿的大臣之女了,因为坏了她们兴致,想拿捏她呢。 佟茉雪没有出声,毕竟自己现在还没册封,她也有点搞不清自己身份高低,但面对她们,可不能露了怯,依然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 这时,宋姑姑向两位庶妃躬身行礼,声音却是淡淡道:“请两位小主安,我们家主子是承乾宫主位佟格格。” 话音刚落,原本站着的几个宫女,突然就神情慌张起来,全都扑通跪了下来:“奴婢见过佟格格,佟格格万福金安。” 原来这就是奉太后懿旨入宫的佟格格,只是因为刚入宫并未册封。 佟茉雪忍着没笑,暗自挑眉,这么快就上演了现实版的装逼打脸。 原本闲倚在美人靠上,不动如山的两位庶妃,此时面上都有些挂不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乌雅氏正思索着,怎么将刚才的尴尬掩饰过去,一身湖绿宫装的万琉哈庶妃就沉不住气了。 她腾的站起身来,眼睛里透着清澈的愚蠢,盛气凌人道:“不就是个刚进宫的格格嘛,神气什么!” 等等,承乾宫? 话刚说完,她就反应了过来。她入宫都一年了,还住在乾西四所,不得已天天捧乌雅氏臭脚。 这位怎么刚入宫,就入住东六宫的承乾宫了?而且还是一宫主位! 第7章 崴脚 万琉哈氏忽然就愣成了一只呆鹅,被乌雅氏拉了拉衣袖,这才回过神来。 乌雅氏不慌不忙地起身,然后手抚鬓角,向佟茉雪盈盈行了个抚鬓礼,显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乌雅氏本就生得极美,被蠢钝的万琉哈氏衬托着,就更显娇媚了。这万琉哈氏也不动动脑子,人家一皇帝新宠,为啥要和你交往。 只见她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微敛,樱唇轻启,声音又柔又媚道:“佟妹妹初入后宫,大家都有些面生,本无意冒犯,还望妹妹多担待。” 佟茉雪眸光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娟秀的柳眉轻挑,错愕道:“咦,我额娘只生了我一个女儿,哥哥弟弟倒是有,就是没听说有什么姐姐。” 乌雅氏没料到这位佟格格年纪轻轻,却这般不好相与,面上有些挂不住,青一阵红一阵的,煞是好看。 佟茉雪看乌雅氏那副局促的模样,一旁的万琉哈氏也唯唯诺诺垂着头,忽然就觉得有些乏味。 不过是和人逞口舌之快,反倒坏了这番雪中寻春的兴致了。 她努了努嘴,沉声道:“不打扰二位围炉煮茶的雅兴了,告辞!” 说完转身就要走,乌雅氏和万琉哈氏这才将将放松下来。 佟茉雪突然又回头,对着乌雅氏盈盈一笑道:“乌雅庶妃应该很擅长插花吧?” 乌雅氏不明就里:“什么?” 佟茉雪若有所思地看向万琉哈氏,万琉哈氏被她看得毛毛的,“没什么,就是感觉乌雅庶妃好像深谙,娇花得有绿叶相衬的道理。” 说完,她拿手指指了指万琉哈氏,然后耸了耸肩道:“还有,那个万琉哈庶妃,真诚建议,湖绿色不太适合你。” 话一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御景亭,只留下亭内被戳破伪装后,面颊发烫,手足无措的乌雅氏,和一脸羞愤的万琉哈氏。 万琉哈氏就算再蠢笨,此时也回过味儿来了。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乌雅氏单和她玩,不和别的妃嫔交往,原来是拿她当陪衬呢! 她上下瞧了自己这身湖绿织金缎,还是乌雅氏新得的赏赐,然后送给她的呢。 当时她就觉得这颜色不太衬她肤色,但乌雅氏一直说她穿湖绿好看,她也就喜滋滋穿上了。 联想到乌雅氏平时没少指点她穿着打扮,就气得不行,但她嘴笨,不知该如何质问。 于是狠狠瞪了一眼红着脸的乌雅氏,冷哼一声,便气鼓鼓地带着宫女,也离开了御景亭。 登上高处,虽能一览紫禁城风景,但高处风寒刺骨,人一散,就更显凄冷了。 亭内乌雅氏死死攥着手心,宫女坠儿取出携带的披风,想要给乌雅氏披上。 但乌雅氏脸色难看的紧,坠儿牙齿打着颤,好言劝道:“小主,亭内冷,你小心身子骨,我们还是回去吧。” 乌雅氏一声不吭,望着万琉哈氏离开的方向发呆。 佟佳氏也就罢了,同是包衣出身的万琉哈氏也敢甩脸色给她看了! 一阵寒风吹过,乌雅氏不禁打了个哆嗦,恶狠狠地瞪了眼坠儿,一把将她手里的披风夺了过来。 …… 外面春雪隐隐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御花园的假山上,草丛里,已经偎起浅浅一层积雪。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7节 身着玄色云龙纹服袍的康熙,刚从钦安殿出来,就见到个熟悉的身影,从堆秀山这边一闪而过。 有那么一瞬,他以为是清瑶回来了。 清瑶是孝诚皇后赫舍里氏的闺名。康熙十三年,孝诚皇后诞育嫡次子胤礽时,因难产崩逝。 说来佟茉雪额娘赫舍里氏,还是已故孝诚皇后的亲姑母,佟茉雪也是孝诚皇后的嫡亲表妹。 皇帝的表妹也是皇后的表妹,嗯,好曲折的姻亲关系。 现在她成了康熙表哥的嫔妃,也算亲上加亲了吧。 康熙本无意深究,这样的天气,无非是哪个后宫妃嫔故意如此打扮,企图模仿孝诚皇后的样子,来引他注意。 但好奇心作祟,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但见那个披着织锦披风的倩影,倏忽间又从梅林边消失了。 跟在康熙身后的太监总管梁九功,屁颠颠儿地给他撑着伞,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说,随行的两队侍卫也跟了过去。 一行人紧跟着,便往堆秀山东侧的摛藻堂去。 堂前园内,遍植古柏老槐,罗列着奇石玉座,盆花桩景。 那个身影又出现了,康熙这次终于看清了,是三个宫女跟着一位嫔妃打扮的女子。 但因为视线遮挡,他怎么也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 往常御花园里的这些金麟铜像,花木盆景,给园内的景色增添了几分变化。 但今日,康熙觉得这些东西分外碍眼。 “是谁让人在这儿摆这么多盆景的?” 梁九功感受到皇上的怒气,吓得一哆嗦,忙道:“奴才这就传令奉宸苑,把这些花木都搬到别处去!” 康熙透过树枝,望着那个又快要从视野里消失的身影,心中烦躁不已,摆了摆手示意不必。 梁九功躬身,顺着皇上的目光看过去,又偷偷瞧了一眼皇上的表情,斟酌着说道:“皇上,要不奴才让人前去传话,叫住前面那位娘娘?” 康熙听他这么一说,反倒站直了身子,满脸无所谓的神态,他声音清冽,一脸傲娇道:“哼,无非又是哪个邀媚献宠的女人罢了,不用在意,回乾清宫!” 梁九功面上含笑,正要高呼“摆驾乾清宫”,刚要扯嗓子,就听到前面浮碧亭方向传来一阵惊呼。 原本转身欲走的康熙,又忍不住停住了脚步,犹豫再三,还是往浮碧亭方向走去。 …… 佟茉雪她们一行人,见雪势越下越大,便沿着御花园东侧一路往回走。 没曾想,刚经过池上跨桥设立的浮碧亭,还未进入接亭的敞轩中,就在石阶上摔了一跤。 搀着佟茉雪的宋姑姑,没有提防,这一摔摔了个措手不及,没来得及扶稳佟茉雪,反被她拉着一起摔在了地上。 所幸这处是有屋顶挡着,不然还得沾上一身泥水,要是那样可就更狼狈了。 宋姑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蹲在地上,有些惊慌道:“格格,你摔哪儿了,有没有伤着,疼不疼?” 如月和如岚也围过来,关切地察看佟茉雪有没有伤着。 此时,头顶弹幕适时飘过一句——【哎哟,狡猾/脚滑(bushi)】 佟茉雪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这花盆底也不比高跟鞋好穿。 她摆摆手,笑着摇摇头道:“没事,就是摔了下,问题不大。” 宋姑姑忙将佟茉雪扶起来,然后关切地问道:“格格,你走两步,看看有没有伤着哪儿。” 这不走不打紧,一动就发现脚崴了,脚踝疼得她眼泪花儿都出来了,她脚上不承力,猛然又跌坐到地上了。 佟茉雪指着脚踝,委屈巴巴地看着身边人,“这儿,崴了!” 宋姑姑先吩咐如岚回承乾宫叫人,又和如月一起,要将佟茉雪扶到浮碧亭坐着休息。 刚要去扶她,就听到一个男人沉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宋姑姑抬头,就见来人是皇上,后面还跟着太监总管和一行侍卫。 忙扑通一声跪地,又顺手拉了如月一起跪下,两人把头埋得低低的,独留佟茉雪跌坐在地上。 “奴婢叩见皇上!” 不明就里的如月,听到“皇上”二字,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下的青砖上,发出“咚”得一声响。 本来歪歪斜斜坐在地上的佟茉雪,一下就坐直了身体。 皇上!康熙? 两人这种情形下见面,无异于新员工在老板面前摔了个狗吃屎,显得不够稳重。 佟茉雪疼得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转,泪眼朦胧地望着面前这个,眼如曜石般幽深的男人。 他微眯着眼,探究似的看向她,薄唇透着淡淡的疏离,却又不失威严,整个人身躯凛凛,气宇轩昂。 嗯,现在尚且年少的康熙,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 佟茉雪微微垂下带泪的羽睫,头顶弹幕却前所未有的热闹,五颜六色,络绎不绝。 【啊啊啊,前排围观少年康熙。】 【有没有网友数一数,康熙脸上有几颗麻子。】 【不多不多,四舍五入约等于没有。】 【那这康麻子名不符实呀。】 佟茉雪低垂着头,简直不忍直视这些弹幕。 这时,面前男人轻笑一声,嗓音浅浅道:“你是哪宫的妃嫔?” 佟茉雪戏精附体,抬头,一双无辜清澈的眸子,还带着泪光点点,娇娇泣声道:“表哥……脚疼!” 随着眼前人儿一抬头,康熙这才看清她的容貌,确是他那位嫡亲表妹。 表妹幼年时,没少进宫赴宴,总爱跟在他屁股后面,只是印象中是个挺倔强的姑娘,如今看着性子柔软了不少。 他心中顿时生起几分亲近之情,轻咳了两声,然后蹲下身来,望着这个跌坐在地上,可怜兮兮,小猫儿样的女孩儿。 眼里噙满笑意,带着一丝怜惜,声音干净又温柔道:“嗯,朕送你回宫。”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得佟茉雪立刻止住了低低的哭声,她一怔,随即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男人身上好闻的淡淡的清香,一下盈满了她所有感官。 一抹嫣红从耳朵根,迅速爬上了面颊,然后升温,心跳“怦怦,怦怦……”如擂鼓般越来越快速。 听着康熙那剧烈的心跳声,佟茉雪忍不住半眯着一双漆眸,悄悄观察这个打横抱起她的男人。 明明是他先动手的,他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第8章 烦躁 【不得不说,这一抱真的太苏了,太戳我了!】 【你们怎么磕起了男主和女配的cp了?】 【颜值即正义,现在的玄烨多娇嫩呀。】 【就是,等女主入宫,他都三十七了。】 【那么老,谁还磕得动,也不怕硌牙。】 佟茉雪压根儿没将弹幕看进心里,她正偷瞄着康熙的俊脸,浮想联翩呢。 佟茉雪瞧着他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去,只有耳垂还红得滴血,就忍不住在心底嗷嗷大笑。 都久经沙场的老战士了,还装纯情! 他今年多少岁来着,佟茉雪在脑袋里掰着手指。八岁登基,现在是康熙十五年,那今年应该就是二十二岁。 佟茉雪那颗年方“二八”的心,突然有些悸动,二十二岁,真的很年轻啊。 毫无疑问,敛去了帝王杀伐果断的气势,此刻的康熙是温柔的,和煦的。 佟茉雪偷觑着他,在他侧脸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痘坑,这就是他幼年同死神抗争,留下的勋章吗? 他绵长的鼻息,轻扑在佟茉雪光洁的脖颈上,似有似无地撩拨出丝丝躁意。 从浮碧亭抱着她出来,又路过万春亭,这才走到绛雪轩这边,这程路需要的臂力可不小。 佟茉雪敛着双眸,暗戳戳地用手臂,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胸膛,胸肌好像也很结实呢。 这时弹幕似乎窥破了佟茉雪的心思,缓缓飘过一条,差点让她吐血的话。 【小玄子蜂腰,翘臀,一看就很好do的样子。】 还特意用了黄色字体。 【救命,前面的,你苦茶子掉了!】 天啦,这弹幕要点脸吧。 康熙的气息渐渐粗重,虽然怀里的佟茉雪很轻很软,但毕竟走了这么长一段路。 最要命的是,刚抱起她的时候,太过用力,致使她胸前的一颗纽扣绷掉了。一大片肌肤露了出来,但因为披风挡着,不至于被外人瞧见。 但难受的是康熙,从他的视角往下看,是佟茉雪纤细的脖颈,若隐若现的弧度,和梨花一样的雪白。 偏偏怀里的佟茉雪,如同一块精美的璞玉,懵懂而又天真。 可能因为脚踝受伤带来的疼痛,她长长的睫毛上还微微润湿着,眼底的雾气也并未散去,眼神也略显飘忽,四处游离。 她的腰身纤细,像春日里的垂柳,温软的身体接触,夹杂着清幽的梅香,搅得康熙心中躁动。 他虽久经人事,但被人不经意间如此撩拨,心中渐生的绮念,还是扰得他面红耳赤。 忽然心中腾得生起一丝懊悔,早该让几个太监把她抬回去的。 但想到初见她时,那委屈巴巴,脸上挂着泪珠的可怜模样,如花间朝露,极清极妍。 表兄妹间与生俱来的亲切感,让他忍不住想靠近她,哄哄她。 这一路走来,碰到了不少宫女太监。大家一见到他,全都跪地叩头,只道皇上又得了哪位新宠。 康熙压下心中的烦躁,声音平静地问道:“外面地滑,怎么偏要在这样的雪天出门?”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8节 佟茉雪还在yy这位圣明的君主,猛地听他说话,脑子瞬间一阵空白,但随即便回过神来,勾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软声软气道:“踏雪寻春来着。” 佟茉雪的小手柔若无骨,搭在他的脖子上,好似收着爪子的猫儿挠痒,见她乖顺地窝在他怀里,便更肖似一只蜷缩入怀的小猫了。 康熙没再说话,抱着她继续往承乾宫方向走。 刚出了御花园,没走几步,如岚就带着三个太监迎面而来。小贵子和小顺子还抬着一把垫着软垫的黄花梨圈椅,看来是打算把佟茉雪抬回承乾宫。 孙有德眼神可好了,老远就看见自家格格被皇上抱在怀里,他心中一喜,轻声嘱咐如岚道:“咱格格被皇上送回来了,一会儿上前,咱们得叩头行礼。” 如岚一听有些慌,她还从未见过皇上,声音颤颤道:“依着公公行事。” 他们一行人抬着圈椅,到了跟前,忙跪地叩头:“奴才/奴婢叩见皇上!” 佟茉雪见自己宫里的人来了,正要开口,康熙却先将她放进黄花梨圈椅里,再将她披风拢紧了。 然后才煞有介事地抻了抻腰,嘴角一弯,促狭道:“起来吧,送你家格格回宫,她也忒沉了!” 佟茉雪简直难以置信,她这纤秾有度,曼妙玲珑的身材,居然被他嫌弃沉? 她清澈的双眸,仿佛含着一汪郁郁秋水,轻咬着唇,好似努力压下满腹委屈,“表哥是嫌我太胖了吗?” 康熙被她这模样梗住了,他能说自己只是一时嘴欠吗?真是该死呀,这丫头怎么总是一副很好哭的样子,罢了罢了。 他轻咳两声,温声道:“外面天寒,别冻着了,朕晚点过去看你。” 佟茉雪紧抿着唇,雪白的小脸儿上,只有鼻头和眼圈红红的,她重重点头:“嗯。” 康熙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消失在了景和门。 梁九功给皇上撑着伞,低声询问道:“是否需要奴才传太医,去给佟格格瞧瞧?” 康熙没回他的话,而是声音平静地说道:“朕这表妹是不是太娇气了些?” 梁九功听出了皇上话里的意思,但他不敢吭声。太后懿旨可不是只召了佟格格进宫,西边儿的永寿宫还住着一位呢。 康熙拧眉低头瞧他。 梁九功咽了口吐沫,躬身道:“奴才不敢罔议主子,佟格格不过是年岁小些罢了。” 康熙没再说话,摆驾回了乾清宫。 自从孝诚皇后薨逝后,后位悬空已经有一年半了,年幼的太子至今都是由皇上亲自抚养。 六宫不可无主,于是在众多家世显赫的贵女中,太皇太后挑中了佟佳氏和钮祜禄氏两家的女儿,为继任皇后的候选人。 钮祜禄氏年长佟茉雪两岁,刚进宫,便诏封为昭妃,居永寿宫主位。 这位昭妃娘娘,家世显赫,乃开国名将额亦都孙女,辅政大臣遏必隆之女。 现在宫里的贵主儿,没有比她身份更尊贵的了。 而作为皇上嫡亲表妹的佟佳氏,入宫后并未诏封,只以格格身份入住承乾宫,享妃位待遇。 宫里不知情的,只当是皇上五年没有选秀女,现在是充实后宫呢。知情的,早就私下押起了宝,赌哪位能当上皇后。 眼下这番形式,昭妃娘娘在身份上占了上风,但梁九功作为皇帝的近侍太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万岁爷明显更偏宠母舅家的这位佟格格一些。 永寿宫与承乾宫虽都与乾清宫相邻,但承乾宫有顺承乾坤之意,这个宫里可是出了不少宠妃。 这谁独占鳌头,还不好说呢! 佟茉雪被抬回宫后,她忽然意识到,刚才有些色迷心窍。 她被搀扶着,落坐在暖阁的罗汉床上,依然发着呆。 今儿终于见到传闻中的康熙皇帝了,她别的没想,光垂涎人家身子了,竟忽视了那怀抱的温暖。 在雪地里走太久,她的鞋袜都湿透了,宋姑姑将她的鞋袜都脱了,又让珍儿端了热水来给她泡脚。 穗儿听到格格扭伤了脚,赶紧去了太医院,现在还未回来。 佟茉雪双脚泡在水里,斜倚在靠枕上,竟渐渐睡了过去。 梦里,她还在自己的小公寓里,为成功复刻的一道传统美食而欢呼。 梦里,她独自覆在枕头上痛哭,经受发烧、咳嗽和身体疼痛的折磨。 梦里,她失去了亲人,也看清了人性。 她仿佛飘在空中,俯视着自己,看着这样一个孤独的灵魂,在深夜里翻阅着小说、刷着视频,也无法聊慰心中的孤寂。 “格格,醒醒。”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唤,委屈地呜噎着:“我难受……” 如月眉头皱成了个“川”字,又轻唤了两声:“格格,快醒醒,太医来了。” 佟茉雪这才醒来,屋内已经掌灯了,她看着如月的脸,恍惚了好一阵。 本来泡着热水的脚已经被擦干了,鞋袜也穿戴整齐,不过这次不是花盆底了,而是换了一双轻便的缎面软鞋。 过来看诊的是太医院的周院正,他胡子都花白了,还没退休。经殿内通传,这才颤颤巍巍地进了屋,小太监则提着药箱跟在他身后。 这老中医垫着手帕,半眯着眼沉思,给她搭了好一会儿脉,缓缓说道:“格格身子没有大碍,臣开些活血化瘀的药,煎服了,将养半月就好了。” 佟茉雪心中翻着白眼,这老头要是敢上手直接给她正骨,估计马上就能好。 但封建礼教下,号脉都不敢接触病人身体,更遑论摸她脚,给她正骨了。 宋姑姑看出了她的疑虑,又问道:“格格要是将养半月,未免太拘着了,周太医有没有更好的方子,能让格格快些好起来。” 周太医点点头,慢慢从药箱里取出一罐药膏,嘱咐道:“这个药膏每日擦在伤处三次,对脚伤恢复有好处。” 没办法,估计也就这样了,再问,就是贴膏药了。 果然,那周太医,又缓缓从药箱里取出一剂膏药贴,浓浓的草药味瞬间就在屋子里弥散开来。 他慢慢悠悠道:“如果不嫌味儿重,格格把这个贴上,也是有好处的。” 佟茉雪边听他说话,边跟着他慢慢悠悠的动作,慢慢悠悠地点头。 太医走后,宋姑姑细心地给佟茉雪擦药,又关切地问她:“格格,是不是很疼,奴婢看你梦里都紧锁着眉。” 佟茉雪对她温柔笑笑:“没事,现在坐着没那么疼。” 忽然,宋姑姑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下,佟茉雪忙道:“姑姑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宋姑姑不肯起身,满是自责地说道:“今儿是奴婢的错,才让格格受了伤。” 佟茉雪以为,她是自责没有及时扶住自己,便示意如月如岚扶她起来,但宋姑姑决意不起。 佟茉雪很无奈,便好言劝慰道:“我摔得太突然,你没留心到也是情有可原,你无需自责。” 宋姑姑面露沉痛之色:“奴婢错不在这一处,而是三处,所以才自责不能释怀。” 佟茉雪疑惑。 宋姑姑继续说道:“奴婢身为承乾宫掌事姑姑,一是错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没有劝诫格格勿要出门。” 佟茉雪坐直了身子,感觉自己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二是错在没有阻拦格格去登堆秀山。” ?去堆秀山也没发生意外呀。 “万幸格格没有在堆秀山的蹬道上摔了,奴婢每每思及此处,都后怕得很。” 佟茉雪又正了正色,是啊,她要是在堆秀山出点意外,不废都得瘸。 “三是错在格格摔倒,我没有提前预料到,让格格遭此疼痛。是奴婢的错,求格格责罚!” 佟茉雪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当宋姑姑说到堆秀山时,她才心中开始后怕,她要是废了瘸了,这些宫女、太监不都得跟着受罚啊。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到此一游。这里每个人的命运,都和她息息相关。她再也不能以看纸片人、npc的心态,来看待他们了。 殿外忽传:“皇上驾到!” 太监尖细的声音,瞬间划破了殿内的气氛。 第9章 擦药 宫女珍儿跌跌撞撞地跑进暖阁,上气不接下气道:“格格,皇上来了。” 佟茉雪见她这幅冒失样子,忍不住皱眉,还用她说,外面那个小广播,声音那么大,就是在后院也能听到。 如月瞥了一眼珍儿,斥责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冲撞了小主怎么办,皇上到哪儿了?” 珍儿抿唇,抚了抚胸口,长舒一口气道:“皇上快到月台这边了。” 月台是正殿外面宽阔的平台,那没多少时间了。 佟茉雪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宋姑姑,叹了口气道:“姑姑莫要自责了,既然你非要请罪,就罚你半个月月钱好了。” 宋姑姑松了口气,又连连叩头谢恩,这才起身。 佟茉雪捏着帕子,揉了揉额头,怎么动不动就磕头,哎,封建社会害人不浅。 门口又响起太监的声音,这次是孙有德毕恭毕敬地在给康熙引路,“皇上,您这边儿请,格格受了脚伤恐不便相迎。” 康熙没说话,随着一阵窸窣打帘子的声音响起,宋姑姑已经搀着佟茉雪迎到了菱花门前。 康熙还是白天见到时的那身装扮,不过肩上坠了些雪粒,她看不真切,不知是雪粒还是门前的梨花花瓣。 佟茉雪正要福身行礼,康熙却伸手扶住了她,“脚上有着伤,就到床上歇着。” 见她脸色发白,猜想是因为脚伤疼的,便说着,又如白天那样,揽着她的腰,弯身将她抱起,径直就往暖阁内的绣榻方向走去。 再次被抱起,佟茉雪依然没有半点心理准备。 脚上的软鞋,本来只是随意趿着,猛得被打横抱起,缎鞋从脚上滑落,坠在地板上发出“嗒,嗒”两声。 她脑壳嗡嗡的,一时之间警铃大作,他该不会,该不会是要她侍寝吧? 虽然他长得挺合她胃口,但是这个禽兽,她脚上还有伤,他就,他就。 不会的,不会的,佟茉雪强装镇定,努力安抚自己的情绪。 于是刻意放低了声音,柔声道:“表哥,不碍事的,周太医已经来看过了,也开了方子。” 康熙闻着,屋内确实有股淡淡的草药味,想到周院正那个老头儿,周身都透着股迂腐气,便道:“他看过你脚上的伤没?”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9节 佟茉雪勾着他脖子,抬头看他,四目相对,男人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于是又怂怂地将头垂下,闷声道:“不曾。” 康熙冷哼一声,佟茉雪听不出他的情绪,但心中的慌张并未退去,反而变本加厉地让她心绪不宁。 侍候的宫女也不知皇上何意,只当他是要宠幸她们家格格,又是担忧又是欣喜地退了出去。 佟茉雪头顶的弹幕却喜闻乐见得很,像炸爆米花一样,喷涌而出。 【那个,这是我们能看的?】 【我是尊贵的vip,赶紧给我整活】 【磕拉了,磕拉了,我就说康熙对他小表妹有意思吧。】 【该说不说,这个光线,这个角度,康熙的头好像被削了一角】 …… 佟茉雪绝望地闭上眼睛,把头埋进康熙衣服里。 她这是做了什么孽,以为老天爷给她开了个金手指,结果这破弹幕屁用没有,倒是没少给她添堵。 现在屋里人都出去了,只剩下她一个瘸子,面对一个血气方刚的霸道皇帝,她能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神耶,难道要给那些发弹幕的,现场直播吗? 她将头埋进他怀里动作,康熙以为是疼得厉害的原因,便安抚着拍拍她的肩,将她放到绣榻上。 又坐在她旁边,温声安慰道:“没事的,朕一会儿给你擦药,过几日就又可以上御花园蹦跶了。” 原本满脸娇羞的佟茉雪,还在想着如何推脱,听他说擦药,小脸倏然一红,她这是误会了? 康熙见她脸上写满疑问,便解释道:“朕六岁开始练习骑射,没少跌倒摔碰,营中军医擅治跌打损伤,朕也因此偷学了一二。” 佟茉雪坐在榻上,敛着眸子,乖巧地点点头,“谢谢表哥。” 离开佟府前,福晋为了安抚她,没少在她面前说,她幼时奉召入宫,皇上对年幼的她是如何如何亲厚。 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她还低着头回想额娘说的话,脚上的罗袜就被褪了半截。 佟茉雪心中一惊,又乍然抬头看向康熙,只见他不知何时,从哪里取出了瓶药油,此刻正拿在手里,准备往手心里倒。 【天字(子)一号技师,正在为您服务】 康熙伸手握住她伤了的右脚,面上淡淡的,一派清风朗月。 她的脚踝纤细雪白,突然被一个陌生的手掌握住,忍不住瑟缩。 康熙抬眼看她,眼神清澈明亮,似乎没有一丝杂念,安慰道:“别怕。” 他将手里的药油揉搓了,将温热的大手覆在她脚踝上,另一只手则握住她的脚,往他膝上放了放。 屋内烛光摇曳,她的脚踝极白,康熙有些恍然,忽然想到刚迈进这个宫门时,满目雪白的梨花。 他轻轻按揉着她脚踝,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 药油抹在肌肤上的感觉有些奇妙,佟茉雪很受用,感觉脚上的痛感,似乎减轻了不少。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对方的脸。 康熙目不斜视,盯着那截只堪一握的雪白,又拿起小药瓶。 这次直接就倒在了她的脚背上,冰凉滑湿的液体顺着肌肤,往两侧缓缓落下。 玄师傅很及时地用手掌从脚心往上抚过,让即将落下的水滴又重新附着到肌肤之上。 他手指掠过脚心时,唤起一阵微痒,佟茉雪咬着唇,眼里雾气濛濛。 她抬眼审视着面前这位玄师傅,打量他是真的在服务一位伤员,还是在撩拨他的后妃。 康熙垂着眼,手上动作轻柔,这只猫儿可不像她伪装得那么乖顺,弄疼了,可是会挠他的。 他比佟茉雪大了足足八岁,她还是小团子的时候,就是个倔脾气,可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玄师傅指腹轻触肌肤,挑拨着她的筋脉,又查探着脚踝处的各处骨节。 一阵过电般的酥麻从脚心倏然传到她的腰腹,佟茉雪肩胛微耸,身体情不自禁想要瑟缩起来。 她的脚,下意识就要往回缩,却被一只大掌按住了腿,“别动,不疼的。” 佟茉雪快要哭了,她眼里的雾气渐渐变成了快要弥漫出来的漆潭之水,积蓄在眼眶中,颤动着不肯坠落。 他的声音随着手上轻柔的动作,一起拂过耳边,明明是温和的安抚,却带着一种缠绕牵引的蛊惑。 这药油的香味不同于周太医开的药膏,是植物自然的香味,渐渐弥散在空气中,清新又舒缓。 佟茉雪如果不是双手抵在身后,努力支撑自己的身体,换个姿势,她此刻真的会舒服得晕过去。 那只充满魔力的手,依然在她脚踝的各处穴位,一寸寸碾磨,温热的手掌,并且很贴心地顺便照顾了下小腿。 又一波酥麻接踵而至,佟茉雪咬着唇,压住嗓间快要抑制不住的轻哼。 “宫里的生活可还适应?” “嗯?”佟茉雪张了张嘴,脑中一片空白,宫里生活目前看来,真的很舒服。 康熙两手的食指并拢,用力在照海穴处摁下去,本来仰头享受的佟茉雪忽然吃痛,低呼了声。 守在外面的宋姑姑面露喜色,忙吩咐柳儿穗儿往净房备水。 康熙将她腿放到一边,又给她套上罗袜,温声道:“没什么大碍,多擦擦药油,过几日就能活动自如了。” 玄师傅乍然停止了服务,佟茉雪心中怅然若失,恨不得再加一个钟。 此时的她面色潮红,一双眼睛如秋水含波,幽怨地望着眼前这个始作俑者。 她已经空窗三年了,也不是未经人事之人,现在被人如此撩拨,却什么也不做,她都要哭了。 天啦,她究竟拿的什么剧本啊。 作为一个女配,不该是她全心全意想要攻略男主,但男主始终对她不屑一顾,直到女主出现吗? 就如同玩乙女游戏,那个姓陆的狗贼,她花钱给他买礼物,他依然骄傲地给她一个bad评价。 这样才是一个男主对女配该有的态度啊。 怎么她刚要躺平,男主就仿佛要来攻略她的样子。 康熙看她呆愣着坐在榻上,烛光微动,打在她脸上的光影忽明忽暗。 他将视线从那小巧的鼻梁移开,目光又锁在了莹润的红唇上,喉头微动,白天那股熟悉的躁意又涌了上来。 他的目光在面前这张精致的小脸上逡巡,下一秒又跌入了深如湖水的眸中,那双漆眸,仿若被春风抚摸,在昏暗中温柔着。 “表哥…” 佟茉雪轻声唤他,带着一丝期待,却不敢有一点动作。 康熙压了压心中的躁意,将眼睛看向别处,但下一刻白日里的那抹雪白,就与眼前因为裙袂翻折,露出的细长白嫩,渐渐重叠。 他想吃东西了。 佟茉雪微微俯身,蜷起双腿,自然而然地将手肘放在膝上,一只手托着腮,满脸懵懂地望着他,说出的话却是茶气冲天。 “宫里没有我熟悉的人,我害怕,见到表哥,我好开心。” 这个蜻蜓点水,激起涟漪就想跑的家伙。 没关系,她会出手。 康熙听她这么说,眼里满是怜惜,联想到额娘和清瑶,曾经也和眼前的表妹一样,明明可以像山花,在宫外天真烂漫地过一生,却入了这深宫,迅速地枯萎凋零。 “是么,那你想出宫吗?”他的声音冰凉,带着丝丝怅惘。 佟茉雪察觉到他眼底的情/欲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悲凉,便抱着腿,往他身边靠了靠。 莫名的,她很信任眼前之人。也许,在这昏暗的灯光里,是两个孤寂灵魂的初次相遇。 “我本来就是要进宫的,既然进了宫,就得认认真真生活。” 她的声音软软的,像羽毛一样从他心底划过,扫雪一般将他心中的阴翳拂去。 “认认真真生活?” “嗯,认真生活,好好吃饭。” 可能是觉得这句话太朴素了,又道:“时光清浅处,一步一安然。” 康熙凝望着这张认真的小脸,觉得这小表妹没什么人生野望。 哎,其实她刚穿书时,抱着的心态是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认认真真躺平的。 忽然,寂静中的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佟茉雪对着他打了个响指:“走,吃饭!” 康熙眼里噙满笑意,看着这个小太阳一样的表妹,笑意直达眼底,“好,用膳。” 佟茉雪垂腿坐在榻上,低头看了一圈,并没有找到鞋。 她正要唤宫女入内,一双大手却覆上她双肩,粗重的呼吸也在耳骨边无限绵长,带着滚烫的气息,将她完全裹挟。 “唔…” “别说话,朕要用膳。” 第10章 负暄 “最近天气有些怪,正月一过,以为气候在慢慢变暖,结果前几日,居然三月里降雪,冷得人直打哆嗦。” “前春暖,后春寒嘛,好在这几日天气转晴了,就暖和多了。” 佟茉雪猫在榆木浅雕的躺椅里,趁着天气转晴,负暄闲躺,听如月她们絮絮闲聊。 躺椅是从屋里搬到梨花树下的,阳光透过梨花树的嫩叶,洒在她的脸上,温暖又安适。 春日里晒太阳最舒服不过,甚至只顾懒懒地发呆都是种享受。 承乾宫朝南,阳光洒满整个宫殿,前庭的梨花开得如同堆雪一般,虽无香,但胜在热烈烂漫。 佟茉雪听到头顶有鸟鸣啁啾之声,正是懒洋洋之际,忽然想起以前读书时,校园里的那条麻雀大道。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0节 那是条两边种满黄葛树的大道,黄葛树枝繁叶茂,一到清晨和傍晚,就能听到树梢的麻雀开大会,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它们开会也就罢了,还不时空降鸟粪偷袭路人。 想到这儿,佟茉雪打了个激灵,要是鸟粪落到她脸上,就糗大发了,将她一宫之主的威仪置于何地! 但春日暖阳晒得人真的犯懒,她只微微抬了下眼皮,就看到树上有只羽毛鲜亮的鸟儿,在枝头跳来跳去。 它一会儿啄啄树枝,一会儿又翻翻叶片,像是在精挑细选。 几片梨花花瓣因为它在枝头翻飞,碎玉一般落了下来,刚好洒落在佟茉雪粉雕玉琢的脸上,而那只调皮的肇事者却选好自己的目标树叶,叼着就飞走了。 是用来做巢的吧,佟茉雪心里想。 她将一方绣了茉莉小花的锦帕盖在脸上,也不管什么鸟儿了,继续闭目沐浴阳光。 阳光很暖,身心也很轻松,上次这么舒服,还是康熙给她擦药的时候。 佟茉雪感觉脸上有些微微发烫,眼前又浮现起那晚的情景…… 当那滚烫的气息朝她席卷时,佟茉雪觉得自己表现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康熙一手捧着她的脸,缓缓将她身子转过来面向他。 他嘴角噙着笑意,双目清澈又深邃,嗓音温柔,又略带沙哑:“别找鞋子了,你脚上有伤,没法走路的。” 佟茉雪心跳如雷,知道他嗓音的沙哑,是缘何于此。此刻她心中也是又渴望,又矛盾。 渴望是源于见色起意,矛盾则是因为太仓促,太突然。 她其实,还是很保守的,在现代谈了三场恋爱,前面两个都只是拉拉手的交情。 最后一个,说来就很气,是个隐藏很深的极品。 本来已经到谈婚论嫁的程度了,却因为她们全家感染生病,担心她有后遗症,以后生不了健康孩子,然后就提出了分手。 在她连呼吸都困难的时候,没来看她一眼不说,只发了条微信就说分手。 佟茉雪心中七上八下的,忐忑莫名。昏暗光线下,那只撩拨欲.火的手,又扶住了她的腰身。 佟茉雪不敢看他的眼睛,将视线望向他身后的落地罩,落地罩上雕刻着竹子,像他触碰自己时骨节分明的手指。 她坐直了身子,整个身体都僵直了。 屋内温度很高,佟茉雪仅仅只着了件轻罗。眼前这位浮浪子,好似循循善诱一般,不安分地用指腹细细碾磨着她的腰窝。 她感觉浑身软弱无力,像是一棵被春风吹弯的蒲苇,他只要稍稍一用力,她整个人就禁不住往他身上倾倒。 这个始作俑者还在她耳边轻呵着气,“茉儿,你还记得南苑水岸边的芦花吗?碧水蓝天,一望漾渺。” 佟茉雪大脑一片空白,只跟着他的形容,填补着脑中的画面。 他手指卡着她绵软的腰肢,稍稍用力,就好似能将她这根蒲苇折断一般。 佟茉雪感觉自己都要哭了,身上的酥麻与过电般的体验,让她沉沦。但被一个二十二岁的臭小子这样拿捏,她又心有不甘。 那只灵巧的手,宛若游蛇一般,带着灼热的温度,从她的后背,慢慢爬上前胸。 那根绷紧的弦顷刻间断裂,随着一颗颗纽扣的轻解,她敏锐的耳朵,几乎能捕捉到每一颗葡萄结玉珠扣碰撞的声音。 当裸露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那积压在心中的渴意才稍稍纾解。 就放肆一回好了。 脑中有个声音在蛊惑,和那不肯停歇的温柔掌心一样,一动一静。终于,心理防线也跟着溃败。 她抬眼望向空中,没有弹幕。那就当一场春.梦好了。 佟茉雪的手主动环住康熙的腰,将头枕在他肩上。 她能感受到他腰部肌肉的紧实,亦能感受他双肩的宽厚,还意外发现那尖尖凸.起的喉头,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眼前的人,仿佛得了准许,更加地肆无忌惮。随着盘扣的解开,温热的手掌覆上白日里窥视的雪白,那只从未停歇的手指也如同蛇信,此刻终于舔.食到了他渴望的猎物一般。 佟茉雪身上的火苗被点着,刹那间就如同星火燎原,血管也开始跳跃,她感觉喉头干涩,那精壮结实的身体,携风带雨一般将她压倒。 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终于清醒过来,她眉头紧锁,压抑不住,痛得直哼哼,身体也跟着瑟缩起来。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欺身而上的康熙,凝视着她,眼里全是化不开的柔情。 心中才掀起狂潮的湖面,很快便又平静,他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柔声哄道:“压到脚了?” 佟茉雪此刻衣衫凌乱,满脸红晕,衬得脸如同桃花一般,她将腿缩了缩,又羞又恼地含泪抬头凝望着他。 终于闷声闷气地开口,却是娇得滴出了水的声音:“嗯,压到脚了。” 康熙翻身起来,又查看了一下她的脚伤,疑惑喃喃:“没伤到骨头呀?” 见他不再轻狂,佟茉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臭小子,像个风流的柳下惠。 佟茉雪轻声呢喃:“我饿了,想出去用膳。” 康熙想也没想,就道:“好。” 眼里藏不住的笑意,像跳跃着一颗颗小星星,最终汇成星辰大海。 …… 梨花树下的佟茉雪,此时嘴角也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不知是因为晒太阳的缘故,还是刚刚心中的遐想惹得祸,此时她的脸红润得像能掐出水来的蜜桃。 暧昧这种事情,就像用逗猫棒挑弄人的手心,让人欲.罢不能。 春天真是美妙呀。 这感慨刚生,她虽闭着眸子,但隐约听到木影壁后头有说话声。 佟茉雪将锦帕拿开,看了下旁边,时薇和如月都不在身边。 只有如岚靠着躺椅,坐在矮绣墩上,半眯着眼,手上还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她打着扇。 佟茉雪不动声色,听得出来,木影壁后头是孙有德在和柳儿说话。只是声音很小,但院儿里清静,风一吹,那话音就落到了她耳朵里。 “柳儿姑娘身上好香啊?”太监孙有德抱着手,像只苍蝇一样,围在正给院里植物洒水的柳儿身边。 柳儿说话声音虽小,但听得出嫌恶,大概是忌惮他大太监的身份,没敢表现得太明显。 “孙公公说笑了,奴婢一个杂扫宫女,身上哪有什么香!” 孙有德觍着脸,慢慢靠近柳儿,绿豆大的眼睛微眯着,表情玩味地道:“香不香的,让咱家闻闻不就清楚了?” 柳儿提着装有半桶水的木桶,想要找人求救,四下张望,除了二十米开外的梨花树下小憩的佟格格和如岚姑娘,其他人都在殿内忙着分内之事。 她不敢惊扰佟格格,这种事情闹到主子面前,说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是她勾引,到时候丢了名声,说不定小命也没了。 柳儿羞愤焦急,只能忍着吃苍蝇一样的恶心,拎着桶子想要离开。 然而孙有德却拦着她,不让她走,知道她不敢惊动佟格格,死太监便饶有兴致地,赏玩起她这副惊慌的模样来。 就像一只捉住老鼠的野猫,不直接吃,就是玩儿。在这座深宫里,每天都在上演着人与人之间的游戏,你方唱罢,我登场而已。 佟茉雪恶心得都要哕了,她坐直了身子,一旁的如岚马上就醒了,忙道:“格格,你醒啦,要不要喝口茶?” 佟茉雪表情阴沉得吓人,如岚刚从旁边的小几上端了茶来,就见格格表情不对。 她虽然性子纯直,但不是个没有城府的,很快她就发现了木影壁后头窸窸窣窣的声音。 佟茉雪向她使了个眼色,如岚会意,将茶水放下,走上前厉声道:“什么人在影壁后面?!” 柳儿如蒙大赦一般,最先提着桶从影壁后面出来,见佟格格已经起身,忙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她神色慌张,只知道一味认错:“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吵了格格清眠,格格恕罪!” 说完又重重磕了两个头。 孙有德也紧跟着从影壁后面出来,他深色的太监袍服被打湿了一大半,见佟格格脸色难看,早就想好了说辞。 快步上前蹲膝行礼道:“请格格安,这贱蹄子给花浇水的时候,没长眼洒了奴才一身水,奴才正在教她做事哩。” 佟茉雪脸上的嫌恶之色,几乎掩藏不住,这死太监,根没了,贼心依然不死,在她眼皮子底下,也敢调戏她院里的人。 她正要发作,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太监声音:“皇上有赏,承乾宫娘娘领赏!” 第11章 同好 怎么又有赏赐? 那日之后,康熙再也没到承乾宫来,不过赏赐倒是流水一样,时不时送来。 有时是一幅收藏的古画,有时是一块美玉,连送罐茶叶也要太监大张旗鼓地过来通传。 佟茉雪积攒的怒气值,被外面送赏的太监一打断,反倒按下心中的冲动,认真思量起怎么处置这孙有德了。 这人留不得。 现在的佟茉雪多看他一眼都要倒胃口,继续让他在眼皮子底下转悠,影响她享受珍馐玉馔。 此事暂且按下不表,她得想想,怎么将人打发出去,又不让柳儿沾上脏水。 佟茉雪睨了一眼地上的孙有德,带着上位者独有的压迫感,看得孙太监心里发憷。 “你们两个退下吧。” 她收回凌厉的眼神,淡淡开口。然后从梁九功手里接过赏,又谢了恩。 梁九功笑眯眯道:“佟格格不打开看看?皇上可是在库房寻了这玩意儿好几日了。” 佟茉雪打量着长长的锦盒,猜测里面装的是什么,一柄扇子?一把笛子?该不会是吃饭用的筷子吧? 自从昨日收到他的玻璃杯赏赐,就觉得一切皆有可能了,谁会送女孩儿玻璃杯呀,还是高脚杯! 但当她打开那锦盒,看到盒子里装的金嵌珐琅的长筒后,就回过味儿来了,许是想用这个东西寥慰她的思家之情吧。 “格格,这可是西洋的千目镜,有了它就像长了千里眼一样,能看老远了。”梁九功怕她不懂,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 啥千目镜说得那么稀罕,不就是望远镜嘛,她作为一个现代人,什么没见过,天文望远镜她都见过。 哄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罢了。 不过这望远镜属实精致,长筒外壁细镌花卉纹,和鸟羽纹并嵌椭圆形珐琅彩饰,上面还饰有花草鸟蝶,而且还可伸缩,可以随身携带。 佟茉雪一时有些爱不释手,想着拿它去御景亭眺望四周,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宫廷秘辛。 这几日,他送来的礼物中,应该有不少是西洋人进贡的。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1节 似乎这个时候,中国玻璃制品还未盛行,所以他才将玻璃杯当做稀有物品送给她。不过也快了,她依稀记得,康熙年间就是玻璃工艺达到鼎盛的时期。 佟茉雪把玩着望远镜,笑着说道:“劳烦公公转达,这个望……千目镜,我很喜欢!” 梁九功笑道:“格格喜欢就好,那奴才这就退下了!” 佟茉雪向梁九功微微颔首,微微笑道:“劳烦梁公公跑一趟了。” 梁九功走后,如月如岚都凑过来,好奇的看着这个千目镜。 如岚满脸都写着好奇:“格格,这千目镜真的能看到千里之外吗?” 佟茉雪笑着将望远镜递给她:“喏,你让小顺子给你搭个梯子,爬到屋顶上去,看看能不能看到千里之外。” 如岚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道:“格格,您又取笑我,屋顶可不能乱爬。” “哎,宫墙太高了,只能拿这千目镜看天上的飞鸟。”如月也有些叹惋。 宋姑姑见她们再说下去,就要惹得格格恹恹不快了,忙端了果子凑过来说道:“等格格脚伤无碍了,我们换双轻便的鞋,就可以带着千目镜上堆秀山远眺。” 如岚抿了抿唇道:“可别说堆秀山了,格格上次摔伤得脚,现在都还没好呢。” 佟茉雪一听,想到那日宋姑姑也摔倒了,后面皇上突然来了,她都没来得及过问,便关切道:“我记得,姑姑那日也摔倒了,可有伤到何处?” 宋姑姑有些受宠若惊,摇头道:“不碍事的,只是膝盖破了点皮。” 佟茉雪又道:“可有用药?” 宋姑姑讪讪笑笑:“只是小破皮,用不着上药的。” 宫里侍候人的宫女太监,一般生了病,受了伤,都不敢用药,怕身上带着草药味,惹主子不快。 所以一般的小病小痛都是自己忍着,紧捱慢捱地,就将那病痛捱过去了,捱不过去的,那也是命。 佟茉雪没再说话,只是将事情暗暗记在心里。 还拿着望远镜看天空的如岚,忽然指着西南方向兴奋地说道:“格格,你看,有人放纸鸢。” 佟茉雪腾得站起来,望着天空,欣喜地问道:“哪里哪里?” 现代城市电线杆林立,户外架空高压电线比比皆是,想找一处安全放风筝的地方都难,上一次放风筝都是孩提时期了。 如岚将望远镜递给她,指着风筝的方向道:“这个方向,格格你用千目镜看!” 佟茉雪接过千目镜,果真有只像燕子一样的风筝挂在天上。 宋姑姑和如月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寻觅着,好一会儿才看到。 可能风筝的主人玩累了,开始将线慢慢收回,宋姑姑看清风筝的图案后道:“还是只十福燕呢。” “十福燕?”佟茉雪疑惑地看向宋姑姑,又顺手将千目镜递给如月。 宋姑姑笑道:“宫中博尔济吉特氏的多兰格格,最爱放纸鸢,样式就是十福燕。” 这个多兰格格出自蒙古扎鲁特部落,也姓博尔济吉特,与太皇太后和太后出自同一姓氏。 这几日佟茉雪脚上有伤,都没出去找乐子,连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也免了好几日。 这么好的天气,不出门逛逛,实在可惜,哪怕是去看看别人放风筝也是个乐事。 说干就干,佟茉雪道:“今日天气晴好,我们也去出去逛逛吧。” 宋姑姑迟疑道:“可是,格格的脚伤……” 佟茉雪毫不在意道:“没事的,今儿早不都能去慈宁宫请安了嘛。” 宋姑姑拗不过她,也想着上次摔伤后,确实一直呆在承乾宫内,对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姑娘家来说,实在是苦闷。 便与她更了衣,换了双轻便的鞋后,一起出门了。不过路上,宋姑姑一直小心谨慎地照顾着佟茉雪,生怕再发生意外。 “时薇姑姑,那风筝是在哪处放的呀?”佟茉雪没搭着如月的手,脚步轻快地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换掉花盆底后,她整个人都自由起来。 宋姑姑抬眼望着空中的风筝,细想了下,道:“风筝是在西六宫的上空,大概位置估计是咸福宫。” 咸福宫,有点儿印象。 宋姑姑见格格若有所思,便笑道:“格格初次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走的西长街,曾路过咸福宫,咸福宫里住着李庶妃、多兰格格和王佳庶妃。” 佟茉雪一听,笑道:“这不,刚好三缺一,这几位庶妃脾性怎么样,我去凑个趣没关系吧?” 宋姑姑听了抿唇一笑,没有多说,只道:“格格去了便知。” 佟茉雪瞥了她一眼,还卖关子?想来应该是好相与的。 这偌大的后宫,她都进宫数十日了,只有每日给太皇太后请安,能碰到后宫妃嫔,小数了一下,除了她,宫里还有十个妃子。 这些妃嫔里,除了乌雅氏每次见到她和乌眼鸡一样,大多数妃子请完安后,都是忙着回去带娃的带娃,补瞌睡的补瞌睡,竟然没有几个拿正眼看她。 可能是因为自己不是小说主角吧,她入宫后发生的事,在书中可能就是一段空白,或许有聊聊几笔的大事件记录。 弹幕除了偶有吐槽,和品评各宫妃长相的弹幕,也没有过多地透露什么。 出了崇禧门就是长春宫,往北走,下一个宫殿便是咸福宫。 佟茉雪四人刚走到咸熙门,她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她努力翕怂着鼻子,想要辨认得更清楚些。 那麻辣鲜香的气味,可不就是火锅嘛。 看来,有同好! “劳烦公公替我们向李庶妃通传,就说承乾宫佟格格上咸福宫拜访三位庶妃。”宋姑姑上前对值守太监说道。 李庶妃是咸福宫主位,闺名李栖筠,是汉将抚西额驸李永芳的孙女,也是家势显赫的大臣之女。 小太监一听承乾宫,忙应声进去通传。 前庭香樟树下,李庶妃、多兰格格和王佳庶妃三人正围坐在一张圆桌上。 这圆桌很明显是定制的,圆桌中央被掏了个空,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锅子,下面则是烧着红通通炭火的炉子。 锅子旁边,摆满了各色菜品,三个人围坐在桌边,用筷子夹着食物边涮,边闲唠嗑,个个吃得小脸通红,又温暖又畅快。 至于风筝,一旁的小太监正替多兰格格拿着呢! 三人正吃得开心,就听到小太监进来通传承乾宫佟格格前来拜访。 李栖筠想也没想,将一大片羊肉放进嘴里吸溜了,做了个“ok”的手势。 小太监早就习惯了李庶妃的各种手势表达,麻溜地就跑出去请佟茉雪。 刚领着佟茉雪她们到前庭,还没绕过木屏门影壁,就听到两个快意人生的老饕,在大饱口福后,竟然大声激昂地划起了拳。 “棒棒,棒棒,鸡!” “棒棒,棒棒,虎!” “嗨呀,没有,你们重来!”是另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 “棒棒,棒棒,虫!” “棒棒,棒棒,棒棒!” “哎呀,多兰你输了,喝一杯,快喝一杯!” 一滴冷汗从佟茉雪额际滑落。 她一开始只当咸福宫里有美食同好,万万没料到。 居然还有“家乡人!” 第12章 吃酒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气愤地将广东巡抚递来的折子拍在桌案上。 折子上则书写着:之信发兵围可喜第,可喜卧疾不能制。 当初封尚可喜为平南亲王,就是为了牵制吴三桂。谁料尚可喜的长子尚之信,竟然发动兵变、软禁了尚可喜。 康熙有些头疼,五年前尚可喜以“长子不孝,请立次子”,向他请旨改立次子为世子,他虽觉不妥,还是遂了尚可喜的愿。 没曾想,那尚可喜家里的父子矛盾、兄弟矛盾直接让吴三桂钻了空子,使了这一手离间之计。 康熙正是懊恼之际,却忽然听到有孩童的啼哭声,他看向一旁伺候的梁九功,“可是保成在哭?” 梁九功躬身回答:“许是太子殿下睡醒了。” 康熙想到太子有乳母陈氏照顾,便也没过多在意,只是啼哭声不止,他也心绪不宁,便心急火燎地去了侧间看望太子。 往常康熙都是和儿子一起午睡的,但今天忙于处理政事,便就没有歇息。 未满两周岁的太子胤礽,午睡醒来,没有见到汗阿玛就哇哇大哭起来。 康熙刚来到侧间,乳母抱着太子,微微福了福身,小太子见到阿玛,一下就止住了哭声。 小家伙轻声哽咽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过来,咧开粉嘟嘟的小嘴,朝着他阿玛挥舞着小手。 小家伙声音软糯得跟刚吃了糯米团子一样,“汗阿玛抱抱!” 康熙心中一暖,脸上因为劳心政务,一直表情冰冷着,在听到太子软软糯糯的“汗阿玛”后,眼里的笑意化都化不开。 从乳母手中接过小太子,看小家伙脸上还挂着泪,刚想用手擦拭,又生怕手指粗糙伤了他皮肤,小孩儿的脸可娇嫩了。 乳母递过来绞干的热帕子,康熙给太子擦了一把脸,这才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哄道:“保成快两岁了,怎么睡醒还要哭闹呀?” 小太子虽然发音没问题,但说不了长句,他抱着康熙脖子,将脸凑到他怀里,“保成不要离开汗阿玛。” 康熙心中暖暖的,还好他们父子亲厚,不似尚可喜一家。保成又很聪慧,将来一定能堪大任。 将太子交给下面的人带着玩后,康熙就又去了西暖阁,路上忽得想起什么,便问梁九功:“你佟主子可喜欢朕送的东西?” 梁九功笑眯眯道:“佟格格对那千目镜,简直爱不释手,还让奴才代为传达谢意呢。” 康熙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外面阳光正好,“她今早去给皇祖母请安了,估计午后闲不住又出去晃了吧?” 梁九功应声道:“万岁爷圣明,奴才今儿瞧着格格的脚伤大好了,午后格格又去了咸福宫。” 康熙勾了勾唇,“咸福宫?还真是物以类聚,也不想着先去拜访拜访昭妃,不上进。” 梁九功恭顺低头,这可不是他能接话的。 咸福宫内,满庭飘香,四人早已打成一片。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2节 佟茉雪初来乍到时,和各位庶妃互相见礼,大家都还很拘谨。但当她分享起吃火锅要用什么蘸料时,没一会儿四个人就混成了姐妹。 同是天涯深宫人,能坐在一个桌子上吃火锅就是缘分。 佟茉雪深知和这三位性格爽直的庶妃交往,要想交心,就不能再使那套娇滴滴,柔弱弱的作风。 真诚才是必杀技。 绿茶不是本性,只是穿书习得的生存技能。 佟茉雪夹了块山药放进碗里,又放下筷子道:“这吃锅子呀,得配蘸料。” 多兰格格看了看自己碗中的辣椒干碟,疑惑道:“这个不算吗?” 佟茉雪笑着解释:“你们这个是蘸碟,我在家吃锅子的时候,喜欢用蘸料。” 联想到刚进门的时候,听到的棒棒酒令,佟茉雪极其怀疑,这三人中,很有可能有人是“老乡”。 李栖筠是辽东铁岭的,多兰是蒙古扎鲁特旗的,王佳星柔是满族人。 结果这仨凑在一起,吃着西南口味的锅子,行着巴渝的酒令,连蘸碟都是辣椒干碟。 想不怀疑都难! 但她不想太快暴露自己的穿越身份,便想着略微试探试探,再静观其变好了。 多兰格格很是好奇,“你说的那蘸料怎么做的?说说看,让他们找御膳房拿。” 佟茉雪笑着说道:“这一碗好的火锅蘸料呀,得是半碗芫荽,配上香葱,适量芥菜沫。” “当然蒜蓉是必不可少的,还得再加一点脆脆香香的油酥豌豆,最后淋上芝麻香油,这才完美!” 多兰格格和王佳庶妃听得都愣住了,王佳庶妃暗自咋舌:“只是一碗蘸料而已,怎须得如此繁复啊?” 佟茉雪挑挑眉,这算什么。 康熙乳母的丈夫,江宁织造曹寅孙子笔下的国公府里,做个茄子比这还废工夫呢。 多兰格格和王佳庶妃在家也是金尊玉贵的,进了宫,与人一对比,才惊觉家境之间的差距。 两个人忽然都有些想家了,望了对方一眼,然后落寞地垂下了眸子。 两人伤感的表情,自然没逃过佟茉雪的眼睛,待她看向李庶妃的时候,却见她将涮好的肉片,放进裹着花生碎的辣椒面蘸碟里。 肉片前后两翻身,被辣椒面完全包裹住,她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她们。 “来,继续吃,别停下,我从小就爱吃辣,香油太闷,那玩意儿我吃不了,就喜欢直接蘸辣椒面。” 李庶妃说着,又将虾球和手打牛肉丸烫入了锅里,顺便还给佟茉雪倒了一杯果酒。 “你们要是喜欢,就让人下去准备。”她略一思索,又道,“没准儿多兰和星柔还真喜欢,这辣椒面对你们来说是挺呛口。” 佟茉雪心下了然,笑着凝视这个大大咧咧的李庶妃,完美排除其他人,将目标锁定这位辽东来的李庶妃。 此时头顶有弹幕飘过,佟茉雪瞄了一眼。 【这,我们女鹅是不会再出现了?】 【还女鹅呢,看了这么多天还不明白?这是女配视角。】 【有没有康熙后宫专家来说说,这位李庶妃后面是什么位份?我咋对她一点印象也无。】 【她就是康熙第一次大封六宫,册封的安嫔,七嫔之首呢!】 【厉害呀,看不出来呀,这个吃货还有这能耐。】 这时,一条不起眼的弹幕飞快飘过。 【康熙后宫未解之谜:安嫔去哪儿了……】 佟茉雪愣住了,脑袋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如果这位李庶妃就是后来的安嫔,根据弹幕透露,她又离奇消失了,那她会不会穿越回去了? 连续穿进五本书里,佟茉雪内心深处,其实总是隐隐有着对未知的恐惧。 佟茉雪眼波流转,端起李庶妃给她盛上的那杯酒,笑吟吟地望着她道:“我借这杯‘宫廷玉液酒’,敬栖筠姐姐一杯。” 那句“宫廷玉液酒”说得尤其重,看李庶妃用古怪的眼神看她,她心下一喜,又补充道:“智者不入爱河,祝栖筠姐姐一路高升。” 李庶妃吃了一惊,随后眉舒眼笑,站起身来,端着酒与佟茉雪碰杯:“冤种重蹈覆辙,也祝茉雪妹妹长命百岁。” 李庶妃话一说完,佟茉雪感动得热泪盈眶,她和李庶妃本是隔桌而坐,这下两人干脆走到对方面前,直接抱在了一起。 两个人又哭又笑,高兴得呜呜哇哇的。 多兰格格和王佳庶妃,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俩,这倆货不会把酒,喝进脑子里了吧? 说的都是些啥呀? 旁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也看傻了眼,时薇姑姑低声问如月:“格格酒量如何?” 如月看看和李庶妃抱作一团的佟茉雪,眉头紧锁着又转头看向如岚。 如岚眉头紧紧蹙起,陷入深深的思考,“奴婢记得……格格酒量还可以。” 这句还可以,真不是谦虚,逢年过节敬长辈酒,从没见她家格格上过头,她私下里还自己酿酒呢。 但现在格格为何抱着李庶妃又哭又笑,她们俩也不太确定了。 王佳庶妃弱弱开口问道:“你们俩不会喝多了吧?” 李庶妃抹了把眼泪,笑着说道:“才没,就是高兴!” 佟茉雪也笑着,她是真的开心,“就是突然觉得,与栖筠姐姐好似他乡遇故知一般,喜不自禁。” 李庶妃拉着她的手,笑着附和:“对对对,喜不自禁。” 多兰格格和王佳庶妃一脸不信,肯定是酒的问题! 李庶妃转身吩咐身边的宫女,“桃宝,夕夕,将佟格格喜欢的蘸碟材料取过来,多拿些。” 佟茉雪一听桃宝、夕夕这样的名字,就知道这姐们儿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两人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四人又开心得吃起了锅子,吃累了,还玩了两局叶子牌。 佟茉雪在咸福宫待到天色渐晚,才被时薇小心劝着回宫。她今天总算是尽兴了,畅快地炫了顿火锅,然后撑了个肚儿圆。 酒也喝了不少,这下真的上头了。 佟茉雪兴致昂扬,一张小脸因为喝了酒灿若瑰霞,被时薇三人扶着出了咸福宫。 三人扶着佟茉雪晃晃悠悠地走在宫道上,路上碰到的太监宫女,赶紧转身面壁对着宫墙。 宋姑姑也红着一张脸,她家格格今儿也太肆意了,得亏她酒品还不错,没有醉酒后大喊大叫,不然明儿就得闹得六宫皆知。 哪知刚出广生右门没走几步,就迎面碰上从御花园方向归来的昭妃。 时薇忙扶着佟茉雪,三人躬身向昭妃行礼,“昭妃娘娘金安!” 佟茉雪意识还算清醒,只是脚上绵软,她微微福了福身子,算是行礼。 借着醉眼,打量起这位昭妃娘娘来,果真雍容华贵,美艳无双,像一朵盛开的牡丹。 昭妃也着实被她惊艳了一番,眼前的女子好似将晚霞装饰在了脸上一般,又娇柔,又妩媚。 昭妃面上淡淡的,见佟茉雪喝醉了,怕她难堪,便也微微颔首,正要离开,就听这娇花呢喃。 “姐姐生得好美!” 第13章 solo 昭妃听她醉酒后,说话含含糊糊的,与慈宁宫请安时,相差甚远,不禁莞尔一笑。 她温声对宋姑姑道:“将佟格格送到长寿宫吧,本宫让宫人用步辇送她回承乾宫。” 广生右门就在长寿宫东北角,离得很近,宋姑姑又是感激又是惶恐,却也不好推辞。 到了长寿宫,昭妃让宫女备了醒酒汤,给佟茉雪喂了一大碗,这才让她乘上步辇回宫。 喝醒酒汤的时候,她还拿碗要与昭妃碰杯,“走一个!”,昭妃被她吵得哭笑不得。 佟茉雪乘上四人抬的步辇,还不忘回头,和昭妃挥手,“别送了,就送到这儿吧,回见啊!” 宋姑姑忙将佟茉雪摁住,顺便对抬步辇的小太监道:“劳烦公公稳一些,别让格格颠着了。” 昭妃站在月台边,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对宫女初樱道:“她一个大家闺秀,胆子怎么那么大?居然敢在宫里喝醉酒?” 初樱脸上带着笑意,“大概是太尽兴了吧,听宫女太监说,咸福宫那几位,每日都变着花样地寻乐子。佟格格今儿去拜访她们,应该也是被她们感染了。” 昭妃眼底流露出淡淡的羡慕之情,随即又收起了情绪,转身回了正殿。 夕阳的余晖洒在整个紫禁城中,抬着佟茉雪的步辇,在红色宫墙上投下一片剪影,像是上演皮影戏一般。 步辇上的佟茉雪被晚风一吹,酒也醒了几分。 刚出了长康左门,就看见几个宫女太监围在一起,人群中间是一个跌坐在地上的小女孩儿,正哭得伤心呢,而小男孩儿则站着颐指气使地说着什么。 可能是因为坐在步辇上,视角更高,她也看得更清楚些。 两个小家伙看上去都是四五岁的孩子,有小宫女劝说那男孩子,反而被他转身一推,推了个趄趔。 那小男孩不知说些什么,气得本来还在地上哭的女孩,用手背将眼泪一擦,腾得起身用力将他推倒,还趁势将他抵在墙边,一顿暴力输出。 佟茉雪看笑了,这小丫头,是个暴脾气,她喜欢。 “前面发生什么了?”佟茉雪问道。 因为宫女太监围着,宋姑姑也看不太真切,直到两个宫女看势头不对,赶紧离开了,她才看清,“哎呀,那是大阿哥和大公主打起来了!” 佟茉雪吩咐:“停下,过去瞧瞧。” 待她走上前,宫女太监忙跪在一旁,不敢吭声。佟茉雪入宫不久,前几日腿伤,又显少出门,大家都不认识她。 直到有人认出佟茉雪身边的宋姑姑,忙行礼,“奴婢给佟格格请安……” 话没说完,佟茉雪摆了摆手,此刻小女孩儿已经住了手,只是地上的男孩子被揍疼了,正哇哇大哭呢! “这是怎么回事?”佟茉雪问道。 有太监正要禀告,小女孩儿转身看向佟茉雪,行了个礼,声音清脆爽利,“回娘娘话,我在揍他!” 说完又用手,指向地上哭闹不止的男孩儿,佟茉雪差点没被这主动认罪的态度给逗乐。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3节 宋姑姑在佟茉雪身边轻声说道:“这位是大公主福雅,那位是大阿哥胤褆。” 皇长子和皇长女的solo,有点儿意思。 小公主脸上还挂着泪,但依然礼数周到。 而地上的大阿哥,见了佟茉雪,虽心知她是哪宫娘娘,既也不行礼,也不吭声,只顾大哭,被女孩子打,他觉得太丢人了。 地上的胤褆眼泪鼻涕挂了一脸,丑得人眼睛疼,见他身上没什么伤,佟茉雪柔声问道:“你们两个都别哭了,说说是为什么打架吧。” 地上坐着的大阿哥听到打架,哭得更凶了,他都没动手,就被揍了,这哪里是打架,是他单方面挨打。 佟茉雪蹲下身来,先拿帕子给福雅擦干了眼泪,又要去给大阿哥擦脸。 大阿哥心中委屈,把脸偏向一边,躲开佟茉雪伸过来的手,嗷嗷大哭起来,“皇姐她欺负人!我要回去告给额娘听,呜哇哇……” 刚才还在哽咽的福雅,此时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她指着地上的大阿哥,奶凶奶凶地道:“现在知道我是你皇姐了,刚才不是还叫嚣着,让我滚出皇宫么?!” 大阿哥自知理亏,但现在他才是被打的那个,那么多宫女太监都看着呢,于是也不起身,就在地上坐着,耍混。 佟茉雪抚额,这家伙也太吵了,她虎着脸道:“别哭了,再哭,我让人去叫你汗阿玛来!” 地上的大阿哥一听要叫他汗阿玛,马上收住了哭声,只是一个劲儿地哽咽,就是不自己起来。 小太监要去扶他,他还拿眼瞪人。 佟茉雪沉声道:“有派人给大阿哥和大公主的额娘通传吗?” 旁边一个小太监道:“已经派人去给钟粹宫和延禧宫通传了。” 钟粹宫?前面大成左门进去,不就是钟粹宫吗?这么近,怎么也没见钟粹宫的人来? 佟茉雪牵过福雅的手,脸上带着如玉般的笑意,“那福雅告诉佟娘娘,你们是怎么吵起来的,又是怎么动起手来的?” 年仅五岁的小福雅生得玉雪可爱,她头上扎着乖巧的小揪揪,但此刻有些散乱了。 她眼里染着雾气,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佟茉雪道:“我们本来是在一起好好玩的,他看中了我手里的蝈蝈葫芦,想抢过去,我不给他,他就说我不是汗阿玛的亲女儿,要我滚出皇宫!” 佟茉雪看向旁边的宫人,大家都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这套说辞。 小福雅说完,就委屈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像断了线的珠子,惹得佟茉雪心中一阵怜惜,一把将她揽过来抱着,边轻拍她后背,边安慰道:“不哭不哭,福雅不哭。” 小福雅可能心有愤恨,又转头目露鄙夷地睨了一眼地上挂着长长鼻涕的大阿哥。 大阿哥被她明目张胆地鄙视,好似受了多么大的屈辱一般,又像火炉上的烧水壶一样,呜呜大哭起来。 他指着佟茉雪和福雅叫嚷:“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告诉我额娘,你们全都欺负我……呜呜……” 福雅嗤笑道:“还哭,再哭汗阿玛就要打你屁股了。” 混世魔王一听,又马上停住了哭声,还不忘看看四周。 嗯,真的是收放自如。 佟茉雪一滴冷汗滑落,然后一脸认真地盯着地上的大阿哥,柔声道:“佟娘娘知道你现在很生气。” 还在抽抽搭搭的大阿哥疑惑抬头看她,他不是和福雅一伙儿的么? 佟茉雪见他认真听,没有耍混,又继续道:“因为福雅姐姐不给你玩蝈蝈葫芦是吗?” 大阿哥见面前的佟娘娘对自己也很温和,就放下戒备,忸怩道:“皇姐也不是不给我玩蝈蝈葫芦……” 佟茉雪又道:“可是,一个蝈蝈葫芦,你皇姐想玩,胤褆你也想玩,你说该怎么办呢?” 大阿哥不哭了,被这么一番循循善诱,他觉得好像是自己不对,他由着佟茉雪用给福雅擦过眼泪的手帕给他擦脸,然后低着头喃喃道:“我应该和皇姐一起玩……” 佟茉雪眼睛笑得弯弯的,然后道:“大阿哥小小年纪,就这么明事理,真是太厉害了!” 被佟茉雪这么一通彩虹屁,大阿哥此时不仅没有再哽咽,而且小脸还微微有些泛红。 小福雅听到他这么说,也将手里的蝈蝈葫芦递给他,然后很大方地说道:“既然你喜欢,就放你那儿玩两天,我过几日再来取。” 佟茉雪一听,又抱了抱小福雅,然后赞道:“福雅真是太懂事了,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大阿哥听到这话,脸更红了,觉得自己一个大男孩和女孩子抢东西,真是太无地自容了。 他手里拿着那个精美的蝈蝈葫芦,低着头,不吭声。 佟茉雪拍怕福雅,柔声道:“好福雅,快去将弟弟扶起来。” 小福雅转身看向身后的佟茉雪,浅浅一笑,露出两个梨涡,真的是太可爱了。 她正要上前去扶大阿哥,就被从延禧宫匆匆而来的那拉庶妃一把拉开。 那拉庶妃拧着秀眉,挡在大阿哥身前,将大阿哥和福雅隔开,脸上带着浓浓的怒气,像一只随时准备为崽干架的母鸡。 她瞪着佟茉雪,语气不善道:“两个孩子吵闹,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佟格格怎么非但不劝,反倒助涨一方气势!” 她从延禧宫出来,刚出咸和左门,老远就看到佟茉雪揽抱着福雅公主,而她的儿子,身份如此尊贵的皇长子胤褆,居然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当额娘的心被揪得生疼,想当然地以为儿子被人合伙儿欺负了。 大阿哥坐在地上都懵了,额娘也太厉害了,要是额娘早点来,他就不会被福雅那死丫头打了。 本来已经安定情绪,要和皇姐和好的大阿哥,瞬间就觉得身上哪里哪里都在疼,又开始哭起来。 佟茉雪被人倒打一耙,有些无语,她没有理这只好斗的母鸡,而是轻哄着福雅公主:“快去把弟弟扶起来。” 福雅正要上前,地上的混世魔王又哭闹着用力推开她,嚷嚷道:“你走开!刚刚打我打得可疼了,现在又来充好人!” 小福雅都懵了,吓得往身后退了退,早知道不该给这臭小子好脸色了。 那拉氏听儿子被打了,赶紧蹲下身来查看他身上可有受伤。 大阿哥一把将手中的蝈蝈葫芦朝福雅扔了过来,福雅赶紧去接,没接住,蝈蝈葫芦被用力一摔,落在地上裂成了两半。 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愣在一旁的福雅公主“哇”得一声,也跟着大哭起来。 第14章 熊孩 小福雅蹲下身子捡起地上被摔坏了的蝈蝈葫芦,哭得稀里哗啦,“呜呜呜,你把阿玛送给我的蝈蝈葫芦摔坏了,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大阿哥忽然有些自责,却还是咕哝着:“谁让你打我来着……” 佟茉雪见福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斜睨了一眼那拉氏,心中大为光火。 本来两个小朋友的战火都快要熄灭了,她一来,又把战火烧得更旺了。 佟茉雪上前,将哭得伤心不已的福雅揽进怀里,怒视着那拉氏,“那拉庶妃未免有点不问青红皂白了,奉劝你兴师问罪之前,最好是先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拉氏微怔,睨了一眼跌坐在墙边的大阿哥,大阿哥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那拉氏指着墙边上的儿子,冷笑道:“还有什么好问的,我儿子哭得眼泪鼻涕跌坐在地上,而始作俑者,则好好地站在旁边。” “谁是谁非,还不够明显吗?难道身为长姐的福雅,一点怜幼之情也无吗?居然还上手打人!” 哎,每一个熊孩子身后都有一个熊父母。 本来就是正常冲突的事儿,大人一插手,就非要争个高低,佟茉雪轻叹。 被佟茉雪护在怀里的福雅,泣声道:“是他先推我的,他们都看见了!” 佟茉雪哄着福雅,然后扭头道,“小孩子打架是不记仇的,如果那拉庶妃非要争论谁是谁非,不如去皇上面前,分说分说,只是这样未免失了他们姐弟间的情分。” 大阿哥那个怂货,一听到要去他皇阿玛面前,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抱住他额娘的腿,哭闹着,“额娘,我们回延禧宫,我不要和她们去见皇阿玛。” 那拉氏也不想将事情闹到皇上面前,到时候要是论出是胤禔的错,还得被皇上治一个教子无方的罪名。 那拉氏的迟疑没有逃过佟茉雪的眼睛,这俩母子一样,都是欺软怕硬的货色。 从福雅公主口里所说,她应该只是康熙的养女,怕是钟粹宫那位也不是她生母,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也没找过来。 想来康熙也疏忽了这位养女,养父不疼,养母不爱的情况下,所以才被大阿哥欺凌。 佟茉雪沉着脸,声音冰冷地道:“那拉庶妃作为大阿哥的额娘,凡事都得了解一下事情的真相,才应该是考虑要不要替大阿哥出头吧?” 那拉氏默不作声,脸上的表情变幻莫定。 宋姑姑适时开口,她先行了礼,然后道:“奴婢询问了围观的宫人,结合福雅公主与大阿哥的对话,斗胆还原一下事情的真相。” 她微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大阿哥本来和福雅公主在一处玩耍,但大阿哥看中了公主手里的蝈蝈葫芦,企图据为己有。” “公主拒绝了,大阿哥便以公主为皇上养女为由,威胁公主若不将东西给他,就将公主赶出宫,并顺势推倒了公主,公主不忿,这才出手教训了大阿哥。” 她这一长串话,说得麻溜利索,说完还转头看向胤禔,然后微微笑道:“大阿哥,奴婢说的没错吧?” 大阿哥脸一红,不吭声,将头埋进他额娘的怀里。 还在哽咽着的福雅,抽抽嗒嗒道:“明明是他先欺负我,我好心好意同他和好,还借蝈蝈葫芦给他玩,他居然摔坏了我的葫芦……我再也不和他玩了!” 那拉氏脸色更难看了。 佟茉雪揉揉额头,漫不经心道:“所以,那拉庶妃若是还有什么不清楚,不如我们到皇上面前,让他来给两个孩子打打官司,你看如何?” 那拉氏现在是被架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咬咬牙,一狠心,将大阿哥身子一折,直接上手打他屁股。 她边打,还边念叨:“叫你争强好胜!叫你争强好胜!平时额娘怎么教你的,你是大皇子,将来是要替你汗阿玛分忧的,旁的什么人你理他们做甚,你要是受了伤,旁人三两重的骨头,可赔不起……” 大阿哥被打得哇哇大叫。 佟茉雪见那拉氏嘴里的话,越来越不着调,径直上前,一把攥住那拉氏那只正在打人的手,厉声呵斥道:“那拉庶妃可别下手太重,伤了大阿哥的身子。小心你那三两重的骨头,可受不起折损皇嗣的重罪!” 那拉氏咬着牙,右手被佟茉雪攥得生疼,她双目圆睁地怒视着佟茉雪,当着这么多奴才的面,被她这样欺辱,却也不敢还嘴。 两人正是僵持着,却听到一阵低低的咳嗽声。 原来是从大成左门出来,姗姗来迟的马佳庶妃。 福雅转头见是额娘,忙奔过去,呜咽着扑进马佳庶妃怀里,“额娘……” 马佳氏拍拍福雅的肩膀,拉着她朝这边走了过来。 佟茉雪见此情景,忍不住心想:难道误会马佳庶妃了?见她与马佳庶妃相处,也还是蛮亲密的嘛。 也对,看福雅的性格,也不像从小没人疼,没人爱的。 马佳庶妃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虽生得花容月貌,但整个人看起来,既美丽又脆弱,脸色苍白又无力,尤其是眼底的乌青分外明显。 她走到众人跟前,向佟茉雪和那拉氏微微颔首,然后劝解道:“小孩子打架不记仇的,也没有吃亏不吃亏一说。他们前不久,不也打闹过?眼泪一干,不又在一起玩耍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明显的中气不足,像是平时忧思过度才有的样子。 佟茉雪将攥住那拉氏的那只手松了开,甚至无所顾忌地拿手帕擦了擦。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4节 马佳庶妃叹了口气,“小孩子间发生的争执,让孩子去处理吧,我们大人就不要插手了。” 那拉氏不再言语了,也渐渐收起了通身的戾气,只是对佟茉雪还满是怒意。 一个刚进宫还没承宠的女人,居然敢对育有皇子的妃嫔出言不逊! 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停止挨打的大阿哥,也停止了哭闹。当他听完马佳庶妃的话后,忍不住回头看她。 马佳庶妃冲他微微笑了笑,眸光潋滟,还冲他眨了下眼,美好得不真实。 大阿哥那颗混世魔王的心,忽然又良心发现了。 他红着脸,有些羞赧地看向福雅。 福雅不想看他,将头扭到马佳庶妃怀里。 大阿哥那颗混世魔王的心,良心又泯灭了。 他气嘟嘟道:“哼,摔坏了你的蝈蝈葫芦,大不了我赔你一个!” 福雅回怼他:“谁稀罕你的破烂玩意儿,我的葫芦是我阿玛送我的,那是我阿玛亲手做的,你赔得起吗?” 大阿哥嗫嚅道:“不然,不然我改日派人出宫,让额其克再给你做一个好了。” 福雅眼睛一亮,大阿哥一眼就看出她表情缓和,又趁热打铁道:“皇姐,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最终皇长子与皇长女的solo,以皇长子主动认错,皇长女勉为其难接受道歉而告终。 那拉氏拎着大阿哥的耳朵往延禧宫去,临走时还不忘回头怒视佟茉雪一眼。 佟茉雪在心中为这熊妈妈竖起了中指,还好大阿哥胤禔孺子可教。 福雅热情地拉着佟茉雪,给马佳庶妃介绍:“额娘,这位是承乾宫的佟娘娘,刚刚是佟娘娘帮了福雅说话。” 佟茉雪进宫小半月,也没去太后宫里请过几次安,但也就是这么几次,她也从未碰见过这位钟粹宫的马佳庶妃。 马佳庶妃身子纤弱,微微向佟茉雪福了福身,然后感激道:“多谢佟格格出言相护,咳咳,实在是我精力不济,才对福雅照顾不周。” 佟茉雪刚想说小事情,福雅就抱着马佳庶妃的胳膊,软软道:“不是的,额娘对福雅很好很好的……” 马佳庶妃欣慰地摸摸福雅的头,然后又感谢了佟茉雪一番,这才带着福雅公主离开了。 回承乾宫的路上,佟茉雪疑惑地问宋姑姑:“姑姑,这马佳庶妃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看她面色好像很差。” 宋姑姑垂着眼,低声道:“格格没看走眼,这位马佳庶妃很早就入宫了,一共生育了四位皇子,一位公主。” 佟茉雪一听,面上难掩惊讶之色。这康熙才二十出头,单是和马佳庶妃,居然就生了五个孩儿,也太可怕了吧。 宋姑姑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她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但是这四位皇子,前面三位都夭折了,现在的长生阿哥其实说起来算是皇上的第八子。” 佟茉雪问道:“大阿哥说福雅公主不是皇上的女儿,是怎么回事?” 宋姑姑解释道:“皇上早些年,子嗣艰难,生下的皇子大多夭折。福雅公主原是恭亲王的长女,皇上喜爱她,就将她接到宫中,由马佳庶妃代为抚养。” 佟茉雪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马佳庶妃宫里现在就有两位公主,一位小阿哥了?” 宋姑姑轻声说道:“是这样的,但小阿哥体弱多病,马佳庶妃要照顾小阿哥,还要分心照顾两位小公主,许是耗费了太多精力,气色才这么差的。” 佟茉雪不以为然,这马佳庶妃怕不是年纪尚小就开始生育,又因为丧子之痛太过悲伤,才将身体掏空的吧。 看来不孕不育保平安。 对了,那自己是怎么死的?不会和赫舍里皇后一样难产而死的吧? 也许是因为生存的本能,一种死亡的恐惧渐渐爬上心头。 佟茉雪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下酒意彻底消散了。 今日她去咸福宫认了个老乡,但由于不便,两人没有机会就穿越之事详谈,看来得找机会找李庶妃好好聊聊天了。 佟茉雪这么想着,就快到承乾宫了。 长康左门,康熙站在门廊处许久,身后则跪了一大片宫人。 待佟茉雪等人都离开了,他犹豫良久,还是道:“去钟粹宫吧。” 第15章 劝诫 永和宫偏殿,宫女坠儿边替乌雅氏绞干头发,边讲着傍晚大阿哥和长公主发生争执的事情。 乌雅氏欣赏着十指刚染的红蔻丹,掩唇轻笑道:“这么说,那拉庶妃压根儿没给佟格格一点好脸色咯?” 坠儿边替乌雅氏梳理着长发,边应声道:“听当差的太监说,那拉庶妃临走时还眼神不善地回望了一眼佟格格。” 乌雅氏取了一小勺香膏,在细嫩光滑的手背上轻轻抹匀,然后叹道:“佟格格在那拉庶妃面前竟也是个软性子,也是,毕竟那拉庶妃养育了大皇子,到底与我们这样的庶妃不同。” 坠儿婉转奉承道:“娘娘入宫不久,又生得国色天香,皇上对娘娘自是与旁人不同的。” 坠儿的话,乌雅氏很受用,但嘴上却呵斥道:“国色天香这是形容皇后的,别为了哄我开心,啥词都往我身上放。” 坠儿垂着头,忙应是,乌雅氏见她一紧张就唯唯诺诺,抿唇道:“继续梳头发吧。” 她嘴上虽这样说,但心里却美得很。皇上待她自然是不同与旁人的,不然也不会让她入住永和宫,只是,她如今只能住在偏殿。 不过永和宫目前只住了她一位宫妃,她要是能为皇上诞下皇嗣,那入主永和宫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乌雅氏望着镜中那张娇艳秀美、顾盼生姿的脸,瞬间信心满满,“敬事房那边还没消息吗?” 坠儿回道:“皇上今夜了钟粹宫。” 乌雅氏将手中的梳篦拍在梳妆台上,忿忿不平道:“马佳氏都生了五个孩子了,皇上怎么还总去她那里,生了那么多有什么用!还不是……” 坠儿有些惊慌失色,忙劝道:“娘娘……” 乌雅氏这才噤声,她这是怎么了,这般口无遮拦。 她就是想不通,皇上以政事繁忙为借口,已经半月没来后宫了,难得来后宫一次,又是去马佳庶妃那儿。 乌雅氏心中烦闷,难道皇上的孩子全让她马佳氏一人生了不成! 心中的怨愤一生,她又忽然对自己没了信心。 皇上宠幸她的次数本就不多,她要是不在皇上跟前多露露脸,估计时间一长,皇上都要忘记后宫有她这号人了。 乌雅氏揽过菱花镜,看着镜中那张娇艳的脸,又对比了印象中,总是弱柳扶风的马佳庶妃,叹道:“生得再美貌又如何,没人看,随着时间流逝,再美的花也会慢慢枯萎……” 坠儿见她心情不佳,也不敢多说话,便道:“娘娘,过些日子院儿里的紫藤花就要盛开了,这合宫上下,就数我们院儿里的紫藤花开得最美。” 乌雅氏转头看向坠儿,眉开眼笑,“就你最机灵!” * 这段时间,太皇太后抱恙,太后免了各宫妃嫔每日的晨请,自己则在慈宁宫侍疾。 这一月,皇上来后宫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拢共就去了承乾宫、钟粹宫、永寿宫各一次。 承乾宫和钟粹宫这两次,都没留宿,用完膳就回了乾清宫。 “奴才探听到,这月皇上除了在永寿宫昭妃娘娘那儿留宿,敬事房的记档,皇上就再也没去过别处了。” 太监孙有德说完话略有停顿,他正主动找佟茉雪禀告皇上这月在后宫的考勤打卡次数。 佟茉雪用小勺挖了一块玉露霜放进嘴里,心中甚是无语。 这太监怎么回事,是看不惯她入宫一月,整日玩乐,无所事事,所以劝她上进些? “孙公公有心了。”佟茉雪咀嚼着口中的糕点,淡淡说道。 玉露霜入口即化,又极为清爽,佟茉雪眼睛一亮,指着盘里色白如霜的糕点对如岚、如月说道:“这个味道不错,御膳房拿的?” 如岚笑道:“格格不是想在后院耳房开辟间小厨房嘛,这两天已经收拾好了,这个玉露霜就是宋姑姑带着小宫女们亲手做的。” 佟茉雪很开心,指着盘子里的糕点就要叫如岚和如月尝尝。但见孙有德并没有要退下的意思,依然毕恭毕敬地站在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又给了如月一个眼色。 如月看向孙有德道:“孙公公可还有别的事情要和格格禀告?” 孙有德低着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带着劝诫的口吻道:“格格,不是奴才多嘴。皇上来后宫的次数本就不多,前些日子,皇上还要赏赐些东西到承乾宫,最近这些日子,既不来承乾宫,也没了赏赐。” 佟茉雪没理他,又拿了一块玉露霜放进嘴里,果真如玉露般清凉,沁人心脾。 如月继续问道:“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孙有德偷觑了佟茉雪一眼,见她没说话,只顾埋头吃东西,便面露难色地说道:“宫里的奴才,都是看人下菜碟的,这主子要是不得宠,我们做奴才的办起事儿来,也难做呀。” “这承乾宫什么时候轮到奴才教主子做事了?” 男人冰冷的声音,又带着上位者压迫感十足的威严,从屋外传来,吓得原本躬着身子的孙有德扑通跪在地上。 “奴才该死!奴才不该妄言!”孙有德边磕头,边嘴里念念有词。 见此情景,佟茉雪心中一喜,本来还想着怎么处置这孙有德,谁料他居然狂妄到要来督促她争宠。 也合该他倒大霉,直接就撞在了皇帝的枪口上。 康熙刚迈步走进殿里,就一个窝心脚,踢在孙有德身上。 佟茉雪忙站起身来,佯装惊慌地迎上前:“皇上怎么来了,外面人怎么当差的,怎么也没人通传一声!” 康熙阴沉着张脸,周身冰冷寒冽,他闻言道:“朕要是让人通传,不就听不到这狗奴才在你面前大放厥词了!” 地上的孙有德还在不间断地磕着头,听皇上冰冷的语气说出这样一句话,吓得身上不禁发起了抖。 佟茉雪眼波流转,顺势茶言茶语地说道:“皇上,孙公公无心的,他没有恶意,皇上可能误会了……” 跪在地上的孙有德,听佟格格为他说情,忙磕头道:“是奴才失言,求皇上饶命。” 康熙面色并未缓和,他平生最恨这种登鼻子上脸的奴才,前朝宫中,太监专权的例子还少吗! 康熙表情阴沉得可怕,他瞥了一眼为孙有德求情的佟茉雪,然后道:“你是一宫之主,断不可姑息养奸,这奴才逾矩,定要严惩!” 佟茉雪忙娇娇柔柔地道:“孙公公也是宫中多年老人了,许是平时经常指教宫人,所以才看不惯嫔妾行事,皇上绕过他吧。” 康熙越听越火大,他这表妹平时不上进也就算了,自己宫里人都欺上脸来了,她还替别人求情! 他瞬间觉得她非但不上进,而且还缺心眼儿。 佟茉雪越是求情,康熙就越是看地上的人不顺眼。 地上的孙有德磕头如捣蒜,康熙嫌恶地没多看他一眼,便挥手道:“梁九功,把人拖下去,赏二十板子,再掌嘴五十!” 孙有德听到这话,跪在地上的双腿,不停地打颤颤,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要被抽散了。他后悔地想要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到底还是因为恐惧,浑身没了力气,不敢有所动作。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5节 梁九功应声,便让侍卫入内将人拖了下去。孙有德人被侍卫拖着,还不死心地求皇上饶命。 康熙摆摆手,如月如岚忙跟着退出了屋子。 佟茉雪见康熙面色阴沉地看着自己,佯装害怕地轻抚着胸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我以为他是为我好,才没有斥责他的。” 康熙满脸都写着恨铁不成钢,偏偏佟茉雪还在继续喃喃低语,“孙公公平时是严厉了些,前些日子,我在院里晒太阳,孙公公也教训了院里的柳儿。” 康熙见她若有所思,下意识察觉事情不简单,便问道:“他又为的什么事,要教训柳儿?” 佟茉雪扑闪着长长的睫羽,满脸懵懂地道:“当时,我晒着太阳睡着午觉,依稀听到孙公公说柳儿身上有什么香,他要闻闻什么的。后来我问他们话,他说柳儿将水洒他身上了。哎,这柳儿办事是有些毛躁了,怎么可以把水洒到别人身上呢……” 她话说的云里雾里,跟没睡醒似的。但康熙听到什么香的时候,气得想叫人直接砍了孙有德的头。 不过佟茉雪装模作样过了头的语气,让他不禁莞尔一笑。 康熙玩味地看着佟茉雪的脸,佟茉雪被看得毛毛的,掐着脖子说话的声音瞬间噤了声,然后弱弱道:“皇上,嗯,要不尝尝这个玉露霜,咱小厨房自己做的。” 康熙没接话,坐在椅上,一把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嗓音轻柔,带着淡淡的喑哑,“怎么?朕的小表妹不唤朕表哥了?” 佟茉雪小脸倏然一红,吞吞吐吐道:“这不是有宫人在旁边吗?” 康熙嘴角上扬,表情玩味地俯视着她微微颤动的唇角,笑道:“朕还以为你生气这些日子没来看你呢!” 佟茉雪心中叫嚣:得了吧,你这自恋狂,我上次不过是色迷心窍,你还真当自己是行走的香饽饽了。 但面上,小脸灿若瑰霞的佟茉雪,却羞怯地说道:“表哥到承乾宫来找我,昭妃姐姐不会生气吧?” 康熙听她这么说,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他宠溺地刮了佟茉雪精致的鼻头,然后笑得满面春风,“朕还当你是没心的,没料到在这儿躲着掀醋坛子呀?” 佟茉雪忸怩着,没吭声。 康熙又继续说道:“昭妃不是你想的那样,乖,别多想。” 说完,康熙看着她精致秀气的鼻头,糖果般红润的唇瓣,心中激荡起一股清流。 她,她的脚伤应该好了吧? 第16章 嫌恶 【啧啧啧,康熙看小茉雪的眼神又不对了】 【这次又是在哪个部分黑屏呀?】 【这清水网站,你们还想看点荤腥,痴人说梦】 【那个,我问一下,你们还记得女主吗?】 【前面的,不好意思,我已经忘记女主长啥样了。】 …… 佟茉雪被康熙抱在腿上,整个人都坐立难安。 她需要一边筛取弹幕透露出来的有用信息,还要一边应对身下这个越来越不对劲的男人。 她竖起耳朵,想听听外面有没有打板子的声音,但外面安静如常。 当拥她入怀的那人,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时,佟茉雪再也不能淡定了。 等等,难道今天又疑似要侍寝? 可是现在是大白天呀,当然,这不是重点。 今时不同往日,眼下没有马杀鸡让她头脑发热,她是真的很难放任自己。 佟茉雪心思一转,将双手搭在康熙肩上,然后与他四目相对。 “嗯?” 康熙一双凤眼眸光潋滟,微抿的薄唇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期待着她的下一个动作。 “咕咚”一声的吞咽动作,惊得她心中小鹿怦怦直跳。 佟茉雪腾得从他身上站起,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动作太生硬,便又扶着桌沿,翩翩转身,执起桌上的茶壶,给康熙倒了杯茶,“表哥,喝茶。” 康熙脸上还带着温润的笑意,他就知她不是什么乖巧小猫,但凡他多靠近她一点,她就得和他拉开距离。 嗯,那就再多给她一些时间。 康熙接过茶盏,浅茗一口,“那奴才你打算怎么处置?” 佟茉雪没听到屋外有什么动静,便朝屋外探了探脖子,犹疑道:“表哥不是已经处置他了吗?” 康熙眼波随着她的动作游移,淡淡道:“人已经拖去慎刑司了,在这儿行刑,岂不是污了你的院子。” 佟茉雪轻“哦”了一声,过往的宫廷生活经验,都是来源于电视剧,看来不可轻信。 康熙挑眉看她,“难道你对行刑还有几分兴趣?” 佟茉雪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好奇。” 康熙一副这有什么好奇的表情,随后又道:“这奴才平日里经常与宫女调笑?” 佟茉雪唇角勾了勾,想到皇帝后宫佳丽三千的说法,这康熙生气太监觊觎他的宫妃预备役,也是人之常情。 她的细微表情,没有逃过康熙的眼睛,康熙皱了皱眉,手肿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把折扇,直接上手用扇柄轻敲了她额头一下。 “小丫头,一天到晚在想什么?问你话总是走神!” 佟茉雪猛一吃痛,“哎哟”一声,眉心微蹙,嘟囔道:“表哥……痛!” 康熙眉目含笑,看了看扇柄,“朕没用力。” 佟茉雪无奈,还是说回正事,“我只抓到孙有德一次,顾忌到院里丫头,当时没有直接处置他,后来又问了宋姑姑,她说平日里不曾见他这般轻狂。” 康熙凝眉,便将候在屋外的梁九功传了进来,“去孙有德的住所搜搜,看看这奴才平日里可有私藏什么东西!” 梁九功应声退下,便带人去往孙有德位于前庭的配房。 宫里的太监宫女,除各宫近侍,大多在景山北边睡大通铺。而孙有德作为承乾宫的领头太监,则是居住在前庭的配房。 梁九功一进到孙有德的房间,就皱起了眉。 配房光线极为暗淡,且狭小,一个小窄间内,便安放了孙有德一应生活用品。 梁九功先是闻到一丝香味,淡淡的,不浓烈,像是脂粉的味道。 他又四处瞧了瞧,只见摆放烛台的小几上,搁着一架不大不小的铜镜,镜前有一把精致雕刻的檀木梳子。 梁九功取出火折子,将小几上的蜡烛点亮,又拿起那把小梳仔细端详了片刻,将梳子放回几上。 他冷哼一声,“这狗奴才,平日里还挺精致。” 随后又朝身后的小太监道:“小渠子,动手吧,看看这腌臢货还私藏了些别的什么。” 小太监梁渠应声道:“是,师父。” 一阵翻箱倒箧,清点床铺,又搜寻了犄角旮旯后,梁渠在枕芯里翻出一个靛蓝色小布包。 他眼睛一亮,将手中的小布包呈给梁九功。 梁九功拿在手里,眼神微眯,他尖着手指揭开小布包,里面是一两件桃粉色心衣,女人的袭裤,甚至还有一双罗袜。 梁渠惊得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小,指着东西,结巴道:“师父,这…” 梁九功将东西合上,闭上了眼睛,随后又看向梁渠,似有深意地说道:“小渠子,师父今天再教你一个道理。” 梁渠又微微弯了弯身子,恭恭敬敬,聆听教诲。 梁九功将手中的布包放在小几上,拿起一边箱笼上的剪子,将烛芯剪掉一截,屋内瞬时就亮了许多。 他的声音轻柔细长,“这人呀,生活中总得有点光,生活才有念想。” “但这人一旦进了宫,就不完全是个人了。他就是个工具,一个工具就不能有太多人的念想,你明白吗?” 梁渠似懂非懂,他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太监,哪能明白这些。 梁九功见他木木呆呆的样子,就来气,拿手指戳他脑门,“真是个笨的,咱家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梁渠被戳得脑门子生疼,嘟囔道:“徒弟不知道什么工具不工具的,徒弟就想每日当好差,每日有大白馒头吃就行,要是每日都能吃到肉,就更好了。” 说到肉,梁渠咽咽口水,眉开眼笑起来。 梁九功恨铁不成钢地给了他一个爆栗子,梁渠捂着头,一下就站直了身子,他一脸委屈地看着梁九功,嗫嚅道:“师父……干嘛打我?” 梁九功见不得他这副单纯的样子,和皇宫实在是不搭,他拿腿踹了梁渠的屁股一脚,没好气道:“滚出去。” 梁渠不明所以,捂着屁股正要出这昏暗的配房,又回头指着小几上那靛蓝色的小布包,憨憨笑着,“师父,我东西还没拿呢。” 梁九功吔了他一眼,示意他滚。 但心中则禁不住叹息,这傻小子,放他在乾清宫当差,实在是不明智。 他这三分城府也无的样子,和承乾宫这位主儿倒是很搭。 突然梁九功就生出了几分与皇上同病相怜的感觉,都是想要提拔人,但无奈想要提拔的主儿,都是烂泥扶不上墙啊。 且不说乾清宫当差的宫人本来见皇上来了,就略显紧张。更不要说皇上一来,就处置了宫人,众人更是人心惶惶。 如岚轻声问宋姑姑:“姑姑,皇上不是已经处置了孙公公吗?怎么还在搜查啊?” 宋姑姑神色如常,端直着身子站在屋外,声音平静,“别多问,也别多想,自己没做错事,就不要烦忧别人的事。” 如岚做了个“哦”的嘴形,不敢说什么了。她看向同样端直着身子的如月,觉得现在的如月,有几分宋姑姑谨言慎行的样子了。 梁九功带着人去搜查孙有德屋子期间,佟茉雪又往自己嘴里塞了几块玉露霜。 粘在手指上的霜屑,她还很自然地舔了舔。 康熙则坐在紫檀木雕花纹椅上,斜眼看她吃了一块又一块点心。 “你脚上的伤怎么样了?” “早就好了,前些日子还去咸福宫吃了锅子。” 康熙扯了扯唇角,忍了忍,又道:“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可还适应。” “适应呀,跟每日晨会一样。”说完这句,佟茉雪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她搁这儿上班呢,把康熙和她的闲话家常,当领导慰问新员工呢。 她放下手里的点心,面色恭谨,柔声道:“谢表哥关怀,我在宫里挺适应的,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很慈爱。”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6节 康熙点点头,“那就好。” 这话说完,房间内就归于平静。 佟茉雪无心攻略皇帝boss,一心只想躺平,只要她不去外面犯事,康熙还能为难表妹不成? 恰好此时,梁九功呈着东西进来。 “启禀皇上,这是奴才在孙有德房间里搜到的东西,请皇上过目。” 东西平铺在呈盘上,端到二人面前时,康熙蹙起了眉,甚至难掩嫌恶之色。 佟茉雪却是一脸惊奇,穿书前,可没少听闻内衣大盗、丝袜癖之说。但远没有亲眼所见,来得震撼人心。 但一想到这样的人,居然就在自己身边,佟茉雪又不惊奇了,只觉得胆战心惊,还有那么丝丝没有胃口。 手中的玉露霜瞬间就不香了。 她凑上前,想翻翻有没有自己的东西,但又觉得不妥,转而神色惊恐地看向康熙,“表哥,这,这,太监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康熙面色冰冷地盯着梁九功:“这件事情不要声张,私底下查查,究竟是私相授受,还是狗奴才贼心不死。” 梁九功点头应是,又将一把精巧的檀木梳子呈上,“皇上,这是在孙有德镜前搜到的,奴才仔细察看了,这小梳上刻着小字儿呢。” 康熙没有上手去接那把梳子,而是面色铁青地道:“少废话,那上面刻着什么字样?” 梁九功颔首,不紧不慢地回道:“刻着冬青二字呢。” 康熙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心中堵着一股怒气,翩翩佟茉雪这个小傻瓜,还一脸惊奇地去瞧那些脏东西。 “给朕查!看看是宫里的,还是宫外的!” 第17章 待客 “所以,你宫里那太监是个恋物癖?” “我看他八成是个变态!” “那,他还在你这宫里?” “没事,皇上已经把他发配到辛者库去了。” 李栖筠今日终于得空,抛弃咸福宫的另外两个小姐妹,受邀独自过来承乾宫这边。 佟茉雪是想和李栖筠好好聊聊穿书之事的,但怎么款待李栖筠,她没想好。 思来想去,上次在咸福宫见到李栖筠,猜想她多半是个吃货,便将宫人都遣去一边做事了,独留李栖筠和自己在小厨房里忙活。 亲手做家乡吃食招待客人,最有诚意不过。 “做酸辣粉,第一步得将红薯研磨成泥。这可是个体力活,你该不会要自己来吧?”李栖筠不解地问道。 “前几日我就和院儿里宫人将红薯粉备好了,我们现在只需要制作红薯粉条就行,你不介意我约你在厨房闲聊吧?”佟茉雪说着便将一小碗清水,加入到已经磨好的红薯淀粉中。 李栖筠顺手在筷笼里取了一双筷子,搅拌起旁边碗里的熟芡,“怎么会,我这一天天的,都要无聊死了,酸辣粉确实很久没吃到了,御膳房的厨子不做这些,想吃都难。” 佟茉雪将红薯淀粉揉和均匀了,接过李栖筠递过来的熟芡,笑着说道:“我多做些,一会儿给你装些粉条带回去,给多兰和星柔都尝一尝。” 李栖筠搓搓手,笑望着她,“那敢情好,你今天请我过来,该不会只为吃酸辣粉吧?” 佟茉雪手里揉着淀粉团,斟酌着如何开口,沉吟片刻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李栖筠从盘子取了一颗油酥花生米,放进嘴里,似在回忆,“嗯,快两年了吧。” 佟茉雪错愕地看向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是穿书还是?” 李栖筠无奈摊手,“穿书呗。” 佟茉雪心中一喜,又道:“那你看完这本书了吗?” 李栖筠再次无奈摊手,复又自嘲道:“我要是告诉你,我刚看到这个人物出现在书里,我就穿越了,你会不会认为我是个倒霉蛋?” 佟茉雪不假思索地回道:“能有我倒霉?小说内容,我愣是一点没看,就穿到这里面了。” 这时弹幕滚滚而过一串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快看啊,这儿又有个穿书的倒霉蛋!不过她更倒霉!】 【举手,我知道,我看完了整本小说。】 【前面的,别剧透啊……】 【剧透啥,这个李庶妃在整本小说里只出现过一次,那就是舒姨娘给女主介绍宫里有哪些妃嫔的时候,提到了这位安嫔李氏。】 【妈呀,笑死了,那不是看了小说,等于白看。】 佟茉雪暗道:也不算白看,至少人家知道这个角色被晋封了安嫔。而她,什么也不清楚,曾经还一度洋洋自得以为自己是女主,谁知是个万年女配。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她现在的志向是在这皇宫内过一段养老生活,要是能弄明白怎么穿回去就更好了。 就算待倦了,也可以回到现实生活中。 “栖筠,你知道怎么穿回去吗?”佟茉雪将玉米油放入到粉团里,继续揉搓。 李栖筠又取了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你想回去?” 佟茉雪沉吟片刻道:“不瞒你说,穿书的体验虽然很新奇,但这已经是我穿越的第五本书了,现在的我只想躺平休息,等躺厌了,就离开。” 李栖筠惊讶道:“你都穿五本书了!前面几本小说你怎么结束的?不会都是按照原小说的设定死掉的吧?” 佟茉雪点点头,但随即她就意识到了什么。 李栖筠嘴里嚼巴嚼巴着花生米,“我猜测哈,按照这样的规律,倘若你还是没撑过原剧情设定的死亡时间,那么你依然会被困在这里面继续穿书。” 佟茉雪欲哭无泪,但随即心中又生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她喃喃道:“如果这个作者只写了五本书呢?我是说假如哈?”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四目相对之下,沉默良久,双方都没说出那个猜想。 但随即佟茉雪又道:“那栖筠姐姐知道我的死因不?我是指这本小说里。” 李栖筠一脸认真思考的模样,随即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除非,你帮我个忙,我就告诉你!” 帮忙? “你说,只要我能帮到。”佟茉雪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穿书这么久,这是她最好奇的事情了。 她顺便抬眼看了眼头顶,弹幕仿佛是屏蔽了关键词一样,绝口不提她是因为什么没了的。 李栖筠指了指她盆里的面团,神神秘秘地道:“你先做你的酸辣粉,我后面再告诉你。” 见佟茉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李栖筠笑道:“放心,不会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佟茉雪心中虽好奇,但面上还是扯起笑意道:“多亏了栖筠姐姐指点我频繁穿书的规律,真是一语中的,真是太谢谢你了。” 话虽这么说,但架不住佟茉雪的好奇之心,她心中暗暗生出几分心思,想要查探查探李栖筠到底有什么计划。 可惜现在她身边没有得力的人手,宋姑姑目前看来,还不错,有点后宫百晓生的味道。 但在皇宫里的行走办事,还是太监更得心应手些。是得找个机会好好物色几个做事伶俐的小帮手了。 佟茉雪又迟疑着问道:“我今年二十八,是不是不该叫你姐姐呀?” 李栖筠捂着嘴,咯咯笑了半天,“没事,你叫我栖筠就行,话说,你这酸辣粉,还要多久才能好?” 佟茉雪这才意识到,刚刚光琢磨穿书之事了,竟忘了手上还揉搓红薯粉团呢。 “快了,快了,马上下锅煮,想当初我靠一碗自制酸辣粉的视频,可是收获了不少粉丝呢。” 李栖筠坐在小板凳上,眼里闪烁着期待的目光,不忘嘱咐:“多加一点辣椒哟!” 佟茉雪笑道:“知道了,这么能吃辣,该不会是川渝的吧?” 李栖筠托着腮,眨巴眨巴眼睛,“你猜!” 佟茉雪深吸一口气,好吧,她再忍一忍,这后宫里的人都不简单。 看来完全意义的躺平是不可能了,至少得在弄清楚原主死因之前,搭建一个大致的人才队伍了。 佟茉雪熟练地将煮好的粉丝捞起备用,又从瓷罐中取了早先备好的辣椒面,加入将白芝麻、五香粉等调料,在碗里拌匀。 又架起油锅,开始放入大葱段、香菜等材料炼油,油被烧得滚烫,趁热将油倒入到拌好的辣椒面中。 随着辣椒面被油一渍,开始“滋滋”冒响,香味也在小厨房里四散开来。 李栖筠被辣香味猛然一呛,忍不住咳嗽起来,她快步跑出屋子,但也不忘冲里面的佟茉雪道:“茉雪,你这油泼辣子,闻着味儿就很正宗,味道定是差不了。” 原本在后院候着把风的如岚和如月,虽离得远,也被小厨房飘出的香味吸引了。 真的是太香了,光闻着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佟茉雪笑道:“马上就好了,一会儿就准备开吃。” 她素手抓了一把葱花,洒入两个大碗中,又将蒜蓉、花椒粉、酱油、醋等调料拌匀备用,这才开始烧水,准备煮红薯粉。 面团被她揉得可以自由垂落成线,再被放进凿了许多孔洞木屉里。火炉上的水一烧开,她便轻轻摇晃木屉,粉团就从多个孔洞中自由垂落下来,入锅就是均匀细长的粉条。 厨房内油泼辣子呛人的味道已经散去,只留下让人垂涎三尺的香味还萦绕着。 李栖筠又进了厨房观摩,她眼睛都不带眨的,目瞪口呆地看着佟茉雪一通操作,“茉雪,太棒了,锅里的粉条开始晶莹剔透了。” 待锅内的粉条全部变成透明,佟茉雪便取了竹编的小篓,将红薯粉捞出放入调好料的大碗中。 她干抓起香菜,又动作一顿,抬头问道:“栖筠,你吃香菜不?” “加,要好多好多!”李栖筠边说,边去取筷子,好久没吃过酸辣粉了,今天要大饱口福了。 洒上香草的两碗酸辣粉,色泽莹亮,酸辣鲜香,佟茉雪又将酥酥脆脆的炸豌豆撒在上面。 一碗美味的酸辣粉就此出锅,两人酸辣粉端到后院桂花树下的小桌上。 佟茉雪刚做了个请的姿势,李栖筠就迫不及待用筷子夹起粉条,笑道:“感谢茉雪的款待,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就是一阵大块朵颐,远处的如岚好奇地探了探脑袋,低声道:“咱格格还会做吃的?” 如月也在蹙眉深思,“进宫前,也没见咱格格下厨房呀。” 如岚咽了咽口水,“可是闻着真的很香啊。” 佟茉雪吸溜了一口酸辣粉,还在品味,李栖筠便在喝了一口汤后,赞叹道:“真是酸辣过瘾呀,你要是早点进宫,我就不会无聊到想要……” “想要什么?”佟茉雪忙问道。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7节 李栖筠迟疑了下,摇头笑笑,“嗯,没事,后面你会知道的。” 她手里捏着筷子,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样有所隐瞒不好,便言辞恳切地道:“别担心,你有这一手好厨艺,我不会坑你的。” 佟茉雪无奈苦笑,“那你可得早些让我知道。” “放心,要不了多久的。”李栖筠冲她眨巴眨巴双眼,又动起了手中的筷子。 第18章 宴会 宁寿宫内,太后轻抿了一口茶,捻动着手里的十八子手串,她微微抬了抬眼皮,“你是说,皇帝查到冬青头上了?” 秋若姑姑低着头,轻声道:“太后不必忧心,皇上查到冬青这儿,线索自然也就断了。” 孙有德入宫前,与邻家的冬青是青梅竹马。不过这冬青嘛,早在孙有德入宫五年后就因病去世了。 与孙有德联系之人,不过是假借冬青之名罢了。 太后轻阖上眼,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本以为佟家丫头没入皇帝的眼,入宫都快一月了,也未被宠幸。没想到皇帝还劳神为她查探,到底是母家表妹,他还是很上心的。” 秋若姑姑给太后续上茶,恭恭敬敬道:“前些日子,皇上接连赏赐佟格格,也不全然无宠,兴许是因为佟格格年岁尚小。” 太后叹了口气,“哀家瞧着,往日里请安,这佟丫头倒是个安分守己的。多盯着些,要是能承宠,咱就多扶持扶持,能不能登上那位置,就看她造化了。” 秋若姑姑迟疑道:“只是,佟格格看上去,心思没放在皇上这里,倒是永和宫那位乌雅庶妃,对皇上没少花心思。” 太后轻笑一声,将十八子碧玺手串收进怀里。 今年不过三十有五的她,俨然是个雍荣华贵、温柔敦厚的贵妇人,“就哀家那皇帝儿子,你还不清楚?那佟丫头哪怕不花心思,后面的路,皇帝也早就给她铺平了。” 但随即,她又顿了顿,“咱们就不去烧冷灶了,现在皇帝子嗣不多,暂且观望一阵吧,那乌雅庶妃若是个有心的,做做顺水人情也无妨。” 皇帝年少,往后还会有更多的新人入宫,现在还看不长远。如先帝当初那般宠爱董鄂氏,又怎样,还不是无福消受。 这后宫里呀,皇帝的宠爱是无用的,只有拿在手里,并握得牢牢的权势才最长久。 “钮钴禄家那丫头你看怎么样?” 秋若姑姑与太后捶着腿,低声回话道:“奴才瞧着,昭妃娘娘似有不足之症。” 太后捻着手串,敛目沉吟。 当初圈禁鳌拜,想必伤了不少八旗将领与勋贵老臣的心,时下正值三番之乱,皇帝很需要这些满洲勋贵的支持。 昭妃入主中宫还是有很大概率,她不仅是遏必隆的女儿,还是鳌拜的义女。以皇帝的性子,凡事自然是以朝堂之事为先。 不过昭妃嘛,联想到平日里请安,她那纤弱的身子骨,面色即使用脂粉弥补了气色,也难掩沉积的病郁之态。 太后唇角微微上扬,淡淡道:“秋若,你跟着哀家在这后宫多年,你说说看,在这深宫中,笑到最后,靠的是什么?” 秋若姑姑捶腿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又低声说道:“自然是少不了智慧的,当然身体也是最重要的。” 太后眉眼一舒,笑道:“不愧是跟了哀家这么些年,有董鄂妃、佟妃的前车之鉴。人呐,既要有承福的运,还得有福泽绵绵的命呀。” 小满一过,南风煦煦,雨水渐多,日光也更加充盈。 “今日就是赏花宴?”佟茉雪讶异地转头看向宋姑姑。 宋姑姑正伺候着佟茉雪试穿内务府送来的新装,她点点头道:“是呀,格格忘了吗?前几日昭妃娘娘奉了太皇太后懿旨,在御花园办赏花宴。届时,合宫上下都要参加。” 现在中宫之位悬空,后宫只有昭妃一人位份最高,且昭妃暂摄六宫之事,由她来主办赏花宴,最合适不过。 佟茉雪抚了抚额,声音清脆又温柔:“噢,前些日子听说了,没怎么上心,一下就给忘了。快替我梳妆,既然内务府有送新装来,就从里面挑一套吧。” 内务府送来的春装一共三套,佟茉雪先挑了一件白缎绣折枝梅花纹的氅衣试穿。 如岚替佟茉雪整理好衣服下摆,她对着镜子照了照,白缎衬着雪肤,显得尤为清丽。但在这生机盎然的春日里,却失了几分生动活泼。 如岚摇摇头,“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素净了。” 如月捧起另一套蓝底兰花纹氅衣,欣喜道:“格格试试这件,这件色彩清丽,但衣服上面的苏绣兰草栩栩如生。” 佟茉雪扬扬眉,“就听你的,试试这件蓝色的。” 这种蓝色不扎眼,是很淡雅的色彩,配上精致的苏绣,既抬肤色,又衬得人明丽又活泼。 宋姑姑有一双巧手,会梳许多端丽又大方的法式。由于了解自家格格不欲与其他妃嫔争奇斗艳的心情,她就简单给佟茉雪梳了盘发。 首饰也尽量精简,除了一应清雅别致的珠花,还特意簪上两支碧透莹润的挖耳簪,是金嵌珠宝蜻蜓纹的,造型生动,亭亭玉立。 佟茉雪对着镜子,眨了眨永远噙着一汪春水似的小鹿眼,很是满意,打扮好了,就是赴宴的时候了。 外面天气晴好,长空一碧如洗。 御花园内,满树色白微红的杏花绽放枝头,春风拂过,簌簌花瓣飘落,宛若一场杏花微雪。 今日园内好不热闹,后宫但凡叫得出名号的妃嫔都到了场。 太皇太后前些日子身体抱恙,天气转暖后,整个人也松快了不少,与太后也一起出席了这次赏花宴。 虽说以赏花之名,但场面更像是一场筵席。不仅有各色乾鲜果品、菜点羹汤,更有乐工弹唱、杂耍表演助兴。 筵席以太皇太后为尊,康熙忙于政务并未到场,只让太监过来传旨,让大家不必等候。 宴桌上摆放着冷盘与装饰,太皇太后坐于上首,右首坐太后,左首则是空着给康熙留了坐。 然后右侧第二位为昭妃,依然是那副人淡如菊的模样,此后依次按照地位高低左右排开。 佟茉雪惊讶地发现自己被安排在左侧第二位,刚好与康熙座位相邻,只是他人不在,她旁边空着位置,总觉得有几分别扭。 这座位次序安排,想必是很有讲究的。 佟茉雪扫视宴桌一圈,坐在昭妃下侧的李栖筠冲她眨眨眼。佟茉雪回了一个弯弯笑眼,转头又发现自己下方坐着多兰格格。 在场的大多都是熟面孔,除了一两个没怎么见过的嫔妃,但因座位次序靠后,佟茉雪也并未多在意。 好歹是后宫三千佳丽,哪怕有夸大的成分在,也不是那么容易都叫人认完全的。 当目光扫到太皇太后时,迫于那份端庄威严之势,她迅速收回目光,反倒是坐在右首的太后,对她温柔一笑。 佟茉雪赶紧低头敛目,自然而然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太皇太后今日只着了一件凤凰牡丹寿字纹缂丝衬衣,梳着简单的大盘发。 她虽面带微笑,却有着威严的气场,“只是普通家宴,无非是借赏花之名图个乐子,大家都随意些。” 一群人呼啦啦站起来,福身谢恩。太皇太后示意身边的苏嬷嬷,苏嬷嬷又吩咐随行的宫女。 第一次参加这样宫廷宴会,佟茉雪惊奇地观察着,又不敢太过放肆张扬。 没一会儿,几个宫女便各自端着食案过来这边。食案上摆放着许多鼓鼓囊囊的小布袋,因着座位太靠前排,她心中虽好奇,却也不敢向宋姑姑打听这些小布袋里装了什么。 但很快她的疑惑便被解开了,太皇太后手里捻着佛珠,慈爱地看向众人,“今日是四月初八,也是浴佛节。哀家多年茹素,潜心礼佛,祈求佛祖保佑我大清国运昌盛。这结缘豆赐予你们众人,愿佛祖保佑你们身体康健,为皇室绵延子嗣。” 这不是变相催生嘛。 佟茉雪来不及腹诽,又跟着一群人呼啦啦起身,行礼谢恩。 待宫女将结缘豆分发下来,佟茉雪这才瞧仔细了,一共是三个白色小布袋,布袋上则绣着翠绿的青色禾苗。 她素手将布袋打开,甫一看,每个布袋里又分别装着青豆、黄豆和茶豆。 随后,宫女们又端来食结缘豆的佐菜,无非是一些酱菜、藕丁、豆腐干、樱桃煎之类。 佟茉雪瞥了一眼康熙空着的座位,他桌上的三个布袋仿佛是特制的,除了太后的,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大上许多。 因为不是正式筵席,太皇太后边吃东西,边与太后絮絮说着话。筵席上的气氛也松快许多,虽不喧哗,却也各得其乐。 宋姑姑边给佟茉雪夹着佐菜,伺候她用食,边小声解释道:“按照宫里的规矩,各宫嫔妃分到三种豆,各三十三粒。而太后和皇上、皇后身份尊贵,则每种豆子各分三百三十粒。” 佟茉雪要不是顾忌形象,整张嘴都能惊得呈“o”字型,“那,那皇上和太后需要将所有豆子都吃完吗?” 宋姑姑眼里噙着笑意,低声道:“当然不用啦,我的好格格。皇上、太后分到结缘豆后,是可以互相赠送,以结缘分的。” 佟茉雪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可是会当皇后的,要是按照宫里规矩,结缘豆全部都要吃掉,她很有理由怀疑,她当上皇后以后,会因吃豆子胃胀气而死。 昭妃隐约听到了她说的傻话,忍不住掩唇轻笑起来。 第19章 求和 在已过花甲之年的太皇太后的眼中,这些后宫的嫔妃不过是些孩童。 本来办这场赏花宴,就是为她那皇帝孙儿特意安排的,目的是让他看看自己后宫娇花一样的美人,多往后宫走走,也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太皇太后坐在上首,敛目观察起长桌两侧的妃嫔来,看来这些小辈还是明白她心意的,大多盛装精心打扮。 昭妃装扮华贵,但气质淡雅,佟格格衣着清雅,妆容却是鲜明活泼。 依着座次往下看,当看到咸福宫三位时,李庶妃正将面前的樱桃煎,端给身旁的多兰格格。太皇太后本不平展的眉心,不由得微蹙。 李庶妃和王佳庶妃平日里对皇帝不用心也就罢了,多兰作为后宫目前唯一的蒙古嫔妃,居然也和她们混在一起。 想到太宗时期,后宫几乎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天下,太皇太后不免有些叹惋。 今非昔比,现在已经不是打天下的时代了,想重获昔荣光,难啊。皇帝虽礼重蒙古,但守天下更需要满洲勋贵的支持。 太皇太后将目光看向带了两位公主赴宴的马佳庶妃身上,然后对身边的苏嬷嬷轻声说了两句:“长生最近怎么样?” 苏嬷嬷回道:“小阿哥不满周岁,身子骨是弱了些,每日好生伺候着,却还是时不时着凉生病。” 右侧的太后闻言,柔声说道:“孩子不好总闷在屋子里的,今儿天气好,出来晒晒太阳,兴许有所裨益。” 太皇太后沉声道:“不懂别胡说,你没生养过,怎知带幼儿的细枝末节!还是谨听太医医嘱,外面人多嘴杂,就算要晒太阳透风,就在钟粹宫内亦可。” 太后垂首不语,太皇太后的话如同一根刺扎进她的心里。但几乎在一瞬间,她就将那根刺给拔了出来。 没生孩子又怎样?没孩子她就不用受生孩子的罪,要是有孩子,指不定她还不能活着坐上太后的位置呢。 太皇太后又道:“差人送些补品到钟粹宫去,哀家看马佳庶妃憔悴的很。” 一场宴席结束后,康熙最终也没来。太皇太后为避免自己在,众人拘谨,便由太后搀着回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和太后一走,大家都轻松不少,各自熟悉的三两一堆,欣赏起御花园春景来。 有上进之心的妃嫔,如乌雅氏、万琉哈氏。这个时候也瞅准了空挡,来与昭妃行礼,盛赞她操办的这场赏花宴。 昭妃全都礼数周全地从容应对,面上带着淡淡微笑,与前来或是打探,或是攀附的人谈笑风生。 她娴熟与人打交道的样子,丝毫不像养在深闺的十七岁女孩,仿佛她天生就会这些,全无一丝怯弱之态。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8节 佟茉雪远远凝视着昭妃,在集卉亭那边左右逢源,只在无人时,面上微微露出些疲态,偶尔也会望着天空出会儿神。 【同样都是皇后候选人,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要不是康熙开后门,小佟那家世,在昭妃面前根本不够看。】 【小佟,好好跟人家学学吧,作为空降兵,你已经很让别的员工羡慕嫉妒恨了。】 【小佟这次错过一步登天的晋升机会,也是有原因的,一是对手实力太强,二是她太懒。】 【当皇后又怎样,大家都是进城务工的,当高管和当中层都不容易。】 佟茉雪指着躲在榆叶梅下扑着小扇的妃嫔,问宋姑姑道:“那位是?” 宋姑姑探了探脖颈,道:“那位是董佳庶妃,员外郎董达齐之女。” 佟茉雪疑惑道:“怎么不曾见过?” 宋姑姑敛色:“前些年董佳庶妃所生的公主夭折后,她便整日哀思沉痛,郁郁寡欢。太皇太后怜惜她,准许她不用每日晨昏定省。董佳庶妃之后又图清净,主动请旨搬去了西北边儿的景阳宫居住了。” 佟茉雪听完,有些感慨,她这如果算躺平,人家董佳庶妃那可能就叫摆烂了,彻彻底底地离群索居,不问世事。 不过她和董佳庶妃的终极目标不同,她的目的是躺赢,是来享受生活的,可不是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宋姑姑见格格若有所思,便意有所指道:“景阳宫位置偏僻,董佳庶妃可能再也不会承宠了。” 话说得含蓄,但也行了劝诫之责:人家那相当于自请入冷宫,断绝所有退路,格格您可三思啊。 佟茉雪挑挑眉,那又何妨,没男人又不会死。不过,董佳庶妃那么宅,是如何度过在后宫里的每一天的,她倒是想和她探讨探讨。 “我们也去给昭妃娘娘见见礼吧,上次她让宫人用步辇送我回宫,还没去感谢她呢。” 佟茉雪在宋姑姑搀扶下,朝集卉亭方向走去,还未到前,就见福雅公主牵着马佳庶妃朝她走来,后面还跟着抱着二公主的奶嬷嬷。 小福雅扎了两个小花苞,看到佟茉雪就踮着脚,朝她招着小手手。 待上前了,互相见礼后,马佳庶妃还没开口,福雅粉嘟嘟的小脸就高高扬起,软软糯糯道:“福雅请佟娘娘安,谢佟娘娘前日替福雅说话。” 佟茉雪微微蹲身,低头望着福雅,歪着头道:“不用谢哦,就算佟娘娘不来,我们福雅想必也能应付自如,我们福雅不仅可爱,性格也很坚毅哦。” 福雅公主知晓她在打趣自己教训大阿哥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拿手挠了挠头,粉扑扑的小脸微微一红,像朵盛开的杜鹃。 马佳庶妃笑的温柔和煦,如这春日的微风一般,“我素日不得空,也没时间亲自登门造访,前些日子,多谢佟格格仗义执言了。” 她说完又盈盈一拜,佟茉雪忙扶住她,“举手之劳而已,况且福雅公主玉雪可爱,任谁也不会不管不问的。” 都是同样的位份,口头感谢,她已觉马佳庶妃很知礼数了,万万受不得如此大礼。 马佳庶妃也没强求,只是站直了身子,感激地微笑着,抿唇道:“今日春光大好,佟格格尽情游赏,我还要回宫照顾长生。” 佟茉雪颔首,与马佳庶妃道别,福雅边走,还边回头看她,佟茉雪微笑着摆摆手。 一行人没走多远,小姑娘上一秒还在冲她笑,下一秒就瞥见某个冒失鬼朝她横冲直撞而来。 “啊,胤褆你干嘛!”随着一声低呼,福雅敏捷躲开了飞奔过来的大阿哥。 由于大阿哥跑得太快没刹住,直接就撞进了马佳庶妃怀里。 马佳庶妃一把抱住大阿哥,柔声安抚道:“好孩子,不急,别摔着了。” 大阿哥缓缓抬头看向马佳庶妃,他怀里还抱着一大把鲜艳夺目的月季、芍药。 小冒失鬼昂着头,望着马佳庶妃道:“娘娘,我是来找皇姐求和的,诚心诚意的那种。” 佟茉雪听着,忍不住噗嗤一笑。所以,那日他认错是形势所迫,不是真心实意咯? 马佳庶妃将他发间的一片树叶拂去,轻唤道:“福雅,过来,你弟弟有话和你说。” 福雅将头扭到一边 ,不想理他。 胤褆抱着一大束花,把身子朝福雅挪了挪,结结巴巴道:“那个,皇姐,那日是我不好,把你的蝈蝈葫芦摔坏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福雅打断了,“那日说好你赔我蝈蝈葫芦,这事儿就算完了。所以,你是没让人去找阿玛?” 胤褆缩了缩脖子,本以为这事儿她忘了,万万没料到她不依不饶,便道:“这不是没机会见着额其克嘛。” 他说着就讨好地将手里的花,往福雅怀里塞,福雅不吃这套,“我不要你的花……那个,那个我要走了……长生弟弟不能接触花粉。” 福雅感到恼火,被胤褆这样缠着,倒显得她得理不饶人似的。 福雅说完,拉着马佳庶妃的手,就要离开。马佳庶妃无奈,只能由着她。 那拉庶妃本来在和赫舍里庶妃说着话,发现儿子不见后,正打算派宫人去寻,就远远地看到集卉亭那边,儿子的身影一闪而过,便从万春亭朝这边走了过来。 刚走上前就看到了自己儿子舔着脸找别人求和,结果别人不领情的一幕。 那拉庶妃脸色难看,冷哼道:“丢人现眼,专喜欢拿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 一同跟过来的赫舍里庶妃劝道:“小孩子做事,全凭自己心意,没那么多顾虑的。” 那拉庶妃没接话,反而斜视着马佳庶妃带着两位公主离去的身影,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入夜,卸完妆发的昭妃在宫女朝颜的伺候下,服了养生丸,这才全然放松下来,靠在软榻上拿起一本书随意翻看。 朝颜怕灯光太暗,伤了眼睛,又拿了一盏烛灯过来。她边替昭妃轻捶着腿,边轻声细语道:“娘娘今日累着了吧?” 烛灯下,昭妃面色苍白,但好在气息沉稳,她缓声道:“姑姑也别忙活了,去歇一歇吧。让我安静看会儿书,夜里睡一觉,明儿气色也就恢复好了。” 朝颜也不敢多劝,只浅浅劝道:“奴婢就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您就唤奴婢,娘娘别看太久,伤神。” 昭妃放下书本,微微笑了笑,那浅浅的笑容底下,是掩藏不住的憔悴虚弱。她没说话,只抬手示意朝颜退下。 朝颜还没退出房间,外面小太监就匆匆来报,人也不敢进来,只在菱花门处询道:“娘娘,钟粹宫出事了,娘娘可要过去看看?” 第20章 出疹 “出什么事了?” 一种不好的感觉爬上心头,昭妃忙放下手里的书本,“姑姑,快去问问到底是什么事。” 外面小太监战战兢兢道:“钟粹宫的长生阿哥,出了红疹,高烧一直不退。” 朝颜脸色瞬间就白了,急切问道:“说清楚!究竟是红疹还是……” “天花”二字,她没敢说出口。 小太监用力摇头,语气肯定地回道:“太医最先排除了天花,确认是红疹,不是天花。” 昭妃在二人说话的时间,已经穿好衣服,徐徐走出房间,她关切地问道:“太医可还说了别的,长生阿哥为何高烧不退?” 小太监不知情,只道:“似乎是钟粹宫娘娘今日赏花宴上沾了什么东西,皇上现也在钟粹宫里守着,等几位太医出诊断结果。” 昭妃一听,下意识认为小阿哥生病,与赏花宴脱不了干系,便让朝颜和初樱伺候她穿戴梳妆,她得去一趟钟粹宫。 办赏花宴虽是太皇太后懿旨,到底是交由她来承办的,既然长生阿哥的病与赏花宴有关,她理应过去看看。 另一边承乾宫内,佟茉雪正拿着果盘里的几颗温桲上下打量。 如岚嗅了嗅,好奇问道:“格格,这皱巴巴的东西长得像梨,闻着也像梨。” 佟茉雪拿起一颗,问后宫百晓生宋姑姑,“时薇姑姑,这是什么果子?” 宋姑姑端出一堆制香的瓶瓶罐罐,取出装有沉檀香末的瓷瓶来,笑着说道:“今日格格赴赏花宴,不是说想制香了么,奴婢想着做一笺鹅梨帐中香,宁神又助眠。” 佟茉雪兴致勃勃地指着手里的果子,问道:“所以,这果子就是鹅梨?” 宋姑姑笑道:“这是木梨,也唤做温桲,用来取梨香,最合适不过。” 佟茉雪听了,按不住心中雀跃之情,打了个响指,准备好好学一学这香方。 这时,外面小贵子就匆匆忙忙跑来通报,因为跑得太急,还在月台外面绊了一跤。 如月忙出门将他拦在门口,厉声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没的冲撞了主子,你能有几个脑袋可使的?” 听到如月这语气,佟茉雪忍不住侧目,小丫头片子,被这深宫浸染得倒挺快。 小贵子忙扑通跪地,拱手道:“如月姐姐,没什么大事,就是钟粹宫的长生阿哥傍晚开始出疹,入夜了就开始高烧不退,奴才担心,奴才担心……” 如月拧了他一把,斥责道:“担心什么?别磨磨唧唧的,知道什么,快说清楚!” 小贵子抬眼看看坐在里间桌旁的佟格格,犹犹豫豫道:“奴才担心,担心长生阿哥是出了天花。” 话音刚落,一时众人都面露惊骇之色。今日赏花宴,马佳庶妃也来赴宴了的,若是长生阿哥真的得了天花…… 想到这儿,众人纷纷后背发凉。 佟茉雪心下也是砰砰,原身是没有得过天花的,若是她感染了天花病毒,在这医疗落后的时代,是很容易死翘翘的啊。 那样就很有可能继续落入下一个穿书循环里,但如果这是作者的最后一本书,那她就很有可能也跟着玩儿完。 佟茉雪尽管作为现代人,却也深知天花在清朝统治时期肆掠。毕竟顺治帝就是死于天花,而康熙能够八岁登基,也少不了得了天花病愈的助力。 如岚见自家格格面色不好,便安慰道:“格格莫怕,我们虽与钟粹宫离得近,但只要足不出户,应该也不会感染的。” 佟茉雪虽有一丝担忧,但也没在怕的。她虽然不是医学生,却也知道种痘之法,明白种痘治疗天花的原理。 若真是天花,作为一介穿越女,她也有机会拯救芸芸众生了。 佟茉雪顿时对手里的木梨没了兴趣,忙对宋姑姑说道:“仔细问清楚了,究竟是不是天花。” 宋姑姑出了房间,表情严肃地质询小贵子:“太医可有确诊小阿哥得的是天花?” 小贵子摇摇头,含糊其词道:“太医们正在会诊,皇上也在钟粹宫陪着马佳庶妃呢。” 宋姑姑脸色阴沉地呵斥道:“没有确认的事情,就拿来回主子,是想被罚吗?” 小贵子不敢吭声了,只把头低低垂着。 佟茉雪心想,不是天花最好,她今天是近距离和马佳庶妃相处过的,若是感染了,种痘也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她淡淡开口道:“退下吧,随时注意钟粹宫那边的动静。” 昭妃到了钟粹宫,见正殿内坐着的满室妃嫔,才知道小太监通报后,皇上又下旨让各宫妃嫔都到场。 端坐上首的康熙,阴沉着脸,一双幽深至极的黑眸,流转着捉摸不透的幽光。 而两侧坐着的一众妃嫔,不明就里,不免都有些战战兢兢。殿内空气凝重,隐隐听闻从寝间传来的啜泣之声。 昭妃摄六宫事,有些事情不能不清不楚,向康熙行了礼后,她便低声询问周院正道:“周太医,小阿哥现在如何了?” 周太医颤颤巍巍道:“小阿哥一直高烧不退,且伴有恶心呕吐等症状。” 康熙压住心中的不耐,沉声问道:“不能确定是何原因引起的病症吗?”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9节 周太医垂着头,一脸无奈。 现在的问题不就是没弄清发病原因嘛,太医们不能对症用药,只能给小阿哥先采取退烧措施。 这时,脸上泪痕未干的马佳庶妃从里间缓步出来,走到皇上跟前时,她突然跪地恳切地请求道:“皇上,长生病得蹊跷,请皇上彻查。” 在座的各宫妃嫔都端直了身子,正襟危坐,各怀心思。 康熙忙扶马佳庶妃起身,又拍了拍她手背,安抚道:“朕一定会给你个心安。” 马佳庶妃捻着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泪,由宫女扶着坐在玫瑰椅上。 康熙扫视了一圈众妃嫔,冷声问道:“承乾宫的人呢?” 梁九功忙躬身应道:“已经着人去请佟格格了。” 万琉哈庶妃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承乾宫与钟粹宫仅仅只隔了一条宫道,哪里需要这么久的时间。” 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引得众人侧目,万琉哈庶妃反而有些不自在了,忙抿唇噤声。 殿内安静,康熙自然也是听到她这句,但表情没过多变化,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而是询问周院正道:“周太医,今日后宫办了赏花宴,长生病发突然,可与花粉有关?” 马佳庶妃嗫嚅道:“嫔妾心知小阿哥体弱,因此素来谨慎,赴宴回宫后,嫔妾是更衣净手后才去照顾小阿哥的。” 原本在马佳庶妃身旁伺候的玉昙,突然跪地,张口结舌道:“奴婢有事向皇上禀明。” 马佳庶妃似乎没料到自己的宫女乍然吭声,蹙眉看向玉昙,眼里带着警告之色。 玉昙跪在地上,先是看了看马佳庶妃,然后下定决心一般,咬咬牙道:“今日,娘娘从御花园回来,奴婢伺候娘娘更衣,发现衣服上沾染了许多花粉。” “奴婢嗅了嗅,隐隐有荷花香味,当时还同娘娘谈论过,但大家都没在意,现在想来,事情实在蹊跷,或与小阿哥病症有关。” 周院正眼睛一亮,缓缓悠悠道:“衣物可有清洗,若是没有,取来一看。” 玉昙忙道:“不曾清洗。” 马佳庶妃仿佛有意阻拦,冷声道:“嫔妾既然已经更衣了,小阿哥的病症又怎会与衣物有关?” 康熙攒眉蹙额,轻揉着额头,看了一眼马佳庶妃,他素来知晓她是良善温柔之人,但事有蹊跷,就不得不查,于是挥手示意宫人去取。 不多时,宫人就取来了衣物,是件月白绣绿竹枝单缂丝氅衣,白日里马佳庶妃穿着的那件。 因为衣服颜色浅,所以染上花粉很容易发现。 周院正细细查验了,又递给身边同样资历深厚的郑太医,最后得出结论。 周院正花白的胡子微微抖动着,回禀道:“经过查验,臣等一致确认衣物上确实含有荷花花粉。” 他话音一转,又徐徐道:“不过,小阿哥的病症却与花粉无关,更不用说娘娘事先已经更换好衣物了。” 昭妃沉吟片刻,迟疑道:“可是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荷花花粉?” 今日刚在昭妃面前刷过脸卡的乌雅庶妃突然开口:“白日御花园里,嫔妾好像看到大阿哥抱着一束鲜花扑进马佳庶妃怀里……” 乌雅氏话还没说完,就被霍然起身的那拉庶妃打断。 那拉庶妃手指着乌雅氏,疾言厉色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胤褆不过是个四岁孩子,哪经得起你红口白牙,凭空污蔑!” 那拉庶妃像只好斗的母鸡,忽然就张开翅膀,扑棱起攻击针对她娃的人。 乌雅氏被这样指着鼻子攻击,脸刷得一下就红了,那拉氏不是好惹的,于是转而楚楚可怜望着康熙道:“皇上,嫔妾也是关心小阿哥的病情,才将白天看到的事讲出来的。” 她边说还边抬眼看康熙脸色,见他只是烦躁,没有动怒,又继续说道:“大阿哥抱花扑进马佳庶妃怀里,又不是只有嫔妾一人看见。当时佟格格也在,正和马佳庶妃说着话呢。” 提到佟格格,大家互相看了看,发现她依然迟迟未来。 赫舍里庶妃讶异道:“咦,佟格格怎么还没到钟粹宫,不会是不知情吧?” 佟格格哪能不知情,皇上可是下旨,通传各宫妃嫔到钟粹宫问话的。 那拉氏冷哼道:“别不是有人做贼心虚,反倒让我儿子当了别人的挡箭牌吧!” 第21章 矛头 那拉庶妃这话一出,殿内众妃嫔虽不敢窃窃私语,但各自心中都有了些不好的猜想。 乌雅氏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不咸不淡地道了句:“嫔妾瞧着,今儿佟格格和马佳庶妃可是亲近地说了好一会儿话,怎的现在马佳庶妃的孩子出了事,倒不见佟格格人了。” 马佳氏虽不认为此事与佟茉雪有关,但心中存着疑虑,想要揪出幕后之人,她眼中眸光闪烁,一言未发。 今日她从御花园回到钟粹宫,就发现衣服上沾染上花粉,将衣服换下来后,玉昙却说细闻着有股子荷香。 这个季节哪里有什么荷花,想到扑进她怀里的小胤褆,马佳氏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更换衣物后还是不放心,又梳洗了再去看顾儿子。 没曾想,仅仅只到傍晚时分,尚在襁褓里的长生,就出起了红疹,并持续高热。 看着长生肉嘟嘟的小脸,因为持续高热烧得通红,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用冷帕子给他擦拭。 高热稍稍一退,粉白的脖颈上就长出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偏偏小长生不哭也不闹,还牙牙叫着一声声含混不清的“娘……娘娘。” 马佳氏那颗当母亲的心又急又恨,她平日里就算再柔弱,心下也有了计较。 衣服上的花粉绝对有问题,就算长生发病不是因为衣服上的花粉,但难保不是幕后之人一计不成,又生一技。 看着襁褓里的小长生抓住她的手指,小脸通红,眼睛却亮晶晶地望着她,马佳氏的心疼得恨不得自己能替他承受病痛的折磨。 她不能再继续防备了,这次一定得把人挖出来。 赫舍里庶妃喃喃道:“素日里请安,佟格格身上闻着确有异香,想必佟格格是擅长制香之人。” 那拉庶妃口无遮拦道:“什么异香不异香,不过是些狐媚手段罢了。” 这话说得太过刺耳,众人都惊诧地看向她,她也自知失言,赶紧抿唇噤声。 康熙脾气是真的好,虽然脸色阴沉着,却知那拉氏平日里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泼辣货,没有那么多心机,就不与她计较了,只拿眼神警告她。 昭妃没料到当着皇上的面,那拉庶妃也能这么没有分寸,想要说些什么,但见皇上没有发作,终究是抿了抿唇,没有说一句话。 反倒是李栖筠,听到那拉庶妃背后这么说佟茉雪,按捺不住心中那股子火气,冷嘲热讽道:“你们在人背后你一言我一语的,莫不是打算在钟粹宫搭戏台子?有什么事,等佟格格来了,当面说,背后议论人,但凡是个光明磊落的,都干不出这事。” 多兰格格附和道:“就是就是,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别人面说,等佟格格来了也不迟。” 多兰最讨厌背后说人坏话的人了,要不是王佳庶妃扯她衣袖,她都想站起来,替李栖筠拍手叫好了。 李栖筠主动为佟茉雪说话,是大家始料未及的,在这深宫里,明哲保身的人太多,仗义执言的人却太少。 万琉哈庶妃张了张嘴,也想说些什么,康熙大手一挥,冷声道:“全都闭嘴!等人来了再说。” 万琉哈庶妃刚养肥的胆儿,又龟缩了回去。 康熙有点烦,白天他被那拉氏的父亲索尔和,缠着说内务府开支问题,晚上还要被他女儿的大嗓门吵吵。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耐,问身旁的梁九功:“你佟主儿怎么还没来?” 梁九功早就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已经私下询问身边小太监好几次了,小太监只说梁渠公公已经去传佟格格了。 梁九功也不知人现在到了哪里,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回皇上,格格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这边梁渠一溜小跑来到承乾宫,来不及等门口的笑太监通传,就赶紧往正殿方向跑。 结果一看正殿里,人佟格格正悠闲地吃着点心,喝着茶呢。 桌上的红泥小火炉里烧着核桃炭,炉上不知蒸着什么,一阵阵幽幽的梨香从小屉笼里飘出来。 如岚见梁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忙出门招呼他,“梁公公,你着急忙慌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梁渠上气不接下气,只道:“我的好格格,你快,快……” 佟茉雪缓缓走出来,笑着说道:“小渠公公,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有什么事,先喘口气,再慢慢说。” 梁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丧着脸,低呼道:“格格快去钟粹宫吧,皇上和后宫妃嫔都在那儿了,就等着您呐。” 佟茉雪怔住,小贵子不是说钟粹宫里有可能出了天花嘛,怎么大家都聚在那儿,还专等她一人? 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遭了,怕不是遭人算计了,难道宫斗大戏这就正式开唱了? 宋姑姑快步上前,忙问道:“梁公公,皇上等多久了?早先怎么没人来传话?” 梁渠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怎么没传话?师父早就派小太监去各宫通传了,格格您还是赶紧去钟粹宫吧,再晚些,皇上就要大发雷霆了。” 这句皇上大发雷霆,无异于说老板要炒你鱿鱼。 佟茉雪赶紧招呼两个丫头,“如岚、如月快给我找双鞋,对了,先不换,你们给我拎着,我就穿这双软鞋出门,到钟粹宫门口再换。” 殿内一时手忙脚乱,宋姑姑忙着给佟茉雪整理衣服,如月如岚忙着去找鞋,佟茉雪搭着宋姑姑的手,快步出了承乾门。 路上,宋姑姑轻声嘱咐道:“格格,事出反常必有妖,皇上派人传话,不该单是承乾宫没有接到消息。” 佟茉雪边走边道:“姑姑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但眼下不是计较传话的时候。” 这是个局,她和别人存在信息差,当务之急是需要了解更多的事情真相。 “梁公公,您方便将今天钟粹宫发生的事情,简单和我讲讲吗?” 梁渠躬身随行在佟茉雪身侧,被格格这样恭谨对待,有点受宠若惊,忙道:“格格真是折煞奴才了,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事情是这样的。” 梁渠将钟粹宫娘娘赴完赏花宴回宫,发现衣服上有荷花花粉,然后傍晚小阿哥就发热出疹的前因后果,都讲给了佟茉雪听。 生怕遗漏了一丝一毫,本来他就不敢怠慢这位佟主儿,更何况这也是他师父嘱咐过的。 佟茉雪细细捋了捋思路,眸光一沉,哂笑道:“小样儿,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凭着自己为数不多看宫斗剧的经验,问题八成就出在这荷花花粉里了。 她和宋姑姑默契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但当下心里都有了数。 月初时,佟茉雪翻杂书,偶然得了一笺芙蕖香方,顿时技痒,想要练练手,便遣了如月去内务府领荷花花粉。 荷花花粉与蜂蜜一起食用,有美白肌肤,驻容养颜的功效,因此也称江南美人花粉,在宫内很受妃嫔们推崇。 但荷花花粉得来不易,须由江南进贡,低阶嫔妃是没有机会从内务府领到的。 佟茉雪不清楚这里面的诸多讲究,她随口一提,宋姑姑想着格格位份虽低,但享的是妃位待遇,也不是拿这荷花花粉食用,只是用作香引子,用不了太多,便由着如月去了。 偏偏内务府的人也个个玲珑心思,一听是佟格格指名要江南进贡的荷花花粉,便殷勤地给了。 还在如月要的分量上多给了二两。 如月领花粉时,大概是被有心人瞧见了,至于这个有心人是谁,之后去调查一下那个时段的记档,也就清楚了。 既然小阿哥生病,不是花粉的原因,那花粉就只是一个泼她脏水的矛头。 宋姑姑态度谦和地问梁渠道:“梁渠公公,您刚才说,皇上早就派人传各宫娘娘到钟粹宫?”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20节 梁渠脚上跟踩着风火轮似的,快速迈着步子,“是呀,奴才师父先前派出去的太监,可不是各宫都去通传了嘛。” 但现在已经没有弄清消息传递失误的时间了,过了大成左门,如月就赶紧给佟茉雪换上花盆底。 佟茉雪朝钟粹门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捏着如岚的手,眼中眸光闪闪,郑重其事地夸大其词:“如岚,你家格格今儿迈进这个门,就是九死一生了。” 如岚性子虽纯直,却又不是真的没有心眼,梁渠公公着急忙慌地过来传话,她就知事情不对。 现在格格又是这副要去赴汤蹈火的模样,她的一颗心急得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如岚紧紧握住佟茉雪的手,表情坚定地道:“格格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如岚就是刀山火海也敢去闯。” 佟茉雪欣慰地拍拍她手,勉力笑了笑,“用不着上刀山,下火海,你赶紧回承乾宫,把小贵子绑了,好好审审他今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找个纸笔记录下来,把人给我拖到钟粹宫来。” 宋姑姑想了想,又补充道:“将格格那天看的书,也翻到芙蕖香方那页,瓶里剩下的荷花花粉,一起带到钟粹宫。” 佟茉雪脸倏然一红,迟疑道:“时薇姑姑,书就不用带过来了吧?” 宋姑姑正色道:“格格,事态严峻,不能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佟茉雪翕耸了两下俏丽的鼻头,罢了罢了,丢人就丢人吧。 她定了定神,抖擞精神迈步进了钟粹宫。 第22章 柔弱 佟茉雪刚一迈进钟粹宫正殿,好家伙,殿内跟开大会似的,乌压压坐满了人,众人见她姗姗来迟,眼圈虽红,面上却从容淡定得很,皆是表情各异。 那拉庶妃翻了个白眼,神情倨傲讥讽道:“佟格格好大的架子,让皇上和一众姐妹等你这么久。” 佟茉雪早在门口就狠了狠心,用力将眼睛揉了一把,一副似乎受了什么委屈的样子。 此时她低垂着头,向康熙行过礼后,这才微红着眼抬头,却没起身,毕竟让大家等了这么久,得先示个弱:“嫔妾并非不关心小阿哥,只是因故来迟,还请皇上责罚。” 康熙眸里的冷霜尽退,说话声音平和,“既然来了,就找个位置坐下,朕白天操劳政事,到了晚上也不得清净!” 康熙全程打量着自己这位小表妹,见她遇事还算从容,略感欣慰。梁九功已经将佟茉雪没接到太监传旨的事情,低声告诉了他。 很明显有人设了局,但这个局不怎么高明,让佟茉雪迟到,无非是拉低她在众人面的形象罢了,起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问题的关键还是在花粉上。 长生年幼且病弱,单是花粉引起的风疹就能害了他的性命。 设局之人,用心何其狠辣。 如果长生因为荷花花粉得了风疹,且正巧表妹那里有荷花花粉,那这个局不仅害了他的皇子,也让这位他看重的表妹背上诬名。 康熙冷眼瞧着他后宫的这些嫔妃,转头低声吩咐梁九功着人,将内务府领荷花花粉的记档调过来,顺便去各宫搜查,哪些人手里有这花粉。 佟茉雪见康熙没有大发雷霆,总算松了口气,不愧是千古一帝,遇事果然淡定。 但她并未落座,而是关切地询问马佳庶妃:“长生阿哥现在可好?能让我进去看看小阿哥吗?” 既然不是天花,也不是花粉过敏,这种高热发疹的症状,就很有可能是现代医学中所说的“幼儿急疹”了。 她也是某次深夜送邻居单亲妈妈和她孩子去医院,才偶然得知这个病是两岁以下小孩常见的出疹性病症。 马佳庶妃心存疑虑,声音冷淡道:“太医已经看过了,就不劳烦格格了。” 那拉庶妃仗着养育了大阿哥,说话的气焰比她嗓门还要大,“小阿哥生病,佟格格还要人三催四请,才姗姗来迟,现在又在这儿装假好人,佟格格可真是一人千面呀。” 佟茉雪眼若寒冰,冷视了那拉氏一眼,懒得理她,这人跟牛皮糖似的,上次沾惹了,甫一碰面,就得黏上来。 她心知马佳庶妃怀疑现场的每一个人,但也不能耽搁小阿哥病情,她目光微微凝着,脸上挂着焦急的神色,“马佳庶妃,冒昧问一句,小阿哥是不是热退疹出,皮肤呈玫瑰红样,从颈部慢慢扩散?” 马佳庶妃听她说的一处不差,眼眶含泪,站起身来,嗫嚅着:“是这样,就是这样,格格可知是何原因?” 佟茉雪并未急着下结论,转而问匍匐在地上的周院正,“周太医迟迟未确诊,可是有什么疑虑?” 周院正微蹙的眉宇间布满忧思,微叹道:“小阿哥突发急疹,又反复高烧,但小阿哥并未呈虚弱之态,精神状态也无明显变化。” 一旁的郑太医也附和道:“臣等观小阿哥脉象平和,故而不敢轻易用药,唯恐药性强烈,伤了小阿哥贵体。” 怪不得呢,还以为这些太医是庸医,结果是怕担责呀。不过,对病人家属刻意隐瞒,害家属担忧,也算不得什么良心大夫。 马佳庶妃眼里噙着的泪,再听完太医的话,心知他们要是有办法早就医治了,断不会等这么久。 她满腔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佟茉雪身上,忙拉住佟茉雪的手,焦急又恳切地道:“佟格格既知晓此病,可有救治的方法?求您救救我的长生,他还那么小,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就是要了我的命嘛。” 康熙知她又沉浸在痛失三子的悲痛中,心口也被揪得生疼,立刻从宝座上下来,扶住马佳庶妃,安抚她,“没事的,没事的,我们的长生会好好的。” 马佳庶妃伏在皇上肩头,捂住唇,低低呜咽着,本就弱柳扶风的她,哭得更是梨花带雨。 那拉氏看不惯马佳庶妃这样子,她和马佳庶妃都是康熙早年进宫的妃嫔,偏偏马佳庶妃凭着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愣是比她多得了皇上许多恩宠。 乌雅氏看着康熙安慰马佳庶妃的温柔态度,忽然福至心灵,或许,自己平常娇憨美人的路线走错了? 第23章 病症 康熙轻拍着马佳庶妃的肩,温声问道:“茉儿可有医治长生的法子?” 佟茉雪斜睨了一眼地上匍匐着的周院正,老家伙老神在在不吭声,还一脸希冀地等着她来发声呢。 佟茉雪想翻白眼,无奈当着这么多人,观感实在不佳,只好犹犹豫豫开口道:“嫔妾未入宫前,府里有个奶嬷嬷,她的孩子也是在这般年纪,生了这样的病。” 马佳庶妃止住了哭泣,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泪,认真听她讲。 “奶嬷嬷当时怕极了,抱着孩子在城里到处寻医,京城大夫见孩子不足周岁,太过年幼,担心用药伤了孩子肠胃和器脏,都不敢轻易开药。只推说不曾见过这样的病症,让嬷嬷将孩子带回去好生将养。” 说到这儿,她微顿,瞥了一眼周院正,周院正有点子心虚,赶紧低下头。 多兰格格听到如此没有作为的大夫,怒火中烧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大夫,也太可恨了!” 佟茉雪冲她眨眨眼,继续说道:“可怜奶嬷嬷心急如焚,却只能无奈带着孩子离开医馆,却碰巧遇见了个游方大夫。那游方大夫见奶嬷嬷神情焦急,怀里抱着的小孩儿面色发红,脖颈那儿一片红疹,便主动上前问诊。” “奶嬷嬷见他一介游医,虽心存顾虑,还是恳请他诊治自己孩子。” 殿内鸦雀无声,大家都认真地听她讲述。 康熙见她跟说书似的,讲得有鼻子有眼,不耐道:“挑重点的讲!” 马佳庶妃柔声道:“没事的,佟格格,你讲细一些,将来众姐妹都会有自己的孩子,多了解些关于小孩子的病症也是有益的。” 佟茉雪头顶飘过一大串弹幕…… 【哈哈哈,三甲医院的医生也怕医闹。】 【这病看着吓人,不用吃药,回去物理退烧,三天包好,最多五天。】 【你们猜狼人是谁?】 【盲投那拉氏,就她跳得最欢。】 【附议!】 【表示怀疑,狼人一般都很低调。】 佟茉雪清了清嗓,继续道:“那游方大夫先是给孩子把脉,又询问了是否有带孩子外出,或是吃了什么东西。奶嬷嬷回答孩子足不出户,尚在襁褓里,一直喝奶水。” “游方大夫当即了然,安慰奶嬷嬷道:回去吃点好的,好好将养着吧。奶嬷嬷听到这话,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以为孩子时日无多了。” 马佳庶妃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着急道:“孩子一定有救对不对?那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佟茉雪拍拍她手,扶着她往座位上坐,顺手将茶几上的茶盏递给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李栖筠和多兰格格听得都快急死了,催促道:“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佟茉雪这下直接下定论:“这种病称作婴儿玫瑰疹,根本不用吃药,两到三日就好了。” 昭妃饶是多么心平气和的人,此时也脱口而出:“怎么会这样,孩子还反复发着热呢!” “发热用湿帕子给孩子降温就行,太医不是说孩子精神挺好的嘛,不用过多担心。” 康熙也很惊诧,忙问道:“那长生还有呕吐症状,又该如何应对?” 佟茉雪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认真道:“那是生病造成的食欲不振,少喂小阿哥一些,他饿了再吃。” 康熙沉吟片刻,凝眸道:“小阿哥为何生此怪病?” 太医院的几个太医,一来给小阿哥请脉,就知晓小阿哥没有大碍。但这病症又表现得极为凶险,首先是反复持续的高热,其次是可怖的皮肤丘疹。 他们要是胆敢说小阿哥没有大碍,不用用药就能好,或者只给小阿哥开一些养生护体的药,但凡小阿哥某个环节照顾不周,高烧惊厥了,那背锅的就是他们太医院这帮人。 倒不如说小阿哥得了奇症,医术不精也好过庸医杀人吧。 所幸马佳庶妃发现衣服被人做了手脚,动了彻查之心,他们才侥幸不用给小阿哥的病症下结论。 现在佟格格把他们不敢说的话全讲了出来,众位太医皆如释重负。 周院正这才嗫嚅着说道:“小阿哥确无性命之虞,精神状态也正常。或许是天气乍暖,娘娘担心阿哥年幼感染风寒,减少了小阿哥沐浴次数,才引发了病症。” 佟茉雪心道:老家伙,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马佳庶妃感觉自己那颗沉甸甸的心,倏然一松。仿佛今日所承受的所有担忧和焦虑,都在这一刻做了情绪结算。 但随即她又脸色一白,意识到了什么,表情痛苦地喃喃道:“原来竟是我的疏忽,才让长生遭受病痛……竟然都是我的错……” 康熙见她黯然神伤,心知她又在自苦,柔声安慰道:“你别多想,不是你的错。”说着便让玉昙扶她下去休息。 当然不是她的错!佟茉雪忍不住暗自腹诽。 她从宋姑姑那儿了解到,康熙四年,年仅十岁的马佳庶妃就入宫待年。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一岁,却给康熙生了五个孩子,还夭折了三个。 在现代,马佳庶妃这个年纪,大学都还没毕业,说她还是个孩子都不为过。 就这样糊里糊涂生下五个娃,又接连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还是在这医疗落后的古代。她作为一个母亲,照顾病弱的孩子,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玉昙将马佳庶妃扶下去后,康熙端坐上首,威严睥睨着下方坐着的众位妃嫔。 众人被盯得发憷,不敢直视康熙。 “哗啦”一声。 康熙用力一拍茶几,将桌上的杯盏拂到地板上,瓷器破碎,杯水四溅,碎裂的声音刺激着众人的耳膜。 “谁来说说看,衣服上的花粉又是怎么回事!” 他从牙缝里冷冰冰地抛出这几个字,惊得人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21节 “扑通”一声! 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妃嫔,猝然从椅子上滑倒在地上。 众人的目光如刀锋一般,齐齐看向她。 第24章 纷扰 那是位不太起眼的妃嫔, 佟茉雪对她几乎没有什么印象。 佟茉雪已经在昭妃旁边落座,宋姑姑低声在她耳边说道:“那位是兆佳庶妃,皇五女允清公主的生母。” 一位皇女的母亲, 存在感竟然如此之低? 康熙看向兆佳氏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兆佳氏被这帝王凝视的压迫感,压得瑟瑟发抖。 她声音颤抖, 头都要埋进地板里了,“皇上,此时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那拉氏脸上带着讥诮,冷哼道:“既然与你无关, 那你怕什么?” 兆佳氏被她这么一讥讽, 更不敢吭声了,只低头瑟缩着。 众人看向那拉氏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尤其是早先进宫的妃嫔,皆忍不住对她侧目而视。 兆佳氏自从被皇上临幸,生下了允清公主,便奉旨搬入了延禧宫。 延禧宫的主位娘娘是那拉氏, 兆佳氏出身不高,也不得宠,且又只生了个公主,平日里没少受那拉氏的白眼苛待。 她这才变得愈加怕事, 养成了畏首畏尾的性格。刚才皇上发怒,许是又将她吓着了。 康熙正要出言询问, 梁九功便轻声禀告:梁渠带着内务府的记档进来了。 梁渠手里端着个黑漆承盘,承盘里放着一个本子, 一个瓷瓶和锦盒。 他将记档呈给了康熙,然后跪在地上,托着承盘,等着被问话。 如月趁机在佟茉雪耳边轻言细语道:“格格,如岚把小贵子绑来了,人就在殿外候着呢。” 佟茉雪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明白。 康熙垂眸淡淡扫了一眼内务府的记档,便随手递给梁九功,示意他念出来。 梁九功细长的声音,缓缓念出:“四月初一,记佟格格领荷花粉三两。” 康熙冷冷道:“没了?” 梁九功躬身应道:“今年只有承乾宫宫人在内务府领过荷花粉。” 康熙环顾四周,目光扫过佟茉雪,见她神意自若,唇角便不由得微微上扬。 遇事有这份气性,还算有点出息。 他于是又看向地上跪着的梁渠道:“说说吧,可有在六宫搜查出什么线索?” 梁渠恭恭敬敬地将黑漆承盘举了举,声音清亮道:“奴才在承乾宫搜出一瓶荷花粉,又在延禧宫搜出一盒荷花粉。” 那拉氏听到从延禧宫搜出荷花粉,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还搜得出荷花粉? 她不敢直视康熙的眼睛了,眼神闪烁不定,想要和宫女锦雀交换一下眼色,又怕被人察觉。 不过是一瞬的时间,那拉氏的内心就经历了油烹火烤的煎熬。 梁渠接下来的话,让她那颗被架起来的心,瞬间就落了地。 “锦盒里的荷花粉是在延禧宫侧殿,兆佳庶妃的房里搜出来的。” 殿内众人一片哗然,纷纷侧目看向跌坐在地上的兆佳庶妃。 只见她神色惊惶,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身体还止不住地簌簌发抖:“皇上,真的不是我,借我十个胆,也不敢设计陷害皇子呀皇上。” 康熙揉着眉心,印象中兆佳氏素来怯弱,多年没关注她,怎么成现在成这副待宰羔羊模样了。 这让他忍不住打量起那拉氏来,那拉氏本来龟缩着,在听到梁渠后半句后,又嘚瑟起来,但被康熙深不可测的眸光上下逡巡后,她又不淡定了。 佟茉雪见兆佳庶妃可怜分辩的样子,反倒显得自己太过淡定了,于是也起身,不过只微微福了福身子,一副清者自清的傲然姿态。 “嫔妾也从未做过设计陷害皇子之事,并且嫔妾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坦坦荡荡。 原本因为她迟迟未露面,又确实藏有荷花花粉,而坚信她使坏的人,不由得开始意志动摇。 没有哪个做贼的人,会不心虚。 康熙面无表情地凝视她片刻,动了动手指,“既然你说能自证清白,那就把你的证据拿出来看看。” 事有轻重缓急,这个事件中,最重要的是小阿哥的病情,然后才是花粉事件。至于她姗姗来迟的原因,在解开小阿哥病症后,就不足为道了。 但佟茉雪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她要桩桩件件地将事情摆到台面上来说。 如岚端着承盘进到殿内,她还从未在皇上面前说过话。但格格被人诬陷,现在是她拯救格格于水火的时候了。 如岚跪在地上,将承盘托举,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但不卑不亢道:“启禀皇上,月初格格命奴婢去内务府领荷花花粉,是为了制作芙蕖香,这是芙蕖香香丸。” 见皇上示意,周院正一双跪麻了的老腿,蹒跚着起身,拿起一颗香丸,仔细查验了,道:“皇上,这芙蕖香内确实含有荷花花粉。” 如岚又道:“格格是在承盘里的书籍上,看到的香方,香方上写明了制作芙蕖香所需荷花花粉用量。” 梁九功忙将那本书取了,呈给康熙。 这是一本话本杂书,刚好翻到芙蕖香方那页,上面明确注明了制作芙蕖想所需各种材料的用量。 康熙随意地翻了翻,瞳孔不由得放大,他不可置信地抬头,耳根烧得发烫,望向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旁边椅子上,正品茗着的佟茉雪。 她雪白的小脸,悄然爬上红晕,却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盏,佯装拨弄茶花,从容喝茶的时候,要是茶碗足够大,她能将整张脸都埋进去。 这哪是什么杂书,分明就是禁书。 他随便翻几页不是《五戒禅师私会红莲记》,就是《赫大卿遗恨鸳鸯绦》。 不是和尚,就是尼姑,都是些伤风败俗,有伤风化之物。 康熙愤然将话本拍在茶几上,又怕被人瞧见了,忙拿起内务府的记档,将其掩盖起来。 他轻咳了两声,稍稍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惊诧之色,沉声道:“继续说!” 如岚望了一眼自家格格,佟茉雪秀眉微挑,表示她做得很好。 受到鼓舞的如岚,声音较之前更加的清脆洪亮,“格格制作芙蕖香方仅用了五钱荷花花粉,还剩了二两五钱,都在梁渠公公搜来的瓷瓶里了,可以着人来称量的。” 宫人取来戥子,小心称量后回禀道:“启禀皇上,确实还剩二两五钱。” 周院正因为佟茉雪替他们太医院解了难,正愁没有感谢的机会呢,见状积极补充道:“皇上,臣等查验娘娘衣物,从衣物上残留的荷花花粉量估计,衣物最初沾染上的花粉肯定不止五钱,才能从御花园走到钟粹宫,依然保有这许多残留。” 佟茉雪略有惊讶,倒不是因为周院正替她说话,而是这老头看个病都不敢轻易下结论,居然敢在花粉这件事上,用“肯定”二字。 马佳庶妃那件衣物是缂丝织物,衣物上有精致繁复的竹叶花纹,花粉很容易藏在图案花纹中。 周院正的话,恰如其分地证实了佟茉雪并没有多余的作案材料。 康熙沉吟片刻道:“花粉之事,目前看来确与承乾宫无关。” 那拉氏撇撇嘴,还想说些什么,被赫舍里氏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佟茉雪豪饮了一口茶,然后站起身道:“既然花粉之事有了定论,且与我无关,那就再说说我迟到之事。” 她似乎遗漏了什么,转头对康熙扬了扬下巴,“至于花粉究竟是谁设计的,就交给英明神武的皇上来查咯!” 得知小阿哥没有大碍后,康熙的心情松快了不少,但见这位小表妹顽皮促狭的模样,心中生起一丝异样,摆摆手,随她。 他瞥了眼因为胆小怕事,跌坐在地上,魂不守舍的兆佳庶妃,按下了当众质问她的心思。 佟茉雪拍拍手,外面的小顺子就将绑着的小贵子扔到了殿内,并狠狠踢了他一脚。 小贵子扑通跪在地上,他双手被绑着,嘴里还塞了破布,见了皇上呜咽着,连连叩头。 如岚经过前面阶段性的小胜利,整个人斗志昂扬,意气风发,指着地上泣涕涟涟的小贵子就道:“皇上,酉时刚过,这狗奴才便急匆匆跑来给格格说,小阿哥可能得了天花。由于他说话含糊其词,于是格格让他再去打探,他这就一去没了影。” 梁九功点点头,低声道:“皇上,奴才就是酉时派人去通传的各宫娘娘。” 如岚又道:“结果酉时三刻,梁渠公公就急匆匆跑来,说皇上和众位娘娘已经在钟粹宫等候格格多时了,让格格快些前往。” 梁九功道:“嗯,大概是酉时二刻,各宫娘娘都到齐了,奴才见佟格格未到,这才又派了小渠子去通传佟格格。” 时间对上后,佟茉雪暗啐:二十多分钟的时间,那几位上蹿下跳的妃子,就恨不得用眼神将她凌迟处死,说不定整件事情就是她们从中作梗! 她刚才还从容淡定的模样,转而被满脸的委屈替代。 佟茉雪小巧精致的鼻头,似乎因为伤心酸涩而微微发红,眼睛里也蒙着一片水雾,她站到殿中央,声音略带哽塞。 “皇上,我真不是故意迟到,当时我听到小阿哥可能得了天花,压根就不相信。只当是这小太监误传了消息,才让他再去打探,故而没有立刻到钟粹宫来探望。” 康熙表情晦暗难明,黑沉着脸,审视着地上跪着的小太监。 小贵子瑟瑟发抖,头都磕破了。 佟茉雪心有不忍,示意小顺子将他拉住,转而又看向众位妃嫔,言辞恳切又沉痛地道:“当我迈步走进殿内,见众位姐妹看着我怀疑的目光,心里难受得像被刀割一样。” 她说到这儿,还煞有介事地用手里一直捏着的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泪,“好在小阿哥没有大碍。” 她拍拍心口,却又睁大一双秋水剪瞳,“这小太监误传了消息,可能是他弄错了。只是,皇上派来传旨的人怎么没将消息带到呀?” 坐在右侧的李栖筠,见佟茉雪这副做派,与平日里在她们跟前大相径庭。一滴冷汗从额际划过,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康熙示意将小贵子嘴里的破布摘掉后,小贵子挣脱束缚,连连叩首,“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是护主心切,护主心切啊。” 佟茉雪疑惑道:“哦?说来听听,怎么个护主心切?” 小贵子又朝着佟茉雪磕了三个头,鼻涕眼泪挂一脸,委实难看,“奴才在承乾门接到通传格格到钟粹宫的旨意,联想到傍晚宫人私下传小阿哥得了天花,就,就……” “就怎么?”佟茉雪走到他跟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小贵子心虚,不敢看佟茉雪眼睛,将头垂下,嗫嚅道:“格格待宫人素来亲厚,奴才担心格格贵体,怕小阿哥的天花传染了格格。” 他说完,意识到不该咒小阿哥得天花,就又开始边扇自己嘴巴子,边重复:“奴才失言,奴才失言!” 佟茉雪心中不忍看他这副卑微的模样,转头看向康熙。 康熙却没有信他这种鬼话,宫里的人自有其一套生存法则,扯着主子的旗号,就什么事都有了借口。 他那一双幽眸,审视地上匍匐着的太监良久,方才道:“你难道不知,这是在抗旨不遵?” 他的声音平淡,没有夹杂任何情绪,却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22节 抗旨不遵是什么后果? 小贵子虾背一样躬着身子,双腿止不住地簌簌发抖,几乎支撑不住他那单薄的身躯。 抗旨不遵的直接后果就是:撤职,问斩,抄家,严重的会被株连九族。 他十三岁入宫,家里有病弱的老母亲和年幼的小妹,他不能让她们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小贵子紧咬着双唇,嘴唇都被他咬破了,这才声音发颤地说道:“是奴才师父教唆奴才这样做的。” 佟茉雪回头,讶异道:“你师父又是谁?” 小贵子嘴里含混不清地吐出那人的名字,“奴才师父是被发送到辛者库的孙有德。” 说完,他又低下了头。 佟茉雪就更疑惑了,既然孙有德已经被康熙发配到辛者库打杂了,怎么又跑来承乾宫教唆小贵子? 康熙一想到孙有德私藏宫女袭衣的那副嘴脸,就非常不舒服,他冷声道:“将事情来龙去脉都说清楚!” 小贵子缓缓抬头,仔细回想,生怕没组织好语音,会被皇上砍头,“今日刚过酉时,孙有德往御膳房运送牛乳,奴才去御膳房领了冰酥酪出来,碰巧遇见了孙有德,本着曾经的师徒情谊,就和他絮语唠叨了两句。 “恰好听闻梁公公派人给各宫娘娘传旨,孙有德就拉住奴才,嘱咐奴才千万别让格格去钟粹宫。” 昭妃问道:“他何出此言?” 小贵子抹了一把眼角,道:“他说自己就是没伺候好格格,才被皇上发送到辛者库的,要是格格被小阿哥传染了,奴才第一个被砍脑袋!” 康熙并未公开惩处孙有德,关于这太监□□熏心的事,他有意进行了遮掩,毕竟人言可畏。 承乾宫的总领太监,竟然私藏女子贴身衣物。这种事情传出去,只会越传越难听,最后难免伤及佟茉雪这个承乾宫主位娘娘的颜面。 佟茉雪对小贵子说的话,表示怀疑,一个罪奴的话,他就这么轻易相信了? 除非那人手里有他什么把柄,或是拿捏他的软肋来威胁。 想到平日里无意间听到的,院里宫人的谈话,当即心下有了计较。 她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之后呢?” 小贵子攥着衣角的手,又紧了紧,结结巴巴道:“之后,之后奴才赶紧回了承乾宫,没一会儿传旨的公公就来了。” “奴才借口格格在更衣,便让他先走,由奴才代为传话。传旨公公不疑有他,只交代奴才快些通传格格,果真就走了,又去了别的娘娘宫里。” 梁九功躬身低语道:“问了下面的人,和这奴才说的别无二致。” 佟茉雪凝视着小贵子,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沉吟片刻道:“就这些了?” 小贵子畏畏缩缩地点点头,嗫嚅道:“奴才把事情的原原本本都讲了。” 佟茉雪眼睛一弯,嘴角便上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轻笑道:“如果我没记错,小贵子你还有亲人在宫外吧?听小顺子讲,你总提起你那五岁的妹妹。” 小贵子腿上再也没了力气,直接扑倒在地,一张本就干裂的薄唇,早已被他咬出了血。 他绝望地看向佟茉雪,泣声道:“格格,我说实话,我说实话。” 此时他已经忘记了尊卑有别,没再自称奴才。亲人从来都是他的软肋,从前被宫里的大太监用来拿捏,现在又被主子用来拿捏。 他咬着唇,忿恨地说道:“是孙有德,是孙有德!他怨恨皇上惩处他,而格格却没替他说话,甚至怀疑是格格在皇上面前告发了他。” “他说他有兄弟在宫外,还知道我家住在哪里,他用我母亲和妹妹的安危来威胁我,让我不得不听他摆布。” 康熙眼睛里含着悲悯,沉声道:“你难道就不怕欺君之罪吗?” 小贵子把心中积压的怨气吐露出来后,感觉轻松了不少,他神情飘忽道:“奴才怎么不怕?奴才怕呀。” “孙有德告诉奴才,不是要阻止格格去钟粹宫,只消拖延一时半会儿,皇上自然会惩罚佟格格。” “奴才怕得很,但不得不做。奴才只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只想兢兢业业用自己的生命护住想要守护的人呐。” 梁九功见他状似疯魔,示意小顺子将人拖下去。 “奴才抛弃做人的尊严,就只是想让病弱的阿娘和年幼的妹妹能生存下来,你们位居人上,为什么要这样逼迫蝼蚁一样的我,为什么啊?” 看着小贵子被拖到殿外,呜咽纤细的嗓音渐渐消失。 佟茉雪怔住了,她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殿内此刻也肃然寂静了。 她感觉脚上有些虚浮,眼睛却穿过开启的菱花门,一直看向门外。 闲庭内外,溶溶宝烛光辉。 檐角高低,烁烁华灯照耀。 小贵子的话一直在耳边萦绕,她沾沾自喜地拿他亲人威胁,这行径,和孙有德有什么区别? 虽然孙有德是为一己私欲,而她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但用家人来威胁别人,同样地令人不齿。 宋姑姑担忧地望着她,忙伸手扶住,将她搀扶着落座。 佟茉雪忽然觉得有点累,扫视了一圈众嫔妃,除却一张张惊讶好奇的脸,她发现挨着承柱坐着的董佳庶妃。 就是那位自请搬进景阳宫的娘娘,此刻,仿佛周遭事物都与她无关。 她兀自用手撑着额,打着瞌睡。既不关心别人,别人也不必来惊扰她。 只是那洗得泛白的衣料、简朴的发饰却也表明了,想要宁静,就得淡泊名利,降低物质需求。 但佟茉雪的初心是来宫里享受的,不是自甘困苦。想通了这一点,她心中的负累就轻松了不少。 她是冲着贵妃、皇贵妃、皇后才来这一遭,要是活得不如别人,不如不活。 斗志一起来,人的精神状态也变好了。 佟茉雪头顶弹幕一片唏嘘。 【万恶的封建社会,害人不浅啊。】 【弱弱问一句,所以狼人究竟是谁?】 【那个兆佳氏不是狼人自爆了吗?】 【她那怂样,还能整出这样的烂活儿?我不信。】 【前面的+1】 事情开始逐渐明了,佟茉雪心虚迟到、花粉害人的罪名也就都洗脱了。 那花粉究竟是谁设计陷害的呢? 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跌坐在地上的兆佳庶妃身上。 兆佳庶妃惊惶未定,看向康熙的眼睛虽惊恐呆滞,却并未躲闪,“皇上,您相信嫔妾,嫔妾真的没有陷害小阿哥。” 乌雅庶妃咕囔道:“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人佟格格都有证据证明自己,你空口白牙就说自己清白,叫人如何相信?” 万琉哈庶妃也要莽着说两句:“兆佳庶妃,你该明白,一旦东西从你那儿搜出来,这种事就很难说得清。” 看着众人惊疑的目光,兆佳庶妃胸口发堵,无端生出一股勇气,指着坐在椅子上,洋洋得意看好戏的那拉庶妃,就道:“你们为什么都要针对我!日里可是大阿哥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花扑进马佳庶妃怀里的!” 那拉庶妃本来还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在和贴身宫女交换过眼神后,她就更将一颗心放稳在肚子里了。 没曾想,这个平时胆小如鼠,半天憋不出一个屁的兆佳氏,居然敢言语攀咬她。 她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直冲天灵盖,两排小银牙咬得咯吱咯吱怪响,恨不得上前抽兆佳氏两耳光。 赫舍里庶妃讪讪道:“兆佳庶妃这说的什么话,小阿哥才四岁,哪里就有这样的心计,有怎会做得出伤害手足之事。” 佟茉雪翻了个白眼,难说。 她虽不清楚康熙的后宫,但九龙夺嫡还是有所耳闻的。 历史上大皇子胤褆可是有过著名的蠢猪发言,原话怎么说的来着? 弹幕仿佛知晓她心意一般,适时飘过一句:【康熙盖章的蠢猪发言:如诛允礽,不必出皇父手。】 …… 兆佳氏低声啜泣着,压抑住自己的满腹委屈,“那也不能专挑我这个软柿子捏呀,大阿哥不会做伤害手足的事,不代表他额娘不会!或许,或许,大阿哥手里的花,早就被人动了手脚。” 那拉庶妃气噎,她今天算是领略了什么叫蔫人不发威,发威了不得。 康熙揉了揉自己的焦头烂额,长叹一口气道:“你别怕,也没说一定就是你做的。” 兆佳庶妃眼睛红肿着,抬头看向康熙,委屈得脸红脖子粗。 客观来说,和马佳庶妃的梨花带雨相比,兆佳庶妃哭起来,实在没有什么美感,难怪不受宠。 康熙好言好语道:“别伤心了,说说吧,你那儿的荷花粉,又是从哪里来的?” 兆佳庶妃涨红着脸,哽咽着说道:“我额娘知我在宫中不受皇上宠爱,想着许是因我不如其他妃嫔貌美,便四处打听各种美容养颜的偏方,托人送进宫来,其中就有这荷花花粉。” 佟茉雪仔细打量了她片刻,发现兆佳庶妃的脸,红的是有些不太正常。 她娘找的偏方,该不会是用荷花花粉敷脸吧? 兆佳庶妃连连摆手,道:“皇上,您相信嫔妾,真不是我,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陷害皇嗣呀。” 乌雅庶妃的美貌,本来和她脑子极不相衬,此时却忽然机智得一匹,她声音不大不小地喃喃自语:“兆佳庶妃唯一的孩子是位公主,和皇子利益不冲突。那么定然是位皇子的额娘陷害皇嗣,才能获益最大。” 宫里健在的皇子只有三位,那拉氏的胤褆,皇上亲自抚养的胤礽,马佳庶妃的长生。 事情忽然就变得有趣起来,佟茉雪饶有兴致地端视乌雅庶妃,想知道她是真的脑袋空空,还是扮猪吃老虎。 众人深以为然,相较于兆佳庶妃陷害皇嗣,大家更相信是一向飞扬跋扈的那拉庶妃所为。 那拉庶妃脸色差到了极点,刚压下去的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 乌雅氏这句话看似没有指名道姓,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说的是谁。 佟茉雪的目光和李栖筠忽然交汇,两人在康熙眼皮子底下互相眨了眨眼。却没料到这小动作,被位于上首的康熙尽收眼底。 康熙皱紧了眉头,他的这位李庶妃刚入宫,初次侍寝失败后,就被太医诊断出是特殊体质,需要避宠。 接下来的几年,这位李庶妃竟然从未寻医,好像对承宠根本不在意,连带着她宫里的另外两位庶妃也对承宠,不甚积极。 现在她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和他表妹眉来眼去,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康熙心中“咯噔”一下,有了些不好的猜想,不由得看向佟茉雪,瞪视了她片刻,见她收回和李庶妃对视的目光,这才罢了。 那拉庶妃见皇上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小鼓敲得震天响,想要说什么,又怕在这节骨眼上说错话。 她看向狗头军师赫舍里氏,渴望从她那儿寻求帮助,偏偏此时的赫舍里氏,低头整理袖口,假意没看见。 昭妃暂摄六宫事,见气氛如此焦灼,也不好总不讲话,便道:“那拉庶妃仔细回想一下,白日里照顾胤褆的是哪些宫人,着人审问一下,看看是否因为宫人行事出了纰漏。” 那拉庶妃红着脸,手里的帕子被她绞得像坨咸菜,此时如蒙大赦一般,连声道:“对对对,嫔妾回宫好好审问宫里人。”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23节 康熙轻柔着眉心,漫不经心地倚靠在椅背上,他心知在这儿审问,是问不出真相的,便扫了一眼梁九功。 梁九功不愧是跟在康熙多年,一个眼神,便会意,立刻私下安排人前去延禧宫探查。 康熙歪头扶额,没有再看他后宫这帮莺莺燕燕,忙活这么久,他连顿晚膳都没吃。 他不耐地挥挥手,“今天就到这里,都退下吧。” 那拉庶妃喜形于色,事情居然就这样结束了? 佟茉雪腰都坐僵直了,懒得再管这些乌糟事,正要扶着宋姑姑的手离开,身后又传来那个与生俱来的王者之音,“佟格格留下。” 佟茉雪满脸问号,为啥是她?她为啥要留下? 咸福宫的咸鱼三人组,刚迈步出正殿,李栖筠回头冲她促狭一笑,佟茉雪垮着个脸看她,就很难过。 李栖筠无奈地耸耸肩,转身无情地离开了。 康熙透过扶额的指缝,看到了她俩这些小动作,气不打一处来。 待妃嫔都离开了,佟茉雪疑惑地跟着康熙和周院正去里间探望小阿哥。 马佳庶妃已经很疲累了,外面殿内发生的事,今日也不想再过问,只想静心照顾小阿哥。 她正拧了帕子,给长生擦拭着身子,帮助他降温。见他们进来,正要起身行礼,康熙制止了她,示意不必多礼。 马佳庶妃于是展颜,朝佟茉雪笑了笑。 小阿哥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周院正小心地给他请了脉,低声道:“皇上、娘娘放心,小阿哥脉象平和,睡得也安稳,相信很快就能痊愈。” 康熙拿手轻轻抚了抚小阿哥额头,果真不烫了,这才轻声道:“我们都出去吧,命宫人好生照看着,也让长生安安稳稳睡一觉。” 马佳庶妃一颗心安定不少,跟着出了里间,这才郑重向佟茉雪行礼,佟茉雪连忙扶住她,“别,你不用多礼,我也是碰巧知晓这个病症罢了。” 马佳庶妃却坚持着,她言辞恳切地感谢道:“上次佟格格仗义执言护住福雅,这次又在蒙受污名的情况下,先道明长生病症。我这当额娘的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格格,格格受得起我这个礼。” 说完又重重躬身向佟茉雪拜了拜,康熙拍拍她肩,温声道:“好了,你也多休息,别太伤神了,这段时间你和长生都好生静养着,慈宁宫就不用去请安了,朕自会告知皇祖母。” 佟茉雪暗道:相较于怯弱的兆佳庶妃,康熙对马佳庶妃,还是挺关怀的。 【话说小玄子对这位马佳庶妃还挺温柔,不会是他真爱吧?】 【前面的,他真爱是已经过世的赫舍里皇后。】 【.那个和那拉氏一唱一和的赫舍里又是谁?】 【那位只是和赫舍里皇后同姓,连亲友都算不上。】 【怪不得,就是说看康熙都没拿正眼瞧过她,若她和真爱有关系,康熙应该额外照顾她才是。】 【哪有什么真爱不真爱的,等大名鼎鼎的宜妃出场,你们估计又得怀疑宜妃是他真爱了。康熙可是出了名的端水大师,中央空调一个,对谁都是暖男。】 【这就是全球气候变暖的原因吗?(bushi)】 出了钟粹宫,小太监在前面打着灯笼,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后面鸟悄地尾随着一条宫女太监构成的长尾巴。 月光如水,惠风和畅。 两人都没说话,只在这寂静的夜里,踽踽前行。 “咕拉”一声,某个奇怪的声音划破夜的寂静。 佟茉雪抿着唇,耷拉着脑袋,不敢看那声音的来源。 “咕拉”两声,某个奇怪的声音再次划破夜的寂静。 “朕饿了。” “嗯?” “嗯是什么意思?” “表哥没用晚膳?” “是该趁你迟到那会儿,用个晚膳的。” “……”不吃饭,怪她咯? “去你宫里吃,听说你在后殿辟了个小厨房。” 佟茉雪猛一抬头,疑惑地看向身边的康熙,月光如流水般倾泻在他身上,他出尘的气质,仿佛高山的皑雪,林间的青松。 见他前额光洁,生得眉清目秀,禁不住联想到话本里的五戒禅师。想到话本子被他没收了,佟茉雪俏脸一红,也不知他可有细看书中内容。 话本子,总是得要回来的。 “那,那表哥到承乾宫用膳吧。”佟茉雪内心有些不情不愿。 上次他说饿了,她差点就成了盘中餐。今夜又说饿了,也不知是几个意思。 康熙瞥了一眼她羞红的脸,很是满意,大手捏着袖中藏着的话本子,唇角不由得上扬,弯成了一轮新月。 心想自己这一语双关,她定是体会到了。 …… 承乾宫内,小厨房。 “等我亲手做好,表哥会不会饿急,等不了?”佟茉雪腰上早已被如岚喜滋滋系上了一条绿缎围裙。 “不急,都等了那么久,也不急这一时。”康熙斜倚在门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佟茉雪被他盯得毛毛的,总觉得这人说话怪怪的,眼神也怪怪的。 小厨房里没有什么现成的吃食,只有傍晚做糕点剩下的小块面团,怎么办,做个面片汤好了。 她素手拿起一个洋柿子(番茄),熟练地将其去皮,切成小块。 康熙本来抱着戏谑的态度,见她行云流水一番操作,脑子里填满大大的疑问。 满洲人家的女儿都是姑奶奶一般娇养着,表妹她居然会煮饭做羹汤? 佟茉雪将小铁锅放到炭炉上,锅底放油,将鸡蛋炒熟,然后放入葱花煸香,随即倒入洋柿子,霎时食物的鲜香便溢满整个小厨房。 这味道,闻着就很有食欲。 康熙惊诧地探了探脑袋,想要瞧个究竟。 佟茉雪举着勺,嗔视他:“别想偷师!” 康熙没再掩饰自己的笑意,眉宇舒扬,将心中在钟粹宫积压的阴霾,一扫而空。 佟茉雪倒入清水,搅和搅和,等水煮开的空档,又取了擀面杖,将面团擀成薄片,用刀切成长条状备用。 康熙一瞬不错地看着她操作,眼里的笑意浓得化都化不开。 后宫里不是没有女人为他洗手作羹汤,只是他作为一个皇帝,这些普通夫妻间的温情,根本不足以打动他那颗冰冷的心。 偏偏今日,他腆着脸让这个小表妹给自己做吃食,竟是这样的有趣,又温暖。 锅里的汤一开,佟茉雪就麻溜地将面片放入锅中,面片一煮,便加入炒好的鸡蛋和青菜,再放入有限的调味料。 将面片汤盛出,一份番茄面片汤就做好啦。 她取了小汤勺,毫无顾忌地舀了一勺汤,尝了尝,“咂,没毒,味道还挺不错。” 康熙敛去帝王的威严,此刻俨然是个大哥哥,主动过来帮她端承盘。 佟茉雪很满意他的表现,她赐予了他丰盛的晚餐,他做点小事也是应该的。 或许是太饿了,又或许是面片汤太过美味,康熙吃得很尽兴,连碗里的汤汁都喝了个见底。 佟茉雪托着香腮,带着些许倦意,如同一只犯困的小猫,慵懒又迷人。 她闲闲地看着他用餐,皇帝饿极了,也和他们普通人一个吃相嘛。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吃食的?” 哈?肚儿撑圆了,就来盘问人了? 佟茉雪努了努嘴,眼神清媚地淡淡略过他,嗓音绵软道:“我还有很多事,是表哥不知道的呢。” 康熙的心似漏了半拍,喉结不觉间上下滚动。 是吗?那是不是得趁着今晚,互相了解了解? 第25章 梨香 康熙在净室简单洗漱出来, 桌上的餐碗就已经被撤了下去。转而摆上了新沏的西湖龙井,和一些往常他没见过的点心。 佟茉雪白日里穿的那件百蝶穿花紫色绸衣,被宋姑姑借口沾染了污迹, 换成了月白的双织暗花轻纱裳。 烛光下,颜色柔和,发间的珠翠也尽数除去, 独留一枚莹润透亮的茉莉花玉簪。当然也是借口格格白日里劳累,珠翠太重,压的头疼啦。 佟茉雪经历了钟粹宫那场长达三万字数的会议,还劳心劳力解决了某人吃食,此刻累得左眼皮打右眼皮。 宋姑姑对如月如岚使了眼色, 两人眸子里跳跃着激动的微光, 当即心下了然,小心翼翼退出去和梁九功一起守在外间。 殿内独独留下康熙和佟茉雪二人,在烛光下对坐。 佟茉雪托着香腮, 眼皮耷拉着,露出一截皓腕,纤细柔美,似乎盈盈可堪一握。 淡淡的梨香在房内萦绕, 康熙嘴角噙着笑意,凝望着面前猫儿一样惫懒的小表妹,环视了一圈屋内。 博山炉里,正青烟袅袅。 博山炉旁边, 更放着用于燃香的香盘、香熏和香炉,存香的香盒、香袋也拾掇得整整齐齐放在旁边。 木香沉静慵懒, 浸润过梨汁后,更添几分清新甜美的怡人气息。 “熏的可是南唐李主帐中香?”康熙见她眼皮打架, 寻话与她聊。 “是呐,鹅梨帐中香,就是为我熏着睡觉用的。”佟茉雪漫不经心道。 忽然又坐直了身子,嗳?不是傍晚制香只做到一半嘛,何时殿内熏上了这香?定是时薇姑姑多想了,自作主张燃上了这帐中香。 时薇姑姑怎么如此这般玲珑心思,从不与她提侍寝之事,偏又用这帐中香,时时刻刻提醒她侍寝。 佟茉雪感觉耳根有些微微发烫,见康熙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心中不禁生出无限遐想。 “表妹平时,有制香的爱好?” 说到制香,佟茉雪差点忘了,她还有一册不怎么正经的话本子在他那儿呢。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24节 想到这茬,她乖巧回应:“平时看书,偶然翻到些名香古方,便忍不住尝试,也能学学古人用香制香,寻得几分雅趣,借以打发时间。” 康熙薄唇微抿,唇角上扬,“平日里很闲吗?” 佟茉雪忽感自己说错话了,怎么说,康熙也是她领导,哪怕是亲表哥,自己始终是他手下讨生活的,她怎么能向康熙传达自己很闲的讯息呢? 哎呀,佟茉雪懊恼地恨不得给自己两下,她脑筋急转,绞着手里的锦帕,娇羞道:“也没有很闲,我平日也会看些书。” 康熙眼里含着笑,闪亮如同星河一般,“看不出表妹还挺勤奋好学的。” 佟茉雪总觉得他说话的语气怪怪的,打着哈哈道:“学无止尽嘛,多学一点知识,以后总归用得着。” 康熙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将袖中团成一卷的话本,取了出来,拿在手里,凝视着她,“表妹平时就看这些书学习?” 佟茉雪见他一张俊脸,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隐隐还有一点捉弄女孩子成功后的小得意。 心中顿时觉得好笑,被抓包看小黄文,虽说有些尴尬,但她可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会因为被大人发现而羞窘难受。 至于眼下嘛,她倒是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调戏?那看看谁比谁更撩拨咯。 佟茉雪佯装羞臊地将头扭到一边,似乎不敢看他眼睛,尴尬地摸了摸玉颈,声音娇得像是在拨乱人心,“表哥,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康熙见她脸红得像天边的飞霞,轻咬着的唇也鲜艳得如同含苞待放的花,心中忽然升起一团火,“哦?那表妹说说,你在那话本子里学了些什么。” 那句疑问刚从喉头里滚出,声音听起来竟有些沙哑,与他平日嗓音截然不同。 佟茉雪微微侧身,烛光将她的侧脸,勾勒出一道线条柔美的光边,她拿手绞着帕子,又羞又窘,似乎是在想什么说辞,急得耳根都红了。 康熙心中激荡,也怕自己太过,反倒是让她羞愤了,于是起身走了到她身边,蹲下身来,握住她那双胡乱折磨帕子的手,宠溺地望着她。 声音温柔的像五月里吹动芦花的微风,“你书是哪里来的?小姑娘可不能看那些杂书,会坏了性情的。” 佟茉雪可没把他看杂书,坏性情的话放心上,只是担心他为难宫人,便微微点头,声音娇柔地轻“嗯”了一声。 继续不动声色地装羞涩,并玩味地期待他接下来的动作。 玄烨泛着柔情的双眼凝望着她,见她依然轻咬着唇,乖巧得像只小猫,全然没有今天在钟粹宫时的神气活现。 他禁不住渐渐凑近,轻啄上那鲜艳无比的红唇。 佟茉雪没料想到,他竟然对自己的唇发动偷袭,忍不住低呼一声。 “唔,表……” 她那个“哥”字还没吐露出来,嘴巴就被堵住,他那满腔的热情,瞬间就悄然传递给这位被偷城的将领。 佟茉雪惊得睁大了双眼,她还没要回自己的书呢,怎的,这是从玄老师那儿要回自己书,需要付出的代价? 弹幕这时悠悠飘过一句: 【现在立刻马上,我要知道那本书的名字。】 紧跟着飘过一句: 【前面的,v我50,我就告诉你。】 随着弹幕越来越少,佟茉雪知道,屏蔽系统又开始起作用了。 她无力抗拒,然而眼前之人却轻轻浅浅地吸吮着这片依靠偷袭,攻略下的领地。 他像个得胜的将军,恣意逡巡着这片柔软的地界,索取着每个角落。 佟茉雪放大的瞳孔渐渐收缩,此刻心中乱成一团,说好的以不变应万变呢,她怎么就突然被攻陷了。 本来还享受着他五月微风般的细语,突如其来的亲吻就如同狂风般将她席卷,让她措手不及。 他的唇软软的,触感很好,那只灵巧,裹挟着龙井的清香,在缠绕的唇齿间摩挲。 佟茉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绵软地像落进了沼泽里,不停地陷落陷落,但求生的本能,却让她本能地拽住身边一切触手可及的事物。 她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了他的肩,大脑也似乎忘了思考,也懒得思考,禁不住轻轻阖上了双眼,只有微微颤动的羽睫,还倔强地看守着。 ……(一切尽在不言中)…… 次翌日清晨,天色蒙蒙初亮。 康熙看着还在床上沉沉昏睡的佟茉雪,眼里的笑意化都化不开。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缠绕在脸上的发丝拢了拢,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去侧间更衣。 刚一转身,就看见桌上的话本子。 他拿起那册话本子,准备出去,又迟疑了片刻。 联想到昨夜画烛摇光,红罗帐暖,他唇角勾了勾。 其实,表妹偶尔看点那样的话本子,打发打发时间,也不是不行。 梁九功蹲身替康熙整理衣摆,见皇上神清气爽,一改昨日烦闷。 心中当下明了自己压佟格格的宝,果真没错,皇上对佟格格果真别有不同。 刚出正殿,康熙抻了抻腰,见蹲候在门口的宋姑姑,想了想道:“让你家格格多睡会儿,今日慈宁宫请安就不必了,就说佟格格脚伤犯了。” 宋姑姑忙躬身应是,眼底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待皇上出了承乾门,如岚才憋不住,小心问道:“时薇姑姑,难道格格昨夜脚伤又犯了?皇上怎么没差人请太医呀?” 如月比如岚虚长一岁,但也猜出这是皇上的托词,便拿手敲了如岚的脑袋一下,“笨蛋!这是皇上体贴咱格格,这都不懂。” 如岚当然不懂啊,两个人躺一张床上,睡一晚上,何需用脚伤来掩盖? 康熙出了承乾宫,走在宫道上,感受着春日温暖湿润的空气。 想到昨晚的事情,还没了结,便淡淡问身边的梁九功道:“派人去延禧宫,可查出什么了?” 梁九功打着灯,躬身随行,恭恭敬敬道:“大阿哥昨日抱着的花,福雅公主没有收,大阿哥一怒之下就把花扔了。” 康熙冷声道:“那花呢?” 梁九功颤声道:“花被宫内负责洒扫的宫人处理了,也找不到了。” 康熙掰弄着手上的玉扳指,冷声道:“也就是说,线索断了?” 梁九功头埋得更低了,闷声道:“现在是这样的,奴才又派了人去调内务府的记档了,或许可以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康熙点点头,看着东方鱼肚渐白,又道:“昭妃身子太过孱弱,以后就让佟格格协理六宫吧。” 梁九功面色一喜,低声应道:“是!” 佟茉雪从榻上醒来,就发现身边人已经不在。 如月忙端了水给她润口,如岚扶着她起身,特意察看了一下她之前受伤的那只脚踝,“格格,你下床走两步,看看方不方便。” 佟茉雪脸颊飞红,这,这丫头昨晚是听到什么了吗? 如月见格格面露尴尬之色,一把拍开如岚,斜睨了她一眼,“哪里那么多废话,出去端洗脸水进来,格格要洗漱了。” 如岚察觉到不对,面上也是一红,像做错事的孩子,手忙脚乱地赶紧跑了出去。 刚出门,还撞上了端着铜盆进来的时薇姑姑,幸好姑姑及时躲闪了,差点没将水洒一身。 时薇姑姑转头看如岚匆匆出去的背影,诧异道:“她跑什么?脸怎么那么红。” 回头就看同样满脸飞霞的格格,和一旁脸上挂着笑意的如月。 第26章 御赐 宋姑姑绞干了帕子, 递给佟茉雪擦脸。 佟茉雪将帕子铺在脸上,浑身发软地坐在梳妆台前,感受着热气将每个毛孔都打开, 半晌才拿开帕子,望着镜子里的那张粉面桃花的脸,她弯了弯眼睛。 刚穿书时, 她还不太适应这张脸。那个时候,她不敢照镜子,总有种奇怪的恐怖谷效应,仿佛镜子中是另一人在看着她。 后来穿了好几本书,她才慢慢适应, 但很快, 她也渐渐忘记了自己真实的样子。 想到昨晚的场景,她现在还忍不住脸红。 怎么着她也是初次侍寝,偏偏奇怪的胜负欲作祟。竟然好为人师, 想教小玄子什么是学以致用。 她余光瞥了一眼桌上的话本子,心中生起一丝绮念,但随即又赶紧将那丝杂念挥去。 馋人身子,下流! 如月在身后细致地给她梳理长发, 将她黑漆如瀑的长发编成辫子,挽到头顶,梳了个精巧的盘发。 “格格,春光明媚, 簪个碧玺镶宝石的花簪可好?”如月轻声询问她的意见。 佟茉雪平日里打扮简单,发饰装扮都偏精巧素净, 今儿她只觉身心舒畅,也就随如月去了。 如月在妆奁盒里, 挑了一支颜色清丽的簪上,那花簪的花叶和蝶翅,是用精细雕刻的广片,又薄又莹润。 她端看良久,这才满意道:“格格比之从前,更加娇艳了呢?” 佟茉雪斜睨了她一眼,嗔怒道:“死丫头,连你家格格也打趣上了,是不是?” 说着就要上前挠她痒痒,如月赶紧躲到宋姑姑身后,咯吱咯吱笑个不停。 可怜天真的如岚,在外面做好心理建设,想要过来伺候格格梳洗,就看到格格和如月嬉闹的样子,全然没有脚伤的迹象。 她忍不住用握成小拳头的手,轻轻捶打自己脑袋,低声骂道:“笨!你真笨!” 佟茉雪停下了如月嬉闹,继续坐在梳妆台前,佩戴耳饰,闲着无事抬头望了望头顶,零零星星有弹幕飘过。 【昨晚的剧情戛然而止,就给高贵的vip看这个?】 【别抱怨了,脖子以下的,你们想也别想。】 此时一条网站公告飘过:[绿江可视化小说,全方位净化网络,净化心灵。] 【……】 【距离女配当上皇后还有多久啊,都忍不住想看女主戏份了。】 【别急,别急,还有十三年。】 十三年,佟茉雪人都要炸了。 正在她酝酿情绪,即将点燃心中引线之际,门外传来了太监梁九功的声音。 佟茉雪收起了对弹幕剧透的震惊,搭着宋姑姑的手,赶紧出了正殿。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25节 殿外月台前,站着前来传口谕的梁九功,身后还有他那个徒弟梁渠。 梁九功见着佟茉雪,先是和颜悦色行了个礼,再道:“佟格格,奴才奉皇上之命,来传口谕,格格接旨吧。” 承乾宫一干人等赶紧蹲身行礼接旨,梁九功清了清嗓道:“奉皇上口谕:即日起,赐佟格格协理六宫之权,钦此。” 话音刚落,承乾宫上下皆是满面喜气。 自家主子虽享妃位待遇,到底还是庶妃名头,现在有了协理六宫之权,与暂摄六宫事的昭妃不说平起平坐,倒也旗鼓相当。 有这样身份地位高,又得宠的主子,他们这些人在宫里当差办事,都要方便许多。 然而当事人佟茉雪,却低着头怔怔发呆。 这啥意思?她昨晚辛苦一场,康熙赏她个管理岗? 还是说,她看闲书打发时间,惹小皇帝不满了,想改变她的咸鱼状态? 梁九功见佟茉雪半天没有反应,又道:“佟格格,谢恩吧。” 佟茉雪忙跟着宋姑姑她们一起,谢主隆恩。起身后,梁九功又笑眯眯道:“小渠子,过来见过你佟主儿吧。” 梁渠端着承盘,躬身从他师父后面上前来,对着佟茉雪磕头行礼道:“格格,皇上将奴才拨到承乾宫任事,今后奴才就是承乾宫的人了。奴才谨遵格格命令,忠心耿耿,肝脑涂地。” 佟茉雪微怔,随即抬了抬手,“起来吧。” 宋姑姑欣喜地看向佟茉雪,这下好了,承乾宫又多了个得力的帮手。 佟茉雪面上没多大变化,心里却美滋滋的。真是摔了腿,马上就有人递拐,巧了不是,正好她宫里缺一个得力的管事太监。 这梁渠公公,先不说康熙派来的,一定是质检合格的。就说他与梁九功这层关系,以后嘱咐他办事,不得上哪儿都有人给他几分薄面啊。 梁九功指着承盘里的东西,继续说道:“格格,这是皇上赏赐的东西,格格是否打开看看?” 佟茉雪打量着那青绸布包着的东西,看起来像一本书的模样,联想到昨夜耳边,嗓音嘶哑的询问。 她俏脸一红,尴尬笑笑,“那个,咳咳,就不用了吧,时薇姑姑,把东西放到内室去。” 宋姑姑忙接过承盘,又与佟茉雪一起谢了赏,梁九宫这才从承乾宫离开。 离开时,他还纳闷儿,皇上派人去文渊阁搜寻了好久的书,佟格格居然看都不看一眼,难道这次皇上送礼没有投其所好? 永寿宫内,昭妃面带郁郁之色,正拿着剪子,仔细修剪着一盆牡丹的花枝。 那牡丹开得甚好,花为绣球型,色如青豆。阳光穿过菱花窗,打在花朵上,花色雪白,清爽雅致,有一种清新脱俗的美,一看就是世间难得的名贵品种。 她凝神思索着皇上今日同她说的话: “昭妃,你近日身子可还好?”康熙扶着她坐下问道。 “嫔妾身体好多了,谢皇上挂怀。”皇上难得来一趟永寿宫,昭妃特意敷了粉,掩饰自己的病容。 康熙端视她片刻,拍拍她的手,柔声道:“别太辛劳,要照顾好身体。” 昭妃眼睛微酸,声音闷闷地“嗯”了一句。 相顾无言,康熙掰着手上的玉扳指,沉默良久又问道:“承乾宫的佟格格,你觉得为人怎么样?” 昭妃心中一动,不知他这是何意,想到佟茉雪平时那恣意潇洒,又略带傻气的模样,迟疑道:“佟格格平日里率真可爱,昨日钟粹宫,嫔妾又忽觉佟格格遇事从容不迫,是有主见之人。” 康熙眸光闪闪,听她这么一说,竟有些小得意,于是笑道:“你果真这么想?” 昭妃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她虽与佟茉雪不熟,但几次相处下来,竟也平端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来。 她没多说什么,只点点头道:“刚才的话实属嫔妾心中所想。” 康熙听后,眉目舒朗,又再次拍拍她手。小坐片刻后,就离开了永寿宫。 此时朝颜从外面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朝颜轻声禀告今日传给承乾宫的旨意,昭妃手上动作一顿,剪刀一歪,差点将一支含苞待放的花苞给剪掉。 她将剪子放在长方香几上,默然不语,半晌才又道:“皇上果真赐了佟格格协理六宫之权?” 朝颜低声道:“应是,消息不会有误。” 初樱见娘娘脸色极差,赶紧上前扶住她,将她扶到小圆杌坐着休息。 朝颜端了汤药过来,叮嘱道:“娘娘,今日的药也该服用了。” 昭妃漠然看向朝颜手上的汤碗,冒着热气的汤碗里,正散发出熟悉的药香,她心中压抑着的怒气,像是要冲破胸膛一般,堵得生疼。 昭妃缓缓从朝颜手里接过药碗,似乎是赌气一般,径直将手里的药碗,用力朝地上一摔。 “哗啦”一声,瓷碗破裂,碎片在屋子里四处乱窜,被洒一地的汤药,迅速将气味在房内弥散开来。 “娘娘,您哪怕是生气,也要顾及自己的贵体啊。”朝颜和初樱忙跪下,磕头劝说道。 昭妃静默无言,只拿手帕掩着鼻。 她讨厌这个味道。 皇上刚从永寿宫离开没多久,朝颜就回来报佟格格得了协理六宫之权。所以,皇上这是早有此意,不过是到永寿宫来探探她口风? 昭妃心中后怕不已,要是她向来不喜佟格格,当时说了些不中听的话,皇上岂不是会从此厌弃她? 想到这儿,昭妃心里更堵了,无端生出诸多念想。 她身上承袭的可不是一个人的荣耀,而是担负着满洲勋贵的期待,她进宫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中宫之位。 以她这副身躯,哪怕是当一天的皇后,她也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 承乾宫内,佟茉雪屏退了宫女,盯着桌上青绸布发呆,猜测里面究竟是一本什么书。 该不会是什么瓶,什么梅吧? 看那厚度,又不太像。 难道是风什么月,宝什么鉴? 佟茉雪揉揉额头,但求是白话,要是文言文,那就伤脑子了。 她捧起书,又略带迟疑,这送书人,不会让她写观后感吧? 想到这儿,她又将书放在桌上,不看,就不用写,真是机智。 她端起旁边的茶盏,打算喝口茶,冷静冷静。结果茶没端稳,茶水洒了出来,好巧不巧洒在蓝青绸布上,瞬间将绸布就染成了深色。 佟茉雪赶紧将茶盏放下,飞快地将包着书的绸布拆开。 这可是御赐之物啊,要是天子一怒,噶了她脑袋,她哭都哭不出来。 佟茉雪仔细查验了,发现纸本一页未湿,这才松了一口气,待仔细看清书封上的书名,整个人都无语住了。 封面上赫然写着:“山家清供”四个大字。 她瞪大眼睛,翻了翻书页,发现里面还夹了一张字条,上面是康熙亲手书写的留言。 佟茉雪拿起字条,饶有兴致地品鉴了一番。 纸条上的字迹,笔锋凌厉,风骨嶙峋。 字,是极好的字。 但话嘛,她不喜欢。 第27章 牙酸 那字条上写着的内容, 倒是简短精炼。 翻译过来,大概意思就是:朕喜欢清淡饮食,这本《山家清供》, 你好好学习,朕随时来验收成果。 佟茉雪垂首无语,所以她现在是康熙后宫事务副总管, 兼任小厨房煮饭阿姨? 原本想躺平当咸鱼,无奈又要走上一条打工之路。 她心中怅惘,仍不住长叹一声,候在门外的宋姑姑听见声响忙问:“格格有何吩咐?” 佟茉雪懒懒道:“进来吧。” 宋姑姑进到房间来,看到打湿的绸布, 又望了眼御赐的书, 这才松了口气,好在没有将书打湿。 待看清书名后,她惊羡道:“这可是南宋林洪所撰《山家清供》?” 佟茉雪拿起书, 翻了翻,道:“是呀,一本食谱。” 宋姑姑面上难掩惊喜之色:“格格,这可是不是简单的食谱, 而是一本描写宋代士人生活情趣的奇书呀。” 佟茉雪瞧着她喜滋滋的模样,反倒觉得康熙应该把这本书送给时薇姑姑。 尽管佟茉雪很喜欢研究这些东西,诸如古人吃的、用的、玩的,可一想到爱好变成工作, 她就哪哪儿都提不起劲。 宋姑姑见佟茉雪兴趣缺缺的样子,便鼓舞道:“格格, 这宫中能寻的乐子乏善可陈,皇上送这本书给你, 是替你解闷儿呢。这本书中呀,收录了以山野食材为主的食谱,还涉猎有诗文、掌故。” 说到这些,佟茉雪就来兴趣了,正常人谁会看菜谱看得津津有味啊,但这些食物后面有其故事背景,那就有意思多了。 就比如,她喜欢制香,例如“二苏旧局”,当初也是因为与大文豪苏轼有关的一则小故事,这才吸引她研究起该香的做法来。 她拿起书,认真翻阅里面的内容,果真广收博采,内容丰富。 这时,梁渠公公候在门外,轻声询问道:“格格,奴才有要事禀告。” 佟茉雪正色道:“请进。” 梁渠低着头,那个“请”字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忙躬身入内,向佟茉雪禀告道:“格格,皇上已经处置了孙有德。” 佟茉雪心下当即有了不好的猜想,但还是沉声问道:“怎么处置的?” 梁渠咬了咬牙,道:“杖毙!” 佟茉雪沉默良久,一言未发。她心中有些难受,倒不是同情孙有德,而是这种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无力感,让她感到难受。 梁渠见格格脸色不好,忙道:“奴才今日去了一趟内务府,调查了月初的记档。当日与承乾宫同时段在内务府领物品的,还有延禧宫的赫舍里庶妃,与永和宫的乌雅庶妃。” 佟茉雪目光微滞,缓过神来,自怨自艾没用,她得好好过完这十三年,才能展望未来。 佟茉雪望向宋姑姑:“时薇姑姑,赫舍里庶妃应该与孝诚皇后没什么亲戚关系吧?” 宋姑姑微微沉吟,缓声道:“这位赫舍里庶妃,也是皇上即位之初入宫的,与孝诚皇后虽同姓,但不同族。” 佟茉雪点点头,深以为然,后世没少听说康熙对这位孝诚皇后多深情,若真是孝诚皇后姐妹,也不至于屈居于那拉庶妃之下。 宋姑姑沉思片刻,意有所指道:“但赫舍里庶妃待人温柔亲善,且聪慧过人,心思灵巧,早些年很受皇上喜爱。”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26节 佟茉雪瞥了眼宋姑姑,见她神色自若,心道:论心思灵巧,谁能比得过时薇姑姑你。简单一句话,什么也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夸她聪慧过人,是提醒这人心计颇深,讲她早年得宠,却又绝口不提为何失宠。 佟茉雪也懒得深究,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现在目标范围缩小,花粉事件的嫌疑人锁定在延禧宫与永和宫。 接下来就好办了,哪怕这次花粉事件再也调查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但至少,在这后宫中窥视她的敌人,佟茉雪有了目标。 延禧宫内,那拉庶妃怀里抱着狮子狗,歪靠在软椅上。 赫舍里庶妃坐在下侧,小心谨慎道:“咱们昨夜回来前,皇上派人到延禧宫查问宫人了。” 那拉庶妃神色一凛,问道:“皇上可有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赫舍里庶妃违心道:“娘娘此计天衣无缝,自然没留下任何痕迹。” 那拉庶妃面上难掩得意之色,边给狗顺毛,边冷哼道:“可惜呀,昨晚那贱人没被皇上治罪。” 坐在下侧的赫舍里庶妃,要不是表情管理优秀,早就翻白眼了。她柔声应和道:“娘娘神机妙算,本可一石二鸟,都怨皇上偏袒那佟格格。” 那拉庶妃不置可否,冷冷道:“不处置她也无妨,至少这件事能泼她一身脏水,终归是让承乾宫面上不好看。” 赫舍里庶妃不解地问道:“娘娘为何要针对佟格格?按理说宫中目前最得势的,应该是昭妃娘娘才对。” 那拉庶妃没说话,她只是单纯讨厌佟茉雪罢了,哪里有什么深层次的缘由,非要找个理由的话,无非是那天佟茉雪当众与她争执,丝毫不给她脸面,让她心中一直耿耿于怀罢了。 但这种理由讲出来未免小气,那拉庶妃随意取了香几上的一块凤梨塞进嘴里,那凤梨酸得她牙差点没掉,皱眉厉声道:“南果房的人越来越混账了,给延禧宫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赫舍里庶妃忙端了茶水过来给她漱口,边劝道:“娘娘别生气,这佟格格刚领了协理六宫之责,南果房的人就跟狗鼻子闻到肉味儿一样,见风使舵。这么快就开始怠慢延禧宫了,往后指不定多差呢!” 那拉庶妃听她这么一说,竟觉得这事儿比凤梨还要令她牙酸。 她可是为皇上养育了身强体壮的大阿哥啊,凭什么皇上对佟茉雪这个初入宫的黄毛丫头青眼有加。 那拉庶妃觉得委屈极了,要不是胤褆去了无逸斋读书,她定要抱着儿子好好哭一场。 她压抑着满腹的委屈,用力抱紧了怀里的狮子狗。狗子被她抱得不敢挣扎,只能不停甩着尾巴,一双圆圆的眼睛抬头看着她低声呜呜地叫。 忽然外面人头攒动,传来搬东西的声音。 听到外面有嘈杂的动静,那拉庶妃这才放开怀里的狮子狗,皱眉问道:“外面在做什么?吵得人头疼!” 宫女锦雀忙从门外跑进来,小心翼翼回话道:“启禀娘娘,外面是兆佳庶妃在搬东西。” 那拉庶妃狐疑道:“搬什么东西?这贱人,我还没收拾她呢,她竟然还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赫舍里庶妃被她那大嗓门,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看向锦雀吩咐道:“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锦雀一溜小跑出去,没一会儿就又回来了,“皇上命兆佳庶妃搬到长春宫去住。” 治愈牙酸的最好方式,就是被啪啪打脸。脸疼了,就忽略了牙酸。 皇上也很贴心,打脸来得刚刚好。 那拉氏慌张道:“皇上为什么让她搬到长春宫?” 锦雀不知如何回话,赫舍里庶妃柔声询问:“皇上可有说明原因?为何要让兆佳庶妃搬出延禧宫?” 锦雀摇摇头,讷讷道:“不曾。” 不说原因,就说明皇上无意处置,只是借此表达对那拉氏的不满而已。 她微微笑着劝说道:“娘娘别急,皇上定是觉得兆佳庶妃胆小懦弱碍眼,怕大阿哥受她影响,这才让她搬出延禧宫。况且长春宫多年未修缮,也不是什么好住处。” 那拉庶妃再笨,也听得出赫舍里氏是在安慰她,默然无语,只站在窗边,往外面探了探。 她见在偏殿收拾东西的兆佳庶妃,拉着年幼的允清公主,一脸解脱的模样,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长春宫虽不是什么好地方,她这延禧宫也好不到哪里去。位置偏僻不说,平日里人员流动大,还嘈杂得不行。 她可是替皇上养育了胤褆啊,皇上怎么能这么无情呢。兆佳氏从延禧宫一搬出去,别人要怎么看她呀。 想到这儿,她又想哭了,有点后悔当初没对兆佳氏态度好些了。 赫舍里庶妃见她这模样,暗自觉得好笑,与她叙说两句,也回了自己的偏殿。 出了正殿,赫舍里庶妃微笑着与兆佳庶妃点头致意。兆佳庶妃惊恐地缩了缩身子,向她微微颔首。 回到房间,贴身宫女芸鹃忙递过茶水给她润口,试探着问道:“眼下这情况,那拉庶妃可是失势了?” 赫舍里庶妃垂眸,用杯盖撇着茶花,淡淡开口道:“她在宫里本就无势,不过是仗着生了个健康的儿子,得太皇太后高看一些。” 芸鹃不敢说话了,她家娘娘前些年,有孝诚皇后照拂,甚至要比那拉庶妃得宠些,只可惜一直未能怀上一儿半女。 赫舍里庶妃隐隐闻到些熟悉的药香,皱眉道:“说了多少次了,以后别熬那药了!” 芸鹃见一向温柔亲厚的主子发了火,忙跪下磕头劝说道:“娘娘,奴婢斗胆说一句,子嗣要紧呀,若是娘娘能替皇上生个小阿哥,自然母凭子贵,不用再仰人鼻息过日子。” “啪”的一声,赫舍里氏毫不留情地甩了芸鹃一个耳光,厉声呵斥道:“娘娘待我亲如姐妹,你这奴婢怎可胡言乱语,挑拨离间,以后再说这样的话,就别在我跟前伺候了!” 芸鹃捂着红肿的脸,赶紧噤了声,哆嗦着不敢再多说一句。 外面端着凤梨的锦雀,这才在门口询问道:“庶妃,娘娘听说您最近胃口不好,让奴婢把凤梨给您送过来开开胃。” 赫舍里庶妃脸色微微舒缓,扯了扯嘴角,瞥了一眼芸鹃。 芸鹃回过神来,忙跑到门口,肿着脸笑脸相迎道:“怎好劳烦锦雀姑娘亲自跑一趟,有什么事情,您吩咐就成……” 赫舍里氏心累地捂着脸,外面的声音渐渐模糊,一切又归于平静。 第28章 水患 钟粹宫花粉事件后, 康熙对后宫进行了大清理。 首当其冲的是太监孙有德,直接杖毙,其次小贵子被遣返回家, 大阿哥身边伺候的人也全都撤换了,还让兆佳庶妃搬到长春宫。 一系列操作后,后宫安静了不少。 有康熙铺路, 佟茉雪的协理六宫之责,变得轻松许多,甚至于有担虚责之嫌。 涉及后宫事务的处理,佟茉雪这个副主管,与代理主管昭妃碰面的机会, 比往常增加了不少。 佟茉雪念着之前在咸福宫醉酒, 昭妃让宫人用步辇送她回宫之情,就想同昭妃亲近亲近。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发现, 从前与她虽不算亲近,但还算和气的昭妃,最近似乎对她有些许敌意。 她越是对昭妃友善,昭妃的态度就越冷淡。 佟茉雪疑惑, 难道昭妃是社恐? 但很快她就回过味儿来,她们现在这皇后候选人的pk,已经到达白热化的阶段。 康熙将她放在这个位置,就已经是把她摆在明面上与昭妃竞争了。也难怪, 两个本就站在对立面的人,涉及利益之争, 如何能做友人。 但佟茉雪很清楚,这轮皇后之位的竞争, 她必定是输家。 由于弹幕的剧透,她了解到,在康熙二十八年她才能当上皇后。 要是她这次当了皇后,或者说她强行与昭妃恶意竞争,改变了书中历史走向话,那很有可能是自寻死路。 想通了这一点,她就对六宫事宜不是很上心了,一切以昭妃说的为准。 昭妃说去东,她绝不说往西。哪怕是佟茉雪觉得有不妥之处,也任由昭妃安排处理,俨然一副小迷妹模样。 最初,昭妃还对她有所防备,担心她是以退为进,想要钻空子一击必中,甚至故意露破绽给她。 但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佟茉雪出手,直到后面发现佟茉雪是真的无心与她竞争,昭妃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又有些隐隐的失落。 京城六月中旬,天气就变得异常炎热。 时值三藩之乱爆发的第三个年头,康熙被前朝事宜搅得焦头烂额,来后宫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是时常就近到承乾宫,让佟茉雪给他开小灶,却总是避开饭点时间,让她烦不胜烦。 这天午后,梁渠从御膳房领了几节新鲜的莲藕,兴冲冲地提回承乾宫,刚迈进承乾门就碰见打着伞,准备出去的佟格格。 梁渠忙打了个千儿,恭谨道:“格格金安,格格这是要出门去?” 佟茉雪瞧着他手里拎着的雪白嫩藕,忽然想起《山家清供》里的玉井饭,可不就是用新鲜嫩藕做的吗。 她原本是闲得慌,打算去咸福宫串门的,但看到梁渠手里的嫩藕,就忽觉外面日头太盛,空气太热,宫道烫脚,反正就是说什么也不想出门了。 佟茉雪用手指了指雪白的藕段,转身对撑着伞的宋姑姑道:“时薇姑姑,咸福宫太远了,我忽然想吃玉井饭了,今日还是不出门好了。” 宋姑姑笑意盈盈道:“只要格格高兴,怎样都好。” 梁渠也很兴奋,他来承乾宫已经半月有余,佟格格不仅对宫人和善,还时常研究出些特别的美食,并且很乐意分食给宫人。 每当梁渠分到佟格格新出的食物,他就忍不住跪谢皇恩,万岁爷圣明啊,将他分到了承乾宫做事。 梁渠将手里的嫩藕提得更高些,憨憨笑道:“格格,这是京塘莲藕,藕香浓郁。这个季节最适合吃新鲜的莲藕了,据说有清热生津,凉血止血的功效。” 佟茉雪笑道:“对对对,没有谁比小渠公公更懂吃的了。” 梁渠羞赧一笑,摸摸脑袋瓜子,脆声道:“奴才这就将莲藕送到小厨房去,对了,奴才还领了新采的莲子,也一并送到小厨房。” 说着又将篮子底,荷叶包着的莲子翻了出来。 佟茉雪冲他做了个ok的手势,现在整个承乾宫里人,都已经熟知了这个手势的使用场景。 宋姑姑笑着说道:“格格也先到殿内吹吹凉风,翻翻皇上给的那本书,研究研究这玉井饭怎么做。” 佟茉雪打着轻罗小扇,虽站在门檐下,也觉得闷热,于是赶紧回了正殿。 正殿内搁着冰鉴,迈步入殿内就感受到丝丝凉意。如月替她打着扇,佟茉雪从冰鉴内取了颗新鲜进贡的葡萄放进嘴里,一丝清凉冰浸入骨,这才解了些许暑意。 宋姑姑见她又吃冰食,蹙眉劝道:“好格格,别吃冻果子,对身体不好。” 佟茉雪知她何意,无非是担心寒气入体,不易有孕,之前已经被明里暗里劝说过几次了,但佟茉雪都只摆摆手道无妨。 她有秘器,现在自然是怀不了孩子的。 但凉食不能多吃,对胃不好却也是真的。 佟茉雪放弃再吃一颗葡萄的想法,从如月手里取过扇来,手里捏着书道:“走,我们去后院小厨房。” 自从康熙在承乾宫开起了小灶,佟茉雪也从全过程实操,到现在发展了择菜、洗菜、切菜等下线。 如岚负责切菜,此刻她正被自家格格指挥着将嫩白的莲藕,切成藕丁。 然后将新鲜的莲子去皮去心的活儿,落到了细心的如月头上。 炭炉上煮着糯米饭,等饭稍稍沸腾后,佟茉雪就亲自上阵,将藕丁和莲子平铺在米饭上,盖上盖子,做法和焖饭差不了多少。 什么也不需加入,只等饭熟后,即可食用。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27节 不足两刻钟,饭就熟了。 将盖子一揭开,藕香就在整个小厨房弥漫开来。 如岚兴奋不已,将小木勺递给佟茉雪,眼睛亮闪闪道:“闻着好香,格格,快尝尝,好不好吃。” 负责洗菜的梁渠,没有进小厨房的份,因为厨房实在容不下太多人,只能在窗外探头探脑,他努力翕耸着鼻子,闻着扑鼻的藕香,馋得心痒痒。 现在不是饭点,按照惯例,但凡格格不是在饭点研究吃食,一定会将吃的与他们分享。 他忍着馋虫啃咬的心情,就等格格先品尝味道了。 佟茉雪先拿筷子将饭和匀了,这才用勺舀了一口,细细品尝。 她细细咀嚼着,藕丁脆脆的,味道虽清淡,倒还是别有风味。 正当小厨房内宫女们满脸期待,厨房外小太监翘首以盼之时,梁九功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前院传来:“皇上驾到!” 梁渠一脸生无可恋,却也只能麻溜地往前院跑。 果真,康熙今日又没吃午饭,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撞见小表妹正在做吃的。 康熙坐在正殿小圆桌旁等候着,眼里噙着笑意看着佟茉雪。 她抿着唇将如月手里的食盘接过,把一碗玉井饭摆在康熙面前,又将自己亲手拌的酸辣三丝也摆在桌上。 这才憋不住问道:“表哥,你怎么又突然过来,要是我不在宫里,岂不是白跑一趟?” 康熙心道:你让我空着肚子白跑的时间还少? 他都有些后悔让表妹辅助昭妃协理六宫了,这一天天的后宫事务没怎么管,倒是出门出得挺勤,三天两头不见人。 康熙轻咳两声道:“那以后朕要是过来,提前让梁九功满皇宫地寻你,你看这样可好?” 佟茉雪撇撇嘴,将桌上的饭菜往他面前推了推,道:“现在就这些了,表哥快吃吧,要是饿着了,我会心疼的。” 康熙是她在皇宫里最大的靠山,讨好他总是没错的。 康熙微微一怔,也不知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就当她是真心好了,于是高高兴兴吃了两口玉井饭。 饭一入口,藕香浓郁,他双眼微眯,藕丁口感清脆,细嚼之下,丝丝甜意,满口藕香。 配上凉拌的酸辣三丝,当真是无比开胃。 佟茉雪支着脑袋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心中感慨万千,看来,比起做后宫主管,她还是更适合当小食堂大妈呀。 忽然外面有乾清宫当值的太监跑来传话,梁九功听了之后,忙向康熙禀明。 康熙正将碗里藕香浓郁的饭往嘴里扒拉,见梁九功匆匆进来,忙放下碗筷,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梁九功忙跪下磕头,沉痛万分道:“皇上,五月久雨,六月大水,黄河倒灌洪泽湖,高堰决口三十四处。” 康熙心头骤然一紧,面色凝重,赶紧起身就往外走。佟茉雪追出殿外,还没想好说点什么,他人已经绕过木影壁了。 她站在殿门口,望着那个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忽然有种见证历史的震撼感。 她忽然深刻地意识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皇帝,一个手握天下苍生命运的人。 她所享受的荣华富贵,也与天下苍生相系,想到这层,她开始在大脑飞快思索治理黄河水患的方法。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她脑袋空空,对治理水患一无所知。正是惆怅之际,忽然想到什么,抬头望向空中弹幕。 【小茉雪,机会来了,你要抓住呀!】 接着便是一堆治理水患的百科知识从眼前飘过。 也不知是不是弹幕系统的贴心,这些知识飘过的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 这时有人唱衰道:【别白费功夫了,除非是系统出bug,不然她是不会看到弹幕的。】 佟茉雪默默记下这些有用信息,甚至希望弹幕暂停,能等等她。 这时一条炫彩弹幕,直击她内心。 【我充超级vip了,百科知识霸屏三分钟,拯救苍生的机会啊,万一她能看见呢。】 【什么大病,大煞…】 [滴,网站检测到不友善言论,暂停交流。] 头顶弹幕凝滞了,停留在最全的黄河水患治理知识那页。 第29章 作死 佟茉雪手忙脚乱地去书案上找纸笔, 胡乱挑了支小狼毫,重新扫视了一遍弹幕页,飞快记录下有用信息。 由于弹幕系统卡在了最关键的位置, 后面的信息就完全看不到了。 不过这条信息也完全够用了,它不仅提到了这个时期的治水能臣,还普及了明朝治理水患的有效方法, 并且还略有拓展地加上现代人的科学经验。 只是这拓展还未详细展开,就卡住了,对佟茉雪来说,这也足够了。 朝廷的大臣也不都是酒囊饭袋,弹幕透露的治水能臣就是本朝的, 她记录的治水方法, 无非是给大家提供思路,可以节约时间,避免走弯路罢了。 时间就是生命呀, 黄河泛滥,也不知道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 佟茉雪捏着手里的宣纸,无视自己狗爬似的字迹,将关键信息逐条背下来。 只有记在脑子里的东西, 才能说是自己的,不然被人多问几遍,前言不搭后语,只会无端惹人怀疑。 随后几日, 佟茉雪从未如此地期盼康熙来承乾宫看一眼她,她每日门也不出, 翘首以待,像在唱一出深宫怨。 可惜康熙始终未踏入后宫一步。 她按捺不住, 让梁渠去打听,乾清宫那边只道皇上宵衣旰食,与大臣讨论治水之法,无暇顾及其他。 佟茉雪无奈,后宫不得干政,她也不敢莽着脑袋,去乾清宫找康熙。 偏偏那天弹幕卡了之后,就再也不出现了。 佟茉雪每日习惯了把弹幕当消遣,就这样忽然没了,她心里空落落的。 就这么又过了两日,弹幕才突然恢复正常,当然那位高贵会员霸屏的帖子,也被删除了。 佟茉雪早起前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刚出纯佑门,就碰见了李栖筠。 佟茉雪看了看她身后左右,疑惑问道:“王佳庶妃和多兰格格怎么没和你一起?” 李栖筠摸了摸肚子,撇撇嘴道:“说来都是嘴馋惹的祸,昨儿就不该贪凉,吃那么多冰酥酪。” 佟茉雪抿了抿唇,也没说什么。 李栖筠见她闷闷不乐,满腹心事,好奇问道:“你最近是不是睡得不好?我看这两天,在慈宁宫见到你,眼底都是一片乌青。” 佟茉雪用手摸了摸脸,不甚在意道:“我都用粉遮了的,还这么明显呀?” 李栖筠笑着打趣她:“你这个承乾宫宠妃,皇上不来后宫,你就彻夜难眠啦?” 佟茉雪一脸的欲哭无泪,想要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便道:“你知道皇上最近为什么这么忙吗?” 李栖筠脸色微变,拉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身让后面的宫人不要跟上,保持距离。 这才环视周围,拉住她的手,凑近了低声劝道:“黄河水患的事,你可千万不要插手啊。” 佟茉雪一张小脸,写满不解,小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李栖筠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声音不觉有些大了,随即又赶紧压低声音反问道,“你说为什么?要是你给治理黄河水患出谋划策,那这个风头就出大啦。你好好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前面那句话,佟茉雪是听懂了,无非是让她不要出风头,避免锋芒太露。可是,后面那句她就不理解了,和现在是什么时候有关系吗? 李栖筠恨她一副呆头呆脑模样,咬牙切齿道:“距离康熙十六年大封六宫,还有一年零两个月。你现在倒是悲天悯人,出谋划策治理水患了,等到明年大功告成,就你这功劳,你那皇帝表哥,铁定立排众议将你送上皇后之位。” 佟茉雪心头一紧,见她说得信誓旦旦,又将此事在自己大脑里重新复盘了一遍。 是哦,她要是在明年当上了皇后,那原书的既定历史走向就会发生变化,她很有可能会因此提前狗带,并且她的弹幕再也不能给她剧透。 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已经没法和原书的历史走向吻合了,她将走向如同黑暗森林一样的未知中。 佟茉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表情凝重地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李栖筠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这次你当上了皇后,那未来的路,其实也还蛮有挑战性的。” 她掰了掰手指,笑道:“十三年哟,你要是选择去献策,未来的路,我也不好给你把关了,加油!” 佟茉雪多苟一人啊,连连摆手,摇头如拨浪鼓,“算了算了,我才不想当赌狗,赌狗不得house。” 她虽这样说,但心底却在盘算如何才能将计策献出去,又不让别人知道。 说话间,她又抬头看了看弹幕,她出承乾宫时还在飘,现在似乎又屏蔽了。 忽地记起,上次她与李栖筠在小厨房谈话,暴露出她们是穿越者的信息,弹幕系统就自动屏蔽掉了她们的谈话内容,这次应该也是。 两人絮絮说着话,快到慈宁宫了,便又让后面的宫女太监跟了上来。 慈宁宫内,坐在上方的太皇太后,看起来也是一副忧思过重,没休息好的样子。 她看向底下年轻的众妃嫔,轻揉着太阳穴道:“黄河水患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众人低声应是。 太皇太后又道:“虽然后宫不得干政,你们身为皇帝的妃嫔,也要时刻想着为他分忧。” 众妃嫔又齐声应是。 坐于下侧的太后严厉道:“也别光嘴上应是,太皇太后的话,你们得放进心里。” “前年太皇太后为给皇帝分忧,甚至拿出自己长年节俭,积攒下来的银两与缎匹交给皇帝,让他赏赐在前方征战的将士。” 她略微顿了下,看了一眼太皇太后,见太后垂眸不语,便又继续谆谆教导道:“你们也要将关心落到实处,想想该做点什么才是。” 众妃嫔起身,恭恭敬敬道:“嫔妾谨记太皇太后,太后教诲。” 太皇太后沉默半晌,还想说些什么,但刚才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响鼓不用重锤,有心人自会付出行动。 恰好此时,昭妃起身道:“臣妾有一事禀明。” 太皇太后点点头,让她继续说。 昭妃微一沉吟,正色道:“臣妾暂摄六宫事宜,仔细查看了后宫日常开支,发现存在过份奢糜的现象。” 太皇太后赞许地看向她,和颜悦色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整治?” 昭妃似乎有所准备,缓缓道:“黄河泛滥,百姓流离失所,救灾赈灾难免花费不少钱粮。且三藩之乱尚未平息,前方军需开支极大,国库空虚。”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28节 “臣妾认为,后宫应该做出表率,减少开支。臣妾愿意将自己每月的分例减半,将节省下来的银钱用于救济灾民。” 她这话一出,场上人人表情复杂,尤其是几位家世不怎么好,又不受宠的妃嫔,简直都要哭了。 那拉氏心里也很不爽,前几日她才抱怨过南果房的贡品差,今日昭妃就提出后宫节省开支。她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进宫当皇帝女人,简直就是活受罪。 但那拉氏不敢提出异议,因为,上面坐着的太皇太后,她害怕。 佟茉雪虽不在意缩减开支,但以她短暂协理六宫所了解到的,后宫妃嫔出身不同,家世也不同。 如她和昭妃这般,每月份例钱都用不完的,仅是少数。 固然存在某些养育皇子的嫔妃生活靡费,但也尚在情理之中。昭妃提出缩减开支,表面上是大义凛然,冒着得罪人的风险。但更深层的问题,昭妃没考虑到。 那些出身低,不得宠的嫔妃,平日里去内务府领个物需,都得看人眼色。如今要是缩减了她们赖以为生份例,她们恐怕活下去都难。 到时候昭妃不仅得罪了地位高的妃嫔,还尽失了人心。 佟茉雪抬头看了一眼太皇太后,见她虽有顾虑,但似乎也很满意昭妃提议,便决定作一作死。 既然她下个阶段不能当皇后,不如现在和昭妃唱唱反调,拉低自己在老太后心中的印象分,只需把握好作死的尺度就行。 这时,佟茉雪娇娇怯怯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在殿内响起:“太皇太后,嫔妾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皇太后果真蹙起了眉,不说别的,就这说话的语调与说话的方式,就够这位老太后厌烦的了。 昭妃也警惕地看向她,她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 李栖筠眼里噙着笑意,似笑非笑地望着佟茉雪,等着看她要搞什么幺蛾子。 太皇太后淡淡扫了她一眼,很快就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冷声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佟茉雪转而看向昭妃道:“昭妃姐姐心系百姓苍生之言,感人肺腑,嫔妾也愿意将每月的分例减半,用来赈济灾民。” 太皇太后听她说完,脸上又挂起了和蔼可亲的笑意,昭妃心中也是一松。 但接下来佟茉雪就炸了个雷。 她盈盈向太后一拜,然后说道:“刚刚太后提起到太皇太后将自己积攒的银两与缎匹,捐给前线,用作军需。” 说到这儿,她微顿,转身看向众位妃嫔,郑重提议道:“嫔妾认为后宫节省的开支,不过是杯水车薪。不如我们众姐妹在后宫进行一场募捐活动,大家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物资,为赈济灾民献一份力。众位姐妹看怎么样?” 佟茉雪刚说话的时候,众人对她满怀期待。她一说完,众人如坠冰窟。 有几个前面忍不住不哭的,此刻是真的眼泪掉下来。 胆儿小的瑟缩着不敢说话,胆儿肥的直接跳出来阴阳怪气:“嫔妾不如佟格格家世好,地位高,又受宠。嫔妾只拿普通庶妃的份例,昭妃娘娘提出份例减半,嫔妾就得节衣缩食了。要是再捐钱捐物,这个时节,连西北风都没的吃了。” 佟茉雪斜睨了那位妃嫔一眼,茶味十足地道:“啊,怎么会这样?表哥宫里居然还有吃不起饭的人?” 第30章 能臣 太皇太后表情不悦:“够了, 还没让你们拿钱拿物呢,这就开始哭穷。” 那位嫔妃颤了颤身子,不再说话, 佟茉雪也乖巧地坐回到座位。 太皇太后冷冷地瞥了佟茉雪一眼,这丫头眼忒毒了,这么快就发现昭妃提出这一举措的弊端。 但她竟然没有直接指出问题, 而是以把窟窿扯得更大的方式,借别人之口说出来。 佟茉雪不知太皇太后所想,只当自己卖了个蠢,效果还挺好。 哪知太皇太后思索片刻后,捻着手里的佛珠, 沉声道:“昭妃的提议很好, 只是后宫开支可以适当缩减,各宫妃嫔的份例则不必减半,照往常发放, 至于捐钱捐物嘛……” 她与生俱来的威严气势,淡淡扫过众人道:“大家根据自身情况来即可,就按照佟格格所说的,办一场募捐会。时间就明日, 场地交给佟格格来安排吧。”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表情滑稽的佟茉雪,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把皇帝也请过来。” 佟茉雪两眼一抹黑,办募捐,她来? 她求助似的看向昭妃, 昭妃却冷冷地将目光移向了一边。 所以,她倒成了那个得罪人的倒霉蛋儿? 却没料想, 原本对佟茉雪充满敌意的妃嫔,笑话她为了邀功弄巧成拙, 反而觉得她没那么可恨了。 倒是昭妃,自己当菩萨就行,干嘛拉别人一起下水。 佟茉雪不知道的是,对于这些不受宠的嫔妃来说,比起份例减半这种实打实的利益受损,自发捐款简直不足为道。 只要拉得下脸就什么都无所谓,毕竟太皇太后不是说了,根据自身实力来捐助就行。 但有的人却不这么想,比如那拉庶妃。身为大阿哥生母,她平生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就是寒酸。 既然明日皇上也要来,哪怕是给胤褆挣个脸面,她不能输给别的人。 太皇太后人这时也乏了,便让众人都退下了。 出了慈宁宫,大家各回各宫。 昭妃凝视着佟茉雪离开的背影,心中愈发不舒服。 皇上让佟茉雪协理六宫,那就是将她们之间的皇后之争放在了明面上。佟茉雪既然接下了协理六宫之责,便就是与自己分庭抗礼,她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佟茉雪的表现,却不尽如她所想。 她总觉得佟茉雪存心与自己作对,但表现方式与最后的结果,又不如她所想。 她看不透佟茉雪究竟是何打算,也就无从防范,只能心中惶惶,更加地小心谨慎,以免行差踏错。 佟茉雪回了承乾宫,如月忙递过湿帕给她擦脸。 这天气热得人心烦意乱,正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佟茉雪回到冬暖夏凉的屋内,守着那散发着阵阵凉气的冰鉴,细细思考着该怎么将治理水患的策略递给康熙。 用过午膳,屏退了身边宫人。佟茉雪独自坐在屋内,翻出那张鬼画符似的,写满治水之策的宣纸。 又随手拿了一张新的纸,边托着下巴沉思,边在上面写写画画。 眼下,她是在自己的身家性命,与百姓苍生之间左右徘徊。 她拿笔画了个火柴人代表自己,然后又写了个众代表受灾百姓。 从李庶妃提醒她的话来看,问题的关键是,不能让康熙知道是她提出的治水策略。 难道康熙会因为她献策救灾,就一定力排众议让她当皇后?佟茉雪对此表示怀疑。 这些日子,她渐渐明白了自己与昭妃之间家世的差距。 她佟家,代表的是以康熙母家为主的新贵势力。兴衰荣辱,全凭康熙一手托住。 而昭妃背后是满洲勋贵势力,是真正的老牌贵族,只不过日渐势微。 但在当下三藩之乱、黄河水患的形式下,康熙不得不仰仗这些满洲勋贵。 佟茉雪又寥寥几笔,将各方势力呈现在纸上。 ok,弄清楚了这个局势,她就不用担心康熙让自己当皇后这事儿了。反正明日会见到他,募捐完毕直接将治水之策献给康熙就行。 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那个关键人物,治水能臣靳辅,她要怎么推荐给康熙呢? 首先,她根本没有机会认识靳辅,更无从将此人推荐给他。这位名叫靳辅的治水能臣,现在担的是兵部尚书衔。 从弹幕透露的历史信息来看,他是在康熙十六年三月才被康熙擢升为河道总督,就任治理黄河,此前并无治水经验。 康熙之所以没有立即安排靳辅,可能也是因为并不清楚他能堪此大任,应该是前面派出去的人功败垂成后,才在次年三月任命靳辅的。 现在是六月,五月就开始接连降雨,也就是说沿黄两岸的百姓已经受灾一个月了,要是拖到明年,这九个月的时间里,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啊。 尽管佟茉雪清楚,哪怕是她现在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到了康熙十七年,治理黄河水患也会初有成效。 但她就是没法事不关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皇宫里的富贵荣华。 佟茉雪拿拳头捶了一下自己脑袋,该死的历史使命感!她怎么就做不到当什么也没发生呢。 要不,写个匿名信?就不提靳辅了,免得惹康熙猜疑,反而不用他了。 只要知道治水之策,谁来办这个差事都一样。 但很快,佟茉雪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行,必须是靳辅。做事方法很重要,做事之人更重要。 匿名也不行。哎,皇宫里哪有什么秘密,真正的秘密都烂在了人心肚子里。 殿外,康熙顶着烈日,快步走进承乾宫。 梁九功边替康熙撑着伞,边手上不停给他打着扇。 门房的小太监正要高声通传,却看到皇上做了个不用的手势,只得闭了嘴,叩头行礼。 直到康熙走到月台这边,屋内的佟茉雪才发现情况不对,赶紧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来。 但她已经来不及将纸折好,只能手忙脚乱地将纸张揉成两团,一股脑地扔进书箱里。 康熙步入殿内,顿觉一阵凉爽。 他笑着看了一眼站在书案旁的佟茉雪,边从梁九功手里接过折扇,边打趣道:“怎的,几日不见,表妹这是长进了?” 他说笑着,就要过来看佟茉雪究竟在书写些什么。 佟茉雪见他面色缓和,沉着冷静,有些诧异,她脸色微红道:“表哥,你来啦。” 康熙虽时刻惦念前方战事与黄河水患,日夜不得闲,但也心知身为一国之主,必须沉着冷静,示人以暇豫。 康熙走到书案边,往桌上一看,微微皱起了眉。 书案上的宣纸,隐隐可见些许墨迹,但却未落一字。一支狼毫许是因为放得太仓促,已经从黑玉笔山上滑落下来,墨汁直接浸染了檀木书案。 他指了指佟茉雪面前的纸张,眼里带着疑问,却未发一言。 佟茉雪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平时口齿伶俐的她,难得结巴道:“那个,我正要练字,表哥你就进来了,吓我一跳。” “是吗?”他不信。 这时一个纸团咕噜咕噜从书箱里滚了出来,好巧不巧地滚到了康熙脚下。 佟茉雪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懊悔道:就不该将它搓得这么圆! “啊,那是我刚刚练字的废稿,表哥你别看。” 她边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解释,边蹲下身就要去捡那纸团,康熙却扶住她胳膊,自己弯下身捡了。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29节 完蛋,东西落在他手里了。 康熙手里拿着纸团,并不急于拆开看,而是玩味地看着她,笑着问道:“不是说,正准备练字吗?” 他有心捉弄这位小表妹,平时猫儿一样狡黠的人,哪怕是卧榻之间,也要掌握主动权,今日居然这般窘迫,定是有猫腻。 佟茉雪认命,反正东西已经在他手里了,自己也干不出从他手里把纸团抢过来,咬碎吃掉的事,就听天由命咯。 康熙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让朕来看看,表妹的书法是否大有长进。” 说着便拆开了纸团,佟茉雪比他还要好奇,凑过去一看,长松一口气。 嘿嘿,不是那张写满字的。那上面的东西要素过多,不能给他看。 康熙看了看微微展开后,皱皱巴巴的纸面,又瞥了眼似乎如释重负的她,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最终以失败告终。 他抖了抖手中的纸,嫌弃地问道:“你这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佟茉雪憋着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这是一种锻炼思维的方式,我在用它梳理六宫事务呢。” 由于抖动,纸张的下半页也展露了出来,康熙眼尖地发现了个熟悉的名字。 他收起了与佟茉雪嘻笑的心思,指着那个名字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靳辅的,别告诉朕,他也是你梳理六宫事务的一环!” 佟茉雪心中顿感不妙,沉默良久,还是决定拉她那便宜老爹做垫背。 她指着纸上一条长长的粗线,小心翼翼道:“这是黄河,两边的是百姓。” 康熙面色缓和不少,听她继续说,“没进宫之前,我听阿玛夸赞靳尚书学识渊博,心怀天下,有治世之能。便想着,黄河泛滥,定得是这样的能臣,才能治理好黄河水患。” 听她这么说,康熙一直纠结朝中谁能出任河道总督的问题,此刻似乎有了答案。 康熙拿手指敲了她一下,满心满眼的宠溺,“怎么不早说,小丫头什么时候长了颗忧国忧民的心。” 佟茉雪绞着手里的帕子,垂着头装模作样道:“我只是心疼表哥,才想着能不能理出一点思路的,但我太笨,不能帮到表哥……” 她话还没说完,此时书箱里的另一个纸团也滚了出来。 第31章 捐赠 呃, 这是个有想法的纸团。 佟茉雪眼明手快,趁康熙不备,赶紧弯下身, 将纸团迅速捡起,飞快藏在背后。 康熙歪头看她藏在身后的双手,挑了挑眉, “咦,还有一个,它都自己跑出来了,你不打算给朕看看?” 佟茉雪鼓着腮帮子,连连摇头, “表哥, 你相信我,这个真的是我练字的废稿了。” 说完,她又指了指桌上皱巴巴展开的纸张, 委屈巴巴道:“我字写那么难看,很丢脸的,人家真的不想给表哥看。” 康熙瞧她羞窘的模样,不疑有他, “好好好,朕不看总行了吧,你这字,是需要好好练练了。朕改日给你寻几方字帖, 是要验收成果的哦。” 佟茉雪眉毛拧得跟毛毛虫一样,验收成果, 又来! 此时殿内的西洋钟敲响了整点铃,两人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窗边的钟摆。 康熙随手端了她书案上的凉茶饮了一口, 柔声道:“朕就是偷闲过来看看你,明日的募捐活动好好组织,表哥会过来给你捧场。” 佟茉雪圆溜溜的眼睛,乖巧地凝望着康熙,重重点头,“嗯,表哥最好了。” 康熙拿起桌上的折扇,笑着出了正殿。 梁九功赶紧撑着伞过来给康熙遮阳,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承乾宫。 回乾清宫的路上,康熙思考着佟茉雪提到的靳辅。 靳辅这人确实颇有才干,康熙初年由郎中升至内阁学士,连升四级,却也不骄不躁,恪尽职守。在康熙十年,他任命靳辅安徽巡抚,依然政绩优着,于是今年他又给靳辅加了兵部尚书衔。 这样实心办事,又有真才实干的人,确实很适合任命到河工署治理黄河。 这么想着,康熙悬在心头的一件大事,总算暂时落了地。 想到他那位喜欢装傻,但鬼机灵的表妹,康熙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他温声对身边的梁九功道:“稍后告诉你佟主子,募捐活动时间安排在明日未时,地点就定在延晖阁。” 梁九功眸光一闪,笑着回应道:“延晖阁古柏成行,清幽宁静,是个顶好的去处。格格有福,皇上替格格考虑如此周到。” 康熙低头瞥了一眼他,脸上笑意未落,“她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梁九功点点头,道:“格格心地善良,自然是福泽深厚。” 康熙细想片刻又道:“对了,顺便再让六宫知晓,明日募捐拔得头筹者,朕会赏赐一幅御笔作为嘉赏。” 梁九功忙应是。 佟茉雪坐在小圆杌上,将自己的全部家当摆在桌上。这里面白银只有不到二百两,其中六十两还是她的月例。 然后就是进宫后,妃位份例中的布料缎匹,各色金银珠宝头面。 她看向身边站着的宋姑姑,又望了望如月如岚,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指着桌上这点东西问道:“你们格格我,就这点家当?” 如月为难道:“格格,进宫前,您不是说在皇宫里用不着银钱,就把自己的体几全部分给了几位小公子嘛。” 佟茉雪有些不可思议,她竟然也有视钱财为粪土的时候? 她又看向如岚,“额娘不是也给了我备了银子带进宫,说用来打点吗?” 如岚点点头:“福晋是给格格准备了不少银子,但是格格说,抱着一大摞银子进宫,看起来像是要去买下整座紫禁城,还信誓旦旦地说要进宫挣下一大笔家当,于是就默默将银子留在了府里,只取了百余银钱带进宫来。” 佟茉雪咽了咽口水,在皇宫里是用不了什么钱,这三月她连月例银子都没动过,但从未料到会突然黄河泛滥啊。 她现在真的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小丑竟是她自己,原来她才是那个真正的穷/逼。 宋姑姑柔声安慰道:“格格,您享的是妃位待遇,每月的例银是三十两白银,比其他嫔妃高了不少,明日拔头筹是不可能了,但也不至于太难看。” 行吧,能怎么样呢,现在条件不允许啊。 康熙赏赐她的,都是些赏玩的,御赐之物也没法捐。平时打赏宫人也需要些银钱,佟茉雪只能忍痛将自己三分二的家当拿了出来,用作捐款。 宋姑姑又道:“库房里的缎匹再凑一凑,看起来也不少啦。” 佟茉雪点点头,反正太皇太后也说了按照自身实际来,况且她也不是去参加炫富大会的。 但她没料到,宫里其他嫔妃可不这样想。 翌日午后,延晖阁。 佟茉雪一大早就和宫人将延晖阁布置好了,这个地方真是不错,位于御花园内西北,北倚宫墙,四周古柏成行,葱茏蓊郁。 延晖阁上层回廊环绕,玲珑轻盈,最重要的是这个地方既清净,又凉快。 等众人都到齐,大家依次序落座后,佟茉雪作为此次募捐活动的发起人与主持人,发表了讲话。 康熙坐于太皇太后下侧,神情温柔地望着她,眼里带着几分期许。 佟茉雪面对众位嫔妃,先是酝酿了下情绪,声音略带哽咽道:“入夏后五月久雨,六月大水,黄河倒灌洪泽湖,高家堰决口,且黄水淮水东下,漕堤尽溃,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她又轻咳两声,亮了亮嗓,声情并茂道:“皇上终日乾乾,治国安邦,唯愿天下安定,百姓乐业,共享太平之福。如今国库空虚,后宫众人心系苍生,仁心善举,愿与黎明共渡疾苦,必能解百姓脱离苦难,早日安居乐业。” 佟茉雪讲完回头望了眼上首的太皇太后,老人家满意地点点头,她这才又转过身,继续道:“现在募捐活动开始,按照座位次序,从后面开始,依次将银钱物资放在此处,由梁公公唱报。本次募捐活动公开透明,捐赠最高者,将会荣获皇上御笔题诗一首,以示嘉赏。” 说完指了指花厅中央摆放的大矮桌,这才回到自己座位上。目光不小心和康熙对上,他微笑着挑挑眉,示意她做得很好。 佟茉雪心中一暖,也抿唇偷笑。开玩笑,这可是她烧了好多脑细胞,才编出的讲话内容。 梁九功细长的声音,在殿内此起彼伏地响起。 “庶妃张氏,捐赠白银八十两,云缎五匹、宫绸六匹。” 佟茉雪一惊,这位座位末次的庶妃张氏居然首捐八十两白银。 宋姑姑在她身边耳语道:“无妨,这位张庶妃入宫多年,也有一定积蓄。” 梁九功又继续唱念道:“庶妃兆佳氏,捐赠白银二百两,宫绸八匹,木棉十斤。” …… 佟茉雪一颗心越听越凉,这下完了,昨日那几个哭穷的妃子都捐了二三百两,咸福宫那几位咸鱼,也是家资颇丰,各捐八百两。 想到自己那可怜兮兮的一百两银子。忽然有了读书时,别人捐款几十百块,她捐款几块的困窘。 起初宋姑姑还体贴地安慰她,到了后面,宋姑姑也面上发热,紧抿着唇不说话了。 那拉庶妃听梁九功唱报着,眼角微微上挑,嘴角挂着一丝略带讥讽的笑意。 在场的,个个都穷酸得不行。不过看得出,她们也都是倾囊相受了。 皇上的御笔题诗,她这次是拿定了。 那拉庶妃甚至想好了,将御笔挂在延禧宫哪个位置了。她要让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她是享受这份尊荣的第一人。 毕竟皇上可从未给后宫哪位妃嫔题过诗呢。 想到这儿,她甚至忍不住深情凝望了一眼康熙,看得他一阵鸡皮疙瘩。 但她没料到,和她同样想法的还有年轻貌美的乌雅庶妃。 这两月,皇上几乎没到过永和宫,乌雅氏都担心皇上忘了她这个人的存在。 她祖父是膳房总管,得知消息后,特意给她备了银子,让她趁此机会好好表现,在皇上面前露露脸。还特别嘱咐她,抓住机会,多承恩宠,早日怀上龙嗣。 终于轮到她了,乌雅庶妃没有直接命宫人将东西搬到桌上,而是先站起身来,对上方的几位盈盈一拜。 又眼如秋波地望着康熙,娇声道:“嫔妾见众位姐妹身在后宫,蒙受天恩,既未经历过饥寒交迫,也从未目睹百姓流离之苦,但依然能够慷慨地倾囊相助,心中颇为感动。” “嫔妾也愿同诸位姐妹一般,将自己多年俭省的钱银捐赠出来,希望能解百姓于水火,替皇上分忧。” 太皇太后慈爱地赞许道:“倒是个玲珑剔透的好孩子。” 那拉庶妃斜视了她一眼,忸怩作态! 梁九功看了眼箱子上的单子,深吸了口气,念道:“庶妃乌雅氏,捐赠白银二千两,织金十匹,妆缎十匹,杭细二十匹,绵绸五十匹。” 在场众人无不哗然,佟茉雪心中已经波澜不惊了,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当场出糗了。 虽然这场为赈济灾民的捐款活动,渐渐变了质,但太皇太后和皇上并没多说什么,这也是他们乐见其成的事。 那拉庶妃脸都青了,她没料到居然有人和她一样,为了个御笔题诗,下如此血本。 她攥紧了手里的银票,咬咬牙,悄悄递给了身后的锦雀。 然后是董佳庶妃的六百两,马佳庶妃的八百两。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30节 轮到那拉庶妃,梁九功瞳孔微睁,声音有些微颤,“庶妃那拉氏,捐赠白银五千两,织金十匹……”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那拉庶妃身上,但那拉庶妃还没享受够万众瞩目的感觉,很快众人就将目光转向了佟茉雪。 只是那目光里所包含的讯息,比前面任何人都复杂得多,精彩的多。 梁九功捏着单子,看了眼生无可恋的佟茉雪,又望向坐于上方的康熙,这才咽了咽口水念了出来。 “佟格格,白银一百两!” 第32章 御笔 如果说乌雅氏是这次募捐中的黑马, 那佟茉雪就是那个爆冷门的。 大家一直注视着佟茉雪,想知道她是在什么心理状态下捐出这个数目的。 说来这个募捐活动的发起人可是她佟格格,她现在荣宠一时, 就算不去掐尖,也不至于捐这么点钱吧。 佟茉雪照样神态自若,一副老子没钱的表情。当所有人都处于震惊与不解中时, 她已经从梁九功念出张庶妃捐了多少,就开始做心理建设了。 现在几十双眼睛在她脸上逡巡,她要是脸皮不厚点,早就破防了。 由于在场的人,都意味深长地望着佟茉雪, 同样出了二千两白银的昭妃, 反而也被大家忽视了。 太皇太后心中虽不悦,但早先说了各人按照自身情况来,便也忍下了想要发难的心思。既然佟格格不能为六宫做表率, 那她协理六宫之权,或许应该好好考虑考虑了。 康熙倒是没有多在意这事,只是好奇,表妹真的有这么穷? 可怜的佟茉雪还要在大家捐完款后, 作为主持人,对此次募捐活动做一个总结。 梁九功将司会合计出来的单子递给佟茉雪,颇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佟茉雪扫了一眼单子,心道:皇宫里哭穷的, 也不见得是真穷啊。 她信步走到殿中央,执着单子念道:“承蒙后宫众人慨然脱簪遗珥, 以救垂绝之民命,本次募捐活动共筹得二万四千两善款, 缎匹物资若干。” 这次募捐,捐款最多的,毫无疑问是那拉庶妃,那拉庶妃虽忌恨乌雅氏有抢她风头之心,但一想到皇上御笔,心情瞬间又美美哒起来。 幸好她早有准备,又多带了三千两银票在身上。不过此刻她浑身肉疼,心更疼,只有皇上御笔能聊慰心中的郁郁不平了。 佟茉雪紧接着翻到另一页单子,瞥了眼难掩得意的那拉氏,朗声念道:“本次募捐活动,捐赠善款最高者,乃庶妃那拉氏,足见其忧国忧民之心,皇仁之所动,特亲赐御笔题诗,以示嘉赏。” 那拉庶妃眼角含笑,忙起身行礼,“嫔妾谨遵太皇太后和太后教诲,为皇上分忧,实乃嫔妾分内之事,断不敢居功。” 太皇太后微笑着,和声道:“你也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皇帝后妃若都如你们这般,哀家这老骨头,也就不用在再忧心后宫事宜了。”说完还冷眼掠过佟茉雪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太皇太后话里有话,意有所指,大家都心知肚明。她老人家要是想让谁不好过,皇上也护不住。 顿时一些不坏好意之人,心中生起了看好戏的心情。 康熙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意,望向那拉庶妃道:“你有心了,胤褆有你这样的额娘,定会被教导得很好。” 那拉庶妃觉得自己这钱花得太值了,不但得了太皇太后的赞扬,还让踩了佟茉雪一脚。现在皇上不仅夸赞她,还提及了大阿哥,夸赞她教子有方。 那拉庶妃一颗心都要美到天上去了。 梁九功捧着康熙的御笔题诗,快步走到那拉庶妃面前,众人都很好奇那诗轴上写的是什么内容。 康熙温声道:“此诗赐与你,希望你能勤加勉之。” 那拉庶妃难掩心中激动,目光灼灼地盯着诗轴,谢了赏,这才恭谨地从梁九功手里接过。 她回到座位,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将诗轴缓缓展开,看着上面遒劲有力的字迹,新潮澎湃。 但看明白诗的内容后,她那张原本因为激动泛红的脸,倏然青白相间,面色讪讪地迅速将诗轴合了起来。 大家见她由得意到失意,这下更好奇了。 那拉庶妃旁边的多兰格格疑惑问道:“皇上给您题的什么诗呀,能给大家开开眼吗?” 那拉庶妃没理她,反而飞快将手中的诗轴飞快合上,冷声道:“皇上只给我一人题了诗,哪能随便给你们看。” 多兰格格撇撇嘴,嘟囔道:“神气什么!” 这时梁九功又带了几个宫人进来,每人手里各捧着一个卷轴。 康熙淡淡扫过众人,笑容和煦道:“朕为国事夙兴夜寐,诸位爱妃却也想方设法替朕排忧解难,朕甚感欣慰。” 他微顿,指着宫人手里的卷轴道:“大家的心意不分高低,朕左思右想,决定每人赐诗一首,以表嘉赏!” 皇上话音刚落,众人一派欢欣雀跃。 多兰格格声音不大不小地和身边的王佳庶妃闲话道:“哎呀,这下好了,大家都有,也不用好奇旁人的了。” 紧接着又有嫔妃闲言碎语道:“本来嘛,太皇太后那日都说了捐赠依照自身实际来,有的人非要比个高下。这不是借为百姓募捐这样的好事,来行攀比之风吗。” 这些话尽数落在那拉庶妃耳朵里,她原本青白相间的脸,现在黑得滴水,当宫人将手里捧着的诗轴,分发到各位妃嫔手中时,那拉庶妃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她语气不善地拿佟茉雪开刀:“虽说捐赠心意不分高低,但佟格格协理六宫,却未替六宫作出表率,究竟是不想还是不能?” 佟茉雪扪心自问,她在座位上坐得好好的,也没说话,也没上蹿下跳,怎么一口大黑锅直接就往她脑门上扣? 说来说去,还是要怪她那黑心的表哥。 这赏赐御笔题诗,本来是那拉氏独得的恩宠,现在愣是被这位端水大师搞得人手一份。就如同有的人买包包,不惜重金购买限量款,结果买完之后直接量产。 这种事落在谁身上,心里都不好过。但那拉庶妃将矛头对准她,属实是伤及无辜。 佟茉雪气哼哼地瞪了康熙一眼,康熙正巧目光也落在她身上,被她充满火药味的目光一瞪,笑着拿扇子掩了掩,倒也不替她说话。 佟茉雪款款起身,坦然自若道:“那拉庶妃此言差矣,善心不是用钱财衡量的。我捐一百两,是因为我只能拿出一百两。你为灾民捐赠了五千两,但你能说你的善心比捐二千两、八百两的更高尚吗?” 那拉庶妃被她拿话一堵,气涌如山道:“你说你只拿得出一百两,骗谁啊,谁会相信啊!” 佟茉雪都要被她气笑了,小孩子吵架吗?谁管你信不信,爱信不信。 天王老子来了,她都是两个字:没钱! 但转念一想,现在不就是说出治水之策的大好时机吗?自己再不有所作为,老太后都要出手给她点颜色看看了。 佟茉雪低着头,好一会儿不说话。 太后都有些不耐了,凉凉地问道:“趁着太皇太后和皇上都在,佟格格也说说为何只捐了一百两,解一解大家的疑虑吧。” 佟茉雪这才抬起头,眼眶微红,声音微颤:“那拉庶妃误会嫔妾了,嫔妾自小俭朴,不喜奢华,入宫时也仅带了少许银钱傍身。” “没曾想黄河水患,百姓遭遇天灾,嫔妾也只能将自己有限的银钱都捐了出来。真不是舍不得,实在是嫔妾捉襟见肘,只能尽些绵薄之力呀。”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说自己不喜奢华,谁信啊,但见她言辞恳切,泫然若泣的模样,又不像是在骗人。 那拉庶妃最见不得她这副一遇刁难,就委屈巴巴的样子,搞得自己好像有多霸道蛮横一样。自己再有理,在佟茉雪这副被欺负的样子面前,都变得理弱了几分。 佟茉雪又继续凄凄切切道:“都怪嫔妾想得不够周到,不像那拉庶妃,随身带了如此多的银钱,才能做到有备无患。” “而嫔妾只会心疼表哥……因此通宵达旦,彻夜难眠地想些治水之策。” 她话刚说完,还没来得及眼意心期地朝康熙看过去,康熙就急不可耐地问道:“快说说看,你有何治水良策?” 那拉庶妃冷哼道:“她能知道什么治水良策?” 康熙不悦地瞥了那拉庶妃一眼,她吓得忙垂眸不再吭声。 佟茉雪收起了自己那副装腔作势的姿态,只是语气定定,很简短地说出几个字:“筑堤束水,以水攻沙。” 康熙听完眼睛一亮,侧身看向太皇太后。 老太后听到这八个字,也陷入了沉思。 康熙心潮澎湃,目光略过众人,见多是疑惑之色,尤其是昭妃,一直默然不语,似在沉思。 只有佟茉雪,满脸的笃定与信心十足。 他挥了挥手,说道:“朕国事繁忙,今天就先这样,都散了吧,佟格格随朕回乾清宫。” 众人虽好奇皇上对佟格格治水之法的看法,但既然皇上都让散了,也只能默默离开。 只有那拉庶妃憋闷不已,这就没了?她花了大价钱,却只得了一首人人有份的诗,而那个理应为六宫做出表率,却只捐了一百两的人,就说了八个字,皇上就如此重视。 那拉庶妃豁然起身,还想放点厥词,康熙看向她,微微笑道:“你好好思考朕给你的诗,你们也都是,这样吧,都挂在自己殿内,朕有空自会过来看。” 那拉庶妃脸一白,忙跟着众位妃嫔躬身应是。这下大家更好奇皇上给那拉庶妃的,究竟是首怎样的诗了。 从延晖阁出来,那拉庶妃听着几位妃嫔讨论手里的诗,心中的怨念就像原上的草,风一吹就肆意疯长。 李栖筠和多兰格格、王佳庶妃互相传阅了手里卷轴,还是更喜欢自己的,她铿锵有力地念道:“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 多兰格格细细品味着,拍手称道:“这个有侠义风范,我也喜欢!” 后面的乌雅庶妃也喃喃默念着自己那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是何意,“千古河流成沃野,几年沙势自风湍。” 圣心难测,乌雅氏心中思量着,是需要找机会好好请教请教旁人了。 李栖筠目光掠过闷闷不悦的那拉庶妃,生起一丝刁钻促狭的心思。 她凑到那拉氏面前,趁人不备,一把从锦雀手里夺过卷轴,笑呵呵的样子,让那拉氏想拿大耳刮子抽她。 李栖筠举着手里的卷轴,欠扁地说道:“那拉庶妃今日捐赠了五千两银子,皇上赐给您的诗一定与众不同,何不同众位姐妹分享分享?” 第33章 纠正 岁聿云暮, 日月其除,一晃就到了中秋前夕。 这个时节,暑热已经完全退去, 天气开始慢慢转凉。 佟茉雪又过上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清净日子,说清净倒也不算,因为她宫里现在多了个小调皮蛋。 “公主, 都到大腿了,还要往上呀?”如岚满脸担忧道。 “不够高,不够高,再高一点,好好好, 就在这个位置。”福雅公主指挥着宫女珍儿与穗儿, 让她们将绷着的猴皮筋抬高到胯部位置。 佟茉雪懒洋洋地窝在殿内的躺椅里,旁边放着茶水点心与各色果子。 她背后挂着康熙那笔力劲挺,穆若清风的题诗:“此时情绪此时天, 无事小神仙。” 倒还挺符合她此刻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心境。 宋姑姑坐在矮凳上,替她打着小扇,与她絮絮闲聊,“小渠子在梁公公那儿打听来, 靳大人七月初六已经赴任宿迁河工署了,就是不知治理黄河可有见成效。” 佟茉雪眼皮都未抬一下,淡淡道:“朝廷从前治水只知保护漕运,如今得将河道、运道统筹考虑, 合而治理之,这样得花不少时间呢。”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31节 她在思忖着:挖土筑堤, 疏浚清口,加固堤坝, 堵塞决口,桩桩件件哪一样不花时间。 要看到真正的成效,还的需要好长时日。 不过现在情况也好了不少,靳辅已经比历史提前了八个月到任,而且那天在乾清宫,她已经很清晰地将思路全部给康熙梳理清楚了。 想到康熙表哥看她那错愕的表情,佟茉雪不禁莞尔。 小样,她可是有弹幕护体的,比他博闻强识一点点,也实属正常。 宋姑姑又道:“科尔沁格格前些日子就到了京中,现在应该已经入宫了。” 佟茉雪睁开眼睛,疑惑问道:“怎么刚走了个扎鲁特格格,又来了个科尔沁格格?” 宋姑姑将手里的茶递给她,悠悠道:“这位科尔沁的格格,是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和塔之女,说来也是皇上的表妹呢。” 佟茉雪没说话了,多兰刚被送走没多久,科尔沁就又送了人进宫,想到慈宁宫和宁寿宫的两位都是博尔济吉特氏,也就明白是何原因了。 想必太皇太后早就对多兰心存不满吧,入宫三四年时间,既没生个一儿半女,也没怎么承宠。 同意将多兰送回扎鲁特,多半也是顺水推舟。 说道多兰格格被送回扎鲁特,还得提到上次的募捐活动。 距离上次募捐,时间虽仅过了三个月,但后宫发生的事情还真是不少。 先是募捐完后,李栖筠抢夺那拉庶妃的诗轴,想让她当众出糗。 结果气冲天灵盖的那拉庶妃,直接与李栖筠动起手来,两相争夺,场面一时有些失控,多兰格格和王佳庶妃连忙上前拉架。 结果两位当事人倒没多大事,无非是扯了头花,散了发。 可怜多兰格格却被误伤,脑袋直接磕在了花坛边的石头上,流了好多血。 经太医诊治后,人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脑子出了点问题,整日里也不和人说话,就一直念叨着要回扎鲁特。 佟茉雪去咸福宫看望了多兰格格几次,见她一直没有好转。 李栖筠又是难过,又是自责,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好几次,最后终于说动了佟茉雪与她一起前往慈宁宫找太皇太后求情,目的就是把多兰格格送回扎鲁特。 太皇太后因佟茉雪提出治水良策,对她印象有所改观。 起初老人家不同意,就算多兰痴傻,宫里还是养得下她的。 但太皇太后和多兰都是蒙古人,如今见多兰这样,老人家心里也不好受,思虑许久后终于松了口:“你们去求皇帝吧,多兰毕竟是他的嫔妃。” 求皇帝将小老婆送回娘家这件事,理所当然地落到了佟茉雪身上。 这时佟茉雪才意识到不对,咸福宫的三位咸鱼,怕不是给她织了个套吧? 想到上次李栖筠让佟茉雪帮她做一件事,就告诉她究竟是怎么噶了的,佟茉雪心中渐渐有了些猜想。 这时,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佟额娘,福雅不想跳猴皮绳了。” 小福雅脑袋上扎着两个小花苞,跑起来一颠一颠的,五岁的小女孩生得粉雕玉琢,煞是可爱。 七月里,长生阿哥难敌暑热,又生了一场大病,马佳庶妃实在无心照顾三个孩子。皇上见她憔悴可怜,就征询了福雅的意愿,将她送到了承乾宫,由佟茉雪抚养。 往常福雅在钟粹宫,因为弟弟生病,她每日拘着性子,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怕吵到了浅睡的弟弟。 现在到了承乾宫,佟额娘每日变着花儿做好吃的,研究好玩的,福雅性子终于欢脱起来。 整日里和宫女们,不是踢毽子,就是跳房子,今儿又玩起了跳猴皮绳。 佟茉雪从躺椅里爬起来,拉拉福雅的小手,轻声轻语问道:“怎么了?是猴皮绳不好玩吗?” 福雅抿了抿唇,转身指着跟着进来的如岚和如月:“她们太菜了,猴皮绳绷到胯部就跳不上去了,我不想和她们玩,一点挑战都没有。” 佟茉雪听到她这句“太菜了”,扑哧笑出了声。小孩子学东西就是快,别的没学到,她的口头禅倒学了个十足。 如岚和如月甚是委屈,她们这身子骨哪有公主柔韧。 “那佟额娘带福雅出去走走,散散心,好不好?”佟茉雪轻哄道。 “皇宫里有什么可去的地方?左不过是去御花园逛一逛,可御花园又有什么好去的,能玩儿的地方,我都去过了。”福雅嘟囔道。 佟茉雪挠挠头,是哦,皇城之内确实也没什么可去之处,正是踌躇之际,头顶弹幕开始提供旅游咨询。 【故宫里除了御花园,别的地方树都没几棵,确实没有什么地方可玩的。】 【还是四爷懂享受啊,直接搬到圆明园住。】 【如果没记错,这个时候圆明园还没建成吧?】 【现在还是康熙早年时期,小玄子江山都还没坐稳,没时间消遣。不过,明年起,他就会定期北巡,倒是可以去感受一下塞外风光。】 佟茉雪最终也没见弹幕说出个什么好去处,便对如月道:“去把上次皇上赏的千目镜取来,现在秋高气爽的,我们去登高望远!” 福雅好奇地问道:“额娘,什么是千目镜呀?” 佟茉雪边给她换身轻便的衣服,边给她讲这千目镜有多神奇,小公主一听,顿时兴致高昂。 都换上方便出行的装备后,佟茉雪就牵着福雅的手出了承乾宫。 小福雅手里握着千目镜,好奇地左看看,右瞧瞧。 但可惜的是,由于宫墙太高,她只能朝着天空望。 天空很蓝,借着千目镜,小福雅可以看到洁白的云朵里有成对的鸿雁从云层穿过,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去。 福雅牵着佟茉雪的手,声音脆脆地问道:“佟额娘,我还能出宫吗?” 佟茉雪想都没想,直接回道:“当然了,公主嫁人了就能出宫了。” 五岁的福雅还不知嫁人是什么概念,天真地问道:“那嫁人是不是就换一个皇宫住呀?” 佟茉雪不知她为何这样想,回道:“怎么会?等福雅嫁人了,就能出宫了,到时候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福雅不解地问道:“可是,为什么马佳额娘,佟额娘出嫁了,就是住在宫里哪儿都不能去呢?” 是谁说小孩子不知愁的,福雅一句话把佟茉雪都整郁闷了。 在佟府的时候,她还能偶尔从后门溜出去逛大街,现在倒还真是哪儿也不能去了。 佟茉雪想了想,清朝的公主大多都要和亲,往往是同蒙古联姻,便一把抱起她,柔声道:“福雅以后嫁了人,去的地方可好了。有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成群结队的牛羊,还有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 小福雅搂住她的脖子,一双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她道:“真的吗?佟额娘不许骗人。” 佟茉雪笑着,一脸认真道:“佟额娘绝不骗福雅,不然有机会你问新入宫的科尔沁格格,让她给你讲讲草原是什么样子的。” 这不,小福雅的机会马上就来了。 她们一行人刚从天一门出来,就看到佳木扶疏,秾荫匝地的园子里,有个年轻的蒙古女子正指着钦安殿的匾额,一字一顿地念道:“欣安殿!” 宋姑姑低声在佟茉雪耳边说道:“这位就是刚进宫的科尔沁格格,闺名苏雅拉。” 佟茉雪曾听多兰讲起蒙古人取名,都是有寓意的,比如她的名字就是“温暖”的意思。便笑着低声问道:“时薇姑姑,这位格格的名字可有寓意?” 宋姑姑笑着回答:“不瞒格格,奴婢刚巧知晓,这‘苏雅拉’在蒙古语中,是‘文化’的意思。” 真是有意思极了,多兰的名字和她性格相符,但这位科尔沁格格却有那么点点名不符实。 “哎,福雅……” 原本牵着佟茉雪手的小公主,忽然放开了她的手,朝苏雅拉跑去。 苏雅拉身边的宫女,见格格念错了钦安殿的名字,却也不敢当面指出,只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苏雅拉还在研究两边的楹联,福雅就呼啦啦小跑到她身边,昂着小脑袋,糯糯纠正道:“这个字不念xin,是qin,钦安殿!” 小福雅也不是想过来专门指正她的错处,只是见她一身蒙古衣裙,就猜她是新入宫的科尔沁格格,想要问问她草原究竟是什么样的。 但小福雅不知该如何与她搭话,只能通过纠正她的读法,来开启聊天咯。 第34章 筹谋 苏雅拉听到说话声音, 一转身就看到后面站着的佟茉雪,直接忽视了脚下小团子模样的福雅。 她上下打量着佟茉雪,佟茉雪也上下打量着她, 两人都不甘示弱。 这位科尔沁的格格长得虽不算绝美,但对比后宫的女人,自然有着一种独特的生命力。 简而言之就是:这位苏雅拉格格, 长得很健康,很精神。 她个子高挑,身材苗条,一身华贵的宝石红蒙古华服,衬得她一双红扑扑的小脸好似夏日的朝霞。 苏雅拉格格打量着佟茉雪, 见她雪肤乌发, 清丽妩媚,美得不像话,忽然有些羞赧。 但她是达尔汗亲王的宝贝女儿, 怎么能因为别人长得比她美就自惭形秽呢,她努努嘴没好生气道:“我是皇上表妹,你是哪位?” 佟茉雪扑哧一笑,然后促狭地望着她, “这么巧,我也是皇上表妹。” 苏雅拉格格没料到竟有如此巧事,便又道:“我是刚入宫的苏雅拉格格,你又是谁?” 佟茉雪看她表情变化, 就知她是个心思单纯的人,不禁莞尔, “真巧啊,我也是宫里的格格。” 小福雅却有些不满, 明明是自己同她说话,她却只和佟额娘讲话,完全不把她这个小人儿当回事,于是娇声娇气道:“那是我佟额娘,刚刚是我在同你讲话,你怎的不理我?” 苏雅拉这才注意到自己身边站着个小团子。 她“呀?”一声,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像是生怕自己踩着了小团子。 福雅闷闷不乐,最近见到她就退避三舍的只有胤禔,好吧,现在又多一个了。 但她有自己的小心思,就不能轻易退缩。 小福雅又上前了两步,昂着小脑袋看她,“这位娘娘莫怕,我佟额娘人很好,我过来就是想问问您,草原究竟是什么样的?” 苏雅拉好一阵错愕,随即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如银铃般好听。她想了想,蹲下身来望着福雅道:“你知道地毯吗?” 福雅想了想,点点头,“承乾宫里就有一块四合如意花样的栽绒地毯。” 苏雅拉表情微怔,看向佟茉雪的表情却和刚才大有不同。 她沉吟片刻道:“你就是承乾宫的佟格格,那个给皇上出谋献策,治理黄河水患的佟格格?” 佟茉雪微微笑着,没说话。 福雅不满地嘟囔道:“苏娘娘,我都回答你的问题了,你还没回答我呢。” 苏雅拉会心一笑,“那这么跟你讲吧,草原呢,就像是块大地毯,不过是青草做的,从脚下一直绵延到天边,一望无际。”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32节 说到这儿,苏雅拉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她刚入宫就想家了,怪不得多兰病得糊里糊涂,心里想着的只有回家呢。 一开始父汗说要送她进宫,她还挺期待,她从小就听说紫禁城有多么的雄伟辉煌,但当打听到多兰生病后,还一心想着回草原,她就不觉得皇宫有多好了。 不过她身份尊贵,从小就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既然皇室的公主都要下嫁到蒙古,她进宫也是理所应当的。 福雅顿时心生向往,又问道:“那草原上有成群的牛羊吗?” 苏雅拉格格笑着说:“不仅有成群结队的牛羊,还有四蹄翻腾,长鬃飞扬的马匹,只要在马背上驰骋,就能追上风。” 福雅不知风有多快,她只知道风有多猛,紫禁城一入冬,呼呼的北风能将她整个人呼到宫墙上,但她还是很向往一望无际的草原。 福雅懵懵懂懂道:“福雅知道了,谢过苏娘娘。” 佟茉雪缓缓走上前,冲福雅招招手,向苏雅拉格格微微颔首,行了个抚鬓礼,“格格刚入宫可还习惯?” 苏雅拉得知她并非宫中锦衣玉食,不知天下疾苦的妃嫔后,对她态度和煦了许多,她还了礼道:“早闻佟格格是难得的贤妃,今日得见,刚才是苏雅拉冒犯了。” 末了又意识到没有正面回应佟茉雪问话,便又道:“刚进宫没几日,确实不太习惯,想来会慢慢适应的。” 佟茉雪没曾想,远在科尔沁的人都知道了她给康熙治水献策,这朝堂之上,应该也是人尽皆知了吧。 多半是康熙自己宣扬出去的,目的嘛也很明确,估计想给她封后造势,看看朝堂的反应。 但她更没想到的是,康熙为她筹谋的远不止这些。 * “时薇姑姑,时薇姑姑,皇上出了广生左门,朝咱们这边来了。”傍晚时分,小顺子欣喜地跑来报到。 “激动个啥,收起你那慌张样儿,别给主子招眼!赶紧去膳房问问,格格要的菜准备得怎么样了。”时薇姑姑还没开口说话,如月便故作严厉地训斥他。 小顺子用手搓了搓脸,往手心哈了一口热气,眉开眼笑地说道:“这就去,这就去。” 正在里屋布置膳桌的如岚见了扑哧一笑,牙尖嘴利道:“如月姐姐现在,越来越有承乾宫大宫女的气势了。” 如月转头嗔了她一眼:“还在这里贫嘴呢,赶紧收拾完去门口接应着。” 如岚收起嬉皮笑脸,将膳桌布置好,就往门房跑。 如月说完又忙去瞧佟茉雪,见她还窝在躺椅里看话本子,便长叹一口气,忙端了一盆水过来:“我的好格格,皇上马上就要到了,您怎么还在这儿看话本子呀,快过来洗洗手。” 佟茉雪心想他也不是第一次来承乾宫,至于这么激动吗?不过细想想,确实也有十多二十天没到后宫来了。 她见向来稳重的时薇姑姑,因为着急忙慌,不像平时那样拘泥主仆尊卑,反倒有些唠叨的语气在里面,一时失笑,只嘴上说:“好好好,马上过来洗。” 佟茉雪手刚放进温水里,就听见小太监、小宫女一趟趟把话往里面传。 听到皇上进了承乾门的信儿传来后,佟茉雪坐在镜子前照了照,端看了两眼脸上的妆服不服贴。 发现口脂有点深,便擦淡了些,一切稍稍妥当,就听到外面宫女太监请安的声音,时薇姑姑这才扶着佟茉雪站到菱花门口等着。 见康熙来了,佟茉雪微微屈膝,笑吟吟地望着他。康熙见她毛领衬托着的小脸儿红彤彤的,颇为可爱,忍不住想要捏捏。 但入冬后,北风极寒,想着许是寒风将她脸吹红的,便皱了皱眉:“快进去,哪里就用得着站在风口迎接!” 佟茉雪见他态度刚开始还颇为宠溺,忽然就语气冰冷,心想这皇帝表哥半个多月不见,怎么善变了起来。 男人心海底针,她也不知道说啥好,只装作含情脉脉,笑眼看他。 见他往屋里走,正要亲手去给他打帘子,时薇姑姑已经代劳了,她只好讪讪收回手,跟在后面进了屋。 这个天气屋外实在是冷,但屋内烧着地龙,就暖和许多。 康熙进到屋内,拍拍身上沾上的风雪,又将手放在火笼上,但仍觉寒意难祛,佟茉雪忙将手里的袖炉递给他。 康熙摆了摆手道:“不用了。” 佟茉雪注意到他鞋面都有些湿了,他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便柔柔说道:“表哥,要不去里屋换身暖和的衣裳吧。” 康熙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眉头还紧锁着,似在烦忧着什么事情。如月和如岚很快就将衣服、鞋袜准备好,在里间候着了。 康熙暂时将心中的事情放在一边,进到里间,慵懒地伸着双手,任由佟茉雪脸红心跳地将他腰带上的配饰摘下,又替他卸了腰带。 佟茉雪没有穿花盆底,正欲垫着脚,上手解他领口的纽扣时,两人因为动作靠得过近,感受到她脖子里的馨香往鼻子里窜,康熙心中一动,似乎很久很久没来看表妹了。 但很快他就收起了那份旖旎情思,轻声道:“朕自己来。” 他将衣服脱得只剩里衣,佟茉雪忙将如月递过来的衣服伺候他一件一件穿上。如月又跪在地上给他脱掉靴子,如岚忙将一盆热水端了过来。 康熙美美地洗了个热水脚后,又给换上了在火炉上烘烤暖和的干净袜子,最后再穿上软底的布鞋,顿时浑身舒畅。 但心中的郁结之气,始终难平,他长舒一口气,直接就往榻上一躺,舒舒服服地闭目养神起来。 佟茉雪见着,心中气急,这都晚膳时间了,刚布置好膳桌,结果他倒好,泡完脚舒服了,直接倒头就睡,看来得晚点再传膳了。 刚好话本上的那页故事,她还没看完,于是佟茉雪又懒洋洋地窝去外间的躺椅里了。 康熙本来只打算小憩片刻,可能是屋内那股若有若无的馨香,让人太过放松,他竟一觉睡到暮色四合。 待睁开眼时,隔着帘子看到外间已经点上了灯,灯下的躺椅里窝着只猫儿一样的人,便浅唤了声:“来人,掌灯。” 听到里间传来皇上的声音,不等如岚上前伺候,佟茉雪便接过她手里的烛台,朝里间走了去。 康熙见进来的是她,生起一丝想要捉弄她的心情,他斜倚在榻上,佯装熟睡。 佟茉雪执着灯走到榻边,见他八风不动地阖着眼,有些纳闷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便找了方小圆杌子坐在旁边,将烛台放在香几上,借着摇曳的烛光打量他。 似乎是因为最近朝堂之事太过烦心,哪怕是此刻熟睡着,他眉心也是微微蹙着,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动。 佟茉雪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揉一揉他的眉心。然而那个本闭着双眼的人,却突然睁开眼,四目相对间,两人大眼瞪小眼。 佟茉雪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整个人身子往后一仰。 她轻呼一声,一只大手却很快拉住她,用力一带,整个人就囫囵个儿地被带到床榻上了。 第35章 家常 佟茉雪挣扎了两下, 没挣脱。 哪知康熙抱着她轻哄道:“别动,让朕抱一会儿。” 他的嗓音略微有些嘶哑,难道是着了风寒? 康熙侧身将她束在怀里, 将脸埋进她的颈窝。 他的胡茬扎在脖颈上,刺刺挠挠的。 佟茉雪整个人不由得僵住,心里发慌。 康熙握住她的手, 轻声安抚道:“没事,就抱一会儿。” 佟茉雪知他无意,轻“嗯”了一声,只是脖子上的酥酥痒痒,让她心头一晃。 康熙将下巴枕在她的肩上, 又慵懒地用侧脸蹭了蹭她, 声音略微低哑,“明日朕就下旨封你为妃吧。” 佟茉雪微微僵滞,“嗯?” 他轻柔地将她散落在鼻尖的发丝一撩, 又小心地拨弄到耳际,“时间有些仓促,就暂时不行册封礼了,封号就用‘熙’字, 你看可好?” 佟茉雪心头微动,轻问道:“是哪个字?” 他将头枕在她的肩上,悠悠叹道:“熙熙令德,猗猗原陆。卉木繁荣, 和风清穆。” 可怜昨日才嘲笑苏雅拉格格没文化的佟茉雪,今日也不外如是。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 假装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正是愣神之际,额头却被他拿手指弹了一下, “笨!和朕年号里的“熙”是同一字。” 佟茉雪捂住额头,皱眉道:“怎么想到突然要给我封妃啊?” 康熙缓缓将她手心展开,漫不经心地拿手指在她手心里画着圈圈,“想了好久了。” 佟茉雪不知他是一语双关,疑惑道:“最近不是操劳着国事吗?” 他长叹一声,热气扑在她耳边,唤起一抹嫣红,“朕啊,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都要关心呐。” 佟茉雪脸颊绯红,羞怯地去捉那只将她裙摆撩起的手,却反被钳住,挣脱不得。 …… 春来冰未泮,冬至雪初晴。冬至这日,太阳晒得人暖融融的。 如月搬了小香几到庭院梨树下,梁渠小心翼翼地将酒瓮子放在香几上。 桌边围着承乾宫一干人等,大家似乎在举行什么开封仪式。 梁渠将酒瓮子放稳后,拍拍手,笑眯眯道:“娘娘,您亲自来揭封,看看桂花米酿可酿成了。” 福雅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酒瓮子,激动难抑,“额娘快打开,快打开。” 佟茉雪有心逗一逗她,笑道:“福雅又不能喝桂花米酿,也跟着凑什么热闹?” 小福雅嘟着唇,脸上满是失落,“噢,福雅知道,福雅现在才五岁,不能喝桂花米酿。” 时薇姑姑温柔地哄着福雅,“公主不难过,娘娘给你单独准备了好喝的呢。” 佟额娘做的吃食,好吃到她能把舌头吞掉的份。小福雅踮起脚尖,扫视了一圈香几,“哪里?哪有喝的?我怎么没看到。” “桂花牛乳茶到啦!”如岚端着热气腾腾的牛乳茶出现时,整个院子里都盈满了桂花的甜香。 桂花牛乳茶是用粉彩牡丹花吸杯盛的,整个杯身是粉色的花瓣模样,花梗是空心的,从梗端直通花蕊内。 可以直接通过花梗吸食杯中的液体,相当于现代吸管的作用。 小福雅用力吸了吸鼻子,大眼睛扑闪扑闪望着佟茉雪道:“额娘,真的好香啊。” 佟茉雪摸摸她的花苞头,笑道:“快尝尝看。” 小福雅捧起花杯,轻轻从花梗处一吸,几颗香甜爽滑的小圆子就裹挟着淡淡的茶香、奶香、桂花香,一起贯穿她的嗅觉与味觉。 小福雅双眼微眯,砸吧砸吧嘴,笑眼弯弯地望着佟茉雪,“额娘,太好喝啦。” 旁边的梁渠公公,向福雅公主投来艳羡的目光,这桂花牛乳茶,他光是闻闻味道就知道一定很好喝,可惜只有公主有的喝。 佟茉雪揭开酒瓮上面的木盖子,露出第一层的干荷叶,都不用将荷叶揭开,就能闻到里面飘出的酒香混杂着桂花的香气。 她纤长的手指将荷叶揭起,就看到瓮中糯米中间的小洞里,已经充满了酒汁。 佟茉雪细细嗅了嗅,伸出一只手,如岚忙将一个绿竹酒提子放在她手心。 她轻轻打了一勺,浅浅品尝了下,果真又香又醇,“时薇姑姑,去库房寻几个瓷瓶来。”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33节 她要将今年新酿的桂花米酿分装起来,给宫里几位小姐妹送去,下午额娘赫舍里氏进宫,也给她带几瓶回去。 这么想着时薇姑姑就用承盘端了几个黄釉梅瓶过来了,半大不小,又是细口的,特别适合用来装酒,用来送人大小也刚刚好。 佟茉雪时常感觉,时薇姑姑竟比如月和如岚更知晓她心意些。 上午天还晴朗,未时还没过,天就阴沉起来,北风呼呼大作,似有下雪的迹象。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果然下起雪来,佟茉雪坐在暖阁内,随意翻着本闲书。 这时,外面门房传来小顺子的声音:“佟福晋到!” 佟茉雪脸上情不自禁浮起一抹笑意,赶紧出去迎接,刚走到殿门口,如岚就替佟福晋打了帘子。 佟福晋先是双手伏膝,向佟茉雪行了个蹲安礼,她脸上虽笑着,眼里却含着泪,恭谨道:“熙妃娘娘万福金安。” 佟茉雪心中动容,眼眶也是一湿,忙扶住她,又单膝跪地,双手抱住佟福晋的腰。还未将头低下,佟福晋就弯下腰来将她一把扶住,哽咽着道:“臣妾哪敢当娘娘如此大礼。” 佟茉雪这才起身,红着眼睛望着佟福晋,像在佟府里时那样,撒娇道:“再怎么样,茉儿也是额娘的女儿。” 说着便将佟福晋拉着往暖阁里坐,如月端来驱寒的热姜茶,笑吟吟道:“福晋有所不知,娘娘盼您进宫已经好些时日了,今日终于得见,甭提有多开心了。” 佟福晋拉着佟茉雪的手一直未放,只细细端详她,柔声道:“茉儿看着瘦了许多。” 佟茉雪脸上笑意未减,与佟福晋对望着。不过七八月时间,她这便宜娘,虽依旧是一身端庄娴雅的贵妇气派,但看起来似乎老了几岁。 她大抵是失去亲人太久,竟有些贪恋这份亲情的温暖,在佟府里,毫无保留对她好的应该也只有佟福晋了。 外面雪落纷纷,两母女坐在暖阁内闲话着家常。 “额娘看起来憔悴许多,是家里庶务太繁忙?”佟茉雪关切地问道。 佟福晋端起茶盏,轻轻拨了拨茶花,淡淡开口道:“你大姐姐过些日子也要准备出嫁了,我这做嫡母的,总免不了要费心打点。” 佟茉雪诧异道:“怎的不曾听说,许的是哪家郎婿?” 佟福晋依旧表情淡淡,“兜兜转转,还是钮祜禄家的宽保。” 佟茉雪一颗八卦的心,此时更好奇了,“佟婉仪怎么又和宽保在一起了?” 佟福晋眼皮微抬,看了她一眼,“你在家时,不是和她总闹不和吗?怎么如此关心她?” 佟茉雪坐直了身子,她能说关心女主的人生走向,是一个女配理应具备的职业素养吗? 她抿唇道:“再怎么说,佟婉仪也是我长姐,关心她也是应该的。” 佟福晋身边的严嬷嬷道:“自从二姑娘封妃的消息传来后,钮祜禄家就又上门来提亲了,还为之前退婚的事情向大姑娘请罪来着。大姑娘本来不同意这门婚事,舒姨娘劝说了好久,这才同意下来的。” 佟茉雪皱眉问道:“额娘,宫里的昭妃和宽保是什么关系?” 佟福晋沉吟片刻道:“按照辈分,昭妃应该是宽保的姑母。” 严嬷嬷低声闷闷道:“还不是看咱们二小姐有希望当上皇后,才又来巴结!” 佟福晋冷睨了她一眼,严嬷嬷垂下头,不敢再继续说话。 佟茉雪觉得好笑,他们钮祜禄家的姑奶奶就是未来的皇后,这些人真是奇怪,居然舍近求远。 佟福晋似乎有什么心事,想要说什么,又止住了。 佟茉雪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于是屏退了屋内的其他人。 佟福晋这才道:“我后来才知道,那宽保早在上门提亲前,就曾私下赠送了京郊一块庄子给你阿玛,作为当初退亲的赔礼。” 佟茉雪疑惑问道:“那庄子有什么问题吗?” 佟福晋咬咬牙,缓缓道:“我派人去查了,确实有问题。” 佟茉雪眉头微蹙,听她继续说下去。 “那块庄子是怎么到宽保手里的,我没查到。但那片庄子的地是今年年初,借口土地瘠薄新圈的,名义上是无主的土地,但实际上却是百姓的民宅与耕种的田地。” 佟茉雪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她问道:“这是政令不允许的,对不对?” 福晋表情凝重,点点头,“自康熙八年起,皇上就对圈占民间房地之事令行禁止。” 佟茉雪又问:“那这庄子现在还能退还给钮祜禄家吗?” 福晋摇摇头,“自从你封妃后,你阿玛行事愈发不知收敛,在别人国丈的吹捧下,渐渐得意忘形,他哪听得了我的劝。” 佟茉雪没想到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佟家就开始提前消费上她的皇后之势了,等她真当了皇后,那还得了。 她沉思片刻道:“额娘可还能查到那片地上从前有哪些住户?” 佟福晋眼睛一亮,脸上的愁云迅速散去,点点头道:“好茉儿,额娘知道该怎么做了。” 佟茉雪也笑了,与聪明人谈话,真是一点就透,她嘱咐道:“不仅是钱财,如果能将无所居的百姓安置好,就更妥帖了。” 佟福晋点点头,欣慰地拍拍她的手背,“额娘知道,我的茉儿真的长大了。” 本来她还很担心佟茉雪独自在深宫中,但现在见她不仅心思周虑,且心存善念,又得皇上宠爱,就更放心了。 外面雪势虽大,但命妇不能在宫内久留,佟福晋起身,再次拉住佟茉雪双手,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她用力捏了捏佟茉雪手背,再次行了个礼,终于出了正殿。 佟福晋走后,佟茉雪心中酸酸的,望着那盏只喝了一半的茶怔怔发愣。 如岚进来伺候,忽然想起什么,低呼一声道:“哎呀,忘了将您亲手做的桂花米酿送给福晋了。” 第36章 禁足 佟茉雪回过神来, 收起心中的伤感,看着如岚手里端着的承盘,嘱咐道:“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带着东西出去,兴许还能追上。” 如岚忙应道:“奴婢这就去。” 如月一把拉住她,从她手里接过承盘道:“如岚做事毛毛躁躁的, 还是奴婢去吧。” 佟茉雪看了她一眼,心中生起一丝异样,也没多想,“快去快回,外面可冷着呢。” 如月稍稍愣了会儿神, 抬眸望了佟茉雪一眼, 便将两瓶桂花米酿装进宋姑姑带进来的食盒内,提着就一溜烟往外跑。 宋姑姑侧着身子看如月的背影消失在木影壁后,纳闷儿道:“如月今天看上去不似平日里那般稳重。” 如岚耸耸肩, 撇撇嘴道:“她还说我毛毛躁躁,她今天也没比我好哪里去。” 佟茉雪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清原由。 今日佟福晋能来承乾宫看她,是奉了康熙特旨入宫的。佟茉雪原本是不清楚冬至这样的年节, 是允许高位妃嫔的父母入宫探视的。 但佟福晋和她聊起的事,却引起她的注意。佟国维收授的那片庄子,是圈占所得,她并非初次听说圈地事件。 早在几日前, 她就听康熙提过,满洲贵族及八旗兵丁通过圈地和接纳投充, 掠夺了数量惊人的土地。 想到这件事,她思绪渐渐回到几日前…… “这圈占土地, 一部分是授给八旗士兵作份地,一部分给满洲贵族做庄田,另一部分则是作为皇庄。”康熙见她感兴趣,便徐徐将此事讲与她听。 佟茉雪几乎没怎么多想,便直中要害道:“那些失了宅地、田地的百姓怎么办?” 康熙凝神望了佟茉雪片刻,微怔,旋即清清淡淡一笑,“你还挺会发现问题关键的。那些失了地的百姓,自然就沦为庄丁,投充到田庄上劳动了。” 佟茉雪心中冷笑,说得好听,狗屁投充,分明是把自由的平民变相奴役化。 这些人侵占土地和劳动力,吸百姓的血,和寄生虫有什么区别! 她并未将心声吐露,而是做出一副憾然神色来,“这样啊?那田庄的主人会给这些投充的百姓工钱吗?他们还能像普通人那样自由出行吗?” 这二连问,佟茉雪觉得还未触及康熙这位上位者的切身利益,便又挠了挠脑袋道:“茉儿有些问题弄不明白,想请表哥指点一二。” 康熙明显不信她的鬼话,眉梢轻挑,嗓音含着几分愉悦:“说说看,哪里不懂?” 佟茉雪掰着手指,认认真真道:“一则若是这些百姓投充到贵族田庄,是不是就不用同普通百姓一样纳税,这样会不会影响国库收入?” “二是,如果百姓投充到庄子上成了农奴,失去了人身自由。是否存在有人觉得不公,从此开始流亡啊?要是流亡活不下去,有没有可能去投靠那个平什么王来着?” 她拿小拳头敲了敲脑袋,沮丧道:“哎呀,我这脑袋,阿玛提到三藩之乱的那是什么王来着。” 康熙饶有兴致地看她表演,既不回答她的疑问,也不戳穿她,只眨眨眼道:“是平南王吴三桂。” 佟茉雪恍然大悟,忙道:“对对对,平南王,就是他!” 康熙莞尔,垂眸掩盖眼中星星点点的欢喜,他的小表妹掩盖锋芒的拙劣表演,真是可爱的紧。 佟茉雪看他还笑得出来,眉心微蹙,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这番话还没直击康熙的内心? 那百姓要是成了农奴,朝廷就少了一大批纳税人,对社会经济也有极大的影响,更为关键是这些人极有可能被迫走上反抗的道路。 康熙又抬头看向佟茉雪,心中怀着无限期冀,她这么聪明,应该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吧。 这时外面焦急匆匆的动静,将佟茉雪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康熙很少在她面前提起前朝之事,上次黄河水患,还是她主动提及的。 上次她没有多想,现在联系佟福晋入宫探视,让她不禁多想:康熙在她面前提及圈地之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熙妃娘娘,不好了,不好了。”梁渠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正殿。 宋姑姑一把拉住他,眉头紧锁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梁渠脸上写满焦急,直接跪在了地上,连磕了三个头。 佟茉雪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被梁渠这一系列的表现,悬得更高了。 她冷声道:“快起来,有什么事情直说。” 梁渠哭丧着脸道:“如月姑娘提着食盒出去,终于在神武门赶上正要出宫的福晋,她正要将食盒递给福晋,东西却被守门的侍卫扣了下来。” 佟茉雪揉揉眉心,淡淡道:“宫中规矩:不可将宫中所物移给本家。我倒是忘了这茬了,想着左右不过是些吃食罢了。” 宋姑姑也道:“那看守的不过是尽忠职守罢了,没送出去就算了,如月呢?” 梁渠这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出重点:“侍卫查看了食盒,说承乾宫私自传递消息到宫外,兹事体大,便将此事禀告了皇上,如月姑娘人也被押送到乾清宫了,由皇上亲自审问。” 佟茉雪心中蓦然一紧,忽地站起身来,诧异地问道:“那侍卫是在食盒里搜出什么了吗?” 梁渠擦擦额角的汗,“娘娘所言极是,侍卫在食盒内搜出了一张字条。” 佟茉雪心中满腹狐疑,又问道:“可知字条上写着什么内容?” 梁渠摇摇头,“无人知晓,侍卫搜出字条,直接就交到了乾清宫。” 佟茉雪忙又问道:“那佟福晋呢?她可有事?”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34节 梁渠道:“福晋暂扣在神武门片刻后,皇上便下令放其出宫了。” 佟茉雪心头微松,她额娘没事就好。 她重新坐回到座位上,细细琢磨此事。联想到如月出门前不对劲的表情,难道问题出在自己身边人这里了? 佟茉雪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说实话,她心中是不太怀疑如月的。 先不说如月是她从佟府带来的,有打小跟在身边建立的信任基础。 就说以佟茉雪现在的身份地位,连外面钮祜禄家也认为她有入主中宫之势,更遑论自己身边的丫头了。 作为承乾宫的宫人,不会不明白,跟着她这样的主子,必定是前途无量。如月断然不会因为眼前利益就出卖她,如果真是那样,那目光就太短浅了。 宋姑姑看了如岚一眼,如岚脸上满是惊慌之色,她无措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忽然想到什么,道:“娘娘,如月最近和奴婢说起,她很想家人,那字条上会不会不是通传什么消息,而是她写给家人道平安的信。” 佟茉雪敲击桌子的手指停了下来,因为外面传来了梁九功过来传旨的声音,她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这不,迷雾很快就能拨开了。” 屋内众人忙出去接旨,梁九功难得没有像从前那样,一入承乾宫就像报喜鸟似的喜气洋洋。 这次他冷着脸过来传皇上口谕,他冷声冷气道:“皇上口谕,承乾宫熙妃违反宫规,私自向宫外传信,人证物证聚在,责令从今日起禁足承乾宫,夺去协理六宫之权。” 承乾宫众人一时人心惶惶,宫女太监跪在地上,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佟茉雪听完口谕后,心中的迷雾,果真拨开了不少。 梁九功冷声道:“熙妃娘娘领旨谢恩吧。” 佟茉雪谢恩后,问道:“梁公公可否告知,如月现在何处?” 梁九功脸上微微一笑,并不直接回她话,而是道:“熙妃娘娘,别怪咱家没提醒您,您若是约束不了自己宫人,又如何管理得好后宫呢,您说是不?” 佟茉雪扯了扯嘴角,她入宫这么久,第一次见梁九功如此阴阳怪气和她说话。 梁九功传完口谕,径直出了承乾宫。刚出承乾宫,就遇到从永和宫过来的乌雅庶妃。 梁九功笑嘻嘻地给乌雅庶妃行礼,乌雅庶妃忙道:“公公快起,皇上这是又赏赐熙妃娘娘了?” 她能不知梁九功来承乾宫所为何事?熙妃私传信息的事,现在传得沸沸扬扬,整个后宫都知道了。 梁九功眼睛微眯,躬身笑道:“庶妃也甭打听了,在这后宫之中,皇上向来都是赏罚分明。” 他话音一落,跟随而来的戍卫便将承乾门轰然关上,森然戍守在宫门两侧。 佟茉雪重新窝回了自己的躺椅里,她轻揉着眉心,细细思索。她被禁了足,身边的宫人也出不去,她心里虽担心如月安危,但也只能等。 若是今日如月回不来……佟茉雪紧抿着唇,感觉心口被个无形的大石压住。 这件事很蹊跷,她虽然心中隐隐有猜想,但如月不回来,就没法应证她的猜想。 殿外,如岚焦急地在月台边来回踱步。承乾宫现在被看守着,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她一想到如月现在不知是何境遇,心就止不住地乱跳。 如岚看向身侧同样垂头丧气的梁渠,问道:“小渠子,梁公公不是你师父吗?他今日过来,对娘娘这个态度,是不是意味着事情很严重啊?” 梁渠表情复杂地看着她,好半天才道:“咱主子都被禁足了,还夺去了协理六宫之权,事情还不严重吗?” 如岚听他这么说,心中更慌乱了,想到如月不知是生是死,她后背生出好大一片冷汗。入宫这么久,她第一次感受到深深的恐惧。 她急得都要哭了,不就是出去送个桂花米酿,怎么就一去不回了呢,要是当时不让如月去送,是不是就没这回事了。 第37章 杖责 如岚焦急地从月台下了台阶, 走到梨树下。她侧身不时望望宫门口,期盼着能看到如月归来的身影。 梨树上只挂着几片枯叶,被寒风一吹, 黏上一片雪花,就打着璇儿,咻咻往地上掉。 宋姑姑端了点心去往正殿, 刚才主子面色明显也很差,她心中也生起丝丝担忧。 在这后宫里,犯了错受惩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娘娘从小金尊玉贵地娇养着,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入宫这些日子里, 虽不是扶摇直上, 却也算得上顺风顺水。 主子初次被皇上责罚就是禁足,心里肯定不好受。要是因此一蹶不振……想到这儿,宋姑姑快步朝殿内走去。 宋姑姑掀开帘子, 刚跨进殿内,却没在躺椅处看见佟茉雪,刚要转身,就发现她站在棂花窗边, 双目怔怔地盯着承乾宫宫门方向。 从得知此事到现在,佟茉雪表现虽淡定,但也能从细枝末节的表现中,看出她隐隐的担忧。 外面雪势稍减, 只有疏疏残雪还在缓缓坠落。 佟茉雪瞧着如岚脚步飞快往门口跑去,她心头亦是怦怦。身体微侧, 也想出去看看,却没留神撞在了摆着盆栽的竹制香几的边角上。 她眼明手快地扶住, 盆栽这才没有掉到地下。但因那下撞击用力过猛,疼得她龇牙咧嘴。 宋姑姑赶紧将手中的食盘放在月牙桌上,小跑过来扶住她,“主儿,您没事吧?” 佟茉雪一手捂住胳膊肘,一手指着门口道:“我没事,赶紧出去看看,应该是如月回来了。” 宋姑姑搀扶着佟茉雪出了正殿,就见如月被抬了回来。 只一眼,便觉触目惊心。 如月整个身子趴在木板上,素净的衣服上沾满了血渍。 她紧闭着双眼,苍白的面庞毫无血色,这样的冬日里,细细的汗珠从她额际不停渗出。 负责将如月送回来的几个太监中,为首的叫魏珠。 他先是向佟茉雪行了礼,道了安,这才说道:“请熙妃娘娘安,如月姑娘私自替承乾宫传递消息,皇上下令杖责。” 佟茉雪没有理会魏珠,而是蹲在地上,将如月被汗水沾湿的额发拨开,心中酸酸的,眼睛也是肿胀得难受。 她轻唤了两声:“如月,如月。” 如月没有应声,只是缓缓抬起眼皮,精神恍惚地看向佟茉雪,待她看清了眼前之人是佟茉雪后,她的眼睛忽然就开始躲闪起来。 如月双唇微微哆嗦,眼泪无声地往下落,如蚊吟般发出点点声响,“主儿,奴婢对不起您。” 佟茉雪见她这样说,便知食盒内的纸条,定然是她放的了。 同样蹲在地上的如岚,听她说完后,看着遍身血污的如月,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佟茉雪心情还算平静,既然如月还能留着一条命回来,那纸条上估计也不是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 她表情复杂地看了如月一眼,如月却把头埋得低低的,根本不敢看她。 佟茉雪淡淡开口:“将如月送去休息吧,去问问,承乾宫现在还能不能传太医。” 魏珠听她这么说,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好心提醒道:“熙妃娘娘,现在整个承乾宫所有人,可都是禁足了的,除非是娘娘您贵体违和,或者是旁人奉旨而来,否则外面的人可都不能放进来。” 如岚听他这么说,气得火冒三丈,狗仗人势的东西,现在见她家主儿失了势,就这样作践承乾宫宫里人。 她环视四周,抄起墙角的笤帚,就边扫魏珠脚下的地,边骂骂咧咧地道:“既然外人不能进承乾宫,那公公您也别在这儿杵着了,赶紧出去吧您,我们这边不送了,您好走!” 如岚说是扫地,却是把魏珠连同将如月抬回来的几个太监,像扫落叶一样往外面赶。 魏珠被如岚弄得满脸的窘迫尴尬,只好躬身给佟茉雪行礼告退,未等熙妃娘娘开口,就赶紧带着小太监麻溜往外走。 宋姑姑一把拉住还在忿忿不平的如岚,郑重道:“先去照顾如月,小库房有金疮药,我去门口再打听打听今天的事。” 如岚这才停住了挥动笤帚的手,她又气又急,眼中还含着泪,望着宋姑姑,难过地点点头。 宋姑姑追上话事的魏珠,先道了个不是:“魏公公,刚刚院儿里丫头多有冒犯,您海量,还请多包容。” 魏珠见承乾宫最得脸的掌事姑姑,这般低声下气同他一个跑腿儿的说话,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如岚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好笑,便道:“如岚姑娘也是事出有因,不怪她。” 宋姑姑见他是个好说话的,便将手里的小荷包硬塞进他手里,勉力微笑道:“魏公公不怪罪就好,这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魏珠哪敢在这时候收授承乾宫的恩惠啊,这和趁火打劫有什么区别。 他忙推辞道:“现在熙妃娘娘被禁了足,需要打点的地方不少,况且娘娘日子过得不富裕,整个宫里都知道,奴才哪敢在这时候领娘娘的赏。” 呃,宋姑姑饶是宫里行走多年,还是被魏珠一句“娘娘日子不富裕”搞得有点懵,只能尴尬笑笑,“魏公公,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公公。” 魏珠垂眸思量片刻,打发了小太监们出去,又转头看了眼门口,低声道:“奴才不便久留,时薇姑姑有什么话,捡重要的问就好。” 宋姑姑脸上露出欣喜之色,略微沉吟,低声问道:“皇上下令杖责了如月多少板子?” 魏珠没想到她最先问的是这个,深深看了眼宋姑姑。 宋姑姑面上倒是没什么,解释道:“现在承乾宫不能传太医,总要知道如月伤得重不重,才好想办法。大家虽是奴才,但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啊。” 魏珠被她这番话触动,心中动容,想着要不要说出真相。 但想到上头的交代,也不敢明说,只犹犹豫豫,随口说道:“别太忧心,左右不过二三十板子,多养几天就好了。” 哪知这句话非但没有安慰到宋姑姑,还让她一张俊秀的脸瞬间惨白。 宋姑姑清楚地知道,用作刑法的板子最小号的,也是要在二十斤以上。能清醒地挨满二十板子的男人尚且不多,更遑论如月一个姑娘家。 魏珠见宋姑姑面色难看,真想抽自己两嘴巴子,这嘴怎么这么快,于是他又好言好语道:“可能就十多、二十板子,时薇姑姑告诉熙妃娘娘别太挂心。” 宋姑姑见他说话含糊,知晓其中必有内情,便也未加多问,与魏珠道了谢,送别他。 魏珠是乾清宫的人,能一再宽慰她不要忧心,就足以说明事情并非性命攸关。 配房里,如月趴在床榻上,如岚边哭边给如月清理伤口,珍儿将被血污染红的水端出去,穗儿又接着端了一盆温水进来。 佟茉雪坐在绣凳上看着如岚操作,叮嘱她手轻些。 如月意识还算清醒,但整个人默不作声,清理伤口时虽有疼痛,也只咬紧牙关,抓住枕头强忍着。 佟茉雪观察着如月表情,也没多问。既然皇上已经对承乾宫下了禁令,如月也被责罚了,就说明事情已经无可挽回。 索性等如月休息好了,再问。 宋姑姑伏在佟茉雪耳边,将魏珠的话告知了佟茉雪。佟茉雪淡淡扫过如月,发现是有些不对劲。 如月刚被抬进承乾宫时,她只觉那满身的血迹实在是触目惊心,但现在仔细想来,既然是杖责,又如何会弄得上衣、裙摆都是血迹? 佟茉雪仔细打量着如月,如月虽因疼痛紧咬着唇,但她表情里的愧疚、委屈似乎比痛苦更多。 佟茉雪将衣服袖子挽起,起身走到榻边,叫如岚让她,“去找身干净衣服来,再烧个炭盆进来取暖,对了,用红罗炭。” 如岚热泪盈眶,望着佟茉雪,闷声闷气地应了,就先去衣柜里找衣服。 床上的如月紧咬着唇,心中更难受了。姑娘打小就待她和如岚两个好,哪怕是入了宫现在当了娘娘,对她们也很关怀。 可她,哎,她怎么能一时鬼迷心窍呢。 如月被自己心中自责内疚的情绪,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她也不敢说话,关键是她也不知道改如何说,只是流着泪,神情越发委顿起来。 佟茉雪环视这间小配房,屋内虽然光线不算明亮,但若是敞着门,人来人往,如月又伤在那样的地方,被人瞧见总不好。 便又吩咐珍儿出去叫梁渠将小库房里的四扇屏风搬过来,微微将房间做个分隔。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35节 一切安排妥当后,她这才素手伸进铜盆里,去取水中的帕子, 宋姑姑忙阻止:“主儿,还是让奴婢来吧。” 佟茉雪摆摆手,自顾自将手中的帕子拧干。 宋姑姑微愣,望着佟茉雪,鼻头一酸,心中不禁大为所动,也不再说什么,赶紧出去吩咐珍儿准备炭盆。 如月脸白如纸,眼泪在佟茉雪亲手擦拭她伤口的那一刻,终于夺眶而出,她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终于憋不住大哭起来。 第38章 算计 佟茉雪柔声哄道:“别哭了, 扯着伤口,一会儿还要更疼呢。” 如月向来稳重自持,听她这么说, 心里更难受了。 如岚抱着衣物过来,蹲在她身边,从怀里掏出手帕来, 边给她擦眼泪,边不解地问道:“姑娘待咱们多好呀,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如岚私心认为,哪怕姑娘以后做了贵妃、皇后。在她心中,佟茉雪依旧是那个从小和她们一起长大, 待她们如同亲姐妹的姑娘。 如月哽咽着, 缓缓将头转过去,泪眼婆娑地望着佟茉雪道:“姑娘,我真没对外面传递什么宫里的消息。我只是, 只是在提盒底下,放了张小字条,字条上是写给我娘报平安的。” 佟茉雪轻抚着她的肩,安慰道:“嗯嗯, 我相信你。” 如月听她这么说,哭得更厉害了,身子不停颤抖,“姑娘你相信我, 我真的,我真的只是给我娘报平安, 我只写了‘平安勿念’这四个字,真的!奴婢没想到, 没想到皇上,皇上会处罚主儿……” 她哭得伤心,说话未经思考,竟忘了尊卑,紧紧拉住佟茉雪的手,眼里有惊惶,有后悔,还有深深的自责与内疚。 佟茉雪捏了捏她手背,认真注视她道:“我相信你。”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蹊跷。 先是康熙和她聊圈地之事,然后康熙又允旨佟福晋入宫看她,她额娘入宫又不小心提到阿玛收受圈地所得的庄子,再是她无端背个私传消息出宫的罪名,最后被禁足,夺去六宫之职。 这桩桩件件中,都少不了她表哥这个关键人物的推波助澜。 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佟茉雪理清思路后,隐隐有了些猜想。 圈地背后利益受损的是朝廷,那得益的自然就是背后的满洲贵族势力。 他这是…… 【前排围观,茉雪宝贝是要倒大霉了吗?】 【嫌疑人是康熙,他能让自己表妹倒霉?】 【那他为啥要把表妹禁足啊】 【可能是最近很流行的一种保护手段吧。】 【?。?】 【没听过吗?爱她就将她打入冷宫,爱她就将她禁足。】 【摔!】 如月哽咽着,声音颤颤,“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更没想到会让姑娘你因此禁足。” 佟茉雪没多说什么,只是安抚着她情绪。今日之事,哪怕她不送桂花米酿,佟福晋出了宫,必定也会在搜查过程中出纰漏。 表哥这是早就算计好了的。 这后宫里,每个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算计来算计去。她想舒舒服服躺平,都不是易事。 宋姑姑给如岚搭着手,将如月身上沾满血渍的衣服换掉,刚揭开下身衣物时,如岚屏着呼吸,都不敢细看。 宋姑姑却面不改色,仔细察看了,狐疑道:“表面破了皮,看上去有些严重,但实际没伤到筋骨,上了药,仔细将养一段时日,就能大好。” 如岚这才敢睁大眼睛细看,心中对宋姑姑的敬意又增添了几分,“时薇姑姑,您还通晓病理呢。” 宋姑姑笑笑,随意说出的话却不禁令人唏嘘,“在宫里行走,得了病,不传染就硬抗,手里有钱才能到太医院拿成药。略微知晓些药理,平日里也好自己调理身子。” 如月疼得难受,心里害怕,但又不敢侧着身子看。 如岚安慰道:“你放心,伤口确实不严重,按理说衣服不该到处都是血迹斑斑呀?” 如月红着脸道:“当时神武门的侍卫说奴婢私传消息出宫,奴婢心下慌乱,还没到乾清宫就晕了过去。”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内心越发羞愧难当。自己打小就自诩比如岚谨慎稳重,没想到却如此经不住事。 如岚不可思议道:“那,那打板子呢?” 如月脸更红了,她声音低得跟蚊子一样,“奴婢迷迷糊糊察觉身上疼痛,醒来就发现太监举着板子重重打在身上,奴婢当时疼得厉害,转头看到衣服上全是血,当即又吓晕了……” 这就是她浑身是血被抬进承乾宫时,为什么昏迷不醒的原因。 佟茉雪听完,心下明了七八分,她伏在宋姑姑耳边,低声说道:“姑姑,你能分辨人血与动物血之间的差别吗?” 宋姑姑瞳孔微微一缩,之前的疑惑骤然解开,她压低声音回道:“主儿的意思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查。” 永寿宫里,昭妃正在暖阁内临摹着康熙送给她的那八字:“凛冬散尽,星河长明” 不同于旁人的诗词,她的更像是八字箴言。 初樱在一旁伺候笔墨,喜气洋洋道:“皇上送给娘娘的这首诗,寓意极好呢。” 昭妃眉宇间淡淡的,心中默念着这八字。若身上的沉疴旧疾真如凛冬一般能散尽,倒是大可为自己搏一搏。 她提笔,将“凛冬散尽”四字,又细细临摹一遍。 初樱边研磨,边说道:“说来娘娘的封号,寓意也极好,皇上待娘娘自是与旁人不同。” 昭妃停笔,凝睇初樱一眼,叱责道:“今日怎的,如鸦雀般饶舌。” 初樱抿唇,“娘娘总是这样闷在屋子里,不是处理宫务,就是看书。咱院子里,每日也是清清静静,无人敢多说话,不像承乾宫,整日里都很热闹。奴婢怕娘娘总闷着,对身子不好。” 初樱打小伺候昭妃,说来,佟茉雪和昭妃都是承蒙太皇太后恩典,准许她们带了贴身婢女入宫。 昭妃面色柔和,将笔搁了,笑着说道:“说说看,承乾宫那边怎么热闹了。” 初樱见昭妃似乎对承乾宫娘娘很有兴趣,便道:“奴婢上次去南果房取东西,路过承乾宫,听到里面传来欢声笑语。” “听宫里的小太监说,熙妃娘娘今日又命人给福雅公主搭了个秋千,前些日子熙妃娘娘又带公主去登高。” “奴婢心想,要是咱娘娘也能时常这样多走动,对身体也会大有裨益的。皇上给了您这样好的封号,又赐了这样寓意的诗,娘娘前路必定一片坦途。” 昭妃起初听得确实有几分兴致,后面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淡了下去。 昭,日明也。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熙,兴也。时纯熙矣,福熙之事。 若说封号,此二字各有千秋。 单论熙妃的封号,若是皇上有意将自己年号中的“熙”字取用于她,则大有可能想与之共享“万民康宁、天下熙盛”。 而她,难道注定成为这场皇后之位竞争路上的陪跑? 昭妃敛着羽睫,心中早已古井无波。 只是以她庶女身份,若是不能登上后位,她要是生病去了,她的生母舒舒觉罗氏,在府中的处境必不会好过。 昭妃只恨自己愚钝,黄河水患这样的机会,她只能想到缩减宫中开支和减少份例这样的计策,而熙妃却能直击要害地道出治理黄河水患的方法。 她一直以为佟茉雪身为嫡女,从小娇生惯养,不知民生疾苦。却没想到,能被放在这个位置上争夺皇后之位的,从来都不简单。 这么想着,昭妃愈发郁郁不乐。 只会管理后宫事务,远远不够,她拥有的太少了,她绝不能输。 朝颜从外面回来,快步跑到廊下,还未来得及将衣服上的雪掸掉,就赶紧进了正殿。 昭妃蹙眉:“可将东西送到永和宫了?” 朝颜躬着身子,轻抚胸口回道:“回娘娘,东西已经送到了。” 昭妃拿起桌上的茶盏,淡淡道:“乌雅庶妃可有说什么?” 朝颜回道:“乌雅庶妃说改日上门拜谢娘娘。” 昭妃正要将端起的茶盏放在桌上,朝颜又期期艾艾道:“只是,只是奴婢返回时,经过承乾宫……” 昭妃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向她,问道:“承乾宫怎么了?” 朝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磕磕巴巴道:“奴婢,奴婢见几个太监抬了浑身是血的宫女进承乾宫。” 昭妃皱眉,还未开口,初樱便问道:“可有看清抬的是谁?” 朝颜道:“奴婢瞧着,像是熙妃娘娘身边的如月姑娘。” 昭妃半信半疑道:“这宫里,谁敢动熙妃的贴身宫女?” 朝颜目光坚定地回道:“奴婢不会看错,就是如月姑娘,抬着如月回承乾宫的太监里,为首的正式乾清宫的魏珠魏公公。” 她话音刚落,小太监就跑进来禀告:“娘娘,承乾宫出事了。” 昭妃手中的那盏茶微微一晃,差点没倒在衣服上,她忙问道:“承乾宫出什么事了?” 朝颜也竖起耳朵听,她也知道承乾宫出事了,但当时没敢打听。那承乾门两旁被戍卫看守着,出得事情还不小呢。 小太监躬着身子道:“熙妃私传消息出宫,被皇上下令禁足,夺去协理六宫之职。” 昭妃疑虑未消,“熙妃私传什么消息了?” 小太监摇头道:“不知,奴才多方打听,只打听到企图捎带消息出宫的,是熙妃身边的如月,她被神武门的侍卫当场人赃并获。” “侍卫将其扭送到乾清宫后,皇上勃然大怒,下令杖责了如月三十大板,随后皇上又降旨责罚了熙妃。” 朝颜忙补充道:“奴婢经过承乾宫时,正好如月被送回来,满身是血,看着好不渗人。” 皇上居然如此重罚熙妃,还将她的贴身大宫女打得半死,那通传的必定是很严重的事情。 昭妃一颗心被他们说得怦怦直跳,她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期待。 若是熙妃在禁足期间,承乾宫再生出些事端,皇上会不会直接降了她的妃位? 依照福晋所说,这两年皇上必定会迫于朝堂压力册立新皇后,熙妃在此时若能被彻底打压,那她的胜算就更大了。 第39章 懊丧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36节 昨日皇上降罪的圣旨一来, 佟茉雪就让穗儿将福雅带到后面寝殿,练习唱九九歌了。 索性小福雅没看到如月浑身是血的模样,不然铁定留下心理阴影。 晚间也不知康熙咋想的, 又让梁九功过来下了一道旨:不许御膳房传膳给承乾宫,只允许提供每日食材,并让御膳房太监送到门口, 不许承乾宫宫人出门。 如岚不满地将篮子扔在后院的小石桌上,在篮子里挑挑拣拣一番后,郁郁不乐道:“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全是些素菜,怎么荤腥也不见。” 珍儿凑过来一看, 叹息道:“如岚姐姐别生气了, 气坏身体不值的,这宫里就是这样,到处都是拜高踩低的人。” 如岚将手里的菜头扔进篮子里, 没好气道:“这才禁足的第一日,往后的日子还不定怎么糟糕呢。” 佟茉雪牵着福雅的小手朝后院走过来,正好听见她们在说话。 她低头看福雅,冲她眨眨眼道:“怎么办?福雅, 跟着额娘以后没有肉吃了。” 小福雅轻哼一声,把头昂得高高的,声音清脆肯定,“额娘做的吃的, 哪怕没肉也比御膳房的膳食好吃一百倍。” 佟茉雪被她逗乐了,转身问宋姑姑:“时薇姑姑, 冬至前南果房可送来了什么节礼?” 现在膳房不送点心果子来了,小福雅同她们一起拘在这宫里, 难免有馋嘴的时候。 宋姑姑笑道:“不外乎是些桂圆、红枣、寸金糖之类的。” 寸金糖?没听过。 佟茉雪好奇地问道:“那寸金糖是什么糖果?” 福雅摇摇佟茉雪的手,不可置信地问道:“额娘,您连寸金糖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佟茉雪捏了她肉嘟嘟的小脸一把,声音软软道:“既然额娘不知道,那福雅给额娘讲讲?” 小福雅细想片刻,比划道:“这么长,一寸有余,颜色金黄,糖粉做成的,外面撒着香香的芝麻。” 还真是名副其实啊,但佟茉雪怎么想,怎么觉着像小时候和麦芽糖一起售卖的管香糖。 佟茉雪笑道:“那福雅喜欢吃寸金糖不?” 小福雅摇摇头,“马佳额娘不让福雅吃,说牙会坏掉。” 她说完,又神神秘秘地朝佟茉雪勾了勾手指,佟茉雪疑惑蹲下身子。 小福雅又伏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后来福雅背着马佳额娘,偷偷尝过,果真甜得黏牙,然后再也没吃过了。” 她声音虽小,但宋姑姑耳聪目明,可全都听到了,便又笑道:“主儿,节礼里倒是有咸肉、火腿、糟鸡、素烧鹅等,也够应付些时日了。” 宋姑姑话说得笃定,既然皇上连娘娘身边犯了错的如月都不忍心重罚,又怎狠得下心将娘娘禁足多日? 承乾宫解除封禁是早晚的事,不让御膳房送膳食,无非是担心有人在饭菜里动手脚。 宋姑姑虽猜不透皇上有何计划,但既然现在被关着,什么也打听不到,什么也做不了,不如静静等待尘埃落定。 佟茉雪冲宋姑姑会心一笑:“反正无事,不如我们做枣饼吧。” 福雅一听,兴奋极了,扑闪这黑葡萄般的眼睛,开心问道:“额娘,我也可以帮忙做吗?” 佟茉雪那纤长的手指轻点她粉嫩的鼻头,眉开眼笑道:“当然可以啦,你和如岚一起把红枣核给去掉。” 福雅高兴得拍着小手,一蹦三尺高,“好的,如岚听令,与本公主一起给红枣去核!” 她声音清脆如银铃般好听,大家听了都乐不可支。 隔壁永和宫虽和承乾宫隔了一条小巷子,永和宫内的乌雅庶妃还是听到了这边传来的欢声笑语。 她明艳的小脸,半眯着,掩唇轻笑:“咱这熙妃娘娘,确实不同于凡人,被禁足了还能如此开心。” 万琉哈氏附和道:“乌雅姐姐说的是,这后宫里多是拜高踩低之人,熙妃现在笑得开心,后面日子有的她哭呢。” 这万琉哈氏本不想再和乌雅庶妃交往,无奈她出身卑微,想要重新找人巴结也没处可寻,只能继续捧乌雅氏的臭脚。 乌雅氏也因自己在宫中势微,便在皇上面前替万琉哈氏求了恩赏,让万琉哈氏也搬到了这永和宫。 从此,这两个塑料姐妹花,算是凑在了一个窝里。 乌雅氏瞥了眼刚从外面回来的坠儿,浅浅打了个哈欠道:“我乏了,想要午憩会儿,妹妹自便吧。” 说完不等万琉哈氏说话,就将手搭在坠儿手背上,头也不回地朝偏殿走去。 万琉哈氏望着乌雅氏袅袅婷婷的背影,心中不屑,轻哼道:“做这副样子也不知道给谁看,皇上都大半年没来过永和宫了。” 宫女松鹂低声道:“皇上之前也就往承乾宫走动得勤些,现在熙妃失势了,说不定皇上会多来永和宫走动走动。” 万琉哈氏沮丧道:“就算皇上来永和宫,以乌雅氏那狐媚样,他还能到我房间里歇息不成。” 这话松鹂接不了,她家主子长得不如乌雅庶妃,心眼儿还忒实诚,能笼络皇上的心怕是有点困难。 但若能承点雨露,肚子里揣个娃,这后半生也算有所慰藉了,便又安慰道:“主子别灰心,总会等到皇上翻牌子的时候。” 偏殿内坠儿低声回禀打听来的情况:“皇上是因熙妃私传消息出宫,才将熙妃禁足的,具体私传什么消息,目前无人知晓。” 乌雅氏越发好奇了,这熙妃能传什么消息出宫啊,她百思不得其解。 皇上已经许久没去别的妃嫔那儿了,只是偶尔去承乾宫走动,难道是皇上向熙妃提到什么前朝了不得的大事? 乌雅氏想到这儿,唇角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要是熙妃所传,涉及政事,那她就惨了,这可是皇上最不能容忍的。 坠儿又道:“不过熙妃所传之事,确实触怒了皇上,皇上将熙妃身边的大宫女如月,杖责了三十大板呢!” 乌雅氏抿着唇,轻轻眨着一双美眸,似笑非笑:“以前还羡慕她位份高,原来登高必跌重呀。她这封妃也没多久,就自己出了纰漏,倒是省了后宫众人多费心思了。” 延禧宫这边的消息不太灵通,得到佟茉雪禁足的消息,比旁人都晚了不少。 那拉庶妃高兴得都想放鞭炮了,自从佟茉雪封妃后,她每次见到佟茉雪都要行躬身礼。 想想就气啊,这个关系户,一进宫就是妃位待遇,入宫一年不到,居然封妃了。 那拉庶妃想到自己生养了大阿哥,也没升个位份,心里就酸楚得不行。 此刻胤褆下了学,听到承乾宫宫人被禁足的消息,想到福雅,他既幸灾乐祸,又有些同情她。 于是问他额娘道:“额娘,熙娘娘被禁足了,是不是承乾宫宫人都不能出来了?” 那拉庶妃将儿子拉到怀里,乐滋滋道:“可不是,皇上甚至不许膳房给他们送吃的。福雅那死丫头不是总欺负你么,她现在跟了个倒霉额娘,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胤褆扯了扯嘴角,试图做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却高兴不起来。 汗阿玛孩子不多,宫里与他同龄的只有福雅一人。虽然福雅皇姐不待见他,但能有人可以玩闹一下,总比没有的好。 想到福雅被关起来了,他竟然生出丝丝同情的心思来,“那,那岂不是连饭都吃不饱?” 那拉庶妃嘴角都快咧到眼角了,她将桌上的芙蓉糕塞进儿子嘴里,眉开眼笑道:“可不是?福雅那妮子被熙妃养得白白胖胖的,等下次你见到她,说不定就跟小猴子一样干干瘪瘪的了,哈哈哈哈。” 想到长得像猴子一样的福雅,胤褆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使劲咬了口芙蓉糕,却难以下咽,于是看着手里的芙蓉糕,暗自出神。 他记得,福雅皇姐最喜欢的点心就是芙蓉糕了。 晚膳时间,胤褆看着满桌的膳食,想到福雅连口饭都没的吃,自己也食不知味。 汗阿玛也忒狠心了,果真不是亲生的,待福雅就是不上心,他瞥了眼茶几上的芙蓉糕,暗暗生出一点小心思。 晚膳后,胤褆将自己房内的芙蓉糕用盘子装了,放进食盒里,趁那拉庶妃不注意,带着食盒就偷偷溜出了延禧宫。 刚迈出凝祥门,就撞在了正要回宫的赫舍里庶妃身上。 他手里的食盒没拿稳,直接摔了出去,食盒盖子一掀开,盘子里的芙蓉糕就尽数落在了地上。 赫舍里庶妃一把扶住他,关切地问道:“大阿哥,你这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里呀?” 胤褆看着地上沾了尘土的芙蓉糕,心里懊丧得不行,但又不想别人知道他要去承乾宫,便张口结舌道:“没,我就出去随便走走,找个清净的地方吃点心。” 赫舍里庶妃是从小看着胤褆长大的,他的心思浅得跟他额娘一样,说没说谎一眼就瞧得出。 她掩唇轻笑,本来柔和温善的眸子里,忽然像是裹了一把刀子,片刻之间,她又恢复了温柔的目光。 她蹲下身来,柔声安慰道:“大阿哥莫急,在这里等等,我房里正巧有今日膳房送来的芙蓉糕,我让芸鹃给你取来。” 胤褆原本懊丧的心情又欢快起来,忙谢道:“胤褆谢过赫舍里额娘。” 赫舍里氏朝芸鹃使了个眼色,嘱咐道:“可别拿错了。” 芸鹃注视着赫舍里氏,一双眼睛游移不定,见赫舍里氏点了点头,这才捡起地上的芙蓉糕,一溜风似的飞快回了延禧宫。 第40章 花猫 芸鹃将食盒悄悄提回偏殿, 幸好没被人注意到。 她小心翼翼地将地上捡来的芙蓉糕处理干净,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 这不是她第一次替赫舍里庶妃做这种事,但一拿出这个小瓷瓶, 她还是紧张得不行。 芸鹃双手簌簌发抖,将粉色的药粉均匀涂抹在芙蓉糕上,药粉与芙蓉糕色泽一致, 也没有刺激味道,不容易被人发现。 这药虽不致命,但却叫人不好受。 她将芙蓉糕摆放整齐,这才放进食盒里。 准备妥当后,芸鹃又趁人不备, 将食盒藏在身后, 快步出了延禧宫,往凝祥门方向走去。 赫舍里庶妃陪胤褆在凝祥门等候,等待的时间内, 竟然一个宫人也没有从这里路过。 芸鹃将手里的芙蓉糕递到胤褆手里,胤褆打开盒子一看,果真是芙蓉糕,便欢欢喜喜地又和赫舍里氏道谢。 赫舍里氏眼里笑意绵长, 拍拍胤褆的小肩膀,柔声说道:“快去吧。” 看着胤褆欢快的背影,一溜烟消失在凝祥门。 赫舍里氏不放心道:“你跟过去看看,看胤褆究竟是不是要去承乾宫。别被他发现了, 若不是去承乾宫,就想办法将他手里的食盒打翻。” 芸鹃心里叫苦不迭, 刚刚下药已经够让她心惊胆战的了,现在还要去跟踪大阿哥。 她没敢说什么, 只好硬着头皮跟去,幸好她也是延禧宫的人,不会引起旁人怀疑。 赫舍里氏独自回了延禧宫,甫一进门,就见到正殿外面站着的那拉庶妃,心脏抖然一缩。 那拉庶妃瞥了她一眼,疑惑道:“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赫舍里氏有些不自在道:“从御花园回来,路上不小心将帕子弄丢了,让芸鹃去寻了。” 那拉庶妃也没说什么,撇撇嘴,对身旁的锦雀抱怨道:“这胤褆怎么又偷跑出去野了,也不知今日的功课有没有做完。” 她絮絮叨叨说着,便转身回了正殿。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37节 赫舍里氏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胤褆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与她情分也不浅。若她这次能得逞,那拉庶妃就不配做大阿哥额娘了。 赫舍里氏满肚子的心思,回了自己屋子。偏殿朝东,冬日里天色又暗得快,此时屋子里已是昏昏暗暗。 她并未掌灯,只在桌边坐下,心中忐忑难安,仿佛又回到了康熙十三年五月初三那日。 也就是那日,赫舍里清瑶生下太子不到一个时辰,就大出血薨逝了。 只是那天天气闷热,如同酷暑,而现在是数九寒冬。 但她那颗冰冷的心却像是烧着一团火,让她坐立难安,隐隐约约中她闻到房间里有着熟悉的淡淡药香。 赫舍里氏皱紧了眉头,不是早就让芸鹃不要熬那药吗? 且不说皇上不会再和她欢好,就算皇上回心转意,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怀上孩子了。 但她需要一个孩子,哪怕不是自己亲生的都行。 皇上不让她抚养太子,那她抚养大阿哥也行,只要有孩子,她就能在这后宫里立足,她只想有一个孩子。 她紧紧握着拳,指甲盖都要嵌进掌心了,却不知疼。 忽然想到什么,她赶紧去柜子里摸出那个小瓷瓶,望了望外面,见没人盯着这边。 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黄花梨顶箱挪开,取出靠墙的一截空心砖,将小瓷瓶放了进去,又将空心砖塞回原处。 她本该立刻处理掉这个瓶子里的东西,但那可是她收集了许久的夹竹桃花瓣,才制成了这么一小瓶夹竹桃粉末。 皇宫里用药极严,要想再弄一瓶这样毒性的药,可就难了。 另一边芸鹃跟着大阿哥,见他果真拐过履和门,在承乾宫门口停住了。 庶妃所料果然没错,芸鹃这才放心地返回。 胤褆站在承乾宫门口,和看守的戍卫大眼瞪小眼。 他虽是个皇子,但还是很怕这些腰间别着刀,面上阴沉,一丝不苟的戍卫的。 犹豫了半天,终于撞起胆子开口道:“我是大阿哥,给福雅公主送吃的来,你们让开,让我进去。” 前排的两个戍卫的将手中的刀一横,不客气道:“皇上有命,没有旨意,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大阿哥听他说自己是闲杂人等,牛脾气一上来,登时就上了头,他指着自己,不可置信道:“什么?你们居然说我是闲杂人等?我可是大阿哥,给我让开!” 他自以为自己气势很足,却没料到一个四岁多点的孩子,还是奶娃娃声音呢。唬起人来,没有丝毫的震慑力,反而奶凶奶凶的。 站在前面的戍卫也不知是怎么忍住不笑的,他嘴角抽了抽,郑重其事道:“大阿哥,没有皇上的旨意,您真不能进去。” 他这句话刚说完,胤褆却忽然朝着左边大喊一声:“汗阿玛,你怎么来了?” 几名戍卫齐齐看过去,胤褆瞅准了空子,提着食盒飞快从他们刀下径直就钻了过去。 戍卫还来不及阻拦,胤褆就跑进了承乾宫,他们也不敢进去将大阿哥提溜出来,只能在门口守着,谨防再有别的人进去。 胤褆一溜风跑进承乾宫后,直接就朝正殿冲,边跑边喊:“福雅,福雅,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梁渠赶紧将他拦住,神色惊惶地又朝宫门口看,见没人再跟着进来,他一颗心这才放进肚子里。 梁渠叫苦连天道:“哎哟,大阿哥,您怎么跑进承乾宫来了?” 胤褆被他拦着,进不了正殿,心里焦急得很,他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给福雅送东西的,怎么能被个太监拦住。 胤褆左顾右盼就是没见福雅出来,便哇哇大叫道:“皇姐,皇姐你快出来,我给你送吃的来了!皇姐!” 佟茉雪和福雅还在后面小厨房,一起等待枣饼蒸熟,就恍惚间听见了前面传来大阿哥的声音。 佟茉雪狐疑道:“我怎么好像听见了大阿哥的声音?” 福雅蹙着一双娟秀的眉毛,没在意道:“不会吧?那个混世魔王住延禧宫呢,隔得挺远的。” 佟茉雪看她鼻头沾了点面粉,像只小花猫,可爱得紧,便也笑道:“可能是我听岔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梁渠的声音传来:“哎哟,大阿哥,您快回去吧,娘娘被禁了足,您这样闯进来,会被皇上责罚的!” 胤褆可管不了那么多,反正他也闯进来了,就算是被汗阿玛罚,他也认了。 要是没见到福雅皇姐,将自己历经千辛的芙蓉糕给她,那才叫亏呢。 他莽着股劲儿,用力推了梁渠一把,把梁渠摔了个趔趄,又大声吼道:“你走开!本阿哥今天,神当杀神,佛挡杀佛!” 胤褆这个大嗓门儿,和他额娘一样,这下整个后殿的人都听清了。 一滴冷汗无声地从福雅额际滑落,她尴尬地看向佟茉雪,指了指外面,弱弱说道:“额娘,那个,额,我出去看看……” 佟茉雪正要叫住她,想把她鼻头的面粉擦干净,她就跑出去了。 胤褆终于在井亭那里见到了福雅,他哇哇大叫着,朝福雅跑过来,快到跟前时,忽然摔了个狗吃屎,直接扑倒在地。 在倒地的那一刻,胤褆紧紧摁住食盒的盖子,不让芙蓉糕摔出来。 福雅蹲在他面前,皱眉问道:“你跑承乾宫来干什么?” 胤褆趴在地上,献宝一样,将手里装着芙蓉糕的食盒递给她,悲壮地说道:“皇姐,弟弟我知道你被关了禁闭,没有吃的,特意给你送了你最爱的芙蓉糕。” 福雅一双秀眉拧得跟毛毛虫一样,嫌弃地看着地上趴着的胤褆道:“谁告诉你我没吃的?” 她话刚说完,就看见胤褆鼻孔翕动,似乎闻到了什么很香的味道,飞快将手里的食盒塞进她怀里,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福雅将食盒盖子打开一看,果真是粉粉糯糯的芙蓉糕,她展颜一笑,正要夸夸他。 就看见胤褆从地上爬起来,寻着香气散发的地方径直走去。 “哎,你干嘛?” 福雅想要叫住他,就见他已经一溜烟跑进小厨房了。 佟茉雪乍然看到这个灰头土脸的大阿哥时,足足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这小灰球倒是先开了口。 “熙娘娘,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呀?” “熙娘娘,这闻起来有点像枣泥糕的味道呀。” “熙娘娘,怎么还没熟呀?” 佟茉雪当即被他逗得扑哧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从后面追过来的福雅挡在佟茉雪面前,双手叉腰,奶凶奶凶地质问道:“胤褆,你是怎么闯进承乾宫的!难道不怕汗阿玛责罚吗?” 胤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拿手搓了搓鼻子,鼻头立马变得灰溜溜的,又朝蒸笼里望去,撇撇嘴道:“反正我就是进来了,就算是被汗阿玛罚我也认了。” 他没说的是,反正他也被汗阿玛罚过不少次了,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不少。 他现在只想吃炉子上蒸着的,喷香喷香的枣泥糕。 佟茉雪从怀里掏出怀表,瞅了瞅,便吩咐宋姑姑道:“嗯,时间差不多了,带大阿哥和公主去洗手吧,尤其是脸,两只小花猫都需要好好洗一洗,然后准备开吃吧!” 胤褆没想到自己过关斩将一番,还能有美食享用,高兴得大呼一声:“喔!好耶!” 旁边永和宫里,乌雅庶妃竖起耳朵,满脸疑惑地看向身旁的坠儿,“怎么好像听到了大阿哥的声音?他不会在承乾宫吧?” 坠儿也听到了,但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不会吧?大阿哥不是和福雅公主一向合不来嘛?” 第41章 中毒 “新出炉的枣饼来啰, 大阿哥、大公主小心烫!” 宋姑姑将两盘热气腾腾的枣饼端上桌时,两个小家伙早就被诱人的枣香馋哭了。 胤褆张牙舞爪着,就想直接上手拿。福雅拿筷子打他手, 瞪着他道:“着什么急,额娘还没上桌呢!” 胤褆耸耸肩,表示无奈, 他这不是在延禧宫内食不知味,没怎么吃东西嘛,现在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 福雅看他闷闷不快的样子,将凳子挪了挪,靠近他一些, 软软道:“话说, 你怎么想到要给我送芙蓉糕来啊?” 胤褆吸溜了下鼻涕,把头转向一边,傲娇地说道:“我是大阿哥, 照顾没饭吃的大公主,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哎哟,疼!” 福雅一个爆栗子敲他头上,气势汹汹道:“叫皇姐!” 胤褆委屈极了, 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呱呱叫起来,逗得福雅扑哧一笑,佟茉雪正好从后院过来,还一人给他们准备了雪梨汤。 她还没走到桌边, 就见两双亮晶晶的h黑眼睛目光灼灼地投向她。 怎么说呢,就好像两只饥肠辘辘的小狼崽子。 佟茉雪将两碗雪梨汤放在桌上, 拍拍手道:“小家伙们是不是饿坏了?快开动吧!” 胤褆率先拿了一块枣饼,大咬了一口, 嘴里嚼吧嚼吧着,嘴里吐字不清道:“好,好恰,馅儿是核桃味儿的,皮儿是枣香的,熙凉凉,真好恰!” 福雅皱眉看他,这傻子在说啥呢? 随即又转身小手拉住佟茉雪,软软绵绵地问道:“额娘不吃吗?” 佟茉雪其实没那么喜欢吃甜食,本来做枣饼也是为了给福雅备些零嘴儿。 但见福雅如此贴心,她心都被暖化了,眨巴眨巴眼道:“额娘不饿,额娘等会儿再吃。” 胤褆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又嘴里含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好恰,今天这趟就算被汗阿玛责罚,也值了。” 福雅犹豫片刻,见胤褆吃得实在是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也拿起一个枣饼吃起来。 这时承乾门传来一阵喧闹声,佟茉雪心中一凛。 咋的,又有人闯宫? 宫门外,戍卫头都大了,怎么刚进去一个皇子,又来一个皇妃啊。 雅拉格格不动声色地站在宫门口,斜眼看着宫门两旁的戍卫,草原小公主的派头十足。 她身边的大宫女山丹手里捧着盒子,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太监分别提着篮子、捧着食盒。 山丹盛气凌人地站在戍卫面前,声音清脆响亮:“你们让开,我家格格可是奉了太皇太后懿旨,过来给熙妃娘娘送东西的。” 戍卫面面相觑,十分为难,这位科尔沁格格既然说是奉太皇太后懿旨,他们也不敢阻拦,只能放行。 雅拉格格挑挑眉,这不是轻轻松松就进来了。 她前脚刚迈进承乾宫,后面跟着的宫女山丹和两个随行的小太监却被拦在了门外。 领头的戍卫面无表情道:“格格,这三人,不能进去!” 雅拉格格刚刚还略有丝得意的面容,瞬间就不高兴了,“怎么?难道还要我亲自将这些东西搬进去?” 戍卫恭敬拱手道:“格格莫要为难,臣等也是奉命行事。” 佟茉雪闻声而来,后面还跟着宋姑姑和如岚。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38节 宋姑姑忙上前道:“格格金安,格格莫要生气,这些东西我们来拿就好。” 雅拉格格瞪了那两名戍卫一眼,气呼呼转头,就看见佟茉雪脸上洋溢着笑容,过来拉住她的手。 佟茉雪惊讶道:“雅拉,你怎么来了?” 雅拉忿忿不平道:“表哥怎么回事!为何要将你禁足?” 佟茉雪听她这么一说,便笑了,原来是带着大包小包,到这里替她鸣不平来了。 “先不说这个,今儿做了刚出炉的枣饼,我这儿还有个小客人呢,你也一同来尝尝。” 雅拉疑惑:“枣饼?” 她正纳闷着,人就被佟茉雪拉着去了正殿。 殿内两个小家伙早就撑了个肚儿圆,胤褆打了个饱嗝,满足地感叹:“熙娘娘做的饼真好吃,我额娘就不会,她做的东西,她自己都吃不下。” 福雅笑个不停,问道:“你给我的芙蓉糕,该不会是你额娘亲手做的吧?” 胤褆脑袋一歪,冷哼道:“你想得美,就算我额娘做的东西不好吃,我也不会给你吃的,这是膳房送来的。” 福雅低“哦”了一声,拍拍小手道:“好吧,谢谢你的芙蓉糕,我很喜欢,我要把它留着明日吃。” 胤褆听她说感谢的话,反而忸怩起来,磨叽半天,终于问道:“那我把你蝈蝈葫芦弄坏了,你不会再生气了吧?” 福雅大大方方回道:“不生气了,上次御花园你送我花,我就不气了,蝈蝈葫芦嘛,阿玛又重新做了一个给我。” 胤褆撇撇嘴,不满道:“那你当时怎么不收下那花,我还以为你还在生我气呢。” 福雅皱眉看他,嫌弃道:“你这脑袋瓜里装的都是啥呀,哪有求别人原谅送花的?” 胤褆耸耸肩道:“赫舍里额娘说的呀,她说女孩子都喜欢花,皇姐要是收到花,一定会很高兴的。” 因为马佳庶妃将福雅保护得好,不想让她知道宫内勾心斗角的事。因此,福雅还不知道上次钟粹宫里闹得那么严重,与胤褆抱着的那束花有关。 “傻小子,花是送给喜欢的人的!”雅拉听到他们奶声奶气的对话,不由得笑出了声。 胤褆小脸一红,忙站起身,手足无措道:“我,我不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雅拉掩唇偷笑,她觉得小男孩羞窘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哪知胤褆却红着脸,径直跑出了承乾宫。 看守的戍卫都懵圈了,一个不注意,那个黑呼呼的小脑袋就冲了出去。 当侍卫这么多年,居然在承乾宫被一个毛头小子闯了两次,简直是侍卫生涯之耻。 福雅看着他跑出去,一只手僵在空中,疑惑不解道:“这个傻子,跑什么呀?” 雅拉咯咯笑着:“男孩子嘛,脸皮薄。” 佟茉雪嗔了她一眼道:“那是大阿哥胤褆,福雅是他姐姐,你开这玩笑,他能不臊得慌吗?” 雅拉赶紧用手将嘴封禁,又很快将它解封,小心翼翼问道:“小福雅,你该不会也生气了吧?” 福雅满不在乎道:“我才不会为这种无聊的事情生气呢,我要去研究额娘给我做的拼图了。” 她说完,向雅拉格格行了礼,头也不回地,就往后面寝殿跑去了。 雅拉格格好奇地问道:“茉雪,什么是拼图?” 佟茉雪想了想,“嗯,怎么说呢,就是把刻在木板上的一幅画,拆成几十上百个小块,然后又再拼起来。” 雅拉格格瞪大眼睛道:“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嘛。” 佟茉雪无奈地耸耸肩,“现在被禁足了,可不就是没事找事嘛。” 雅拉格格怔愣了会儿,上前拉拉她手,安慰道:“你别难过,等皇上过段时间想开了,就会放你出来的,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还有好玩的。” 说着便吩咐如岚将她带来的东西提过来。佟茉雪见她拿出各种吃食,以及她认为的各种好玩的东西,忽然感觉鼻头酸酸的。 她现在这样的情况,旁人唯恐避之不及,雅拉却直接上门来看她,还送送东西来。 佟茉雪心中暖暖的,双手支着下巴,笑眼弯弯地问她:“你真得了太皇太后懿旨?” 雅拉格格伸长脖子,骄傲地说道:“那可不,太皇太后禁不住我一直央求,太后也在旁边说好话,就许我过来了。” 佟茉雪敛着眸子,轻声道:“那就好,要是你也被皇上责罚,我心里就更加过不去了。” 她说着又给雅拉倒了一杯茶,雅拉端起一饮而尽,赞道:“这茶清香甘甜,但我还是更喜欢草原上牛乳煮过的茶。” 佟茉雪就喜欢她这股有什么说什么的劲儿,她虽和李栖筠交好,也会互相帮衬,但因为老乡的身份,反而两人彼此防备,不够坦诚。 但雅拉格格不一样,她像草原上的格桑花一样,自由恣意。与她相处,就如同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下,她传达的温暖是那样的直接,热烈。 佟茉雪一抚掌,朗声道:“奶茶嘛,这好办,改日你过来,我亲自做奶茶给你喝,想喝什么味道都行。” 雅拉格格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不可思议道:“茉雪,你还会做奶茶?” 佟茉雪傲娇道:“这有何难,我会做的吃的多了去了。” 雅拉深信不疑,随手拿起盘子里的枣饼,闻了闻:“这个没在宫里见过,也是你做的?” 佟茉雪挑挑眉,“你尝尝。” 雅拉格格轻咬一口,眼睛微眯,外面的表皮是带着枣香的糯米面,又香甜又弹牙。 枣饼里面的馅料是核桃肉、黄糖、芝麻拌在一起的。一口咬下去,唇齿生香,配上刚沏的月光白茶,当真是绝妙搭配。 雅拉格格吃完一个,又喝了口茶道:“茉雪,我现在品出你这茶的好处来了,配这样的糕点最好不过了。” 她看向桌边粉粉糯糯的芙蓉糕,拿起一颗道:“咦,这芙蓉糕看着也很不错,我尝一尝。” “咕啦”,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雅拉格格双眼微眯,看向她,窃窃笑道:“看来你比我更饿,还是给你吃吧,啊…张嘴!” “啊…”佟茉雪笑眼弯弯地捂着咕咕叫嚣的肚子,张开嘴巴,任她投喂。 哎,她本来是打算去下碗面条的,现在就拿这芙蓉糕凑合着,勉强对付一下吧。 佟茉雪轻咬了一口,没她想象中那么甜腻,有点吃沙琪玛的感觉。 软软的,有些黏牙,便又囫囵个,一起吃下肚儿去了。 “茉雪,你是怎么想到治理黄河水患方法的?”雅拉格格终于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问了出来。 自从那次和佟茉雪在御花园初次见面后,她虽时常在慈宁宫内碰到同来请安的佟茉雪,两人也时有谈笑,但始终找不到机会问出这个问题。 雅拉身为科尔沁草原的公主,从小父王就教会她作为科尔沁的公主,享受了锦衣玉食,就要肩负起身为公主的责任。 她进宫,不是和后宫嫔妃争风吃醋的,她是为了巩固满蒙一家亲的姻亲关系而来的,是为了蒙古与满清之间的和平而来的。 自从听闻佟茉雪想出了如何治理黄河水患的方法,她就打心底里佩服佟茉雪。她甚至认为,女子若能入朝为官,定不比男儿差。 佟茉雪有些不好意思,姑且不谈“束水冲沙”的方法,在明朝时就有人提出。她连了解到这个方法,都是靠弹幕透露才知道的。 她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也是从书上看到的,就算不提出来,朝中大臣也会想到的。” 雅拉格格嗔怪道:“你就是自谦,这可是好事,我要是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我得骑着马,满草原地跑,恨不得告诉所有人。” 佟茉雪被她逗得笑个不停,“你怎么这么可爱,我肚子都笑疼了。” 雅拉格格见她果真捂住肚子,纳闷儿道:“哪有这么好笑,做好事不留名,不如不做。” 佟茉雪一边捂住肚子,一边赞许:“对对对,咱雅拉格格说得很对,嘶……” 雅拉忽然发现她面色苍白如纸,原本坐直了的身子,渐渐弯下了腰,忽然就感到不妙。 “茉雪,茉雪,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佟茉雪看着雅拉格格的头渐渐一分为二,当即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刚想站起来,就发现双腿发软,头晕无力。 完了,这症状铁定是食物中毒了。 她心中警铃大作,抬眼想看弹幕,先不说看不看得清,此时弹幕安静如鸡,一条也无。 佟茉雪东倒西歪中似乎看到雅拉跑出屋子,没一会儿外面宫女就鱼贯而入。 她感觉有人在拍她脸,那模糊的身形,很熟悉,一看就知道是如岚。 死丫头,居然敢这样拍我,等我好了,一定要好好收拾你。 这个念头刚起,佟茉雪整个人边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她感觉口好渴,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流失。忽然周身不住地抽搐,洁白如玉的面孔,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变形。 如岚害怕得大哭起来,手足无措地呜咽着:“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宋姑姑厉声呵斥道:“别哭了!快去传太医!” 如岚从未见过宋姑姑这般疾言厉色,也知道事态严重,赶紧起身,就要往外面跑。 雅拉格格脸上写满担忧,蹲在地上守着佟茉雪,脑中念头飞转,忙道:“慢着!你家主子只吃了小块芙蓉糕,不到一刻钟,就发作了,要把这情况讲给太医听。” 如岚脸上泪痕满面,点点头,正要往外面跑,雅拉格格却一把拉住她,又道:“承乾宫宫人还在禁足,门口的戍卫定会先去请示皇上,再让你们出去,那时可就太迟了。” 如岚更慌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呜咽道:“那该怎么办呀?” 宋姑姑扑通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地求道:“雅拉格格,您一定要救我家主子,求求您了。” 雅拉不等她说完,转身就往外跑,出了承乾宫宫门,她又对守在门口的大宫女山丹道:“快去乾清宫,禀告皇上,熙妃被人下毒了。” 山丹双眼瞪得跟铜铃一般大,结结巴巴道:“怎么……那,那格格您呢?” 雅拉边走边道:“没空和你废话了,我现在要去太医院请太医,你快去乾清宫!” 山丹呆愣在原处,忽然重重点头,便一溜小跑朝乾清宫方向跑去。 乾清宫内,批完一天折子的玄烨,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 身旁的梁九功殷勤上前问道:“皇上,可要传膳?” 想到御膳房的食物,他有些没有胃口,就随口说道:“出去走走,朕想透透气。” 出了乾清宫,走着走着就到了广生左门,他站在巷道门口,犹豫不定,要不要迈过这门槛呢。 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去了。 这明儿早朝就要照着折子上弹劾的内容,处理亲舅舅了,现在跑去表妹那里,明日再下狠心,就显得他面目丑恶了。 刚转身,一个不长眼的宫女就急匆匆跑了过来,迎面撞在了梁九功的后背上。 梁九功“哎哟”一声,看清是个小宫女后,呵斥道:“没长眼的东西,冲撞了皇上,十个脑袋也不够你掉的!” 玄烨见是个慌慌张张的小宫女,又是从承乾宫方向跑来的,心中一紧。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39节 待看清那宫女的长相后,他一颗心又安安稳稳地放回了肚子里。 不是承乾宫的人。 他懒得处理这些冒冒失失的宫人,转身就要走,小宫女却忽然跪在地上磕起头来,“皇上,皇上您快去承乾宫看看,熙妃娘娘中毒了!” 玄烨脚步顿住了,一张脸阴沉得可怕,他转身看向地下跪着的宫女,声音冰冷,“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地上的小宫女被他吓得身子簌簌发抖,颤声回道:“奴婢是雅拉格格身边的大宫女,格格命奴婢到乾清宫禀告皇上,熙妃娘娘中毒了。” 未等她说完,玄烨已经快步迈过巷门,快步如飞地朝承乾宫走去。 梁九功来不及跟上,指着地上的山丹说道:“你这奴婢,最好说的是真的,要是骗了皇上,回头仔细你的皮!” 承乾宫内,宋姑姑和如岚刚将佟茉雪扶到榻上躺下,就忽然想到雅拉格格说娘娘吃了桌上的芙蓉糕不到一刻钟的事。 现在或许还未完全消化,如果能用催吐之法,让娘娘将吃下去的芙蓉糕吐出来,或许会减轻中毒的症状。 宋姑姑又忙让如岚和珍儿将佟茉雪扶起,又将她身子支撑着,呈俯身姿势。 宋姑姑心里也害怕得很,若下毒之人目的是取她家主子性命,那必定会阻拦太医前来。 她丝毫没有怀疑雅拉格格,没有人会蠢到找上门来下毒,既然芙蓉糕是大阿哥带来的,必定与延禧宫脱不了干系。 宋姑姑将小汤匙捏在手里,深吸一口气,念了句:“娘娘,得罪了。” 这时,一只遒劲有力的手却夺过了宋姑姑手里的汤匙,捏着佟茉雪的下巴,将手里的小汤匙,直接塞进了她嘴里。 已经意识不清的佟茉雪,忽然感到一阵反胃,感觉到后背被人轻轻拍着,开始止不住地呕吐起来。 第42章 良药 【咋的?几日不见, 茉雪宝贝怀孕了?】 【看来不止我一人眼瞎,认为她在孕吐】 【她这是被人下毒了吧?】 【盲猜那拉庶妃,但是让亲儿子来投毒, 似乎有点蠢。】 佟茉雪表情痛苦地抱着唾盂,狂呕不止。 那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令她抑制不住地反胃。 宋姑姑见她吐出了先前吃下去的糕点, 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稍稍落了下来。 康熙把汤匙拿开,边给她抚背,边冷声问道:“你家主子今晚到底吃什么了?” 佟茉雪感觉胃液都要吐出来了,她头晕眼花得几乎没法思考。 此时虽听到康熙在说话, 但整个人难受得不行, 刚想要开口,又忍不住抱着唾盂狂呕不止。 宋姑姑忙将桌上的芙蓉糕端了过来,跪在地上, 将芙蓉糕呈到康熙面前,慎重道:“傍晚娘娘和雅拉格格在殿内说着话,奴婢们在门外候着,据雅拉格格所说, 娘娘只吃了一小块芙蓉糕,便突然腹痛不止。” 只吃了一小块,又及时催吐了,大概率不会致命。 康熙沉声问道:“芙蓉糕是哪来的?” 宋姑姑嗫嚅道:“是大阿哥送来的。” 康熙气得想让人将胤褆拖过来打一顿, 怎么上次钟粹宫是他,这次又是他! 他冷视盘子里的糕点, 侧身瞥了眼梁九功,不耐道:“验一下那芙蓉糕是否有毒, 让你派人去请太医,怎么还没回来?” 梁九功垂着脑袋,躬身道:“奴才已经派人去了太医院……估计,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到了。” 至于太医怎么还没来,他也没法子知晓,只能又将随身携带的银针刺入那盘芙蓉糕中。 片刻后,拿出一看,却发现银针并未发黑。 银针虽未变色,他却不敢断定这芙蓉糕没毒,于是蹙眉回禀道:“皇上,银针并未验出这芙蓉糕有毒,还需太医前来查验。” 佟茉雪吐得全身绵软,只能无力地伏在康熙身上,抓着他的衣服,有气无力地说道:“表哥,太,太难受了。” 她想说的是,太他妈难受了,等查出是哪个王八蛋下的毒,她一定要让那人不得好死。 这人心思太毒辣了,居然让一个小孩子来送这种有毒的东西。 因为吐出不少东西,她现在已经神智清明了不少。 只要一想到这芙蓉糕是送给福雅的,佟茉雪就气得肝儿疼。 若是福雅误食了,她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承受得了这种痛苦。 康熙顺手取了桌上的茶水,送到她嘴边,温声道:“茉儿,喝口茶,漱漱口。” 佟茉雪心里委屈极了,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使劲摇了两下,带着哭腔道:“我不喝!” 这两下,摇得她仿佛脑浆都在晃。 这大猪蹄子污蔑她私传消息出宫就算了,还要将她禁足。 她都被禁足了,还要被他后宫的莺莺燕燕下毒。 就,就很气。 康熙听出了她在赌气,心中五味杂陈,心疼得不行,又将杯子往她嘴边送了送,“听话,必须漱口,吐出的东西可是有毒的。” 茶都递到嘴边了,佟茉雪勉为其难地喝了一口,然后吐掉。 康熙又接过宋姑姑递来的绢帕,给她擦脸上因为恶心呕吐流下的泪水,轻言细语哄她:“别怕,一会儿就不难受了,太医马上就来了。” 哼,站着说话不腰疼,不难受才怪,她都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 佟茉雪胃里一阵翻涌,又抱着唾盂呕吐起来。 后院寝殿,福雅正趴在垫子上在玩拼图,似乎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嘈杂声。 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站起身往窗外探了探,问道:“前院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穗儿表情有些不自在,娘娘早先就吩咐过,照顾公主的宫人,无论承乾宫里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让福雅公主卷入。 她还那么小,佟茉雪不希望福雅过早地面对世间丑恶。 穗儿忙将身子挡在福雅公主面前,努力扯起笑脸道:“公主,是皇上过来看望娘娘了。” 福雅公主人小鬼大,脸上浮起一抹狡黠的笑意道:“噢,若是汗阿玛过来的话,你放心,本公主定不会前去打扰。” 说完,她又埋头继续玩拼图了。 这是一副《瑞鹤图》,福雅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了。 她能想象,这幅图拼好了,是怎样一种群鹤盘旋于宫殿之上,姿态昂扬,云海缭绕的美丽景象。 到时候送给佟额娘挂在屋子里,她一定会很开心。 配房里,柳儿无事可做,于是边做些女红,边守在如月身边与她寒暄。 若是如月口渴,她也方便递递茶水什么的。 如月趴在床上和柳儿闲聊间,差点就睡着了。 但配房距离正殿较近,如岚的哭泣声逃不过如月的耳朵。 她蓦然撑起身子,惊惶道:“柳儿,快去看看,外面出什么事了。” 柳儿将手里的绣活儿一放,就往外面跑,她这一出去,就没再回到如月这儿。 如月趴在床上,心中不安。于是撑起上半身,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如岚的哭声渐渐听不到了,但隐隐传来时薇姑姑厉声呵斥的声音,又间杂着来去匆匆的脚步声。 如月心中担忧,想要叫人来,又怕添麻烦。 但由于担心承乾宫里出了大事,她慢慢从床上往下挪身子,却因为伤口撕裂的疼痛,支撑不住,从床上滚了下来。 正殿内,雅拉格格终于把太医请来了。 很不凑巧,又是周院正。 周院正一把老骨头,被雅拉格格硬拖着飞奔过来,一路上差点没急得背过气去。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直接扑在地上向康熙行礼道:“皇上,微…微臣…” 康熙摆摆手道:“别废话了,快过来看看熙妃中了什么毒!” 佟茉雪斜靠在康熙身上,此时面色已经是苍白如纸。 她蔫蔫儿地瞥了周院正一眼,有气无力道:“周太医,我的命就交你手里了。” 周院正心中一抖,熙妃这话,虽没威胁之意,却当着皇上的面将自己的命与她捆绑在一起了。 他要是治不好熙妃,那这条老命也甭想活了。 周院正边给佟茉雪把脉,边嘴里说着吉祥话:“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一定是中毒了,娘娘,您现在是不是心悸、腹痛不止。” 佟茉雪强撑着,冲他翻了个白眼,还未说话,康熙便不耐烦地指着桌上的芙蓉糕道:“熙妃是食用了芙蓉糕后中毒的,你快去看看芙蓉糕里是下了什么毒!” 周院正颤颤微微就要起身去桌边,宋姑姑赶忙将芙蓉糕端了过来。 于是老太医错过了起来站着说话的机会,又只能继续匐在地上。 周院正端着糕点先是闻了闻,没闻出别的味道。倒是芙蓉糕上洒着的某些粉色碎末,与面粉的质感略有不同。 他用手指蘸了点,放在舌尖一试,果真尝出不同来。 康熙将他表情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焦急地问道:“发现什么了?” 周院正略微沉吟,拱手道:“启禀皇上,这芙蓉糕面上撒了夹竹桃花瓣研磨的细粉。” 雅拉格格惊诧地询问:“可有解毒的方法?” 周院正摇摇头,倒是不用解毒,刚刚把脉,发现熙妃的症状已经好了许多。 康熙见他摇头,登时就急火攻心想要站起身来。 周院正心下一慌,忙道:“催吐,催吐之法,再服用一些解毒的汤药就行。” 康熙那股怒气,又生生压了下去,愠声道:“还不快去备药!” 周院正缩了缩脖子,赶紧道:“臣,臣带了药来,赶紧给娘娘服下就能缓解。” 说着就抖着手将随身携带的药箱打开。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40节 雅拉格格惊诧道:“周太医,您把汤药放进药箱里的呀?” 她心中懊悔不已,这一路生怕延误了佟茉雪就医,她一路拖着周院正飞奔。 要是药箱里装着汤药,岂不是都洒了嘛。 周院正从药箱里翻翻找找,取出一个小药瓶道:“臣随身携带了解毒的特制药粉,专门用于救急,用热水冲服,和熬制的汤药一个效果。” 如岚未等周院正吩咐,赶紧端来一碗水,送到他面前,“周太医,您亲自将药粉倒进碗里,需要多少量,您最清楚不过。” 当如岚端着一碗黑乎乎,臭烘烘的汤药送到佟茉雪面前时,佟茉雪终于明白为什么这药能解毒了。 她只是闻到那药的味道,就恶心反胃得不行,于是憋不住又开始剧烈呕吐起来。 这一次,她感觉自己胆汁儿都要吐出来了。 胃液上涌,烧得她喉咙生疼,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落。 待她稍微止住了,康熙接过药,亲自喂她,“来,喝一口,喝一口就好了。” 佟茉雪撇开脸,泪流满面,气若游丝地问周院正:“你,你这都是些什么药材?” 周院正见佟茉雪似乎有怀疑他医术的心思,正色道:“熙妃娘娘,微臣是用鸡子粪烧灰,配以甘草、葛根研磨成粉,这些可都是催吐解毒的良方啊。” 佟茉雪听他说到鸡子粪,后面的话已经听不进去了,又是一阵恶心。 她这是作了什么孽哟,要穿到书里遭这种罪。 但李栖筠的话,又在她耳边萦绕,要是这次又提前嗝屁了,还要继续穿…… 康熙那张俊脸已经阴沉得如同现在外面的天色了,他心中大为惊骇,鸡子粪?这种东西也能用来做药? 既然是催吐,刚才已经吐了那么多次了,想必也吐得差不多了。 他正要继续询问可还有别的解毒良方,佟茉雪却视死如归地从他手里端过药碗。 这药,她也不想喝。 但更不想死啊。 第43章 搜查 佟茉雪端起药碗, 康熙想要阻止,但她已经将药送到了嘴边。 她闻着那味儿,想着周院正口中说的配方, 怎么也过不去心里那个坎。 要不,这毒还是不解了吧。 佟茉雪眉头微蹙,将药碗朝周院正递过去, “周院正,要不你帮我试试药?” 原本跪在地上的周院正,瞳孔大张,身子猛地往后仰了一截,连连摆手道:“熙妃娘娘, 您若是感觉腹中空空, 倒也不必再用此药,想必娘娘您经过刚才一番催吐,已经将那夹竹桃细粉吐出不少。” 佟茉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就知道,这老家伙不可信,上次在钟粹宫就看出来了。 康熙寒着脸,声音冷冽:“可还有其他药性温和的治疗方子?” 周院正战战兢兢, 沉吟片刻,“绿豆汤亦可解毒。” 雅拉格格叉腰望着周院正,不满道:“既然绿豆汤可以解毒,你为什么不早说!” 周院正唯唯诺诺道:“这, 这不是,急救解毒嘛, 没想到娘娘已经提前催吐了……” 佟茉雪听及此处,愈发觉得, 太医院是需要安排点可靠的人手了。 这后宫里的人比她想象中,更热爱下毒这一手法。 她这次是侥幸食用的不多,要是下次剂量足足的,她这条小命怕不是喝再多的鸡子粪汤,也保不了。 如岚听到周院正提及绿豆汤也能解毒,和皇上行礼告退后,便飞快朝后院小厨房而去。 康熙实在不放心佟茉雪的身体,便又让周院正再次给她切脉。 经历了多次的呕吐,佟茉雪身体总算好受了许多,倒没那么恶心了,只是需要不停喝水来补充长时间呕吐丢失的水分。 在等待如岚煮好绿豆粥的时间里,佟茉雪头疼得不行,靠在康熙身上,渐渐睡了过去。 屋内的人也相继退了出去,雅拉格格见佟茉雪没有大碍,这才放心离开了,宋姑姑忙跟着将她送出承乾宫。 刚出正殿,雅拉余光就瞥见侧边配房那儿,有个人在地上爬,当即吓了她一大跳,指着那个方向道:“那,那边有个人!” 宋姑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发现是如月,忙安抚雅拉格格,“格格,那是昨日被杖责的如月姑娘,她应该是担心咱娘娘,放心不下。” 雅拉格格心中微动,跟着宋姑姑到了如月身边。 如月刚爬出房间门,她也怕吓着人,就在门口想要叫住宫里的太监宫女问话,哪知道大家行色匆匆,都没注意到她。 如月看到宋姑姑和雅拉格格一同过来,忍着下半身的疼痛,着急地询问:“格格金安,熙妃娘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雅拉格格为她的忠心感到唏嘘,安慰道:“你主子没事,别担心了,回去好好养伤,快点好起来,才能更好地伺候她。” 如月不相信,她看向宋姑姑,宋姑姑将她扶起,沉声道:“别担心,事情都解决了,娘娘没有大碍。” 如月这才放下心来,由宋姑姑扶着到了床上躺着。 正殿内,佟茉雪躺在榻上,已经沉沉睡去。康熙小心翼翼抽开手臂,帮她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间,周院正此刻还在外间候着。 康熙瞥了眼垂首站立的老太医,冷声问道:“周太医,这夹竹桃花瓣的毒性,究竟有多严重?” 周院正摸摸自己的脑袋瓜子,叹口气道:“这夹竹桃中毒,轻则头晕目眩,腹泻呕吐。重则抽搐昏迷,甚至死亡。” 他顿了顿,又道:“娘娘这算是轻症,没过多食用那芙蓉糕。” 康熙周身笼罩着寒气,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一丝温度,他指着桌上的那盘芙蓉糕问道:“这下毒之人,用毒的剂量如何?” 周院正也在疑惑,于是直接说道:“微臣也在纳闷,这一整盘的芙蓉糕,所用的夹竹桃粉的剂量,也不足以毒死人。这下毒之人,难道只为了让别人吃了难受一阵?” 康熙站起身来,端起那盘芙蓉糕打量,漆黑的眸子暗沉得让人发憷。 他将盘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冷声道:“梁九功,直接带人去延禧宫搜查,务必给朕找出这夹竹桃粉来。” 同样都是用花来害人,这次的手法,与上次钟粹宫事件如出一辙。 他脑海中闪过赫舍里氏和那拉氏的面孔。那拉氏平时再怎么跋扈,也不可能让胤褆去做下毒这种事。 但一想到那拉氏平时没少和佟茉雪针锋相对,他又不确定了。 难道,真的是她吗? 未等梁九功退下去,他又吩咐道:“赫舍里庶妃的房间里,也仔细搜查,别放过任何边角。” 梁九功忙躬身应是,赶紧退了下去。 延禧宫里,正殿传来那拉氏责备胤褆的声音:“你跑承乾宫去干嘛?” 胤褆不假思索地说道:“我给福雅送芙蓉糕去!” 那拉氏气不打一处来,揪着他耳朵骂道:“你就这么喜欢用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是不是?!” 胤褆歪着头,抓住他额娘的手,嗷嗷大叫道:“才没有,福雅和熙娘娘待我可热情了,熙娘娘还给我吃她亲手做的枣饼!” 那拉氏见他还敢顶嘴,更是火冒三丈,“这延禧宫里缺你一口吃的,你要跑别人那儿吃?” 胤褆向来就是个浑不吝的,越是骂他,他越是反抗,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他汗阿玛,可是康熙这不是不在这儿嘛。 于是胤褆毫不顾忌他额娘那张气得变了形的脸,回敬了她一句:“熙娘娘做的枣饼,比额娘你做的糕点都要好吃。” 那拉氏一开始还对他手下留情,现在直接顺手抄起瓶子里的鸡毛掸子,就往胤褆屁股上招呼。 胤褆不敢顶嘴了,在屋子里东躲西藏,就是为了少挨几下打,延禧宫正殿内一时间又吵又闹。 偏殿里,赫舍里庶妃忐忑地询问芸鹃:“你放了多少剂量?” 芸鹃悄声道:“主子放心,奴婢放的剂量不足以毒死人。” 赫舍里庶妃抿着唇,微微点头,“只要让人发现胤褆带去的糕点有毒,众人就会怀疑那拉氏,这样就够了。” 她眼里跳跃着兴奋的光,一双手绞着手里的帕子,微微笑道:“到时候,再把上次那拉氏用花粉陷害钟粹宫小阿哥的事情抖落出来,那拉氏就不配再养育胤褆了。” 芸鹃心中亦是一喜,她跟着赫舍里氏多年,终于要守得云开了。 赫舍里氏心中思忖着,得想个万全之策来指出那拉氏是花粉事件的主谋,她绝对不能亲自露面。 要是让胤褆知道是她指认那拉氏,一定会忌恨她,以后再也不和她亲近了。那她就算是抚养了胤褆,也没什么用。 那拉氏手里举着鸡毛掸子,追着胤褆满屋子跑,锦雀拖住她,用力给胤褆使眼色:“大阿哥,主子也是为了您好,您服个软,别惹主子不开心了。” 胤褆哪里肯服什么软,他甚至觉得额娘追着他打的模样有些好玩。 他嘴里略略道:“才不,我说的都是实话,熙娘娘做的吃的,就是比她做的好吃。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然后来怎么不做了?” 那拉氏使劲掰开锦雀的手,恶狠狠地指着胤褆的鼻子骂:“小兔子崽子,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你去承乾宫认熙妃当娘算了,还回来干啥!” 胤褆见她真的动怒了,哪里肯让她真的打自己,皮得跟猴似的,嬉皮笑脸道:“熙妃再好,也不是我亲娘,哪有当儿子的嫌弃亲娘的,嘿嘿,打不着,打不着,不陪你玩咯。” 说完,一溜风似的跑回后院寝殿了。 那拉氏被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她站在门口,骂骂咧咧道:“这臭小子,怎么,怎么一点皇子的威仪也无,上蹿下跳得像什么样子!” 锦雀在旁边扶着那拉氏,笑着劝道:“大阿哥年纪尚小,是活泼了些。” 那拉氏大喘着粗气,叨叨个不停,“他这哪是活泼,简直皮得狗都嫌弃。” 话音刚落,就听见宫门口传来喧闹之声。 “梁公公,您这是?”门房的小太监腆着张脸,笑脸相迎,但看着梁九功身后跟着的五六侍卫,又有点发憷。 梁九功没工夫跟他废话,没好气道:“滚开,别拦路!” 说着就将门房的小太监一脚踹开,径直带着人就往延禧宫里闯。 那拉氏手里还捏着鸡毛掸子,斜睨着梁九功,轻喝道:“哟,这不是梁公公嘛,你是走错路了吧,怎的带着人闯我延禧宫来了!” 梁九功微微一笑,欠身道:“那拉庶妃,奴才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了!” 他挥手示意,高声道:“开始搜查吧,不许放过每个犄角旮旯,边边角角。” 那拉氏面色一沉,冷声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梁九功脸上的笑意未减,态度也算恭敬,“奴才能有什么意思,皇上只命令奴才带人来搜查延禧宫,具体是个什么意思也没让奴才给庶妃交代呀!” 那拉氏今晚要不是吃得少,整个人都要被气噎住,先是那不省心的儿子,然后又是眼前这阴阳怪气的死太监。 她虽看梁九功不顺眼,但毕竟是皇上跟前的近侍,她也不敢得罪,于是放缓了声音,好言好语道:“梁公公,皇上突然派人来延禧宫搜查,究竟所为何事?”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41节 梁九功见那拉氏态度缓和了不少,却不肯卖她这个面子,冷哼道:“庶妃做了什么好事,您心里自然比奴才更清楚。” 听着侍卫在屋内翻箱倒柜的声音,那拉氏那颗本就不平静的心,再度翻江倒海。 她气得将手上的鸡毛掸子用力一摔,砸在青砖上,发出了几声噼里啪啦的声响,却也没解掉心中的郁闷之气。 那拉氏虽在气头上,但还算理智,她使了个眼色给锦雀,嘱咐道:“去大阿哥屋里看着,一会儿侍卫搜查到他那儿,别让他犯浑。” 锦雀应声,朝后院跑去。 侍卫们搜得很仔细,不放过一切疑似药物的东西。但在正殿内什么也没搜查出来,就又往偏殿去。 那拉氏让宫女搬了把玫瑰椅过来,她就坐在月台上,边磕瓜子,边冷笑着看这群人搜查。 梁九功负手站在旁边,皮笑肉不笑。 侍卫将正殿搜完,过来回禀:“梁公公,正殿搜完了,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那拉氏斜睨着梁九功,啐了一口瓜子皮,冷哼道:“你们还是别白费功夫了,这延禧宫连只耗子也藏不了,还能私藏什么别的!” 梁九功瞪了一眼那侍卫,冷冷道:“正殿搜不出东西,还有偏殿,后院还有房间呢,都给咱家挨着挨着地搜,一一搜仔细了。” 那拉氏心中也纳闷儿了,这梁九功的嘴跟锯嘴葫芦一样,横竖都问不出个话来。 今晚突然又来搜查延禧宫,又是为的什么事? 钟粹宫马佳氏那小阿哥,天天病恹恹的,也没出什么大问题啊。 她都有些后悔当初用那荷花花粉了,没得逞不说,还惹了身骚。就马佳氏儿子那身子骨,当初什么也不做,估计也活不长。 侍卫们还未去后院搜查,就在偏殿的配房里搜出了两个小药瓶。 侍卫让人去通知梁公公过来查看,梁九功歪着嘴角嗤笑一声,瞥了眼嗑瓜子动作僵住了的那拉庶妃,抬脚就往偏殿去。 那拉氏正要跟过去,梁九功却示意侍卫拦住她,气得那拉氏当场破口大骂:“梁公公未免太放肆了些!” 梁九功无意和她多费唇舌,躬身道:“庶妃,您别怪罪奴才!”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偏殿配房里去,这是那拉氏大宫女锦雀的房间。 那拉氏看着梁九功朝锦雀房间走去的身影,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但被两个侍卫拿刀拦住,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梁九功进到屋子里,看了眼束腰小桌上的两个小瓷瓶,问道:“就是这两瓶?哪里搜出来的?” 侍卫指着移开的木柜,带梁九功到墙边,他掏出半截空心砖道:“我们两个挪开柜子,发现地上有砖灰,这才怀疑墙上被人动了手脚。仔细查看后,果真发现了这里是中空的,拿开一看,藏了两个小药瓶。” 梁九功神色骇异,暗叹:好细的心思,那拉庶妃这样粗枝大叶的人,身边竟然跟了这样心思缜密的人。 他打开其中一个药瓶,用手扇了扇,闻了闻味儿,沉吟道:“有点像荷香。” 另一瓶味道不明显,只有股淡淡的花香,他眉头微蹙,仔细辨别,但闻不出是什么花香。 梁九功沉思片刻,吩咐道:“都收起来,我先带去承乾宫,你们将砖放回原位,暂时不搜了,守在延禧宫里,不许任何人进入这个房间。” 他从配房里出来,看都没看那拉氏一眼,飞快地出了延禧宫,就往承乾宫去。 那拉氏坐在玫瑰椅上,眼看侍卫们不再搜查了,心中忐忑不安,忙叫身边的小宫女去后院把锦雀叫过来。 偏殿内的赫舍里庶妃,坐在窗边,将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她嘴角浅浅浮上一抹笑意,幽暗的灯光下,那笑容阴森森的,让人看了瘆得慌。 芸鹃见梁九功从锦雀屋子里出来,心中升起一股阴谋得逞后的快感。 锦雀仗着是那拉庶妃身边的大宫女,没少在她面前作威作福。 要是那拉庶妃倒了台,看她锦雀还怎么耀武扬威! 第44章 主仆 喝完绿豆汤后, 佟茉雪睡得并不安稳,这样寒冷的天气,她身上依然不停地冒着虚汗。 玄烨坐在榻边, 用帕子一遍遍地给她擦拭额角的汗水,又动作轻柔地将她打湿的碎发拨弄到一边。 望着床上不舒服,发出咕哝声音的小表妹, 他尽管沉着脸,但眼底皆是难以掩饰的温柔。 玄烨心中既愤怒又自责,他自以为将她禁足几日,不让外人给她送吃食,就能保护她。 没曾想, 还是出了差错。他在心中暗暗发誓, 无论最后查出是谁下的毒,他都绝不姑息。 他望着佟茉雪的睡颜,心中隐含淡淡的遗憾, 这份遗憾,他说不清也道不明。 只能在心里暗暗下决心,要护她一世周全。 梁九功从延禧宫回来,玄烨便将手里的帕子递给宋姑姑, 这才从里间出来。 梁九功将搜到的两个小药瓶呈上,回禀道:“皇上,这是在延禧宫里搜出的。” 玄烨冷眼瞧了眼殿外候着的周院正,周院正缩缩手, 忙进到殿内。 他指着梁九功手里的药瓶,吩咐道:“周院正, 你看看药瓶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周院正低声应是,从梁九功摊开的手掌里拿起两个小瓷瓶, 将瓶中的粉末倒在干净的空盘上。 他先是嗅了嗅,又细细观察了颜色,确定装的是什么后,回道:“启禀皇上,这两个瓶中所盛的,一瓶是荷花花粉,一瓶是夹竹桃花瓣研制的细粉。” 玄烨一张脸阴沉得可怕,全然不似平常的温和,他冷声问道:“可是熙妃误食的夹竹桃粉末?” 周院正没有任何犹豫,肯定道:“正是,微臣仔细对比过瓶中的粉末与芙蓉糕上的,颜色一般无二,皆是用风干后的夹竹桃花瓣,研磨成粉制作的。” 玄烨又指着另一个药瓶,声音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这瓶荷花花粉,也和之前马佳庶妃衣裙上的花粉是同一种?” 周院正微微掀了掀眼皮,心想,皇上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两次手法如此一致,怎么看都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他垂手恭立着,应声道:“皇上圣明,确是同一种花粉。” 玄烨心中的火气腾的往上窜,抓起桌上的茶盏,气得想摔东西。但顾忌到屋内的佟茉雪还沉沉睡着,他又按捺住了想要发泄的情绪。 他死死捏着手里的杯盏,杯中的茶水摇晃着,热烫的茶水洒在手背上,也似乎都没感觉到疼。 梁九功虽躬着身子,但也发现了茶水洒了出来,想要劝说一句,但见皇上隐忍着怒气,也不敢上去触霉头。 玄烨最终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东西是从谁那儿搜出来的?” 梁九功垂首,低声答道:“奴才是在那拉庶妃的大宫女,锦雀房间里搜出来的。” 玄烨蓦然站起身来,就要往外面走。刚走两步,便又顿住了脚步,他转身朝里间看了眼,又迈步进去。 再次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佟茉雪,他嘱咐宋姑姑道:“好好守着你家主子,每隔一个时辰,让周太医进来请一次平安脉。” 宋姑姑应是,玄烨这才出了屋子,瞥了眼周院正,和声道:“今晚就劳烦周太医在承乾宫守一晚了,待熙妃平安无事,再回去休息。” 周老头忙点头不迭,“微臣分内之事,应该的,应该的。” 玄烨交代完,便抬脚出了承乾宫,往延禧宫去。 现在戌时已过了四刻钟,外面天色恰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和那拉氏感情虽不深厚,到底也曾与她生下承庆和胤褆这两个儿子。 尽管胤褆顽劣了些,他也只当那拉氏是因为承庆早夭,便对胤褆过分宠溺,也就未多加苛责。 但今日看来,那拉氏不但教子无方,而且心肠歹毒,居然利用仅有的亲生儿子去下毒谋害他人。 他心中又怒又恨,恨上次因为胤褆的原因,虽对那拉氏有所怀疑,却手下留情,想着敲打敲打她,她就能有所收敛。 现在想来,那拉氏竟是被他纵容得无法无天。 延禧宫内,那拉氏拧着眉毛,还在询问锦雀究竟私藏了什么。 锦雀一脸迷茫,左顾右盼,望了望院儿里的侍卫,小声回道:“奴婢房间里真的什么也没私藏,主儿,他们是不是搜出什么来了?” 那拉氏将装着瓜子的果盘,往矮几上忿忿一摔,骂道:“梁九功那狗太监,居然不让侍卫告诉我究竟搜出了什么,真是气死我了。” 玄烨阴沉着脸,来到延禧宫。 那拉氏还坐在玫瑰椅上,见他来了,忙迎上前,诚惶诚恐道:“皇上,您怎么来了?” 玄烨径直走进正殿,坐下后冷声道:“你这延禧宫里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以害怕朕来?” 那拉氏哪能料到他会这样说,吓得跪到地上,带着哭腔问道:“皇上何出此言?” 玄烨瞥了眼梁九功,眼里没有一丝情绪,“把东西拿给那拉庶妃看看,让她认认都是些什么东西。” 梁九功将揣在怀里的两个小瓷瓶拿出来,放在那拉氏面前,然后说道:“庶妃,您给掌掌眼,这可是从您的大宫女锦雀姑娘房间里搜出来的。” 那拉氏表情微滞,看向同在一旁跪着的锦雀,锦雀和她对视一眼后,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摇头道:“皇上,奴婢真没藏什么东西,奴婢不知呀!” 那拉氏本就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更何况她现在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更是不怕。 她豁然起身,随手拿起一个药品,打开倒在桌上,只看了一眼,就否认道:“皇上,嫔妾不认识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玄烨顺手抓起桌上的茶盏,朝她脚边用力一摔,冷声道:“朕让你起来了吗?” 那拉氏难得看他这样动怒,吓得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心中腹诽:你也没说让我跪下呀。 玄烨将那盏茶砸了后,心中压抑的怒气总算平息了不少,他冷眼看着地上跪着的那拉氏,此刻只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他指着药瓶道:“你说你不认识那瓶中装的是什么,那另一瓶总认识吧。” 说着,他便起身,拿起那瓶荷花花粉,揭开封口,直接朝地上跪着的那拉氏身上扔去。 瓶子的荷花花粉一撒出来,房间里立时充满了淡淡的荷香。 那拉氏小脸煞白,色如死灰,她捡起地上的药瓶,将里面的花粉倒在手心里,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扔掉。 锦雀本来低着头,微微侧身看向那拉氏。当瓶子里的花粉撒出来的那刻,她敏锐地捕捉到了熟悉的香味,毫不怀疑,瓶子里装的正是荷花花粉。 玄烨眉梢带怒,目光寒凉地瞥视了锦雀一眼。 锦雀被他锋利如刀的目光一扫,吓得浑身颤栗。 她明明已经将花粉全部处理了,怎么还会在她房间搜出来呢? 那拉氏凶狠地瞪视着锦雀,心中也是百转千回,她不是说已经将花粉全部处理了吗? 难道这贱婢还留了一些,私藏起来? 两人各怀鬼胎,神情变化自然没逃过玄烨的眼睛,他眸中未见异常,周身的气息却比平常更加冷漠。 玄烨嘴唇微微颤动了下,薄薄的唇瓣讥诮地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朕再问你一遍,真不知这瓶子里装的什么?” 那拉氏心慌得几乎蹦出嗓子眼,这,他这也没特别指明究竟是哪一瓶啊。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42节 她垂着脑袋,不敢看玄烨,眼睛却滴溜溜飞快转动,终于鼓起勇气抬头回答道:“嫔,嫔妾只认识其中一瓶。” 玄烨冷笑睨着她,没说一句话。 那拉氏缩起肩膀,颤抖着手指,捡起地上那瓶,道:“这个瓶子里装的是荷花花粉,那瓶,嫔妾不知是何物。” 玄烨掀了掀眼皮,不耐烦地问道:“真不知?” 那拉氏目光坚定地望着他,“嫔妾真心不知!就是这荷花花粉,嫔妾也是在钟粹宫那日才认识的。” 玄烨目光下敛,此刻对她几乎是彻底的失望,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这个毒妇!就那么恨熙妃?不惜让自己亲儿子去下毒?” 那拉氏错愕地看向他,平时走在路上,狗冲她吠两声,她也要还嘴的人,一时竟然有些失语。 玄烨冷冷道:“今日若不是雅拉在承乾宫,熙妃就险些命丧你手!” 那拉氏终于回过味儿来了,辩解道:“皇上凭什么认定是嫔妾下的毒,既然雅拉格格在承乾宫,怎么就不可能是她下的?” 玄烨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陌生人,他拿手指了指地上跪着的锦雀,“来人,把这奴婢拖下去审问,若她什么也不说,即刻杖毙!” 跪在地上的锦雀吓得身子簌簌发抖,她自知之前的事情已经败露,也没想为自己求情,两个侍卫进来,就要将她拖出殿外。 锦雀脑中一片空白,在侍卫架着她胳膊的那刻,她哭着边磕头边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庶妃什么也不知道,都是奴婢干的,都是奴婢干的。” 那拉氏大概没料到锦雀会把责任全部担下来,怔愣了片刻,眼圈微红,骂道:“你不是说,早就处理了吗?怎么还被人搜出来!” 锦雀哭着摇头,否认道:“庶妃,您在说什么,都是奴婢做的,与您无关。” 玄烨冷笑着观看眼前这两人演绎主仆情深,不耐烦地思考着怎么处置她们。 就在这时,胤褆睡眼惺忪地站在菱花门口,揉着眼睛问道:“汗阿玛,怎么过来了?” 第45章 熟悉 胤褆小小的身子靠在棂花门旁, 望着跪在地上的那拉庶妃,黑漆漆的眸子里充满担忧,他后面还跟着同样愁云满面的奶嬷嬷。 玄烨倒是没有疾言厉色地对待胤褆, 而是向门口的小家伙招了招手。 胤褆见屋内气氛凝重,有些胆怯,但还是小跑到玄烨跟前。 玄烨耐着性子, 问道:“胤褆,你告诉朕,今日为何要送芙蓉糕到承乾宫去?是谁让你送的?” 胤褆见他面色温和,也就没那么怕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儿臣想到皇姐被禁足, 担心她没有吃的, 便悄悄送了芙蓉糕去承乾宫。没人让我送,是儿臣自己想送去的。” 玄烨见他眸光清澈,不像是在说谎, 又问道:“那芙蓉糕可有经过旁人之手?” 胤褆摇摇头,他忽略了将芙蓉糕摔到地上的事,只记得芙蓉糕是他亲手装进食盒的,难道他手不干净, 福雅吃了闹肚子? 那拉氏终于将视线从荷花花粉上转移开,也就是说,从始至终,皇上关心的都是承乾宫熙妃中毒的事。 可是熙妃是怎么中毒的?她看向另一个瓷瓶, 若有所思。 玄烨扫视众人,沉声问道:“芙蓉糕是哪里来的?” 锦雀忙回答:“皇上, 芙蓉糕是奴婢在膳房里领来的。” 胤褆不明所以,大家为什么要讨论芙蓉糕的事? 他挠挠脑袋, 望了眼地上跪着的额娘,有些不清楚汗阿玛为何要责备那拉氏。 便悄悄挪着步子,移到那拉氏面前,想去拉她起来,却又怕汗阿玛责骂,便干脆和那拉氏跪在一起。 他昂着小脑袋瓜子疑惑道:“汗阿玛,是芙蓉糕出了什么问题吗?” 玄烨看着他那张脸,欲言又止,想着还是别让孩子被吓到了,就没说佟茉雪吃了芙蓉糕中毒之事。 他温声询问:“胤褆,你好好想想,你将芙蓉糕带出延禧宫前,自己可有吃过?” 胤褆毫不犹豫:“吃过啊,怎么了?” 玄烨瞥了眼那拉氏,见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心中疑惑:难道,芙蓉糕里的毒真不是她下的?不然听到胤褆吃过芙蓉糕,也不至于一点反应也无。 显然,她压根儿就没想明白熙妃是怎么中的毒。 玄烨看向胤褆,又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胤褆摇摇头,那拉氏平时虽鲁莽,但也不是笨的,她好奇地问道:“皇上,难道熙妃是吃了芙蓉糕才中毒的?” 玄烨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却并未回应她的问话,而是继续同胤褆说话:“你带着芙蓉糕去承乾宫,路上再没遇到旁人?” 被他这么一提醒,胤褆这才想起来,直接回道:“儿臣出门不小心摔了一跤,食盒里的芙蓉糕弄脏了,多亏遇到了赫舍里庶妃,是她让宫女帮儿臣换了干净的芙蓉糕。” 那拉氏蓦地盯着胤褆,心中生起诸多猜测,难道是赫舍里氏动了手脚陷害自己? 玄烨瞳色瞬间冷了下去,但声音没有一丝变化,“知道了,你回去休息,朕和你额娘再说会儿话。” 胤褆还跪在地上,望了眼那拉氏,犹豫着问道:“汗阿玛,额娘是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那拉氏侧身看向胤褆,她从未发现自己儿子如今晚这般贴心,忽然鼻头一酸,柔声哄道:“额娘没事,胤褆,快回去休息,明儿早还要去上书房呢。” 想到明年,胤褆就要搬去阿哥所,那拉氏竟然在此刻生起一丝离愁别绪。 但胤褆是个倔的,怎会因为三言两语就走,他就是在后院听到杯盏摔碎的动静,这才不顾奶嬷阻拦,跑到前院里来的。 胤褆定定地望着玄烨,想要个回答。 玄烨瞅了他两眼,冷声道:“先生今日布置的功课可做完了?” 胤褆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功课,脖子缩了缩,跪着地上的腿动了动,有想跑的心情。 玄烨很明显不满意他的表现,瞪着他道:“要是做完功课了,拿过来给朕瞧瞧,若是没有做完,就赶紧滚去自己房间!” 他话还没说完,胤褆不带一点犹豫的,拔腿就跑出了屋子。 呃,那拉庶妃此刻,就很无语。 她还以为儿子大有长进,没想到啊,一提到功课就跑得影儿都没了。 待她目光缓缓看向玄烨时,心中忽然一凛。 烛光下的玄烨,侧脸映着光,脸上半明半暗,表情也是晦暗难明。 他周身散发的帝王之气,冰冷迫人,她很清楚,他这是在压制积攒的怒气。 那拉庶妃低着头,不去看他,屋内安静的气氛,又让她局促不适,只能硬着头皮道:“皇上,嫔妾真没下毒害熙妃,说不定是赫舍里氏下的毒,您把她叫过来审问审问便知分晓。” 玄烨心里怎会没有怀疑赫舍里氏,但那拉氏这次也别想被轻易放过。 他敛着眸子,手指轻敲着几案,幽幽问道:“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解释清楚瓶子里装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那拉氏刚要开口,玄烨又道:“你最好是想清楚了再回答,否则以后别想再见到胤褆。” 那拉氏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眼泪骤然涌出,她看了看两个瓷瓶,又望向同样迷茫的锦雀。 此刻脑袋里混沌得像是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一个说:你要是把用花粉谋害马佳庶妃的事情讲出去,就再也见不到你儿子了。 另一个小人也道:你现在已经被皇上怀疑了,要是不说实话,就再也见不到你儿子了。 那拉氏左右为难,感觉横竖都没有退路,于是心一横,梗着脖子道:“皇上,嫔妾实话实说,马佳氏衣服上的花粉是嫔妾设计的。但这瓶荷花花粉不是嫔妾的,上次的花粉嫔妾早就已经处理了。” “另一个瓶子里的,嫔妾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若熙妃是因为那瓶子里的东西中毒,或许您该审问赫舍里氏。” 玄烨冷冷望着她,看得那拉氏发怵,好半天才幽幽念道:“那拉氏,妇行有亏,不修德行,狂悖猖獗,枉为人母。” “即日起,永久禁足延禧宫,无敕令,一应人等不可前往请安探望,皇子胤褆,明日搬往阿哥所。” 那拉氏没想到皇上会这样处罚她,气急攻心,大哭大喊道:“皇上,皇上怎可如此惩罚嫔妾。嫔妾是大阿哥生母,您要是将嫔妾禁足了,别人以后会怎么看大阿哥啊……” 话未说完,整个人居然当场气晕过去。 由于她这声哭喊,动静实在不小。 偏殿内时刻观察着的赫舍里氏,几乎将那拉氏哭喊的内容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嘴角勾起笑意,看来一切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就那拉氏这样的蠢货,皇上三两句就能让她露出马脚。 幸好当初是让人旁敲侧击,提醒那拉氏,可以用荷花花粉设计马佳庶妃。 想当时那拉氏还为此自鸣得意了好久,竟然以为设计花粉事件是她智商的高光时刻。 赫舍里氏此刻同样沾沾自喜,准备等皇上从正殿出来,就上前去宽慰他,借此拿到胤褆的抚养权。 但她还没等到皇上从正殿出来,梁九功却朝着她这边快步走了过来。 梁九功态度恭敬道:“庶妃,皇上这边有请。” 赫舍里氏心中莫名忐忑,但见梁九功态度和气,又稍稍放宽了心,跟着他朝正殿走去。 却殊不知,待她走进正殿,侍卫们便进到偏殿,将芸鹃扣住,地毯式搜寻起她的房间来。 赫舍里氏步入延禧宫正殿,却没看到那拉氏,正是疑惑之际,坐在上首的玄烨淡淡道:“你过来了,那拉氏德行有亏,你与她同住延禧宫,平时可有发现异样?” 赫舍里氏行礼后,诧异道:“皇上,那拉姐姐可是做错了什么事?” 玄烨眼睛半阖着,声音平静,“她做的那些事,朕说出来都嫌脏。胤褆有她这样的额娘,是他的不幸,那拉氏根本不配当一位母亲。” 赫舍里氏没想到皇上会主动提及大阿哥,她心脏怦怦直跳,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于是眉眼间染上一丝伤感,柔声道:“皇上,嫔妾虽不知那拉庶妃犯了什么事,但既然是皇上认定的,必然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嫔妾与那拉庶妃平日里关系虽不亲近,但嫔妾是看着大阿哥长大的,素日里与大阿哥甚是亲厚。若是皇上您处罚了那拉庶妃,但大阿哥年纪尚幼,却不能无人照顾。” 玄烨眼眸里藏着让人看不清的情绪,他几乎没有直视赫舍里氏,光是听她说话,眉宇间的厌恶之色,就已经渐渐掩饰不住了。 这样的话是如此熟悉,好似从前也听她说起过。 是什么时候呢? 他鹰华的眸子,微微半阖着,仿佛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夏天,夹杂着血腥味的那日。 她也和现在一样,说保成年幼,不能没人照顾,她一定视保成为己出,替清瑶姐姐照顾好保成。 赫舍里氏看不清玄烨眼里的情绪,以为他是单纯的犹豫不决,正想再说点什么,让他下定决心时,外面侍卫就突然进来报告,打断了她即将要说出的话。 第46章 炸鸡 赫舍里氏心中惴惴不安, 浑然不知偏殿已经被侍卫们彻底搜查了一番。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43节 玄烨漠然将她表情变化收入眼底,他并不意外,当赫舍里氏表现出想要抚养胤褆的想法后, 她的野心也随之暴露了出来。 低位妃嫔是无法抚养皇子的,那拉氏是因为承庆夭折,玄烨感念她丧子之痛, 才让她亲自抚养胤褆的。 若是将胤褆交由赫舍里氏抚养,势必要晋她的位份,她才有资格抚养皇子。 而玄烨很清楚,赫舍里氏将别人的孩子据为己有只是手段,孩子所带来的权势才是她内心所渴求的。 玄烨没有让侍卫立刻禀告, 而是揉着眉心, 冷凝着赫舍里氏,“嗯,你说的极是, 胤褆年幼,确实需要寻一个可靠的人来抚养。” 赫舍里氏眼看心中所盼唾手可得,刚才的不安一扫而空。 她表情真挚恳切地望着玄烨,企图毛遂自荐。 玄烨淡淡扫过她那张伪装得娴淑平和的脸, 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这样吧,传旨,将胤褆交由内务府大臣噶礼抚养, 明日就搬出宫。” 赫舍里氏难以置信,语无伦次道:“皇上, 皇上三思呀,堂堂皇子, 怎能交由内务府的奴才抚养?” 宫中皇子仅有三个,长生阿哥体弱,也不像是能养成的。太子年幼,尚在襁褓之中。只有大阿哥身体壮实,一看就是能长成的好苗子。 玄烨冷笑一声,俯身看向她,语气冰冷,“难道因为与孝诚皇后同姓,你就忘了自己出身了?” 赫舍里氏整个人像是被人摁进冰水里,瞬间清醒了不少,她没料到皇上会对她说出这样诛心的话。 她眼里满是错愕,哽咽道:“嫔妾,嫔妾是做错什么,惹皇上不满了吗?” 玄烨靠回椅背,将目光转向一旁垂着头的侍卫,淡淡道:“说说看,搜出什么了?” 侍卫忽然被点,愣了片刻,还是梁九功拿手肘撞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启禀皇上,微臣在赫舍里庶妃的房间里,搜出一瓶药粉,与锦雀房间搜出的相同。”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藏匿药粉的手法也与锦雀相同,皆是将药粉藏在房内的空心砖后。” 说着他便将装着夹竹桃花粉的小瓷瓶呈到玄烨面前。 赫舍里氏只瞥了眼那瓷瓶,整张脸就白了,但很快她就生出壁虎断尾的决心,惶恐道:“皇上,嫔妾冤枉,嫔妾不知这是何物,一定是宫女瞒着嫔妾做的手脚,求皇上明察。” 玄烨与她多说一句的心情也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下令道:“朕乏了,将人带去慎刑司,仔细彻查。对了,还是请个太医过来给那拉氏看诊,明日她还有机会见胤褆最后一面。” 交代完这些,玄烨抬脚便出了延禧宫,梁九功忙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赫舍里氏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如坠冰窟。 万万没想到这些年皇上冷落她至此,甚至不愿意听她多辩解一句。 赫舍里氏知道这次设计得不够谨慎,但她已经等待得太久太久了,当机会出现时,她甚至没有考虑得万无一失就出了手。 她承认自己是在赌,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赌输了。 还没等她继续在悲伤中沉沦,侍卫就说道:“庶妃,请吧。” 玄烨出了延禧宫,胸中那股憋闷之气,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打小便知人心难测,但当前朝盘根错节的政治斗争与后宫额尔虞我诈,一起朝他倾轧时,还是如此地煎心难熬。 他目光冰冷地走在长长的宫道里,寒风如同飞刀,剐蹭着他的脸。 梁九功躬身跟在身侧,替他打着灯笼,昏黄的灯光,如同暗夜里枯守的渔火,明明暗暗。 站在麟趾门前,他踟蹰着,竟不知该去往哪里。 难道,他只能回到那个冰冷的乾清宫里,难道偌大的后宫他完全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吗? 梁九功揣测着他的心意,敬小慎微地说道:“皇上,您可是打算去承乾宫再看望看望熙妃娘娘?” 玄烨瞥了眼他,面色稍霁,径直迈过麟趾门,朝承乾宫方向走去。 梁九功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他本以为熙妃因为佟国维吃了瓜落儿,以后的日子定然不会太好过。 没曾想,经此中毒事件,皇上内心对熙妃愈发在意了。 承乾宫内,如岚守在佟茉雪榻边,打着盹儿。 周院正则坐在殿内小凳上,守着熏炉,小鸡啄米似的昏昏欲睡。 宋姑姑给周院正端了一杯热奶茶过来,周院正听到脚步声,睡眼惺忪地问道:“可是到了给娘娘请脉的时辰了?” 宋姑姑将奶茶放在桌边,恭敬道:“还未到时辰,周太医喝口茶,暖暖身子。” 周院正感激道:“多谢姑姑,有火炉暖着,已经很暖和了。” 宋姑姑拨了拨火盆里的炭,打算出去再取些炭过来,刚站起身来,就瞥见敞开的窗户外,皇上朝着正殿这边过来。 她没料到这么晚了,皇上还会过来,赶紧出了正殿迎接,顺便提醒周院正皇上过来了。 玄烨边走边询问:“你家主子现在怎么样了?” 宋姑姑应道:“劳皇上挂心,娘娘现在睡得安稳许多,一个时辰前,周太医请过脉,说娘娘脉象平稳,气息顺畅,休息一晚必定大好。” 宋姑姑替他打起帘子,玄烨点点头,抬脚便进了屋子。 周院正极有眼色,没继续坐在月牙桌旁,而是垂首站立,见了皇上忙行礼。 玄烨摆摆手,停住脚步,凝望着他,说道:“周院正再替熙妃请一次脉,若是无事,就回了吧。” 周院正都要喜极而泣了,他这把老骨头,怎么经得住熬夜的苦哟。 玄烨没和他多说,旋即转身进了里间。 如岚浑然不觉,还坐在榻边的小圆杌上打着盹儿。 宋姑姑轻轻摇醒她,她见是皇上来了,腿上一软,人差点没从杌子上滑下来。 玄烨关切地望着床上躺着的佟茉雪,如岚忙行礼,瑟缩着离开他的视线。 他在床榻边坐下,见佟茉雪没再像之前那样冒着虚汗,心中亦是平静了不少。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玄烨朝宋姑姑招了招手,轻声道:“将她的躺椅搬到里间来,朕今夜就在这里歇下了。” 宋姑姑满脸惶恐,想劝皇上珍重圣体,但又不敢违逆他的旨意,还是出去抬躺椅了。 如岚心情激动,眼睛里冒着小星星,与宋姑姑轻声说道:“皇上对咱娘娘真好,想来承乾宫不日就能解除禁足。” 宋姑姑将茶水放进托盘里,严肃望着她,“这种事情可不能让旁人知晓,否则咱娘娘得担上不思敬仪的罪名。” 如岚赶紧抿上唇,她对宋姑姑是很敬服的,经历过几次风波后,后宫的艰险,她很清晰地感受到了。 如岚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不能多说,务必小心谨慎,切忌行差踏错。 后半夜,佟茉雪仿佛闻到了麦辣鸡翅的香味,顿时感觉肚子空空。 她缓缓睁开眼,惊奇地发现玄烨坐在她床边,手里抱着个全家桶,正畅快地啃着鸡翅。 好呀,趁她睡着,居然一个人偷吃。 鸡翅的香味止不住地往她鼻孔里钻,她飞快爬起来,就想伸手去抢玄烨怀里的全家桶。 哪知玄烨一个侧身,她瞬间扑了个空,再一看他,人就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桌边。 玄烨扬了扬手里的鸡翅,嘴角还沾着油香的酥皮,冲她挑眉道:“表妹,你现在病着,可不能吃鸡翅,只能喝白粥!” 佟茉雪肚子里的馋虫都要爬出来了,她将被子一掀,着急忙慌地下床,朝桌边而来。 哪知她腿脚绵软,竟直接扑倒在地上。 佟茉雪伸出一只手,抬头望向玄烨,悲从中来,可怜巴巴道:“表哥,鸡翅,我要吃鸡翅……” 玄烨没理会她,顺手拿起桌边的可乐,喝了一口,还满足地打了个嗝,这才大声唤道:“来人,快将白粥端过来,你们家主子饿了!” 佟茉雪欲哭无泪,眼里冒着精光,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炸鸡,匍匐靠近,嘴里念叨着:“炸鸡,炸鸡,我要吃炸鸡!” …… 卯时三刻,玄烨本和衣窝在躺椅里。 听到榻上传来的动静,他将毯子掀开,起身朝榻边望去。 床榻上,佟茉雪被子已经掀开了一大半,此时她正挥舞着手,嘴里念念有词。 玄烨听不明白,眉眼跳动了一下,蹲下身来,伏在榻边靠近她,想要听清她在念叨些什么。 隐隐约约中,他仿佛听到了“炸鸡”二字。 炸鸡? 他直起身子,审视着床上不安分挥着小手的佟茉雪,正是纳闷之际,佟茉雪豁然睁开双眼,眼神空洞地盯着床顶,好半天才回过神。 原来是做梦呀。 大约是感受到目光的凝视,她一转头,就看到床边眼神古怪的玄烨。 她怔愣了半秒,然后张了张嘴,“表哥,你还在呀?” 玄烨却未直接回应她的问话,打量了她片刻,问道:“饿了?” 经历了前面几次饥饿事件,佟茉雪最听不得的就是“饿”这个字。 她涨红着脸,赶紧抿唇摇头。 基于两人默契,当即明白她是会错意了,一时失笑。 玄烨起身出了里间,吩咐宋姑姑道:“也快到御门听政的时间了,着手准备早膳吧,给熙妃熬一碗好克化的白粥,今日饮食也需清淡些。” 他微微顿了顿,刚想要嘱咐白天不要给熙妃吃“炸鸡”之类的食物,就忽然想起她现在还在禁足,也没有炸鸡可吃,便唇角上扬着摇了摇头。 宋姑姑见皇上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也不知他是何意,只得赶紧吩咐宫人去小厨房准备吃食。 第47章 理想 玄烨回到里间, 见佟茉雪已经坐起身来,唇角上扬,“你身体不舒服, 还能再睡会儿。” 佟茉雪摸摸肚子,感觉一觉睡醒,头也不晕了, 肚子也不疼了,就是有种搜肠刮肚的饥饿感。 她用手拢了拢被子,往下缩了缩,只露出一个头,轻声问道:“表哥, 现在是什么时间啦?” 她半散着长发, 缩进被窝里的样子实在是乖巧可爱,玄烨坐在过来,揉揉她的脑袋, 笑道:“半个时辰后,朕就得去上早朝了。” 佟茉雪瞥了眼床边的躺椅,迟疑道:“你在躺椅里守了我一整晚吗?” 玄烨没说话,目光柔柔地看着她。 她垂着眸子, 心中的某处像是被触动了一下。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44节 想了很久,她忽然抬头看向玄烨,眼睛如同平静的湖面跳动着波光,“表哥, 你会惩罚我阿玛吗?” 玄烨没想到她忽然这么问,眼神闪烁, 以为她是要替佟国维求情。 他没说话,而是起身, 将桌上的茶水端过来,喂她喝了一口,这才柔声问道:“你是要替小舅求情?” 佟茉雪摇摇头,她早就猜到玄烨不是真心想要惩处佟国维,无非是用亲舅舅开刀,拿出大义灭亲的气势,让众人看到他想要废除圈地的决心,顺便牵扯出背后大肆圈地的满洲勋贵罢了。 她理解他作为皇帝的谋算,但她不想成为他这盘棋中的棋子。 若难逃成为棋子的命运,那又另说。从现在玄烨真心待她的态度来看,她想试试自己能否成为他足够信任的合作伙伴。 佟茉雪沉默了半晌,望着他,斟酌着道:“表哥,您作为一国之君,可有什么期冀?” 玄烨一怔,没想到她犹豫那么久,问出的是这样的问题。 遥想刚即位时,皇祖母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 当时他回答的是:“惟愿天下乂安,生民乐业,共享太平之福。” 但现在,他已经做了十五年的皇帝了,却许久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了。 佟茉雪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紧张的要死。 她是什么综艺评委吗?居然问康熙作为一个皇帝的人生理想是什么。 幸好他的表情不是发怒,到底还是二十多岁的小年轻,要是现在他是四十多岁的康熙,借她十个胆儿,她也不敢问出这样的话。 此时弹幕飘过【前排围观,玄烨说出你的梦想!】后,就是一片闪烁的: 【走向共和】 【共产主义】 佟茉雪努力忽视弹幕,这样才能全身心地关注玄烨的表情变化。 他掀了掀眼皮,良久才回应:“你为何想知道这个?” 佟茉雪心脏怦怦直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避重就轻道:“能告诉我吗?” 玄烨望着她,心中同样生起几分期待。 他也想知道,当他袒露心迹后,她会怎么说。 “与朕年号一致,国家安康,黎民熙盛。” 玄烨声音清澈,目光明亮,这确实是他心中所想。 他早承大业,经文纬武,就是为了天下黎民安居乐业。 佟茉雪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坐直了身子,向他伸出纤细的手。 玄烨疑惑地看着她,不明就里。 佟茉雪唇角带笑,眨眨眼,朝他的手挑了挑眉,又动了动手指,示意他把手伸过来。 玄烨迟疑着,缓缓伸出自己的手。 佟茉雪朝他挪了挪,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将他掌心摊开,再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最后郑重其事地盯着他的眼睛,怀着满腔热枕道:“玄烨,今后你无论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你可以无条件地信任我,我将永远在你身边,帮助你,支持你。” 玄烨久久无声,望着她漆黑的双眸,烛光在她眼里跳跃,好似漫天星辰。 他原本空落落的心,如同一只青玉花觚,瞬间被注满水。 佟茉雪紧张地用无名指挠了挠他手心,眉头微蹙,示意他说句话。 玄烨蹙眉,反手抓住她,她下意识将手往回缩,却被牢牢抓住。 下一刻,他另一只手的食指一弯,直接敲在了她的脑门儿上。 佟茉雪吃痛,捂着额头,哭笑不得,“表哥,你打我干嘛?” 玄烨唇角上扬,眼底满是宠溺,说道:“你刚才叫我什么?玄烨也是你能叫的?” 佟茉雪听他忘了自称“朕”,也不说话,抿着唇盯着他笑。 两人就那样望着彼此,什么也不说,却仿佛什么都说了。 辰时,玄烨去上早朝了。佟茉雪看外面天色尚早,又缩进被窝里美美地眠着觉。 表妹我呀,虽被禁足,但也不用早起去慈宁宫请安,倒也乐得个轻松自在。 佟茉雪舒舒服服地睡到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才从床上爬起来觅食。 一番梳洗过后,终于可以用早膳了。 福雅坐在桌边,细细打量着佟茉雪。 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问道:“小福雅在看什么呀?” 福雅将小手掌放在唇边,悄声说道:“额娘,汗阿玛昨晚在承乾宫歇息的呀?” 佟茉雪没料到她小小年纪,居然这么八卦,“怎么了?” 福雅叹了口气:“汗阿玛过来歇息一晚上,额娘您看起来精神就好差,福雅不想他来了。” 佟茉雪哭笑不得,小孩子童言无忌也太可爱了吧。 旁边伺候的如岚,脸上却微微发烫。 要不是她知道娘娘是因为中毒,气色才差的,福雅公主的话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 佟茉雪搓搓手,等着早膳端上来。 福雅早就已经吃过了,这是专门过来陪佟茉雪用膳的。 宋姑姑端着食盘过来的时候,佟茉雪倒吸了口凉气。 她本来也没期待一大早能吃上什么美味佳肴,但也不至于和梦里的白粥一样吧。 她不想喝白粥,她想吃炸鸡。 宋姑姑见她闷闷的,食不知味,便悉心劝道:“主儿,皇上特别交代奴婢,您昨日伤了胃,今天需得食用些好克化的食物,来养养胃。” 福雅担心地问道:“额娘怎么会不舒服?” 她昨夜玩了会儿拼图,早早地睡下了。四五岁的孩子,睡眠尤为好,打雷下雨都吵不醒。 因此前院发生的动静,福雅一概不知。 佟茉雪耸耸肩,心想还不是托你那小老弟的福,“额娘现在舒服多了,明天就好啦。” 福雅俏皮笑道:“既然额娘胃口不好,那这几日福雅陪您一起用白粥,有粥同吃,有肉共享!” 佟茉雪刮了她的小鼻头一下,笑着道:“哎哟,我们福雅可真体贴!” 晌午时分,膳房那边送来了今日份的食材。 梁渠在承乾门接过竹篮,正要感叹今日的蔬菜看起来不算新鲜。 小太监就趁守卫不备,将一个小纸条塞进他手心里。 两人对上眼神,不等梁渠说话,送菜小太监便飞快离开了。 梁渠手里捏着纸条,也不知该不该将它呈递给熙妃。 他实在担心小纸条里又写了什么内容,打破娘娘平静的生活。 今日阳光正好,佟茉雪让人在梨树铺了软垫。 福雅趴在垫子上玩拼图,她则惬意地躺着晒太阳。 冬日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对比在草坪上太阳,少了些亲近自然。 佟茉雪从衣襟上抽过帕子,想把脸盖住,余光瞥见心绪不宁的梁渠,甚是疑惑。 她轻唤了一声在旁伺候的如岚,“去看看梁渠怎么了,我看他不太对劲。” 如岚歪头看过去,果真见梁渠在僻静处抓耳挠腮。 “小渠公公,你在这儿干嘛?” 梁渠听到脚步声,甫一转身,就见到如岚那张促狭的笑脸。 他忙将双手背在身后,摇头似拨浪鼓,“没,没什么事。” 如岚轻“哦”了声,“好吧,看你心绪不宁的,我还以为有什么心事,没事就算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梁渠这才松了口气,哪知如岚狡黠一笑,飞快转身,绕到他身后,一把从他手里抢过字条。 她手里捏着纸条,昂着头,笑道:“得让娘娘看看你究竟私藏了什么!” 说着不等梁渠解释,带着纸条就朝佟茉雪跑去。 梁渠一拍大腿,心道不好,赶紧跟了过去。 如岚将纸条呈给佟茉雪后,佟茉雪并未着急打开,而是凝望着跟过来的梁渠,问道:“这可是小渠公公的私人信件?” 梁渠怔愣住,摇摇头,随即回道:“这是膳房太监传递进来的,奴才怕字条上写了不好的事情,故而不敢给娘娘看。” 佟茉雪瞅着被叠成小方块的纸条,别说,她也有一丝犹豫。 自从今儿早,和玄烨互通心意后,禁足的几日将会是她在后宫最清净的日子。 她手里捏着小方块,放在太阳下,透着光打量了片刻,长叹一口气。 如果有一天,她意外出事了,那也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害死的。 展开纸条一看,上面是字迹娟秀,歪歪斜斜的几个字:“十三点,风筝为信”。 嗯?这表达方式,难道是李栖筠给她传递什么消息? 她忙吩咐如岚:“如岚,快去将我的怀表取来。” 如岚见她着急,赶紧往屋内跑,将怀表取来递给她。 佟茉雪接过一看,还有半刻钟就下午一点了。 她抬头望向空中,果真有只风筝从咸福宫方向飞起,不过不是多兰常放的十福燕,而是只菱形风筝,三个角上缀着长长的尾巴,简约到有些潦草。 宋姑姑端着果盘过来,见佟茉雪仰头凝望天空出神,也看过去。 那只潦草的风筝此时正顺着风向,朝承乾宫方向飞来。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45节 隔壁永和宫的乌雅庶妃今日趁着天气晴朗,正在院子里刺绣,低头太久,脖子有些酸疼,便抬头活动活动。 甫一抬头,就看到空中的风筝,她眼尖地指着那风筝问道:“坠儿,你快看看,那风筝上写了什么?” 第48章 不纯 坠儿仔细辨认了好半天, 这才说道:“庶妃,风筝飞得太高了,奴婢也看不太清楚。” 隔壁佟茉雪指着风筝, 对如岚道:“如岚,快去把千目镜取来。” 如岚也发现了风筝上似乎写了什么,但她看不太清楚。 待她将千目镜取来后, 福雅也凑过来,想要看看那风筝。 主要是那小玩意儿,丑得还挺别致。 佟茉雪透过千目镜,这才看清菱形风筝的主体上,写的究竟是什么。 当看清楚上面的内容, 她差点没给笑噎住。 李栖筠大概是怕泄露消息, 风筝上的说是字迹,其实更像某种图案。 待乌雅氏终于看清风筝上的是什么后,整个人都是大大的疑惑, 坠儿小声说道:“庶妃,那风筝上的,看起来不像是字。” 但直觉告诉乌雅氏,那上面一定是某种信息, 可惜,她看不懂。 对于佟茉雪来说,风筝上的内容却很好理解,因为消息很简短, 就两个单词:“dad,bad”。 这得是英语几级选手, 才能将信息用如此简洁的单词传达得如此……精准? 佟茉雪整个人都是滑稽脸,信息这么精简, 完全可以在小字条上传达,何必多此一举。 呵,小心思还挺婉转。 不过佟茉雪心中依然很感动,毕竟这是老乡送来的温暖。 这么说玄烨已经开始对朝堂上的人动手了,她还挺好奇结果的。 永寿宫里,昭妃听完朝颜和初樱通传的消息后,整个人都处于震惊状态。 两件事,一件来自前朝,一件来自后宫。 对她来说,却都是无比的棘手。 昭妃声音打着颤,还是先询问了前朝的事:“你是说,佟国维因为圈地事件,被皇上降了四级?” 朝颜小声道:“佟大人只是收受了圈地所占的庄子,但佟福晋已经补偿了被占地的平民银钱,还给他们安置了住处,这种情况下,皇上才酌情减轻了对佟大人的处罚。” 昭妃手指紧握,佟国维是皇上的亲娘舅,在充分给予了百姓补偿的情况下,仍然被降职四级,可以说是很严重的处罚了。 看来,皇上这次禁止圈地的决心是很强的。 她既然都能看出,相信前朝的人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昭妃又继续问道:“皇上今日早朝,只处置了佟国维一人?” 朝颜点点头,回道:“皇上严厉责骂,并处罚了佟大人后,今日的早会便散了。朝中众人都惴惴不安,不知皇上接下来意欲何为。” “家里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她感到有些头疼。 朝颜回道:“族里打算以佟大人为鉴,效仿佟福晋,补偿百姓钱财。” 昭妃嘴角浮起讥诮的笑意,“他们以为这样就行了?若论补偿,也不过是补偿今年所占地的百姓,那去年,前年呢?那些百姓不是被充为奴,就是流离失所不知所踪,人都无法找到,谈何补偿?” 朝颜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垂着头默不作声。 初樱小心翼翼道:“这么看来,熙妃估摸着是着是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将传递消息出去,这才被禁足的。” 昭妃神色淡淡,“佟福晋当日是得了皇上许可去承乾宫看望熙妃的,若是熙妃知晓皇上要惩处佟国维,直接告诉她额娘又有何妨,何必要多次一举传字条?” 这么一说,昭妃心中忽然隐隐有了某种猜想,但还不确定。 她看向初樱,吩咐道:“想办法将佟国维被皇上惩处的事情,传给永和宫。” 初樱一脸迷茫,昭妃则是表情淡淡,她挥了挥手,“乌雅庶妃若是个聪明的,定然会明白。” 此刻永和宫里,乌雅氏正在窗边打理束腰小桌上的那瓶插花。 坠儿低声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乌雅庶妃。 乌雅氏惊诧道:“昨日熙妃被人下毒?” 坠儿点点头,讳莫如深道:“据说是延禧宫的人干的,那拉庶妃被禁足,赫舍里庶妃直接被送到了慎刑司。” 万琉哈氏路过偏殿,正巧听到乌雅氏惊叹熙妃被人下毒。 她凑到窗户边,接着就听到了坠儿后面的话,一时没忍住,问道:“那究竟是那拉氏下的毒,还是赫舍里氏?” 万琉哈氏陡然发出声音,把乌雅氏吓了一跳,差点不小心直接将一株月季花枝给剪折了。 幸好她们只是在闲聊宫中之事,而不是在密谋什么。 乌雅氏不悦道:“悄没声息,像鬼魅似的,是要吓死谁?” 万琉哈氏扯了扯嘴角,站直身子,轻哼道:“又不是姐姐害的熙妃,你怕什么?” 乌雅氏被她的话噎住,一时讷讷。 万琉哈氏却飞快转身,旋即进到房间里来,“乌雅姐姐,你还不知道,今日前朝,皇上狠狠惩处了熙妃阿玛,连降四级呢!” 乌雅氏微微歪头,眼角隐隐浮着一丝欣喜,却用惊诧掩饰,“皇上为何要惩处佟大人?” 熙妃才被皇上禁足,后宫里就有人给她下毒,刚经历中毒事件,她阿玛就被皇上惩处。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万琉哈氏消息只听了一半,她也不知道皇上为何要惩处亲舅舅,摇头道:“不知道皇上为何要惩处佟大人,不过熙妃倒是挺惨的,接二连三地遇到倒霉事。” 乌雅氏掩唇而笑,娇声道:“你怎么还可怜上人家熙妃了,人家哪怕是协理六宫之权被夺,也是位列妃位,一宫之主。” 她轻笑着,上下打量万琉哈庶妃,笑里三分滑稽,七分嘲弄,“你还是可怜可怜你自己吧。” 万琉哈氏没料到她这么过分,恼羞成怒,愤愤瞪了她一眼,扭头走了。 她肚子里揣着恶气,想要大肆发泄一番,又不想到头来还是自己巴巴儿地去求和,不如忍着不和乌雅氏吵。 反正她现在已经搬到东六宫来了,哪怕是个偏殿也好过在乾西四所。 在东六宫里,见皇上的机会总归是要多些,尤其是现在承乾宫就在旁边。 可惜呀,熙妃看上去有失宠的风险。但一想到熙妃要是失宠了,皇上就有可能来永和宫,她又没那么难过了。 她要凭着自己的努力,从偏殿搬出去,搬到更好的房子里住。 可是想到乌雅氏那张脸,退一步真的会越想越气。 乌雅氏饶有兴致地望着她气鼓鼓的背影,心头开心愉悦得不行,拿起剪子继续修剪花枝。 坠儿不解道:“庶妃为何屡次三番言语刺痛万琉哈庶妃呢?” 乌雅氏斜睨了她一眼,满脸写着“我乐意!” 虽说大家都是低阶妃嫔,但承过宠与没承宠的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况且,凭她的容貌,把万琉哈氏这个草包踩在脚下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她望向承乾宫方向,放下手里的剪子,幽幽道:“佟大人被皇上惩罚了,熙妃娘娘估计还不知道吧?” 坠儿忐忑不安道:“庶妃这是?” 乌雅氏挑挑眉,嗤笑一声:“骨肉至亲,总要共同分担痛苦的,瞒着熙妃总是不好。” 于是承乾宫里的佟茉雪,在收到李栖筠的字条后,又陆陆续续收到了雅拉格格的字条,然后是不知何人送来的字条。 佟茉雪将纸条摊开摆在桌上,哭笑不得。 她托着腮,懒懒道:“如岚,你说,我要不要把这些纸条都给皇上,让表哥通通治她们个私传消息之罪!” 如岚眼睛瞪得有铜铃那般大,迟疑道:“娘娘,这样不好吧,这里面可是有李庶妃、雅拉格格传递的消息呢。奴婢觉得,她们人其实挺好的。” 佟茉雪粲然一笑,笑声轻快又愉悦,“逗着玩儿呢!” 如岚长舒一口气,声音闷闷的:“一点也不好玩,私传消息可是重罪,如月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佟茉雪微微一愣,眉目肃然,“你私下给如月看过伤口没有?问她,她只说快好了,不疼了,我其实心里还是挺担心的。” 如岚眼圈一红,“娘娘莫要担心,伤口正在结痂,再将养几日估计就好了。” 佟茉雪眉心微动,拿手勾了勾她,柔声道:“后宫艰险,你们经此一遭,往后要更谨慎些。” 她不说还好,一说如岚竟然呜呜哭起来,弄得佟茉雪心头慌慌的。 如岚哽咽着,抽抽嗒嗒地说道:“都是奴婢的错,不够细致、谨慎,才让您中毒遭罪,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奴婢怎么对的起福晋、如月的嘱托啊。” “别哭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佟茉雪轻抚着如岚的背,安慰道。 如岚摸出手绢将眼泪擦了,深吸一口气,甜甜一笑,软软道:“好了,奴婢不哭了。” 这下换佟茉雪想哭了,这真是说变脸就变脸呀,她都不知道如岚还有这本事。 佟茉雪一张张拿起桌上的字条,细细琢磨。 李栖筠这张,是提醒她老爹出事了,属于友情提示。 雅拉这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小的字。内容是她问了周太医,知道佟茉雪解毒了,准备了许多补气养胃的食材,嘱咐她好好养身体。 毫无疑问,她又在太皇太后那里恩请的懿旨,才能明目张胆地把这许多东西送进承乾宫。 佟茉雪心中喜滋滋的,想到雅拉那张灵气十足的脸,她就感到轻松愉快。 至于这张匿名的小纸条嘛,就很可疑了。 字条是被人包了小石子,从墙头扔进来的。 字迹倒是很娟秀,说的也是佟国维被惩处之事。 只是目的嘛,不太纯! 第49章 上火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46节 如岚视线停留在那张匿名字条上, 没好气道:“谁这么多事,您现在都还在禁足着,就算老爷真的出了什么事, 也帮不上忙呀,无端惹您担忧罢了。” 佟茉雪扭头看她,打趣道:“哟, 小丫头什么时候开悟了,旁人的小心思都能从字里行间看出来了?” 如岚撇撇嘴:“扔石子进来那人,首先事儿就干得不光明正大,其次也不像是真心替您着想的意思。” 佟茉雪深以为然,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如岚见佟茉雪夸她, 心中有些小得意, 但很快她就忧心道:“可是,老爷被皇上处罚了,娘娘您不担心吗?” 佟茉雪不以为然, “只是降职而已,阿玛那条老命不是好好的嘛,我不担心。” 如岚凝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其实, 老爷也不算老吧,才三十出头而已。 昭妃最终也没等来佟茉雪为了给她老爹求情,闹出什么动静。 倒是等来了皇上解除承乾宫禁足令,以及赫舍里庶妃被贬为庶人, 迁去北三所的消息。 昭妃听着初樱禀告,停下了手中的笔, “那拉氏被禁足,赫舍里氏迁往北三所, 胤褆送出宫由内务府大臣抚养?” 她心中纳罕:皇上既然对熙妃如此重视,又怎舍得将其禁足? 初樱低声道:“熙妃被解禁后,倒是对佟大人降职之事不甚在意。” 昭妃搁笔,犹疑道:“现在神武门的守备可是依旧戒严?” 初樱点点头,“自从熙妃被禁足,戒备就比从前森严了许多,几乎断绝了想从宫内传递消息出去的可能。” 昭妃迈步走出屋子,细细思索着,朝颜跟在后面嗫嚅道:“娘娘,现在宫外的消息也传不进来。” 消息不通,就没法知晓家里是怎么处理圈地之事了。奈何弟弟法喀年纪尚小,只能听族中长辈建议。 但是这群老东西,享受了这么多年圈地投充带来的好处,究竟能心甘情愿吐出来多少? 昭妃不知玄烨的禁止圈地的决心有多大,心中惶恐不安。 相较之下,承乾宫里就热闹了许多。 被解禁后,李栖筠和王佳星柔一起到承乾宫找佟茉雪,刚到承乾宫没多久,雅拉格格也带着各种吃食过来了。 雅拉不知佟茉雪竟与咸福宫的两位庶妃亲近,稍稍有些吃惊。 起初,多兰被送回扎鲁特,雅拉不是没怀疑过多兰是受到了排挤,进宫之后,她没少观察咸福宫的两位庶妃。 但直觉告诉她,这两个天天除了请安几乎在宫里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妃子,似乎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后来,她进宫这些时日,也从太皇太后宫里听到不少关于咸福宫里几位庶妃的事。 雅拉这才完全打消了对她们的怀疑,毕竟,两个咸鱼一般在自己寝宫里吃吃喝喝的妃子,怎么也不像是会把人排挤出宫的作妖能手。 相反从宫人口中打听来的,这两位庶妃还和多兰格格关系挺融洽。 看来,是她想多了。 王佳星柔看到她来,朝她热情地招了招手:“雅拉格格,快过来,今日熙妃请客,铁定有你爱吃的。” 雅拉踟蹰着,教引姑姑曾劝她不要和咸福宫的两位宫妃交往。问原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香樟树下,搭着烤架,李栖筠正忙得不亦乐乎,她只抬头看了一眼雅拉格格,便随意唤道:“雅拉,快过来,这炙羊肉,到底还是你们蒙古人更擅长些。” 雅拉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竟莞尔,于是兴冲冲地过去帮忙。 佟茉雪指挥小厨房的宫人,将烤肉食材备好,这才从后院出来。 今日烤肉宴的主角是:羊肉。 所谓“玉盘初鲙鲤,金鼎正烹羊”,可惜没有胡姬美人作伴,不然就有了唐代贺朝所描写的胡姬酒肆体验了。 宫人们跟在她身后,到了前院的香樟树下,佟茉雪瞥了眼着了一身蒙古锦袍的雅拉。 草原美人,也足以代替胡姬美人作伴了。 佟茉雪弯眉浅笑,玩心一起,从伤好复工的如月手里取过影青狗头壶,将酒壶放在头顶,用手托着,学着蒙古舞顶碗旋转的步法。 在众人瞩目下,旋转三圈,差点没晕得栽倒在雅拉格格怀里,她赶紧将酒壶从头上取下,抱在怀里,连连摆手道:“哎呀,不行,这跳舞也是需要天赋的,不能随便一通乱舞。” 雅拉扶着她,笑得前仰后合,“你,你这跳得是什么呀。” 李栖筠拿起一串烤好的羊肉串,深深吸了口气,递给雅拉和星柔道:“跳舞哪有吃肉快活,来,现烤的,趁热!” 吃烤肉,就是一时吃一时爽,一直吃则一直爽。 毫不意外,待人都散了,佟茉雪不仅嘴巴里长了溃疡,唇角都燎起了泡。 玄烨过来时,她正斯哈斯哈地给自己灌着菊花茶。 “你嘴巴怎么了?”他蹙眉。 “吃羊肉吃的,你没来,都不知道,雅拉烤得一手好羊肉。”说话间,她又喝了灌了自己一杯菊花茶。 玄烨表情复杂地望着她,半晌才道:“在宫里烤肉串像什么话,朕没防住李栖筠,结果她把你带坏了。你别带得雅拉没规矩,到时候太皇太后得兴师问罪了。” 佟茉雪凑到他跟前,疑惑的眼睛眨呀眨地,好奇道:“说说看,我哪里就被带坏了?” 玄烨看着她那张红艳艳,微微有些发肿的唇,心中咯噔,禁不住喉头滚动。 他扭头看向一边,努力按压住想让它更肿的情绪,不去看她。 随手执起她喝过的茶杯,给自己斟了一杯,故作淡定道:“朕今日把小舅的庄子收了。” 佟茉雪扯了扯嘴角,“嘶”,真疼。 她捂着嘴巴,满不在乎地说道:“收就收呗,他还有没有别的也是圈地所占的庄子?都给他收了也无妨。” 玄烨哑然失笑,“你可是小舅的亲女儿,他被罚了,你竟是一点也不在意。” 佟茉雪无所谓道:“要那么多庄子干什么,满人又不会耕种,还不是躺着吸汉人百姓的血,他庄子越多,受害的百姓就越多……” 她说话间忘了察言观色,这一抬头,见他面色难看,立时噤声。 佟茉雪心知自己口无遮拦间,将玄烨这个做皇帝的也骂了。 于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看他,本来说的也没错。 满洲八旗就是用这种野蛮的掠夺方式,侵占了大片土地和劳动力,过着不劳而获的寄生虫般的生活。 思及此处,她心中无端生起一股邪火,这圈地令还不是因为清廷为了巩固皇权,笼络八旗贵族颁发的。 殿内气氛一时之间僵冷了几分,佟茉雪见他手里攥着自己刚刚喝过的茶杯,小性子一上来,径直从玄烨手里夺回自己的杯子。 另一只手则取了个空杯放在他面前,郁郁不乐道:“喏,这个给你,那个是我喝过的。” 玄烨还在为她刚刚脱口而出的话神伤,没想到她却如此粗鲁地从他手里夺走东西,忽然间就像一只炸毛的狮子狗,生气道:“朕都没嫌你喝过的杯子脏,你倒来嫌弃朕了。” 佟茉雪心里别扭着,心中都要将玄烨和昏君划小于等于号了。她真心觉得这种只能苦一苦百姓的皇帝,都特么是昏君。 她懒得理他,也没拿正眼看他,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皇上只惩罚佟家哪儿够啊,朝中多的是侵占百姓田地的人。那些人悖逆朝纲,残害百姓,都该受到严重的惩罚。” 玄烨打断她:“是圈地,不是侵占田地。” 佟茉雪可能羊肉吃多了,有些上火。 她霍然起身,义愤填膺道:“跑马圈地!皇上,您知道吗?马匹所及之处,就是百姓流离失所之时。” “更有甚者,边驱逐百姓,边在马背上放箭,冷箭嗖嗖的,像猎物一样残杀无辜百姓,这就是圈地之人干的事。” 说到这里,她轻哼一声:“这当然不叫侵占民田啰,这是鱼肉百姓,丧尽天良!” 【天,她怎么敢的呀。】 【我哭死,好勇啊。】 【仔细看康熙表情,她会不会嘎?】 【不会不会,女配现在还不会死。】 【什么女配?从现在起,她是我的茉雪宝贝。】 讲真,一口气说完心里话的感觉,真的很好。 佟茉雪这才去看玄烨表情,他阴沉的脸色依旧难看,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戾气。 这下轮到佟茉雪害怕了,到底人家是皇帝,她刚刚那翻话,也未免太不留情面了。 她站着的身子不争气地折了折,想坐下,又不敢,怕惊扰了这个随时会喷发的火山。 佟茉雪见他阴沉着脸,半天不说话,心中忐忑不已。 该不会是在琢磨,怎么收拾她吧? 可能是没怎么见识玄烨处置人的手段,佟茉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禁足,然后就是卷铺盖换地方住。 正是各种猜测之际,玄烨眼神凌厉地刺向她,“你从哪里知道,这些圈地之人射杀百姓的?” 佟茉雪心中长舒了口气,原来不是在琢磨怎么处置她呀。 她是怎么知道的,弹幕说的呀,但这可不是能说的。 佟茉雪眼波流转,马上开编:“春日里踏青,不幸见过一次。” 玄烨盯着她,目光冰冷如薄刃,“你在怪朕?” 佟茉雪故作惊诧地看向他,“皇上,您何出此言?” 玄烨冷哼一声,站起身来。 没等佟茉雪说些什么,就见他走出殿外,低沉冰冷的嗓音幽幽响起:“回乾清宫!” 第50章 规矩 玄烨脸若冰霜地从屋内出来, 在门口候着的梁九功,整个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回头看了眼屋内,见熙妃同样臭着张脸, 忙跟上玄烨,出了承乾宫。 夕阳的余晖洒在琉璃瓦上,皇宫的殿宇被镶上一层金色的光边。 残阳衰微的光芒落在玄烨身上, 在宫道的红墙上投下纤长影子。 影子寂寂行走着,裹挟着冬日寒风。 “她是在存心气朕对吧?”玄烨瞅了眼身旁的梁九功,停下了脚步。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47节 “啊?”梁九功微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啊什么啊,朕说的是熙妃。” “这个……”梁九功斟酌着, 他这明眼人看着, 熙妃似乎也并未对皇上多上心,也就比咸福宫妃好一点。 但皇上对熙妃嘛,, 明显是不同于旁人的。但在这宫里,真心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像熙妃那样,触怒龙颜。 “皇上,熙妃娘娘可是还在为禁足之事介怀呀?” 玄烨微怔, 他怎么没想到这层。 表妹虽亲口说过,凡利国利民之事,皆鼎力支持。 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年轻活泼的小姑娘,被禁足这么久, 心中有怨气,耍耍小性子也实属正常。 但想到她说的那些话, 他又不全然认为是耍性子了。 固然他最初想的就只是彻底禁止圈地,借亲舅舅来表达决心, 顺便将大肆圈地的贵族惩戒一番,借此提出永久废除圈地。 只是,这所有的考量仅仅只出于政治目的。 因为满洲勋贵圈占土地激起了民变,造成了百姓逃亡,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又加入了反清复明的行列。 在如今三藩之乱的压力下,若还要分出精力去打击反清复明运动,实在是分身乏术。 所以表妹生气是对的,圈地造成的民变,症结还是在民。他若只是惩治贵族官员,而不安抚百姓,还田于民,终究还是治标不治本。 一番思索后,他人已经走到昭仁殿了。此时再想折回,又觉得面上过不去,便悻悻回了乾清宫。 他闷闷不乐地坐在书案边,又翻看了几页折子,眼前不时浮现出佟茉雪那张倔强的脸,搅得玄烨心浮气躁。 想到那张因为吃了太多辛辣之物,微肿的红唇,喉头微动,再也看不下去折子了。 于是将折子往桌旁一放,吩咐人传膳。 晚膳后,梁九功看出了皇上情绪不佳,便主动上前,讨好地说道:“皇上可是乏累了,要不歇会儿。敬事房的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皇上今夜可要翻牌子?” 玄烨瞥了眼梁九功,心情不悦。 这奴才,明知他疲乏,还要提议翻牌子,是嫌他还不够累吗? 梁九功迎上玄烨的目光,眼里带着笑意,却未多说话。 玄烨感觉心事仿佛被看穿了似的,面色讪讪,他随手端起桌上的茶,埋头细啜着,淡淡道:“传!” 敬事房太监端了众妃嫔的绿头牌上来,玄烨扫了一圈,状似无意地翻了熙妃的牌子。 梁九功微微笑着,低声问道:“可要奴才派人去承乾宫里,让熙妃娘娘先准备着?” 玄烨不耐道:“你瞧着朕刚从承乾宫出来,现在还有再亲自过去一趟的心思?” 梁九功脸上依然挂着笑意,点头躬身退下了。 承乾宫里,佟茉雪还窝在躺椅里,百无聊赖地翻阅着话本子,不过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无趣得很。 想到写《红楼梦》的曹雪芹,与写《阅微草堂笔记》的纪筠现在还没出生,她一时也不知能琢磨些什么看,便想着从弹幕打探一二。 于是长叹一声道:“哎,想看些志怪奇闻,就是不知道现在有什么可看的呀。” 原本趁她在看书,弹幕寥寥无几,大概是有少许将她生活日常当电子榨菜的观众,弹幕及时响应了她的需求。 【《聊斋志异》是康熙十八年初步结集的,现在估计已经有初稿了。】 【这个时间段,三十六岁的蒲松龄去年乡试未中,怒而回家生了个崽,正是失意之际,应该初稿完成了大半吧。】 【话说,女鹅也和男主do了几次了,怎么还不怀孕,想看养崽。】 【别,玄烨早年日理万机,蝌蚪质量不佳,还是别让咱茉雪宝贝怀了。】 佟茉雪红唇微勾,是么,这个时候《聊斋志异》若是已经形成了初稿,那她岂不是能看到一手稿件? 后世出版的,不知被删减了多少,要是能看到原稿,想想都刺激。 她边喝茶边琢磨着,要怎么打听到这个仕途失意的小说家。敬事房的太监就过来传旨:“皇上今夜翻了熙妃娘娘您的牌子,今夜娘娘需去乾清宫侍寝。” 佟茉雪差点没被茶水呛着,不可置信道:“什么?侍寝?” 这敬事房太监忍不住腹诽:熙妃又不是没侍过寝,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 宋姑姑看了眼自家娘娘的表情,微笑着上前,塞了银子给敬事房的太监,和声道:“多谢公公通传,您先在外间吃盏茶,奴婢这就伺候娘娘沐浴更衣。” 佟茉雪整个人惊诧不已,他刚出承乾宫时,不都还气呼呼的吗,怎么的现在又传她去侍寝? 不容她细想,如月和如岚已经笑嘻嘻地拉着她去浴间了。 当佟茉雪整个人被摁在洒满花瓣的浴桶里时,她才后知后觉问旁边的宋姑姑道:“时薇姑姑,我一会儿该不会,要被外面几个太监用棉被裹着抬去乾清宫吧?” 宋姑姑笑着说道:“这是宫里侍寝的规矩,往日里是皇上照应,所以亲自前来承乾宫。” 玄烨果真生气了,听宋姑姑这么说,她更加坚信。 往日里来承乾宫是对她的照应,那现在,让人将她抬到乾清宫是什么意思? 佟茉雪心中忐忑难明,在宋姑姑给她套上一件水红色的透明薄纱时,这种忐忑就转为羞臊了。 她整张脸红得像只饱满多汁的水蜜桃,睁大双眼,指着身上堪堪遮住重要部分的薄纱,张口结舌道:“这,这也是宫里的规矩?” 如月如岚两个丫头涨红着脸没敢吭声,只有宋姑姑脸不红心不跳道:“主儿,宫里的规矩是不着寸缕。” 佟茉雪欲哭无泪,这敢情还是宋姑姑体贴她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摸件里衣套上。不等她有所动作,如月如岚就抱了棉被将她整个人裹了起来。 佟茉雪瞬间大惊失色,宋姑姑柔声安抚道:“这可是主子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去乾清宫侍寝,没事的,您别怕。” 随后,外面候着的太监鱼贯而入。 当裹在棉被里的佟茉雪,终于被送到乾清宫西暖阁的龙榻上时,她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听到渐行渐近的熟悉脚步声,她感觉浑身发软,整颗心都在砰砰乱跳。 她将头往被子里缩了缩,还觉不够,干脆把眼睛也闭了起来。明明不是初次和他一起,也不知怎的如此紧张。 伴随着沉稳有力的脚步,玄烨人已经到了榻边,紧接着是掀起帘子的声音。 玄烨目光温柔如水,眼底是止不住的笑意,见她缩在被窝里,心中生起几分小得意。 刚才惹他生气,伶牙俐齿的,可不是现在这副瑟缩的模样。 小表妹竟然也知道害怕?忽然心中就有了打压她嚣张气焰的方法了。 玄烨将手伸过去,想要将那捂住脸的被角往下拉一拉。 谁知佟茉雪死死攥住被子,被子竟然没有拉下来,两相僵持之下,玄烨沉声道:“放手!” 佟茉雪整张脸捂在被窝里,发出的声音听起来闷声闷气:“不,我不放!” 玄烨单手扶额,抿着唇角,却难掩笑意,于是转换策略,拍拍她胳膊的位置,轻哄道:“乖,放手。” 隔着被子,被窝里的脑袋轻摇了两下。 玄烨见凶也不是,哄也不行,上下打量,瞅准了她脚下的空荡之际,正要行动。 被窝里却伸出了一根纤细的手指,指了指明黄帐外,娇声娇气地说道:“表哥……熄灯。” 佟茉雪无意忸怩作态,但身上这件薄纱,就这样直接暴露出来,她接受无能。 表妹既然已经做出让步了,玄烨自然也乐见其成,但刚才生起的念头,他不准备就此打住。 他飞快掀开帐子,吹灭了外面烛台上的灯,幕帐带起的风灌进被子里,惹的佟茉雪脖颈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悄悄探出脑袋,冷风带来的刺激还未平息,脚心处却被骤然侵袭。 她正要惊呼,那双攀援而上的双手却扯着某根一绷即断的带子,好奇地问道:“噫,这是什么?” 佟茉雪一颗心止不住地乱跳,急得她心里骂娘。 死小子,这是老娘绷紧的神经,你再扯就要断了。 她又羞又怒,被窝里却是燥热难耐。 待她将头探出被子,这才发现玄烨虽熄灭了床前的烛灯,但暖阁的窗边,暖阁外面,皆是莹莹烛火。 房间里虽黯淡,但一切皆是清晰可见。 她双膝微曲,整个人身酥骨软。 伴随着一阵寒意袭来,她脑子里的那根弦最终还是断了。 第51章 墨宝 冬月底, 一身狐皮端罩的玄烨负手站在书案旁侧,好整以暇地观看佟茉雪写字。 佟茉雪胸中有丘壑,长吸一口气, 提笔落下一个横竖钩勒的奇妙组合。 玄烨认真地品评纸上的“福”字,悠悠道:“你这字,笔酣墨饱, 只可惜影正但无形。” 墨,墨宝? 这生硬的笔法,算得上是墨宝? 佟茉雪有些心虚地望了眼玄烨,又仔细端详了一番自己的字迹,说道:“咱心正则笔正, 笔正自然字也正。” 玄烨觑了她一眼, 眼睛微眯。怎的,难道以为朕是在夸她? 他双目含笑,淡淡说道:“朕竟不知, 你字写得这样难以入眼。” 佟茉雪心一凉,感情刚才那番诘屈聱牙,不是在夸她字写得好呀。 她扁扁嘴,将手里的狼毫放下, 撒娇耍赖道:“表哥又不是第一次观摩我的墨宝,怎么现在又把我叫到乾清宫来,让我献宝。” 玄烨知她说的是手绘黄河水患治理那次,但听她自称这状似狗爬的字迹是墨宝, 还是被气笑了。 “看来是朕的错,竟想让你来写几个福字, 腊月里借朕的名义,赐给佟家。” 佟茉雪不禁想到佟福晋那张亲切温柔的脸, 自从冬至那日被禁足,一晃也有十来天了。 她这额娘在宫外要是打听不到消息,心里应该很着急吧。 要是能亲手写个“福”字,借皇上的名义,送到佟家,佟福晋知道她平安无事,心里定然安心不少。 佟茉雪笑嘻嘻重新执笔,用胳膊肘蹭了蹭玄烨,讨好道:“要不,表哥指点指点我?”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48节 玄烨睇视着她,发觉自从上次乾清宫侍寝后,这丫头越发的脸皮厚了。 见他犹豫,似乎不想教。 佟茉雪挑眉道:“表哥,您之前答应我找的柳泉居士,可有打听到?” 玄烨轻叹,当初就不该答应替她找什么聊斋先生,打听个人倒是容易,但是想不露痕迹地打听并找到那人,还是得费些功夫。 他作为一个皇帝,总不好大张旗鼓找个写书先生,只好轻咳两声道:“总需要些时日,现在朕先教你写字。” 玄烨绕到她身后,不情不愿地环着她,握住她执笔的右手。 佟茉雪嬉皮笑脸道:“表哥,您别为难,您若是好好教我,我定会好好学,绝不辱没您这位师父的脸面。” 玄烨左手轻捏了她耳垂一下,肃声道:“专心些!” 佟茉雪被他突然偷袭,耳朵骤然发烫,赶紧将视线落到笔尖上。 她今日未戴耳饰,玄烨临时起意轻捏了一下,只觉得绵软柔嫩,平静的心湖,像是被人投了石子,瞬间荡开了涟漪。 眼看着墨汁在纸面上迅速绽开,他握紧她的葇荑,一笔一划地,在丹砂为底,上绘金云龙纹的纸面上,写下遒劲有力的“福”字。 佟茉雪搁了笔,等墨迹干了,小心翼翼地捧起纸笺,忍不住轻轻“呵”了两口气。 玄烨早已在圈椅上坐下,笑望着她:“朕赐福给小舅那天,你若是想捎带些什么东西,交由梁九功一并送出宫去。” 佟茉雪正细细欣赏着纸笺上的福字,听他这么一说,转身道:“表哥,你不会又给我挖什么坑吧?” 玄烨一愣,面上有些不自然,认真解释道:“冬至那日,朕也不是故意找你茬的,不过是刚下了令,严查宫内往来物件,正巧你就撞上了,朕若是不处置,就显得过于偏袒你了。” 佟茉雪明显不信,玄烨继续道:“你身边的宫女,私传信件也是事实。” 佟茉雪眨巴眨巴眼,表示:对对对,您是皇上,您说的都对。 玄烨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佟茉雪慢慢靠过去,玄烨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坐在他腿上。 他将下巴枕在她的肩上,柔声道:“朕已下令,将永宁守备喀尔其处斩,衙门千总佛朗、那五等人销籍为奴,流放宁古塔。” 佟茉雪微怔,扭头看他,却被他侧脸的胡茬刮得脸上刺挠刺挠的,“这些人是谁?” 玄烨冷声:“这些人跑马圈地,残杀百姓,是悖逆朝纲、违禁圈地,陷生民于水火之人!” 佟茉雪心下了然,但区区正五品守备,算不得什么大官,照样是杀鸡儆猴。 玄烨仿佛知晓她心中所想,双手环住她,轻声道:“时下正值三藩之乱,黄河又生水患,正是需要朝中勋贵凝结力量的时候,若是朕严惩各级官员,朝局再不稳,朕这江山就更难坐稳了。” 佟茉雪默然无语,她虽一时意气,但也知晓,不管是哪朝哪代,若是天下动乱,受苦的总归是老百姓。 她用侧脸蹭了蹭他的额角,软声道:“表哥莫要忘了万民康宁,天下熙盛的心愿才好。老百姓发不了声,他们只会默默承受苦难。” 玄烨紧了紧拥住她的双手,叹道:“今年圈地所占民田,朕已下令悉数归还,今后也定会严惩违禁圈地之事。” 佟茉雪点点头,轻“嗯”了声,耳垂处却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她拿手去拨他,但这只柔软无力的手,哪能阻挡得了这个有心之人徐徐图之的攻势。 “唔,还是大白天呢。” “这里是乾清宫,没人敢擅闯。”他循循善诱道。 自从那日,他好像越发喜欢召她入乾清宫来。 承乾宫到底是后宫,在后宫与她闲说政事,他总觉别扭。但乾清宫不同,这里是他处理政事的地方,也是他歇息的地方。 他唇瓣掠过佟茉雪脖颈,泛起一阵颤栗,“朕喜欢你来乾清宫。” 佟茉雪想要起身,但被他紧紧按住,一只不安分的手趁机探入了她的双膝。 此番情境之下,佟茉雪依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什么癖好,喜欢办公室那啥吗? 玄烨与她耳鬓厮磨着,声音喑哑地在她耳边蛊惑:“茉儿,给朕生个小娃娃好不好?” 佟茉雪一颗被攀扯上云端的心,急速坠落。 生娃?她不是很想。 …… 律回春渐,新元肇启。正月一过,很快就到了二月中旬。 自从冬月底,佟茉雪从乾清宫回来,大家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宋姑姑当时见佟茉雪云淡风轻从西暖阁出来,倒也没怀疑什么。 后面到了除夕,又过了正月,直到最近几日,连迟钝的如岚都发现了不对。 “时薇姑姑,咱主子是不是又惹怒皇上了?皇上已经许久没到咱宫里来了,奴婢瞧着除夕家宴上,皇上都没和咱娘娘对视过。”如岚靠近宋姑姑担忧地问道。 宋姑姑心中也纳闷着呢,她旁敲侧击地在佟茉雪面前提过几次,佟茉雪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说许是皇上政务繁忙。 她一开始还相信这套说辞,但后来皇上去了隔壁永和宫,又到钟粹宫看望马佳庶妃两三次后,她就意识到自家主子一定隐瞒了什么。 于是飞快回忆熙妃被传入乾清宫后,发生的种种,终究也没理出个头绪,看来问题的症结还是出在熙妃这里。 但自家主子不说,她们也没法了解事情原委。 “这事只有主子心里清楚,咱们也别多嘴,如往常那样伺候好主子就成。”宋姑姑尽管心中有所疑虑,但主子没有和皇上重归于好的心思,她们做奴才的也做不了什么。 但是主子不急,太监急了。 花朝节这天,梁渠在奉宸苑这边使了点银子,讨要了一盆石门红,专门献给自己的师父梁九功。 梁九功欣赏着色艳若丹的石门红,笑眯眯道:“你这小崽子,怎么想到孝敬咱家来了。” 梁渠嘿嘿笑道:“徒弟孝敬师父是应该的,自从离开了乾清宫,徒弟无时不在感念师父曾经的教诲。” 梁九功睇了他一眼,抚了抚兰草的叶片,问道:“咋的了,你小子在承乾宫日子过得不舒心?” 梁渠蹙眉,沉吟片刻,又左右瞧了瞧,这才一脸苦笑道:“师父,您给徒弟交个底,咱娘娘是不是惹恼了皇上,这都快仨月了,也没见皇上踏入承乾宫的门。” 梁九功斜睨了他一眼,拿手指着他:“你小子,有长进呀。” 他看着梁渠怪笑了几声,然后缓缓道:“这宫里呀,除了跟着皇上,和上面那两位。主子的前程,就是奴才的前程,这主子不得宠呀,奴才日子也不会好过。” 梁渠哪有心思听他讲这些后宫生存学,他只是担心熙妃罢了。虽然平时见熙妃还是一切如常,但闲暇时,总有那么一会儿寂静恍惚。 当然皇上即便不来承乾宫,对熙妃的尊重却也不减分毫。只是主子若空有高位,圣眷稀薄,终究难免受到后宫倾轧。 梁渠着急道:“师父,徒弟愚笨,您就直接点明,给徒弟开个天窗,说点透亮话,咱娘娘究竟怎么着才能重获皇上荣宠。” 梁九功四下瞧了瞧,没找到得心应手的工具敲他头,便作势踹了梁渠一脚,气呼呼道:“你这急性子脾气,也不知什么时候改得了。” 梁渠苦笑着作揖:“哎哟,您也不是不知道徒弟这性子,改不了。” 梁九功舒了舒气,这才讳莫如深道:“你家主子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皇上对她怎样,她还不清楚?这事儿轮不到你们这些做奴才的操心,好好伺候你家主子就行。” 梁渠最终也没得到一句准话,糊里糊涂地离开了。 回承乾宫的路上,远远见到个明艳张扬、神采奕奕的女子。 只见她通身的锦衣华饰,身边跟着个宫女,一看就知道是宫里的贵人。 梁渠赶紧转身面朝着宫墙,避免冲撞,然后悄声问身旁的宫人:“这位是哪宫的主子?” 宫人低声回道:“这是内务府新入宫的秀女,郭络罗氏,昨儿夜里,刚承了宠。” 第52章 香篆 梁渠一听是新入宫的秀女, 心里咯噔。 这么快就又到了内务府选秀的时候,梁渠心里更急了。 这新人入宫就像地里的韭菜,一茬接着一茬。主子要是不赶紧巩固自己的地位, 后面新人胜旧人的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啦。 梁渠匆匆回了承乾宫,却见李庶妃与自家主子悠闲地在正殿打香篆。 这打香篆必定要定息凝神, 心无旁骛,所以两人端坐于香几两侧,均未说话。 梁渠凑到宋姑姑身边,低声说道:“时薇姑姑,您说咱主子是怎么想的呀?皇上都仨月没来咱宫里了, 主子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 宋姑姑是个恪守本分的人, 既然娘娘无意争宠,她自然也不会多嘴,于是低声斥责道:“娘娘的事哪轮得到咱们来过问, 你们也甭在我这儿打听了,好好守着承乾宫,办好手里的事才是正经之道,别一天到晚瞎操心。” 李栖筠依照着佟茉雪的手法, 将香粉一点点填入篆香炉中,再轻轻柔柔地一点一点将香粉压实。 佟茉雪瞧了一眼她的香炉,淡淡道:“这印香,既不能印得太紧实, 也不能太松散。太过紧实,燃香时会因为空气不足而熄灭, 过于松散,则会因为缺乏后继而灭。得屏息凝神, 印出疏密适宜的香篆才好。” 李栖筠看着自己手里的香炉,底灰都铺得坑坑洼洼,更不用说填香粉了,于是气馁道:“这玩意儿不适合我,我先同你说会子话,一会儿派人去慈宁宫请雅拉,再把星柔叫上,咱们搓麻将吧。” 佟茉雪心静气沉地握住檀梨木的香拓,稳稳一提,禅莲的精致镂雕就呈现于炉中。 她这才徐徐说道:“星柔倒是不担心,与你耳濡目染良久,想必早已学会,可是雅拉,怕是不容易上手麻将这国粹哟。” 李栖筠一挑眉,得意道:“你也不看看咸福宫与慈宁宫离得有多近,雅拉那么聪明,学习这种将一片混沌整理出秩序的游戏,还不是小菜一碟。” 佟茉雪将禅莲的端头点燃,眼前印香一炉,萤火如豆,香气氤氲。 李栖筠深吸一口气,笑道:“还挺香,别说,你这范儿起的,真有几分古人的韵味。我就不行了,困在这里太久了,得想些法子出去才好。” 这话一说,她便自知失言,赶紧噤声。 佟茉雪却毫不在意,素手执盖,将香炉盖上,香烟徐徐萦绕,惬意自在。 “先前你让我帮你的事,不会就是出宫吧?”佟茉雪笑吟吟地望着她。 李栖筠沉默半晌,努了努嘴道:“就知道瞒不过你,这皇宫里看似锦衣玉食,却不过是精致的囚笼,能出去当然是最好不过。” 佟茉雪给她茶盏里添了水,轻声问道:“所以,多兰出宫是你们初次试验的结果?” 这长达一年的考察,李栖筠也算是看清了佟茉雪的为人,于是毫不设防地回答:“多兰那次是顺水推舟,刚好她被那拉氏意外伤着,但对于我和星柔来说,总不好依法炮制,这样定然惹人生疑。” 佟茉雪点点头,机会来得总是很偶然,反而比静心设计准备的更顺理成章。 “你难道不想出宫?”李栖筠悄声问道。 佟茉雪莞尔一笑,挑眉道:“我为何要出宫,我可是要当皇后的。” 李栖筠“噫”了一声,难以置信:“难道为了当皇后,你就甘心和后宫那么多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佟茉雪乐不可支,看着她疑惑的小表情,觉得可爱得紧,“我呢,就想圆满地走出这本书,逃出这个作者的专栏,回到现实生活中过正常生活,当皇后或许是我在这本书里最后的结局。”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49节 李栖筠则不然,她剥了瓣橘子放进嘴里,说道:“我和你不同,我是将穿书当游戏来玩的,我只在乎游戏体验。这皇宫四方的天,四面的墙,游戏体验太差,我不喜欢这个副本,想出去探索些刺激生动的剧情。” 佟茉雪扑闪着大眼睛,托着香腮问道:“咱们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是怎么噶的,老乡你就不能给我交个底吗?” 李栖筠眼睛转呀转的,望着佟茉雪这张粉雕玉琢的脸,刚想张口,又赶紧闭上了,迟疑半天,还是憋住了。 “你怎么挂的,不是重点,现在当务之急是,你要是想当上皇后,现在就不能作死。”她避开话题,转而问道,“话说,你怎么得罪玄烨了,后宫里都在传你失宠的事。” 佟茉雪撇撇嘴,李栖筠既然不说,她也追问不出什么来,就暂且将这心思放在一边,“我把做妃子当工作,他非要和我谈感情,光让我付出,连饼都不舍得给我画一个,谁忍得下去。” 李栖筠惊讶道:“不会吧,我明眼人瞧着,玄烨对你挺不错的,怎么被你一说,像个黑心老板。” 佟茉雪将凳子挪了挪,靠近她,悄声问道:“姐妹,他让我给他生娃,我一个随时打算离开这里的人,他居然想用娃拴住我,给他终身打工,你觉得可能吗?” 李栖筠坐直了身子,神色复杂地观望了她片刻,“这,这生娃的事,你倒是不必担忧,不是那么容易生的。只是,姐妹,你这么清醒的吗,难道玄烨身上就没有吸引你,让你不可忽视的魅力?” 佟茉雪脑海中浮现起与他温柔缱绻的场景,感觉耳根有些发热,淡淡道:“打工人对老板付出感情,你觉得会有好结果吗?” 李栖筠不说话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后宫那么多女人,还等着玄烨去雨露均沾呢。 以佟茉雪的身份,在后宫享受锦衣玉食不好嘛,当恋爱脑才是真的作死。 但现在玄烨不踏入承乾宫,这样的形势也不好,她于是劝道:“你别太自矜,和玄烨面上还是得处好关系,我俩所图不同,你是要当皇后的,你现在和他这样僵着,于你登上后位不利。你可以不争宠,但不用避宠。” 说到这儿,李栖筠又担心佟茉雪心中忧心怀孕之事,便出言提醒道:“你子嗣单薄,孩子什么的,不用担心。” 佟茉雪听她这么一说,倒是很开心。 子嗣单薄?这么说来,倒是不用担心怀孕了。 等她熬够时间了,她要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生娃什么的,太牵绊了。 不过栖筠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一个不被皇帝看重的妃子,如何又能坐上皇后之位呢。 晚膳后,梁九功喜滋滋问道:“皇上今夜可要翻牌子?” 这内务府新进了不少秀女,虽说只是承值内廷的宫女,终归是新面孔,皇上若是有意,奴才与主子之间身份的跃升,也并非不可逾越的鸿沟。 这宫里经内务府选秀充为妃嫔的,现在就不在不少数。 玄烨将手中的书本放下,眼皮微掀,淡淡道:“今日承乾宫里是何动静?” 梁九功唇角微弯,回禀道:“午后,咸福宫两位庶妃与雅拉格格陪着熙妃撮了会子雀儿牌,晚间众人亦是在承乾宫用的晚膳。” 玄烨冷笑,重新拿起桌上的书本,幽幽道:“她还乐得清闲,传敬事房太监。” 梁九功心中暗喜,看来皇上心结已解。 哪知,敬事房太监将绿头牌端上来,玄烨扫了一圈牌子,却没发现想找的人。 于是起身:“不用翻牌子了,朕今夜去咸福宫!” 梁九功大惊失色,忙问道:“皇上这是去看望王佳庶妃,还是李庶妃呀?” 玄烨觑了他一眼,没说话,抬脚便出了西暖阁。 梁九功跟在身后,心中慌乱,这敬事房端来的牌子里,是有王佳庶妃的。 但皇上没翻,那肯定是要去李庶妃那儿。 可是早些年,李庶妃初次侍寝失败后,就被太医诊断出是特殊体质,需要避宠,因此敬事房就撤了李庶妃的牌子,今夜皇上何故还要去李庶妃那儿? 思及此处,梁九功忙道:“皇上,咸福宫的两位庶妃,此刻定然还在承乾宫里,容奴才派人去通传她们准备。” 玄烨眸光一沉,脚步微顿,“那朕先去御花园逛逛,消消食。” 梁九功忙应是,低声嘱咐了一番小太监,这才跟在玄烨身后,朝御花园走去。 承乾宫里,佟茉雪的牌搭子们早就散去了,她闲闲地教福雅练习二十以内的加减。 听到小太监禀告皇上今夜要去咸福宫过夜,佟茉雪愣了两秒。 后宫不是新添了入宫的秀女嘛,据说有位相貌出众的,长得那叫一个美艳无双。 他好好的不召幸新人,干嘛要去咸福宫,那两位可是随时准备跳槽的,没一个想接待他。 佟茉雪大为不解,问道:“咸福宫的两位庶妃可有收到消息?” 小太监忙回话:“梁公公还未派人去通知,以为两位庶妃在您宫里,才派奴才到承乾宫来传话,现在梁公公陪着皇上在御花园散步呢。” 佟茉雪暗自发笑,这种低级的手段,他一个皇帝也做得出。 于是挥了挥手,示意小太监退下,也没让他再去咸福宫通传。 宋姑姑脸上带着一丝喜悦,打探佟茉雪心意:“晚膳的春饼不好克化,娘娘可要去御花园散散步,也好消食。” 佟茉雪歪头看宋姑姑,只是笑,好半天不说话,最终还是点点头,“你们两个陪着公主,时薇姑姑同我去趟御花园吧。” 如月和如岚脸上皆是喜色,忙应是。 临着出门,如岚忽然想起什么,忙去梳妆台前取了口脂,“娘娘唇不点自红,但若再加点口脂,颜色更娇艳。” 佟茉雪虽觉此番去御花园来场心照不宣的偶遇,完全不必盛装,但还是眼含笑意地接了过来,对着菱花镜补了补妆,又将发髻上的流苏正了正,这才出了承乾宫。 第53章 偶遇 此时金乌西坠, 但由于正月刚过不久,宫内三门两廊的,皆有明灯。 宋姑姑便未提宫灯, 而是跟在佟茉雪身侧,朝御花园走去。 傍晚的微风带着薄薄的寒意,走在宫道上, 佟茉雪不禁想起与玄烨初见时,就是在这御花园中。 转眼间,一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冬月底,在乾清宫里,其实也没发生什么事。 不过是玄烨在提到让她给他生个孩子后, 她瞬间兴致全无罢了。 许是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僵直, 玄烨放开了她。 佟茉雪借口有事,便主动请辞,离开了乾清宫。 自那日之后, 两人之间变得微妙起来。 玄烨不到承乾宫来,也不召她侍寝,佟茉雪也懒得主动搭理他。 但今日栖筠一番话倒是点醒了佟茉雪,若是玄烨老板从此不重视她, 就会在这后宫中渐渐边缘化。 到时候地位一落千丈,想要保命都难,更别说当上皇后了。 这么想着,她人已经到了御花园, 想着与玄烨来场彼此心照不宣的偶遇。 她人刚走到万春亭,就听到“哎哟”一声娇呼。 侧身看过去, 就见一身天水碧宫装的女子脚下一崴,倒在了玄烨怀里。 佟茉雪忍俊不禁, 招数虽老套,但胜在好用。 想当初她也是摔倒,不过她不是和玄烨亲密接触,而是和青砖地面。 玄烨看清怀里女子容貌后,表情微讶,心中则是空落落的,“怎么是你?” 那女子赶紧站稳了身子,向玄烨盈盈行了一礼:“嫔妾郭络罗氏见过皇上。” 玄烨不是没见过她,昨儿夜里还临幸了,只是他来御花园的目的不是随意采撷花朵,而是来等人的。 结果要等的人没来,反而等来了个温香软玉抱满怀。 佟茉雪头顶的弹幕,忽然就热闹起来。 【宠妃来了。】 【是宜妃呀,史载康熙眷顾最深的妃嫔。】 佟茉雪透过腊梅花枝,打量起这位宠妃来,月眉云鬓,玉莹花明。 往常宫里的娇俏美人儿,定要算永和宫乌雅氏一个。但这位郭络罗氏,比之乌雅氏,眉目间多了丝丝英气,有几分劲劲儿的肆意张扬。 这容貌,当真担得起宠妃二字。 玄烨不过一瞬的失落,面色稍缓,“这个时间,你怎么还在御花园里?” 郭络罗氏轻笑一声,反问道:“这个时间,皇上您不也在御花园?” 佟茉雪听着墙角,忍不住掩唇轻笑,心想这郭络罗氏比起那些见了皇上噤若寒蝉的妃子,确实有趣几分。 玄烨没料到她会呛声,微微吃了一惊,正色道:“更深露重,外面风寒,若无其他事情,就回你的翊坤宫去吧。” 郭络罗氏讨了个没趣,面色讪讪,于是行礼,准备离开。 忽然“嗖”得一声,从佟茉雪脚边的花丛中穿过,吓得郭络罗氏赶紧往玄烨身边靠了靠。 玄烨目光看向佟茉雪这边,她只好无奈地从这丛茂盛的腊梅后面走出来。 郭络罗氏刚承宠,还未去慈宁宫请过安,宫里的妃嫔都不认识,所以见着佟茉雪也不知她是哪宫妃嫔。 因她初入后宫便被安排住进了翊坤宫,由此自视甚高,只浅浅向佟茉雪行了个抚鬓礼。 玄烨见着佟茉雪还是来了,目光柔和了不少,他不动声色地与郭络罗氏拉开了一段距离,然后冷声道:“你面前这位是承乾宫熙妃,别不知礼数。” 郭络罗氏面上一红,又赶紧行了个躬身礼,正要开口问安,玄烨便打断了她:“这边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郭络罗氏又羞又臊,没想到皇上这么不给面子,一甩手中的帕子,逃也似的离开了。 两人就这样隔着花坛,看着彼此,都不做声。 玄烨到底没忍住,轻咳两声道:“你怎么来了?” 佟茉雪笑看着他,想到林妹妹的词儿,促狭道:“早知她来,我就不来了。” 玄烨以为她吃醋了,面上不显,心中却是美滋滋的:“新入宫的秀女,表妹瞧着如何?” 佟茉雪听他这话,倒好像是对她还有怨气,于是佯装愠怒,夹枪带棒道:“瞧着倒是个美人儿,到底是新人,比旧人颜色好了不知多少。” 说完,也学着郭络罗氏离开的样子,一甩帕子准备走人。 玄烨见她真生气了,快步上前,将她拉住,沉声道:“都冷了你这许多日子,怎么性子还是如此倔?” 佟茉雪一阵无名火腾得就冒了起来,他凭什么觉得自己会像后宫的妃嫔一样,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地等他来。 还冷了她许久,怎么也不见脾性柔和? 什么渣言渣语,多大的脸。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50节 佟茉雪拿眼睨他,想刺他几句,终究是咬碎小银牙,忍了下去,“刚刚离开的那位妹妹,那般年轻貌美,看到表哥有人照顾,我也就放心了。” 玄烨笑意沉沉地望着她,小丫头整日里像个没心肝的,原来还是在乎他的。 他隐隐有些后悔,不该冷落她这么久。 但身为一个帝王,他其实非常生气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同旁人那样只当他是帝王来敷衍他。 不过现在听表妹说话的语气,就知她是妒忌郭络罗氏。 于是柔声细语地哄道:“只是在御花园里偶遇的,你又不是不清楚朕来御花园是等谁的。” 佟茉雪冷哼一声,做矫情态,“噢,难道旁人与你相遇是缘分使然,我和你就是蓄谋作计。” 玄烨就喜欢她这样忸怩作态,一把抱起她就要往乾清宫去。 佟茉雪将头埋进他怀里,攥着小拳捶他,骂骂咧咧道:“我才不要去你那乾清宫,谁愿意陪你你找谁。” 玄烨心情大好,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贱兮兮道:“西暖阁里,只有你一人住过,从未有过旁人。” 佟茉雪忽然就感觉特别委屈,努力压抑着心中的不适。 她虽不排斥玄烨这个人,但厌恶他这个身份。 与他生为帝王,觉得理所应当的思想。 这份委屈,她既然来了,就注定是要受了。 但只要守好自己那颗心,她自然也能坦然做好妃嫔这个职业。 海棠树后面,郭络罗氏离开时并未走远,而是远远地瞧着这边。 她隔得太远,听不到佟茉雪和玄烨在说些什么。 但那副情态,一看就是在打情骂俏。 皇上难得不是一副冷面孔,同熙妃在一处,又是和煦温柔地笑,又是轻哄安抚。 全然不是她所见到那般模样,虽还算亲和,但亲和背后是骨子里与身俱来的冷淡。 郭络罗氏还未进宫,就知道承乾宫的熙妃在后宫独得圣宠。 皇上甚至将自己年号中的熙字取给她做封号,这份荣宠可见一斑。 今日得见,才真正确认,这位清丽妩媚的熙妃在后宫之中,确实是独一份的存在。 但郭络罗氏却很有信心,既然之前皇上和她生了嫌隙,就说明两人之间的感情并非坚如磐石。 嫌隙既生,有一次便有二次。 何况后宫中有那么多嫔妃,就算她不使力,定然也会有人想方设法地将两人之间的裂痕越敲越裂。 看着皇上抱着熙妃渐行渐远,郭络罗氏身边的宫女芳菲劝道:“主子,天色渐晚,咱回去吧。” 郭络罗氏一甩帕子,冷哼一声,回了翊坤宫。 乾清宫西暖阁里,玄烨将佟茉雪放在暖炕上。 捏了捏自己微微发酸的胳膊,打趣道:“你以后少和咸福宫妃来往,整日里吃吃喝喝,这些日子不见,也不知胖了多少,竟是这样的沉。” 佟茉雪不加掩饰自己的愠怒,这死直男,竟然说她纤秾有度的身材胖。 她承认,这个身体随着年岁的增长,是发育了不少,可这也和胖挂不上勾吧。 佟茉雪反唇相讥:“是呀,几月不见,表哥的口味也越发刁钻了,竟嫌我胖了。” 玄烨听不得她这番阴阳怪气的语调,也不揉手臂了,而是坐过来拥住她,“嗯,咱不闹别扭了,好不好?” 佟茉雪何曾见过他这样低声下气,且自己也并未生过他的气。 于是靠在他肩上闷闷道:“没闹别扭,是你在生我的气。” 玄烨见她不像是在说谎,心情熨帖,转身面对着她,有些难为情道:“朕也不知为何,有时容易患得患失。” 佟茉雪心中发酸,但选择性忽略,而是目光诚挚地说:“我会一直陪着表哥的。” 玄烨见她眼中闪烁着的微光,心中覆盖的那层阴霾虽未完全除去,到底还是微微拨开。 他目光柔和似水地轻抚着她那张粉嫩的脸颊,从眉梢到鼻梁,再慢慢滑落到唇角。 每一下都极轻极柔,倍加珍惜,万般情意都付诸在这微曲的手指上。 他的指腹因为练习骑射,有着微微的薄茧,但因为动作温柔,并未让佟茉雪感到不适。 只是他眼底的感情太过热烈,佟茉雪有些心虚,不敢迎上他炽热的目光。 玄烨轻轻吻上她那张花瓣般娇艳的唇,只一下,便沉溺其中,忍不住想要更多地索取。 她将心藏得太深了,他好似无论怎么努力也探不到底一般。 玄烨想不明白,表妹不过是刚及笄未久的小姑娘罢了,那颗心怎的就好似冰封了一般。 这么想着,他竟是发了狠,想要探得更深,手上动作也加重了许多。 佟茉雪也不知他抽的是什么风,刚才还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现在发起狠来却像头野兽。 尽管玄烨一直护着她的身子,还是不留心撞在了某个钝角之处,疼得她倒抽了口凉气。 玄烨停下,边揉,边哄:“很疼是不是?呼呼,都是表哥不好。” 佟茉雪眼含雾气,委屈巴巴地勾着他脖子。 但他下一句沙哑蛊惑的语调,就让她再次落水沉沦。 第54章 茶话 玄烨将她脑袋托着, 声音沙哑,一声轻笑。 佟茉雪分明从他那声轻笑中,听出几分浮浪子的味道。 “这里不好, 我们换个地方。” 不等她反应过来,玄烨直接将她抱起,朝暖阁里间的床榻走去。 距离虽不远, 但每走一下,对佟茉雪来说都是折磨。 她像个溺水的人,紧紧环住他的腰,只能涨红着脸将头埋进他的颈窝。 而之前那双轻抚她面庞,没有让她察觉到不适的手, 却换了位置。 此刻捻揉着痛处, 几欲让她死去。 啪嗒,一滴烛泪落在烛台上。 曲尽于飞后,玄烨紧紧拥着早已身酥骨软的佟茉雪, 在她耳边感叹:“胖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其实也挺好。” 佟茉雪眼皮发沉,懒得计较他的直男言论,只轻轻“嗯”了一声, 便往他怀里缩了缩。 玄烨轻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你年纪尚小,不想生孩子,咱就不生。” 瞬间, 佟茉雪眼眶有一丝灼热,感觉心头某处被濡湿了。 …… 三月又称桃月, 承乾宫内没有桃花可赏,倒是碎玉般的梨花开得极盛。 佟茉雪自从上次禁足, 再也没拿回协理六宫之权,乐得个轻松自在。 这打工人最好的事情,就是工作轻松,干活不累,还能有工资拿,当条咸鱼美滋滋。 她画了图样,命造办处依着做了个秋千椅。 此刻佟茉雪闲靠在梨花树下的秋千椅上,舒服地享受着大好春光。 这样的天气,实在很适合春游,但入了皇宫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玄烨有意在南苑周围选地开辟个园子,往后倒是多了一方去处。 这么想着,就瞥见从外面回来,一脸闷闷不乐的福雅。 佟茉雪眉头微蹙,坐起身来,招招手,唤道:“小福雅,过来额娘这边。” 福雅望着佟茉雪眼圈一红,眼底是皆是掩盖不住的悲伤。 佟茉雪拉着她的小手,问道:“不是去你马佳额娘宫里了吗,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福雅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抽噎着道:“福雅瞧着马佳额娘的肚子越来越大,心里害怕。” 佟茉雪将她揽到怀里,安抚道:“福雅莫怕,你马佳额娘一定会顺顺利利给你生下个弟弟的。” 佟茉雪刚进宫没多久,马佳氏就怀上了现在这一胎,只是不显怀。且马佳氏照顾病弱的长生阿哥,深居简出,大家都没上心。 不过从弹幕透露的信息来看,马佳氏会顺利诞下这胎,毕竟后面还会封嫔、封妃。 所以佟茉雪一点也不担心,轻声哄着福雅,“你没和安然一起玩吗?” 安然是马佳庶妃的女儿,今年也快四岁了,两个女孩子年纪相差不算大,从前福雅又是看着她长大,两人相处也算和睦。 福雅心情并未改善,而是说道:“安然照顾长生,无心陪我玩耍,马佳额娘也似乎比从前更憔悴了。” 小孩子天生具有比成年人更敏锐的观察力,她一定是意识到了什么,才会如此不安。 佟茉雪肃然起身道:“长生怎么了?” 福雅哭着摇头,她说不明白。 就是去钟粹宫一趟,感觉气氛压抑,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中。 佟茉雪视线投向宋姑姑。 宋姑姑微微颔首,凝眉道:“奴婢听说,长生阿哥怕是不太好。” 她微顿,又道:“马佳庶妃身子愈发沉了,想来也就这几日分娩,但庶妃忧心长生阿哥病体,所以大着肚子,精气神也很差,钟粹宫合宫上下都很忐忑。” 佟茉雪与马佳氏虽算不得亲近,但同是福雅的养母,且马佳氏为人低调平和,佟茉雪心中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同情之心。 但贸然去钟粹宫目睹别人的苦痛,总不太好。 她现在没了协理六宫之权,也不好名正言顺地召太医来询问。 嗯,不如去拜访拜访昭妃。 这位端肃沉静的昭妃,依然暂摄六宫之权,是后宫的代理主管,找她最合适不过。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51节 佟茉雪抱抱福雅,给她擦干眼泪,柔声细语道:“额娘出去一趟,让如岚如月陪你玩好不好?” 福雅乖巧点头。 永寿宫里,昭妃听着初樱说着皇上来后宫的情况。 “皇上这月太忙,很少来后宫走动,只去了钟粹宫喝了盏茶,在承乾宫里用了晚膳。” 昭妃对皇上去了哪些嫔妃处并不在意,圈地之事以一番小惩大诫落幕,她那颗沉甸甸的心也总算落了地。 昭妃瞥见初樱支吾着,似有话说,便边抄着佛经,边道:“还有什么要说?” 初樱似有不忿:“这月皇上虽没怎么去后宫,却传熙妃去乾清宫侍寝三次之多,整个后宫只有熙妃独承恩露。” 昭妃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皇上对她这位表妹的喜爱,宫里谁人不知,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况且,佟茉雪确实担得起这份宠爱。 皇上信任她,不光是因为她是皇上母族的表妹。 政事上,她能提出治水之策给皇上解忧,圈地事件她协助皇上唱这出敲山震虎的戏码。 后宫里,协理六宫虽惫怠却不误事,从不与妃嫔因为皇上宠爱争风吃醋。 等等,从不争风吃醋? 昭妃忽然意识到什么,眼底笑意隐隐。 自己是与皇上之间感情淡薄,才从不介怀皇上去别的女人宫里。 但皇上如此重视熙妃,且与她缱绻情深,她居然也这么大度,又是为何? 以己度人,昭妃不相信作为女人深爱着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心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相处。 所以,前段时间熙妃与皇上之间感情过冬,难道是因为这? 如果是这样的话,看来皇上确实对熙妃用情至深啊。 这时门房小太监忽然进来通报:“娘娘,熙妃上门拜访。” 昭妃笑意加深,将笔搁了,扫了眼誊抄的佛经,说道:“请熙妃进来吧。” 佟茉雪往常也来过永寿宫,但都是与昭妃商议后宫事宜,没仔细观察永寿宫的环境。 永寿宫内建筑布局与承乾宫相差无几,让佟茉雪艳羡的是,永寿宫内的树比承乾宫多。 光是前院,高大乔木就有四棵。 月台前还种着两株高过正殿檐口的垂丝海棠,花开得也甚是热闹,粉白相间的花朵,缀满枝头。 佟茉雪有些羡慕,所谓相形见绌。 承乾宫前院只有三棵树,仅有的一棵花树,还是棵花期短暂,又不结果的梨树。 昭妃亲自出来迎接佟茉雪,一则两人位份相近,再就是她内心深处是对佟茉雪有好感的,只是利益相争,不得不站在对立面。 “劳妹妹亲自过来一趟,有什么事,打发奴才过来禀告就是了。” 昭妃拉着佟茉雪的手,笑得和煦亲近。 佟茉雪笑道:“这入了春,妹妹越发惫懒,许久没来拜访姐姐,今日特地上门陪姐姐叙叙话。” 两人原本不甚亲近,今日倒表现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来,委实做作。 但毕竟说起来,佟茉雪与昭妃位份相当,只是她现在是个闲职,真正管事的倒是只有昭妃一人。 拜托人帮忙,不得不示好,表现得亲近几分。 昭妃将佟茉雪迎进正殿,宫女们连忙奉上刚沏好的茶。 佟茉雪轻抿了一口,便夸张地赞道:“好茶,不知姐姐的这茶是何佳品?” 昭妃笑容淡淡,“宫里的茶都大差不差,哪里就有什么高下之分,不过是一片叶子落入水中,改变了水的味道罢了。” 佟茉雪抿唇,不愧是高门贵女,一语双关的话说得含蓄且富含哲理。 这茶没有高下之分,但人却在这宫里被分了三六九等。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待遇,不然何苦争执。 佟茉雪歪头看向她,嘴角噙着笑意:“这些茶虽都是叶子,但经历了水与火,生与死的历练,茶的味性也不尽相同,倒也由此可做区分。” 昭妃凝视她半晌,莞尔一笑。 从第一次熙妃醉酒,两人初见,昭妃就莫名觉得与她投契。 熙与昭,同是皇上表妹,两人的封号也是各有其光明灿烂之意。 果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偏偏又生得比她幸运,不用汲汲钻营。 昭妃素手执壶,与佟茉雪添了茶水,笑道:“说吧,妹妹专门来我这永寿宫一趟,所为何事?” 佟茉雪眼波盈盈若水,笑望着她:“姐姐,在这后宫里,无论是什么茶,茶的四周,仍旧是茶,这茶有冷暖,自然也有悲观。” 昭妃不解地看着她,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脸上多了几分肃容。 佟茉雪眸光真挚:“钟粹宫马佳庶妃的情况,姐姐暂摄六宫不会不清楚吧?” 昭妃微顿,继而说道:“皇上不是派御医时刻照看着钟粹宫么?” 佟茉雪敛着眸子,盯着茶盏里漂浮坠下的茶叶,淡淡道:“马佳庶妃独自承受生育之苦,与小阿哥病重之痛,实在太过残忍。” “姐姐未来前途无量,后宫姐妹皆需仰仗姐姐的照拂,若能劝得皇上与马佳庶妃分担几分苦痛,倒也能慰藉她内心凄苦。” 昭妃甚是吃惊,她没想到佟茉雪竟然大度至此,但随即她又迟疑道:“这番话,想必妹妹亲自同皇上说更有成效,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劳烦我?” 佟茉雪没说话,玄烨最近小脾气正盛,对她若即若离的。 要是她再亲自将他往别的女人那里推,他非但不会觉得她大度,还会与她心生嫌隙。 佟茉雪沉吟片刻,打开天窗说亮话:“妹妹说了,姐姐日后定会前途无量,心中所图指日可待,若是姐姐体恤后宫妃嫔,皇上定会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 昭妃讶异,她凭什么如此笃定? 皇后之位的人选,难道皇上和她说了什么? 佟茉雪这番话无疑是将一颗定心丸强塞进了昭妃肚子里。 只是,她真的甘心将唾手可得的皇后之位拱手想让? 第55章 八卦 在皇上的陪伴下, 三月底,马佳庶妃平安诞下一名小阿哥,取名胤祉。 钟粹宫上下都喜气洋洋, 马佳庶妃母子平安,刚诞下的胤祉阿哥看着也身体健康。 玄烨也很高兴,此时他刚年满二十三, 不过一旬的时间,就又新添了一位小阿哥。 大封六宫的事宜,他已经在着手准备,以马佳氏的出身与性情,他已经想好了给她的位份与封号。 只是马佳庶妃愁容未减, 她将胤祉交给乳母, 依旧夜以继日,衣不解带地照顾着长生。 然而不过一月时间,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长生阿哥仍然不治身亡。 消息传来时,佟茉雪屋内正燃着去年入宫前,在府里亲手制作的“二苏旧局”。 往常这香生闻着气味微淡,有幽幽的茉莉清香。 今日熏起来, 屋外的清风裹挟着雨水的潮湿,冲进屋里,与这香意一中和。 竟然带着丝丝清冷凉意直通人心间,令人灵台清明。 约摸半个时辰后, 她都准备歇下了,玄烨却满身酒气地到了承乾宫来。 这个时节雨水虽多, 但天气不算太凉,因着准备就寝, 佟茉雪只着了一件单衣。 当看到玄烨时,他周身都湿透了。 佟茉雪蹙着眉,往他身后探了探,也没见跟过来的梁九功。 于是撑着伞,将玄烨领进屋里,打发宫人去准备热水。 见他一言不发,径直将他拖进里间。 佟茉雪知他心里难受,见他木然站着,双眼通红地望着她,也没和他多说一句话。 而是靠近,将他衣服上的扣子一粒一粒解开,把湿衣服给他剥下来。 待只剩里面的单衣时,佟茉雪拿手摸了摸,眉头微蹙。 犹豫了片刻,还是给他脱得只剩一条袭裤,当手触到他腰间的带子时,却被玄烨一把抓住了手。 佟茉雪往回缩了缩手,平静说道:“都湿透了,会着凉的。” 玄烨双眼通红地望着她,眼底全是含混不清的情绪,有痛心,有疑惑。 他紧握住佟茉雪的手微微松了松,神情颓丧地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用力抱住。 声音沙哑无助,带着一丝哭腔:“为什么,为什么,朕自认作为一个皇帝兢兢业业,勤政爱国,为何我的孩子,却一个接一个地夭折。” 佟茉雪默然无语,在长生之前,他已经夭折了六个儿子,三个女儿。 他作为孩子的父亲,不可谓不伤痛。 佟茉雪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总不能说他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吧。 但想到那些孩子也不算省心,她也替玄烨伤神。 两人身体贴得紧,佟茉雪的体温传递到他身上,才让他那颗冰冷的心有些许温暖。 玄烨从钟粹宫到承乾宫不算太远,但在这样的雨夜里,却觉得这段路好长好长。 他屏退了身边所有宫人,淋着雨独自走过来,雨势虽大,却洗不尽他心中的悲痛。 佟茉雪拍拍他的后背,柔声劝慰:“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世人皆苦,许是长生阿哥不想在这世间承受苦痛,这才离开了。” 玄烨捧着佟茉雪的脸,仔细地看着她,眼神闪烁,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认真问她:“所以,所以茉儿也是因为害怕失去,才不愿与我生孩子,对不对?” 佟茉雪没料到他还在钻这个事情的牛角尖,听到屏风后面热水倒进浴桶里的声音,于是抓住他的手,说道:“你喝醉了,快去洗洗,别着凉了。” 说着便拉着他朝屏风后面去,玄烨没有抗拒,乖巧地任由她拉着,在她指挥下,不着寸缕地跨进浴桶里。 适宜的水温将他通身的毛孔打开后,他那颗冰凉的心才感到稍稍的熨帖。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52节 佟茉雪原本是准备就寝的,因此身上衣衫也甚是单薄,长发如瀑般垂在身后。 她将袖口挽起,先是将他发辫松了,用宽齿梳通了通,又取了帕子,打算给玄烨擦拭身子。 热气氤氲着,他宽厚的肩膀,健硕的身形若隐若现,佟茉雪有些恍神。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大脑里几乎没有一丝的犹疑。 人的适应能力竟是如此之强,不过一年的时间,不知不觉间,她就完全适应了这个角色。 佟茉雪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寒意袭来,接下来还有十多年的时间,自己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容不得细想,玄烨就伸手拉住了他,温声道:“朕自己来。” 说着从她手里取过帕子,自己擦拭起来。 佟茉雪还未从刚才的惊惧中完全抽离,看着被热气熏得肌肤发红的玄烨,心中千头万绪,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玄烨视线略过她,注意到她的不自在,微微笑道:“去找身干净的衣服过来,朕洗完,总不好光着身子走到寝间。” 佟茉雪脸上一红,忙逃也似的去找衣服。 如月早已将备好的衣物放在了外面的椅子上,佟茉雪取了,又心情忐忑地转向屏风后。 刚进来,就看到豁然起身的玄烨,水流从他精壮的身体上滑落,滴滴答答滚落进浴桶里。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但今日没来由觉得臊得慌。 她微微撇开眼,没有正视,将衣服递给他,就猫着脑袋偷摸出去了。 玄烨见她不自然的样子,眸光闪闪,就去榻上找她。 见她坐在榻边,垂首无语,似有什么心事。 待他走到近处,佟茉雪脸上的阴翳又悉数散去了。 玄烨打量着她,想等她自己说出来,佟茉雪却取了干帕子,将他湿漉漉的头发握住。 被人从后面抓住头发的感觉,有些不自在。 佟茉雪轻轻柔柔地给他打理着长发,咕哝道:“可惜不是辫子。” 玄烨扭头看她:“为什么可惜不是辫子?” 他的脸半陷在阴影里,侧脸看着凌厉分明,与白日里平易近人的姿态不同,多了几分清隽的意味。 佟茉雪不语,敛着笑意自顾自给他绞干头发。 玄烨好似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把拉住她的手,迫使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的眼神透着一丝危险,“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磁性低沉,下一秒就长手一掀,将她整个人囫囵个带到榻上。 玄烨抱住她,往她胸口蹭了蹭,像一只,大金毛? 这个念头一起,佟茉雪忍俊不禁,原本紧绷的身体骤然微松。 他低沉的声音极轻极远,带着幽幽的叹息:“朕今晚不碰你,陪朕好好睡一觉吧。” 佟茉雪听着外面的风雨之声,往他怀里又缩了缩。 次日,待佟茉雪睡醒,身边人早已不在了。 她坐起身来,看着玄烨躺过的地方,在脑海里浅浅勾勒出一个平躺的人形。 迷迷糊糊中记得,他起了早,由梁九功伺候着穿戴了朝服,就离开了。 佟茉雪伸手摸了摸他躺过的地方的温度,自嘲地笑笑,外面伺候的如月听到动静,就朝屋里来伺候她早起。 接下来的日子,皇上来后宫的次数就更少了。 承乾宫的雀儿牌局,也越来越频繁。 “诶,茉雪,你生辰打算怎么过?”四方桌上,雅拉格格先问道。 是哦,她都快忘了,原主的生辰其实与她是同一天,都是七月初五。 去年生辰也是在宫里过的,那日她是和宫人一起煮了长寿面,玄烨则赏了她一柄玉如意。 当时弹幕还吐槽来着,说康熙就喜欢赏人如意,还列举了诸多名单。 “要不,到了那日,我们在屋里搁了冰鉴,继续搓麻?”佟茉雪笑嘻嘻道。 李栖筠将手里的五筒甩出,打趣道:“到了那日,某人应付那位都来不及,还有空和我们姐妹三人搓麻?” 佟茉雪漫不经心道:“他已经快两月未来承乾宫了,谁知道那天会不会来。” 李栖筠古怪地瞥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王佳星柔声音软软地问雅拉:“你怎么还没搬出慈宁宫啊,皇上可有让昭妃给你安排别的住处?” 雅拉毫不在意道:“我反正看明白了,皇上娶我们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无非就是与蒙古维持往日情谊。宠不宠的我不在乎,住在慈宁宫里,有太皇太后照拂着,我还乐得自在。” 李栖筠一语双关道:“慈宁宫离咸福宫近,你多来咸福宫玩,以后咸福宫就是你第二个去处。” 佟茉雪听出了她的话外音,难道雅拉未来会是咸福宫的主位娘娘? 玄烨的这个后宫,目前还是惟出身论的。 内务府包衣出身的妃嫔,除了极个别的,比如隔壁的乌雅氏,人家那是自己的娃出息。 其他的,无论生再多的孩子,都止步于妃位,长年没有晋升。 以雅拉尊贵的出身,哪怕一辈子无宠,在后宫的地位也不会低。 星柔慢慢吞吞将手中的牌一张张理顺了,这才有空瞧了佟茉雪一眼,软软道:“今年后宫可是来了不少新人,有位郭络罗氏,生得极其貌美,新承雨露就搬进了翊坤宫。” 雅拉好奇道:“翊坤宫有什么特别之处?” 星柔终于按顺序将牌整理成在场所有人都能猜透的样子,然后慢慢悠悠道:“翊,是辅佐的意思,皇后所住的宫殿乃坤宁宫,翊坤,有辅佐皇后管理六宫之意。” 李栖筠虽不热衷于八卦,但听星柔这么一说,就知其意,于是将视线落到佟茉雪身上。 “你协理六宫之职到现在还没恢复,皇上又安排了新人入住翊坤宫,这翊坤宫与永寿宫可只隔了一条巷道哦。” 星柔接过李栖筠的话,神秘兮兮地点头:“我听说,那郭络罗氏和昭妃最近走得很近呐。” 佟茉雪蹙了蹙眉,笑道:“没看出来啊,我们几个里,星柔你还是个平平无奇的八卦小天才呢。” 星柔没听懂,疑惑道:“八卦是什么意思?是算命的那个吗?诶,我胡了,自摸!” 不是吧,星柔这个菜鸟经常乱打一气,比后入学的雅拉还弱,居然手气这么好。 还真是:出牌靠技术,输赢靠手气。 第56章 暑热 诚如星柔所说, 昭妃与郭络罗氏走得很近。 这天永寿宫里,昭妃依旧如往常一样,不是抄写佛经, 就是抄写诗集。 但对她来说抄佛经是不得已的工作,抄诗集却是兴趣使然。 初樱将她抄好的佛经,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 然后说道:“娘娘,奴婢一会儿着人将抄好的佛经送到慈宁宫去。” 昭妃点点头,欣赏着刚落笔写下的诗句。 上次佟茉雪上门来,同她说起马佳庶妃之事,她犹豫良久, 还是依着佟茉雪的意思劝谏了皇上多去钟粹宫。 并对钟粹宫额外照拂, 在日常生活上也加倍关照。 太皇太后和皇上都很满意她的做法,认为她将后宫打理得很好,马佳庶妃因此也很感激她。 这一举动不仅获得了上面的赏识, 还拉拢了下面的人心。 昭妃不懂,这么好的表现机会,佟茉雪竟然拱手让与她,由此心中生出不少猜疑。 其实, 她有时也不太清楚自己。 每当佟茉雪表现出无心与她争夺皇后之位,她就心生戒备,生怕是个阴谋诡计,可每每结果都是庸人自扰。 她也很烦闷自己总是这样小人之心, 昭妃将笔搁在笔山上,遥想进宫之初, 她与佟茉雪还是算得上亲近。 她自嘲一笑,轻轻吹干纸张上的墨迹, 端详着上面的诗句。 那是皇上赠给佟茉雪的一句诗:“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今日她难得心情好,便轻言浅笑问道:“最近熙妃都在做些什么?” 初樱嗤笑:“熙妃啊,大多数时间,都在与咸福宫妃和博尔济吉特氏格格玩儿牌呢。” 昭妃心情愉悦,没有数落初樱的无礼,反而想到佟茉雪的自在与惬意,心生向往,还真是无事小神仙呢。 她不禁想象自己同她们几个活泼可人的宫妃坐在一桌上打着牌,说着话,凑着趣,就觉得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 这么想着,朝颜就来报:“娘娘,永和宫的乌雅庶妃和翊坤宫的郭络罗庶妃前来拜访。” 昭妃笑容沉了下去,面上微微不耐,但又很快压了下去。 难得心情舒畅,却不得不应付这些汲汲钻营之人。 她心中生起一丝不快,为何佟茉雪身边皆是真心相待的朋友,而她周围注定要围着这些城府颇深之人,与她们互相周旋利用。 昭妃将纸张小心翼翼收起来,放进玲珑精致的木盒里,挥了挥手,“将人请到花厅吧。” 花厅里,昭妃坐于上首,郭络罗氏与乌雅氏位于下侧。 乌雅氏对郭络罗氏有些忌惮,便有些谨言慎行,毕竟这位也算得上是后起之秀了。 刚进宫就被安排入住翊坤宫,郭络罗氏出自满洲镶黄旗,与正黄旗不同,镶黄旗是上三旗之首,虽同是包衣,却比乌雅氏身份略高。 她今日前来拜访昭妃,不巧与郭络罗氏撞在了一起,于是一同进了这永寿宫。 宫女奉了茶后,昭妃淡淡开口道:“眼看暑热将至,近日宫中无事,倒不用劳烦你们亲自到永寿宫来。” 这话说得极疏离,带着几分高傲与冷漠。 她们原本也无事,只是后宫之人喜好站队,便往昭妃跟前凑了凑罢了。 三人淡淡说了会子话,昭妃便端茶送客了。 出了永寿宫,郭络罗氏走的螽斯门,没和乌雅氏走一条宫道。 宫女芳菲给她撑着伞,忿忿不平道:“昭妃也太目空一切了,倒惹得小主上门讨这等委屈。”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53节 郭络罗氏却不在意:“阿玛说了,昭妃极有可能当上皇后,能攀附上未来的皇后,以后的路会好走许多,现在这点子冷眼算得了什么。” 她没说的是,在昭妃这棵大树的繁荫下,她这只小猴子就可以隐蔽地上蹿下跳。 从永寿宫出来,乌雅氏却气恼得不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站错队了。 昭妃显然不是个好说话的盟友,如果想走姐妹情这条路,定然也是行不通。 且如今还有个各方面都比她略优一等的郭络罗氏在,她在昭妃跟前的存在就更加可有可无了。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她忽然想到皇上给她的那首诗,心中总是隐隐觉得这诗有什么暗喻。 回到永和宫,她等不及换身清爽的衣裳,就去了书房。 书房的的墙上挂着御笔:“千古河流成沃野,几年沙势自风湍。” 乌雅氏默念着,在笔山上随意找了枝狼毫,吩咐坠儿研墨。 她将诗句用簪花小楷誊抄在字条上后,递给坠儿,郑重嘱咐:“拿去膳房,找人递给我祖父,他自会明白。” 乌雅氏的祖父是膳房总管额森,让人捎带东西给他不难。 但额森要想将字条带出宫去,却要费些周折。 乌雅氏沉吟:祖父一个膳房总管是不会明白皇上所给这句诗的深意,只有那个人能懂。 …… 到了七月份,暑热难耐,天气热得人都熟透了。 佟茉雪穿着藕荷色的清凉氅衣,呆在搁了冰鉴的房间里,也不解热,手里还不停地摇着罗扇。 一入夏,她便畏热得很,又不好整日喝冰饮,一天之内冲三次凉,也解不了热。 她将氅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宋姑姑忙去门口嘱咐小太监,若是来了人及时通传。 这个时候,若是能穿上小吊带,就好了。佟茉雪开始怀念现代清凉的装束了。 心思一起,她就打算自己动手做,反正整日里闲着无事。 这清凉衣着白天不能穿,晚上穿也好啊。 佟茉雪向宋姑姑打听:“时薇姑姑,宫里可有什么料子适合做贴身衣物啊?” 宋姑姑略微沉吟便道:“按说软烟罗特别适合夏季穿,但现在正值盛夏,若做贴身衣物,需要更透气的纱才好。” 佟茉雪兴致很高,问道:“咱宫里有什么合适的纱不?” 宋姑姑细思片刻,“荷月里,江宁织造局进贡了两匹银条纱,皇上命人都送到了咱宫里,奴婢瞧着那银条纱就很适合做贴身衣物。” “银条纱?”佟茉雪双目放光,“取来一看。” 如岚得令,马上小跑去库房搜寻起来。 如月好奇心强,询问道:“时薇姑姑,何为银条纱?” 宋姑姑不愧是后宫百科全书,稍一思考,便娓娓道来:“这银条纱呀,是一种素纱,是裁制夏季暑衣的贵重衣料,纱薄轻透,可是纱中之冠呢,娘娘是准备拿来做什么样式的衣物?” 佟茉雪脱口而出:“吊带!” 宋姑姑和如月俱是一脸疑惑,如月问:“娘娘,什么是吊带?” 佟茉雪轻咳两声,在身上比划比划了两下,一时想不起来该怎么称呼肚兜。 做吊带有点不合常规了,但肚兜和吊带大差不差,甚至肚兜露背还更凉快些。 如岚抱着两匹银条纱进来,宋姑姑忽然就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 她将两匹纱抱到她跟前笑道:“娘娘您看,这料子,做心衣,最合适不过。两匹纱,一匹是天水碧,素雅至极。一匹是酡颜,像美人微醺时泛红的脸颊。” 两匹素色轻纱,被时薇姑姑形容得极美,佟茉雪抚摸着,爱不释手。 “两个颜色都好,干脆做两套。” 她移步到书案边,聊聊几笔,简单明了地画出睡衣样式。 宋姑姑和如月她们又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两套薄纱的睡衣做好了。 但佟茉雪拿到手时,脸颊却微微发烫。 上衣很短,与普通的心衣样式没有不同,两条带子挂脖,两条带子系于腰间。 下身是短裤,与现代防走光的内衬相似,长度也相当。 就是,这纱也忒薄了,这和不穿有什么区别,这种透视的效果穿上还极具功能性。 但这料子真真柔软轻肤,害臊归害臊,衣服做好了,还是要穿的。 次日午后,佟茉雪避热,将洗干净的睡衣摸出来,偷偷在房间里换上,爬到床上舒舒服服打算睡个午觉。 屋内的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气,身上的衣服亦是轻薄,没一会儿她便沉沉睡去。 殿外,梁渠举着黏了面筋的竹竿,眼明手快地将树上玩儿命鸣叫的知了,一举捕获。 转身就看到皇上进了承乾门,忙撑着竹竿,行礼道:“皇上,娘娘在屋内午憩呢,奴才马上让宋姑姑去通传。” 玄烨示意不用,便迈着步子走进殿内。 屋内伺候着的宫女刚要行礼,他便挥手让她们都退下,径直往里间走去。 从乾清宫到承乾宫很近,迈过景和门便是,距离不算长。 有梁九功撑着伞,玄烨信步过来,倒也不觉得有多热。 但一迈进这个屋子,映入眼帘的春色,就顿时让他觉得燥热难耐,整个人也口干舌燥起来。 炎炎夏日,佟茉雪趴在床上,睡得五迷三道。 她上身穿着那件酡颜的心衣,雪肌玉背暴露在空气中。 下身是同色短裤,刚好包住挺翘的浑圆。 但由于银条纱薄透,反而若隐若现,惹人遐想。 此刻她睡得正香呢,被汗水濡湿的发丝,丝丝袅袅地缠绕在脸际,全然没发觉屋内进了人。 玄烨喉咙发紧,松了松领口,环顾了屋内一圈,没看到茶水。 便顺手在冰鉴里取了一颗雪梨,坐在距床榻六尺远的小杌子上,静静欣赏她绝美的睡颜。 雪梨大概是被冰冻了太久,一口咬下去,先是沁人心脾的凉爽,既而是清新甘甜的汁水。 许是嫌天气太热,床上的小人儿,不适地嘤咛了两声,皱着眉头翻了个身。 玄烨感觉整个人血脉贲张,这视觉效果,过于炸裂,实在让人把持不住。 他咀嚼着嘴里的雪梨,将视线挪了挪,可是脑海里的画面却始终挥之不去。 嘴巴里的梨汁瞬间就没有了滋味,他顷刻间想要品尝更鲜美的滋味。 …… 第57章 痴情 这日, 下了朝没多久的玄烨,又来承乾宫消暑。 佟茉雪小口小口地喝着冰饮子,玄烨见她喝了大半, 便将冰碗夺了了过来:“少吃些凉的,不然过几日,肚子又要疼了, 这么热的天气,可别让朕整宿整宿地替你捂肚子。” 佟茉雪嫌他唠叨,也不与她争执,便又唤了如月取凉茶过来:“那我喝点常温的凉茶总行了吧。” 玄烨也未加阻止,随她去, 给这只畏热懒的猫儿扑着扇, “今年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佟茉雪咧嘴一笑:“只要不是玉如意就好。” 玄烨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嗯,不喜欢玉如意?那金如意、银如意怎么样。” 佟茉雪无语:“就不能换个东西吗?我不要如意。” 玄烨一时失笑,但还是想继续逗她:“朕赏赐你, 你还搁这儿挑上了。如意多好啊,寓意也不错,这样吧,你想想有什么想要的, 尽管提。” 佟茉雪双眼冒着小星星,真的吗?真的可以尽管提,他都会满足吗? 说来她有些想出宫,但这是提都不能提的, 一入宫门深似海呀。 怪不得栖筠与星柔要筹谋许久,于是叹了口气, 罢了,还是不提出宫了。 佟茉雪转移了话题, 问道:“去年临近生辰,正是黄河水患闹得最严重的时候,时隔一年,也不知靳大人治理黄河水患成效如何?” 玄烨合起手中的折扇,佟茉雪忙伸手阻止:“好表哥,别停。” 玄烨听她撒娇的语调,心头生起丝丝异样,但很快又挥散到一边。 他拿扇柄轻敲她的头,佯装愠怒道:“朕就说你胆儿越来越肥了,竟使唤上朕了。” 佟茉雪促狭一笑:“老虎不发威的时候,我自然得趁机要点好处,不然哪天您又不高兴了,我连个扑扇的可心人儿都找不到了。” 见玄烨又要作势敲她,佟茉雪忙阻止:“表哥,快和我说说黄河水患之事。” 玄烨挑眉看她:“你还真是胆大,不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吗?” 佟茉雪撇撇嘴:“这宫里严密得跟个铁桶似的,我能干什么政,还不是闷得慌,把国事当故事听罢了。” 说到故事,她斜睨了玄烨一眼,趾高气扬地将手伸到他面前,摊开手心道:“表哥,你答应我的书呢?” 玄烨一时没意识到她说什么,疑惑道:“什么书?” 佟茉雪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忘记了,咧了咧嘴,恹恹儿地又将手缩了回来,“算了,您日理万机,忘记就忘记吧。” 玄烨想起她说的是什么书后,暗自发笑,却也没和她解释,笑道:“那朕给你讲讲黄河水患的情况吧,毕竟束水冲沙之法也是你提出的,你也听听,若是有什么别的想法,也提一提。” 佟茉雪将聊斋什么的心思,暂时放在一边,狗腿地给玄烨的茶盏加水。 玄烨笑望着她,继续说道:“去年靳辅赴任宿迁后,做了为期两个月的考察,将黄、淮、运河的水情都察看了,并访问了当地百姓。” 佟茉雪点点头:“靳大人务实啊,这算实地调研,获得第一手的资料。” “他主张明代河臣潘季驯‘筑堤束水,以水攻沙’的治河策略,倒是与表妹你不谋而合。”说着,他弯了弯唇角。 佟茉雪不敢揽功,忙道:“对对对,就是那个潘季驯,我当时想了好久,也没想起他的名字。” 她垂着头,假装不好意思:“哎呀,我就说了自己是拾人牙慧嘛,然后呢?表哥你继续讲。” 玄烨道:“他将治沙作为治河的关键,拟了《经理河工八疏》,呈交给朕,朕瞧着确实是用了心的。”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54节 佟茉雪暗叹,果真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她当时虽用笔记录下了治水的详细过程,结果脑子里就只记得“束水攻沙”四个字。 哎,要不是有弹幕这个金手指,这脑子不够用,穿越了照样是菜鸡。 佟茉雪叹道:“治理黄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是个长远的计划,确实需要好好筹谋。” 玄烨笑望着她:“说得很对,不过朕现在有个难题,这靳辅提出治河需要河工十万余人,朕要如何保证这十万余人不生事呢?” 佟茉雪心脏抖然一跳,十万余民工聚集黄河两岸,这些人很有可能还是强征来的。 而且修建堤坝少则一年,多则数年之久,朝廷若是任用官员不当,遇到些黑心压榨的,就很容易出现陈胜吴广那样的反抗事件。 还是现代社会好啊,出现水患,最先顶上的都是人民解放军。 清朝的军队嘛,不跑马圈地,驱逐良民就算好的了。 佟茉雪心中有个思路,但不算成熟,她斟酌着说道:“这从古以来,沿河有百姓集资集力共治黄河的传统,只是可能存在各处只着眼于自己家乡那段的情况,然某些河段,若无民居聚集,则出现无人治理的情况。呵,这和各家自扫门前雪是一个道理。” “这种百姓自治也会由于财力有限,最终导致治理黄河最终呈现的效果不佳。若是全部由朝廷治理,地方百姓则很有可能依赖朝廷,不主动参与治理。” 玄烨已经很久没同她聊起过政事,但每每谈起,他还是非常讶异表妹的视野与见地。 且由于她是后宫之人,与前朝没有太多的利益牵扯,她说出的话会更直指要害。 “依茉儿所见,应当如何?”玄烨问道。 “其实很简单的事情,花钱雇工就行。”佟茉雪不加思索道。 “花钱雇工?”玄烨陷入沉思,这个解决办法,他不是没考虑过,奈何国库空虚。 佟茉雪托着香腮,向他凑近了几分:“表哥,你想想哦,这些百姓因为水患流离失所,他们本来就要建设家园。若是朝廷愿意出钱雇他们来治河,他们在建设家园的过程中,还能挣钱,这就和强征劳役完全不同的做事态度,治理黄河的成效也会好上许多。” 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现在靳辅粗略核算的经费,也需二百多万两白银,再加上雇佣河工,这钱得从哪里来? 玄烨不禁犯了难,但这种事情,他不打算和佟茉雪讲。 这丫头奇怪得很,随时有着一颗打倒地主的心,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思想,难道是杂书看得太多,受到的启发? 回到乾清宫,玄烨吩咐梁九功:“传纳兰容若。” 没一会儿,人便来了。 玄烨看着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一脸的颓废,心情也郁闷不少。 说来两人也算是共患难了,玄烨的元后难产而亡,纳兰容若的妻子近日也因难产病亡。 只是三年的时间,玄烨已经渐渐从悲痛中走了出来,纳兰容若还沉浸在妻子卢氏溘然长逝的悲伤中。 本来纳兰容若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这下整个人更加颓丧了。 他虽在乾清宫当着值,但人却像个孤魂野鬼一般。 玄烨毫不怀疑,要是这时突然来个刺客,容若一定会将刀递上,让那刺客先把他杀了祭祭刀。 玄烨有心给纳兰容若找点事情做,便问道:“朕上次让你找的人,怎么样了,可有眉目?” 纳兰容若有些恍惚,呢喃道:“臣,忘了。” 忘了?这,这置他这个皇帝威严何在。 玄烨想起什么,往书架上好一番搜寻,终于找到后,他扔了个话本模样得册子给纳兰容若:“就写这玩意儿的人,查得怎么样了?” 纳兰容若蹲身捡起地上的话本,随手一翻,就看到《书痴》那页。 这《书痴》讲的是一个爱书如命的书生,因书结缘爱情,又因书饱受情伤的哀婉爱情故事。 纳兰容若略略扫过那页的内容,便惨然一笑:“说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无非是为伊判作梦中人,长向画图唤真真。” 玄烨差点没被他这幅模样给气死,感情纳兰容若才是自己那痴情种老爹的亲儿子吧。 玄烨顺了顺气,温声道:“你别太伤心了,明日陪朕出宫一趟吧。” 纳兰容若整个人跟抽了魂儿似的,木木然蹲身应是。 玄烨眼巴巴儿地看着他,感觉兄弟情分什么的,当然无存。 照往常,他要是说自己要出宫,容若肯定是要劝谏自己一番。 什么皇帝当以社稷为重,保重龙体,宫外危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什么的。 这些话大抵是从他老爹明珠那儿学来的,然今日却是一副对皇帝死活漠不关心的样子。 玄烨皱眉,他这副鬼样子,带上他也不见得能保护自己,看来得再让些侍卫暗中保护着。 这么想着,容若已经捏着手里的话本子出了正殿。 此时刚任銮仪卫不到一年的曹寅,从他手里夺过话本,询问道:“容若,皇上又给你派了什么活儿?” 纳兰容若垂着头,这才想起刚刚皇上说明日要出宫的事情,忙嘱咐曹寅:“子清,明日皇上出宫微服私访,你多派些人手,要保护好皇上。” 曹寅今年刚满十八,正是年轻气盛之时,他拍拍胸脯保证:“没问题,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但随即他又纳闷道:“不是皇上安排你随他出宫,为啥要我负责安保?” 纳兰容若从他手里抢过话本子,眼神飘忽:“别那么多废话,这是命令。” 第58章 少年 佟茉雪没料到, 生日还没来,礼物就先到了。 神武门的钟声一响,玄烨瞧了眼床上睡得吧唧嘴的佟茉雪, 脸上难掩笑意。 他蹑手蹑脚地起身,刚下床没几步,床上的小人儿就翻身抱了个空, 嘟嘟囔囔埋怨道:“天都没亮,人又不见了。” 玄烨停住了脚步,本以为她已经醒了,回头望了一眼,结果发现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于是放缓脚步, 蹑手蹑脚出去。 梁九功早已捧着朝服候在外间了, 伺候玄烨穿戴好后,宋姑姑已经在膳桌上布置好了御膳早点。 昨日太皇太后抱恙,免了后宫晨起的请安, 玄烨打算用完早膳直接去上早朝。 将要出门,他又走到书案边,提笔给佟茉雪留了个小纸条,嘱咐宋姑姑道:“等你家主子睡醒了, 把这纸条给她。” 宋姑姑微笑着应是,未等佟茉雪醒来,玄烨便去乾清门御门听政了。 待七点的自鸣钟敲响,佟茉雪终于睡醒, 摸摸身侧,早已没有了余温。 她轻唤了声:“如岚, 现在几时了?” 如岚端着铜盆进来,时薇姑姑也跟着入了里间, 先端了一杯茶水给她润口,这才说道:“卯时已过,辰时了。” 佟茉雪刚睡醒,人还未完全醒眠,换算不清楚十二时辰,揉着眉道:“我听到自鸣钟敲响了。” 如岚知她迷糊着,忙道:“娘娘,七点了。” 佟茉雪接过如岚递过来的帕子,呼在脸上,胡乱擦了两下。 宋姑姑笑吟吟地递过皇上留下的纸条,佟茉雪疑惑,宋姑姑低声道:“这是皇上留下的。” 佟茉雪展开纸条,这一手小楷写得遒劲有力,但最让佟茉雪欣喜的是纸条上的内容: 【用完早膳,就到乾清宫来,表哥今日带你出宫。】 “啊!”佟茉雪兴奋地大叫一声。 吓得如岚差点没将铜盆打翻,但见娘娘的表情是难以抑制的喜悦,就赶紧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喜事?” 佟茉雪笑而不语,什么喜事?封妃也没这个让她开心。 这难道是玄烨提前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 她感到心里某处甜丝丝的,嗯,比那日的冻梨还要甜上几分。 她将纸条小心翼翼叠起来,又担心自己在做梦,美滋滋地打开又看了一遍。 宋姑姑与如岚面面相觑,皆不知娘娘为何,为何如此痴狂。 可那因为喜悦由此红扑扑的小脸,却也透露给她们不用担心的讯息。 要不是还得去乾清宫等着玄烨下朝,佟茉雪都想直接换一身出宫的便服了。 可是,哪有什么便服。 用完早膳,佟茉雪便迫不及待地往乾清宫去。 接应她的是魏珠公公,魏珠将她领到西次间内,恭恭敬敬道:“熙妃娘娘,您在这儿稍等片刻,皇上一会儿就下早朝了。” 佟茉雪态度亲和地道:“多谢魏公公,皇上下朝后,劳烦公公通传。” 魏珠退下后,却进来了几个御前侍奉的宫女,其中有位年纪约摸三十有五的,是位叫箬竹的姑姑。 佟茉雪还没问话,箬竹姑姑便先蹲身行了个礼,然后开口道:“娘娘金安,奴婢奉皇上旨意,替娘娘梳妆更衣。” 欸,出宫之前还有专业团队负责换装,她这位皇帝表哥,考虑得很周到嘛。 佟茉雪温和一笑:“既然是皇上旨意,就由箬竹姑姑安排吧。” 她由两位小宫女簇拥着,往西梢间里走去。 正想着玄烨或许会给她安排一身男子装束好方便行走,就见箬竹给她套上了一身蝶戏水仙的汉女服饰。 佟茉雪迟疑道:“这出宫着女装会不会不太方便呀?” 箬竹边拆她头顶的盘发,边笑道:“皇上特意吩咐奴婢给娘娘做民间女子装扮,说的是要带娘娘回佟府呢,这算是圆了民间出嫁姑娘回门的礼节了。” 原来是要带她回佟府呀,想到佟福晋慈母般的温柔,她心底也确实有些想念。 箬竹说着就给佟茉雪挽个高髻,与她平时在宫里常梳的包头盘发不同,各有各的华丽大气。 平常的包头盘发,饰上满头珠翠后明艳动人,而箬竹所挽的这个高髻,哪怕是像现在,只点缀绒花,寥寥配上颤枝珍珠排簪,就显出高贵典雅的气质。 佟茉雪照着镜子,左右看了看,好奇问道:“箬竹姑姑梳的是什么发髻?” 箬竹笑道:“回娘娘,奴婢梳的这个叫做牡丹头,前朝时期在江南一带很有名气,有‘闻说江南高一尺,六宫争学牡丹头’一说。” 佟茉雪暗自咋舌,她人将将满十六,梳上这个发髻,确实显得气质成熟,有几分江南少奶奶风韵。 箬竹给她簪了一朵牡丹样式的绒花,赞道:“娘娘有福,这牡丹头还有‘闹花’、‘如意’之号呢,您梳这发髻与皇上出宫行走,倒似琴瑟和鸣的新婚夫妇一般。” 佟茉雪没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按说寻常妃嫔听到这样可心的话,都是要看赏的。 但佟茉雪满心满眼都是对出宫的憧憬,哪里能顾虑到御前伺候的姑姑,将她与皇上作夫妻对比,是怎样的恭维。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55节 佟茉雪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还是觉得那朵姚黄牡丹颜色太盛了,有些招眼。 况且,这清朝规矩森严,谁知道她这普通妃子戴牡丹,会不会犯忌讳。 于是伸手将那牡丹取了下来,用几朵栀子花簪替代,瞬间气质就从高贵明艳变得清新淡雅了。 难得出宫,只回趟佟家,岂不是太亏。 怎么着也得在京城各大胡同里逛逛,才不辜负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要是去逛街,带着这么大朵牡丹,也太过招眼了。 才打扮好,玄烨就下了朝,佟茉雪瞧了眼窗边的自鸣钟,正好是上午九点。 她刚要迎上去,就见玄烨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小样,看惯了宫里妃嫔华丽的装扮,这陡然换装,还不得迷死你。 佟茉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见他望着自己挪不开眼,便戏谑道:“等什么呢,还不快去换身衣服。” 玄烨拉住她的手,涎着脸:“你来伺候朕更衣。” 一旁的宫女太监,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玄烨将朝冠取了下来,佟茉雪也没伸手去接,而是直接开始给他解腰上的朝带。 玄烨只能亲手将朝冠放好,然后歪着头看她,打趣道:“怎么这么心急,还早着呢。” 佟茉雪不耐道:“早什么呢,都九点了,下午六点宫门就关闭了,再耽搁就出宫逛不了多久了。” 玄烨乐得不行,原本还想戏弄她一番,但想到时间确实紧张,便也就作罢。 换好箬竹姑姑早已准备好的民间常服后,佟茉雪上下打量,这鸦青色长衫一穿上,敛去帝王气,居然有几分书生儒雅的气息。 玄烨挑挑眉:“朕这偏偏少年郎,可有使你动心?” 佟茉雪欲言又止,还是没忍住打击道:“表哥,你可是大了我足足七岁,我现在都已作人妇了,您还能称得上少年郎?” 玄烨总觉得自己在这丫头面前一点威信也无,他忍了忍,冷哼道:“朕细想了一下,今日还有些政务需要处理,就不带你出宫了……” 他话还没说完,佟茉雪忙后悔不迭,态度诚恳地道歉:“表哥,茉儿错了,既然出宫之事早就安排好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忘了那无中生有的政务吧。” 最终,经过一番软磨硬泡,耽搁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佟茉雪这才双腿发软地跟在玄烨身侧出了宫。 哎,这人作什么不好,非要作死。 宫外,纳兰容若早就驾着马车在神武门恭候多时了,见皇上带着个妃嫔出来还是吃了一惊。 他先是向玄烨行礼,然后转头看向佟茉雪。 玄烨看他愣头愣脑的样子,笑道:“这出了宫,得换个称呼,嗯,就唤朕少爷,这位是少夫人。” 纳兰容若见皇上对身旁这位的亲昵态度,心下也猜出个八九分,多半是皇上那位有着盛宠之名的表妹熙妃了。 纳兰容若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这才道:“少爷,少夫人请。” 佟茉雪搭着玄烨的手上了马车,车内,两人闲闲说着话。 佟茉雪打听道:“这位驾车的少年是谁呀?” 玄烨目光微沉,刚在乾清宫里,还嫌朕老,容若也不过比朕年少两岁,怎的他就配得上少年二字? 玄烨冷哼,没搭理她。 佟茉雪疑惑,嘿,这小子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马车一出皇城,速度便快了许多。 她拿小手拉了拉玄烨衣襟,柔声细气轻哄:“又怎么了嘛,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惹咱少爷生气了?” 玄烨见她那装腔作势的小模样,心中郁气散了大半,这才道:“你口中的少年郎,是大学士明珠的儿子,纳兰容若。” 纳兰容若,就是那个清代第一词人纳兰容若? 佟茉雪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透过被风带起的门帘,往外瞧了瞧他背影。 她这些小动作丝毫没有瞒过玄烨的眼睛,心中原本散去的郁气,又积压了上来。 他冷着脸,沉声道:“你听说过他?” 佟茉雪虽不是纳兰容若的粉丝,但好歹是一名人耶,整个大活人出现在她面前,能不激动吗? 她毫不掩饰欣喜之色,歪着脑袋往外看,表情激动,说出的话却是一声长叹:“他可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纳兰容若呀。” 马车内玄烨的脸黑得跟锅底灰似的。 马车外纳兰容若听到这句诗,勒住缰绳的手,却不由得攥得更紧了。 第59章 出宫 玄烨没再说话, 沉着张俊脸一个人生闷气。 佟茉雪丝毫没察觉,还在自顾自回忆纳兰容若曾写过哪些诗词。 马车在街道上跑了许久,也没停下来的意思, 便好奇问道:“表哥,咱这不是去佟府的路吧?车都跑好久了怎么还没到?” 玄烨冷哼:“你还能意识到这事儿,朕还以为你沉浸在少年美色中忘了今日是要回佟府呢。” 佟茉雪这才发觉到这醋王又酸了, 他后宫那么多女人,要是个个女人的飞醋都吃,他这一天天也够忙活的。 当皇上生气了,她作为妃嫔理应安慰,于是佟茉雪狗腿地向他靠了靠, “我还在家里的时候就听说, 这纳兰容若确实有几分诗才。但进宫后,才发现,表哥才是这世上真正才华横溢的人。” 千穿万穿, 马屁不穿。玄烨的表情果真稍显缓和,他轻哼一声:“那你说说看,朕有什么才华。” 佟茉雪犹豫了,这夸人得夸在点子上。他除鳌拜, 撤三藩、统台湾、平北疆、亲征噶尔丹等丰功伟绩都是他人生长河中建立的。 现在拿来夸的,无非也就一个除鳌拜。 但若是,他能在创建这些丰功伟绩的罅隙里,也能多多关照百姓, 那就更好了。 佟茉雪诚挚说道:“表哥与许多读书人不同的是,您还多了对黎民百姓的关心, 与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责任心。” 玄烨神情微怔,刚想要说些什么, 马车就在此时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纳兰容若的声音:“少爷少夫人,已经到京城东北城郭一带了。” 玄烨先下去,佟茉雪紧跟其后,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她望着眼前一番萧索景象,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个村子? 佟茉雪正疑惑着,玄烨淡淡开口:“容若,先说说这个地方的情况吧。” 纳兰容若回道:“这是京城东北的临水村,这里三分之二是跑马圈占的旗地,剩下的土地中半数被汉人中凶悍狡猾的庄头所占,其余才是投充为田庄劳力的普通百姓安身立命的地方。” 佟茉雪冷哼:“有点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那味儿,层层盘剥玩得很透彻呀。” 纳兰容若诧异地看向她,他回这些话的时候,都是事先调查得来的,里面深层次的苦难,他这个出身优越的贵公子,从未思考过。 玄烨斜睨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佟茉雪心头不爽,当初怎么没觉得事情办得难看,现在反而嫌话说得难听了。 望着那些所谓百姓安身立命的地方,佟茉雪生出了几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勇气。 只见她阴阳怪气道:“原来这些歪歪倒倒、既不防风,又不避雨的窝棚,就是咱大清王朝给百姓提供的安身立命的地方呀?” 所谓清穿不造反,菊花套电钻是很有道理的,没有谁能容忍自己的族群被另一个族群,像猪狗一样践踏。 佟茉雪瞥了玄烨一眼,心底生出几分嫌弃。 如果这货不为改善民生做出点实绩,那她宁愿在这作者的专栏里摸爬滚打,也不想在后宫里玩角色扮演了。 但下一秒,佟茉雪的心境就发生了些许变化,与其将希望寄托于他,不如自己去极力促成时代的发展。 只有整个时代的社会经济发展起来,才能真正地改善民生问题。 她这边陷入沉思中,却不察玄烨的面色更难看了,顺治朝的颁布跑马圈地、旗民分城而居等政策,巩固皇权是真,让百姓深受苦难也是真。 这一刻,他竟觉得身上好似压了千斤担,若是不能切实改变现状,自己年号所代表的寓意,不过是空有虚名。 虽是七月流火的天气,但昨夜下了一场雨,暑热消退不少。 三人在田间地里走了会儿,没看到几个壮汉,倒是身形佝偻,形销骨立的老人与妇人居多。 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地里劳作的人们手里除了捏着柄镰刀,臂弯处还挎着个箢篼,躬着身子边走边捡拾着散落在地的粮食粒。 佟茉雪有心与这些人攀谈一二,便趁玄烨二人不注意,提着裙子走到田间。 玄烨刚想开口唤住她,她一只脚已经踏进田地里了。 田间潮湿但不泥泞,她就近找了位正在忙碌的农妇,上前借口求水喝:“这位娘子,能问您讨杯水喝吗?” 被问的农妇姓张,看到这位衣着不凡,且恍若神仙妃子一样的人物,愣了愣,有些为难地回答:“这位娘子,不是我不借水给你喝,是我出来忘了带水。” 佟茉雪瞧着她干裂发紫的嘴唇,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但又很纳闷,这些聚集堆靠的窝棚都在百步以内,就不能回去取吗? 佟茉雪迟疑片刻,恳求道:“娘子能否带我回住处?我今早赶了老长的路,确实口渴难耐,还望娘子能施与。” 就在张氏停下手里的活儿与佟茉雪叙话片刻的功夫,一个蹶鼻子,搓着牙花子的中年胖子,手里拎着条鞭子,朝这边走过来。 这中年男人是临水村的庄头之一,名叫董霸,他老远就看到张氏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在那儿同一个过路的女子说话。 张氏这婆娘,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就敢在庄子上偷懒。 张氏低着头,加快手上的动作,她声音颤抖,紧张地催促:“这位娘子,你快走吧,我手里还有活儿还没干完呢。” 佟茉雪面色讪讪,本来还想借着喝水体察一下民情的,结果落了个空。 她正要转身往回走,忽然耳边带过一阵猎猎疾风。 佟茉雪心知不好,看向马车停靠的位置。由于马车停在沟渠边,几丛芦竹刚好将马车给遮住,她没看到玄烨与纳兰容若的身影。 她扭头望向那疾风呼来之处,就见一贼眉鼠眼,肥头大耳,鼠气猪相的男人朝她而来。 那阵疾风是他边走边挥舞的鞭子带来的,佟茉雪不回头不打紧,猛一回头,那董霸绿豆般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手上挥舞的鞭子差点甩到自己脸上。 “妈的!”他收起鞭子,朝手心吐了口唾沫,啐道:“我他妈白日做梦了,这田沟沟里骤然下凡了个这样的美人。” 佟茉雪正要走,那庄头却腆着张丑脸,嬉皮笑脸地朝她靠近:“这位小娘子,看着不像咱临水村的人呐,打哪儿来呀?” 佟茉雪看他一脸不怀好意的模样,懒得理他,提着裙子就要走。 她提裙子的动作刚做,董霸就色眯眯地朝她脚看过去,只一眼,他就觉得这双天足白瞎了这张好皮囊。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56节 但这样的女人,旗人老爷们喜欢呀。 嘿嘿,若是用麻袋套了,绑到醉仙楼去,怎么也得卖百八十两银子。 他心思刚起,一把冰凉的剑就架在了它的脖子上。 纳兰容若手里的剑微微一偏,剑锋冰寒的触感就让他浑身打起了哆嗦,“这,这位好汉,当心手里的剑,刀剑无情呀。” 纳兰容若看着佟茉雪提着裙,迈过小沟渠,朝皇上那边走去,这才寒着声道:“奉劝阁下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当心小命不保!” 董霸声音颤抖着,好声好气道:“是是是,好汉说得是。” 待脖子上的剑移开了两寸,解除危险后,他手中攥紧的鞭子 ,忽然开始发力,就要打算将身后之人绞住。 鞭未扬起,后腿窝处,却被猛地踹了一脚,直接扑到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待他挣扎着要起身,却早已就不见了身后那人的身影。 董霸目露凶光,环视四周,之前还在附近干活儿的几人早就躲开了,他想要找人出气也没法子。 只好将手里的鞭子往地下狠狠一甩,结果鞭子带起的湿泥裹着地上的小石子,直接摔飞,迸溅到他眼睛里,疼得他哇哇直叫。 另一边,佟茉雪怏怏不快地到了马车这里。 玄烨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上下打量着她,见她只是鞋底沾了点泥,便没好声气道:“去田里野了这么一会儿,回来倒是还能凑合着看。” 佟茉雪没理会他,而是钻进马车里找水囊。 原本还以为他会和自己一样,去找百姓了解了解情况,结果他就呆在这马车边上哪里没去。 感情是带她出来踏青来了,丝毫没有一丝体察民情的想法。 很快,纳兰容若也回来了,玄烨看似吊儿郎当,却带着满腹心思上了车。 马车又摇摇晃晃行驶起来,车里两人相顾无言。 良久,玄烨问道:“你与那妇人说了些什么?” 佟茉雪唇角带着一抹讥笑:“我问那妇人为什么那么瘦,是怎么保持身材的?” 玄烨无语,有时候真的很想挖开她的脑子,看看她这个漂亮的脑瓜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他声音不悦地顺着她的话问道:“那妇人怎么说?” 佟茉雪歪头做疑惑状:“她说保持身材的秘诀就是不吃肉。” 玄烨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本来话题以这样的方式开头,他就认为她无非是说些百姓食不果腹这样的言语,没曾想她居然说到吃肉上面来了。 他耐着性子继续道:“哦?不吃肉?” 佟茉雪天真地看向玄烨,语气里带着大大的问号:“表哥,你说她为什么不吃肉,是不喜欢吃肉吗?” 玄烨默然无语。 恰时,马车猛烈一颠,佟茉雪猝不及防,屁股腾空,朝对面倒去。 危急时刻,玄烨赶紧伸手捞住她,不计前嫌地用身体给她做了个软垫,两人齐齐朝马车一侧倒去。 第60章 逛街 纳兰容若死死勒住缰绳, 但左侧道路骤然变窄,旁边又是深沟。 虽然沟里水浅,但马儿根本抵挡不住车轮陷落的趋势, 顷刻间车仰马翻。 “少爷,您没事吧?”在马儿将要侧卧的那瞬,纳兰容若纵身一跃, 从马上跳了下来。 车里,佟茉雪还被玄烨紧紧地护着,但因为车轮陷落速度之快,亦是不免有所磕碰。 两人表情都很狼狈,纳兰容若见状就要跪下来磕头请罪, 玄烨沉声问:“怎么回事?” 纳兰容若先是环顾四周, 见风出草木,自然摇摆,林子里鸟鸣啁啾声不绝, 这才将一颗紧张的心稍放了放。 他又赶紧看了看马车陷落的左侧车轮,原来是左侧路沿石不稳,马车速度过快,将本就开裂的路岩直接踩塌了。 “回少爷, 四周不见有埋伏,马车陷落是因为路沿不稳。”他又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最终确定了自己的判断,确实没有设埋伏。 佟茉雪和玄烨狼狈地从车里爬出来, 三人看着侧翻在沟的马车,又看了眼侧躺在沟里, 快乐饮水吃野草的马儿,均是叹了口气。 这可咋办, 难道要走着回城去? 玄烨问道:“车架可以拆卸吗?” 纳兰容若道:“可以,但要把整个拆卸后的车身从沟里弄起来,则需要费些功夫。” 玄烨淡淡道:“曹寅他们距离此处多远?” 曹寅?佟茉雪左右四顾,他们身后居然还跟了人。 纳兰容若还没回答,三五骑着马,穿着常服的侍卫就跟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年少的曹寅。 佟茉雪心道:原来这就是曹公他爷爷呀。 几人先是行礼请罪,便在容若的指挥下,齐心合力地将马、车从沟里解救了出来。 上岸后的马儿好像有些不服气,许是在沟里躺平得正惬意,又或是沟边的嫩草还没吃够,就被强行从沟里赶了上来。 它蹄子湿漉漉的,忿忿不平地在地上刨了两下,还不泄气,又用力甩了甩。 旁边准备上车的佟茉雪不防,被它甩了一裙摆的泥。 佟茉雪欲哭无泪地上了马车,想用随身携带的手绢擦一擦,又犹豫了。 玄烨看她这副懊恼的样子,暗自发笑,之前那个伶牙俐齿的小表妹哪里去了? 他掀开帘子,对驾着马车的容若说道:“回内城之前,先去一趟宣南坊,找一家成衣铺子。” 他们马车刚走,不远处的山坡上,趴着几个浪荡子弟,其中一个衣着华贵的纨绔取下千目镜,神情有些恍惚。 他旁边的董霸点头哈腰地问道:“二爷,那美人可合您心意?” 董霸口中的二爷是满洲正蓝旗的索绰罗·巴泰,他爹不过是个佐领。 今日他和狐朋狗友到庄子上来抓野鸡,没曾想董庄头却告诉他们庄子里来了只凤凰。 “啧啧,那美人果真脱俗,就是她身边保护的几个男人有些棘手。” 巴泰见他们驾的是马车,本来还怀疑是京中哪家贵族小姐出游,但仔细观察了马车,就发现不过是正阳门大街车行里的普通马车罢了。 且见那女子一身汉族女子打扮,身边的男子衣着普通,想来不过是一般的商贾人家。 “那小妞之前在村里干什么,是问路吗?”巴泰身边的狗腿子问道。 董霸回道:“是问村里干活的农妇讨水喝。” 狗腿子笑道:“咱满洲人家的姑奶奶,哪个出行不是呼奴唤婢地伺候着,这小妞出门连水都没带,还需自己亲自下车讨水喝,可见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 另一个狗腿子附和道:“说不定是勾栏院里的头牌,她身旁的几个汉子都是……” 他话没说完,巴泰就赏了那人一嘴巴子,啐骂道:“放你爹的狗臭屁!那美人长得冰清玉洁,别被你们的臭嘴给污糟了。” 那狗腿子捂着脸,心里憋屈的,咱爹都进棺材了,怎么还被骂上了。 巴泰垂涎佟茉雪美色,思索半天后,吩咐董霸:“快去套马,二爷我要去追美人了。” 待董霸套好马,巴泰带了两个狗腿子抄近路,在某一个岔路口,与佟茉雪他们的车来了个偶遇。 他对身边两人说道:“咱们快马跑到前面去,这样跟在后面,容易惹人怀疑,只要保证美人儿在我们视线里就行。” 纳兰容若驾着车在岔路口与巴泰一行人相遇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打量的目光,但很快那几人就拍马跑他们前面去了,他不禁怀疑可能是自己多虑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东便门,随后排队进了城。 车里的佟茉雪明显感觉车速变慢了,车外也不似先前荒野里鸟兽虫鸣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车市繁华,人声鼎沸。 她想掀开帘子往外看,又顾忌着玄烨的身份,怕被有心人发现这辆刚淌过水的马车里坐着九五之尊。 马车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缓缓停下,帘外传来纳兰容若的声音:“少爷少夫人,已经到外罗城宣南坊一带了。” 纳兰容若先是找个地方将马车停靠,宣南坊人多,坐在马车上一则不好行进,再则也不方便游赏。 玄烨先下车,佟茉雪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看着熙熙攘攘,活力繁华的街市,佟茉雪感叹:这才是天子脚下,帝都繁华的城市呀。 刚出宫时经过的内城一段,简直就是皇家及满洲贵族、八旗兵丁混居在一起的“大杂院”,根本算不得城市,自然也不具备城市的功能。 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是顺治朝诏令的“旗民分城而居”,原内城居民纷纷举家外迁,搬到北京外罗城的宣南坊一带居住。 这些真正生活的百姓与汉人官员,构成了崇文门、前门一带的商业繁华。 佟茉雪左顾右看,目不暇接。宣南坊车马人喧,热闹非常,四周商贾云集,店铺鳞次栉比。 玄烨紧紧牵着她的手,生怕她被熙熙攘攘的人群给冲散了。 玄烨比她高出了一个头,佟茉雪紧跟着他,边走边看。 这个时辰快到晌午了,她由于早上忙着出宫太过兴奋,此时肚子有些饿了。 街市上新鲜出锅的芝麻煎饼,油香扑鼻。 佟茉雪东张西望着,想看看是哪家的煎饼,做得这般勾人。 玄烨唇角微弯,拉着她就往旁边的卢记煎饼铺去,“店家,来一个牛肉馅儿的!” 佟茉雪忙脆声爽朗道:“多多加一点胡椒和芫荽!” 卖煎饼的是一位老妇人,她笑着道好,按照吩咐添加了佐料,然后将煎饼拿干净的油纸袋一装,递给佟茉雪,“姑娘拿好,吃得好了,下次又再来!” 佟茉雪笑眯眯地接过,闻了一下,果真香酥四溢。 玄烨促狭地看着她,“堂堂佟家二姑娘,今日竟要当街嚼饼?” 佟茉雪不理他,刚想要咬一口,又眨巴眨巴黑葡萄似的眼睛望着他:“表哥先来一口?” 玄烨大手一摆。 很好,他不吃。 佟茉雪兀自咬了一口,味道真是不错,比宫里膳房的伙食好多了。 玄烨见她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也无,略带鄙夷地扯了扯嘴角。 佟茉雪不以为然,边吃边道:“佟家二姑娘又不是靠温婉有仪名动京城的。”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57节 玄烨笑了,问道:“那咱佟家二姑娘靠得是啥?” 佟茉雪将口里的饼咽了咽,道:“兰心蕙质!明白了吗?” 玄烨大笑,“这就是表妹的自我定位?” 佟茉雪不想和他在街市上饶舌,主要是这样并排走着,她像往常一样与他争辩,需得昂着头才能目视对方,她累得慌。 两人在前面走着,互相打趣。 纳兰容若在后面跟着,心中酸楚得很,若不是娘子难产病亡,他又如何会体味这般凄凉心境。 他这般恍惚着,竟未发现有宵小暗中窥视着这边。 待佟茉雪吃完手里的饼,玄烨瞥了眼这位嘴巴上还沾着芝麻的小油嘴,掏出随身携带的帕子嫌弃地给她擦了擦,这才拉起她的小手,往前面继续走。 旁边成衣铺子的老板娘当街站着,老远就注意到了这位年轻的少年夫妻。 二人还未走到她家店门口,老板娘就招呼着:“哎哎呀,这位娘子,您的裙子脏了,进来买条新的换上吧。” 玄烨停住了脚步,低头看向身旁的人儿:“进去看看?” 佟茉雪一听,重重点头。 她今日甭提有多开心了,不仅吃了街边小食,还要买新衣服,这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年时才有的待遇啊。 进了成衣铺,佟茉雪这才仔细看了眼这位老板娘,是位风韵犹存的妇人,姿态妍丽,香粉扑鼻。 老板娘热情地介绍着:“二位客官里面请,咱这店里不仅做成衣,也量体裁衣。有新进的素纱、花罗最适合这样的天气做衣服了,您看看需要些什么?” 这二人,男子虽衣着普通,但相貌俊俏,气宇轩昂。 倒是身旁这位娘子,身上的衣料可是上等的妆花缎,金线绞边,织造精致。 这二人,莫不是私逃出来的吧? 佟茉雪欣赏着店里的衣物,看得目不暇接,最终挑了件藕荷色的双蝶云形千水裙。 老板娘将衣裙取了下来,佟茉雪拎着比划了两下,又转身看向玄烨,征询他的意见。 藕荷色衬得佟茉雪娇媚如月,顾盼生辉。 玄烨很满意地挑挑眉,老板娘便笑道:“娘子眼光好,这位公子也真是好福气,能娶到这样美貌的小娘子,您这边请,先试试衣服合不合身。” 见两人面上都闪过一抹羞涩,老板娘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这年轻男子怕不是什么穷举子,拐了有钱人家的女儿吧。 她说着,就将一扇门打开,里面是一间不算大的换衣间。 那老板娘见玄烨脸上有疑虑,便帕子一挥说道:“哎哟,咱都是正经经营的店铺,还怕你这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被拐了不成?” 佟茉雪慧黠的双眸朝他眨了眨,示意他放心,便拎着裙子去了换衣间。 第61章 花魁 佟茉雪抱着衣服进来, 研究了片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仿佛暗中有双眼睛在窥视着自己。 她四下看了看, 倒是没发现什么不对,便哂笑自己多心了。 这古代又没监控,谁还能在换衣间里偷窥自己不成? 佟茉雪将下身的裙子换上, 只是衣服有点疑惑,正摸索着怎么穿,忽然就嗅到了一阵若有如无的香味。 她寻着味道的来源,在这小隔间里四处寻了寻,终于在扇形的冰棱窗边发现了丝丝袅袅吹进来的白烟。 遭了, 这东西怕不是传说中的迷烟。 佟茉雪赶紧用衣服捂住口鼻, 朝窗边探去,却不妨隔间另一侧的门骤然打开,她猛地回头。 还未看清来人的样子, 就眼前一黑,一个黑漆漆的布袋就将她脑袋囫囵个地套住了。 她刚想要大声呼救,那人手刀一落,佟茉雪当即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 她心头唯一的念头就是:弹幕不靠谱呀,居然没提醒她。 店里,玄烨目视着她走进去后,在店里小坐了片刻。 忽然店外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他往外探了探,见容若耷拉着脑袋望着街市上人来人往的行人出神, 便有些后悔带他了。 大街不知是哪个恶徒,竟然骑着马当街而过, 速度之快,行人差点避之不及。 一阵嘈杂过后,街市上又恢复了常态。 玄烨回过神来,看向店里,那老板娘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玄烨以为她是到换衣间里,帮佟茉雪换衣服了,便又稍稍坐了会儿。 只是眼睛一瞬不错地盯着换衣间的门,时刻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约摸一盏茶的工夫,玄烨坐不住了,他走到门口敲了敲:“茉儿,你还在里面吗?”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他心中一紧,往后退了两步,一脚将门踢开。 店外候着的容若乍然听到这一声巨响,赶紧跑进店内。 一进来就发现皇上拆了人家的店,于是忙上前询问:“少爷,发生什么事了?少夫人呢?” 玄烨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寒气,那张脸阴沉得就像快要下雷雨的天气。 他看着地上散落的衣物,拾起佟茉雪掉落在地上的耳环。 这原本只是一个隔间,另一侧还有扇门,穿过那扇门,就能直通后院。 玄烨冲进后院,环视了一圈,发现后院空无一人。 他脑海里闪过诸多念头,但没有一个能解释在这里发生的事。 他们究竟为什么要绑茉儿! 很快,外面暗中保护的曹寅也发现了不对,带着人也一起冲进了院子。 玄烨负手站立,冷声道:“把院子里里外外给朕搜一遍!曹寅,你派人去通知九门提督,熙妃被劫,命人全城搜捕。” 他刚下令,又伸手阻止:“等等,容朕再想想。” 茉儿是个女子,若是让九门提督大张旗鼓地寻人,对她声誉有损。 人多半是从后门跑出去的,青天白日掳着人肯定不敢出城,现在人应该还未走远。 他忽然想到,刚进这家店的时候,那个所谓的老板娘身上的脂粉香气。 于是又重新回到换衣间里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扔到曹寅怀里:“这上面沾染上的香粉,你闻闻看是什么味道?” 曹寅犹豫着一把接住衣服,心底纳闷,皇上这是啥意思? 他不愧是常年混迹秦楼楚馆的,稍稍一闻,便若有所想。 玄烨着急道:“是不是闻出什么来了?是哪家勾栏院?” 曹寅眼睛一亮,朗声道:“是醉仙楼,醉仙楼的姑娘们最喜用这种香,整个京城也只有醉仙楼有这种香,叫做绿云香。” “京城爱在勾栏听曲儿的读书人又将此香称作花尽香,有人尽如花,花尽皆香的美称。” 说着他又将衣服递给了身边两个侍卫,两个侍卫可没他那么傻,稍稍闻了闻,便也不敢吱声,只一致点点头,确认他的话。 玄烨攥紧了手里的拳头,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他横了曹寅一眼,咬牙切齿道:“好,好得很,看来你寻常逛勾栏也不全然无用!” 曹寅面上有些尴尬,一时竟不知皇上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这家成衣铺的后院不大,侍卫们已经将整个院子都搜寻完了。 纳兰容若在库房里将店里的掌柜找到了,他人被敲晕了,绑着扔到了库房里。 玄烨确定整个宅子没藏人后,也就不再花费时间审问掌柜了,想必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行人便径直往醉仙楼去。 醉仙楼距离此处不算远,倒确实是藏匿人的好去处。 他们从后门出来,便注意到了地上留下的车辙印记。 由于昨晚下了雨,地上的车辙痕迹很明显,确实是朝着醉仙楼那个方向行驶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玄烨这次只带了曹寅一人随行,并吩咐容若带着侍卫暗中对醉仙楼进行搜查。 这边佟茉雪被带到醉仙楼里的时候,人已经醒了大半,只是脖子被来了一下,整个人有些晕乎乎的。 罩在头上的黑布被揭开后,她这才看清自己所处的房间。 暖香阁,繁烛煊照,风月画屏,隐约还能听到些丝烛管弦之声。 佟茉雪目光扫到那风月画屏,粉脸微微一红。 她人正被两个丫鬟架着坐在梳妆台前,一个丫鬟在后面打算给她梳理散了的发髻。 她身后还站着个花枝招展的老鸨,脸上敷的粉,厚得能砌墙。 老鸨看着佟茉雪那张桃萼淡妆的脸,高兴得合不拢嘴。 见佟茉雪醒来,她笑着称赞:“妈妈我可是八百年没见过这么俊的美人儿了。” 佟茉雪木然地看向镜中的自己,恍然片刻后,就在心里思索该怎么脱身。 那成衣铺要么是专行拐卖之事的黑店,要么当时接待他们的女人是冒充的老板娘。 现在屋内这么多人,她肯定是没法逃脱的,只能见机行事了。 那老鸨一边看,一边指指点点:“把这牡丹头拆了,挽个低髻,这样更妖娆些。对对对,再把宝蓝点翠钗换成碧玉琉璃的。” 佟茉雪一只手轻揉着眉,状似懵懂地看向那老鸨问道:“这是哪里?我怎么到这里的?” 那老鸨掩唇轻笑:“这里是醉仙楼,神仙来了,也得在咱这里醉上几宿,姑娘啊,就是这醉仙楼的仙女儿。” 佟茉雪面上还是不解之色,又问:“那我又是谁?” 那老鸨收起脸上的笑意,手里摇着桃花扇,仔细盯着她的脸看,好半晌才道:“你果真不记得了?” 寻常人家的女子,进了这花楼,就算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断然也会惊慌失措,而眼前这位,却只是一脸的迷茫,没有丝毫的恐惧与害怕。 佟茉雪佯装思考,一会儿便捂着脑袋,痛苦地摇头:“我头好痛啊,什么也想不起来。” 老鸨沉吟片刻,转身出了屋子,到了门外,与外面的人低声絮语:“花娘,这姑娘在路上可是磕着脑袋了,妈妈我瞧着怎么有点傻气呢?” 她口中的花娘正是那成衣铺假扮老板娘的妇人,只是年老色衰,常干些坑蒙拐骗良家女子的勾当。 花娘此番对佟茉雪出手,正是巴泰授意,两人一番协作之下,将佟茉雪拐到了这花楼子里来。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58节 花娘沉吟道:“当时走得太匆忙,倒是没注意,许是在马车上磕了头?” 那老鸨一抚掌笑道:“这样也好,倒是省了不少的事,你跟我进来。” 说完,她便转身,又重新回到了房间里。 佟茉雪几乎将她们在外面说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里,当时就猜测起老鸨口中的花娘是谁。 等人一进来,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老鸨笑着说道:“牡丹,这是你姐姐花娘,既然你记不得事情了,让你姐姐同你说说。” 牡丹?佟茉雪忍不住在心底嗤笑,她就说早上出宫时戴的那朵牡丹寓意不好吧。 但面上,在看到成衣铺的老板娘时,她却并未表现出任何惊诧之色,只木木地点头,轻唤了声:“姐姐?” 花娘啧啧称叹,“妹妹不愧是咱醉仙楼的花魁,这般清丽脱俗。” 佟茉雪无语凝噎,哎,皇帝表哥你再不来,你表妹就要成青楼里的头牌了。 她目光怔怔,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天真:“花魁是什么?” 花娘轻咳了两声,“那个,妹妹冰雪聪明,一会儿就知道了。” 佟茉雪暗惊,这么快,就给她找到了要接待的嫖客了? 妈的,如果没判断失误的话,现在可是大白天呀,这青楼白天不歇业的吗? 此时门吱呀一声响,丫鬟打开门,躬身对外面的人说道:“牡丹姑娘已经梳妆打扮好了,二爷请!” 丫鬟口中的二爷正是酒糟鼻子,黄牙糙口的巴泰。 他一看到端坐在梳妆台前的佟茉雪,便咧着张大嘴,眉开眼笑。 跟几日没进食的狗,见到了行走的香饽饽一般。 巴泰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佟茉雪,见丫头婆子簇拥下的佳人,恍若神仙妃子,一时诗性大发,“牡丹姑娘惊艳卓绝,这身段儿,二爷我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老鸨一愣,这巴泰的脸,丑得像一桩冤案,居然还能狗嘴里吐出几句酸文。 老鸨愣过,马上带着职业假笑迎上前,帕子一甩,“哟,二爷好诗才,咱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被你一说,倒真是那牡丹花仙了。” 巴泰面上难掩得意之色,从袖里随意取出一枚不大不小的金稞子,扔给老鸨,又塞了一枚银锭到花娘手中,最后瞥了两眼几个伺候的丫鬟,给了她一个眼色。 老鸨岂不知他心中所想,收了金稞子,暧昧一笑,冲几个丫头招了招手,退了出去。 佟茉雪见人都出了房间,唇角不由得噙起一抹笑意,很好,机会终于到了。 第62章 赎身 屋内现在只剩下巴泰和佟茉雪两人, 佟茉雪警惕地盯着他,未发一语。 那巴泰笑嘻嘻地靠近佟茉雪,似乎还有些紧张, 忍不住搓了搓手。 两个时辰前,他还趴在临水村的土堆堆上拿着花重金从洋人那儿买来的千目镜窥视美人。 现在居然能近距离观赏,一会儿还能一亲芳泽, 这做梦都没这么真。 果真只要舍得费工夫,就没有得不到的女人。 巴泰略一拱手,磕磕巴巴道:“姑娘真是风姿绰约,国色天香,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心。” 他说着便要迎上前, 瞅着佟茉雪嫩葱般的玉手, 就要上手一握。 佟茉雪甫一起身,倏然避开,怯怯弱弱娇声道:“你, 你是谁?” 那巴泰对自己的出身还是很有自信的,他眉毛一挑,自得道:“我爹乃正蓝旗下佐领,在下索绰罗·巴泰, 整个崇文门一带,都归我爹所在的正蓝旗管辖。” 佟茉雪轻笑一声,这调调,和我爸是李刚有什么区别。古往今来, 仗势欺人者大致都是一个做派。 管他什么佐领不佐领的,这厮平时不知道坑害了多少良家女子, 今日惹到她头上来了,非要他好看。 佟茉雪懵懂地思索着, 好奇地问道:“正蓝旗佐领是什么大官吗?” 巴泰以为她不过与普通贪图名利的欢场女子一样,竟有几分相信之前身边狐朋狗友的猜想了,不禁心中微哂。 佟茉雪却趁他不备,不着痕迹地在梳妆台前摸了根短簪藏进了手心。 巴泰轻哼道:“佐领乃正四品官职。” 佟茉雪面露惊羡之色,款款走向巴泰。 她右手袖中藏着短簪,左手却轻揉着眉心,懊恼道:“奴家头受了伤,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姐姐说奴家是这醉仙楼的花魁,也不知奴家可曾与二爷有过露水之恩呐?” 巴泰见她那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样子,忙柔情蜜意地说道:“不瞒姑娘,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若是姑娘愿与在下共度春宵,在下一定替姑娘赎身,救姑娘脱离苦海。” 佟茉雪恶心坏了,这臭鱼烂虾,说不定就是他将自己拐到这青楼来的,现在却在这儿装模作样,演这出救风尘的戏码。 佟茉雪朱唇轻启,微微叹息一声,“二爷可不要骗奴家。” 这声轻叹,像是石子落在湖面上,给巴泰那颗心荡开了层层涟漪,“在下仰慕姑娘多时,怎么会欺骗姑娘呢?” 他目露精光,从铜镜中观望身后佟茉雪窈窕的身影,不禁垂涎三尺。 想象着这位让他从临水村追到宣南坊的美人儿,一会儿将在他身下婉转承欢,就激动的浑身战栗。 佟茉雪好似相信了他说的话一般,望着他的眼神也变得深情脉脉了许多。 她裙摆一旋,绕到巴泰身后,素手执起桌上的茶壶,往茶杯里蓄满水。 嗯,这粉彩番莲纹的茶壶还挺沉。 往后脑勺一砸,应该用不上手里的短簪了吧? 佟茉雪声音娇娇柔柔道:“只要二爷不骗奴家就好,奴家就是当奴作马,也甘心情愿报答二爷的恩情。” 巴泰按捺住内心的悸动,这出救风尘的饵他已经抛下了,就等着鱼儿主动上钩了。 佟茉雪捧着茶杯正要从他身后走到前面奉茶,巴泰却反手扯住她的衣袖,想要将她一把带入怀中。 她手冷不防一抖,茶水直接浇在了巴泰肩头。 由于水不烫,那巴泰也不恼,只涎皮赖脸地望着面色微红的佟茉雪,调笑道:“牡丹姑娘将在下衣衫打湿了,可要亲自帮我换下这湿漉漉的衣衫?” 佟茉雪放下茶杯,娇羞地瞋视了他一眼,这一眼差点没把巴泰的魂儿给勾走。 她软软道:“急什么,奴家先替您把肩头的衣衫给擦干再说。” 佟茉雪扶着他的肩,用手帕给他擦拭肩头,细嫩柔白的手指若有似无地从他的脖颈撩过。 轻微的触动带起的颤栗,使他全身一阵酥麻,使他忍不住享受地闭上了双眼。 佟茉雪感受到他全身的放松,另一只执起桌上的茶壶,往他后脑勺用力一砸。 佟茉雪在他身后,心跳如雷,此刻她看不清巴泰的表情,只能通过镜子看到他骤然睁大双眼。 他看着身后粉面含春的美人儿,此刻狠厉又冷漠,她额头上青筋凸起,豆大的汗珠骤然坠落。 佟茉雪第一次对人痛下狠手,心里慌得要命,见倒在地下的巴泰面如死灰,怨毒地张口,“贱……贱人,你怎么敢……” 话音未落,佟茉雪举起手上的茶壶,照着他的头又来了一下。 终于,巴泰人轰然倒地! 做完这些事,佟茉雪四肢无力,冷汗直冒,她只能安慰自己,这都是假的,都是纸片人。 她刚站起身,就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嘿嘿,巴泰那小子,可是有福了,这么漂亮的美人就给他一人独享了,真想偷看一下呀。” “急什么,走,先去找别的姑娘出出火,一会儿再过来看看巴泰这小子。” “这个时间,姑娘们都歇着呢,听说赌坊设了个天香局,咱不如去瞧瞧,顺便玩儿两把。” 佟茉雪忍着恶心,环视了房间一圈,屏风后面刚好有一扇小窗。 她推开窗户一看,好家伙,这醉仙楼还真是楼。 她所在的房间临街,位于三楼,推窗一看,外面是狭仄的巷道,仅一米多宽。 巷子对面旧屋破败,还能望见对面院子里的石板荒草丛丛。 佟茉雪不敢纵身往下跳,一个不小心,腿就能摔折了。再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跃到对面的破房子上,到时那旧屋想不坍塌都难。 她心下正焦灼着,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忧郁身影从鹅卵石铺就的巷道右侧而来。 佟茉雪不敢大喊,四下张望,从窗边的茶花上,揪下一朵,朝纳兰容若的光头上扔过去。 乍然被袭击,纳兰容若拾起山茶花,一抬头,就见佟茉雪焦急地比划着,向他求救。 佟茉雪本以为,这位号称文韬武略的一等侍卫能飞檐走壁上来接她,结果纳兰容若只向她比划了个她看不懂的手势,就扭头走了。 靠,这书里的人,武力值这么低吗?轻功都不会!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有人在往这边来。 佟茉雪瞥了眼地上如同滩烂泥般一动不动的巴泰,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佟茉雪赶紧将自己身上的帕子摸了出来,与头上的珠花裹了,朝下面一扔,制造自己慌不择路跳楼的假象。 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赶紧猫着腰钻到了床下,小心翼翼地躲了起来。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果真停在了房间门口,来人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顿了片刻,那人出声询问,是花娘的声音:“二爷,奴家给您和牡丹妹妹送点吃食过来。” 所谓吃食不过是她不放心这位刚拐来的女子,所找的借口。若是里面的人正在行好事,大不了斥她一句,让她滚罢了。 要是正蓝旗佐领的二公子,在她们醉仙楼出了事,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但屋内无人应答,她伏在门边侧耳倾听,也未听到屋内传来任何动静。于是又敲了敲门,这才示意旁边的龟奴破门而入。 门一破,花娘首先看到的就是躺在地上,血流不止的巴泰,吓得她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那龟奴赶紧扶住她,花娘这才勉强站稳,她颤着声音道:“快,快去找红妈妈。” 龟奴面露恐惧之色,担忧地看了花娘一眼,就赶紧跑去找老鸨了。 花娘扶着门,迈着虚浮的步子进了房,她蹲下身来,伸手去探巴泰的鼻息。 然后轻抚胸口,长舒一口气,幸好人还活着。 要是这位爷死在了醉仙楼,先不说整个醉仙楼是否要给他陪葬,反正她肯定是活不了。 一阵热风从侧窗吹来,花娘这才想起佟茉雪来。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59节 她站起身,在房间里四处察看,等绕到屏风后,发现窗户大开着。将头探出去一看,地上散落着珠钗与被吹到墙角的手帕。 糟糕,那姑娘跳窗逃跑了! 看来那姑娘失忆是装的,可这是三楼呀,跳下去腿准会摔折了,现在派人去追,定能追上。 花娘着急忙慌地就冲出房间,准备找人去追,刚一出门就和老鸨撞了个满怀。 “哎哟!”老鸨惊呼一声,待看清来人是花娘后,挑着眉毛,瞥了眼地上躺着的巴泰道,“这样着急忙慌地是要去哪儿呀?” 花娘心慌意乱道:“花妈妈,牡丹,牡丹跳窗逃走了,赶紧让人去追。” 她说着就要去叫人,老鸨一把拉住她,没好生气道:“这人是你弄来的,现在出了人命,你告诉我你要去找人,别是打算趁机逃跑吧?到时你让我怎么跟佐领大人交代!” 花娘这才想起地上躺着的巴泰,她反握住老鸨的手,急切道:“妈妈,你快去找大夫来,巴泰他还有口气,快,快去,不然咱醉仙楼就要完了。” 床底的佟茉雪翻了个白眼,这巴泰死不死的,她不清楚。但她们这醉仙楼要完,她可是清楚得很。 老鸨听她这么一说,给了个眼色给身旁的龟奴,示意他看紧花娘。 她走到巴泰身边,蹲下身来,伸手一探,果真还有鼻息。 既然巴泰还活着,那这逃跑的牡丹就必须找到,这样日后追责的时候,她们还能将那姑娘推出去。 不然,她们醉仙楼就得被人拿来泄愤。 第63章 嫖客 “快去找大夫来, 对了,别让人发现了,走后门进来。”红妈妈想了想, 又补充道,“再去找两个人把二爷换个僻静的房间。” 现在都快到申时了,过不了多久, 这个房间左右都得用来招呼客人,要是有大夫进进出出的,可不就耽搁做生意了嘛。 床底的佟茉雪暗自庆幸,只等这房间彻底没人了,她就能借机偷溜出去。 几个龟奴抬了木板, 将地上的巴泰抬走了。 花娘又着急提醒:“那姑娘跳窗逃走的, 现在腿脚肯定不方便,妈妈快派人去追吧,再耽搁人就找不到了。” 红妈妈这才想起这茬, 又忙派人出去找佟茉雪。 一切妥当后,她看了眼地上的血污,嫌弃地拿手帕掩鼻:“赶紧把地上的血迹处理了,一会儿这房间还有用呢!” 佟茉雪蜷缩在床底, 腿脚发麻,心中叫苦不迭。 这老鸨是掉进钱眼子里了吧,这刚发生过凶案的房间,她居然收拾收拾就想用来接客, 在这房间伺候的姑娘就不会觉得膈应? 红妈妈刚要扭头离开,又顿住了脚步, “收拾完房间,就把门关了, 你们在门口给我守着。” 她现在要去看望巴泰,就看大夫怎么说了,要是人救不好了,还得把他送回这个房间。 佟茉雪没辙,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躲床底了,她就该在看到纳兰容若时,从楼上跳下去。 哪怕是折条腿,她现在也彻底脱身了,不用在床底蜷缩这么久。 “大夫,他怎么样了?”僻静处的耳房里,红妈妈向大夫询问巴泰伤情。 大夫在木盆里洗了把手,“还算救治得及时并无性命之忧,老夫已经替他包扎好了,就是人没醒过来,担心伤了脑子。” 红妈妈轻抚着胸脯,这人无性命之忧就好。若是人醒来,脑子出了问题,她想法子将人送出醉仙楼,反正傻子也讲不明白事。 另一边,佟茉雪还在床底下怀疑人生。 门口两个丫鬟心惊胆战地议论着先前房间里发生的事情。 “你说那姑娘真的能逃走吗?” “难说,那么高跳下去,能留条命都不错了。” “我就看不惯那花娘,总是去外面拐人,她忘了自己也是被人拐来的啦?” “在地狱呆久了,人都会变成恶鬼的。” 两个人一阵唏嘘,都对自己命运充满担忧。 佟茉雪伸了伸腿,一不小心就蹬在了床板上,发出了“嘭”得一声响。 门口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打开门,往里面看了看。 其中一个丫鬟眼尖,发现床帐有微微的晃动,便眼神示意对方看。 床底的佟茉雪察觉到气氛凝滞,开始紧张起来,她猜测这两人是发现了自己。 但此刻她在床底,处于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想要防卫的可能性一点也无。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看着一双桃红绣花软底鞋,朝床边越走越近,倏然间就停住了。 佟茉雪一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是不是下一刻,这双眼睛就要和她来个四目相接? 这简直就是核能场面好吧,想到这一幕,佟茉雪呼吸都要凝滞了。 佟茉雪感觉到那丫鬟裙摆,开始慢慢往下坠,就知她正慢慢伏下身来。 “跶、跶!”脚步声响起。 此时,门口响起了红妈妈的声音:“让你俩守着屋子,你们在房间里摸索些什么?客人都来了,还不快来迎接。” 小丫鬟看着红妈妈欲言又止,但门口站着两位新客,又不敢说屋里可能藏着人。 只好唯唯诺诺地站到一边,不敢吭声。 其中一位客人敏锐地发现了两个丫鬟的神情不对,顺着小丫鬟的目光,淡淡地看向那张月洞门罩架子床。 红妈妈没注意丫鬟神色,热情地招呼两位客人进了屋。 “哎哟,二位客官,这个房间是刚打扫出来的,干净又卫生,您二位先喝会子茶,妈妈我去找两位姑娘来。” 床下的佟茉雪真是肝肠寸断,刚躲过两个丫鬟,又来两位嫖客。 天啦,表哥,你究竟什么时候来救我,您可还记得醉仙楼床底的佟表妹呀。 二人中稍年轻的公子哥儿笑道:“先下去吧,姑娘先不着急,天色暗了再叫不迟,灯下看美人更见风致。” 红妈妈见他这么说,稍稍放了心,她实在是担心,这俩人是借她地儿来办事的。 这就跟去酒楼吃饭,然后自带酒水一个道理,作为老板,都不会太高兴。 关键是,正常人谁逛花楼子,还自己带换洗的衣服。想到京中的八旗老爷们多怪癖,红妈妈一层鸡皮疙瘩泛起。 佟茉雪还在心里叫苦连天,就忽觉那说话之人的声音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吱呀”一声,门忽然合上了。 佟茉雪正打算无奈地、被迫听这二人聊些没营养的事情,就见一双沉稳的脚步朝床越走越近。 没搞错吧?这两人不是说要谈事吗? 谈事那边有桌子,你们不坐在桌边谈,难道要到床上谈? 佟茉雪整个人被雷得外焦里嫩,不会吧,不会吧,她感觉自己经过这一遭,再也不会纯洁了。 正当她闭上眼睛,想象着两个男的颠鸾倒凤,一个熟悉得足够她认出是谁的声音,淡淡说道:“自己爬出来吧。” 佟茉雪如听仙乐,眼里饱含着热泪,手腿俱麻地从床底麻溜地爬了出来。 还站在桌边的曹寅,一双眼睛瞪得有铜铃那般大,被玄烨嗖嗖的眼刀一横,他赶紧转身,背过去不再看佟茉雪。 佟茉雪探出头来,像是只在泥灰里打郭滚儿的狮子狗,浑身上下灰扑扑的。 玄烨愧疚不已,见她这副可怜样,心里堵得慌,蹲在地上将她头顶蛛丝轻轻拂去。 佟茉雪眼含热泪,可怜巴巴地朝他伸出一只哆哆嗦嗦的手:“表哥,麻。” 玄烨还以为她会先诉一番苦,或是抱住自己委屈地哭一番,没曾想一开口说的竟是麻。 “哪里麻?” “手麻、脚麻、腿麻。” 玄烨皱眉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对曹寅道:“把衣服留下,你出去。” 佟茉雪错愕,啥?她才不要穿什么臭男人的衣服。 曹寅语气尴尬,指了指合欢桌:“衣服放那儿啦,那我先出去了。” 佟茉雪被玄烨搀起来,这才发现桌上放着一套崭新的男装,是十三四五少年的身量尺寸,她穿着刚刚好。 玄烨放下自己皇帝的身段,竟真如同少年夫妻一般,主动帮佟茉雪宽衣,佟茉雪惊诧地望向他。 他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手上的动作未停。 佟茉雪也没再顾忌,自顾自换上衣物,并低头系腰间的湖色束带。 玄烨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茉儿,是表哥不好,表哥没保护好你。” 佟茉雪心中微动,抬头眼底泛着潋滟水光:“不是表哥的错,是坏人太嚣张,茉儿心中始终坚信表哥一定会来救我的。”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完全没有一丝埋怨。 玄烨平静的面庞上,最终难掩激动,一把将她搂进怀中,紧紧抱住。 啊,可真紧啊。本来没出事的,这下人被勒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佟茉雪大喘着气道:“表,表哥,我束带还没系好呢。” 玄烨这才缓缓松开她,笑望着她:“朕来帮你束。” 佟茉雪挑挑眉,这么贴心? 曹寅在房间外,将醉仙楼好一番观察。 这醉仙楼集中在此有几处房产,不止花楼这一营生,还设有酒楼、戏楼、赌坊。 现在是白天,姑娘们大多都在休息,所以花楼没怎么营业,少有几个谈事的客人在,便叫上一二姑娘陪着喝茶。 倒是隔壁的赌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喧闹之声。 玄烨将门打开,“进来吧。” 屋内佟茉雪飞快将发髻拆了,编成了一条大辫子,戴上一顶西瓜帽,摇身一变俊俏少年。 曹寅环视四周,问道:“少爷,咱们是从正门直接出去?还是?” 玄烨蹙眉看他:“你要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朕带着自己的妃子和臣子逛青楼吗?”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60节 佟茉雪抿唇偷笑:“现在可是白天,这花楼里多半没几个人,这样大摇大摆地出去,定会惹人注意。” 曹寅嘟囔:“刚才不也是从大门进来的嘛?” 玄烨瞪了他一眼,“此一时彼一时,咱们进来两个人,现在多出一个,你当花楼里的人和你一样傻?” 曹寅不说话了,指了指屏风后的小窗,“那就只能爬窗了,容若在外面搭着梯子呢。” 他们什么身份呀,爬窗真是有辱斯文。 佟茉雪小跑到窗边,果真,纳兰容若正搭着梯子,从下面朝上面仰望呢,另外几个侍卫则守在巷子口,谨防有人靠近。 三人顺利从楼上下来,朝着巷子口走去。 佟茉雪好奇地问:“这梯子哪里来的?” 容若答:“问崇文门守备借的。” 佟茉雪忽然想起那巴泰说的话,便道:“崇文门附近是不是住的是正蓝旗的兵丁?” 玄烨侧目:“为何这样问?” 他一开始只当醉仙楼的花娘是专拐良家女子的贼妇,完全没料到这里面还涉及官员子弟。 佟茉雪双目微红,绞着手里的帕子,犹犹豫豫地道:“表哥,我在醉仙楼伤了个纨绔,他说他爹是正蓝旗的佐领,崇文门一带都是他的天下。” 玄烨怒火中烧,但还是压着怒气问道:“你可有受伤?” 佟茉雪摇摇头,“没呢,就是那叫巴泰的,估计还在醉仙楼躺着呢!” 巴泰?玄烨思索着,这名字他没听说过。 这时秦楼楚馆的常客曹寅侍卫回答道:“巴泰?我认识呀,他是索绰罗家的老二,这人是烟花柳巷的常客。” 容若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忍了忍没奚落他,而是向玄烨禀告道:“皇上,今晨我们去的庄子就是索绰罗家所占的。” 玄烨面色更冷了,心中盘算着要怎么收拾索绰罗一家。 佟茉雪却道:“正蓝旗佐领大人的儿子被人重伤,咱们是不是该派人通知京城地方官来处理呀?” 玄烨若有所思看向她,唇角浮起笑意,命令侍卫通报步军统领。 【当着康熙的面绑架他的爱妃这操作也是没话说。】 【这要是变成一桩案件通报了九门提督,那就好玩了。】 【那花娘不知道拐了多少良家妇女呢,玄烨到时候在施施压,青楼里的良家子说不定能被解救出来。】 一行人刚出了巷子,刚走到大街上,就听到几个男子兴奋地讨论着:“这醉仙楼的赌坊,最近设下了天香局,走,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身旁之人好奇问道:“啥是天香局?” 那男人四下看了看,没有解释:“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64章 赌局 玄烨对所谓的赌局不敢兴趣, 正欲带人离开,纳兰容若迟疑片刻道:“少爷,这天香局是醉仙楼新设的赌局, 吸引了众多八旗子弟与京中富户,甚至……” 玄烨:“甚至什么?” 纳兰容若低着头:“甚至不乏皇亲国戚也都参与了这场赌局,下了赌注。” 佟茉雪一听来了劲, 问道:“何为天香局?” 纳兰容若:“所谓天香局,赌的正是皇后之位花落谁家。” 玄烨冷笑:“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设这个局。” 佟茉雪暗叹,真是商业鬼才呀。 这玩意儿简直和世界杯差不多,谁当上皇后背后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最关键的是, 这些银子还都是京中有钱人自愿掏腰包的。 佟茉雪心中忽然生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瞥了眼玄烨,扯了扯他衣袖,“表哥, 反正我现在也换了男装,而且还有侍卫跟着,不如我们进去瞧一瞧?” 玄烨看了眼赌坊,听到里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不耐道:“姑娘家,去这什么乌烟瘴气的地方!” 佟茉雪不以为意,她连青楼都走了一遭了,这么多人一起去趟赌坊又怎么了。 玄烨见她闷闷不快的样子, 叹了口气,语气和缓道:“今日实在时间不多, 这样吧,若是你想知道赌坊里的情况, 回宫之后,朕准你派人出来打探赌坊消息。” 一旁的曹寅嘴巴张得可以放下拳头,他是不是得回去准备银钱,换个人押宝呀? 曹寅这秦楼楚馆的常客,真不是浪得虚名。他虽不涉赌博之事,但在花楼喝花酒,没少听人讨论醉仙楼赌坊里的天香局。 之所以没在皇上面前提,不过是因为这事儿事关立后,万一皇上心有芥蒂,直接端了这个局,他投进去的银子岂不白费。 但今日见皇上这态度,他心中顿时清明,看来皇上无意打压这种民间赌局。 但他不清楚的是,玄烨不仅不会搅了这个局,他还要将这个局攥到手里。 八旗子弟与京中富户,甚至还有皇亲国戚都参与了这场赌局,那治理黄河水患的河工薪资,不就有着落了吗。 因着三藩之乱,他不得不依仗满洲勋贵的势力,因此在让这些人掏钱治水时,没有采取过激的手段,怕得就是朝局不稳。 现在既然有了让他们心甘情愿拿钱的方法,玄烨必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佟茉雪被他这么一哄,虽很讶异,但很快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她朝玄烨眨眨眼,揉着眉头道:“哎呀,里面吵死了,我想回家了。” 玄烨就喜欢她这股子聪明劲儿,攥着她的小手,弯着唇朝马车那边走去。 佟府里,佟福晋昨日就得到了今日佟茉雪要回门的消息,激动得一宿没睡。 早上起来就顶着个黑眼圈,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她回来,结果直到申时,也不见人来。 佟国维看着妻子焦急的神色,劝道:“哎呀,夫人别急嘛,早朝后皇上也没说今天不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佟福晋冷哼:“你自然是不担心的,当初我的茉儿被禁足,也没见你去找皇上求个情什么的。” 佟国维坐在椅子上,刚端起的茶,又放了下去,“皇上有心处置咱茉儿,我说的话,又岂会有用,况且,那个时候皇上正降罪于我,我一个罪臣,哪敢再为茉儿求情。” 他不说这茬还好,一说佟福晋就来气。 这貌合神离的俩夫妻,本就是共同经营佟家这个家族企业。 她赫舍里氏兢兢业业打理内宅,佟国维在前朝不但没有加官进爵,竟然收授女婿赠送的不法田产,害得自己亲女儿也被皇上一起责罚。 佟福晋指着他的鼻子,完全没给他任何好脸色:“你还好意思提这茬,我的茉儿被禁足,还撤去了协理六宫之职,佟婉仪那见人下菜碟的郎婿,近日可对她有好脸色?” 佟福晋这话直接戳中了佟国维的偏心窝子,他抖着一双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帕金森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提到钮祜禄宽保,他就来气。 最近每每去趟涵香院,都会听到舒姨娘哭诉大女儿在夫家受委屈。 当初大家都心知肚明,那钮祜禄宽保就是冲着佟茉雪这个进宫的二姨妹,想着押她入主中宫的宝。 那钮祜禄宽保深知,自从遏必隆与鳌拜结党,又在康熙十四年去世后,他们钮祜禄家便失了势。 如今姑母想当中宫皇后,怕是不能了。倒是佟家,因为皇上顾念母族,在朝堂之上水涨船高。 哪知皇上因为圈地,不仅将佟国维连降四级,他自己也跟着吃瓜落,不仅被降职,还罚了二十鞭子,使他颜面尽扫。 那钮祜禄宽保本就对佟婉仪当初拒婚一事耿耿于怀,现在更是冷落了佟婉仪老长一段时间。 佟婉仪的亲娘虽然是个妾室,但因为老爹的疼爱,舒姨娘一个妾在佟府里过得极为体面。 佟婉仪从小就见老爹与亲娘郎情妾意,根本受不得宽保这般忽视她,因此时不时地跑回娘家哭诉。 但舒姨娘一个小妾,却没有任何办法替女儿出头,只能在佟国维面前吹吹枕边风。 昨儿夜里,舒姨娘从佟国维那儿得知皇上今日要陪二姑娘回府,心中重新燃起了期望。 皇上既然愿意抽出时间,像平常夫妻那样陪二姑娘回门,可见心里对二姑娘是相当珍重的。 只要皇上重视二姑娘,她的婉仪在夫家就不会被轻慢。 想到这里,舒姨娘不禁有些失落,想不到她女儿的婚姻竟然要仰仗佟茉雪在皇宫里的恩宠。 究竟何时,她们才能不这般低人一等? 她瞥了眼身旁的佟婉宁,今年刚满十岁的佟晚宁正坐在凳子上,翘着腿吃着冰酥酪。 舒姨娘见她最近似乎又长了个子,瞧着粉润可爱,不禁又把当初寄托在大女儿身上的期望,转移到了小女儿身上。 佟婉宁感受到了姨娘的目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阿娘,你怎么这样看着我?”佟婉仪将手里的勺子一搁,不快地问道。 通常在外面,她都不敢唤舒姨娘为阿娘,只有在涵香院的时候才能这样亲昵地称呼。 舒姨娘抚了抚她的发,笑道:“阿娘就是发觉宁姐儿最近又长高了不少,看着像个小大人了。” 佟婉宁心里冷哼:怕是惦记着我快到了可以给你挣荣华富贵的时候了吧。 另一边佟茉雪终于到了佟府,早就翘首以盘的夫妇二人,赶紧出门迎接。 佟国维最先看到衣着朴素的玄烨,忙迎上去磕头行礼。 玄烨让他起来,他这才往玄烨身后看去,面露疑惑之色,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问出来,“皇上这边请。” 佟福晋却是一眼看到了玄烨身后那娇小的身影,尽管没看到脸,又是一身男子装束,但那身量,肯定就是她的宝贝女儿无疑了。 玄烨在前面走着,佟茉雪跟在身后,忙笑嘻嘻地上前一把拉住佟福晋的手,撒着娇道:“额娘,茉儿好想你呀。” 走在前面的佟国维,这才回头,发现原来佟茉雪是男子打扮。 但女儿好像似乎没有和他打招呼的意思,他轻咳一声,行礼道:“请熙妃娘娘安。” 佟茉雪这才将笑脸转向他,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阿玛不必多礼。” 佟国维有些心梗,女儿进宫一年多,好不容易见了,父女俩居然如此生分。 这一切都没瞒过玄烨的眼睛,他柔声道:“朕和小舅去前厅有正事要谈,你多陪陪福晋吧。” 佟茉雪正有此意,她和佟国维没什么可说的,倒是对赫舍里氏,去年冬至一别,她竟时不时会想念起这位便宜娘亲。 母女俩于是拉着手,亲亲热热地朝云畔轩走去。 佟茉雪进宫后,云畔轩里一花一木,一桌一椅都还是老样子,连窗边束腰香几上的茉莉都不曾动过。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61节 她轻抚了一下叶片,发现绿叶间还缀着雪白的花朵,细细嗅了下,感叹道:“院子里的一切,竟还和女儿进宫前一样。” 佟福晋慈爱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倒是她身边的嬷嬷笑着道:“自姑娘进宫后,福晋吩咐府里的下人,每日打扫云畔轩,这里的花草树木,福晋也会时不时过来照看,一切都同往常一样精心呵护着呢。” 她略顿了顿,又道:“就是老爷说,让三姑娘搬到云畔轩来住,福晋也没答应。” 佟茉雪面色一沉,佟福晋低斥道:“茉儿难得回来,别在她面前搬弄是非!” 那嬷嬷赶紧低头应是,不敢再继续说话。 佟茉雪拉着佟福晋的手,眼圈红红地,软声道:“额娘可是在府里受涵香院的气了?” 佟福晋笑容浅浅地拉着她坐下,又将丫鬟端上来的茶水给她倒上,“茉儿别担心,涵香院的还没那个胆子给我气受。” 佟茉雪早就清楚她娘和佟国维的夫妻相处之道,这俩夫妻都是佟家的实际掌权者,舒姨娘只能暗戳戳忌恨赫舍里氏,想要挑战她当家主母的权威却是不可能的。 若是真有那一天,那也是舒姨娘的儿子成为佟国维这一支的当家人,她的女儿成为宫里位高权重的娘娘那日。 舒姨娘怕是指望不上儿子了,后来佟家的当家人是隆科多,而隆科多正是佟茉雪的胞弟。 那舒姨娘能指望的,只有自己的女儿了。 佟茉雪心中遗忘许久的书中女主,忽然又爬上心头,她忽然想到什么,问佟福晋:“额娘,三妹妹今年几岁了?” 佟福晋笑着拍了她的手一下,“你再怎么不关心涵香院的,也不该连你三妹多少岁都不记得,她今年刚满十岁。” 忽然外面丫鬟匆匆来报:“福晋,三姑娘听说二姑娘回来了,特地到云畔轩来拜见。” 第65章 妹妹 佟茉雪吃了一惊, 从前佟婉仪还未出阁时,佟婉宁这丫头整日像个锯嘴葫芦似的跟在佟婉仪身后,怎的今日会想起主动来拜访她? 佟福晋轻抚了一下她的长辫子, 温柔地说道:“让宁姐儿进来吧,她素来乖顺,对我这个嫡母也还挺恭谨的。” 佟茉雪笑道:“那就听额娘的。” 佟福晋拿手帕替她擦了擦额角层层密密的细汗, 柔声道:“天气闷热,你同宁姐儿说会儿话,额娘让人备水,聊完后你冲个凉,身上畅快些。” 佟茉雪拉住佟福晋的手, 软软道:“不劳额娘费心了, 恐怕再过一个多时辰,茉儿就得回宫了。” 佟福晋拍拍她的手:“这有什么,只冲个凉, 不过一刻钟时间。” 佟茉雪拗不过她,只得随她去。 佟福晋说着就去吩咐下人准备了,紧接着,小丫鬟也带着佟婉宁进了云畔轩。 此时弹幕忽然热闹了起来: 【呀, 好久没见到女主了,好像长高了不少。】 【女主?谁是女主,六十多章没出现过的人竟然是女主?】 【哎呀,这是咱茉雪宝贝的女配视角啦, 而且她进宫那么早,自然没有什么机会见到婉婉。】 【那女主会进宫吗?】 【前面的, 你是不是忘了这本书是什么名字了?】 【可惜呀,书是女主视角, 我们这可视化小说是女配视角,所以现在茉雪宝贝所经历的,都是书中没有的内容。】 【怪不得现在看到的,一点也不熟呢,原来书里没有呀。】 佟茉雪无语:这就是你们剧透信息,如此有限的原因? 但此刻她也发现了自己当初搞了个乌龙,她只知弹幕称呼女主是婉婉,且女主是二婚入宫的,却没料到指的是那个缩手缩脚的小丫头。 但当初缩手手脚的小丫头,如今缺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前面两个姐姐都出阁后,佟婉宁在府里的生活就过得惬意多了。 她现在是佟府里唯一待字闺中的姑奶奶,生活过得顺风顺水,加上佟国维又爱屋及乌,她过得如嫡出的小姐般体面。 佟茉雪瞧着这个还未完全长开,但已经有了美人雏形的庶妹,身着一件秋香色缂丝衬衣,打扮俏丽可人。 佟婉宁进了正厅,向佟茉雪屈膝行礼,恭恭敬敬道:“熙妃娘娘万福金安。” 佟茉雪端详着她,见她年纪虽小,却比佟婉仪稳重,便起身扶她起来,“都是家中姐妹,无需多礼,三妹妹快请起。” 佟婉宁缓缓起身后,反手握住她,眼里是天真无邪的笑,“二姐姐在宫里过得可好?妹妹瞧着姐姐比之从前更貌美许多。姐姐入宫一年多,妹妹甚是想念。” 佟茉雪也凝视着她微笑,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但这张脸情真意切,滴水不漏。 只是这姐姐妹妹的,说得未免也太顺溜了些。 佟茉雪抬眼看弹幕,大家好似习以为常这种交流方式,竟无一人讨论。 她殷切地拉着佟婉宁坐下,笑道:“宫里哪有家里好,偶尔哄得阿玛开心了,还能出门逛街、去东郊骑马,多自在。” 佟婉宁始终笑吟吟的,但眼底却蒙上了一层黯然。 佟茉雪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情绪,但却猜不透。 佟婉宁虽尽力掩饰自己的语气,但佟茉雪还是听出了一丝嘲弄:“紫禁城里风水养人,人人争破了脑袋都想往里钻,姐姐竟与旁人不同,居然羡慕宫外的生活。” 她这话,可不该是十岁小女孩能讲出的。 佟茉雪在这个年纪,想的都是漂亮衣服,好玩的玩具,出去疯玩什么的。 佟婉宁却思考的是:向往怎样的生活。 这话要么是在舒姨娘与佟婉仪身边浸淫太久,耳濡目染。 要么就是这丫头太早慧了。 佟茉雪笑了笑,望着她的眼睛道:“妹妹难道也想入宫?” 佟婉宁飞快垂下了眸子,赶紧起身行礼,“是婉宁失言,婉宁不敢。” 她只知宫里哪有两姐妹同时侍奉皇上的道理,必定是一方薨逝后,另一方才有入宫的机会。 佟婉宁害怕二姐疑心自己盼她早死,殊不知,现在后宫里已然同时进宫了郭络罗氏两姐妹。 佟茉雪微微一笑,小丫头果真长大了,这般会察言观色,“起来吧,只是自家姐妹间说笑罢了,若你有志向入宫,倒也是舒姨娘的福气。” 佟婉宁低着头,缓缓起身,半晌不言语,她瞥见佟福晋朝这边走来,最终坐不住起身告辞:“想必下人们已经将水准备好了,婉宁就不打扰姐姐了。” 佟茉雪也没过多挽留,想到那舒姨娘与佟婉仪娘儿俩,这位妹妹与她必然也不会交心。 今日过来,也不知是谁授意的。 佟婉宁在院子里与佟福晋行了礼后,佟福晋便喜滋滋朝正厅走来,“茉儿,这是你入宫前,额娘给你新做的衣裳,哪知衣服还没做好,你人就入宫了,一会儿沐浴后,你试试,看看衣服合不合身。” 佟茉雪心里又暖又酸,原来额娘跑这一趟,是去岩心院给她取衣服了。 佟茉雪望着她额角密密的汗,边替她摇扇,边娇嗔道:“额娘是不是嫌我着男装不好看?” “哪有的事儿,我的茉儿穿什么都好看。”佟福晋脱口而出,指了指她衣摆,“额娘是看你衣摆上沾了墙灰。” 她忽然抹了把泪,声音有些颤抖,“其实,其实额娘想替你再梳一次发。你就这么进了宫,要是在民间,母亲可是要替女儿梳发送她出嫁的。” 佟茉雪鼻子一酸,眼里蓄满泪水,紧握住佟福晋的手,想要安慰她。 佟福晋拭了拭眼角的泪,笑里含泪:“快去,快去洗漱了过来。” 从浴间出来,佟福晋将件纳纱兰花纹的氅衣,上面刺绣的兰花纹,显然已经不应季了。 但氅衣四季皆可穿,这件氅衣明显是连夜将里面内衬的薄棉给拆了,只留了外面薄薄的一层,倒是很清凉。 佟茉雪拿起衣服,细细一闻,有淡淡的荔枝香,是她与额娘一起制作篱落香的味道。 换好衣服出来,佟福晋温柔地看着她,上下打量,“这样看着长短还挺合适,若是换上花盆底,就显得短了。” 佟茉雪乖巧地挽着她的臂弯,歪靠在她的肩头,“茉儿不穿花盆底不就好了,茉儿以后换上额娘做的衣服,就穿平底的鞋。” 佟福晋刮了一下她的鼻头,宠溺道:“都位列妃位的人了,怎么还是个娇娇,像个孩子一样!” 佟茉雪在她肩头蹭了蹭,撒着娇,“茉儿在额娘面前,可不就是小孩子。” 佟福晋将她拉到梳妆前坐下,先用檀香木梳一遍遍给她通发,然后对着镜子,简单给她梳了个包头盘发。 “咱茉儿清丽脱俗,不需要太繁复的发髻,就很出众。” 佟茉雪仰头看她,佟福晋给她掰正了,“别动,发饰还没簪上呢。” 佟茉雪笑着打趣:“额娘眼中的我,自然是最出挑的。” 佟福晋给她挑了朵芙蕖玉节的绒花步摇簪上,端详了片刻,又点缀两朵靛蓝清透的山荷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梳妆完毕,二人这才移步前厅。 玄烨与佟国维聊了半晌,正到了没话找话说的时候,大舅佟国纲就到了府上。 佟国纲是佟图赖长子,今年刚袭爵一等公,这位国舅是孝康章皇后的兄长,年近不惑,比佟国□□重不少,对军事颇有见解。 晚膳前,玄烨征询了佟国纲对厄鲁特与喀尔喀交恶兴兵的看法。 玄烨初登大宝,清朝已经收服了漠南蒙古,漠北对清朝也臣服,和清朝关系一般的就只有漠西蒙古。 噶尔丹是漠西蒙古,厄鲁特准噶尔部的首领。 喀尔喀则属于漠北蒙古,且喀尔喀已经归顺清朝。 但因事态并未加剧,朝廷没有对噶尔丹逞兵于喀尔喀进行干预。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能不引起玄烨的重视。 佟国纲权衡再三道:“这些年朝廷内忧外患,准噶尔部趁机迅速发展,臣认为,时下南方战斗正炽,北部边疆不宁,臣建议调停厄鲁特与喀尔喀的矛盾纷争,切忌出兵。” 佟国纲这番话算是说到了玄烨心坎上了,不使事态扩大,就是稳住边疆最好的结果了。 浅谈北疆之事后,佟茉雪便到了前厅。 刚进来,玄烨就眼前一亮,目光就始终没从她身上挪开。 她这身装扮,发型虽是满族女子常见的打扮,但衣服与装饰,却不如宫装华丽繁复,更显清雅秀丽。 在这样炎热的夏日里,使人赏心悦目、清新愉快。 在佟府简单用膳后,两人这才坐上回宫的马车。 马车上,玄烨瞧着她发髻间清透的蓝色的小花朵,问道:“你发间簪的是什么花?” “噫,什么花?”佟茉雪疑惑地看他,用手摸了摸发髻。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62节 玄烨道:“对,就是那个。” “额娘说是山荷叶的花朵,怎么了?” “你戴着好看。” 佟茉雪莞尔一笑,话虽直,倒还算称心。 第66章 晋封 次日寅时刚过, 还趴在床上斯哈斯哈睡得正香的佟茉雪就被如月如岚两个丫头给架了起来。 她眼皮都揭不开,耷拉着身子,像个没有木头支撑的稻草人。 “求求你们了, 让我再睡会儿,就一会儿。”她呢喃了两句,又睡着了。 时薇姑姑笑意盈盈在她耳朵边轻哄:“娘娘, 该起来了,还得去慈宁宫请安呢。” 佟茉雪身体僵直了片刻,用力捶打了一下床,什么破规矩,为什么要这么早去慈宁宫打卡, 这酸爽的日子, 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她无奈地朝茜纱帐外伸出一只手,绵软无力道:“你们把我拖起来吧,随便你们怎么收拾, 只要能让我继续打瞌睡就行。” 如月两个抿唇偷笑,毫不客气地上手将她拖了起来。 于是就有了某位不堪忍受早起之苦的妃嫔,闭着眼睛,耷拉着脑袋, 像只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支着,完成了诸如洗脸漱口、梳妆换衣等一系列程序。 一切准备就绪,时薇姑姑轻悠悠道:“娘娘, 该准备去慈宁宫了。” 佟茉雪这才睁开眼睛,扭了扭脖子。刚迈步出正殿, 就被个小团子抱住,低头一看, 正是福雅。 福雅软软糯糯道:“今天是额娘千秋,祝额娘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 佟茉雪一乐,揉揉她的花苞头,“额娘谢谢福雅,福雅真乖!” 殿门口乌拉拉跪着一群宫人,这时忽然齐声贺道:“熙妃娘娘生辰吉乐,祝娘娘万事相宜、千般吉愿。” 得,这瞌睡算是彻底醒了。 佟茉雪忙让众人起身,笑着谢过众人祝贺,正准备要走,又左右看顾了两眼,道:“大家的祝贺我收到了,如月看赏!” 于是众人又齐齐谢恩,佟茉雪这才往慈宁宫去。 因为慈宁宫在西边,佟茉雪从承乾宫过去,得多花些时间。 她一只手搭在时薇姑姑手伤,踩着花盆底,小快步地走着。 今日确实是贪睡了,主要昨儿出去一趟,经历了诸多事情,感觉比平常在宫里一天干的事都要多,晚上虽歇得早,却仍然乏累不已。 佟茉雪小腿迈得飞快,刚过螽斯门就和从翊坤宫出来的郭络罗氏姐妹打了个照面,后面还跟着新进宫、同住储秀宫的戴佳氏与乌拉那拉氏。 她们都是庶妃,见了佟茉雪自然是要行礼的,储秀宫的两位虽在后面,却恭敬地行了礼问了安。 郭络罗氏姐妹身子微弯,佟茉雪便摆手:“姐妹们不必多礼。” 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妹妹,熙妃娘娘这是?” “谁知道呢,着急忙慌的,哪有一宫主位仪态万千的气度。” 后面缓缓站直身子的戴佳氏与乌拉那拉氏交换了下眼色,心里皆惊这两姐妹居然如此轻狂。 慈宁宫里,人都到齐了。 照往常,大家也都是象征性过来问个安,这么多人,太皇太后也不是个个都顾及到。 大家无非是请了安后,太皇太后便让人退了,倒是不必这样坐在内殿里开小会。 大家看今日这阵势,皆不知有何重要之事,都在心里猜测着。 苏麻喇嬷嬷扶着太皇太后出来,老太太坐于上首。 众人皆屈膝行礼道:“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愿太皇太后颐和常乐,福寿绵长。” 太皇太后款款伸出手,庄重威严:“都起来吧。” 众人道:“谢太皇太后。” 太后端直着身子,带着和蔼的神色淡淡扫过众妃嫔,“都各自落坐吧。” 坐在佟茉雪对侧的雅拉格格眼里跳跃着兴奋的小火苗,正冲着她挤眉弄眼。 佟茉雪眯着眼,啥意思呢?眉毛拧成这个样子,也没拼写出个字来。 太皇太后缓缓道:“皇帝年轻,宫里也没几个妃嫔,见你们和睦,哀家心里也舒坦。” 这领导讲话,前面都是有铺垫的,佟茉雪听老太太不紧不慢地说着,等着她的下文。 “过去是皇帝政务繁忙,虽分了六宫,但并未给到众人定位份,册嫔妃。” 老太太说完这句,稍稍顿了顿,下面的妃嫔眼里都闪烁着微光。 太皇太后继续道:“皇帝对六宫大行侧封之事,已提上日程,孝诚仁皇后已经过世三年了,后宫是需要有个新的皇后来安定后宫了。” “如今皇帝子嗣单薄,你们也该积极为皇帝绵延子嗣才是。” 太皇太后明说了大封六宫之事,却没说透,众人只得应是。 大家最关心的事情,太后一个没说。 先不说自己大封六宫后是什么位份,就一个,封谁为皇后,现在不仅是她们这些后宫妃嫔,前朝、民间都在热议。 佟茉雪垂着眸子,心想老太太给众位孙儿媳妇,饼也画了,生娃任务也下达了,总该结束这场会议,让她回去补瞌睡了吧。 太皇太后目光掠过佟茉雪,淡淡道:“熙妃。” 佟茉雪骤然回神,看向太皇太后,“臣妾在。” 太皇太后:“哀家没记错的话,今日是你生辰?” 佟茉雪赶紧道:“是,臣妾年满十七了。” 太皇太后点点头:“宫里如你这般位份高的妃嫔不多,你要做好表率。” 她话音刚落,其他嫔妃均纷纷看向佟茉雪,太皇太后是什么意思? 是对熙妃有什么不满吗?众人心中兀自猜测着。 佟茉雪不知老太太何意,只得顺着话锋应是。 从太皇太后宫里出来,佟茉雪与李栖筠和王佳星柔走了一程。 佟茉雪好奇问道:“刚在慈宁宫里,我瞧着雅拉挤眉弄眼的,是个啥意思?” 这俩人也不清楚,均摇头表示不知。 李栖筠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今儿你就别张罗什么麻将局了,等着吧,我有预感,承乾宫里今日定会有好事发生。” 佟茉雪微微侧身,不置可否。 最好的生日礼物,她昨儿已经得到了,今日再有什么,她都不甚在意。 正要离开时,一扭头就看到之前被禁了足的那拉庶妃,此刻也从慈宁宫里出来,准备回宫。 佟茉雪先前没注意到那拉庶妃,此时讶异地回头看栖筠,栖筠转头将解释权交到星柔手中。 星柔漫不经心瞥了那拉庶妃一眼,温温软软道:“你说巧不巧,昨儿大白天的,延禧宫里走水了。” 佟茉雪秀眉微蹙:“因为这个,就解了她的禁足?” 星柔点点头,掐着嗓子道:“昭妃请示了太后,太后道:熙妃中毒,原与那拉氏无关,皇上降罪于她,不过是因为其身为一宫主位,没约束好皇子与下面的妃嫔罢了。” “现在罚也罚了,人也知错了,借着延禧宫走水,就解了那拉氏的禁足吧。” 佟茉雪耸耸肩,也是,再怎么样也是皇子生母,这眼看要大封六宫了,那拉氏若还是个戴罪之身,就不好行册封之事了。 虽然走水之事蹊跷,但谁又知道这不是人家那拉庶妃意料之中的事情呢。 佟茉雪也没多想,反正与她无关。 长街上佟茉雪在前,永和宫的乌雅庶妃在后,与她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佟茉雪还没走到承乾门,就见一拨拨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入,手里不是端着龙凤承盘,就是捧着紫檀锦盒,个个手里都捧着各色物品,往承乾宫里送。 佟茉雪愣了片刻,驻足转向时薇姑姑:“宫里妃嫔过生辰,有这么多赏赐呀?” 时薇姑姑打量着,也有些错愕。 按说,以他们娘娘的位份,千秋之礼左不过是赏上用缎、官用缎、春绸、绫罗各四匹,然后是各色果桌席面。 哪里用得着这许多人进进出出。 本来与她们相隔一段距离的乌雅氏,刚迈过广生左门,也看到了承乾宫里人来人往的景象。 当即心下一惊,这是什么情况? 佟茉雪刚回承乾宫,就见前院儿里,宫女太监站成几排。 她最先看到的是太监梁九功,然后又扫了眼如月如岚,见她俩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也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梁九功笑嘻嘻道:“奴才给娘娘请安,祝娘娘令德长寿,万福聚齐。” 佟茉雪没有注意到他对自己称呼的细微变化,微微笑道:“多谢,梁公公请起吧。” 梁九功刚起身,身后的魏珠便将一道圣旨放入梁九功手中。 佟茉雪吃了一惊,梁九功笑道:“娘娘接旨吧。” 佟茉雪愕然,时薇姑姑忙在她耳边提醒道:“娘娘,皇上有旨。” 她赶紧屈膝听旨。 梁九功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佟氏,笃生名族,克备令仪。赋质端良,彤管之徽音夙著。仰承太皇太后慈谕,册封尔为贵妃。” 贵妃?怎么回事? 佟茉雪脑中的思绪转得飞快,竟然忘了谢恩。 梁九功将圣旨一合,笑道:“给贵妃娘娘道喜了,贵妃娘娘领旨谢恩吧。” 满院子跪着的宫女太监一起齐声贺道:“恭喜贵妃娘娘,祝贵妃娘娘千秋顺意。” 佟茉雪这才赶紧谢恩起身,整个人处于懵懵然的状态,她这皇帝表哥怎么又把她架在火上烤起来了。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63节 承乾门口,假装放慢脚步,在外面宫道徘徊的乌雅庶妃与万琉哈庶妃,在听到宫女太监口中的“贵妃”二字后,皆是惊讶万分。 万琉哈氏只微微吃了一惊,便也就无所谓了,毕竟人比人气死人,她连乌雅氏都比不过,更遑论身为皇上表妹的佟茉雪了。 但乌雅氏则不然,她往常皆是站队昭妃,现在大封六宫在即,这个时候佟茉雪居然压昭妃一头,成为贵妃,可不就是皇上为了封他这位表妹为皇后,费心尽力铺的路吗? 乌雅氏心绪不宁地朝永和宫走去,事情得从长计议。 第67章 礼物 承乾宫内, 梁九功见佟茉雪虽被封为贵妃,但无一丝骄矜之色,不由得心中赞叹。 他瞥了眼内务府太监, 太监忙上前指着院子里的各色赏赐,恭敬道:“今日是贵妃娘娘千秋之日,按照内务府的规矩, 贵妃千秋,赏上用缎五匹、官用缎五匹、春绸五匹、绫五匹,上用果桌一张、赏用果桌六张。” 佟茉雪疑惑道:“这么多果桌,放……哪儿好?” 她话还没说完,时薇姑姑忙低声道:“娘娘, 果桌是指席面, 都是些吃食。” 佟茉雪赶紧噤声,挥了挥手:“赏!” 哎呀,差点就暴露出了自己的没见识。 穿书这么久, 她自觉最畅快的时候,就是说“赏”这个词了。 梁九功又道:“除了按照宫里规矩给的一应赏赐,皇上还特特意送了娘娘别的礼物。” 佟茉雪没所谓,反正宫也出了, 现在什么礼物也引不起她的兴趣,她淡淡道:“梁公公请讲。” 身后捧着承盘的小太监走上前,梁九功从盘里取过锦盒,打开道:“贵妃娘娘素爱制香, 皇上特意画了小样,命造办处制作了这个青白玉镂雕莲花纹香囊。” 佟茉雪接过锦盒, 伸手取出香囊细细观赏,香囊清辉润白, 雕刻精美,果真是“非奇巧不能及”的珍品。 她把玩着这精润莹巧之物,甚是喜欢,便对梁九功道:“劳梁公公传话,告诉皇上,香囊我很喜欢。” 紧接着,又一宫女捧着承盘上前。 梁九功笑意不减,取过盘中锦盒:“贵妃娘娘素爱阅书,皇上特意命人寻了失传已久的诸多书籍。” 佟茉雪第一反应是玄烨替她找到了《聊斋志异》的初稿,没曾想,接过锦盒,最先看到的是《香乘杂集》。 她微微翻了翻注解,便觉如获至宝。 这东西,可是从诸多书籍中抄录汇集成的香谱。 包括不限于《陈氏香谱》、《香乘》、《唐本草》、《酉阳杂俎》等诸多书籍中收录而来的香方,是集大成者。 锦盒下面则如她所想,乃是《狐鬼杂谈初集》,厚厚的一本,作者正是蒲松龄。 她翻看了几页,就看到了熟悉的几则故事,果真是还未正式命名的《聊斋志异》。 佟茉雪难掩喜悦之色,将锦盒递给如月,道:“劳烦梁公公转告皇上,香囊我很喜欢。” 梁九功笑着应承,挑了挑眉:“贵妃娘娘不急,还有礼物呢!” 佟茉雪:“哦?” 前面两件礼物,她都很喜欢,因此对第三件颇有期待。 这次是多个锦盒,分别由不同的太监宫女捧着,梁九功道:“贵妃娘娘素爱书法绘画,皇上特意挑了一应文房赠予娘娘。” 等等,谁告诉他我素爱书法绘画了? 一滴冷汗从佟茉雪额角滑落,她张口结舌道:“这……这么多?” 梁九功没看出佟茉雪眼底的那抹诧异,反而继续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这文房四宝中呀,以湖笔、徽墨、宣纸、端砚最负盛名,皇上都挑了送到贵妃娘娘这儿来了,皇上还给娘娘搜罗了不少字帖以供临摹之用。” 时薇姑姑难掩喜色,扫视了宫女太监捧着的御赐之物,惊讶道:“娘娘,除了四宝,皇上居然还赏了墨床、书灯等一应文房。尤其是那白玉雕龙委角墨床,那可是宋代之物,世间稀有非常,皇上真是费心了。” 她说完喜滋滋看了佟茉雪一眼,四目相接,佟茉雪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差生文具多! 玄烨不会以为,她那手状如狗爬的软笔字,在这些文具的加持下,就会变好吧? 梁九功本来等着佟茉雪说喜爱这礼物的话,但见她迟迟未讲,不禁开始怀疑皇上是不是猜错芳心了。 便又将接下来的旨意传达:“皇上另有旨意:太子年幼,着贵妃娘娘每日巳时至乾清宫,鞠育皇太子。” 鞠育皇太子?这,承乾宫已经有福雅这个小宝贝了,怎么还要带娃啊? 新派发的带娃任务,居然还是□□的那种。佟茉雪心中叫苦不迭:很好,现在又多了个打卡的地方。 皇上派来的人离开后,栖筠与雅拉她们均送了生辰礼来。 佟茉雪看着东次间的桌上,堆着满满当当的礼物,心头有了一种拆快递的欢愉之感。 她还没来得及拆,外面便通报:“太皇太后有赏!” 免不得又要迎接一番。 过来送赏的领头宫女是苏麻喇姑,老嬷嬷正要行礼,佟茉雪赶紧扶住她。 玄烨是由苏麻喇姑抚育长大的,不幸感染天花时,也是由她静心照顾的。 玄烨由此格外尊敬苏麻喇姑,亲切称呼她“额娘”。 依着玄烨对她的称呼,佟茉雪亲切地唤了声:“额娘怎么过来了?” 苏麻喇姑微笑着握住她的手:“奴婢奉太皇太后懿旨,过来恭贺贵妃娘娘。” 苏麻喇姑说着,让身后跟着的宫女将太皇太后与太后赏赐的礼物一并呈了上来, 佟茉雪忙行礼道:“臣妾谢太皇太后恩赏。” 待送礼的人都走完了,佟茉雪坐在桌边,检阅今日收获。 玄烨送来的礼物里,与青白玉香囊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玛瑙龙纹的小香盒。 佟茉雪爱不释手,这香盒质地通透温润,抚之润滑,糖色甜美。 揭开盒盖,里面放着一张折成长条的纸笺。 佟茉雪展开一看,不禁莞尔。 小纸笺上是玄烨风骨嶙峋的小楷: 缅邈岁月,缱绻平生。 浅予深深,长乐未央。 佟茉雪浅抚着纸笺上的折痕,如同将内心的皱褶抚平。 “如岚,去把那拜匣取来。”她垂眸凝视着纸笺,吩咐如岚取匣子过来。 如岚疑惑,求助地看向如月,如月小声提醒:“就是那个黄花梨嵌百宝人物的拜匣。” 她这么说,如岚便恍然大悟,赶紧朝书架边跑去。 佟茉雪将如岚取来的匣子打开,里面还放着昨日玄烨留下的那张字条。 她细心将纸笺折叠好,放进匣子里,然后郑重盖好盖子,这才长舒一口气。 佟茉雪打开苏麻喇姑送来的锦盒,身旁的时薇姑姑几乎是倒抽了口凉气,她声音有些发颤:“娘娘……这,这可是九凤钿口啊!” 两人的眼神不约而同地对视,连如岚和如月也觉察出了不对。 如岚小心翼翼道:“娘娘,太皇太后送来的礼物也太贵重了吧?” 这累丝九凤等距排列,头嵌珍珠并口衔流苏各一,佟茉雪拿手抚摸着,猜测太皇太后的用意。 凤纹钿口,有九凤、七凤、五凤等,自古“九”这个数字极为尊贵,九凤钿口也只有皇太后、皇后才能使用。 佟茉雪细想今晨在慈宁宫请安时,太皇太后对她说的那些话,总觉得这老太太多半是和玄烨商量了什么,这祖孙俩怕是在给外人营造捧高自己的假象呢。 佟茉雪敛着羽睫,将盒子轻轻盖上,顺手递给时薇姑姑:“好好收起来,或许是慈宁宫里人数错了钿口,送错了礼物也不一定。” 时薇姑姑见她态度淡然,并未因乍然晋封欣喜若狂,心中对自家娘娘宠辱不惊的态度,更加钦佩了几分。 时薇姑姑又拿起桌上的另一个匣子,递给佟茉雪道:“娘娘,这是太后送来的。” 佟茉雪知她是想让自己确认宫里两位主子的心意,便打开太后送的匣子,是一对云霞舞凤的金质镂空耳坠。 时薇姑姑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那舞凤头上的翎羽,不禁难掩激动的语气道:“这对耳坠顶端收尖,下端圆润,造型独具匠心,尤其是镂空云凤,真是美轮美奂。” 佟茉雪微微一笑,端详着耳坠,轻轻抚摸中心展翅的凤凰,带着一丝犹疑道:“这耳坠中间展翅的可是鸾凤?” 时薇姑姑会心一笑,用肯定的语气道:“娘娘,这不是鸾凤,而是翱翔在流云之中的凤凰。” 如月如岚一听,皆喜不自胜,两人相似一笑,跪下恭贺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时薇姑姑也适时提醒佟茉雪道:“如今娘娘身份贵重,切不可在奴婢们面前自称我了。” 佟茉雪沉默半晌,只得道:“嗯,本宫?” …… 佟茉雪被晋封为贵妃的消息,很快就在东西六宫传开了,按规矩东六宫的妃嫔都要来向她行祝贺之礼。 永和宫里,乌雅氏此刻正琢磨着带什么礼去承乾宫合适。 早先是她有眼不识泰山,佟茉雪这尊大佛就在她隔壁,她还要不辞辛劳地去西六宫巴结昭妃。 所谓良禽折木而栖,既然宫里的风向变了,她现在也要改变策略了。 乌雅氏细想着,除了佟茉雪刚进宫时,自己得罪过她,其他时候两人也没发生过什么正面冲突。 若是自己有意讨好佟茉雪,她不至于不近人情吧?这么想着,她又在自己那口紫檀木的箱子里好生翻找了一番,却不知该送什么好。 就在此时,坠儿匆匆进到东配殿来,额角淌着汗,兴奋道:“小主,上次您问的事情,有消息了。” 乌雅氏心中一喜忙起身,她都快忘了让祖父请教那人诗句的事了。 坠儿将字条放进她手心,乌雅氏展开一看,心中顿时清明。 第68章 小会 纸条上的内容很简短:好风助力, 静待佳时。 当初乌雅氏想不明白诗句含义,现在那人指点她的意思,却与她想的如出一辙。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64节 昭妃空有家世, 却无宠爱。 她连自己都无法在皇上那里获得宠爱,更遑论将自己举荐给皇上,而佟茉雪则不然。 佟茉雪现在不仅是后宫中唯一的贵妃, 更有可能是未来中宫之位的获胜者,且由于其表妹的特殊身份,将来必定荣宠不衰。 乌雅氏决定了,既然昭妃身边已经有郭络罗氏这个翘楚,那她就不去和人争奇斗艳了, 从前是她有眼不识泰山, 现在她要去借这位贵妃娘娘的东风了。 坠儿不清楚她在翻找什么,便问道:“小主,您在找什么?” 乌雅氏道:“熙妃……熙贵妃生辰, 我在挑合适的礼物上门拜访。” 坠儿道:“奴婢听说,贵妃素爱制香,不如小主送些名贵香料过去吧。” 乌雅氏眸光一闪,送礼要投其所好, 她差点忘了佟茉雪素爱制香这一茬了。 她稍一琢磨,便吩咐道:“坠儿,去把先前得来的绿乳香取来。” 坠儿忙去翻找,将装盛绿乳香的盒子拿了过来。 乌雅氏从盒子里取出一小块葡萄干大小的绿乳香, 闻了闻,香气舒适轻盈, 隐隐约约还带着点淡淡的奶香。 但这东西,一个喜爱制香之人, 想必是不缺这些香料的。 若是香方,现在收集也来不及了,乌雅氏心下纠结,但确实也没更合适的东西用来送礼,只得挑了个精美的寿纹盖盒,将绿乳香装了,对镜整理了下仪容,就往承乾宫去了。 出乎乌雅氏意料的是,承乾宫里比她想象的还要热闹,不仅是东六宫的妃嫔,就是西六宫的妃嫔都来了,包括昭妃。 佟茉雪收了礼物后,将众人安排在东梢间。 东梢间里居中摆着张罗汉床,背后的墙上是大幅的折枝花鸟画《茉莉花图》。 但她并未坐在罗汉床上,而是将东梢间两侧会客时整齐排列的椅子茶几撤了,又命人抬了香几、玫瑰椅灵活自由地放置,再将内务府按规矩送来的果盘席面摆上,宫女们又侍奉上新沏的茶水。 佟茉雪则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扫见众位姹紫嫣红均已落座,这才满意地微微笑着。 她本意是不想高高在上地坐在上面,和下面的人开小会,毕竟她虽晋升了,但并未实权。 但现在看着宫里人难得这么齐整地聚在这承乾宫里,她忽然觉得不磕着瓜子,开一场茶话会可惜了。 佟茉雪低声吩咐如月,让人将前些日子内务府送来的几盆碗莲给搬过来。 昭妃素爱清净,原本只想过来道个喜就走,见佟茉雪这番准备,淡淡开口道:“臣妾等只是过来恭贺贵妃,娘娘不必劳心费力。” 佟茉雪笑道:“众位姐妹难得来趟承乾宫,本宫定然是要尽尽地主之谊的。” 佟茉雪这句本宫,在昭妃听来些许刺耳。 从前皆是她压佟茉雪一头,如今被人凌驾的感觉,竟然是这般的不好受。 佟茉雪笑容可掬道:“诸位姐妹,难得相聚一堂,平日里也甚少说话,不如借着今日这个机会,在承乾宫里办场茶话会吧。” 李栖筠瞪大眼睛望着她,茶话会?亏她想得出来。 这时,珍儿等人各自手里捧着碗莲进来,佟茉雪见众人低声议论,便笑着解释:“炎炎夏日,这有花,有茶,咱们就以‘无尽夏’为主题,聊聊在这后宫里怎么消夏吧。” 李栖筠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饶有兴味地看这帮人是怎么冷佟茉雪这个场的。 星柔和雅拉格格倒是很感兴趣,这种闲话家常的氛围,她俩都很喜欢,于是认真思考起来。 那拉庶妃声音凉凉传来,东梢间内瞬间就凉了几分,“这宫里呀,就数皇上阳气最盛,皇上不去哪个宫里,哪个宫就冷若寒冰,哪里还用怕什么炎炎夏日?” 她这句话,矛头直指佟茉雪,吃瓜群众都怀着看好戏的心态,默不作声。 佟茉雪尽管对那拉氏这砸场子的态度,心有不满,但脸上笑意未减,正要张口分辩两句,乌雅氏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但她说出的话,却让佟茉雪吃了一惊。 “延禧宫内确实不用消夏,毕竟这样温润潮湿的季节里,那拉庶妃您宫里还能烧把火旺一旺,可见姐姐您是不畏炎热的。”乌雅氏说这话,语气中带着讥讽,顺便还掩唇轻笑。 佟茉雪诧异地看向乌雅氏,怎的,她今天吃错药了,居然帮自己怼人。 昭妃看向乌雅氏,乌雅氏察觉到她的目光,却并未与她直视,转而望向佟茉雪粲然一笑。 昭妃敛目端茶,唇角带着讥诮之色。 郭络罗氏坐在昭妃旁边,看着与昭妃失意的神色,对乌雅氏隐隐不齿。 如今佟茉雪晋封贵妃,她一个庶妃断然是不敢和佟茉雪抬杠的,但讥讽乌雅氏两句,她还是有这个胆量的。 郭络罗氏瞧着宫女摆在桌上的碗莲,幽幽道:“贵妃娘娘宫里养的碗莲实在别致,长得也好。” 佟茉雪嘴角凝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你若是喜欢,可带一盆回翊坤宫,摆在桌上观赏最合适不过。” 郭络罗氏微垂螓首,浅笑盈盈:“娘娘宫里风水不仅养人,还养莲,嫔妾担心,若是挪到翊坤宫去,反叫那莲花如那溪中萍,随水流,墙头草,随风倒。” 佟茉雪秀眉微挑,这话里有机锋啊,就差指着乌雅氏骂她墙头草了。 乌雅氏心态倒好,面上神色未改,却也不回应郭络罗氏。 郭络罗氏姐妹的父亲是盛京佐领,掌管着内务府的关防大印,还可与一品大员同进同出,比很多包衣家出身的女子身份都要高。 皇上的后宫就是前朝的缩影,这个道理乌雅氏最明白不过。 她虽暗搓搓地瞧不上同为包衣的郭络罗氏姐妹,但也不敢明晃晃地得罪她们。 雅拉格格不满道:“既然说了是聊消夏的话题,你们怎么一个个唇枪舌剑的,说的内容也不契题。” 星柔“咯”地一声笑:“雅拉你是科尔沁来的,你给大家讲讲科尔沁的夏天是怎么过的吧。” 屋内气氛一时松快不少,众人纷纷看向雅拉格格。 雅拉见大家都望着她,双颊微微一红:“我们科尔沁白天虽热,但晚上还是很凉快的,白天躲在五角枫的树荫下,喝着奶茶,看牛羊漫山遍野的跑,晚上就躺在草地上看漫天的繁星,可惬意了。”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眼里冒着小星星,李栖筠和王佳星柔表情微怔,彼此还对视了一眼。 佟茉雪温然微笑:“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听着确实令人神往。” 新入宫的戴佳庶妃瞥了眼郭络罗氏道:“草原上辽阔,确实不似在这深宫中,让人目光短浅,只窥得方寸之地。” 她这句话说得意味不明、阴阳怪气的,众人也不知她说的谁。 大家刚刚被雅拉格格带出的欢愉气氛,瞬间又降了几分。 佟茉雪没怎么注意过这位新进宫的戴佳氏,虽听不明白她在阴阳谁,但反正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 昭妃始终不发一语,静静看佟茉雪如何应对这些人。 她心中只关心那个最终的结果,如果不如己意,便也就罢了。 佟茉雪这场临时起意的茶话会,终究免不得在这唇枪舌击中回旋。 她意兴阑珊地抚额,没多久便让众人散去了。 待人都走完,佟茉雪瞥了眼桌上的各宫妃嫔送来的礼物,没有一点拆开来看的心思,便吩咐如月和如岚收拾起来,顺便记在账目上。 她们两个在一旁收拾,佟茉雪与时薇姑姑在西次间里絮絮说着话。 “那郭络罗氏姐妹什么来头?” “她们都是满洲镶黄旗包衣佐领兼侍郎三官保之女。” “我瞧着,其中一个年岁颇长。” “娘娘慧眼,郭络罗氏姐妹中,姐姐是个寡妇。” “寡妇?”佟茉雪虽诧异,但也不算太震惊,毕竟,原著中的女主也是二婚进宫的。 时薇姑姑没有多说什么,一旁的如岚拿着个寿纹盖盒过来,好奇地问:“娘娘,这是什么,奴婢不认识,不知该如何记入账册。” 佟茉雪瞧着盒子里鹅卵石大小的碧绿色小块,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时薇姑姑。 时薇姑姑垂眸,取了一小块,放在鼻尖闻了闻,说道:“这是乳香木的树脂,看成色,似乎是产自东南沿海一带。” 佟茉雪是知道乳香的,她还知道阿曼的乳香最负盛名,只是从未见过。 没曾想,时薇姑姑这样的内廷宫女,居然也会认识。 时薇姑姑接着道:“书中有记载:将乳香与苍术、细辛等药材调制成香药,焚烧可防瘟疫。” 佟茉雪正暗自赞叹时薇姑姑博览众晓,梁渠就从宫外回来了,“启禀娘娘,奴才有要事禀报。” 佟茉雪怏怏不快的兴致,被宫外的消息勾了起来。 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惊讶的,昨儿玄烨虽准了她派人出宫打探消息,但他对自己这般纵容,佟茉雪到底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既然是他自己允诺的,她又实在好奇,便抱着试探的心态,写了手谕给梁渠,让梁渠去宫门处试试。 若是那守备的侍卫见到她的手谕,立马放人出宫,她就信了玄烨是真心诚意。 她也想得很开,要是不放人出宫,就当那张嘴是骗人的鬼就成。 谁料,梁渠还真的出了宫。 第69章 天香 “说说看, 醉仙楼那天香局怎么回事?”佟茉雪问。 梁渠略一思索,便将出宫打探的原原本本都讲了出来。 “奴才一进那醉仙楼,说要进赌坊, 招呼的人见奴才面生,便推说这醉仙楼没有赌坊。” “怎么可能?”佟茉雪不解。 “娘娘别急,奴才知他心有顾虑, 便与那人说要参与天香局下注。” “那人怎么说?” 梁渠“嘿”一声笑,便道:“那人猜想奴才是京里哪个高门显贵人家指派出来,替自家主子来下注呢,便领着奴才去了给天香局下注的地方。” 佟茉雪奇道:“那地方难道不在那醉仙楼里?” 梁渠点点头,擦擦汗, 如岚忙去倒了杯茶给他。 梁渠一作揖, 弯下腰接过杯子,笑道:“多谢如岚姐姐。” 如岚回应:“瞧你一句话分几次说,喝了这口茶, 说话可得利索些。” “自然自然。”梁渠将茶水一饮而尽,继续道:“这天香局下注的地方,是在醉仙楼隔壁的溪茗轩里。” 佟茉雪喃喃:“溪茗轩,听起来像喝茶的地方。” 梁渠道:“娘娘慧眼, 这溪茗轩就是个茶楼。奴才跟着引路人去了隔壁,才发现这地方不似赌坊嘈杂,但也颇为热闹,品茗清谈的人不在少数。”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65节 佟茉雪沉吟:“赌坊里鱼龙混杂, 多是地痞之流,高端的赌局, 必然也是讲究环境格调的。” 梁渠点点头:“那引路人边走边给奴才介绍:溪茗轩往常最热闹的赌局,还属三年一次的春闱, 赌的是会员状元、榜眼、探花之类。今年最热闹的赌局,当属天香局了,赌的则是母仪天下,国色天香的皇后花落谁家。” 时薇姑姑面色难看的很,皱着眉道:“这些人怎么敢!这可是妄议天家之事,不怕杀头吗?” 佟茉雪倒是面色如常,皇帝家的事情,如此讳莫如深吗?老百姓谈论一下就要杀头? 如岚好奇得很,催促道:“快说快说,然后呢?” 佟茉雪瞧了她一眼,笑了笑:“说说看,有哪些人是天香局中皇后之位候选人?” 梁渠道:“今年天香局最热门的人物有昭妃、娘娘您、噶布喇女儿赫舍里舒云、那拉庶妃、马佳庶妃、郭络罗庶妃和雅拉格格。若是名单上没有想要押注的人,可以交了钱自己添加。” 佟茉雪细想了下,问道:“噶布喇女儿赫舍里舒云,不会是孝诚仁皇后的妹妹吧?” 梁渠道:“正是。” 佟茉雪将目光投向时薇姑姑,时薇姑姑了然,笑道:“准确说来,是孝诚仁皇后庶妹,今年七岁,许是有人念着皇上对先皇后深情,以为皇上会让先皇后的妹妹入宫为后吧?” 佟茉雪不以为然,笑了笑:“这位妹妹年岁尚小,怕不是有心人惦记着让她进宫延续姐姐的荣宠呢。” 她话音刚落,就不禁心念一转,命运何其相似呢,原主离世后,想必佟晚宁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入的宫吧? 如月忿忿不平道:“那拉庶妃与马佳庶妃也就罢了,好歹生育了子女,这郭络罗庶妃有什么资格同娘娘您争。” 佟茉雪瞅了她一眼,语气多了分严厉:“刚才的话,以后别说了,只要皇后没有确立,这宫里的妃嫔就都有资格,以后切不可再说这般轻狂的话。” 如月小声答了声“是”,不敢再多言。 佟茉雪继续问话:“如今谁名下的注最高?” 梁渠抿了抿唇,道:“是永寿宫的昭妃娘娘。” 佟茉雪含笑不语,算这些人有眼色。 但随即她转念一想,或许这些人根本没有得到她被晋封为贵妃的消息,明日再看看好了。 佟茉雪对梁渠道:“你明儿继续去溪茗轩盯着,在宫门下钥之前回来即可,有什么消息及时通传。” 正说着话呢,外面忽传皇上过来了。 时薇姑姑忙搀着佟茉雪起身,刚迎到殿外正要行礼,玄烨就抓住她的手,微微笑着:“不用亲迎了,今日你生辰,朕过来陪你说会子话。” 佟茉雪瞧他面上愉悦,似乎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便试探着问:“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玄烨瞥了梁渠一眼,笑道:“你的千里目传递的消息看来不够新呀?” 梁渠垂着头,不明白皇上意思,随着时薇姑姑一起退出了西次间。 佟茉雪笑着不答,只给他端了杯茶水,放在他面前。 玄烨四下瞧了瞧,好奇道:“你屋子里好香啊,又新制了什么香?” 佟茉雪道:“哪里有什么香,玉盆里放着些时新的瓜果,可能是果子的清香吧。” 她一说,玄烨觉得倒像是这么个味道。 玄烨见人都退出去了,目光灼灼地笑望着她:“香盒里的字条可看了?” 佟茉雪抿唇含笑:“表妹不才,只识得几字,不知深意呢?” 玄烨眼底含笑,知道她又在逗趣儿,便道:“罢了,朕让你每日巳时到乾清宫来,看来时间稍显不足啊。” 佟茉雪忽然就明白上午梁九功传的那番话的用意了,太子年幼,自有乳母照顾,哪里用得着她一个未生养的嫔妃来养育。 目的无非两个:一则她现在晋封贵妃,同时抚育太子,在外人看来,皇上在给她铺垫登上后位之路。 再就是,结合那天送来的各色文房,玄烨大概是嫌她字丑,要她每日去乾清宫在他眼皮子底下练字。 佟茉雪撒娇卖萌道:“表哥,人家不是想让你亲口将祝福的话说与我听嘛,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玄烨闻言笑得促狭:“你这性子,这般爱闹,如何做得了皇后?” 佟茉雪扭头看了眼,见屋内人都出去了,垂眸道:“反正我也当不成皇后。” 玄烨低头瞧她,声音沉了几分:“怎么了,你难道也想要那个位置?” 佟茉雪抬头与他凝视,他神情虽冷了几分,但温柔之色不减。 静默半晌,她幽幽说道:“被最亲的人捧高摔跌,可不是什么好滋味。事成之后,表哥你怎么弥补我?” 玄烨面色稍霁,笑道:“你想要什么?” 佟茉雪灵机一动,忽然想起《倚天屠龙记》里,赵敏问张无忌索要的承诺。 她佯装怏怏:“没想好,这样吧,表哥许诺我一个请求好不好?” 玄烨迟疑,望着她,“不许……” “不伤天害理,不违背良心。”佟茉雪挑挑眉,先发制人,抢过他的话。 玄烨叹口气,他是想逗她说不许诺。 这丫头怎的这般嘴快,又伶牙俐齿,他都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玄烨见她起身,朝书案边走去,不解道:“做什么去?” 佟茉雪转身笑道:“找纸笔呀,我要记下来,最好能用玉玺盖个章,不然你反悔怎么办?” 玄烨失笑:“怎么这般孩子气,朕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绝不反悔!” 佟茉雪就等着他这句话呢,还佯装疑虑:“当真?” 玄烨招招手:“过来,朕何时骗过你。” 佟茉雪不喜这个招手的动作,但谁让他是皇帝,只好磨磨唧唧地挪着步子过去。 玄烨见她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自觉好笑不已,将她拉到身边,认真说道:“你放心,朕将来也不会骗你。” 佟茉雪静静不语,只举目凝望着他,他容颜清隽,神色舒朗,只是眉宇间浅浅凝结着。 最近又在为政事烦心了吧?那也是没办法,想当好皇帝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玄烨见她面色变了几变,越发琢磨不透她心中所想。 佟茉雪见他凝神瞧着自己,只得低低依言:“嗯。” 玄烨有些泄气,反应半天,又拿这副乖巧姿态敷衍自己。 他的这番心意,就如此难理解吗?还是她根本不想接受? 正是气恼之际,温香软玉突然落入怀中,一双细长柔白的手勾着他的脖子。 佟茉雪含笑带泪地望着他:“你的心意,我知晓,相知不相疑。” 她长叹一声,似有无限感叹,将头搁在他的肩上。 所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她和玄烨哪里算得上什么夫妻,黄粱一梦罢了。 玄烨轻抚着她的发,声音沉沉:“你知晓就好。” 他指尖滑过佟茉雪的脸颊,又替她拢了拢鬓角的碎发,柔声道:“朕给你讲讲那个巴泰的事情吧。” 佟茉雪没有动作,反而蹭了蹭他的下颌角:“你说。” 昨日他们刚回宫,曹寅便让人去步军统领衙门,告发醉仙楼的姑娘重伤索绰罗家的公子。 事情发生在宣南坊,属崇文门管辖范围。崇文门的城门尉一接到消息,就带人火急火燎地朝醉仙楼跑。 醉仙楼的红妈妈见城门尉来,心中发憷,笑脸相迎询问出了什么事。 城门尉没给这老鸨什么好脸色,让人好一番搜寻,结果在某个偏僻的耳房里找到了依然昏迷着的巴泰。 随后,巴泰的老爹索绰罗孔额也匆匆赶来,见儿子始终昏迷着,醉仙楼又交不出伤人的姑娘,便甩着脸子,让城门尉严查。 玄烨手指绕着她鬓角的发,沉声说道:“朕派人给那城门尉上了眼药,要他务必查明巴泰是被谁所伤。” 佟茉雪在他腿上坐直了,疑惑道:“表哥,你这不是在为难人家城门尉嘛。” 玄烨微微笑着:“那城门尉被施压,就算了解真相的孔额想要不再追查,也是不可能的。” 佟茉雪又歪靠在他身上,“巴泰那个色胚不知和花娘一起拐了多少小姑娘,对了,那花娘也不能放过。” 玄烨听她忿忿的语气,想着她那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摸了她粉嘟嘟的脸一把。 乍然被轻薄,佟茉雪玩心忽起。 “这是自然,城门尉要查是谁伤了巴泰,免不得要审问花娘,她有嘴也说不清,最后只得交代自己伙同巴泰一起绑架人。” 接下来要怎么惩罚巴泰、花娘、老鸨这些人,佟茉雪已经不感兴趣了。 既然表哥上了心,必然不会轻饶了他们。 她小手攀着他明黄的衣领,指尖轻轻一挑,某人喉结滚动。 玄烨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警告道:“你做什么?” 佟茉雪抬头双眼无辜地望着他,声音娇得能掐出水:“表哥领口那么紧,这样的天气不热吗?” 第70章 练字 次日, 佟茉雪如往常一样起床收拾,然后去慈宁宫请安。 刚出承乾宫,就见门口杵着永和宫的两位。 万琉哈庶妃还是和往常一样, 衣着妆扮不搭调,但对比从前,她人倒是多了几分随意。 向来精心妆扮的乌雅庶妃见佟茉雪出来, 马上娇俏一笑,福了福身子,道:“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佟茉雪虽疑惑,但还是面带微笑,和声道:“走吧, 同去慈宁宫请安。” 她对乌雅庶妃的态度转变心知肚明, 但乌雅氏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与她也不过是逞些口舌之争,她也懒得计较。 佟茉雪从前都是独自去往西六宫, 现在身边平添了两位跟在身后,倒显得自己好似增添了羽翼一般。 慈宁宫里,众人皆等候在殿外的院子里。 苏麻喇姑向各位娘娘微微躬身,道:“各位先等候片刻, 太皇太后稍后就来。” 众人还礼,然后三五成群地说着话,等着太皇太后收拾妥当。 佟茉雪甫一迈进院子里,众人都将目光转向她, 有惊羡,有嫉妒, 但最后都只能不情不愿地向她恭顺行礼。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66节 李栖筠见佟茉雪与永和宫的两位一前一后到慈宁宫,冲她慧黠一笑。 佟茉雪抿抿唇以作回应。 雅拉正要过来与她攀谈, 苏麻喇姑就过来通传众人进殿。 佟茉雪站在最前排,如同领了皇后体验卡,带着一众妃嫔向太皇太后请安:“臣妾/嫔妾给太皇太后请安,愿太皇太后万福聚俱齐,福寿绵长。” 随后,大家又面朝太后,给这位三十出头贵妇人请安。 太皇太后端坐上首,微笑着看向众人,简单询问了宫中日常开支情况。 佟茉雪虽晋封了贵妃,但六宫事宜还是由昭妃暂摄,昭妃将宫中的具体开支用度简短精准地向太皇太后陈述了一番。 太皇太后微笑着,满意地点点头:“如今三藩之乱未平,宫中需节俭用度以供军需,昭妃做得很好,宫中开支需有的放矢,切勿铺张。” 座下的那拉庶妃忽然凝眉一笑:“宫里众姐妹自然是节俭用度,与太皇太后皇上共进退的,只是嫔妾听说,贵妃过个生辰,宫院里站满了送礼的太监宫女,宫室内的礼物则是堆积如山,又是为的哪般。” 时薇小声在她耳边提醒:“这位是居住在翊坤宫的那拉庶妃。” 佟茉雪扭头瞥了时薇一眼,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迷惑。 宫里究竟有几个那拉庶妃? 众人目光略带讥讽,只等着瞧佟茉雪好戏。 佟茉雪看向昭妃,昭妃依旧淡淡的,她正要询问昭妃千秋礼的份例,向来不多说话的太后却开了口。 “贵妃,昨儿皇额娘赏你的累丝九凤钿口可还喜欢,本宫怎么没瞧你戴上过来谢恩?” 九凤代表什么含义,不言而喻。 众人一时难掩惊讶之色,甚至是淡然如昭妃,此刻都失神地凝望着佟茉雪。 佟茉雪忙起身,恭顺回话:“臣妾谢太皇太后、太后厚爱,只是臣妾惶恐,不敢太过招摇。” 太皇太后宁和微笑:“贵妃性情和顺,是个懂事体贴的好孩子,昭妃,你年长贵妃几岁,今后还需多教教她管理六宫事宜。” 昭妃目光凝滞,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支撑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缓声应是。 出了慈宁宫,乌雅氏跟在佟茉雪身后,激动地说道:“娘娘,您都不知道,刚才郭络罗庶妃与那拉庶妃的脸色有多难看。” 佟茉雪左右看了看,问乌雅氏:“宫里有几个那拉庶妃?” 她其实更想问的是,为啥那拉氏的女人,都要找自己茬? 乌雅氏笑道:“娘娘果真不太过问宫里的事情,不过,以后自然就清楚了。” “宫里一共有四位那拉氏,分别为骁骑校昭格之女,居翊坤宫,生皇子万黼;那丹珠之女,居长春宫;新入宫的那拉氏是监生常素保之女,居储秀宫;还有一位就是最近刚被解除禁足的郎中索尔和之女,生皇子胤褆,居延禧宫主位的那拉庶妃。” 佟茉雪在长街上边走,边听乌雅氏这番述说。 万琉哈氏侧目看乌雅氏,似乎是惊讶她这么多人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万琉哈氏问道:“那今日诬蔑贵妃奢靡的是哪位那拉氏?” 乌雅氏含笑:“是翊坤宫的,昭格之女。” 佟茉雪了然,怪不得乌雅氏刚从慈宁宫出来,要特别指出郭络罗氏,原来这位那拉氏和郭络罗氏同住一个屋檐。 乌雅氏黯然道:“娘娘有所不知,这些日子里,皇上常去的宫里,除了承乾宫,就当属翊坤宫了。” 她叹口气,继续道:“也不知郭络罗氏姐妹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皇上一个月去翊坤宫的次数比来永和宫一年都多。” 佟茉雪抿嘴一笑:“人家宫里有三人呢,况且还有个小皇子,皇上常去也是正常。” 乌雅氏与万琉哈氏皆是眸光沉沉,在听她说到皇子时,均陷入了沉思。 回到承乾宫,时薇思索再三,还是将皇上这几月去后宫的情况向佟茉雪汇报了一遍。 “娘娘,别怪奴婢多嘴,也是让娘娘您留个心。这两月,皇上一共来了后宫十二次,咱宫里五次,留宿两次。翊坤宫四次,留宿三次,永寿宫两次,未留宿,钟粹宫一次,未留宿。” 如岚微微一愣:“皇上居然在翊坤宫留宿了三次!” 她说完,又赶紧看佟茉雪脸色。 佟茉雪脸上毫无黯然之色,反而神色自若地取了小块切好的西瓜放到口中。 她道:“郭络罗氏两姐妹确实貌美,也就属乌雅氏能和她们论个高下,皇上宠爱她们也属实正常。” 郭络罗氏的妹妹与乌雅氏都是娇俏那款的,风格撞了,但皇上似乎更喜欢骄纵些的郭络罗氏。 如月将果盘转了个方向,拿枣果朝着佟茉雪,劝道:“甜瓜寒凉,娘娘勿要多吃,伤了身子。” 如岚嘟着张小嘴:“咱娘娘也是天仙般的人物,哪里就比翊坤宫的差了。” 佟茉雪咯咯笑着:“这论美貌,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要想靠美貌长长久久抓住皇上的心,岂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如好好守住自己的心,荣宠什么的,也不过是过眼烟云。 昨日玄烨下旨,让她每日巳时去乾清宫,佟茉雪用过早膳,直接就出了门。 到了乾清宫里,时薇在外面候着,乾清宫内接应佟茉雪的依然是箬竹姑姑。 箬竹向她行礼道:“贵妃娘娘,您随我来。” 佟茉雪微微颔首,跟着箬竹去往东暖阁。 箬竹领着佟茉雪到了小书房,道:“皇上命奴婢领娘娘在书房练字,一应文房均准备齐全,皇上在上书房与人议事,稍后便会过来。” 佟茉雪走到书桌边,见墨是研好的,纸也铺呈了,连字帖都给她挑好了。 她拿起字帖瞧了瞧,是文徵明的《落花诗卷》。 箬竹微微笑道:“这是皇上亲手挑选的字帖,说是此帖楷法精工,意态妍媚而不乏唐法晋韵,最适合娘娘用来练笔了。” 佟茉雪眉头微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皇上费心了。” 这是嫌弃她当皇后的基础功底不行,打算给她开小课补习吗? 佟茉雪拿着这素笺乌丝栏本,并未直接提笔,而是先仔细研究其笔画。 箬竹在一旁侍墨,面上带着和煦的微笑,温温柔柔地看她。 佟茉雪的硬笔书法还是很不错的,只是没怎么练过软笔。她研究了字帖上的笔划后,虽觉帖子上的字迹略向□□,但全卷小楷笔画瘦劲挺拔,墨色秀润,结构内紧外松,越赏越觉有味,情不自禁提笔,照着临摹起来。 不过,写小字控笔要求似乎要比写大字更高一些,佟茉雪对字体结构的把控非常不到位,总是写不好。 她有些泄气,眼睛又落在了旁边的多宝塔碑字帖上,想着不如先从大楷入手。 她刚拿起另一本字帖,玄烨就进来了,佟茉雪忙行礼,箬竹也悄然退了出去。 玄烨凑过来,瞥了眼宣纸上她的字,笑道:“任重道远啊。” 佟茉雪抿着唇,没理他,手上则翻阅着多宝塔碑,犹豫着要不要练习大楷。 先练大字肯定是有益处的,有了大楷的技法,待练习娴熟,过渡到小楷肯定容易得多。 这和练功先从童子功练起一样,只是颇费时间。 玄烨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笑道:“难道你想在朕这乾清宫里练个七年八年?” 佟茉雪娇嗔道:“臣妾可以回自己宫里练,不劳皇上费心!” 玄烨朗朗大笑:“朕要是不费心,七年八年后,你这手字拿出来照样贻笑大方。” 佟茉雪冷哼:“你别瞧不起人,臣妾定会叫你刮目相看。” 她话说得气势十足,一张清丽的小脸红扑扑的,看得玄烨乐不可支,心中大快:“你最好是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大有长进,朕随时等着对你刮目相看的那一天。” 佟茉雪觉得今日的玄烨分外讨厌,像读书时,成绩略好,就忍不住好为人师的男同学。 玄烨让人搬了长条桌案进来,他在一旁批折子,佟茉雪则在旁边练字。 阳光从菱花窗内透进来,洒在宣纸上,佟茉雪抬头看与她相隔几米的玄烨。 他的脸一半在阴影中,一半在阳光里,朝着她的那面被阳光映照着,温柔又和煦。 佟茉雪决定了,为求速成,她要直接练小字,不求神韵,练个形似就好。 玄烨见她最终拿起了小楷,笑了笑:“还是这般心急。” 佟茉雪不置可否,意有所指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有动作足够快,才会让人惊艳得猝不及防。” 玄烨放下手中的折子,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挑了挑眉:“小丫头倒是说到点子上了,那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第71章 同行 练了小半天的字, 果真手肘酸痛。 在乾清宫用完晚膳,玄烨还要批阅奏折,便没陪着她回承乾宫。 回到宫里, 梁渠已经从宫外回来了。 他今日回来得比昨日迟了不少,赶在宫门下钥才回宫。 佟茉雪摇着花手,闲闲听梁渠汇报今日出差的情况。 “娘娘, 今天溪茗轩情况大变。”梁渠激动地说道,“上午,奴才刚到溪茗轩就发现,为了更引人注目,茶楼里将天香局改为了天香榜张贴出来。巳时张贴出来的榜单, 娘娘您的注数就快追上昭妃了, 到了未时,您就位列榜首,后来在您身上下注的人越来越多, 您现在已经遥遥领先昭妃了。” 想来这场赌局,赌的就是谁在宫里拿到的消息精准。 如佟茉雪所料,昨日那些人并未收到她被封贵妃的消息,今日消息一经放出, 风向就跟着发生了变化。 她问道:“先前投的注,可以改投吗?” 梁渠回道:“这个奴才打听过,管事的说,若是改投, 则需出六成的费用。” 佟茉雪乐得不行:“那有人改投吗?” 梁渠点点头:“有,还不少, 也有坚守昭妃的,但不多。” 佟茉雪揉了揉手肘, 问:“那榜上其他几位呢?” 梁渠道:“奴才发现,翊坤宫的郭络罗氏名下的赌注金额,与昨日相比,也涨了不少,其余各位妃嫔的也均有增长。” 佟茉雪心道:这些人是懂风险评估的,还知道担心爆冷门。 现在网已经撒下了,就等什么时候收网了。 忽然想起玄烨今日说的话,佟茉雪吩咐:“时薇,取一百两银子来。” 如月和如岚双眼冒光,如岚胆儿肥,她先说道:“娘娘,奴婢还有十两银子的余钱,不如,不如也叫梁渠拿去宫外押在娘娘您的名下。”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67节 如岚这么一说,佟茉雪反倒是犹豫了,她本来是想投昭妃的,要是她出手,万一走漏了消息,怕是会搅了皇上的计划。 她瞅了如岚一眼,又看了看众人,都一副双眼亮闪闪的财迷样。 便道:“要是大家都押我,最后赚的钱从哪儿来?” 梁渠笑嘻嘻道:“就是赔率低些,蚊子腿也是肉嘛。” 佟茉雪见他这样儿,就知道梁渠已经偷偷出手了,好奇问道:“你师父也投了?” 梁渠没料到她会问起梁九功,咬了咬唇道:“奴才师父让咱帮忙投了您和昭妃各一百两。” 佟茉雪讪讪,是自己寒酸了,出手竟不如一个太监,到底还是她太穷。 她忽然做了个决定,要去找玄烨分杯羹。 时薇刚把银子取来,佟茉雪就又让她拿回去:“本宫身为贵妃,理当为后宫众人做好表率,和宫外往来不合规矩,你们作为承乾宫人,也要谨言慎行。” 时薇姑姑浅笑着,睨了如月如岚两眼,两个丫头只好巴巴儿地收起那份财迷心思。 翌日巳时,佟茉雪照常挂着鞠养太子的名义,去乾清宫练字。 玄烨下了朝,回到东暖阁,认真品评了她的书法一番:“不错不错,距离你让朕刮目相看,看来还有些时日。” 佟茉雪不理会他,他便去看折子。 佟茉雪静心练了半个时辰的小楷,欣赏了下自己那如春蚓秋蛇般的字迹,满意地点点头,个别几个字还是有所进步的,不急。 她将笔搁下,素手执壶,给玄烨添茶。 玄烨翻着手中的奏折,眼皮都没掀一下。 佟茉雪殷勤地吹了吹茶水,这才递到玄烨手中,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道:“表哥,我想同你商量个事儿。” 玄烨将折子放一边,“什么事?” 佟茉雪将手中的茶推了推,玄烨接过,她道:“那个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玄烨送到嘴边的茶,愣是一口没喝,神情复杂地望着她:“什么叫手头紧?” 佟茉雪心中翻了个白眼,手头紧就是没钱的意思。 她浅笑一声,尴尬道:“人家上次捐赠黄河灾民,你也看到了,我手头拮据。那个这次,咱牺牲脸面配合你,你不考虑考虑,分表妹一杯羹吗?” 说完,她又睁大一双无辜的星眸,冲他眨巴眨巴,疯狂明示。 玄烨凝视着她,佟茉雪与他目光相接,不由心中一怂,有种与虎谋皮的感觉。 他眼里的笑意很浅,说话的嗓音却未变:“你真的想分杯羹?” 佟茉雪后背发凉,咬着唇,灰溜溜转身,“臣妾练字去了。” 都当皇帝的人了,还这么小气。 接下来的日子,梁渠照常每日出宫,不过出宫的重点不是溪茗轩的赌局了,而是从宫外带好吃的回来。 这天,佟茉雪还吃着昨日梁渠从外面带回宫的果子,就见他着行色匆匆地跑回宫来。 佟茉雪瞧了瞧天色,见他满头大汗,忙让如月给他端茶。 梁渠来不及喝茶,便道:“娘娘,大消息,天香局今日禁止下注了!” 佟茉雪问:“可知原因?” 梁渠咽了咽口水,慌忙道:“今日朝堂上,皇上和几位内大臣讨论了皇后人选,宫外的天香局也在朝会过后禁止下注了。” 怪不得,她去乾清宫练字,没看到玄烨人。 佟茉雪眼波流转,思索着玄烨掌控了天香局成了坐庄的,这一点她毫不怀疑。 但这事,明面上,外人定然不会知晓皇上成了新的庄家。 佟茉雪并未询问皇后人选,而是问:“溪茗轩的东家是谁?” 梁渠低声道:“前年被削了爵的辅国公。” 佟茉雪蹙眉,谁知道这人是谁呀,她只得目光求助时薇。 “以后讲事情,说明白点。”时薇数落梁渠,又语气和缓地道,“这位被削爵的辅国公乃皇室宗亲,先帝的兄长,当今皇上的伯父,镇国将军常舒。” 佟茉雪睨了梁渠一眼,道:“你看,这样才算把话说明白了。” 其实,尽管时薇说得这么详细,她也不过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罢了。 她又道:“皇后人选,皇上昭告诸位大臣了?” 梁渠摇头不知,皇上与内大臣交谈的事,也是他在梁九功那儿打听来的,但交谈的结果,他师父确实是不清楚。 佟茉雪手指敲击着桌面,细细琢磨着,看来玄烨是准备收网了。 次日清晨,佟茉雪照旧蹬蹬往慈宁宫去,她估计今日就是解密的时候了。 要不是她在众人面前扮演的是被看笑话的角色,她真恨不得带着瓜子儿去欣赏众位妃嫔得知自己位份时的表情。 乌雅氏跟着佟茉雪,眼里又是期待又是忐忑,她试探着问:“娘娘,您不紧张吗?” 佟茉雪被问到了,一会儿她该作何表现,才合适呢。 这么想着,她心里也有些纠结。 佟茉雪满脸认真地看着乌雅氏,婉声道:“你很紧张?” 乌雅氏微愣,道:“还行,不算太紧张。” 万琉哈庶妃满脸的无所谓:“有什么好激动的,能封个一宫主位,还能高兴几分。” 佟茉雪浅笑道:“是了,承乾宫现在住着就挺舒服的。” 乌雅氏不知她何意,心中惴惴,三人一同往慈宁宫而去。 慈宁宫的宫院里,已经聚满了等待的妃嫔,看众人神色,多半知晓了昨日皇上与内大臣就皇后册立之事进行了讨论。 只是众人均不知道结果,只期待着今日上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能公布最后的结果。 众人心绪不宁地进了内殿,然后乌拉拉地请安。 太皇太后同往常一样和蔼,和大家絮叨了两句,便表现出疲乏之色,太后便叫众人都散了。 也就是,大家心潮澎湃地来,然后又气馁地回。 出了慈宁宫,佟茉雪打算直接去乾清宫,免得走老长的宫道,便没和乌雅氏一道回东边。 昭妃却朝她走了过来,更为难得的是,竟然还主动与她攀谈:“贵妃可是要去照顾太子。” 佟茉雪含笑道:“妹妹正要走隆福门进乾清宫,不如与姐姐同走一程。” 佟茉雪感受到周围异样的目光,多半是在想这两位大佬,今日竟走在了一起。 昭妃微微笑着,佟茉雪却发觉,她身形单薄得紧,像秋风中的摇摆的枯荷。 两人避开众人,从内务府旁的右门而出,并肩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昭妃轻叹:“如今臣妾还能和贵妃这样并肩同行,往后怕是不可能了。” 佟茉雪笑道:“姐姐说笑了,身份地位都是表相,只要内心认同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不管身处怎样的位置都能并肩,否则就只能陌路了。” 她看向昭妃莞尔一笑道:“记得刚入宫的时候,姐姐待我可不似现在这般疏离。” 昭妃顿住脚步,静静看着她,不解道:“贵妃当真将位份看得如此云淡风轻?” 佟茉雪含笑不语,她对于皇后之位,不过是游戏通关心理,可不像昭妃那般背负着家族命运。 佟茉雪忽然执起昭妃的手,却惊讶地发现这样的夏日,昭妃手心竟然如此冰冷。 她道:“皇上曾赐诗给后宫众姐妹,妹妹记得,姐姐拿的可是‘凛冬散尽,星河长明’,多好的寓意呀。姐姐聪慧过人,何必如此自苦,反倒伤了身子。” 昭妃又惊又疑,竟不知说什么好,手心沁出了密密的细汗。 佟茉雪掏出一方柔帕,放进她的手心,婉声道:“到咸和门了,妹妹就不送姐姐回永寿宫了。”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分岔路口,佟茉雪微微颔首,转身离去,独留昭妃怔愣在原处。 第72章 不甘 等到了乾清宫, 玄烨已经下朝,正坐在她的专用练字书桌前,欣赏她昨日的成果。 佟茉雪礼数周全地和他打了招呼, 然后问道:“表哥今日怎么下朝得这般早?” 玄烨答非所问:“各宫妃嫔的位份拟定好了,朕已经派人去东西六宫传旨了。” 佟茉雪也不正面回应他的话,浅浅笑着:“表哥看我的字, 可有长进?” 玄烨凝视着她,她则报以坦诚的目光相接。 两人对视片刻,玄烨冷气森森问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佟茉雪迈步到书桌边上,顺手拿起桌上的字帖翻阅着,“表哥不是早就告诉我结果了吗?” 玄烨攥着她的手, 目光凌厉地看着她, 想看透她的情绪,但佟茉雪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又属实让他心里窝火。 “表哥,你放开, 我手疼。”佟茉雪不知他在发什么神经,为何一改平日里的温柔和煦。 玄烨似乎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他只觉胸腔中窝着一团火,后宫里哪个女人不想做皇后, 不想以正妻身份与他并肩而立。 清瑶去世这么些年,他好不容易走了出来,真心诚意待一个人,想要将他能给的最好的东西给她, 但她全然不在意。 郭络罗氏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荡:“若是一个女人真心爱一个男人,怎么会宽容大度呢, 她会有嫉妒心,会有占有欲……” 而眼前这个女人, 虽自诩与他真诚相待,却从未真心相待! 佟茉雪察觉出他情绪失控,试图拿手掰开钳住她的手掌,她娇声埋怨:“表哥,你放开,我右手练了好几天的字,酸疼得很……啊……” 玄烨见那娇艳的红唇一张一合的,全然没将她说的话听进去,那种不甘心的怨念郁结于心中,怒气直冲天灵感。 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他额角青筋突起,目光似利剑般注视着她的双眸。 佟茉雪敏锐地觉察出不对,下一刻,玄烨就将她整个人按在了书案上。 “表哥,你怎么了,你先冷静冷静,有什么事和我说好吗?”佟茉雪一只手抵着他的胸膛,另一只手还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茉儿,你没有心的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一片冰凉,但说话的声音又如往常那般温柔。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68节 佟茉雪似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有些心虚,顾左右而言他:“表哥你什么意思?” 玄烨捕捉到了她眼神的闪躲,心中某处莫名被狠狠刺痛,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忽然就伸手扒她身上的衣服。 佟茉雪不知他在发什么疯,心里怕得要命,但还是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要冷静,他不会伤害自己。 她的腰被玄烨狠狠抵在书案边,右手被钳制住,只能挪开支撑身体的左手,去攀玄烨的脖子。 尽管佟茉雪怕得都要哭出来了,却还是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尽量用平静的声音,放缓放柔,带着哭腔轻哄道:“能告诉茉儿发生什么事了吗?” 玄烨手上的动作顿住了,而此时佟茉雪已衣衫半开,由于夏日穿得单薄,里面那抹耀眼的绯红直接暴露在外。 玄烨放开她的右手,双手支在书案上,将她囿于双臂之间,俯视着眼前这张玉莹花明的脸,他目光清冽,直勾勾盯着。 佟茉雪心中生出几分胆怯之情,不敢与他对视,不自觉将头偏向旁侧。 玄烨大手捧着她的脸,手心又潮又湿,他四指托起佟茉雪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他一双漆黑如墨的瞳仁,像一潭深不可测的池水,几乎要将佟茉雪整个人淹没。 他又问了一遍:“茉儿,你是不是没有心?” 这次不是先前那般冷漠的语气,而是如坠深渊的沉痛。 佟茉雪终于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心中那股子倔强之气翻涌上来,她都被迫来到这里了,还要怎样? 他是皇帝,可以有众多的女人,而她只有自己这颗心罢了。 佟茉雪直视他的双眼,语气冰冷地说道:“我有心,每个人都有心,我怎么会没有?” 玄烨怔怔看着她。 佟茉雪一把扯掉他腰间的玉带,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玄烨身没料到她竟然有这样一股子疯劲儿,整个人都僵住了,直到被人上下其手扒光了衣服,这才意识到她在做什么。 他再次抓住她的手,冷声警告道:“朕由不得你这般放肆!” 但这番警告似乎并不管用,佟茉雪用手撑着书案,衣衫大敞,雪白的肌肤与檀香木桌形成强烈的反差。 她眼含怒气,目视着他,周身皆是宁碎不折的傲气,左手拽着他已经尽数散开的衣襟,将他拉向自己。 她呵气如兰,小银牙里吐出的一字一句却让人心惊:“人心不是物件,靠掠夺是无法获取的。” 然而这番话却彻底激怒了玄烨,他一挥手,桌上的笔洗哐当坠落到地上,墨汁飞溅,瓷片碎了一地。 暖阁外候着的梁九功闻声,刚探出个头,想要进来收拾,就听到一声暴喝:“滚出去!” 佟茉雪嗤笑,以为他是让自己滚,正要松开攥着他衣襟的手,腰际传来的疼痛就让她意识到了自己判断失误。 佟茉雪又羞又愤,眼前这个狗男人居然轻笑了一声,唇角挂着玩味的笑,眼底却是难掩的黯然。 他俯身,径直吻向她的唇。 “唔……”那声嘤咛刚被堵上,下一秒他却直接咬在了她的唇瓣上。 佟茉雪想躲,但现在整个上半身都倒在了书案上。他擒着她的双手,将她双手举过头顶,又嫌桌上的笔山、砚屏碍手。 他目光始终锁在她的脸上,根本懒得看桌上的东西,用力一挥,各色摆件全都被扫落到地上。 佟茉雪听着东西滚落、碎裂的声音,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玄烨俯身,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萦绕,那低沉喑哑的声音,冷若寒冰:“表妹原来也会害怕?” 屋外候着的时薇姑姑焦急不已,就连梁九功也是心惊胆战。 时薇频繁地在门口张望徘徊,却又不敢看里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手心冒汗,内心如火炉上滚烫翻涌的热水,止不住地扑腾,她忧心如焚地问梁九功:“梁公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咱娘娘是如何惹怒了皇上呀?” 梁九功也不见得比时薇好受多少,但凡皇上与贵妃闹个什么小别扭,他伺候当差就得提起十二万分心思。 今日这遭,显然不是闹别扭,他从小随身伺候皇上,这十多年,还从未见皇上这般动怒呢。 他好言安抚时薇道:“姑姑别急,咱皇上对贵妃娘娘如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就算再大的事情也会由大化小,由小化无。” 梁九功的安慰到底还是起了点作用,时薇心里悬着的那颗心,稍稍放了放。 但随着下一波东西摔落的声音,她那颗还没安放稳妥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 暖阁内,两人仿佛将整个书案当成了厮杀的战场。 佟茉雪香汗淋漓,气喘吁吁,紧紧咬着唇,倔强地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令人羞耻的声音。 而那人却是一腔怒火,浑身蛮力,攻城略着想要让她求饶。 她攀着玄烨宽厚有力的双肩,整个人像菟丝花一般缠绕在这棵傲然俯身的青松上,承受不住了,就拿牙齿咬他。 有的人,满腹的伤心与不甘,均化作了蛮力,用力抵着,一次又一次地施加在她身上,最后双双坠入无底的深渊。 佟茉雪忍不住大哭起来,攀着他肩膀的手并未放下,反而紧紧地缚住他,眼泪啪嗒啪嗒打在他后背上。 玄烨不知所措,拿手不听轻抚她的后背,想要安慰她,然而怀里那委屈的小人儿哭得更伤心了。 佟茉雪渐渐双手无力,只能挂在他的身上呜呜咽咽地哭泣。 原来这大猪蹄子不光想将她吃干抹净,还想把她拆皮剥骨,从身体到灵魂都据为己有。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想到这儿,她又气又委屈,当初就不该馋他身子,要是自己和栖筠她们一样,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步步陷落。 她哭得伤心,玄烨心里也不好受,抱着她往床榻边去。 佟茉雪浑身绵软,心里如一团乱麻搅在一起,捂着被子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正午,榻边搁着冰鉴,竹轮拨着冰鉴冒出的凉气,带着丝丝清凉的微风,在屋内蔓延。 她撑起身子,身上只着了单衣,倒还算齐整。 缓缓从床上挪了下来,脚刚着地,就发现双腿酸软无力,她刚掀开帘子,外面候着的时薇姑姑就听到了动静,赶忙进来伺候。 佟茉雪将手搭在时薇手上,询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时薇道:“娘娘,未时了。” 她瞅了瞅外间,悄声问道:“那谁呢?” 时薇低声道:“没在。” 佟茉雪缩了缩脖子,没在就好。不过他没道理就这么走了吧,她又问:“就没留下三言两语的?” 时薇轻声道:“皇上下旨免了娘娘七日晨昏定省。” 佟茉雪不明所以,问:“为什么?” 时薇红着脸,望着她,指了指唇。 佟茉雪这才发觉唇角破了好大一块皮,不由得羞红了脸,忙道:“把我衣服找来,回宫去。” 这破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时薇取了衣服,替她穿上,又快速挽了发,扶着她的手就要离开西暖阁。 佟茉雪忽然顿住脚步,瞥了眼先前还是一片狼藉,现在早已收拾妥当的书案,红着脸过去翻找了一番,拿起那本《落花诗卷》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刚出正殿,候在门口的箬竹姑姑行礼道:“娘娘,皇上御赐了翟舆送娘娘回宫。” 佟茉雪脸上刚散去的红晕又爬了上来,坐啥劳什子的翟舆,老娘自己能走回去。 她没理睬箬竹,拿锦帕捂住唇角,扶着时薇的手,出了景和门直接回了承乾宫。 第73章 大腿 接下来的三日里, 佟茉雪既没去慈宁宫请安,也没去乾清宫打卡。就整日窝在承乾宫里,哪儿也没去, 闲时就教福雅算数,大部分时间都在练字。 昨夜刚下了一场雨,早上起来, 天气凉快了不少,佟茉雪坐在东次间的书案旁,专心致志地临摹字帖。 她最近控笔控得不错,托了玄烨的福,她可以静心呆在承乾宫里练字, 不用去应对外面那些人的闲言碎语。 现在后宫众位嫔妃的位份已经定下来了, 但行册封之礼还要另择良辰。 完善了后妃等级制度后,宫内妃嫔主要分为八个等级,分别为: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常在、答应。 最终皇后花落钮祜禄家, 玄烨这位天香局的幕后庄家赚了个盆满钵满。 而她呢,则收获了错失皇后之位悲痛欲绝,不愿见人的名声,以及在外人看来被皇上冷落的形象。 也不知道为的啥, 真是不容易啊。 佟茉雪正凝神练着字,小顺子来报:“娘娘,荣嫔上门求见。” 时薇姑姑停下研墨的动作,提示道:“钟粹宫的马佳庶妃, 新晋了荣嫔。” 佟茉雪将小狼毫搁在笔山上,道:“快请荣嫔进来。” 荣嫔是谁, 佟茉雪还是清楚的,目前后宫里, 昭妃晋封了皇后,她是贵妃,妃位则悬空着。 原先一众生了皇子皇女的庶妃,最高位份也不过是嫔位。 妃位之下,又封了七嫔,七嫔之首正是咸福宫的李栖筠。 看来皇帝表哥的后宫还真是前朝后宫的缩影,生养了六个孩子的马佳氏居然仅排在第四位,甚至落后于自请入景阳宫的董佳氏,而一次侍寝也无的李栖筠居然是七嫔之首。 如此看来,自己这次不能当上皇后,未必没有佟老爹不给力的原因。 算了,自己这个活爹还不如昭妃那个获罪逝世的爹,她靠爹靠不住呀。 这么想着,如月就引着荣嫔进来了,后面还跟了两个小尾巴,是安然与福雅,福雅是佟茉雪让如岚去通传的。 佟茉雪出来迎接,荣嫔款款行礼,微笑道:“嫔妾请贵妃娘娘安。” 佟茉雪扶住她,笑道:“你最近气色好了许多,出来走动走动,对身体也好。” 小安然上前行礼:“安然请贵妃娘娘安。” 佟茉雪笑看着她,夸赞道:“安然真乖。” 荣嫔拍拍小安然的肩,柔声道:“与你福雅姐姐去玩儿会吧。” 福雅看了佟茉雪一眼,兴冲冲拉着安然就往自己房间去了。 时薇不放心,又让如岚过去照看着。 佟茉雪邀荣嫔往东梢间里坐着说话,如月张罗着珍儿柳儿端了时令的果子上来。 荣嫔如往常般柔和地笑着:“嫔妾也是听说贵妃最近身子不大好,皇上体恤,将娘娘每日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嫔妾便想着过来看望看望贵妃。”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69节 佟茉雪淡淡笑着:“不过是最近暑气重了些,身子不爽利罢了。” 荣嫔微一变色,上下打量她,低声道:“该不会是有身子了吧?” 佟茉雪尴尬笑笑:“哪有的事,不会的。” 荣嫔瞧她神色也不似外面传的那般郁郁寡欢,便叹气道:“往日里,就数娘娘荣宠最盛,按说也该有了,要不找太医看看?” 佟茉雪摆摆手,她现在正淌着血呢,怀的什么孕。 荣嫔叹气道:“其实生不生的,又有什么打紧。宜嫔没生个一儿半女,照样进宫半年不到,就晋封了嫔位,皇上连续几日都召她侍寝,荣宠至极呢。” 佟茉雪笑着看她,没接话,往日里少见她这番多话,今日莫不是在拱火?她不是立的深居简出,与世无争的人设吗? 佟茉雪含笑道:“宫里没生孩子就晋位份的可不只宜嫔一个,想来皇上不看重这些。” 荣嫔讪讪一笑:“皇上待贵妃亲厚,与旁人自然是不同的。” 佟茉雪将话题移开,问道:“小胤祉长得可还好?” 荣嫔脸上的笑容真挚了不少:“托贵妃娘娘的福,小阿哥身体健康,快半岁了,竟一次也没请过太医。” 佟茉雪微笑道:“那就好,你多次孕育子嗣,也要将养好自己的身子。”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荣嫔见佟茉雪与她聊得兴致缺缺,便起身告辞了。 佟茉雪也并未多加挽留,而是道:“小安然与福雅两个人估计正玩得开心,让她们姐妹多呆一会儿吧,晚些时候本宫着人将安然送回你宫里。” 荣嫔应了声“是”,便迈着小步子和身边的宫女离开了。 荣嫔一走,如月凝眉道:“荣嫔什么意思?亏得娘娘您从前多番照顾她,她如今到承乾宫来说宜嫔不是,是唱得哪出?” 佟茉雪重新走到书案边,执起笔,头也没抬,“许是与宜嫔发生了口角吧,翊坤宫那位,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 如月担忧道:“宜嫔如今圣眷正浓,奴婢担心,担心……” 时薇打断她的话:“担心什么!宫里受宠的娘娘多了去了,如果只能依靠皇上恩宠过日,那要能固宠且荣宠不衰才是本事。” 时薇很少这样讲话,佟茉雪不禁停下手里写字的动作,侧目看她。 时薇目光与佟茉雪相接的一瞬,便很快移开了。 佟茉雪在纸上落下字帖中,沈周这句:“昨日繁华焕眼新,今朝瞥眼又成尘。” 沉思片刻,分析了下后宫目前的局势。 昭妃当上皇后,佟茉雪不清楚其是否会对自己行打压之事。她心知,以昭妃的身子骨,这个皇后是当不长的。 但眼下,后宫中除了昭妃,现在应该是称皇后了,就数佟茉雪位份最高。 这个时候,就看皇后是怎么想的了。 后宫诸位妃嫔站位,郭络罗氏姐妹站的是皇后。这二位,妹妹封了宜嫔,姐姐当了贵人。 七嫔中,端嫔董氏是个死宅,不问后宫事。惠嫔那拉氏与她素来不睦,逮着机会总想嘴她两句,自从夹竹桃粉事件后,那拉氏虽看不顺眼佟茉雪,但也仅限于嘴上行动。 至于荣嫔马佳氏,若她今日不到承乾宫来说这番话,佟茉雪还当她是后宫专心养崽的宝妈一枚。 如今看来,荣嫔身子不仅好了许多,连心思也活络起来。她与惠嫔一样,都是有自己孩子的主位妃嫔,也算有所依靠,不会明面上站位谁,佟茉雪暗自将这两个划分到骑墙派。 嫔位就只有李栖筠、王佳星柔、雅拉三人和佟茉雪交好了。但前两个是不稳定因素,以她们这一门心思想出宫的心情,指不定哪天就给她搞点什么乱子出来。 那么,现下与她交好的人里,就只有一个被封为宣嫔的雅拉了。 雅拉单纯,非迫不得已,佟茉雪不会想利用雅拉做什么。但雅拉身后的太皇太后,倒是很好的大腿。 她盘算着,若玄烨不过分计较感情之事,她再哄哄。要是哄不好,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想要她将身心完全交付于他,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对不起,她做不到。 若是玄烨这条大腿抱不稳,那她就去抱太皇太后大腿,要是哪天太皇太后驾鹤西去了,就换太后大腿抱。 有这两位大腿,只要不节外生枝,她能舒舒服服活到康熙二十八年就成。 大封六宫的日子定在了八月二十二日,玄烨遣索额图为正使,大学士李霨为副使,持节授昭妃钮祜禄氏册宝,立为皇后,随后迁居坤宁宫。 册立了皇后,太皇太后就不再多过问后宫事宜,而是免了后宫众人每日的请安,过上了清净日子,后宫妃嫔则需每日去往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这对佟茉雪来说,倒算好事,出了承乾宫,从景和门而入,很快就能到坤宁宫。请安什么的,再也无须和从前一样起大早了。 但现在秋高气爽,佟茉雪倒还挺乐意挑天气好的时候,走长街绕到慈宁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出乎佟茉雪意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还挺好相处,特别是有雅拉这个活宝在旁边,撒娇卖萌,一起凑凑趣,打打叶子牌倒还玩得挺开心。 这日午后,佟茉雪孜孜不倦地去慈宁宫奋斗抱大腿事业。刚到慈宁宫,就看到了永和宫封了常在的乌雅氏。 正纳闷着呢,太皇太后瞧见她,就笑着冲她招手:“贵妃来了,快进来。” 佟茉雪先是盈盈一拜:“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愿太皇太后凤体康健。” 太皇太后示意她起来,佟茉雪又将自己亲手做的乳茶奉上,笑道:“皇祖母,这是臣妾亲手做的山茶茉莉乳茶,您一定要尝尝。正巧,乌雅妹妹和雅拉也在,大家一起尝尝。” 太皇太后拉拉佟茉雪的手,笑得和蔼可亲:“好孩子,你有心了,倒还惦记着哀家,总来看望我。” 佟茉雪笑道:“皇祖母不嫌臣妾吵才是。” 雅拉在一旁说道:“若论吵,茉雪你怎比得过我?太皇太后没少说我像只小麻雀,整日里叽叽喳喳。” 佟茉雪乐道:“那咱俩一起凑在这慈宁宫里,岂不是两只小麻雀?” 乌常在附和道:“两位娘娘活泼烂漫,太皇太后就喜欢你们这样热闹呢。” 佟茉雪淡淡扫过乌常在,她倒是忘了这位素来勤奋上进的乌雅氏了,此时心中忽然就多了几分思量。 太皇太后兴致很好,笑望着雅拉嗔道:“早晚都要将你从慈宁宫打发出去,一天到晚吵得哀家脑仁儿疼。” 雅拉抱着太皇太后胳膊撒娇:“不嘛,雅拉就要赖在太皇太后身边。” 第74章 裂痕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 与人说不了多久话,就容易犯困。 佟茉雪与乌雅氏在慈宁宫小坐了半晌,便也离开了。 出了慈宁宫, 乌雅氏随在佟茉雪身后,往东六宫方向去。佟茉雪边走,边语带笑音问道:“乌常在最近时常到慈宁宫走动?” 乌雅氏低声恭顺道:“回贵妃娘娘, 太皇太后慈爱,能时常去慈宁宫侍奉太皇太后,聆听她老人家训诫,是嫔妾的福分。” 佟茉雪停下脚步,转身凝视她, 笑道:“几日不见, 乌常在变化很大呀?” 乌雅氏丝毫不掩饰自己到总往慈宁宫去的目的,淡声道:“嫔妾不如娘娘这般家世,也不似宜嫔那般得宠, 在这后宫里,想要生存,总得有所倚靠。” 佟茉雪笑笑,她和乌雅氏倒是不谋而合了。 “宜嫔很得宠?”佟茉雪忽然发问。 乌雅氏虽讶异, 但还是说道:“皇上近日几乎都是召宜嫔侍寝,赏赐流水般往翊坤宫里送。” 她说到这里,抬眼观察佟茉雪脸色,迟疑道:“宫里还传, 皇上有意让宜嫔协理六宫。” 佟茉雪瞥了她一眼,面色不改, 说话的语气也如常:“翊坤二字,本就有辅佐皇后管理六宫之意, 皇上若是让宜嫔协理六宫,那她就得多费些心咯。” 乌雅氏表情复杂地抬眼看佟茉雪,心中纳闷,这位贵妃娘娘,眼见要到手的皇后之位飞了,也没见她真如外面所传的那样伤心,甚至对低她两级的嫔位宫妃有望协理六宫也不在意,真真是咸鱼一条。 佟茉雪忽然凝声道:“皇上是不是很久没去过永和宫了?” 乌雅氏又惊又喜,小心翼翼道:“娘娘您是什么意思?” 佟茉雪微笑:“乌常在如花般年纪,独自开在无人问津处,岂不可惜?” 乌雅氏诚惶诚恐道:“娘娘,您这是……” 佟茉雪眼看前面快到承乾门了,便道:“没什么,上次你送给本宫的绿乳香很好,谢谢你。” 乌雅氏摸不透她的心思,但心中却隐隐生出几分期待,贵妃这是要将自己引荐给皇上吗? 可是贵妃如今都被皇上冷落着,想要替自己引荐,似乎也不太现实。 她只能行礼谢过,目送着佟茉雪离开。 坠儿低声道:“主儿,您说贵妃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乌雅氏正色道:“先不论她话里是什么意思,且看她接下来要怎么做吧。” 现在宫里,她已经在皇后那儿当过一次墙头草了,再想倒戈站队皇后,肯定是不能的。 反正佟茉雪怎么着也是个贵妃,跟在她身边,宫里人也不敢太欺负自己。 慈宁宫里,人都散了,孝庄与苏麻喇姑说着话:“苏茉儿,你说说看,哀家这皇帝孙儿是什么意思?” 苏麻喇姑笑道:“太皇太后指的是?奴婢可不敢妄自揣摩圣心。” 孝庄瞋了她一眼:“少来这些,你若是这样说,就辜负玄烨称你一声额娘了。” 苏麻喇姑敛色道:“皇上什么心思,奴婢实在猜不透。” 孝庄冷哼:“前些日子,他在哀家面前,软磨硬泡好一阵,非要立熙妃为后,哀家想着茉雪那丫头确实是个好孩子,思索几日,就同意了。结果他脸一变,又要改立昭妃为后了,哀家越老越琢磨不透自己这孙儿了。” 苏麻喇姑沉吟道:“难道是因为宫外那个赌局?” 孝庄听到那个赌局就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不悦道:“常舒那个兔崽子,居然在敢在宫外设这样一个赌局,本来皇帝的意思就是直接端了这个赌局,谁也别想从中赚钱,最后居然改了主意。” 老太太说到这儿,抚了抚胸口,长舒一口气:“皇帝大了,以后哀家也懒得管他这些事情了。” 苏麻喇姑笑着给她捏肩,“皇上是您的亲孙儿,您还能忍得住不替他操心?” 孝庄拍拍苏麻喇姑的手,温声道:“苏茉儿,你懂的,在哀家心里,其实怎样都好。钮祜禄家那孩子,是比茉雪那丫头沉稳,她管理后宫这一年多时间,确实无可指摘。但你是知道的,皇后母族的势力,若不能为皇帝所用,那这个皇后,就白立了。” 苏麻喇姑不再说话,她跟在太皇太后身边这么多年,宫里的事情,看得如明镜似的。 满洲勋贵现在是未完全与皇帝一心,但既然皇上让昭妃坐上了皇后这个位置,就必然会利用昭妃修复因擒鳌拜造成的与满洲勋贵间的裂痕。 想到这儿,苏麻喇姑端茶给孝庄润口,然后道:“奴婢对后宫诸事没什么想法,就是先前您让奴婢将那九凤钿口送给贵妃,现在贵妃没当上皇后,这头面放在贵妃那儿,想必她也很难办。” 孝庄微微蹙眉:“东西既然已经送出去了,总没有要回来的道理。哀家瞧着那丫头是个懂事的,放在她那里,早晚用得着。” 苏麻喇姑含笑道:“是,贵妃是有福之人。” 孝庄低头抚着衣裙上的绣花,忽然道:“这些日子常来的那乌常在,可是黄河水患捐款二千两的那个?” 苏麻喇姑应道:“奴婢记得,是那位小主,她的祖父是膳房总管额森。” 孝庄点点头:“是了,甭管她的钱是不是从娘家拿来的,终归是有颗替皇帝分忧的心,哀家瞧着,是个知分寸的,皇帝身边该多些这样的。”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70节 老太太沉吟片刻道:“传哀家懿旨,晋乌常在为贵人,封号就用‘德’字吧。” 天边夕阳还未落下,永和宫里就收到了乌雅氏被晋封为德贵人的喜讯。 已经是定常在的万琉哈氏,边给乌雅氏道喜,边懊恼道:“恭喜姐姐晋封贵人,早知道我也跟着姐姐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了,说不定也能白捡一个贵人当当。” 乌雅氏差点没被她低情商的话给气噎住,她冷声道:“不是你怕见太皇太后,才不去的吗?而且,你以为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被封为贵人?” 定常在不说话了,她只是讶异乌雅氏没去慈宁宫跑几趟,这么快就又晋封了,实在是出人意料。 定常在忙道歉:“乌雅姐姐也不是不清楚我的为人,我就是嘴笨,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乌雅氏整个人都无语住了,睨了她一眼,懒得和她计较。 落日将天边的云朵染成了缤纷的彩色,一眨眼,层层叠叠的云朵,又竞相绘成图卷,在天边游移。 很快落日熔金,暮云四合。 佟茉雪站着月台前,望着苍穹出神。 梁渠从外面跑来,匆匆回话:“娘娘,奴才去了一趟乾清宫,梁公公回奴才,皇上去了翊坤宫。” 佟茉雪收起看向天边的视线,低头看了梁渠一眼,唇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意:“哦?” 梁渠应道:“奴才斗胆猜测,皇上应该……” 佟茉雪打断他的话:“既然皇上说自己去了翊坤宫,那就是去了,别妄加猜测。” 梁渠忙低下头,看来娘娘已经明白师父嘴里所说,是皇上的推托之词。 乾清宫里,玄烨气急道:“就派个小太监过来,朕随便打发一句,人就走了?” 梁九功无奈:“就走了。” 玄烨将手里的折子合上,瞧了眼旁边空荡荡的书案,心里也空落落的。 偏偏这时,敬事房的人又端了绿头牌过来,让他翻牌子。 玄烨看都没看一眼,直接道:“朕今夜去翊坤宫!” 敬事房总管春喜劝道:“皇上,您一连几日都去的是宜嫔娘娘那儿,奴才斗胆劝皇上几句,您要考虑雨露均沾啊。” 玄烨本就气恼着,自己想去哪个妃子那儿,还要被一太监指手画脚,心中更加愤懑。 他瞪视着春喜公公,声音冰冷:“朕何时说过要去宜嫔那里了?况且翊坤宫可不是只住了一位妃嫔!” 春喜忽然感觉脑袋在头上不太稳当,一时再也不敢说话,端着绿头牌就退了下去,忙吩咐门口小太监去翊坤宫通传。 小太监犹犹豫豫道:“春公公,奴才该去通知翊坤宫哪位娘娘?” 春喜肚子里正窝着火,抬腿踹了小太监一脚,没好气道:“哪位娘娘也别通知,就直接去翊坤宫,说皇上今夜要过来,让宫人准备着就成。” 小太监还是很为难:“要是宜嫔娘娘问起,奴才该怎么答呀?” 春喜将手里的承盘放小太监手里,瞪视着他:“我说你怎么这么轴呢,就不能变通变通?” 小太监被他凶狠的目光吓一哆嗦,不敢再继续追问,屁颠屁颠地起身朝翊坤宫方向跑去。 长街四周万籁俱静,只闻得秋风吹落枯叶的簌簌轻声。 可怜的小太监边走边觉得这差事,不明不白。 皇上往常都是翻宜嫔牌子,但今日只说要去翊坤宫,没特指哪位主子。 他若是照原话传,到时候肯定是宜嫔欢欢喜喜迎接皇上,若皇上去了郭贵人屋子里还好,要是去了那拉贵人屋里,宜嫔生起气来,他就完了。 这么想着,他跌跌撞撞到了翊坤宫。 翊坤宫的守门太监一看是敬事房的人,忙笑脸相迎,“公公这是打乾清宫来,皇上今夜要过来?” 小太监忙点头:“对对对,皇上今夜要来翊坤宫。” 守门太监本着谨慎的原则,还是问道:“可有指明哪位小主接驾?” 小太监挠挠头,心生一智:“反正是翊坤宫今夜侍寝,哪位主子你们别问,准备好就成。” 他说完,赶紧离开了,徒留翊坤宫守门太监在秋风中凌乱。 他要怎么回话好,干脆让三位主子都准备着得了。 第75章 吃醋 “娘娘, 皇上今晚要来咱宫里歇息。”小宫女进来传话。 “照往常那样准备着就成。”宜嫔纤纤玉手上还染着凤仙花,身边的宫女芳菲正捧着话本子给她看。 小宫女踟蹰着并未离开。 宜嫔将目光从话本上移开,看向躬身的小宫女:“有什么话就直说, 别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等着人来问。” 小宫女瑟缩了下,低声道:“娘娘, 敬事房传话的小太监,只说皇上今夜要来翊坤宫,但并未说歇在哪处。” 宜嫔眉梢飞扬,斜睨她一眼,继续低头看芳菲手上的话本子。 芳菲低斥道:“你们是当差当蠢了!皇上来翊坤宫, 不来娘娘这里, 能去哪儿?” 小宫女唯唯诺诺应了声“是”,便赶紧退下了。 宜嫔垂着眸子,伸长包扎着荷叶的手指, 抬了抬下巴:“下一页!” 芳菲赶紧给她翻阅。 她悠声道:“听说贵妃也爱看话本子?” 芳菲殷勤回道:“奴婢听宫里人讲,贵妃千秋之日,皇上派人苦心搜寻了不少话本,都送往了承乾宫。” 宜嫔道:“打听打听, 贵妃看的都是些什么本子。” 芳菲应是,又道:“娘娘,手上的蔻丹多半染成了,奴婢帮娘娘拆下来。” 宜嫔姿态悠闲地将手指摊开, 闲闲道:“皇上多久没去承乾宫了?” 芳菲解开宜嫔手指上的荷叶,沉吟道:“一月有余了吧。” 宜嫔轻笑一声:“还给我猜准了, 今夜皇上就算是去姐姐房里,我也得让他知道, 我会吃醋计较,贤妃什么的,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芳菲抿唇而笑:“皇上可不就是喜欢娘娘这般小女儿态,满心满眼都是他嘛。” 宜嫔瞪了她一眼:“又犯了?” 芳菲垂首,低声道:“是,娘娘,奴婢再也不敢妄议了。” 宜嫔欣赏着艳艳鲜丽的指甲,淡淡道:“下去看看宫人可有准备妥当,别误了接驾。” 芳菲赶紧退了下去,瞥了眼东西配殿两处忙碌的身影,估摸着两位贵人也在准备着,忍不住嗤笑。 这两位真是痴心妄想,白费劲。 如今宜嫔娘娘圣眷正隆,这两个,一个是寡妇再嫁,一个是生了娃的女人,如何比得过娘娘娇艳夺目。 乾清宫里,梁九功看了眼西洋钟,提醒道:“皇上,该歇息了。” 玄烨揉了揉眉心,放下手中的折子,道:“去沏壶茶来,朕再看会儿折子。” 梁九功踟蹰道:“皇上,您今夜可还去翊坤宫?” 玄烨这才想起,便道:“敬事房派人去翊坤宫传话了?” 梁九功点点头:“想必此刻翊坤宫娘娘已经准备妥当了。” 玄烨起身,并未吩咐摆驾翊坤宫,而是问道:“保成可睡下了?” 梁九功笑道:“太子殿下今日胃口好,晚膳吃了不少,乳母带着他练习走路消食,估摸着是累了,此刻睡得正香呢。” 玄烨眼底皆是温柔,笑道:“那朕明日再去看他。” 从乾清宫交泰殿方向出来,玄烨并未直接朝隆福门方向走。 梁九功手执宫灯跟在身后,正疑惑着,玄烨就径直朝着景和门方向走去。 梁九功低着头,唇角浮起笑意。 这人呐,再随你怎么说,心在哪儿,脚就想往哪儿挪。 到了景和门,玄烨停住脚步,冷声道:“梁九功,这就是你办的差事?” 梁九功不明所以,忙跪下道:“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他知道个屁的错,伴君如伴虎,走得好好的,锅都能飞到他一个太监背上。 玄烨厉声斥责道:“刁奴!朕走错方向了,也不知道提醒!” 梁九功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心想:您真的是走错了? 他不敢多说话,只能认错:“是奴才失职,皇上您这边请。” 玄烨冷眼看他,脚上却没动作,后面跟着的小太监也替梁九功捏了把汗。 少顷,玄烨淡淡道:“贵妃今日过来,说了什么?” 这不,憋了这么久,还是问了出来。 梁九功抿唇道:“贵妃让奴才给皇上传话,娘娘最近书法颇有增进,想请皇上指点指点。” 玄烨面色微霁,唇角浮起笑意,嘴里却冷冷道:“她那手字,也好意思称书法!” 梁九功察言观色道:“那,皇上您今夜是?” 玄烨横眼看他:“朕骂你刁奴,可一分也不曾冤枉你。” 梁九功笑道:“是是,皇上您说的是,奴才一定改,一定改。” 玄烨抬脚迈出景和门,声音朗然:“派人去翊坤宫传个话,就说朕今夜去承乾宫了。” 梁九功蹙着眉,嘴上应是,然后在身后随便捉了个小太监嘱咐:“去翊坤宫,就说皇上今夜有了别的安排,不来翊坤宫了。” 小太监领了话儿,赶紧往翊坤宫方向去。 承乾宫里,佟茉雪早早沐浴完,头发还湿哒哒的,她只让如月绞了个半干。 此刻她正神清气爽地窝在躺椅里无所事事,话本子翻来覆去看了两三遍,闲得骨头疼的时候,她甚至想自己写几则小故事。 佟茉雪看向旁边忙碌着收拾房间的时薇姑姑:“时薇,找个棋盘出来,咱来下棋,你会下棋吧?”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71节 时薇笑道:“奴婢少时略略学过,娘娘若不嫌弃奴婢棋艺差,倒可与娘娘手谈一局。” 佟茉雪抚掌:“太好了,可惜我不会围棋,这样吧,你把棋盘取来,我教你下五子棋。” 时薇笑着应承,她早就习惯了自家娘娘的诸多妙思,虽不知何为五子棋,但也不多问。 俄而,一个凉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朕还以为你在宫里潜心练字,结果却和宫人玩什么五子棋。” 时薇姑姑赶紧退出房间,她垂眼看门口的小顺子,低声斥责道:“皇上来了,怎么不派人通传?” 小顺子苦着个脸,也很无奈:“皇上每次来咱宫里,总是让奴才们闭嘴,咱也只能听皇上的不是。” 时薇姑姑也不好说什么,只吩咐宫人赶紧去做准备。 佟茉雪听到玄烨声音,惊诧地从躺椅里爬起来。 玄烨刚好迈步进来,看到她只着一件里衬,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禁摇头,还是这般毛躁。 佟茉雪乖巧行礼,然后酸溜溜道:“表哥今夜不是去了翊坤宫嘛?” 玄烨见她吃味的样子,心中得意,淡声道:“朕临时过来看看你字练的怎么样了。” 佟茉雪瞧他那傲娇样儿,眼角斜飞看着他:“宜嫔要是知道您改了主意,到臣妾宫里,不会生气吧?” 这茶味儿太冲了,玄烨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却摸到了她湿润的长发,低斥道:“怎么不让人把头发弄干,着凉了怎么办?” 佟茉雪有心哄他,于是将头窝在他的心口,小猫儿似的蹭了蹭,又扑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着凉了,表哥会心疼吗?” 玄烨看她清澈纯净的双眼,心中一紧,粗冽的手指轻抚着她的唇瓣,柔声问道:“还疼吗?” 佟茉雪摇摇头,“不疼了。” 她小手伸进他的衣襟,覆上他的心口,巴巴儿地看着他,声音又娇又柔:“表哥这里呢,还疼吗?” 玄烨呼吸粗重,抓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神温柔似水:“茉儿,你知道朕的心意。” 佟茉雪心脏突突跳着,定定看着他,眼神根本不敢有一丝躲闪。 扮深情谁不会。 男人能做到嘴里说着深爱一人,照样三宫六院,她不过是假意情深,就能过得顺风顺水。 逃不了,躲不过,不如演得真一些。 佟茉雪叹口气,“表哥在茉儿心中也很重要呢。” 衣食父母,当然重要。 玄烨又惊又喜,难掩心中喜悦,抱着她就往榻边走,不知何时,他顺手从楠木衣架上取了帕子。 将她放在榻上后,他坐在她身侧,安静地替她擦起了头发。 佟茉雪扭头看他,玄烨将她漂亮的小脑袋掰过去,轻声道:“别动,晚上不将头发擦干,寒气入体,容易犯头风。” 佟茉雪轻“嗯”了声,做乖巧鹌鹑状。 玄烨黯然道:“听苏麻喇额娘讲,额娘生下我后,也时常头风发作,一发作就睡不好觉,那滋味可不好受。” 佟茉雪心角好似被人生生切了一小块,默然垂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玄烨将她如瀑般的长发分成几片,细心替她擦拭,喃喃道:“其实,这么久了,额娘的样子朕都记不清了。” 佟茉雪心中酸楚,转身抱着他,安慰道:“表哥,你别难过。” 玄烨被她抱住,细嗅着她发间的芳香,心中踏实又温暖。 “茉儿。” “嗯?” “对不起。” “为什么说这个?”佟茉雪被这句对不起,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没什么,朕再许诺你一个愿望吧。” 佟茉雪一把将他推开,拿手去摸他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 玄烨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手,有些后悔刚刚说出的那番话。 佟茉雪咽了咽口水,又惊又喜地望着他:“真的?表哥真的要再许诺我一个愿望?” 玄烨摸摸她的头发,站起身来,顺手将帕子搭在楠木衣架上,又朝东次间的书案走去。 佟茉雪起身追过来,勾着小指,眨巴着眼睛望着他:“一言九鼎哟!” “朕说的话,自然算数”玄烨看都没看她一眼,拿起桌上她练字摞起来的一叠,赞许道:“不错,笨鸟还挺用功。” 佟茉雪喜气洋洋地托腮望着他:“那字呢,写得怎样?” 玄烨瞥了她一眼,将纸放在一边,“你说呢?” 佟茉雪扁扁嘴,又来这套,鼓励一句,也不会少块肉,小气吧啦的。 她将自己练的那些字,拾掇拾掇,心中郁郁,又拿话激他:“好了,表哥字也看了,就别让宜嫔等……唔……” 她嘟着嘴,话没说完,红唇就被温润甜湿的气息给堵住了。 第76章 宜嫔 佟茉雪拿手去推他, 玄烨反手又将她压在了书案上。 上次的经历,她时不时想起都还会面红耳赤,这下更羞臊了, 小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乱跳。 玄烨欺身而上,唇瓣落在她的脖颈上,声音沙哑地喃喃:“朕是皇帝。” 佟茉雪侧着脸, 咕哝:“嗯?那又怎样?” 玄烨贴着她的耳根,艰涩地吐出几个字:“原谅朕,朕给不了你想要的。” 佟茉雪歪蹭着他的脸,腹诽道:你是皇帝,当然能给我想要的。只要别三天两头抽风式恋爱脑, 就是我想要的。 翊坤宫里, 宜嫔身着绯色里衣,半垂着发,独独簪了支金钗, 整个人艳丽夺目。 在等候玄烨莅临的时间里,她对着镜子,犹豫着是簪金钗还是玉簪。 她左等右等,就是没等来皇上, 倒是等来了乾清宫的小太监过来传话,说皇上今夜不来翊坤宫了。 郭贵人和那拉贵人听到这个消息,皆松了口气,主要先前敬事房的太监将话传得不明不白。 今夜皇上真来了翊坤宫, 若不是宜嫔侍寝,明儿大家面上都不会太好看。现在皇上不来了, 倒少了这桩争宠戏码。 宜嫔这段时间,在后宫里风光无限。虽地位不如别人, 但担着宠妃的名头,任谁也要高看一眼。 哪怕是给皇后请安,皇后也客客气气,不似之前那般冷淡。 但今夜皇上明明都派人通传了要来翊坤宫,却临时不来了,宜嫔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一定要问清楚。 她把玩着手里的白玉簪子,挑眉问道:“乾清宫的人可有说皇上今夜在哪里歇息?” 芳菲道:“不曾,那小太监只说皇上有事耽搁,就不过来了。” 宜嫔对着镜子,拿玉簪在头上比划了两下,最后拍在梳妆台上,因为太用力,簪子骤然折段,碎玉滚落在地。 芳菲急道:“娘娘,您这是……” 宜嫔随手抽了条帕子,擦了擦手心,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怒气:“着人暗中打探,看看今夜皇上去了哪里?” 芳菲迟疑着退出房间,安排人出去打探。 宜嫔面上则秋水无波,她拿起话本子,悠闲地看起来。 宫女宁双取了件外衣过来,劝道:“娘娘,您要不披件衣裳,别着凉了。” 宜嫔斜睨了她一眼,冷冷道:“出去,消息回来了,你人再进来。” 宁双抿着唇,打算去里间将衣裳放回,宜嫔冷冷的声音,再次飘进她的耳膜里:“叫你出去!你没听到本宫说的话吗?” 宁双禁不住后背发凉,连一声“是”都来不及应,就赶紧抱着怀里的衣裳退到了屋外。 门口的芳菲瞧她神色慌乱地出来,不用问也知道宜嫔又没给她好脸色,便也不拿正眼看她,守在门口等小太监的消息回来。 宁双和芳菲虽同是宜嫔身边的大宫女,但宁双是郭络罗氏晋封嫔位后,内务府指派到宜嫔身边伺候的。 宜嫔待她并不亲近,也不信任她。她因为说错话,做错事被宜嫔责罚也不是一次两次。且因为生得明秀,性格懦弱,没少被宜嫔身边的芳菲磋磨。 此刻宁双抱着衣裳,站在廊庑下,焦急地盯着门口。 没过多时,出去打探的小太监就回来了,芳菲忙上前询问:“打听到了吗?皇上今夜在何处歇息的?” 小太监低声道:“芳菲姐姐,皇上今夜去了承乾宫贵妃娘娘那儿。” 芳菲听到这个消息,怔愣了下,转身便对廊下木然站着的宁双道:“你,进去将消息回禀给娘娘。” 宁双小脸煞白,抱着衣裳的手,暗暗攥紧了,却又不敢不去。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进正殿,抬眼看了宜嫔一眼。 宜嫔眼皮微掀:“打听到了?” 宁双低着头,唯唯诺诺道:“回娘娘,皇上,皇上今夜去了承乾宫。” 宁双讲完这句话,如释重负,但宜嫔迟迟未发一言,又让她陷入了新的恐慌。 宜嫔放下手里的话本子,看向宁双那张煞白的小脸与瑟缩的姿态,扯了扯嘴角,命令道:“过来。” 宁双不知她何意,只能咬唇上前。 宜嫔将一只红艳艳的手,搭在她抱着的衣裳上,皮笑肉不笑道:“本宫觉得冷了,给本宫披上吧。” 宁双忙应是,颤抖着手,给宜嫔披在肩上。 但衣裳盖住了宜嫔半垂着的长发,宁双拿手去撩她的头发,却听到宜嫔发出“嘶”的一声。 吓得宁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颤抖着声音道:“娘娘饶过奴婢吧,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外面竖着耳朵听屋内动静的芳菲听到这声动静,赶紧小跑进屋内。 宜嫔端看她,冷冷道:“辛者库出身的贱婢,也配到本宫身边伺候!” 芳菲见宜嫔正发着火,也不敢上前去劝。 宁双伺候人肯定是没什么问题,毕竟上次皇上过来,还随口夸过她细心周到。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72节 宜嫔发脾气,很明显是拿宁双当出气筒。 地上跪着的宁双也不敢辩解,她怕得很,双肩禁不住簌簌发抖。 宜嫔见她这副样子,就觉得晦气,正要发作。 芳菲看出了宜嫔的不耐,忙道:“快退出去,别在这儿碍娘娘眼。” 宁双如蒙大赦,赶紧垂着头往外面走。 宜嫔抓起桌上的茶盏,朝宁双砸去,喝道:“伤了本宫,岂能轻易饶过,去廊下跪着,天不亮,不许起来!” 茶盏从宁双身侧飞过,砸在了菱花门上,“哗啦”一声,瓷片碎了一地。 芳菲禁不住心中一凛,同是包衣出身,宁双是宫女,而宜嫔成为了皇帝妃嫔。 主子与奴婢的身份差距,宜嫔就能随意磋磨宁双,当奴婢也太惨了。 这番心思飞快从芳菲脑中划过,她忙拿着扇子给宜嫔扇风,眼神示意宁双赶紧出去。 宜嫔睨了宁双背影一眼,怒气未消,见芳菲要去打扫碎了满地的瓷片,冷声阻止道:“别动,本宫就喜欢看瓷瓶碎落满地的样子。” 芳菲敛色,继续给宜嫔扇风,心脏却突突跳着,生怕宜嫔的怒火蔓延到自己身上。 宜嫔将手中的话本一页一页地撕了,还不痛快,又将纸撕碎了,洒得满地都是,这才轻轻笑出了声。 她拍拍手,从耳边勾了一抹长发,放在手中轻抚,娇声道:“这样才好呢。” 说完,转身便朝榻边走去。 芳菲扯了扯唇角,宜嫔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 她心中发憷,跟在宜嫔身后伺候就寝。 入夜,廊下秋风浸骨。 宁双跪在青石地砖上,忍不住抱紧了双臂,她眼里蓄泪,目光冰凉地剜了眼殿内,暗暗咬紧了牙关。 次日,佟茉雪梳妆妥当,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自从昭妃当了皇后,对佟茉雪倒不似先前那般戒备了,反倒是亲近了不少。 西暖阁内,嫔妃们已经陆陆续续到齐了,大家按身份位次坐下。 随后,皇后被簇拥着坐上宝座,她今日衣着并不华丽,头上只装饰了金嵌珍珠宝石圆花,与几支凤凰点翠钗。 通身气度端得是华贵沉静,但眉宇间皆是温雅娴静。 众人纷纷蹲膝,齐齐向皇后行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微微笑着,环视众位妃嫔,目光扫到佟茉雪,她温柔一笑,抬了抬手,淡声道:“众位姐妹请起吧。” 待大家起身落座后,皇后温柔看向佟茉雪,关切问道:“贵妃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近日可好些了?” 佟茉雪谦声道:“劳皇后娘娘挂心,臣妾身子并无大碍,原不似宫里传的那般柔弱。” 皇后微微一笑,又看向荣嫔,询问了小胤祉的身体状况,又关照了另外几位养育子嗣的妃嫔。 坤宁宫的早会相比慈宁宫来说,大家都要放松得多,毕竟在慈宁宫,迫于太皇太后威势,大家都不太敢说话。 如今太皇太后免了每日晨请,大家也轻松自在不少。且皇后温和,看不顺眼的妃嫔在她面前互怼几句,也没有心理压力。 这不,皇后还没说几句话,宜嫔就开了口,她冷着脸,眼尾上挑,觑着佟茉雪:“贵妃娘娘今日打扮好生素净,妹妹听说太皇太后赏了您一套九凤钿口的头面,怎么从未见贵妃戴过呀?” 佟茉雪脸色微微一变,宜嫔真是胆大,居然明目张胆的挑拨。 她忍不住看了皇后一眼,见皇后微微一垂目,便将目光转向宜嫔,不愠不恼道:“皇后娘娘不爱奢华,朴素勤简,但难掩国色天香,雍容华贵姿容。身为妾妃,自然也要以皇后娘娘为榜样,谨守后妃之德,勿要争奇斗艳,滋生后宫奢靡之风。” 她说完,盯着宜嫔微微笑道:“宜嫔妹妹,你说是吧?” 宜嫔本想借之前册立皇后之事,来挑拨事端,结果被佟茉雪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 她心中郁结难平,傲然道:“贵妃这番话,嫔妾记下了,还望您时刻谨记以皇后娘娘为尊,可别僭越了。” 惠嫔身子微微歪靠在椅子上,满脸看好戏的表情地瞧着宜嫔,刚想要说上两句拱拱火,身边的锦雀却偷偷扯了扯她衣角,她又给生生忍了下来。 新晋封为德贵人的乌雅氏打定主意站队佟茉雪后,装作漫不经心道:“宜嫔既知尊卑有别,又哪轮得着你来对贵妃指手画脚,教贵妃怎么做事呢?” 宜嫔横了德贵人一眼,心中暗骂什么东西,也配在她面前说三道四。 皇后微微笑道:“贵妃素来为后宫表率,众人无需多言。下月皇上计划北巡,身边总要着人伺候,本宫正发愁怎么安排随行的人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没精打采的众妃嫔,纷纷有了精神。 毕竟在宫里互扯头花,哪有出宫看风景有意思呀。 第77章 北巡 “皇后娘娘计划安排哪些姐妹伴驾呀?”向来不在晨会上发言的李栖筠忽然开了口。 佟茉雪看过去, 见萌萌可爱的星柔眼里同样冒着小星星,便冲她眨了眨眼。 北巡之事,佟茉雪也是今日才听说, 但这事儿提上议程,想必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不由得心中暗叹:当妃子,信息获取速度是不太及时。 皇后含笑道:“本宫与太皇太后商议, 她老人家的意思是后宫跟随北巡的人选,安排主位两人,外加两三个位份较低的贵人即可。” 众人面面相觑,入了深宫,还能出去, 是之前从未设想过的事情。现在乍然有了这样的机会, 每个人心中都很雀跃。 但大家心里也清楚,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不是什么人都能随行的, 皇上必定会挑选得宠的妃嫔伴驾。 李栖筠眼里带着渴望,问道:“那随行人选,皇后娘娘有何想法?” 宜嫔怡然自得地抚摸着腕上的翡翠镯子,倒是胸有成竹。 带两位主位娘娘, 皇后必定是要留守宫中的。估摸着皇上会带上贵妃,七嫔里,若说荣嫔还算得宠,但现在小阿哥尚在襁褓, 想必皇上也不会带荣嫔出宫。 其余嫔位里,没一个能和她相提并论的, 皇上北巡自然会带上她。 皇后目光扫过众人,淡淡笑道:“此事本宫还需与皇上商议过后, 再行定夺。” 佟茉雪翻了个白眼,她还以为皇后将这彩头抛出来,是要让人当众博弈一番,没料到只是羽毛掠过心头,给闲来无事的众人,挠个心痒。 但这句话同时也等于给众人发出信号:她作为皇后不能全权负责此次北巡伴驾人选,最终的决定权在皇上手里,大家快拿出浑身解数,让皇上裁定吧。 李栖筠不经意之间与佟茉雪四目相对,带着几分期许,但随即眸光又黯淡了下去。 佟茉雪看出了李栖筠与星柔的心思,若她俩想借着北巡,偷偷溜走,这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但若是借着玄烨离宫,制造出宫的机会,却也不是不可能。 晚膳时间,玄烨在坤宁宫用膳。 皇后小心谨慎地给玄烨布菜,玄烨夹了一块红澄澄的樱桃肉放进她碗里,温声道:“别劳累了,你也吃点吧。” 这樱桃肉是宫中御厨的拿手菜,取肥瘦相宜的五花肉,切成半指宽、方方正正大小,再用油炸,将刀口处炸得膨裂,像一颗颗圆鼓鼓的樱桃。 不大不小的肉块儿又被放进冰糖、酱油、红曲米粉等勾汁的砂锅中细火慢煨,让香甜的汁液充分吸收进肉里,一道色香味俱佳的“樱桃肉”就做成了。 旁边伺候的初樱紧张地望了皇后一眼,见她羽睫微颤,心中不由得紧了紧。 这样肥糯酥香的大肉,若不是皇上过来,断然不会上坤宁宫的膳桌。 但皇上亲自给皇后夹菜,她却不能不吃,犹豫片刻后,她用筷子将那块樱桃肉分成小份,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玄烨和着烟笋汤,埋头干了小半碗饭,一抬头就看见细嚼慢咽的皇后,犹疑道:“皇后不喜欢这道菜?” 皇后连连摇头,微微笑道:“没有,挺好吃的。” 玄烨看出了她的勉强,便劝道:“是朕太粗心,这道菜对你来说,太过油腻了。” 他说着用筷子,将皇后碗里剩余的几小块五花肉夹到自己碗里,毫无芥蒂地吃了起来。 皇后怔愣了片刻,忙劝道:“皇上,食不过三。” 玄烨毫不在意,笑笑:“没事,这是朕吃的第二块,你别拘束,挑合自己胃口的食物吃。” 皇后抿着唇,不再说话。 玄烨见她没有继续要吃的意思,便停下手里的筷子,抬头看她,温声道:“凡人饮食,当各择其宜于身,你身子差,需进食补身。” 皇后垂着眸子,见他这样关心自己,哪怕只是口头上的关心,却还是有些无措。 她其实没怎么和玄烨用过几次膳,侍寝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对比玄烨与佟茉雪的亲近,她与玄烨显得生分许多。 别的她也不妄想了,只要自己尽好皇后的职责就行。 皇后没再继续动筷,见玄烨吃得差不多了,轻声道:“皇上可用好了?” 玄烨从承盘里取过一块帕子,擦了擦唇角的油渍,道:“朕用好了,你也再多吃些,若是嫌肉菜油腻,就用些蔬食。” 皇后脸上的轻柔凝结在了眼底,她夹起一小撮素笋丝放进嘴里,小口小口进食着。 玄烨品着茶,陪她说话:“北巡出宫的事宜,可安排好了?” 皇后搁下筷子,柔声道:“臣妾自然是要留京主持后宫事宜、侍奉太皇太后与皇后的,伴驾人选皇上有什么建议吗?” 抉择权又交回了玄烨手里,他笑笑:“贵妃好动,让她陪着朕出去吧,旁人你酌情安排一两个就是,人不必太多。” 皇后琢磨着,低声应道:“是。” 玄烨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再让惠嫔带着胤褆随行吧,朕瞧他在噶礼那儿养着,近日长进不少,他是朕的长子,让他也随朕出宫看看吧。” 皇后忙应是,心中却是一凛:已经有俩主位妃嫔了,看来宜嫔是没机会出宫伴驾了。 玄烨用完膳后,见皇后面有倦容,嘱咐她好生将养身体后,便回了乾清宫。 玄烨走后,皇后也没有胃口继续用膳。 宫女朝颜劝道:“娘娘,您还是再进食一点吧,不然身体撑不住。” 皇后眼眸一压,避开桌上的饭菜,挥了挥手:“都撤下去吧,命小厨房煮碗山药羹来就行。” 朝颜蹙眉,忍不住劝道:“娘娘,您总是这般没有胃口,只用些羹汤,身子怎么经受得住,要不请太医再来看看吧。” 皇后有些不耐烦,将头别向一边,“都撤下去,本宫说的话也不管用了?” 初樱怕皇后恼怒,给朝颜使眼色,朝颜只好退下去,吩咐宫人来收拾。 皇后坐到书桌边,细细想着玄烨刚刚说的那番话。 他说人不必太多,想必是让自己再安排一人就行。照着太皇太后的意思,再从几个位份较低的小贵人里挑几个就行。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73节 但她却犯了难,该让谁去呢。 虽然自己坐上了皇后之位,只要恪尽职守就好。她本无意与后宫女人争宠,自然也无须拉帮结派,偏袒任何人。 只是宜嫔偏向自己,自己不做任何回应,今后还有谁会站在自己身边,这次若不能安排宜嫔伴驾,让她姐姐郭贵人去也不是不行。 她这么想着,小太监匆匆进来传话:“皇后娘娘,宁寿宫里来人传话。” 皇后眉心微蹙,太后派人来是为何? 随后朝颜引着太后身边的秋若姑姑进来,秋若朝皇后行礼道:“皇后娘娘金安,奴婢奉太后懿旨,过来传个话。” 皇后谦和道:“秋若姑姑您说。” 秋若笑道:“前些日子,太皇太后瞧着永和宫的乌雅常在乖顺,且颇有仁德之心,便做主晋了她的位份。这次北巡,太后忧心皇上身边伺候的人不够周到,不知娘娘是何安排呀?” 皇后当即心下了然,薄唇微抿,淡声道:“德贵人素来行事谨慎,且入宫两年,熟悉皇上起居习惯,此次北巡让她伴驾最合适不过。” 秋若垂眸含笑:“皇后娘娘与太后想到一处去了,太后怕娘娘纠结人选,忧心伤神,特地让奴婢过来提醒娘娘,既然娘娘也有此意,就按照您的心意来安排吧,奴婢就先告退了。” 秋若姑姑离开坤宁宫后,皇后顿觉脚步虚浮,初樱忙过来扶住她。 她身为皇后,虽说事情交由她来安排,最后却没有一个是她决定的,这算什么事! 皇后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心中憋闷不已。 承乾宫里,佟茉雪晚膳都没心思吃,想到有机会出宫,宫里的一切珍馐美馔都没了滋味。 她也想出宫。 但昨夜玄烨没提起这事,她也不好专门跑去乾清宫问,左思右想着觉得甚是无趣,便去东次间的小书房练字去了。 时薇姑姑随身伺候着,给她研磨,如岚和如月则闲闲清扫着屋内的落灰。 如岚拿掸子扫着缠枝葡萄与翠竹的隔扇上的灰尘,状似无意地喃喃自语:“也不知皇上这次北巡,会不会带上咱家娘娘。” 佟茉雪拿余光瞟她,见她似乎在和如月说话,便没出声。 如月瞧了如岚一眼,低声道:“不知道呢,皇后还没确定伴驾的人选。” 如岚道:“你说,如果咱娘娘伴驾出宫,我们是不是也能随身伺候呀?” 如月抿唇:“或许吧。” 佟茉雪横了她俩一眼,停下写字的动作,“你们两个唧唧喳喳说些什么呢?” 如岚笑嘻嘻道:“回娘娘,我们没说什么,奴婢在祈祷皇后能安排娘娘出宫呢。” 佟茉雪被她们一说,更加心浮气躁了,放下笔,看向时薇道:“晚膳有些积食,随本宫出去走走。” 时薇姑姑诧异地看她,随后忍不住垂眸低笑。 如岚撇撇嘴道:“娘娘今夜根本没怎么吃嘛,怎么会积食?” 佟茉雪瞪着她,没好气道:“就你话多。”说完搭着时薇的手,就往外面走。 如月耸耸肩,悄声与如岚说笑:“看来要不了多久,就能知道咱娘娘会不会出宫了。” 佟茉雪站在景和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玄烨,思索片刻后,定了定神,还是迈过那道门槛。 刚从昭仁殿绕到乾清宫正殿,就见外面候着的梁九功躬身朝她行礼:“贵妃娘娘,您怎么也来了?” 这个“也”字说得虽不刻意,但还是引起了佟茉雪的注意,她目光朝里,幽幽道:“那是本宫来得不巧了?” 梁九功含笑道:“倒也不是,娘娘您在外面稍等片刻,容奴才进去通传。” 佟茉雪扶着时薇的手,站在门口,与她交换了下眼色,时薇低声道:“许是宜嫔在里面。” 佟茉雪诧异地看着她,奇道:“你怎么知道?” 第78章 草庐 时薇笑道:“娘娘, 你闻,空气中是否有什么熟悉的香味。” 佟茉雪嗅了嗅,是有股淡淡的异气芳香, 细闻之下,还有点熟悉,“是苏合香?” 时薇道:“准确来说是玉华香, 不过这味香中添了苏合油,所以娘娘闻着像苏合香。如果娘娘平时有留心,应该常闻到宜嫔身上这种香的味道。” 佟茉雪道:“还是你细心,先前是闻到过,只是没怎么上心, 这玉华香有什么特别吗?” 时薇刚要回答, 梁九功就出来了,他恭恭敬敬道:“贵妃娘娘,您这边请。” 佟茉雪迈进西暖阁, 就见玄烨在她先前练字的书桌上,提笔描画着什么,而宜嫔则负手立在一旁。 宜嫔见她进来,眼中厉色一闪, 复又用笑容掩饰,款款行礼道:“嫔妾请贵妃娘娘安。” 佟茉雪打量她两眼,淡淡道:“起来吧。” 玄烨见她进来,语气欢悦:“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佟茉雪笑嗔:“您是皇上, 臣妾不亲自过来,难道有事还要让皇上到承乾宫来呀?” 玄烨忍着笑意, 上前拉过她的手,将手中的画笔塞进她的手里, “你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既然来了,就过来替朕参谋参谋。” 佟茉雪这才发现,书案上摆着此次北巡的出行路线。 宜嫔唇角抖了抖,见他俩自在打趣,尴尬而不失体面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略一躬身,赌气道:“既然贵妃同皇上有话要讲,嫔妾就不打扰了。” 玄烨眼神掠过宜嫔,复又注目在佟茉雪身上,不悦道:“下去吧,你也该知道,后宫事宜,既然皇后已经安排好了,身为妾妃,勿要忤逆皇后之意才好。” 宜嫔眉眼不经意间冷了几分,低低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佟茉雪“唔”了一声:“所以,表哥方便给茉儿透露皇后是如何安排北巡随行嫔妃的吗?” 玄烨戏谑:“明日给皇后请安,就能知道。怎么,一夜也等不了?” 佟茉雪转身佯装愠怒:“那我这趟岂不是白来了?” 玄烨大笑:“怎么会,朕不是将笔交你手里了吗?快来看看,此次出行可有忽略你想去的地方。” 佟茉雪当即明白他的意思,心中蔓延起一阵欢喜,于是凑过去与他一起研究起出行的路线来。 宜嫔从乾清宫离开后,内心被一股子无名火灼烧着。 先前,众人都不看好皇后能登上后位,她始终站在皇后那一边,没曾想,这次北巡,皇后居然不安排她随行。 宜嫔思来想去,还是认为皇后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既然皇后不将她当回事,以后遇到事情,也别怪她不闻不问。 很快后宫众人都知道了出宫随行妃嫔的安排了。 佟茉雪能跟着出宫,大家都见怪不怪了,毕竟她在皇上那儿,还是很得宠的。 只是惠嫔与德贵人能跟着同去北巡,而前些时日风光无限的宜嫔却被晾在了宫里,却是大家始料未及的。 出宫前,李栖筠带着星柔和雅拉,专门上承乾宫来,给佟茉雪送别。 佟茉雪潜意识里,总觉得李栖筠会趁着玄烨出宫做点什么。以为她会和自己说叨说叨,结果搓了半天麻将,也没见李栖筠说起这茬。 临着要离开承乾宫,李栖筠将她拉到一边,终于开了口:“你还记得先前我同你说过的话吧?” 佟茉雪愣愣地看着她:“先前是指什么时候?” 李栖筠道:“吃酸辣粉那天!” 佟茉雪恍然大悟:“噢,想起来了,吃酸辣粉那天呀,那天你同我说什么了?” 李栖筠握了握拳,咬牙切齿提醒:“我现在再给你说一遍,这次可不能忘了。” 佟茉雪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你说,这次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 九月十日这天,玄烨先是去太皇太后、太后宫里请了安,便带领着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从午门出发,开启了北巡之旅。 从京城熙熙攘攘的人潮里出来,举目四见的不再是软红千丈,而是满目的荒凉。 佟茉雪坐在马车里,放下了掀开帘子的手。此次出行,她只随身带了时薇和如岚,将如月留在了宫里照看福雅。 刚出宫时,佟茉雪还挺激动,看一切都很新奇,只是走了两天,车马未歇,她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路途跋涉,十二日,北巡队伍才到达遵化。因着第二日要去祭拜皇陵,玄烨便下旨驻跸温泉行宫。 晚膳佟茉雪是一个人用的,玄烨则与随行的王公大臣用晚宴。 她没什么胃口,稍稍吃了点东西,便想着出去走走,透透气。 温泉行宫依泉而建,以泉为魂,宫泉结合,呈前宫后园布局,前面是宫殿,后面则是园林。 后园广种奇花异草,沿湖插栽垂柳,遍植青竹。这个时节,园中落叶乔木,均染上了一层秋色。 佟茉雪在园内畅游,心情舒畅地深吸了几口空气。 回想出宫前,自己每日只能在巴掌大的御花园里逛逛,甚至去一趟永寿宫,还要羡慕永寿宫里比承乾宫多了几棵树。 现在出宫了,她得趁此机会好好放放风,多呼吸几口宫外的清新空气。 一阵凉风吹过,她猛地打了几个喷嚏,时薇赶紧将随身带着的披风给她披上。 然后低声劝道:“娘娘,入秋了,天色一晚,气温便降,还是回去歇息吧,勿要着凉了。” 佟茉雪瞧着前面有条曲径通幽的小道,本来还打算去探探,但瞧着天色暗了,还是点点:“走吧,回去。” 她所住的随安室与玄烨的勤政斋只有一墙之隔,两院之间的僻了处角门,相当于合二为一。 刚回到住处,德贵人已经在院子里等候多时了。她见拢着披风回来的佟茉雪,忙上前恭敬行礼问安。 佟茉雪含笑看她,“你怎么过来了?” 德贵人感激道:“路上一直没有机会,现在驻跸行宫,嫔妾特意过来谢过贵妃。” 佟茉雪疑惑看向她,不解道:“谢我做什么?” 德贵人抿唇道:“安嫔都和我说了,是您向太后举荐我出宫随行的。” 佟茉雪更迷惑了,她看了看四周,然后道:“外面风寒,去屋子里喝杯热茶吧。” 德贵人敛眉顺目跟着进了屋子,佟茉雪问道:“安嫔说,是我向太后举荐你随行的?” 德贵人看着她,反问:“难道不是吗?”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74节 佟茉雪轻咳两声,如岚忙将刚沏好的茶奉上。 她没有直接解答德贵人的疑问,而是端起茶盏,轻抿了口茶,淡淡说道:“安嫔还和你说了什么?” 德贵人观察她的神色,没看出什么异常,便低声道:“安嫔娘娘想借用嫔妾娘家在膳房的关系,必要时,传递消息出宫给您。” 所以,德贵人能跟着出宫,是李栖筠促成的,这里面雅拉多半出了不少力。 而宫里能有什么消息非要传递给她呢,佟茉雪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德贵人试探着问:“宫里有什么是贵妃关心的吗?” 佟茉雪笑笑,无意告诉她,“没什么,都是些小事。” 德贵人不好再继续问下去了,她与佟茉雪关系还不算亲近,需要徐徐图之,便也不做久留,再次谢过之后,便离开了。 佟茉雪心里还在猜测着李栖筠要怎么抓住这次机会,玄烨身边的箬竹姑姑就过来传话了:“皇上旨意,赐贵妃娘娘结庐池浴。” 循例谢恩后,箬竹姑姑笑道:“皇上体贴娘娘旅途辛劳,赐娘娘汤泉沐浴以解疲乏。” 佟茉雪与时薇互视一眼,又问:“箬竹姑姑,时薇可否随侍?” 箬竹道:“皇上只让娘娘一人去,随后奴婢给您引路便成。” 呵,不就是让她侍寝的意思?他精力也忒好了吧,旅途奔波了两天,居然还有这等旖旎情思。 时薇替佟茉雪微微收拾了下,便跟着箬竹朝所谓的结庐池而去。箬竹在前面引路,不巧走的正是她逛园子时,好奇的那条小道。 两人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走着,小路蜿蜒曲折,路边竹木繁盛,生长着丛丛秋菊,秋露泛起,晶莹可爱。 修竹掩映间,远远看见一处草庐,走进发现草庐带了个不大不小的小院,被几从竹林包裹住。 结庐,多半指的就是这个茅草房子了。而结庐池则精致了许多,浴池四壁皆由白玉石砌筑。 白玉池中,雾气氤氲,热气腾腾,佟茉雪忍不住伸手一探,水温软滑腻,极致熨帖。 箬竹却并未伺候她泡汤浴,而是道:“娘娘您请自便,奴婢退下了。” 佟茉雪心中一惊,正要唤住她,箬竹人却已经退下了。 天色越发暗淡了下来,草庐廊下已然挂起一盏风灯,秋风时来,带着些许凉意,那盏小灯摇曳着,忽明忽暗。 佟茉雪走进小院,小院有两个房间,却不见有人,她心中敲着小鼓,有些忐忑。 这一路,她随着箬竹姑姑过来,也没见几个人,这里实在是算得上荒郊野岭了。 忽然,其中一间房里飘出一股非常舒服的香味,被山风带着钻进佟茉雪鼻间,那香味若有似无,缥缈难寻。 佟茉雪心中咚咚响,忍不住取下那盏风灯,执着灯,从廊下往那间房间走去。 此时屋外已然是轻云翳月,乍明乍暗。 房内,一个男人闭目端坐在金黄色的蒲团上,在他身后,是一尊垂目俯视众生的释迦摩尼佛。 忽然,檐牙上的挂钟叮叮铃铃作响,秋风吹起院子四周的竹叶窸窸窣窣抖动。 佟茉雪一颗心,也随着狂跳起来。 第79章 汤泉 佟茉雪手里提着风灯, 缓缓向他靠近,他人却一直背对着她,并未回头。 她伫立良久, 终于忍不住道:“你怎么没在宴席上,跑这儿来了?” 玄烨淡声道:“和朝臣一起,免不得受朝堂之事的纷扰, 不如寻个僻静处躲个清净。” 人在哪里,哪里就是江湖,和朝堂上的人在一起,就少不得议论政事。 佟茉雪望着他清隽的背影,疑惑道:“这就是你跪坐在这里念佛的原因?” 玄烨收起手上的翡翠十八子手串, 作势要起, 佟茉雪顺手扶了他一把。 玄烨起身后,揉揉膝盖,望着她笑, 笑容却比在宫里时更肆意欢快些。 佟茉雪不去看他的眼睛,放低声音道:“笑什么,怎么寻了这处荒郊野岭的地方?” 玄烨唇角弯了弯,眉眼勾出几分缱绻柔情, “行宫里伺候的人是比不上紫禁城内,但也不至于是荒郊野岭吧。” 佟茉雪分辩道:“我刚才被箬竹带着过来,一路上连个人影也没看到。要不是箬竹是你身边多年的老人,我肯定不会跟着她过来。” 玄烨拉着她的小手, 出了小佛堂,朝另一个房间走去, “这个小草庐是朕前些年,命行宫苑丞等人特意修建的, 专门种了这大片的竹林将草庐与前面宫苑隔开,说来,这还是修好后,朕第一次过来。” 佟茉雪奇道:“前些年,是哪些年?” 另一间房比小佛堂稍稍大些,但也就十多平,布置得甚是清雅。 她环视屋内,左侧放着的一架屏风,屏风上绣着一片仿佛被清风吹动的竹林,屏风后估摸着应该放了张秀榻。 屋内没有什么家具,单在边角搁着方弯腿抱球香几。 香几上摆放一套茶具和两只茶碗,雪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卷轴,素烧的花瓶里则插着颜色各异的山花。 玄烨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跟随她的目光,将屋内打量了一番,得意道:“不错吧,朕画了样图,让他们照着建出来的。” 佟茉雪没料到他还有这番隐逸的情怀,品评道:“是挺不错的,要是屋檐下再种上几株洁白的山茶,平日里泡泡汤泉,赏赏花,岂不惬意?” 玄烨扬扬唇:“这还不简单,朕命人搬几株过来就成,山茶不难寻,难的是这个季节还有花可赏。” 佟茉雪白了他一眼,一副嫌他没常识的样子,“这个季节正是山茶盛开的季节,反而是白色山茶难寻。” 玄烨早就习惯她这般态度,也不恼,只道:“反正还要在行宫小住一两日,朕让人寻寻。” 佟茉雪仰头看眼前温柔的帝王,浸入心湖的浮标,轻轻跃动了几下。 她换了个话题,指着先前那个小佛堂,问道:“表哥怎么想到要在此处设一个佛堂?” 玄烨瞥了眼那房间,眼底浮上一抹黯然,“先帝曾欲出家,被皇祖母劝住了。朕年少时,以为出家不过是逃避世事的懦弱表现。如今登上皇位十多载,也会有厌倦朝堂纷争的时候,因此专门僻了这间小佛堂,用作短暂的避世之用。” 佟茉雪朝廊庑下的躺椅而去,惬意窝进去,试试舒不舒服,她扶着椅子,欣喜道:“和承乾宫的那把躺椅一模一样呢。” 玄烨静静看着她,难以隐匿脸上的笑意,若是能时常与眼前人到草庐小住,哪里用的着什么佛堂。 他斜倚在柱子下,瞧着她慵慵懒懒窝在躺椅里的模样,便觉无比的自在轻松,一切的烦恼都得以暂时烟消云散。 “茉儿。” “嗯?” “以后每月都来小住两日怎么样?” “那来回不得一周时间?” “什么是一周?” “咳咳,口误,来回估计得一旬。” “是挺误事,那每季来一次吧。” “会不会太靡费?” “无妨,朕只带你,再跟着几个扈从就行。” 佟茉雪望向昏黄灯光下,汤泉雾气弥漫的院子里,玄烨斜倚着柱子,通身是俊逸闲散的气质。 他凝视着她笑,佟茉雪心角仿佛也被这温泉的雾气濡湿了。 她道:“那命人再造一把躺椅吧。” 这句话说得极轻极柔,让佟茉雪听了都感到错愕。全然不似她平时佯装的那样,甚至发热滚烫的耳根也在提醒着自己:糟了,你完了。 【这俩人搁这儿谈恋爱呢!】 【年轻嘛,咱茉雪前面克制那么久,终于动心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女鹅封心锁爱呀,玄烨就是个大猪蹄子,中央空调,千万别动心啊。】 【就算玄烨是个中央空调,冬夏两季也是有实际作用的,喜欢就喜欢了呗,谁不吃点爱情的苦。】 佟茉雪看着头顶的弹幕飘过,心脏突突直跳,她不敢看也不敢想。 玄烨轻声应道:“好。” 草庐里,温泉雾气升腾,两人隔着十步的距离,佟茉雪转头看向庭院氤氲的水雾,静默不语。 玄烨朝她走了过来,脚步一下两下,轻扣在她的心间。 她缓缓闭上双眼,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个人的位置也离自己的心越来越近。 眼看玄烨就要走到她的身边,脚步却忽然停住了。 玄烨心头有些燥热,声音低沉问道:“路上奔波了两日,你也乏累了,那个,要不……” 佟茉雪从躺椅里忽地坐起,耳根面颊早已红成一片,“不,不要,我要回去了。” 玄烨蹙眉看她,他只是想让她舒舒服服泡个汤泉,好缓解旅途疲累,她脸怎么红成这样了。 玄烨见她要走,一时无措,伸手攥住她的衣袖。 许是一个走得太急,一个攥得太猛,佟茉雪领口的几颗蝴蝶扣直接就绷开了,一抹雪白暴露在昏黄的烛光里。 她一把捂住自己的领口,警惕地看着他,紧咬着唇,声音干涩:“你,你要干嘛?” 玄烨被这突发的情况搞得面红耳赤,眼神无辜:“没,没想干嘛。” 明明正经夫妇,怎么搞得他好似登徒子一般。按说,两人同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的在宫外,彼此都这样拘谨。 玄烨忙松开拉住她衣袖的手,看向院子,努力平复心情,沉声道:“这里有住的地方,不用回去。” 佟茉雪低“哦”了一声,红着脸去扣上衣的盘扣,玄烨却制止了她手上的动作,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抱住。 她一颗心跳得飞快,下巴搁在玄烨肩头,闻着他身上清幽的香味,内心悸动不已。 似乎有什么东西,好像变了。 她松开捂着领口的手,双手不由自主地环着他,声音娇柔:“你身上是什么味道?闻着像茶。” 玄烨感受着她的心跳,前些时日被疑心挖出的空洞,此刻被完全填满。 他听着她的话语,无奈又痴眷地笑出了声:“你让我怎么说你好,总是这般出人意料。” 佟茉雪闷闷道:“就是好奇嘛,想到什么说什么咯。” 玄烨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能在我面前说真话的人不多,我喜欢你这样。”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75节 佟茉雪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自称的变化,情到浓时,他总会这样,放下自己的帝王身份,在她面前以平常人自居。 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不断叫嚣,一个说:智者不入爱河,千万别被表相欺骗呀。 另一个声音却道:粉饰太平的和谐,不如痛痛快快地痛爱一场。 最终,佟茉雪试探道:“玄烨……” 她感觉抱着的人,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后应了一声:“嗯?” 佟茉雪那颗设防的心,瞬间解除了防守,泪水蓄满了眼眶,“嗯,你说话,我不知道说什么。” 玄烨微笑着,拿手指,轻揉着她的腰窝,问:“坐了几日的马车,腰酸不酸?” 佟茉雪气噎,拿手推他,反而被抱得更紧了,玄烨唇瓣在她耳边掠过,声音喑哑:“那佛堂让人撤了,给你做小厨房可好?” 不会说话就别说,这个时候扯什么厨房。 佟茉雪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但玄烨抱得更用力了,“你放开,勒得疼。” 玄烨赶紧松开她,笑得明媚肆意:“没事,没事,朕擅长按矫,推拿,一会儿给你揉揉。” 佟茉雪又羞又窘,忍了好久,啐道:“你一个皇帝,哪里学的?” 玄烨伸手抚摸她脸,笑得邪魅,打横将她抱起,“说了是和军医学的,怎么,不相信?” 九月的天气,室外秋寒浸肤,他边走边撕扯她那半掩欲遮的衣衫,不过数十步的距离,衣衫竟落了满地。 佟茉雪攀着玄烨的脖子,抵在他结实的胸膛里,光洁的面庞泛着潮红,心中燥热难耐。 玄烨嘴角噙着笑意,压了压波澜的欲念,抱着她朝白玉汤池走去。 温热的汤泉触及肌肤,暖融融的,汤泉内添了花露,掩盖住泉水本来的气味。 佟茉雪忍不住将肩往下沉了沉,想象自己是一条潜水的鱼,浸入这温润的舒适中。 “别呛了水。” 她双颊红润,不知是被热气蒸醺的,还是因为害羞,双眸与玄烨相接,又赶紧挪开了,却还是忍不住偷觑。 乌云散开,月光如流水般倾泻在玄烨身上,他光洁的肩身,出尘的气质,仿佛高山的皑雪,又如林间的青松。 然而这出尘气质之人,满目注视着她,让她逃也逃不掉,躲也躲不开,下一秒就被抵在池壁上。 周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清风吹动檐牙上的铜铃,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声音。 一只大手带着池水,至下而上,逆着身体的脉络缓缓上行,最终覆在心间。 她那颗炙热的心都要跳出胸腔了,夹杂着一丝气恼,脸也热得发烫。 她双眼空濛地凝视着眼前之人,只觉今夜空中虽只有一轮孤月,但他眼里却仿佛蕴含了万千星辰。 第80章 卖力 北巡的队伍在遵化城停留了两夜, 十四日清晨,便启程往塞外而行。 佟茉雪无心看马车外面的风景,出了遵化城, 环境都差不多,荒丘野草,偶尔能看到些破败的茅草房子和衣衫破烂的百姓。 沃野良田和百姓富庶的景象是也见不着的, 穿书至今,但凡所见的底层百姓,大多是面黄肌瘦,形容枯槁。 佟茉雪甚至无意间,看到官兵清理沿路的饿殍。 她闭上双目, 心中发紧, 又难受又憋闷。 得亏是大清亡了,不然普通群众还不知道如何水深火热呢。 玄烨此次北巡,无非是为了团结蒙古各部势力。他带着这浩浩荡荡的军队过来, 也有进行大规模军事演习,对周边势力形成威慑,巩固北疆边防的意图。 只是不知道,此次北巡, 视察民情,可有包含在列。亦或者,他是否曾有改善汉人民生的想法。 玄烨骑马与侍卫们同行,回头看了眼佟茉雪的马车, 又将视线收回。 然后目光转向身后的纳兰容若,见他满目怅惘, 无限哀伤的模样,忍不住道:“容若, 别丧着张脸,既然出来了,就畅畅快快的,心情放松。” 纳兰容若笑笑,低着头,望向前方:“塞外荒寒,臣一时沉溺,让皇上见笑了。” 队伍此时已达四十里堡,天边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塞外夕阳缓缓跌入昭昭荒野,将行旅的人马尽数包裹。秋风虽寒,但柔和的落日余晖洒在周身,又似乎有着融融的暖意。 玄烨看了看天色,对随行将领低语了几句。 随后传令的声音便在队伍里传开:“皇上有旨,就地扎营。” 佟茉雪听到传令声,振了振精神。 如岚在马车里坐了一整天,此刻也疲乏得很,听到就地扎营的命令传来,掀开帘子往外确认。 她兴奋道:“娘娘,皇上命令就地扎营,今夜咱们要宿在营帐里了。” “今日这天气,晚上说不定能看到漫天繁星,坐了一天的马车,走,下去活动活动筋骨。”佟茉雪搭着时薇的手下了马车。 声势浩大的队伍,随着这道命令,原地扎营。不多时,营帐连绵,在荒野之中蜿蜒,一眼望不到头。 皇宫里的地面皆由地砖铺成,走在上面强韧坚硬。佟茉雪此时脚踩在草地上,松松软软,心中有种不真实感。 她举目四望,只看到众多兵士安营扎寨,苍穹之上余霞成绮,塞外萧瑟的秋风推不动天边的暮云。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今日已经骑过马了,回帐内歇着去,一会儿你皇阿玛还要问你功课呢。” 惠嫔的大嗓门,隔着两个营帐传入佟茉雪耳朵里。 她收起感触大地的心思,歪着头看过去,见惠嫔正数落桀骜不驯的胤褆。 这小子,长高了不少,看来大臣家的伙食比宫里的好。要是福雅随驾出巡,和他再干架,估计得吃亏。 佟茉雪这么想着,就听胤褆抱怨道:“额娘,您就容阿克敦陪我再去跑一圈马,儿臣今日已经在马车上复习了一天的功课了。” 女眷们的营帐设在一处,佟茉雪得以偷听他娘儿俩说话。心道:这小子,大有长进啊,在马车上还做功课。 忽然,她远远看见玄烨走了过来,身侧还跟着纳兰容若与曹寅。 胤褆瞥见玄烨走来,下意识就要跑。 玄烨却笑着上前,提溜小鸡一样,一把将他捉住,“胤褆,见着朕跑什么!是不是忘了规矩?” 胤褆求救似的看向惠嫔,见惠嫔低头行礼,也没给他求情的意思,一双浓眉拧得和毛毛虫一样:“皇阿玛,儿臣,儿臣正准备回营帐温习功课。” 玄烨歪头睨了他一眼,将抓住他后脖领的手松了开,“今日天色晚了,回你的营帐,明日朕再考校你功课,表现得好,下午带你去猎兔子。” 胤褆哭丧着的脸,马上由阴转晴,漆黑的眸子望着玄烨,朗声道:“儿臣谢皇阿玛隆恩,儿臣这就回营帐好好温习功课。” 得了玄烨示意,胤褆转身一个流星步,飞快地跑开了。 玄烨看着他黑乎乎的后脑勺瞬间消失不见,脸上挂着笑,对惠嫔道:“胤褆正是需要拘着性子的时候,你做额娘的,好好管教敦促他,可别荒废了学业。” 惠嫔难掩笑意,“嫔妾谨遵皇上旨意,定会悉心教导胤褆。” 玄烨捏捏她的肩,便朝着大帐方向走去。 惠嫔想伸手挽留,但见他头也不回就走了,眼底满是失望之色,闷闷地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去,转身也回了自己的营帐。 玄烨朝大帐走去,忽然顿住脚,笔直清冷的背影缓缓转身,朝佟茉雪所站的方向看过来。 见是她,微微一笑,瞥视了下左右,冲她眨了下眼,便转身进了大帐。 佟茉雪努努嘴,时薇姑姑小步跑来道:“娘娘,营帐已经收拾好了,您可以进来休息了。” 回到帐内,她直接扑在羊毛毯上,伸了伸脖子,叹道:“宫里无聊,但出宫是真的累呀。” 时薇吩咐如岚出去取水,边替佟茉雪揉捏肩背,边道:“娘娘受苦了,出巡对您来说,是太过劳累了。” 佟茉雪趴在毯子上,伸手去阻止她,“时薇,你别给我捏肩了,也去休息休息吧。” 时薇应了声,便退了出去,但也没去自己隔壁的营帐,而是守在外面等如岚回来。 如岚端着盛满清水的铜盆回来时,佟茉雪已经趴在毯子上睡着了。 如岚小声对时薇说:“时薇姑姑,娘娘还没用晚膳呢,怎么就睡着了,要不要叫醒她?” 时薇轻轻掀开帐子,瞧了瞧,低声道:“让娘娘先睡两刻钟,这一路颠簸,应该是累得狠了。” 如岚犹豫着,凑近时薇,耳语道:“我刚刚取水,德贵人身边的坠儿,偷偷塞了这个到我手心。” 时薇抬眼,如岚摊开手心。 时薇忙握住她的手,凛声道:“将东西收好了,你进账内伺候着,哪儿也别去,等娘娘醒了,就给她看。” 如岚点点头,端着水进了营帐。 佟茉雪是被马儿嘶鸣声给吵醒的,醒来时,如岚正守在榻边打瞌睡。 佟茉雪怕她着凉,将身上温暖的毯子扯了扯,盖在如岚身上。 如岚忽地睁开眼,喃喃道:“娘娘,您醒啦。” 佟茉雪拍拍她,轻哄道:“累了就再眯会儿。” 如岚“唔”了一声,缓缓闭上双眼。 她甫一闭上双眼,又迅速睁开,忙从怀里掏出个小东西,递给佟茉雪道:“娘娘,这是德贵人身边的坠儿姑娘给的。” 佟茉雪吃了一惊,才出发四天,宫里就递消息来了? 她将信将疑地接过,细细瞧了瞧,是根笔杆大小的竹筒,和尾指一般粗。 里面应该是空心的,不知用的什么,将竹筒封得严严实实。 佟茉雪用力拔了一下,没拔开,再用力,手一滑,“嗖”得一下,小竹筒朝营帐门口飞了出去。 在她拔竹筒的同时,时薇姑姑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奴婢请皇上安,贵妃娘娘休憩了片刻,此刻估摸着还没醒呢。” 玄烨温声道:“无妨,朕进去看看她。” 他掀开帐帘,一个小飞棍触不及防地朝他飞了过来。 【小飞棍来咯!】 【哈哈哈,小飞棍飞脸上咯。】 玄烨眼明手快地一把将竹筒接住,睨视榻上错愕的佟茉雪,冷哼道:“你这是要刺杀朕吗?” 如岚听到“刺杀”二字,吓得跪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76节 佟茉雪心里也很慌,她也不知道小竹筒里面装的是啥,要是被玄烨拆开看了…… 想到这儿,她心里也不淡定了,手忙脚乱地从榻上爬下来,强颜欢笑地挪到他身边,想去夺他手里的东西。 她昂着张因为紧张而发红的脸:“表哥说笑呢,刺杀可是要杀头的,我哪儿敢。” 玄烨笑看着她,又瞧了瞧自己手里的小竹筒,拿着在她面前晃了晃,“确实也没有这么笨的刺客,用竹筒伤人,那你说说,这是什么?” 佟茉雪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还要努力平复心情,让自己淡定。 她转身看向地上趴着不敢抬头的如岚,训斥道:“跪着干什么?还不快出去传膳!” 如岚如同得了赦令,忙躬着身子退到了营帐外。 将如岚支了出去,佟茉雪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心绪混乱地踮起脚尖,径直吻上玄烨的唇。 玄烨错愕地睁大双眼,刚想要呵止她,一条灵巧的香舌就探入了口中。 佟茉雪吻了片刻,偷眼觑他,见他双目清明,眼底除了错愕,还是错愕,心中一时有些气恼。于是蹩脚地将毕身所学,卖力地在他唇际施展了一番。 玄烨揽着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反客为主,抵着她好一番攻城略地,直到她喘不过气来,才放开了她。 佟茉雪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微微踹着气,往后退了两步。 玄烨将手里的竹筒扬了扬,笑得轻狂:“如此卖力掩饰,朕更好奇这是什么了。” 第81章 时疫 佟茉雪都要被自己蠢哭了, 拿唇堵他,他居然绕开她的手,将她的手腕反剪在身后。 她这个主动发起进攻的人, 反而被讨伐得泪水都流了出来。 这还抢个屁,东西既然到了他手里,她是没法拿到了。 佟茉雪脑袋瓜子飞快转动着, 怎么办,她得想个什么糊弄过去。 玄烨见她一双雾濛濛的双眼,始终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眸色微沉,将小竹筒拿在手里仔细瞧了瞧, 却没有继续追问。 而是上手揉揉她有些散乱的头发, 将竹筒放进她的手心,“既然那么在意,就要收好了, 拿在手里的东西还能甩飞出去,真是个小笨蛋。” 佟茉雪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他这是什么意思,已经起了疑心, 怎么又放过了她? 玄烨见她痴痴傻傻的模样,唇角微弯,再次将她揽进怀里,声音温软地嘱咐:“塞外不比在宫里, 是要艰苦些,你今夜早点休息, 让你身边的两个宫女和你睡一个营帐吧,免得晚上听到狼嚎哭着找朕。” “我才不怕!”佟茉雪倔强仰头反驳, 但和他四目相接的一刹那,她还是有些心虚,“表哥怎么不问我这是什么了?” 玄烨眼神清澈地凝视她,将她额发往耳后拨了拨,笑道:“左不过是些女儿家的玩意儿罢了,难不成是什么迷魂香?” 佟茉雪推了他一把,玄烨冷不防往后退了两小步,嬉笑道:“该不会是被朕说中了吧,难怪一进来就闻到了股子淡淡香味,这该不会是你用来迷惑朕的法宝吧。” 佟茉雪瞋了他一眼,随手将小竹筒扔到榻上,没好气道:“今夜还有政务要处理吧?快回你的大帐里与折子山为伴吧,我这香不香的,哪里就真能将你勾住了。” 亲昵嗔怨,落在他耳朵里,使他满眼的笑意化都化不开,于是又将她拉到怀里抱了抱,这才离开了营帐。 佟茉雪见他一走,将目光重新移回榻上,随即深吸了两口气,好像是有什么淡淡的香味。 时薇姑姑和如岚赶忙从外面进到帐内,皆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的模样,如岚着急问道:“娘娘,皇上没发现什么吧?” 佟茉雪摇摇头:“多亏时薇在帐内燃了香。” 时薇姑姑疑惑地看向旁边的香炉,和她燃的香有什么关系? 她道:“奴婢只是见娘娘劳累,想着点上一支香,娘娘能睡得安稳些。” 要不是屋内燃着这香,就当时那突发状况,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尤其这是时薇真心关怀她,就更显弥足珍贵了。 佟茉雪感激道:“多谢时薇姑姑,姑姑想得很周到,快找个什么工具来,把这个竹筒打开。” 时薇姑姑上前,从她手里接过小竹筒,仔细观察了下,道:“这是用浓稠的糯米浆封口的,试试这个吧。” 她说着从头上取下支银嵌彩石的挖耳簪,两头并用,不多时就将竹筒封口给拆开了。 佟茉雪接过拆开的竹筒,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是张卷成长条的纸条。 展开一看,抬头是数字:9.12。 很明显,这是个日期。 北巡的队伍,是九月初十走的,这消息应该是九月十二传递出来的,快马跑了两天两夜,终于到了她手里。 佟茉雪疑虑全消,虽然阿拉伯数字在十三世纪以后就传入了中国,但真正普遍使用阿拉伯数字却是在清末民初。 尤其是这手字,用的还不是软笔,估摸着是用什么竹签之类的蘸着墨写的。 李栖筠是有点反侦查手段在身上的,为了避免信件内容被人截取,她内容写的简短又隐晦。 也是四个阿拉伯数字:1796。 啥意思? 这可难住了她,她盯着看了好久,还是没弄明白,现在是1677年,嗯,应该不是指的年份。 难道是谐音梗? 佟茉雪心中默念了几遍,感觉脑细胞杀死了一大片,栖筠的加密语真的好难破解。 她长吸一口气,扑在榻上,沮丧地闭上眼睛。 帐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宫女的声音:“如岚姐姐,我家小主派我过来传话。” 如岚并未将人引进来,而是问:“娘娘在休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坠儿淡声道:“就是宫里有消息传来,咸福宫娘娘染了时疫。” 坠儿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连隔着两个营帐的惠嫔也听见了。她说话时,没有避讳,应该是正常通传的消息,想必现在玄烨已经知晓了。 旁边营帐内,惠嫔瞧了眼锦雀,诧异道:“宫里流行起时疫了?什么时候的事” 锦雀摇头不知,她道:“多半是宫里快马传来的消息,奴婢要不出去探听探听?” 惠嫔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反正宫里也没有她在意的人,于是道:“不急,明日消息就会传开,反正胤褆也跟着出了宫,有什么好担心的。” 锦雀忙道:“幸好娘娘带着大阿哥出了宫,同样生了皇子,皇上还是更看重娘娘呀。” 惠嫔从果盘里抓了把瓜子儿,眼角眉梢都是得意,“怎么着咱胤褆也是长子,哪个当阿玛的不偏爱长子。快去瞧瞧,晚膳准备好了没,路上颠簸了一整日,本宫早就饿了。” 锦雀应声,忙出了营帐。 另一边营帐内,佟茉雪豁然起身,惊讶不已:“什么?好好的在宫中怎么会得了时疫?” 如岚摇头,她也不知,话都是由坠儿通传的,但又讲得不够详细“这事儿,恐怕只有皇上最清楚了。” 玄烨从这里刚离开不久,总不好现在去大帐找他吧。时疫这种事情,若是处理得不好,肆虐之下,可是会要了许多人命的。 恰好此时,膳房的宫人提了食盒到这边来,在帐外低声请示:“贵妃娘娘,奴才送膳食过来了。” 佟茉雪眸光一闪,忙让如岚将人引进来。 提着食盒的小太监见到佟茉雪,躬身行礼道:“娘娘,这是今夜的晚膳,对比宫里粗简了许多,还望娘娘见谅。” 佟茉雪抬了抬手,微笑道:“起来吧,出巡不比宫里,你们受累了,皇上可传膳了?” 小太监摇头:“不曾,梁公公倒是派人来问过,让人备些清淡的食材,晚些时候再传膳。” 佟茉雪道:“你回去告诉御厨,可以备菜了,做好了送到本宫这里来,本宫亲自送去大帐。” 小太监应声退下,回到膳厨营帐,将贵妃的话告知御厨,御厨一听,没有丝毫犹豫,就吩咐着准备御膳。 随驾出宫的妃嫔里,就贵妃娘娘位份最高、最受宠,照贵妃说的做,准没错。 坠儿消息传得不明不白的,她也无心用晚膳,让时薇和如岚两人分食了,自己则拿着纸条,琢磨李栖筠究竟是什么意思。 半个时辰后,先前的小太监又到了营帐前,将食盒递给了门口守着的如岚手里。 如岚掀开帐子进来回禀:“娘娘,晚膳送来了。” 佟茉雪看了眼时薇,吩咐:“时薇,同本宫去一趟大帐。” 如岚忙将食盒交到时薇姑姑手里,她则站在营帐外面看守。 佟茉雪离大帐不算太远,她提着宫灯,时薇姑姑带着食盒跟随在身侧,朝大帐方向走去。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片漆黑的夜空下,昏黄的烛光从连绵不绝的营帐内,错落着透出光来。 两人到了大帐外面,周遭是密密严严的守卫。 梁九功正候在帐外,见佟茉雪过来了,忙不迭上前行礼:“哟,贵妃娘娘怎么过来了?” 佟茉雪语气和善:“梁公公快请起,本宫听说皇上迟迟未传膳,便带了点吃的过来瞧瞧,里面这是?” 梁九功瞥了眼账内,欲言又止:“娘娘,宫里出事了,皇上正和几位宗亲商议呢。” 佟茉雪故作惊讶:“出了什么事?” 贵妃和咸福宫妃关系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梁九功也不知当讲不当讲,但贵妃在这个时候过来了,想必也是听到了些风声。 梁九功叹气道:“是咸福宫出事了,安嫔娘娘和敬嫔娘娘染上了时疫。” 就算事情早已知晓,佟茉雪还是忍不住再次紧张,她神情慌乱地问:“公公可知染上的是什么时疫?” 梁九功摇摇头,“娘娘若是想弄清楚事情始末,需在帐外等等,皇上应该和几位宗亲商议得差不多了。” 佟茉雪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心绪不宁地想着栖筠给的那四个数字,期盼着栖筠和星柔没事。 不到一刻钟,里面的几位就从大帐内出来了,见到外面等候的佟茉雪,忙行礼致意,佟茉雪亦是谦和还礼。 梁九功先她一步进了账内,向玄烨通传,玄烨沉默了片刻,还是道:“让贵妃进来吧。” 佟茉雪急匆匆地进了大帐,时薇将食盒放在茶几上,便退了下去。 佟茉雪勉强对他挤出个笑容,将饭菜从食盒里取出,放在茶几上,然后道:“表哥忙碌这么久,快过来用膳吧。” 玄烨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却发现她手心一片冰凉,微抿着唇问:“你都知道了?” 佟茉雪摇摇头,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黯然,放开他的手将碗筷取出来,声音有些艰涩:“没有都知道,只听说了一点点。” 玄烨眉心蹙了蹙,拉着她一同坐下,“朕知道你和安嫔、敬嫔要好,但染上时疫不是小事,朕已经安排她们出了宫,你不必担心。” 佟茉雪抬头凝望他,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为什么出宫?宫里太医不能治吗?”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77节 第82章 心大 坤宁宫内。 “消息已经传给皇上了吧?”皇后因为焦虑时疫之事, 已经连续两晚没睡好觉了,此时卸了妆发,一张苍白的脸, 丝毫不见血色。 安嫔和敬嫔好好的,说是去宝华殿给皇上祈福,怎么回来就高热不退, 医药无用了呢? “娘娘,消息已经让人传出去了。”初樱担忧地看了皇后一眼,自从太医诊断咸福宫妃染了时疫,皇后就一直心绪不宁。 朝颜劝道:“娘娘,要不再去宁寿宫请示太后吧?” 皇后冷声道:“别说了, 如果太后愿意过问这件事, 本宫也不至于迟迟下不了决心。” 太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让皇后自己处理,她甚至言明让皇后不要惊扰太皇太后。 目的就是想看她作为新任皇后, 能不能担得起六宫之主的职责,如果她处理不好这次突发事件,那以后她在后宫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朝颜想了想,又劝道:“不如, 将咸福宫的两位送到西华门的避痘所?” 皇后揉着太阳穴,犹豫不决。 她何曾没想过,但安嫔与敬嫔染上的是时疫,自己若妄自将人送出宫, 出了事,宫内难□□言蜚语。 但若是不送出宫, 宫里众人又免不得人心惶惶,横竖最后她都是那个担责的人。 “北巡的队伍应该没走太远, 再等等,看看皇上怎么定夺。” 她微顿片刻,又问:“与安嫔、敬嫔接触过的人都隔离在咸福宫里了吧?” 初樱低声道:“咸福宫现在已经封锁了,太医也在咸福宫里,只是……” 皇后问:“只是什么?” 初樱道:“只是,两位娘娘从宝华殿回来就有了症状,宝华殿的人,是否也要隔离?” 宝华殿?皇后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忽略的问题,那就是安嫔和敬嫔究竟是怎么感染上时疫的。 这个问题若不追根溯源,就算将她们送出宫去,宫里还是会源源不断有人感染。 皇后轻揉着突突跳着的太阳穴,沉吟片刻道:“将宝华殿也封锁起来,不许人进出,对了,打听一下,宝华殿的人最近可有出宫。” 初樱应声,赶紧退下去吩咐人办事。 明眼人都知道,后宫里有两个明确症状感染者,送出宫隔离是最好的办法。 但皇后担心被人背后议论,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心,她需要有人帮忙承担决策失败后的结果。 所以在请示太后未果后,又传信给皇上。 她不敢出错,她阿玛就是在鳌拜结党时选择明哲保身,最后落得个削爵论罪,郁郁而亡的下场。 一步错,步步错,她身上还肩负着重复钮祜禄家族昔日荣光的责任,她不敢轻易决策,更没办法承受决策失败的后果,哪怕是背上庸碌的名声,也好过犯错。 宁寿宫内,太后听秋若回禀完皇后如何处理后宫时疫事件,诧异道:“这件事,皇后打算一直拖着?” 秋若道:“听说前日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将这件事传给皇上了。” 太后用篦子梳理左肩一缕长发,对着镜子欣赏了片刻自己保养得宜的容颜,笑道:“皇额娘怎么替皇帝选了这样的皇后?难堪大任呀。” 秋若替太梳理垂在身后的长发,低声道:“皇后娘娘初登后位,想必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因此有些放不开手。” 太后哂笑:“就她那比纸还薄的身子骨,若不趁现在做点皇后该做的事,某日蓦然薨逝,撰述官连皇后的生平都写不出。” 秋若不敢言语,虽说宫里人人皆知皇后工愁善病,但像太后这般认为她时日无多的人却没有几人。 主要还是皇后平日里掩饰得好,每日给她请平安脉的也是信得过的人,轻易不会向他人透露她的身体状况。 太后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索片刻后道:“这件事既然皇后请示了皇帝,过不了两日,消息也该回来了。这几日,安排人照看着,千万别让时疫在宫里传播开。” 皇后做事缩手缩脚,但她身为太后,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时疫在后宫中蔓延开。 远在三屯营四十里堡的佟茉雪,听玄烨说完,惊讶地看着他,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真的要送栖筠和星柔出宫吗?” 对于这俩人得时疫,起初她是持怀疑态度的,随着玄烨说出要将两人送出宫后,她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怀疑。 但她作为两人在宫中的好友,还是得佯装关心,不能表现得太过理所应当,容易惹人怀疑。 玄烨看着她焦急的神色,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朕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朕会让皇后将整个咸福宫的宫人一起出宫伺候,当夜给她们问诊的太医也会随同出宫。” 佟茉雪低头沉默了片刻,眼里雾气濛濛,她恳切地凝望着玄烨,哽咽道:“好好的在宫里,怎么会得时疫呢?” 玄烨思忖片刻叹息道:“兰谷先前去往翊灵寺清修,或许近日刚回到宫里,皇后信件里说安嫔和敬嫔前日去了宝华殿祈福,多半是遇见了他。” 佟茉雪好奇问道:“兰谷是谁?” 玄烨道:“宫里的内监僧,也是朕的替僧。” 佟茉雪怔住:“替身?你还有这个,就不怕假作真时,真亦假?” 玄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她,又很惊奇她能说出这番论调,但还是耐心解释道:“是替僧,僧人的僧。” 佟茉雪忍不住吐了吐舌,这个,她确实是孤陋寡闻了。既然那俩货找到了染上时疫的合理理由,她也就不多问了。 那么,如果染上时疫是栖筠事先设计好的,那她和星柔染上的很可能根本不是时疫。 毕竟时疫传染性强,李栖筠为了出宫,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 佟茉雪道:“您若是将栖筠和星柔送出宫,这样也好。后面建议封锁六宫七日,七日之后,宫里若无新增病患,可缓慢放开。” 玄烨略一琢磨,便笑道:“就照你说的办。” 佟茉雪想了想,似有不妥,便又道:“那兰谷和尚,也让太医去看看,他很有可能是染了病回宫,但或许因为没有病症,所以没有被发现,最好将他也一起送出宫隔离。” 若是将兰谷和尚与栖筠她们送到一处去,让那兰谷也感染上所谓“时疫”,这样才算做戏做全套。 佟茉雪忽然福至心灵。 “1796”难道是“一起走咯”的意思? 李栖筠要是趁着她随驾北巡出走了,当初两人约定好的事情又该怎么兑现?佟茉雪对北巡瞬间没了兴致,恨不得现在就赶回宫里。 玄烨依着佟茉雪的建议,回信给皇后,次日便拔营按照北巡的路线继续行进。 秋风凄寒,荒草未凋。 正午,队伍停下稍作休息,佟茉雪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一片荒野中透气。 玄烨今日没有骑马,而是坐进了专属龙辇里,上午处理完政事后,便让曹寅将胤褆从惠嫔的马车里提溜出来,带到龙辇上考校功课。 胤褆为了猎兔兔,可是温习了一晚上的功课,在马车里也不闲着,拿着书摇头晃脑的记背了好久,就等着被玄烨传问。 这有准备的仗打得就是顺畅,玄烨考校的文化课知识,胤褆全都应答得头头是道。 玄烨放下手里的书本,赞许道:“不错,以后也当如今日这样,回去可以试着阅读《贞观政要》了。” 胤褆点头:“是,儿臣谨遵皇阿玛旨意。” 玄烨随手拿起一本折子,垂眸翻开,“下去吧,找你的先生去。” 胤褆踟蹰半晌,不想离开。 玄烨见他没有动作,将手中的折子合上,冷声道:“怎么,还不想走?不然再背一遍《资政要览》?” 胤褆虽然害怕玄烨,但想到昨日皇阿玛说带他猎兔兔,还是壮着胆子问道:“皇阿玛考校了儿臣经史文集,可还要指点一番儿臣骑射?” 玄烨微微一笑,这小子,原来搁这儿等着他呢。 他抬眸看了胤褆半晌,看得胤褆后背发凉,正想麻溜逃下龙辇。玄烨却伸手提住他的后脖领,笑道:“你小子不说,朕还忘记了,走,阿玛带你去猎兔子。” 说着便抱着胤褆下了辇车,胤褆身量太小,不能独乘一匹马。 佟茉雪遥遥瞥见玄烨抱着胤褆,翻身上了一匹毛白如雪,四腿如柱的马儿。 鲜衣怒马的少年抱着团子模样的孩童,骑着马呼啸而去的画面太过美好,佟茉雪目光不由自主地从漫无边际的草原,转移到两人身上。 她也想骑马,想这样恣意狂奔,欢快热烈地感受风的速度。 “贵妃不会也羡慕皇上和咱胤褆父子情深吧?”不知何时,惠嫔站到了佟茉雪身边。 佟茉雪抚额,这女的,不炫耀自己有儿子,是不是就浑身不舒服呀。 她眼皮也没抬一下,望着玄烨骑着马远去的背影,悠悠道:“若论父子情深,谁又能比得上皇上和太子呢?” 惠嫔气噎,反唇相讥道:“贵妃心可真大,自己的好姐妹得了时疫,还能这样悠闲自得地欣赏塞外风光!” 佟茉雪余光扫了她一眼,徐徐道:“本宫心若不大,也断然坐不上贵妃的位置。” 惠嫔冷笑两声,正要讥讽她当皇后不成,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娇笑。 “贵妃娘娘身居高位,全凭宽宏大量。有的人呐,活下去的诀窍就是保持愚蠢,而且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愚蠢。” 第83章 烦恼 这番阴阳怪气的语调, 气得惠嫔脸都歪了,扭头一看,身后正是款款而来的德贵人。 惠嫔怒极啐骂:“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也敢在本宫跟前调嘴弄舌。” 德贵人被骂了,也不气恼,反而面色不改, 诧异问道:“嫔妾只是在骂身边侍女,她最近愈发放肆了。前些日子犯了错惹嫔妾不快,嫔妾罚她不许出永和宫宫门,这甫一放出来,她倒又忘了之前的禁足之苦了。惠嫔娘娘, 您说是不是, 这做奴婢的,就得时刻敲打着,她才能长些记性。” 佟茉雪蹙眉看德贵人, 从前是小看她了,只知她是个惯会审时度势的人,没想到嘴上功夫也这般了得。 惠嫔满腔怒火无处释放,扬手就要上前赏赐德贵人一耳光。 佟茉雪却一把钳住她的手腕, 厉色警告道:“惠嫔!别太跋扈,她也是妃嫔,容不得你这般打骂!” 惠嫔压不住火气,用力一挥, 差点没将佟茉雪带了个趔趄。 如岚赶忙上来扶住佟茉雪,着急问道:“娘娘, 娘娘你没事吧?” 惠嫔往后退了两步,横视了佟茉雪和德贵人两眼, 还想骂些什么,被身边的锦雀拉了拉衣袖,忍住了,忿忿转身离开了。 惠嫔寡不敌众,只能咬碎银牙往肚里吞。她怒气冲冲回到马车上,先拿一个茶碗祭天,想要纾解心中怒气。 奈何茶碗飞出马车,草地太软,她虽用力,却愣是没将茶碗摔出个缺口。 锦雀掀开帘子,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路边一块大石头。 惠嫔遂又抓起一个茶碗,但刚才提起的那股劲儿蔫儿了下去,瞬间似乎又没刚才那么生气了。 她坐在马车里,偃旗息鼓,咬牙切齿道:“哼,本宫和两个生不出儿子的女人置什么气。”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78节 锦雀见惠嫔居然自己消气了,缓缓靠近,将茶碗从她手里拿走,缓和了声音劝道:“娘娘,您不可再与旁人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了,眼看着大阿哥一天天长大,奴婢看得出皇上对咱大阿哥尤其重视,您也要端着大阿哥生母的仪态来,大可不必与旁人口舌之争。” 惠嫔瘪着唇抬头看锦雀,心里委屈得紧,忿忿道:“从前佟茉雪欺辱本宫就罢了,现在连她身边跟着的小小贵人也敢对本宫不敬,本宫就是气不过。” 锦雀心疼不已,她家娘娘就是个冲动的性子,被人一激,就容易方寸大乱,也怪不得从前赫舍里庶妃拿她当枪使。 锦雀柔声安慰道:“您要忍耐,就算为了咱大阿哥,也不要和旁人置气。以后但凡您要和别人争执,就先想想咱大阿哥,您看他多懂事呀,昨儿夜里还刻苦用功到深夜。” 惠嫔想到儿子,忽然就不气恼了,心中甚至有种胜过旁人的优越感。 仁孝皇后生下了太子,但有什么用,生下贵子后就逝世了,打小没有额娘养的孩子,不知长成什么样呢。 马佳氏前些年深受皇上宠爱,好孕连连,诞下几个儿子,没一个养成的,现在这个儿子也不知能不能养活呢。至于那拉贵人的儿子万黼,也是个病病歪歪没有福气的样子。 惠嫔又掰着手指,将宫里的几个皇子在大脑里过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还是她家胤褆最优秀,心里顿时舒畅不少。 锦雀看她沉思的模样,心知惠嫔又在盘点皇上的几个儿子了,一时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她跟着惠嫔这么些年,眼见着刚入宫时,惠嫔与荣嫔争宠争不过,后来受到皇上冷落,到现在又把满腔希冀尽数寄托在大阿哥身上。 惠嫔现在尚且能一只手将几个皇子盘点一遍,但皇上年少,今后还会有更多的妃子,更多的儿子。若总是爱与人攀比计较,往后的日子里,惠嫔能得到的安慰恐怕不多了。 另一边德贵人瞧惠嫔气冲冲走后,嗤笑道:“惠嫔这般易怒,从前是怎么敢设计害人的?” 佟茉雪沉默不语,望着渺远苍茫的草原出神,就像看着静止的绿色海洋,心中一处仿佛被掏空了。 栖筠和星柔为了出宫,已经成功了一半。而她呢,却对如何走出困局一无所知。 “惠嫔不过是为了胤褆,但胤褆不是她加害别人的理由。那德贵人呢,你所求的又是什么?”佟茉雪目光极目远视着一望无际的草甸,悠悠说道。 德贵人表情错愕,她没想到佟茉雪会这样直接地问话,心中有些别扭,却也知道这是剖明心迹的最好机会。 沉默片刻,德贵人道:“嫔妾虽鄙夷惠嫔为了大阿哥费尽心机,但也羡慕她能有个儿子傍身。” 佟茉雪轻笑,侧身看了她一眼,“你心中所求既然是求子,只需在皇上花心思就行,何苦要在本宫身上白费工夫?” 德贵人没想到佟茉雪毫不留情戳破她的心思,脸上青白相接,弱弱道:“皇上不来永和宫,嫔妾也没有法子。” 佟茉雪垂眸:“六宫妃嫔,皇上一时想不起永和宫也属正常。但既然出了宫,你大可将花费在本宫身上的心思,挪些到皇上身上,所求之事,想必就能成了。” 德贵人又惊又喜,看向佟茉雪的神情带着疑惑,但还是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深深行了个礼:“嫔妾谢过贵妃娘娘。” 贵妃说得极是,皇上并不亲近惠嫔,那北巡的日子里,就只会让她和贵妃侍寝。 如今得了贵妃授意,她想再次承宠岂不是轻而易举。 佟茉雪望着德贵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憋闷,也不知栖筠和星柔现在情况怎样了,她只能静静等待了。 远处玄烨骑着马朝队伍这边而来,马前坐着喜气洋洋的胤褆,他手里正抓着一只灰兔。 玄烨勒住缰绳,曹寅搭了把手将胤褆抱下马,胤褆提着灰兔下了马就要去寻惠嫔,急匆匆去献宝,路过佟茉雪时,还不忘行礼请安。 玄烨身手敏捷地从马背上下来,笑着朝佟茉雪走过来,塞了一大束野花到她怀里,目光柔和道:“胤褆采的,说是要送给他佟额娘。” 佟茉雪心中的憋闷之气一扫而空,接过那束野花,抱在怀里嗅了嗅,笑道:“哦,那小子还能有这番孝心?” 玄烨挑挑眉,别过脸去,却被发现微微泛红的耳根。 佟茉雪心中甜蜜,但想到先前同德贵人说的那番话,那份甜蜜又被酸涩取代了。 别扭的情绪一上来,她整个人懊恼不已,守不住心的人,活该受爱情的苦。 玄烨看出了她不对劲,一时摸不着头脑,歪头看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佟茉雪红着脸,闷声道:“嗯,葵水来了,身体不舒服。” 玄烨微怔,握了握她的手,发现果真冰凉,忙道:“特殊时候,就别下来吹风了,快扶你家主子去马车上休息。” 佟茉雪扯了扯嘴角,也不想和他说话,她现在需要独自消化情绪,否则连他这张脸也不想再看一眼。 如岚上来扶她,佟茉雪将手里的花顺手扔给如岚,大步流星地走了,一点娇弱之态也无。 玄烨凝视她离开的背影,迷惑地挠挠头,他刚才说错什么了? 但他是皇帝,怎么会错? 玄烨虽纳闷,但想着堆积小山的折子,也就没有多想,回到了龙辇上。 队伍稍作整顿后,复又上路。官道并不平稳,马车摇摇晃晃地行进着。 如岚瞧着佟茉雪怏怏不快,想要逗她开心,便提议道:“娘娘,咱们仨玩叶子牌吧?” 佟茉雪摇摇头,兴致缺缺。 如岚和时薇相视一眼,时薇道:“娘娘,奴婢同您讲讲沿途的风土人情吧。” 佟茉雪咂咂嘴:“咩意思。” 两人都没辙,也不知她为何心情不畅,只好噤声。 不多时,马车暂停,外面传来梁九功的声音:“贵妃娘娘,皇上命奴才给您送东西来。” 佟茉雪懒懒道:“递进来吧。” 时薇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梁九功笑眯眯将一封纸笺递给她。 时薇颔首致意后,回到车里,将纸笺呈给佟茉雪。 她手里捏着纸笺,打量片刻后,展开一看,眉心微蹙,将纸笺扔给时薇,没好气道:“他什么意思?” 时薇见她气恼的模样,忐忑展开纸笺,看完后却莞尔一笑。 三人中只有如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一个暗气暗恼,一个笑意吟吟,着急道:“时薇姑姑,皇上写得什么?” 时薇笑着将纸笺递给如岚,如岚看完不明就里,这下三人表情各有不同。 如岚满脸问号地问:“皇上是什么意思呀?” 时薇拿眼偷觑佟茉雪,唇角挂着笑意道:“皇上这是在给咱娘娘讲笑话呢。” 佟茉雪气鼓鼓道:“什么笑话,他这是在骂我自寻烦恼呢!” 如岚听她们这么说,又看了一遍纸笺上的内容。 只见上面用苍劲有力的小楷写着这样几句对话—— 或问:樊迟之名谁取? 曰:孔子取的。 问:樊哙之名谁取? 曰:汉祖取的。 又曰:烦恼之名谁取? 曰:这是他自取的。1 如岚喃喃念了一遍,念完恍然大悟,忍不住捧腹大笑。 佟茉雪嗔道:“死丫头,你还笑,小心本宫让你好看。”说着就上手去挠她。 如岚边笑边求饶,“娘娘,娘娘您饶过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车内气氛活跃起来,佟茉雪将纸笺小心收起来,心中顿时好受许多。 第84章 宽城 十六日, 队伍驻跸在宽城东。 这一路走来,所见之处,皆是茅屋潦倒, 百姓衣不蔽体,入目皆是蛮荒之情。 入了宽城,才欣然可见瓦房屋舍, 百姓身着布衣,相较之下,宽城民生还算富庶。 队伍在宽城东扎营,远离城内居民区。 佟茉雪从收到栖筠染了时疫的消息到现在,焦急等待了两日, 却迟迟没有新的信息传来。 北巡队伍冗长, 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按理说京城若是有消息,快马来报, 应该也传来了。 再等等,再等等好了,佟茉雪在心中一遍遍安慰自己要沉住气。 正是焦虑之时,玄烨一把掀开车帘, 不由分说将她拉下马车。 他心情愉悦,语调也很欢快:“走,趁着天色尚早,朕带你到城里逛逛。” 佟茉雪低“哦”了一声, 朝身后望了眼,玄烨道:“别管他们, 不用带那么多人,朕让曹寅和容若跟着, 留他们在这儿安营扎寨。” 她心里挂着事,情绪并不高昂。 玄烨察觉到她似乎有心事,猜测她是担心咸福宫的两位,便轻声安慰:“放宽心,来信言明,安嫔和敬嫔染上的时疫不算烈症,高热退了,再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佟茉雪抬眼看他,心里有些发虚,总觉得自己瞒着他,帮助他的妃嫔出逃,有点子过分。 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什么妃嫔,栖筠和星柔和他并不熟好嘛。 这么一想,她就将心中挂念之事稍稍放在一旁,跟着玄烨进入了宽城。到了城中心,佟茉雪才深刻认识到什么叫名不符实。 这个城本来就小,街区主街狭窄,房舍依着道路林立,偏偏人又很多,行走在主街上分外拥挤,四人几乎被如织的人流推着走。 佟茉雪瘪瘪嘴,嫌弃道:“这谁取得名字,这样的小镇也配称为宽城?” 一抹微不可察的尴尬神色,从玄烨脸上倏忽闪现。 后面的曹寅听到佟茉雪的抱怨,忍不住笑出了声,玄烨侧目瞪了他一眼,曹寅赶忙收起笑脸。 玄烨轻声解释:“元设宽河驿、明筑宽河城,此城也因此而得名。” 佟茉雪嗤笑:“由此城可见,宽河也未必够宽。” 曹寅忙道:“夫人此言差矣,宽河可不窄,有三到九丈宽呢。” 玄烨将她揽了揽,免得她被人挤着。 佟茉雪回头:“与黄河较之何如?” 曹寅抿唇不说话了,佟茉雪轻笑一声:“呵,当地人可真爱吹牛,诶?街上的人,怎么看着都像满人呐。” 容若尴尬笑笑,解释道:“此处距离喜峰口较近,因八旗驻防镇守关口,所以城内有较多的满人居住。” 一滴冷汗从额际滑落,佟茉雪仰头观察玄烨神色,见他不发一语,便轻咳了两声,不敢继续说话了。 玄烨瞅了她一眼,唇角弯了弯,“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说得挺开心吗?”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79节 佟茉雪伸手扯了扯他衣角,低声道:“表哥,这城该不是你命名的吧?” 玄烨睨了她一眼,忽然有些后悔带她出来了。 十八岁那年,他意气风发驰马初次到达宽城,此城完美满足了他对百姓安居乐业的想象。 只是这城规模较小,他便应驿丞之邀亲笔赐名此城为“宽城”,是以表达自己想要扩建此城的想法。 回了京城,数月后,地方呈递折子言明宽城已经着手扩建,当时他还很欣喜。 哪知今日,他抱着年少时初见宽城的心情,想要带心爱之人来走走他当年走过的路,结果大失所望。 宽城并未变宽,作为出关入关的主要通道,这里倒是比从前更加拥挤了,屋舍也想较于印象中,更加得破败混乱。 这座城并不能寄托他对百姓安居乐业的想象,不过是一个又一个他身为帝王视线盲点下的缩影。 天下之大,他走过的地方尚且如此,没去到的地方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佟茉雪见他面色不虞,不知他在想什么,于是捏了捏他手心,指着街边的小摊道:“表哥,我要吃那个。” 玄烨收起心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个卖粘饽饽的小摊贩,正大声叫卖着。 于是牵着她的手朝那边走,卖粘饽饽的是个满人老婆婆,她身着右大襟扣绊服,没有像平常的满人妇女那样将辫发绾于头顶,而是长辫垂于两侧。 老婆婆面前小摊上的屉笼里,正蒸着黄澄澄、热腾腾的粘饽饽。 佟茉雪不是有意扯开话题,她是真被金黄透亮的食物给吸引了,这点心看着好像奶黄包呀。 玄烨见她馋虫模样,一时失笑:“这是满人年节时常食的点心,别告诉朕你没吃过。” 佟茉雪咬咬唇,答道:“进宫后就没吃了,心里想得很。” 玄烨时常被她这种孩子心性给逗笑,牵着她到了摊前。 摊主婆婆忙招呼他们:“刚出锅的黏饽饽,二位要几个?” 原来这东西叫黏饽饽,佟茉雪好奇道:“婆婆,我瞧着这面皮澄黄,可是用玉米面做的?” 其实看着更像糯米粉。 摊主婆婆答道:“姑娘,这是大黄米、黄米做的面皮,黏得扯黏弦儿,好吃又筋道。” 果真是米面。 佟茉雪爽快道:“那给我来八个!” 是个大主雇,摊主婆婆开心地咧嘴笑,忙用荷叶给佟茉雪打包。 玄烨疑道:“这东西尝尝鲜就行了,买那么多干嘛?” 佟茉雪开开心心道:“咱们这里有四个人呢,我还要给时薇和如岚带回去,嗯,小胤褆也给他带两个。” 玄烨不禁莞尔:“没想到那小子还和你挺投缘。” 佟茉雪对摊主婆婆道:“只打包四个就行,剩下四个,路上带着吃。”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两位翩翩公子哥,容若忙摆手道:“谢过夫人,只是我们不饿,不用……” 他话没说完,佟茉雪就将包着荷叶的饽饽塞进他俩手里。 曹寅可不像容若那般讲究,张口就要咬,容若却拦住了他。 付了钱,四人离开摊位走了几步,容若取出银针,分别用银针试过后,才道:“公子、夫人可以吃了。” 佟茉雪忍不住哀叹,这银针试毒,顶多试出□□,若是饽饽里有蛋黄,按照化学原理,银针同样会变黑,岂不是蛋黄也有毒? 这个时代,生产力和科技落后,真的是极大地限制了社会发展。 佟茉雪顿觉手里的饽饽不香了,考虑到玄烨九五之尊的身份,便道:“算了,还是不吃了,带回营地由太医查验后再食用吧。” 玄烨盯着她手里的东西,牵着她的手,忽然紧了几分,“我们快离开这里。” 他说完回头看了眼曹寅和容若,两人神情都紧张起来。 佟茉雪觉察到不对,往四周看了看,卖饽饽的摊主已然不见。原本虽然拥挤,但尚能自如行走的街道,此时也更加混乱拥挤。 他们本来站在街边,周边小店内纷涌出不少人,竟将他们裹挟着带向了街中的人流里。 佟茉雪心中慌乱,不由问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为什么街上人这么多?” 玄烨没听清她说话,只将她护在怀里,命令曹寅和容若:“你们小心别被人群冲散了,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旁边有人答道:“今日老爷庙有背歌表演,大家都往老爷庙去凑热闹呐。” 佟茉雪往前张望了下,前方果真有好些高过人头顶的扭童,喧闹声中依稀能听到唢呐、皮鼓的乐声。 佟茉雪对这种热闹不感兴趣,要是有个什么意外,可是极易发生踩踏事故的。 她的手被玄烨紧紧握着,感觉到他手里渗出了密密的汗,于是脑筋飞转,想着怎么脱身。 四人挨得很紧,佟茉雪大声道:“不能随着人流再走下去了,咱们用力往边上靠,到旁边店铺内避一避!” 容若道:“公子,夫人说得有理,我和子清护着你们,咱们赶紧往旁边店铺靠。” 玄烨凝着眉,点点头,双手圈着佟茉雪,在两人掩护下,用力往人群外围冲。 “哎呀,挤什么呀。” 旁边的人群本就被裹挟着往前行,被人侧力推搡,纷纷发出抱怨之声。 四人好不容易突出重围,避让到了旁边的小饭店里,但暂时也出不去。 佟茉雪又道:“快去问问店铺老板,可有后门。” 玄烨咬咬牙,“出去后,立刻通知热河上营,派兵马上过来疏散人流。” 容若心知现在主街上这般拥挤,若没有意外还好,要是发生意外,宽城驿站的人是断然处理不妥当的,只能去热河上营调兵前来。 店铺老板瞧着主街上拥挤的人群,脸上喜滋滋带着笑意。这宽城里,但凡举行庙会,生意总是比平时好很多。尤其是今日,还有背歌表演,十里八乡的人都凑到这里赶热闹了,今天的营收,是平时一旬才能挣到的。 这家饭店果真有后门,曹寅一番察看后,带着他们朝后门而去。 出了后门是条一米多宽的僻静小巷,容若和曹寅一前一后,将佟茉雪和玄烨护着往外走。 巷子两侧多是平房,偶有几处两层木质小楼。 隔壁主街上混乱喧闹的声音被连排的房屋阻隔,佟茉雪稍稍松了口气,道:“咱们得赶紧回去,让人快马叫人来疏散人流,不然街上人真的很危险。” 她话说完,见气氛冷冽,三人均未发一言。 再看玄烨,一张脸沉着得都有点儿泛青,牵着她的手,也丝毫没放松,脚上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她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别说话,有危险。” 玄烨话音刚落,一枚利箭不知从何处,“嗖”得朝着他们飞了过来。 第85章 刺杀 眼看箭矢朝着他们飞射而来, 玄烨下意识就将佟茉雪掩护在身下,并对容若和曹寅大喊:“快蹲下!” 箭矢从四人身边“嗖”得一声飞过,折在一侧的墙壁上。 穿书这么久, 佟茉雪从未遇见过这样凶险的境况,躲在玄烨怀里动也不敢动,但随即内心的不安告诉她, 此地不宜久留。 玄烨躬着身子将她护在身下,左右四顾着,想要躲进旁边的房子里。 但这一排的店铺,并不是每家都设了后门。另一侧的民宅关门闭户,都去赶庙会了。 那放箭之人一箭不成, 又命同伙齐齐放箭。 箭矢如飞羽般朝佟茉雪四人齐齐射来, 巷道狭窄,四人避无可避。 容若终于看清箭飞来的方向,是民宅那侧的二楼窗边, 他大喊道:“靠左,快靠左贴墙,箭是从左边射出来的。” 四人贴墙而站,佟茉雪此刻已经镇定不少, 她观察四周,对容若道:“去宅子里躲一躲,我们有四个人,刚才一次性飞来的利箭, 也才五六支,至少在这个巷子, 他们人应该不多。” 容若瞧了眼挂了锁的民宅,伸手摸向腰间的金鞘匕首。 佟茉雪侧身看向玄烨, 眼泪骤然夺眶而出:“你,你中箭了?” 曹寅和容若这才注意到玄烨右臂被流矢擦伤,衣服破了,淡色的衣袖上全是鲜血。 玄烨冲她笑笑,转而对另外两人道:“按夫人的意思来!” 佟茉雪心中五味陈杂,焦急害怕,甜蜜心疼,皆朝她倾泻而来,一颗心被冲撞得七零八落。 容若很快撬了最临近青砖瓦房的锁,用力推开木门,掩护着玄烨二人进了宅子。 前面二楼上的大胡子糙汉,见人躲进了旁边宅院,怒气冲冲道:“妈的,一箭没中,回草原都给老子好好练箭!” 旁边的小弟低着头,心中默默吐槽:你不也一箭没中嘛。 大胡子糙汉名叫嘎鲁,自从大汗得到康熙要北巡的消息,就派他到察汉城行刺杀之事。 这一路,他带着人没日没夜地赶路,累死了两匹马,才抵达察汉城。 哪知康熙这小子,年纪轻轻,行进速度贼慢。短短路程,居然比他想象中慢了这许多。 嘎鲁心急,在察汉城蹲守了几日,饮食极不习惯,整日吃烧饼,咽豆腐脑,口腔内燎起一串泡。 他再也忍不了,带着人来到宽城,想着这地儿是康熙早年来过的,想必会故地重游,便在此设下埋伏。 功夫不负有心人,又吃了两日豆腐脑,嘎鲁果真等来了北巡队伍。 如他所料,队伍还未扎营,玄烨就只带了两三人进了宽城。 身旁小弟见嘎鲁还在出神,便道:“老大,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嘎鲁一巴掌呼在他脸上,将手里的弓弩收起来,粗声粗气道:“怎么办?给老子下去捉,今儿老子要活捉康熙这小子,带他去草原给老子牧羊。” 他说着便带着人匆匆下楼。 玄烨四人进了面前的宅院,容若赶紧关上木门。 这间宅子不大,是个一进的院落。环视四周,除了几个房间,避无可避。 佟茉雪掏出手帕,飞快替玄烨简单包扎了伤口,便道:“他们应该看到咱们进了这间宅子,找找看有没有梯子,我们借梯子翻到隔壁去,他们总不能一家家翻墙进来搜。” 玄烨看了她一眼,他知道佟茉雪胆儿肥,但遇到这样危急生命的情况,她还能镇定自若,却是让他惊奇,于是看向她的眼神又变了几变。 玄烨命令道:“曹寅,你躲开那些人,去营地找人救援。” 虽说附近的敌人似乎不多,但难保他们的同伙不会聚集过来。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80节 曹寅迟疑看向容若,见他点头,便郑重说道:“公子保重,臣这就去。” 曹寅一个跃身,就上了墙头,顺着墙头登上屋顶,随后身影从房子背侧消失。 佟茉雪看着曹寅消失的背影,转头看玄烨,瞠目结舌:“他能飞檐走壁,为什么上次在醉仙楼,你们不直接上来救我?” 害得她趴在床底半天,吃灰不说,还腰腿酸麻。 玄烨道:“当时醉仙楼那么高,哎,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他捂住手臂,目光转向容若,容若面朝着另一侧墙壁,往后退了几步,重现了曹寅上墙的动作。 佟茉雪目瞪口呆地蹙眉看玄烨:“这本领,你也会?啊……” 低呼声一出,她赶紧单手捂住嘴,另一只手去扯玄烨腰间的玉带,人被玄烨夹在腋下,已经翻过了墙头。 三人去到隔壁院落,忽然听到外面巷子里密密的脚步声传来。 玄烨冷声道:“不能再翻墙了,动静太大,会被他们听到,我们就在这个院子里避一避。” 他说完,捏紧了佟茉雪的手,四下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与隔壁院子一样,这是个普通的一进院落。 三人先是进了堂屋,玄烨一手将佟茉雪拉到身旁,进到与堂屋相通的一间厢房里躲了起来。 容若则是去了另一侧与堂屋相通的房间,伺机而动。 玄烨牵着佟茉雪的手,两人躲到厢房的衣架后面。衣架上搭着几件长衫,垂下来刚好能够挡住两人,衣架后则放着一个柜子。 佟茉雪左右看了看,撑着身子坐到柜子面,示意玄烨也上来,借着衣架上的衣物将身子隐藏起来。 两人凝神屏息地躲在这样一个狭小空间里,彼此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佟茉雪侧身抚摸他的右臂,小心翼翼问道:“疼吗?” 玄烨正全神贯注地竖起耳朵观察外面的动静,听她说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回答:“不疼,别怕,朕会保护你。” 佟茉雪注视着他,心中虽忐忑,但此刻却是满满的安全感,她将身子往他靠了靠,轻声道:“茉儿不怕。” 她不仅不怕,还顺手抓紧了柜子上的一只用来熏衣的香炉,准备要是有人进来,直接香炉香灰呼他们一脸。 两人因为挨得太近,玄烨闻到佟茉雪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馨香,耳根不由得微微泛红。 不多时,这个宅子果真被人破门而入。 外面脚步声传来,听着人不是很多,有人走进了这间屋子。在房间四处搜查,先是床底,然后朝衣架这边走来。 佟茉雪心跳如雷,玄烨将她头轻轻带到自己怀里,佟茉雪惊讶地仰头看他,被玄烨一只手按住了头,只能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刀出鞘的声音传来,进来的男人正欲拿刀挑开衣架上挂着的衣物。 忽听屋外同伙喊:“人在这边!”他忙收起了刀,出了这间屋子。 佟茉雪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开始担心起纳兰容若的安危。 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说的还是她听不懂的蒙语,叽里呱啦好一阵。那群人便分成了两路,几个去追纳兰容若,剩下的留下来继续搜院子。 外面的嘎鲁站在院子里,大声喝道:“都搜过了?” 一个小弟回答:“这个房间还没搜。”他说完,指了指佟茉雪和玄烨躲藏的房间。 嘎鲁眯了眯眼,拔出身上的佩刀,朝着房间走来,他一进到这个屋子,首先看向挂满衣服的架子,然后缓缓走近。 正要用刀挑开衣架上的长衫,衣架后面一根捣衣棒飞了出来,直接撞在他胸口。 那捣衣棒带着一股浑厚的内力,直接将他撞飞到墙上,立时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往外喷涌而出,挂在他那拉碴的络腮胡上,血腥味扑鼻。 嘎鲁挣扎着想要起身,就听见外面响起了刀剑拼杀之声。 玄烨拉着佟茉雪的手,从衣架后面出来,见屋内除了倒地的络腮胡子,还有两个小喽啰。 正要上前动手招呼二人,佟茉雪却一手提着盛满香灰的香炉,哐当一声砸在了嘎鲁头上。 在场几人都懵了,嘎鲁摸了摸头,甩了甩头上的香灰,然后恶狠狠地看向她。 佟茉雪忙躲到玄烨身后,小声道:“擒贼先擒王,表哥,先解决这个大的!” 门口两个小喽啰怯怯不敢上前,嘎鲁朝地下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大声嚷道:“你们两个废物,愣着干什么!给老子上啊!” 他人话刚说完,疼痛劲儿一上来,当即晕了过去。 这时外面的刀剑声也偃旗息鼓了,两个小喽啰不知同伙是生是死,二人犹豫着,终于下定决心,举起刀就要朝玄烨和佟茉雪砍来。 玄烨一把拉过佟茉雪,将她护在身后,飞快捡起地上的捣衣棒,就要和两个小喽啰展开厮杀。 纳兰容若却从后面身形闪烁,袖中藏着的匕首飞快刺向两个小喽啰后背,瞬间两人就轰然倒地。 曹寅带兵冲进来的时候,屋内的人也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躲在玄烨身后的佟茉雪,惊魂未定地露出个小脑袋,“人都收拾完了?” 曹寅道:“启禀皇上、贵妃,现在安全了,微臣失职,没有保护好皇上,求皇上降罪!” 一群人呼啦啦地跪在了地上,嘴里说着求皇上降罪的话。 佟茉雪睨了眼地上躺尸的嘎鲁,鄙视道:“什么水平,也敢出来玩刺杀!” 玄烨手里依然握着那根捣衣棒,棱角分明的脸上冷漠疏离,他看向倒地的嘎鲁,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把人带回去审问,朕要知道谁是幕后之人!” 他握着捣衣棒的右手,许是因为肌肉紧绷,被箭所伤的臂膊上,被染出了触目惊心的血色。 第86章 星空 二人被护送着回到营帐, 梁九功一眼瞥见玄烨右边胳膊被鲜血染红的绢帕,惊慌失措道:“皇上,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佟茉雪白了他一眼, 这么明显是受伤了,看不出来吗? 她吩咐梁九功道:“皇上受伤了,梁公公快去传太医吧。” 此次北巡, 周院正一把老骨头撑不住长途跋涉,便让郑太医随行。 玄烨坐在罗汉床上,佟茉雪小心细致地将绑在他胳膊上的手绢取了下来。当时情况紧急,她没来得及细细查看他的伤口。 现在解开粗糙的包扎,才发现箭矢不仅擦破了玄烨右臂表皮, 甚至划出深深的一道伤口, 伤口处的血肉早已模糊。 佟茉雪一颗心被紧紧地撕扯了下,莫名有疼痛之感,她蹙眉看向面色无虞的玄烨:“疼吗?” 玄烨侧头看了眼伤口, 抿唇道:“习惯了。” 什么,习惯了?堂堂帝王难道经常受伤? 佟茉雪凑近伤口,轻轻呼了呼:“呼一呼就不疼了。” 玄烨用看白痴的眼神瞪了她一眼,眼底却是浅浅的笑意。 佟茉雪低声道:“看伤口情况, 那箭多半没毒,你忍着点,太医马上就来了。” 玄烨心里想的都是那刺客的来历,对伤口处的疼痛, 浑然不在意。 佟茉雪见他心不在焉,知道他在想别的事, 便不再言语,焦急起身, 往帐外张望了两眼。 梁九功领着郑太医匆匆而来,郑太医行了礼,将挎在身上的药箱放下,便道:“皇上,请容臣替您查看伤口。” 玄烨道:“郑太医不必多礼,请随意。” 郑太医靠近玄烨,一番查看伤口后躬身道:“启禀皇上,万幸只是外伤,上药包扎后,好生将养着,伤口愈合即可慢慢痊愈,只是……” “只是什么?”佟茉雪紧张接话。 她虽心知没有大碍,但听太医讲话就是这样,但凡有个话锋转折,就让人不由得提起一颗心。 郑太医道:“皇上外伤期间忌饮酒、食用辛辣刺激的食物。” 佟茉雪一颗心稍稍放了放,给郑太医搭着手,替玄烨包扎伤口。 玄烨却蹙眉道:“只是个小伤口,饮酒能有什么大影响?” 佟茉雪嗔怒道:“喝酒有可能导致受伤处充血和水肿,甚至引起出血等不良情况,自然也会影响伤口愈合,你还想不想赶快好了?” 她话一说完,就知道自己语气放肆了,赶紧捂嘴。玄烨扶额看向她,这丫头,真是一点也不知道收敛。 郑太医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忙点头称是:“贵妃娘娘是懂医理的,皇上伤口愈合期间确实不宜饮酒。” 玄烨面上不快,这趟北巡,还要会见喀喇沁部、翁牛特部等部落的郡王首领。 蒙古人多豪迈爱饮酒,若自己与他们会盟而不饮酒,不免让人觉得轻慢。但自己被刺伤之事,断然也不可透露出去。 佟茉雪不知他具体在担忧些什么,让梁九功陪同太医去抓药后,从桌上端了茶水给他,劝道:“你别不以为意,你是患者,太医的医嘱还是要遵守的。” 玄烨蹙眉看她半晌,看得她心里毛毛的,张口结舌道:“看什么?我脸上难道有花?” 玄烨轻抿了口茶,幽幽道:“平时在朕面前放肆也就罢了,当着太医的面也不知收敛,是不是朕太过纵容你了?” 佟茉雪一颗心陡然下沉,看向他的眼神也变了几变,心中忽觉难受,但想着他是为了保护自己受的伤,还是将情绪放了放,柔声道:“是臣妾逾矩了,请皇上恕罪。” 玄烨见她似有受伤,又有些后悔话说重了,便柔声找补:“朕不是那个意思,朕是皇帝,与你如普通夫妻相处也仅限于闺阁之间,嗯,你知道朕是什么意思。” 佟茉雪垂眸,她岂不知玄烨是什么意思。他是皇帝,自己在他面前要有尊卑之分。 她并不介意此事,只是心中别扭。 但很快就释怀了,玄烨说的没错,他是皇帝,皇帝这个身份附带的含义不光是权势,还有应尽的责任。 她巴巴儿靠近,眨巴着眼道:“若是不能避免喝酒,那茉儿给你煮醒酒汤?” 玄烨大雾,他说的是醒酒汤吗? 佟茉雪心里想的则是,反正这小子命老长了,喝酒就喝酒吧,死不了就成。 从大帐离开,佟茉雪回到自己营帐,时薇和如岚听到了些风声,忙迎上前:“娘娘,你没事吧?” 如岚绕着她好一番查看,见她没有一处受伤,这才松了口气,不禁怀疑起听到的消息真假。 “娘娘,奴婢听人讲,您和皇上在城里遇刺了?” 佟茉雪打断她的话:“哪有的事,别乱说。” 玄烨明显是要掩饰自己被刺的事情,还是不要让下面的人随便讨论此事了。 进了营帐,佟茉雪直接扑在榻上,长呼一口气。去城里一个时辰不到,就生出这么多波折,此时放松下来,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时薇见她似有疲累之态,示意如岚退出营帐。 佟茉雪趴在软软的被窝里,想到今日之事与玄烨说的话,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此前玄烨如何保护自己还历历在目。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81节 她丝毫不怀疑他对自己的情意,但若奢求帝王之爱,好比痴人说梦,恋爱脑不可取呀。 …… “启禀皇上,今日行刺的主犯已经招供。”曹寅和纳兰容若正给玄烨汇报审问成果。 “这么容易就松口了?”玄烨微微吃惊。 容若道:“主犯名叫嘎鲁,来自准噶尔部,是奉命前来行刺杀之事的。” 玄烨道:“准噶尔远在千里之外,他真的是从准噶尔来?” 容若回道:“微臣审问了他的部下,几人口径一致。他们接到刺杀的任务,提前十日就从青海出发,一路快马,只四日就到达了席尔哈河。原本计划将刺杀任务安排在察汉城内,但嘎鲁等不及,就提前到了宽城蹲守。” 玄烨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沉声道:“审问时的情形,再详细讲讲。” 曹寅接话说道:“审问时,没什么阻力,这人很不耐烦,大意就是后悔接了这趟差事,当时不该贪心千只羊的赏金,这一趟吃不好睡不好,还赔上一条命。” 曹寅絮絮叨叨将嘎鲁所说,复述了一遍给玄烨听,玄烨沉吟片刻道:“再说一遍,他是从哪里出发的?” 容若眼睛一亮,回道:“是青海!” 两人互视一眼,想到一处去了。 玄烨道:“朕记得,正月里,噶尔丹自斋尔的特莫火拉地方向鄂齐尔图车臣汗发起攻击,说说最后是什么结果吧。” 曹寅豁然开朗,以为自己明白了圣心,得意地觑了容若一眼,见他面容沉着,似乎早就想到此处,心中忽冷,自己怎么反应就是慢了半拍呢。 曹寅答道:“噶尔丹杀了鄂齐尔图,破其部,鄂齐尔图汗的部众部分被噶尔丹所并,还有部分则逃到青海、甘肃交界处。” 玄烨冷眸微眯,沉声道:“那就是了,这嘎鲁究竟是噶尔丹所派,还是鄂齐尔图逃到青海的部众想借刀杀人,目前还不明确。” 容若道:“近年噶尔丹势力日益扩张,待其羽翼丰满,恐怕会对朝廷造成莫大的威胁。” 玄烨思索着,没作多言。北巡的目的不仅是察民情,还有备边防,此次出行,最好是能选得一块练兵之地。 这样无论是噶尔丹还是鄂齐尔图的余部,甚至是一些虽已归顺,却生有二心的蒙古部落,能够看到大清的实力,从而形成威慑。 北巡队伍的行进,并未因宽城发生的小插曲有所停滞。 二十日,队伍驻跸喜扎忒河。 安营扎寨后,佟茉雪照例和往常一样,先趴在铺好的床榻上大睡一觉。 这趟旅程比她想象中还要难捱,队伍虽走的是御道,但比起现代社会的沥青路、柏油路,实在太过颠簸。 她必须得睡上一觉,才能缓解走在平地上依然感觉在马车上晃动的症状。 睡得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脸被拍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看见玄烨坐在榻边望着她。 她揉揉惺忪的双眼,绵绵道:“你来啦?” 玄烨笑笑,弯身从身旁铜盆里绞了热帕子,盖在她脸上:“小懒猫,快醒醒,朕带你出去走走。” 此时已是深秋,草原入夜分外凄寒。佟茉雪将帕子挪开,瞬间冷气袭来,毛孔被尽数打开,她深吸两口气道:“还没用晚膳呢。” 玄烨指了指桌上的食盒,“朕让人备了吃的,带你去外面吃。” 佟茉雪打了个哈欠,被他从榻上拖起来,还体贴地替她披了件狐毛斗篷,又塞了个裹得整整齐齐的毯子到她怀里,这才带着神情恍惚的她,朝外面走去。 营地驻扎在河流附近,取水饮马都方便。两人迎着夜风,在河岸边行走。 玄烨没让人跟着,手里提着盏风灯,食盒也是自己拎在手里,边走边回头看她:“还没睡醒呢,别磨磨蹭蹭的,跟紧了,被狼叼走了,朕可不管你。” 佟茉雪小声嘀咕:“被狼叼走了,我就把它的小狼崽子拐回来养。” 玄烨嗤笑:“就你那细胳膊细腿儿样,还不够给狼塞牙缝的,小心脚下,别摔了跟头,到时候又在朕面前哭鼻子。” 玄烨终于挑好了地儿,选了处平坦的浅草地,将手里的食盒和风灯放下,又从她手里取过毯子,铺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坐下去。 他拍拍身侧,仰头冲她笑:“过来,陪朕看会儿星星。” 夜色很暗,营地的灯火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温柔的弧线,他笑得清清浅浅,却让佟茉雪看得呼吸一窒。 她摸摸脖子,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靠在他身侧坐下。 玄烨躺在毯子上,望着黑夜里的漫天繁星,长叹一声道:“可惜没法饮酒,不然倒能体味一番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旷景。” 佟茉雪仰头看天空,冷不防被玄烨一带,仰躺进他的怀里。 眼前昏花,看出去,连天边闪闪的星星,都随时要掉落一般,摇摇欲坠。 第87章 画饼 草原上的夜空似乎比宫里的更高更远, 空中没有皎月的踪迹,只有星野长河,在漆黑的幕布上星星点点闪烁着。 夜风从脸上轻柔拂过, 好似在吹送绿草衔香的梦,佟茉雪靠在玄烨的肩上,忽然想到电影《至爱梵高》的插曲。 这首英文歌是断然不能把歌词哼唱出来的, 不过哼哼调子还行,她轻轻哼唱着,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声音轻柔美好,带着些淡淡的怅惘。 “你哼唱的是什么?”玄烨好奇问道。 佟茉雪停住, 目光转向他, “随便哼的,姑且就叫它‘星野’吧。” 玄烨不做探究,而是将左手放在脑后枕着, 轻声道:“好听,继续。” 乍然被打断,她反倒没有那般心境了。她努努嘴,闭上眼睛, 想象天空如同梵高的画布,而那微光点点的星星,伴着变化的色彩慢慢绽放,如同琥珀色田野里燃烧怒放的花朵。 “嗯?怎么不唱了?”玄烨清朗的声音传来。 佟茉雪收起对漫天繁星的想象, 轻声道:“嗳,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玄烨将手从脑袋后面抽出来, 朝空中一挥,将手摊开放她面前问:“就是它扰了你清歌一曲的兴致, 表哥已经替你灭了它。” 佟茉雪瞥了眼他手心里捏扁的花蚊子,嫌弃道:“怎么着人家也是位野生歌者,就算污了皇上您的圣听,也不至于丢了小命吧,让我来替皇上驱逐了它们。” 她说着就从毯子上爬了起来,又从腰间解下一枚香囊,玄烨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瞧她又要做些什么。 香囊里放着丁香、薄荷、艾叶等药草,她抖落着,将药草倒进手心里,沿着毯子四周撒上,划定驱蚊结界。 玄烨笑她傻气:“这驱蚊药包系在腰上,蚊虫都不怕,这样撒在四周,它们就不来了?” 她岂能真相信这玩意儿能驱蚊,不过是耍宝罢了,于是扬了扬眉道:“这些药草都是能驱蚊的,装进香囊挂在腰间,好比守城的战士,敌蚊来犯,兵临城下,香囊才抵御。” “而我将这些药材倒出来,让它们分散在周围,就建立了天然的四方屏障,形成威慑,蚊虫来犯,远远就被击退,自然不会靠近城池啦。” 玄烨轻笑,歪头看她:“你这道理一套一套的,但实际效果可不如你想象得有效,这不,又有暗渡陈仓的。” 他大掌一挥,又捕获一只来犯的飞蚊。 佟茉雪忙活完,坐在毯子上,掏出帕子递给他,又将食盒揭开,从里面端出一盘点心,挑挑眉:“总有那么些不自量力的,想来探一探这座城池是否固若金汤,但还不是被表哥您一手掌控!” 玄烨接过佟茉雪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心,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说说看,嘎鲁这只不自量力的蚊虫,究竟是谁派来的。” 佟茉雪扑闪着大眼睛,避而不谈:“表哥您忘了,后宫不得干政。” 玄烨冷哼:“这算什么政事,这件事你也是苦主,朕准你议论。” 佟茉雪无语,她算什么苦主,那些人的目标可不是她。 被忽略太久的弹幕此时也活跃起来,纷纷猜测刺杀之人的来历。 【盲猜那人是噶尔丹派来的,康熙十六年正是准噶尔部大肆扩张的时候。】 【不可能是噶尔丹吧,从历史来看,噶尔丹攻杀鄂齐尔图汗后,还派遣使臣向康熙献俘以及战场上缴获的兵器,咱玄烨还拒绝了呢。】 【说不定是那什么鄂齐尔图汗手下的人陷害噶尔丹也不一定,挑起事端,让两虎相争。】 【是谁派人刺杀玄烨都不重要,反正最后清政府都会和准噶尔打起来。】 弹幕一番猜测并没有定论,佟茉雪用筷子夹了块点心放进嘴里,感叹道:“膳厨在外面做的糕点都不如在宫里做的精细了,可惜那日的粘饽饽了,闻着还挺香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馅儿的。” 玄烨伸手作势要敲她头,被她躲开了,“朕问你话呢,别东拉西扯的。” 佟茉雪不以为意,自顾自倒了杯热气腾腾的奶茶,幽幽道:“是谁派人刺杀,很重要吗?” 玄烨疑惑:“什么意思?” 佟茉雪将杯子递给他,笑道:“只要能排除不是咱自己人所为就好,反正表哥不是迟早都要扫清漠北吗?” 玄烨面色沉了沉,捏着杯子的手缓缓送到嘴边,“你是怎么知道的?” 佟茉雪知道他身为帝王,从娘胎里带出来疑心病又犯了。每每这个时候,她就觉得特别憋闷,明明好好聊着天,下一秒气氛就压抑了。 在皇帝面前千万不能自作聪明,在他面前,一眼看透的聪明和愚蠢是划等号的。 她神情一凛,低声道:“臣妾也是瞎说的,皇上恕罪。” 气氛一冷,外面的风也显得更凉了。 玄烨见她像蜗牛一样缩进了壳里,有些懊恼,自己不过是讶异她一个小姑娘能将政局看得如此通透,便收起了闲谈的神色,哪知又吓着她了。 他深知自己虽忌讳后宫干政,却屡屡在表妹面前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他也会孤独,有时也想有人将他当个平常人一样畅所欲言。 但表妹是例外,在玄烨心中,佟茉雪和皇祖母一样,是他非常信任与亲近之人。 他知道与佟茉雪说这些,她只会扮演倾听的角色,偶尔给他适当的建议,而且她给出的建议也是没有任何私心的。 甚至,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是在皇祖母面前都不会有的轻松自在,他可以卸下一国之君这个身份,与她平静闲聊。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觉得自己不再是孤独的。 玄烨将手里的杯子递过去,笑看她,“劳烦表妹再盛一杯。” 佟茉雪咕哝:“可担不起您‘劳烦’二字。” 见她又放开了,玄烨笑了笑,望着星空道:“草原的夜色能渐息尘心,比皇宫里的美。” 佟茉雪盛上奶茶,空气里弥漫着袅袅甜香,“难怪多兰哪怕生病了,也恋恋不忘要回到草原。” 玄烨轻笑,是不是当他傻,还敢在他面前提多兰。 他眸光闪亮,深深看着自己的小表妹,想挖挖她脑袋里藏着什么,“多兰是回到草原了,但蒙古必然就会再送女子来补多兰的缺,雅拉为什么会入宫,茉儿想必很清楚吧。” 佟茉雪默然无语,政权的连接,需要联姻来巩固,哪怕是皇帝的女儿,也不得不做这样的牺牲。 但栖筠和星柔去意已决,只是,若不能光明正大被遣送回去,她们离开皇宫后该怎么生存呢? 栖筠,佟茉雪不做担心,但以星柔绵软的性子,又将如何生存?她难道还能回娘家吗? 佟茉雪抬眼看玄烨,小心翼翼道:“多兰生病了,自然无法承担和亲的重任。” 玄烨笑着凝望她:“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身上不肩负点什么入宫,哪怕是皇后,背后也有钮祜禄氏和瓜尔佳氏族人看着呢。多兰进了宫,就得承担起这份责任,哪怕不承宠,也得在宫里老去。”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82节 佟茉雪忽然觉得背后森森发冷,她转过身看了眼,什么也没见着,回过头时,却与玄烨四目相接。 玄烨依然笑望着她,却看得她心里凉飕飕的,“看什么呢,背后没人看着你,是朕在前面看着你呢。” 佟茉雪心里毛毛的,耸耸肩,“我阿玛反正没有对我抱有太大的期望。” 玄烨见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笑得意味深长,“朕可是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呢。” 佟茉雪有些小震惊,她虽心知玄烨一直拿她与皇后相互制衡,但他亲口下场画饼还是少有的事。 玄烨缓缓道:“保成今年虚虚四岁,总瞧着他在朕跟前少了些孩子的活泼天性,等回宫后,朕将他放你宫里养一年。” 佟茉雪迟疑:“这,这不太好吧,不是还有皇后嘛。” 玄烨道:“还不是瞧你宫里热闹,你又惯会寻些乐子,承乾宫离乾清宫又近,朕时常过来也方便,事情就这么定了。” 佟茉雪没法反对了,中宫皇后都没资格抚养的太子,放她宫里养,感觉自己又要被架在火上烤了。 被人拿来当枪使,还要明目张胆告知,她也不知该不该庆幸。 “阿嚏!”佟茉雪触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玄烨起身道:“回去吧,外面风寒,可别着凉了。” 佟茉雪乖乖起身,收拾了毯子,两人牵着手朝营地走去。 不远处草丛里守卫着的曹寅也打了个喷嚏,用手指揉了揉鼻子,冲旁边的纳兰容若道:“容若,走了,咱们也回去。” 纳兰容若静静沉思良久,满脸的落寞,喃喃念道:“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 曹寅知道他是个情种,长叹一声道:“老哥,别难过了,咱回去吧。” 说着伸手揽了下他的肩。 纳兰容若心中的伤感,被他揽肩的动作驱散一空,豁然起身,并离他远了两步。 曹寅见他反应这么大,僵住的那只手收回,又搓了搓鼻子,没事人样子起身往回走。 佟茉雪一回到营帐,时薇眼里就闪着光忙上前迎接,又塞了个手炉到她手里给她暖手。 手炉是出宫前,时薇担心草原温差大,特意准备的。她看了看佟茉雪身后,见皇上没有跟过来,忙吩咐如岚守在帐篷外面。 佟茉雪一颗心也激动起来,应该是宫里有消息出来了。 时薇将东西塞进佟茉雪手里,小心谨慎道:“娘娘,奴婢去外面守着,有什么事,您再叫我。” 佟茉雪朝她点点头,忙捏着手里的小竹筒走到桌边。她用时薇早已放在桌上的簪子将竹筒拆开,取出里面的纸。 纸张比之前稍大,这一次,李栖筠没再打哑谜,而是直接给了张白纸。 第88章 死遁 白纸, 无字天书? 佟茉雪将纸张两面翻看,又仔细观察了纸张,确定只是普通的宣纸后, 有些沮丧。 哎,又要猜谜。 她重新察看了一遍竹筒,确实也没别的东西。又拿着纸张对着烛台照着看, 也没发现出什么。 于是托着腮,仔细回想高中时所学的物理化学原理。 密信嘛,无非就是通过物理反应和化学反应,佟茉雪思索着,又嗅了嗅纸张, 这一嗅, 就发现了问题。 纸上没有墨的味道,反而有着淡淡的柠檬香味。 柠檬?佟茉雪恍然大悟,她挪了挪桌上的烛灯, 将纸张放在蜡烛上小心翼翼地来回挪动烘烤。 很快,洁白的纸张上,就慢慢显出淡淡的棕色痕迹。她忙将纸张移开,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迹。 “好了, 尘埃落定,茉雪你需要帮忙做的,就是不让玄烨追查我和星柔的死因。” “至于你要如何走出穿书这个困局,只有一个方法:打破只当八个小时皇后的结局。” “话不多说, 祝你好运。” 佟茉雪不可置信地又将纸张上的字迹再看了一遍,什么是死因?她们做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难道这俩货死遁了? 佟茉雪心中胡乱猜测着, 以为她们是以时疫之名假死。既然栖筠说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说明至少在外人看来, 她们逝世已成既定事实。 但这信件不知是何时送出来的,佟茉雪还需问问乌雅氏,想必过不了几日,宫里就会将消息送出来,玄烨也会知道。 但是关于自己如何走出作者专栏的困局,栖筠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 打破只当八个小时的困局。也就是说,只要当上皇后,并且或者超过八个小时,她就能回去了? 可是,皇后还活着,她要怎么上位? 皇后身体不好佟茉雪是知道的,甚至依稀能猜到皇后是怎么去世的。她这么年轻就去世,要么是因病去世,要么是难产而亡。 只要皇后去世,她自然就有了上位的可能。 这番心思生出,佟茉雪后背微微沁出了薄汗,她怎么能因为一己私欲,就盼着一个和自己没有过节的人死呢。 佟茉雪将手里的纸张折了几折,放在蜡烛上点燃,看着纸张燃成灰烬,心中还是憋闷不已。 她走出帐外,时薇和如岚忙迎上来,关切地望着她,但又不敢多问。 佟茉雪望向天空,天边的繁星已不似刚才那般明亮,如同她此刻的心一般被乌云笼罩。 在外面站了一刻钟,晚风吹得人稍稍清醒了些。她愣神片刻后,回了营帐。 二十二日,队伍进入喀喇城,驻跸在喀喇河屯行宫,当日玄烨会见了蒙古诸部的首领。 作为后妃的佟茉雪自然不用出席这样的场合,她借此机会去找了德贵人。 德贵人见她亲临拜访,很是吃惊,忙出来迎接:“贵妃娘娘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事派人过来通传一声即可。” 佟茉雪颔首致意,和善道:“不用守着这些规矩,我不过是过来同你说说话。” 德贵人知她想问咸福宫二位的事情,将她迎进房内,又命坠儿沏茶。 佟茉雪落座后,亦是拉着她一同坐下,斟酌半刻,还是直接问道:“你的人可有带来宫里的消息?” 德贵人轻声道:“想必最迟明日,皇上就会得到宫里传来的消息吧。” 佟茉雪问:“怎么说?” 德贵人咬唇,沉思片刻道:“阿玛派出的人说,咸福宫妃病入膏肓,弥留之际托人捎带出的消息。” 佟茉雪大惊失色,错愕道:“怎么会!皇上不是说那时疫不是烈症吗?”。 德贵人试探着问:“难道安嫔娘娘没有告诉您她和敬嫔病重的消息吗?” 佟茉雪双手捂住眼睛,声音有些哽咽:“她,她只是和我道别,我没想到她病得这样重。” 德贵人见佟茉雪是真的悲伤,不由得伸手去握她的手,极力表现得真诚恳切:“娘娘,您千万要保重身体,不要太难过了。” 德贵人面上虽在安慰她,心里想的却是贵妃失去咸福宫的两位好友,自己若能趁此机会与她亲近,日后必能得她照拂。 譬如此次北巡,贵妃没有争宠之心,她便得以有了机会伴驾。 佟茉雪收了收情绪,既然在德贵人这里打听不了什么,就静静等消息好了。 她神色黯然地起身告辞:“本宫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德贵人挽留:“娘娘坐会儿喝盏茶再走吧。” 佟茉雪摆了摆手,“不了。” 说完,转身扶着时薇的手就离开了。 德贵人看着佟茉雪的背影,咬唇恨恨道:“她凭什么总是这副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模样,有求于我的时候,就过来刻意亲近,用不着了就冷若冰霜。” 坠儿端茶进来,就见屋内只剩下自家主子,又听得她这么一席话,于是劝道:“小主,估摸着贵妃听到咸福宫娘娘病重的消息,太过伤心所致,您别太计较。” 德贵人心中气不过,但想到那个人对皇上御诗的解读,又长舒一口气,将心中的郁气压了下去。 争强好胜之心不可有,她要耐住性子,多争取侍寝的机会,早日怀上龙嗣才是正事。 佟茉雪回到自己歇脚的院落,感觉眉心突突跳得厉害,栖筠就算是死遁,也得留下尸骸才能给皇家交差呀,否则怎么也说不过。 她越想这件事,越觉得云里雾里,真恨李栖筠对自己不信任,计划这事压根儿不和她商量,事成之后,也不告诉她前因后果。 入夜,与蒙古诸部的宴席散后,梁九功忽然过来传旨,让佟茉雪去皇上所住秀野轩。 路上佟茉雪心里慌慌的,向梁九功打听:“梁公公可知,皇上传旨所为何事?” 梁九功哪敢告诉她实情,皇上现在也正愁怎么告诉她宫里传来的消息呢。 梁九功回道:“皇上没说,奴才也不敢问呐,娘娘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佟茉雪人到了秀野轩,玄烨坐在紫檀嵌玉宝座上,面前则放着一张长长的条案,案上堆满了文书奏折。 玄烨见她来了,合上手里的折子,走上前来。 佟茉雪屈膝行了个礼,抿着唇看他,等着他先说话。 玄烨瞧她这神情,就猜到她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于是拉着她坐到罗汉床上,握着她的手,郑重道:“宫里传来了消息。” 佟茉雪眼睛一瞬不错地望着他,轻轻道:“什么消息?” 玄烨低头,握紧她的手,半刻后又松开,起身走到书案前,取了一封拆开的书信放在她面前道:“朕不知从何说起,你自己看吧。” 佟茉雪展开信件,一字一句读了,尽管早有准备,还是掩饰不住震惊之色:“表哥,这上面是什么意思,西华门怎么会起火?咸福宫妃为什么会葬身火海?” 玄烨见她伤痛,便知此事她是不知情的,握紧她的手,沉声道:“朕已经下令明日返程,安嫔和敬嫔的事,朕回去一定派人彻查。” 佟茉雪内心好比一团乱麻,听到他说要回去彻查,又想到栖筠拜托她的事。 她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她们两个究竟有没有成功逃走,她一无所知。 若是这把火不是栖筠设计好的,而是有人想要害她们,顺势放的火,她又如何不让玄烨彻查此事。 短短的时间内,佟茉雪心中千头万绪,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玄烨,只能双手捂着脸,掩面而泣。 玄烨初闻此事,也是吃了一惊,他出趟宫,宫里就发生这样的事,作为皇帝,心里自然也不好受。 但此刻,见佟茉雪如此伤心,却还是上前紧紧抱住她安慰。 很快北巡的队伍,就返程了。玄烨担心佟茉雪,一路让她与自己同坐一辆马车。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83节 佟茉雪从最初每日悲伤之色,到最后的神情木然。当着玄烨的面,她都不敢想这事儿想得太出神,生怕就被玄烨看出什么端倪。 路上安营休整时,惠嫔见佟茉雪难过的模样,起初还挺幸灾乐祸的,但见她接下来好几日都闷闷不乐,心里忽然也有些发堵。 她进宫快十年了,也没个真心对自己的人。惠嫔不由得回忆起自己刚进宫时,年纪尚小,最初与荣嫔挺能玩到一处,但随着两人都开始侍寝,皇上宠爱荣嫔,两人就渐行渐远了。 后来两人都诞下了皇嗣,又都承受了丧子之痛,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开始处处针对荣嫔,只要荣嫔不好受,自己就开心。 荣嫔呢,也不和她正面冲突,只躲在皇上身后扮柔弱,以至于后来干脆深居简出,躲在钟粹宫里不出来,惠嫔也渐渐觉得索然无味。 九月底,北巡的队伍终于返回京师。 佟茉雪刚迈进承乾门,小福雅就扑进她怀里,一把将她抱住,呜呜咽咽道:“额娘,您总算回宫了,福雅好想您呀。” 小团子这番话,搞得佟茉雪心中发软,眼睛也酸酸涩涩的,赶紧蹲下身来,一把将她抱住,又在福雅那张粉嫩的小脸上“吧唧”了一下。 “额娘也很想福雅,这不,额娘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福雅眼泪鼻涕挂了一脸,佟茉雪忙掏出手帕给她擦脸,又牵起她的小手,朝里面走。 门口站着的宫人,呼啦啦向她磕头行礼:“奴才恭迎贵妃娘娘回宫!” 佟茉雪向来不习惯他们这样大礼,忙让他们起来,如月眼里泛着泪光迎上前,哽咽着道:“娘娘,您总算回宫了。” 她见如月似有满腔的话语要倾述,顿觉这趟出宫,宫里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89章 忧思 北巡队伍返程, 过了喜峰口,便马不停蹄赶到京城。 时薇担心佟茉雪太过疲累,又张罗着让珍儿柳儿备水伺候沐浴。 佟茉雪也不急着问如月宫里发生了什么, 宫人备好水后,她舒舒服服地泡进浴桶里,感受全身的毛孔被打开, 将旅途的疲惫一扫而空。 她心里装着事有些发堵,将身子往水里沉了沉。憋着气将头埋进水里,直到憋不过气了,才将头从水里探出来,抹了把脸, 深呼了几口气, 朝屏风外候着的如月唤道:“如月,你进来。” 如月进到浴间,边用帕子给佟茉雪擦拭头发, 边道:“娘娘要洗头发,传奴婢进来就是,怎么自己亲自动手了。” 佟茉雪从水里伸出一条带着花瓣的玉臂,叹息道:“讲讲吧, 我离开的这些日子,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月在看到佟茉雪回来那刻,心里就有千言万语道不尽,但现在佟茉雪问她, 她却说不出口了。 毕竟咸福宫两位娘娘与自家主子关系亲近,如今薨逝, 她怕说了惹佟茉雪伤心,便犹豫着问:“娘娘可知咸福宫安嫔敬嫔两位娘娘出了事吗?” 佟茉雪沉默片刻问道:“出什么事了?不必隐瞒, 你知道多少,都尽数讲出来,我有心理准备。” 如月手上动作未停,轻轻擦拭佟茉雪湿润的长发,声音艰涩,先道了不好的结果:“安嫔娘娘和敬嫔娘娘薨逝了。” 佟茉雪将身子往下沉了沉,淡淡道:“还有呢?讲讲事情的前因后果吧。” 如月缓缓道:“您随驾出宫后,安嫔和敬嫔向皇后请旨,到宝华殿为皇上祈福。” “妃嫔替皇上祈福本是常有的事,况且宝华殿又是在宫内,皇后就同意了。” “然后呢?”佟茉雪泡在水里,轻阖上双眼,静静听如月讲述。 如月将手伸进水里探了探水温,继续道:“哪知内监僧兰谷从翊灵寺清修回宫,两位娘娘仅仅只和他请教了几句佛经要义,两人回到咸福宫当夜便高烧不退。后来太医诊断出,两位娘娘得了时疫。” 这些都是佟茉雪知道的,她急于了解火灾是怎么回事,便道:“这些我都清楚,说说皇后将她们送到西华门避疫后发生的事情吧。” 如月迟疑道:“两位娘娘送到避痘所后发生的事情,奴婢就不太清楚了,梁渠托人打听,也只知道些只言片语,不过……” “不过什么?”佟茉雪坐起身来,扭过头去,她冷不防转身,差点没扯着自己头发。 如月低声道:“两位娘娘出宫前,派人送了件东西来,说是先前问您讨要的,现在还回来。” 佟茉雪撑着浴桶边,狐疑看向如月。如月点点头,低声道:“奴婢将那盒子收了起来,就等着娘娘您回来。” 佟茉雪夸了如月一句,搭着她的手,从浴桶里站起身来,着急道:“快去取衣服,我马上去看看那东西。” 外间的时薇听到里面的动静,忙将准备好的衣物递了进来,佟茉雪一把接过,用衣衫掩着身子,拍拍时薇的手道:“别忙活了,这趟行程你和如岚都辛苦了,快去休息休息,这里有如月在就够了。” 时薇忙道:“侍候娘娘是奴婢分内之事,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套上衣服的佟茉雪看向时薇,声音轻柔又认真:“姑姑去休息一下吧,这几日我看你在马车上,都是强打着精神。” 时薇眼眶一红,与如月四目相接,如月冲她点点头,时薇便低头行礼道了声是,退了出去。 出了浴间,见着守在西梢间的如岚,她轻声道:“娘娘恩准咱俩下去休息,你也甭守在这里了,去歇歇吧。” 如岚累而不困,看向里面,犹豫着,时薇上前拉着她,笑道:“别巴巴儿看着了,有如月伺候着,你还不放心?瞧瞧你眼底的乌青,快去歇息吧。” 如岚瘪瘪嘴,揉揉眼睛,喃喃道:“被姑姑这么一说,是有点困了。” 如月伺候佟茉雪更衣后,她只着了件单氅衣,便披着半湿不干的头发走了出来,坐到罗汉床上,吩咐如月去取李栖筠送来的盒子。 等待的时间让她感到不耐,她纤细的手指不停敲着茶几,发出“叩叩”声。 如月将一个金丝楠木的螺钿花鸟纹木盒取来放到茶几上后,佟茉雪迫不及待地将木盒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只玉笛。 她知道玉笛不过是障眼法,取出来,朝里面望了望,果真黏着张卷成长条的宣纸。 佟茉雪吩咐如月:“快去取一只长长的……”她比划着,说不出个所以然。 如月明白她的意思,去梳妆台摸索了支长长的挖耳簪。 佟茉雪笑道:“如月最知我心,要的就是这个。” 纸条黏得不紧,一番捣鼓之后,很快就从玉笛中取了出来。 纸条卷得很细,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生怕就将纸笺弄坏了。而且她有预感,这张纸上,一定写了更详细的前因后果。 佟茉雪展开后,飞快扫了眼,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娟秀小楷,不像是李栖筠的字迹。 她将纸笺一收,看向门口,谨慎道:“如月,你去门口守着,我没说话,不许任何人进来。” 如月郑重点头,忙退了出去。 佟茉雪这才展开纸笺,细细阅读上面的内容。 “久违芝宇,时切葭思。” “茉雪,当你见此书时,想必我们已经离开。栖筠拜托你的事,还望你能成全,务必让皇上放弃彻查我和栖筠的死因。” “栖筠总说你能想明白事情的始末,但我信任你,更想与你坦诚相待。” “关于时疫,我俩收买了郑太医,借时疫之名出宫避疫。至于葬身火海,也是让人找来流民的尸体以作替代。” “此金蝉脱壳之计并不高明,但我俩早已厌倦了这笼中雀、屏风鸟的生活,若能有一点离开的可能,也要趁残生未殂,放手一搏。” “我和栖筠彼此念情钟女伴,不为儿郎,还望茉雪能成全。” “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佟茉雪看完纸笺上的内容后,难掩震惊之色,她们怎么计划此事的,这几日,她早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只是她没料到的是,这俩人,竟然是百合之情? 佟茉雪又看了一遍,还是久久不能平复。细细想来,俩人平时亲昵的模样,历历在目,迟钝如她,居然只当是姐妹情深。 这封信显然是星柔写的,她素柔温吞,居然敢与李栖筠谋划出逃。 佟茉雪不知事情若是暴露,她们会被怎样定罪,但就冲着她们敢冲破封建礼教出宫这一举动,她也要帮她们。 玄烨刚回到宫里,就去了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凝眉望着玄烨,脸上布满忧思,想必最近也为宫中出了这样的事情,头疼不已。 玄烨道:“孙儿此次北巡,听闻后宫里发生不少事情,别人的话,孙儿信不过,想来得亲自问问皇祖母。” 太皇太后叹息道:“事情的始末是安嫔起夜,失手打翻了烛台引起的火灾,她们二人因为染上时疫,身体太过虚弱,没能成功逃出去。” 玄烨抿唇不语,这事太过巧合,他还是得让人彻查一番才能放心。李栖筠是抚西额驸李永芳的孙女,王佳星柔是护军参领华善之女。 两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他总要彻查清楚,给她们的家人一个交代才是。 太皇太后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道:“如今朝局不稳,后宫经不起太大的风波,你要查可以,处理起来也要适可而止。” 玄烨应声:“孙儿知晓。” 后宫不稳,前朝也不会安宁。若二人之死不是意外,能对七嫔之首的妃嫔下死手,这人想必也不会简单。 太皇太后轻揉着眉心,幽幽道:“皇后心里负担太重,你去看看她吧。她这个身子骨,管理宫中事务对她来说心有余而力不足,让茉雪那丫头协理六宫事宜吧。” 玄烨点点头,准备离开,太皇太后朝他招招手。 他往前靠了靠,太皇太后牵起他的手,拍了拍他手背,轻声道:“皇后是不中用了,有些事情还是早做计划得好。” 玄烨从慈宁宫离开后,直接摆驾坤宁宫。坤宁宫内,周院正刚好过来替皇后诊脉。 玄烨坐在椅子上,扶额睇视周院正,“周太医,皇后身体怎么样了?” 周院正皱着眉,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回道:“皇后娘娘忧思过度,需要好好静养。” 忧思过度?玄烨联想到咸福宫妃的死,疑窦丛生。 他挥了挥手,让周院正退下,走到皇后的床边,朝颜扶着她,靠在枕头上,虚弱地凝视着玄烨。 “皇上,是臣妾疏忽……”玄烨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皇后眼里皆是懊悔和悲痛之色。 她接到玄烨的旨意后,就派人将安嫔和敬嫔送到了西华门的避痘所。哪知,没过几日,避痘所就深夜失火,活活将二人烧死。 消息传到坤宁宫那刻,皇后一口气堵在心口,久久散不去。是夜,便迟迟无法入睡,一闭上眼睛就是安嫔和敬嫔被大火烧死的样子。 她不是害怕死亡,只是她刚当上皇后,后宫里就发生这样的事情,让她惊惧不安,认为是自己失职,才造成了二人的无辜死去。 次日清晨,初樱服侍她起床,她干咳了好一阵后,就见手帕上染了血,当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90章 枯萎 玄烨握住皇后的手, 发现她手心冰凉,沉怒地看向房内的几个宫女:“你们就是这样侍候皇后的!没发现皇后怕冷吗?” 皇后自知自己时日无多,哀伤地望着玄烨道:“皇上莫要发怒, 不怪她们,我不冷。” 自那日咳血后,她就隐隐有种自己时日无多的恐惧。 这偌大的深宫里, 她没有可交付真心的人,只有无尽的长夜与孤寂。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84节 她对玄烨没有感情,入宫唯一的目的就是得到皇后之位,如今当上了皇后,梦寐以求的皇后之位竟成了她的催命符。 她想对玄烨说些什么, 却无从说起, 她与玄烨实在太过陌生,张了张嘴,竟说不出一个字。 两人这样沉默了片刻, 玄烨也觉别扭准备离去,便拍拍她手背安慰道:“你的病不严重,不要太担心,好好将养着, 很快就会好的。” 皇后掩唇轻咳了两声,苍白的脸显出病态的嫣红,她的眼睛清冷明亮,眼底含着濛濛雾气, “皇上,臣妾这个身子, 恐怕担不起料理后宫事务之职。” 玄烨见她主动提这事,心中微松, 他也担心若是皇后一病,直接让佟茉雪协理六宫,皇后会介意佟茉雪越俎代庖,进而加重病情。 亦或者,皇后有自己想要扶植培养的人,玄烨沉声道:“宫中事务皇后不必忧心,朕会请求太后代为管理。” 皇后咬唇,眼底带着一丝恳求:“不必打扰太后清净,臣妾想让贵妃协理六宫事宜。” “贵妃?”玄烨吃惊看着她,生起警惕之心,想着皇后素日里与宜嫔走得较近,便试探着提议,“贵妃性子懒散,怕料理不好后宫事务,朕瞧着宜嫔是个行事果断的人,不如……” “宜嫔不行。”皇后激动地打断玄烨的话,玄烨面上不悦地看着她。 皇后忽视玄烨的神情,忖了忖神道:“若论位份资历,协理六宫也该是贵妃,至于皇上担忧之事,只需让贵妃每日到坤宁宫小坐片刻,臣妾稍稍对宫中事务把关就成。贵妃聪慧,定能将后宫打理妥当的。” 她说完这些,己觉气虚无力,握着玄烨的手,发自内心地道了最后一句:“贵妃性子极好,臣妾不会为难她的。” 说完便靠在枕上,缓缓阖上了双眼。 初樱看着自家主子这般模样,眼里噙着泪,哽咽道:“皇上,娘娘精神气太差了,太医说要静养。” 玄烨缓缓将手从皇后虚握着的手心里抽出,走到外间,嘱咐宫人仔细照料皇后,又看了眼誊写药方的周院正道:“周太医随朕去趟乾清宫吧。” 周院正搁下手里的笔,颤颤巍巍道:“皇上容臣替娘娘开好药方。” 玄烨瞧了他一眼,又把头别过去,走出正殿,月台前便是交泰殿背面,环视左右皆是屋宇殿落。 举目四望,竟无一处可落目,唯有望向苍穹碧落,然却是一片灰暗。 玄烨心中憋闷不已,有那么一刻巨大的虚无之感扑面而来。 他垂首看向身旁的梁九功:“朕独自回乾清宫,你不必跟着,随后将周淮道带来乾清宫便是。” 说完大步流星往前而去,他能预见皇后的凋零,正如这么多年,他目睹了一个个花样年华的女人在这深宫中迅速枯萎。 暮色四合,各处宫殿亮上盏盏明明灭灭烛灯,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朝乾清宫而去。 清风拂过面庞,眼前闪过一个个残容,有额娘、清瑶、慧妃,有多兰、安嫔、敬嫔。 玄烨亲政后与诸多的帝王一样,最先学会的就是无情,但眼看着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一个个从身边离开逝去,心中好似被挖出了巨大的空洞。 周院正被梁九功领着进到东暖阁,玄烨正埋头处理堆积成山的折子,听人通传后,便将手里的折子放了放。 他低落的心情并未因处理政事而有所纾解,凝视着周院正片刻后,沉声道:“细细说说皇后的病情吧,朕离宫前,瞧着她还算精神,为何突然急转直下了?” 周院正提着神,小心谨慎道:“回禀皇上,病来如山倒,皇后娘娘本就忧郁成疾,骤然受到打击,自然加重了病情。” 玄烨厉声道:“别提什么忧思成疾,正常人都有烦恼,皇后不是性子柔弱之人,她的病症根源究竟是什么?” 周院正一把老骨头了,还要提心吊胆地伺候这些身娇体弱的贵人,心里不禁念了句自己命苦。 便作战战兢兢之态道:“皇上,微臣询问了皇后身边近侍,娘娘打小心血不足,乍然受惊导致心气衰竭。” 玄烨沉默片刻道:“皇后可还能医治?” 这话问的,让周院正叫苦不迭,他若是说皇后药石无医,皇上必定认为他是庸医,一气之下砍了他头可怎生得好。 但若是夸口皇后之疾能治好,这不是瞎说嘛。 周院正心惊胆战思忖良久,终是跪在地上磕头道:“皇上,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好起来的。” 玄烨缓缓闭上双眼,医者称患者需看天命,意思不言而喻。 他心中一颤,垂眸思量片刻,眸光死寂,嘴唇微动道:“退下吧。” 周院正如蒙大赦,赶紧退了下去。 玄烨坐在原处,望着书案上的折子默然发愣,久久没有挪动位置。 梁九功见这情形,心里担忧得紧,想要劝几句,又不敢吭声,怕惹恼了皇上,只能静静守在旁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幕降临,玄烨拿起案上的折子,冷声道:“多点几盏灯,将这屋内点得亮堂些。” 梁九功见皇上终于开口说话了,忙不迭应声道:“奴才这就让人多取几盏灯来,将这屋子照得如白昼般亮堂。” 玄烨没说话,随手拿起一本折子,开始批阅。 待看完折子上的内容后,他瞳孔微张,脸上怒气隐现。 这封折子是总兵刚阿泰递上来的,刚阿泰是安嫔的父亲,折子上大意是:安嫔入宫多年,未尽妾妃之职,无颜葬入妃园寝,他请求让将安嫔的尸骨带回母家安葬。 玄烨怒骂道:“刚阿泰欺人太甚!” 他怒极,遂将折子扔了出去,依然不能平息心中怒火。 刚阿泰是在怨怼他薄待了安嫔不成?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七年,是安嫔自己不想侍寝,而他只是不勉强罢了。 饶是如此,玄烨仍然看在她母家的面上善待她。 一个未承雨露的女人,大封六宫还能位列七嫔之首,玄烨自认待安嫔宽厚至极。 如今,刚阿泰还要讨要遗体相逼,不惜冒犯天威,这是玄烨绝不能忍的。 梁九功不知皇上为何勃然大怒,心中惴惴,赶紧弯下身子去捡他扔在地上的折子。 但皇上怒骂总兵刚阿泰,定是与安嫔有关。想必刚阿泰因为安嫔之死兴师问罪,触犯了龙颜。 梁九功思忖着,安嫔与贵妃素来交好,若皇上因为此事降罪于李家,贵妃必定不愿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斟酌着,小心翼翼劝道:“皇上息怒,皇上若是心中憋闷,不如先将折子放一放,出去走走。” 玄烨瞪视了梁九功一眼,这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还嫌他不够累? 梁九功惶恐,忙垂下头不吭声。 玄烨满腔怒气无处释放,也看不进去折子,终是站起身,径直出了正殿。 梁九功眸光微闪,从小太监手里接过宫灯,默默无语地跟在玄烨身后,出了乾清宫,朝景和门方向而去。 佟茉雪正愁怎么去找玄烨讲栖筠和星柔的事情,他人就主动上门来了。 听到门房来传,她搁下手里的《狐鬼杂谈初集》,将页面翻到其中一页。 便轻咬着唇,打西次间走出,去迎接玄烨。 烁烁烛光照耀下,佟茉雪云鬓轻梳,翠眉淡拂,半垂着如瀑长发,身上只着了件湖色绸绣百蝶衬衣,看着他走来,碎玉般的皓齿微露,朝他清清淡淡笑了笑。 玄烨蹙了蹙眉:“头发怎么湿着,也不怕寒气入体。” 佟茉雪柔声细语:“方才看话本子看出了神,不想被如月绞着头发打扰,就让头发自然晾干了。只是半截发尾还湿着,不碍事的。” 她轻轻柔柔说着话,听得玄烨心中熨帖。 玄烨瞧她没有因为安嫔与敬嫔的事情太过沉沦悲伤,虽微微讶异,但也将一颗担忧的心放了放。 玄烨牵着她的手进了屋,从茶几上拿起那本子,看了眼,淡声道:“《封三娘》,这出讲的是什么故事?” 佟茉雪眼波流转,他既然主动问起,正好遂了她的意。 入夜不宜饮茶,佟茉雪用汤匙取了两勺蜜渍茉莉花放到杯中,素手执壶缓缓往杯中注水,清新的茉莉花香便裹挟着热气在屋内氤氲开。 她将茶杯奉给玄烨,缓缓道:“还没看完呢,表哥可要和茉儿一同看?” 玄烨唇角微弯,端起茶杯,“既然没看完,那就留着下次再看,过来替朕揉揉,这两日头疼得很。” 佟茉雪懊恼不已,早知道直接讲与他听了。 她乖乖绕到玄烨身后,玄烨靠在太师椅里,佟茉雪替他轻轻按揉着,低语道:“这则故事虽没看完,但茉儿却感慨颇多。” “说来听听。”玄烨双眼微阖,听她絮絮说叨。 第91章 许诺 佟茉雪绕到玄烨身后, 用纤细柔白的手指,轻轻按揉着他的太阳穴,“这出故事呀, 讲的是一个仙阶有路的狐女,爱上骚雅尤绝的大家闺秀。” 玄烨没有上心,闭眼享受着, 嘴里却轻声数落她,“看来以后朕再给你寻话本子,得让人仔细筛选一遍了,什么污言秽笔,也能入得了宫。” 佟茉雪嗔道:“人家这本书正经得很, 怎么就污言秽笔了, 不信你自己看看嘛。” 玄烨唇角浮着笑意,捏了捏她的手,“你说没有便是没有吧, 别打总结,细细讲讲这出。朕听惯了狐女与穷书生的故事,这狐女与大家闺秀,倒是新奇。” 佟茉雪斟酌着, 缓声道:“表哥明鉴,这书中呐,言语大胆凌厉,佳人竟有不肯仰慕圣人或才子的时候, 您说是不是让人咋舌?” 玄烨听她说了半晌,似乎终于回过味儿来, 他伸手示意佟茉雪停下手里的动作,继而沉声道:“别按了, 到朕面前来坐着。” 佟茉雪小心脏抖了两抖,缓缓坐到玄烨跟前,故作乖巧地望着他,“怎么了?茉儿说错话,惹表哥不高兴了?” 她总是很擅长在他面前示弱,以此楚楚可怜之态来应对他出其不意的责难。 玄烨肃然冷着张脸,目光紧紧锁在佟茉雪脸上。 房内空气瞬间凝滞,来自帝王之威如空中的黑云般沉沉往下坠,压迫得佟茉雪呼吸都差点停滞。 “怎……怎么了?”她用疑惑的小眼神望着玄烨,发出疑问。 玄烨抓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面前带。 佟茉雪被他狂风肆掠般的动作,往前一带,要不是一只手扶着凳子边,整个人差点没从小圆杌子上跌下来。 “安嫔和敬嫔的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他语气低沉且带着威慑。 佟茉雪神情僵了僵,不愧是当皇帝的人,她的隐喻故事只讲了一半,就察觉出意有所指了。 佟茉雪目光闪烁,不敢看他眼睛。 玄烨靠近她,漫不经心道:“茉儿不是说要和朕真诚相待么,怎的如今倒是不敢言语了?” 他提到安嫔的时候,说得震慑有力,后面这句倒像是在循循善诱一般。 佟茉雪哪敢冒这个险在他面前胡说,只摇头否认,表现出对她俩去世的伤感,“她们究竟是怎么死的,表哥一定知道,对不对?” 玄烨凝视着她,将握住她的手松了开,扯了扯唇角,挤出几个字:“你真的不知?” 这一问,佟茉雪又犹豫了,她要是不把玄烨心头的疑团给解了,玄烨还不得派人大查特查呀。 佟茉雪扶着小圆杌子的手,骨节泛白,犹豫良久道:“茉儿有些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85节 玄烨端起桌上的茶盏,吹了吹面上飘雪般的茉莉,敛目喝了一口,淡淡道:“什么当讲不当讲的话,你说得还少吗?” 他这样子,反倒让佟茉雪心中更没底了。 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好比是明目张胆给玄烨递一顶绿帽子。虽说这帽子不是自己给他戴的,但是经自己手递给他的,她想不被波及会很难。 幸好玄烨曾经允诺过她两个愿望,保命应该不成问题。 佟茉雪鼓起勇气:“我听说安嫔入宫多年,却一直未曾侍寝,表哥可知是何原由?” 玄烨横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茶盏,“你素日里与安嫔亲近,竟也不知是何原由?” 玄烨阴阳怪气的语调,让佟茉雪有些气恼。 你的妾妃不侍寝,还能有什么原因,看不上你呗。 佟茉雪努努嘴:“茉儿虽与安嫔亲近,但这种隐晦的事情,她是从未对我提起的。” “哦?”玄烨玩味地看着她。 安嫔到底是他早年入宫的妃嫔,他对安嫔也不是全然不闻不问。早些年安嫔托病拒绝侍寝,他只当她是年幼羞怯,并没当回事。 直到他在咸福宫吃了几次闭门羹后,才意识到不对,恼怒之下索性撤掉安嫔侍寝的绿头牌。 与安嫔同年入宫的敬嫔,对侍寝之事也是不甚积极。 若不是咸福宫里还住着位性子纯直的扎鲁特格格,太皇太后私下问询,一番确认后,这才解开宫中所有人怀疑安嫔与敬嫔是金兰之契的误会。 如今佟茉雪忽然和他讲什么狐女爱上大家闺秀的故事,当初那种隐隐的猜想又重新爬上心头。 他垂眸扫了眼佟茉雪,又不带情绪地移开视线,默默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 佟茉雪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终于道:“我也是今日看到封三娘这则话本,才由此及彼,联系上一些不该想的事。” 方才这句话说得实在拙劣,她刚讲完便后悔不迭,不由得屏着气,恨不得将脑袋垂至脚尖。 她与安嫔敬嫔亲近,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二人尸骨未寒,她反倒在皇上面前臆测起两人之间有同性之情。 怕不是什么反派行为吧。 玄烨斥道:“胡吣些什么!” 这道声音不高不低,压着几分隐隐的愠怒。 佟茉雪本在懊恼自己嘴笨,忽闻此言,忙收起杂念,身子倏然从杌子上滑落,跪在地上悲悲戚戚道:“表哥,茉儿将知道的都告诉表哥吧。” 玄烨站起身来,瞧着她反复无常的表现,下意识半眯起双眼,“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佟茉雪跪在地上,捂着膝盖,心想自己在宫外一定是鬼迷了心窍,才会产生爱上他的幻觉。 连平等对话的权利也无的两个人,也配谈爱情? 她定了定神,和着玄烨将落未落的话音,添油加醋、半真半假地将李栖筠如何与星柔相爱,如何厌倦后宫生活,又是如何设计染上时疫,企图殉情的事和盘托出。 玄烨听完,心里虽震惊,面上却丝毫不显,他冷声道:“殉情有千万种方法,她俩为何别出心裁选择染上时疫?” 佟茉雪微微吃瘪,随即泪眼濛濛道:“宫中女子自戕是重罪,会因此祸及家人。她俩只是想染上时疫双双赴死,没曾想表哥您却下旨让她们出宫避疫,更没料到的是避痘所意外走火,致使她们葬身在火海中。” 她说得声泪俱下,玄烨却越听越不耐烦。 就算她俩互相爱慕,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也不曾去咸福宫打搅二人,她们大可在宫里锦衣玉食地生活着,何必平白丢了两条性命。 玄烨冷睨着佟茉雪,见她当自己瞎似的,虽跪在地上,却猫悄地揉着膝盖,也不知她说着漏洞百出的话是何目的。 半晌,玄烨重新坐到椅子上,眼尾稍瞥,淡声道:“你最好清楚什么是欺君之罪,别仗着朕宠你,便不知天高地厚。” 佟茉雪声音柔软,带着几分故做隐忍的哭腔,语气郑重了几分,“臣妾不敢欺瞒皇上,求皇上勿要彻查安嫔和敬嫔死因,否则不但皇家颜面无光,还会牵连甚广,惹得后宫人心惶惶。”】 玄烨用力一拍桌子,忽地起身,茶盏应声震落到地下,瓷器碎裂声突兀且清脆。 外间守候的梁九功耳聪目明,听到声响看了眼如月,两人虽未听清里面佟茉雪与玄烨在说些什么,但都瞬时紧张起来。 如月身子僵了僵,试图进去收拾破碎的杯盏,缓和一下屋内的气氛,梁九功却看向她摇了摇头。 果真,里面的主子并未唤人进去收拾。屋内寂静,偶有低沉压迫的声音传来,外面却听不真切。 玄烨倾身,靠近佟茉雪,眼神凌厉,擒住她的下颌,一字一顿道:“看来是朕纵得你无法无天了!” 他手上的力道不轻,骤然被擒着下颌,佟茉雪能感受到牙齿触到腮帮产生的痛感。 他动怒了! 正常男人都会因为这样的事动怒吧,何况他还是天子。 佟茉雪垂着眼眸,扯了扯唇,复又抬眼与他四目相接,柔婉的嗓音浅浅道:“皇上还记得曾许诺给臣妾一个愿望吗?” 玄烨身上淡淡戾气扩散开来,带着极重的威压之势凝视着她,最终放开了钳住她下颌的手。 冷眼看着她柔白肌肤上留下的红色指印,玄烨将眼睛生生别开,双眼看向屋外,漆黑的眸子里似是沉了一潭冰水,无波无澜。 他没回应佟茉雪的那句问话,头也不回地出了内室。 “奴才/奴婢恭送皇上!”随着院子里恭敬的声音齐声传来,佟茉雪这才放松身子,跪在地上歪靠着圆杌子,后背早已是涔涔汗意。 恭送玄烨出了承乾宫后,如月刮风似的冲进屋子,就见跪坐在地上的佟茉雪正倚靠着凳子怔怔发愣。 地上还散落着破碎的杯盏,混杂着本应洁白的茉莉花朵,紧贴在地面上,和着茶水与尘泥碾在一起。 如月忙跑过来蹲下身子去扶佟茉雪,“娘娘,这是怎么了?” 佟茉雪眼里噙着泪,摇摇头,“没事,快扶我起来,腿酸得很。” 如月心里慌慌的,将佟茉雪扶到椅子上坐着,又去给她捏腿。 如月知道自家娘娘惹皇上生气了,但娘娘不讲,她绝对不会问,只是皇上从来没对娘娘发过这么大火,让她心中惶恐不安。 如月红着眼眶,垂着眉睫,手上动作不停地给佟茉雪捏腿。 佟茉雪一只手揉着膝盖,一只手去拉她,含笑安慰道:“好了好了,不是多大的事,你家姑娘的腿已经不疼了。” 第92章 晨请 如月闷声点头, 扶着佟茉雪朝绣榻去休息。 佟茉雪摆手示意不必,她站起身来动了两下,感觉四肢舒展了, 这才走向书案。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估计都要闷在承乾宫里了。 安嫔与敬嫔这件事,她已经和玄烨挑明了, 玄烨最终会冷处理,她不说十拿九稳,却也算是稳操胜券。 就凭着安嫔入宫七年,从未侍寝,却能稳坐七嫔之首, 就能看出玄烨对李家很是抬举。 如今她作为唯一知情人, 将安嫔与敬嫔的私情合盘托出,玄烨定然也会掂量掂量若是派人彻查她们的死因,二人私情暴露, 将会造成怎样的舆论影响。 佟茉雪并不介意玄烨去查此事,也心知他作为帝王定然不会容忍一件事不明不白搁那儿碍眼。 如果玄烨对自己的许诺只是空口白话,那查就查吧。反正对外,已经坐实了她俩死亡的事实, 玄烨难道还能大张旗鼓地将她们二人抓回宫不成。 但从玄烨今日的表现来看,她即将失宠,似乎已成定局,她已经做好玄烨回宫拟旨降罪的准备。 佟茉雪猜测着玄烨会怎么处罚她:无外乎降位份、禁足、罚俸, 打板子肯定是不会的。 接下来可能会面临漫长的受罚生活,失意的日子里, 不如认真精进自己那搁置了二十多日的书法。 见她铺陈好宣纸,拿起了笔, 如月上前劝道:“娘娘,夜深了,您刚回到宫里,不宜辛劳,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还需早起去坤宁宫请安呢。” 是哦,出去一趟,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忘了。既然明日五更天就要早起,她还是去补觉比较实在。 反正接下来,有的是时间研习书法。 玄烨从承乾宫出来,心口气得突突直疼。他是忍了再忍,才没对着佟茉雪大发雷霆。 这丫头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居然敢帮着安嫔和敬嫔逃出宫,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玄烨虽没派人去查此事,但咸福宫二人私奔这个念想一旦在心里生起,便盘桓不去。 他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这位小表妹。 玄烨怒气沉沉地出了承乾宫,让梁九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皇上出乾清宫时,明明只是隐含悲伤,怎么去了趟承乾宫,反倒怒气冲冲了? 他一个做奴才的,主子不说,他自然也不敢问,只能乖顺地跟在身后,脑袋瓜里飞速猜测着是何原由。 两座宫殿间这一小截路走完,路上又吹了点冷风,玄烨回到西暖阁,反而没有先前那么生气了。 像安嫔和敬嫔这样,空占着高位妃嫔位份,拿着宫内的月例,却不尽妾妃之责的人,呆在宫里只会碍眼。 他逻辑自洽地这么一想,心情放松了不少。 次日,五更天起床的佟茉雪,正闭着眼坐在妆台前,任由两个丫头给她梳妆。 她本来就因为没睡好,没什么精神。想到去坤宁宫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玄烨就颁一道旨,将她降为庶妃。 想到这里,她更没精神了。 那两货倒是双宿双栖了,留她在宫里如履薄冰。 收拾妥当出门,隔壁的德贵人照例和从前一样,领着定常在在承乾门等她,一起去往皇后宫里。 三人隔着半步,前后而行。德贵人一番小意殷勤后,浅笑道:“娘娘看着面有疲容呢,是昨夜没休息好吗?” 佟茉雪从前虽与德贵人暗别苗头,但如今德贵人聪明识趣,她也就不将从前的鸡毛恩怨放在心上。 毕竟在这深宫里,有些小九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佟茉雪抚了抚鬓边的流苏,含笑道:“许是路途奔波,太过劳累,歇息一晚也不太足够呢。” 德贵人笑了笑,左右四顾后,低声道:“娘娘怕是不知,皇后因为安嫔二人的事,惊厥昏迷了好一阵,也是在皇上北巡回来前一两天,才慢慢苏醒过来呢。” 佟茉雪稍怔了一瞬,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回头与她对视了眼,“这么严重?” 德贵人点点头,她身旁的定常在附和道:“嫔妾已经多日未去坤宁宫请安了,皇后也是在今日才恢复晨请的。” 佟茉雪思忖着,继续迈着步子朝前走。 皇后身子柔弱,人尽皆知。只是,如何就因为旁人的事,惊厥昏迷了? 佟茉雪不解,若皇后如今真是强弩之末,宫中势必会再次择选管理后宫之人。 理论上,皇后病重,协理六宫之职非她莫属,但这差事铁定落不到她头上了,也不知会被谁捡漏。 她这次把玄烨气狠了,要不是看在她一口一个表哥,念着母族亲情的份上,她毫不怀疑,玄烨会让人将她拖出去砍了。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86节 佟茉雪今日打扮得甚是素净,为的是避免在后宫众妃嫔面前太过招摇,一会儿被降罪的时候,也显出她认错之心,不至于太丢人。 她们人还未到坤宁宫正殿,宜嫔远远地就瞧见了一身湖色宫装的佟茉雪款款而来。 见她今日只是简简单单盘了发,头上的珠翠也简约质朴,忍不住掩唇轻笑。 玄烨昨日回宫,宜嫔没少费心思着人打听他的行踪。 听太监报皇上先是去坤宁宫看望了日薄西山的皇后,就回了乾清宫,没多久,又沉着脸去了承乾宫。 她一开始还愤懑不已,佟茉雪都伴驾出宫两旬有余了,皇上回宫后,居然还是往她宫里歇。 佟茉雪难道是要将皇上一人独占了不成! 谁知太监说皇上去往承乾宫没多时,便怒气冲冲回了乾清宫,宜嫔瞬间就乐了。 这伴君如伴虎,与皇上有太多机会相处,也不见得是好事。 宜嫔虽不知佟茉雪是如何开罪了皇上,但今日见她一身素装,大有脱簪请罪的势头,便愈发好奇她是因何惹皇上不快了。 到了坤宁宫殿外,皇后还没梳洗妥当,众人便在月台前稍稍等了半刻。 佟茉雪位份仅次于皇后,众妃嫔见了她,都免不了上前行礼。 宜嫔娇娇娆娆地上前,向佟茉雪行礼道:“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佟茉雪扫了她一眼,眼神很淡:“无须多礼,起来吧。” 宜嫔起身后,目视着佟茉雪,面上挂着笑,娇声道:“此次北巡,贵妃想必受了不少苦吧,肤色瞧着比出宫前黑了不少呢。” 居然嘲笑她黑?佟茉雪稳了稳心神,今日不宜动怒。 谁知一会儿皇上会怎么处置她呢,搞不好皇后罢会这么多日,今日就是专为她升的堂。 要是玄烨昨夜回去,左想右想气不过,直接将她降为答应,那宜嫔可就是她惹不起的了。 佟茉雪抚了抚脸,疑惑道:“有吗?” 她说完,还扭头眼神询问身边的德贵人。 德贵人与她短暂四目相接,淡声道:“娘娘这一趟塞外之行,肤色虽深了一点,却更添楚楚风致了。” 佟茉雪掩帕轻笑,奉承话果真听着顺心。 宜嫔冷哼:“德贵人这趟伴驾北巡,嘴上功夫也见涨了呀。” 她话里话外明着讥讽德贵人拍马功夫精进不少,在场妃嫔无不以看笑话的心态望着德贵人。 德贵人脸皮薄,瞬间红了脸,又不敢明着怼宜嫔,只能垂着头,紧紧咬着唇,不敢多生事端。 宜嫔见德贵人吃瘪,心中郁气拂去不少,不由自得起来。 佟茉雪眼尾稍瞥宜嫔,揉了揉额,面上却带着一直未散的笑意,甚至加深了些。 她目光灼灼地凝视宜嫔,淡声道:“本宫或许因为北巡,肤色加深了些。宜嫔为何久在后宫,反而将脸皮晒得这般厚?” 和着她的话音,周围众妃嫔皆是以帕掩唇,咯咯轻笑。 德贵人面色稍霁,宜嫔却是又羞又窘,一张脸涨得通红,她正想出言再顶撞几句,佟茉雪也做好了降职之前再耍耍威风的准备。 忽然一个人影儿,风似的迎面而来,一把将她紧紧抱住,打破了殿外剑拔弩张的气氛。 已经是宣嫔的雅拉多日未见佟茉雪,一见着她,便激动得飞快跑了过来,毫不顾忌地将她抱住。 她想佟茉雪想得紧,竟忍不住喜极而泣。 先前栖筠和星柔意外葬身火海,佟茉雪又不在宫中,那几日雅拉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她心中难过,又无人诉说,憋了几日去找太皇太后请旨,要搬到咸福宫居住。 起初太皇太后不同意,她隐隐觉着咸福宫透着股子邪性。 先是活泼好动的多兰忽然痴了,再是刚晋封为嫔的栖筠和星柔骤然患上时疫,随后葬身火海。 最关键的是,从前住在咸福宫里的三位,全都不得她这位孙儿的意。 太皇太后不想雅拉步咸福宫妃的后尘,毕竟蒙古适龄的女孩子可不多了,再想找人来替雅拉的班,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她拗不过雅拉,又想着这么大个姑娘,老住在慈宁宫里,就更难承宠了,便做了妥协。 只说得将咸福宫空置一段时间,方可入住,又命内务府将咸福宫重新整葺了一番,才同意让雅拉搬进咸福宫。 佟茉雪因为旅途劳累,清减了不少,娇小薄瘦的身子,被雅拉紧紧抱住,骨头硌着皮肉,竟然微微生疼。 感受到雅拉呜呜咽咽哭泣,眼泪啪塔落在肩上,佟茉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软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就在此时,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过来传话:“皇后娘娘已收拾妥当,请各位主子进殿。” 第93章 让权 许是多日未接受晨请, 皇后今日装扮得尤为隆重,金簪玉佩,厚施薄粉。此刻正端容沉静地坐在宝座上, 凝望着众位妃嫔鱼贯而入。 妃嫔们敛下刚才在殿外的心思,入了殿内,朝着居于上首的皇后齐齐屈膝:“臣妾/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皇后声音温和,却难掩气息的微弱,“贵妃与几位妹妹伴驾回宫,后宫人总算齐整了,本宫邀大家过来说说话, 大家坐, 不必拘礼。” 众妃嫔又齐齐应了声“是”,然后规矩落座。 皇后说完掩面轻咳了两声,遂抚着心口, 面容含笑看向佟茉雪,“贵妃离宫这些日子,看起来清减了不少。” 佟茉雪浅笑回应:“臣妾此次出宫,无非比平日在宫里多行了些路, 身体得到锻炼,看着是要紧致些。娘娘忧心宫中事务,臣妾瞧着,必然也是耗费颇多心神, 您还需多多保重身体呀。” 皇后眼底闪过一抹哀伤,随即又用笑容掩盖, “昨儿夜里,皇上给本宫传了道旨, 命本宫今日宣读。” 皇后稳着心神,说话极为和缓。她一句话没讲完,下面坐着的人心思已经跑了八百个了。 宜嫔唇角带着讥诮之色,她是为数不多,知道昨夜皇上怒容满面离开承乾宫的。皇上深夜给皇后传旨,怕不是回了宫,左思右想气不过吧。 佟茉雪心中则是,果真不能得罪皇帝呀,这不,连夜就能赶制出处理她的罪状。 她已经设想了更坏的局面,所以反而没有太过忧心。 皇后目光掠过众人,淡声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皇上体恤本宫独自管理后宫疲累,特意降旨,让贵妃辅助。” 皇后话音刚落,佟茉雪反而紧张起来。处罚呢?她还等着领旨被降为答应呢。 宜嫔吃惊不已,她狐疑看向佟茉雪,见她面上皆是惊异之色,丝毫没有一丝得意,也愣住了。 这就是所谓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皇后皱眉凝望着佟茉雪,询声道:“贵妃这是?” 佟茉雪回过神来,忙谦恭道:“后宫事务繁杂,以后还劳皇后娘娘多多指点。” “皇上也是这个意思”,见佟茉雪承了旨,皇后舒了舒眉,继续道:“今后众位姐妹不必每日来坤宁宫晨请了,有什么事情去往承乾宫禀告贵妃吧。” 众人听完大惊失色,这举措,和禅位有什么区别? 佟茉雪脑子跟浆糊似的,难道玄烨要用捧杀的方式来惩罚她? 饶是在塞外早已想通利害关系的惠嫔,如今也忍不住敞着个大嗓门开口问道:“皇后娘娘,嫔妾有一事不明,让贵妃专管后宫事宜,难道是皇上的一人之意?” 原本的协理六宫,到惠嫔口里,就变成了后宫专权,佟茉雪忍不住对她颠倒黑白的能力翻了个白眼。 皇后闻言,温声解释:“惠嫔误会了,是本宫身子不适,才向皇上请旨,将宫中一应事务交由贵妃打理。” 既然这是当事人自己做的决定,惠嫔也不好说什么了。人家皇后都不介意贵妃越俎代庖,干她什么事,反正协理六宫的实权最终也落不到她头上。 宜嫔整个人还处于不可思议中,从前她还能拿皇后作筏子,与佟茉雪互别苗头。如今皇后病了一场,就跟吃错药似的,反倒甘心主动让权。 这时,一个娇娇怯怯的声音突然说话,众人看过去,是翊坤宫里的通常在。 通常在声音弱弱道:“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咱们身为妾妃,理应为娘娘分忧。宫中事务庞杂,贵妃娘娘一人独管,不免太过伤神,为何不让宜嫔、惠嫔几位身居嫔位的娘娘帮着协理呢?” 佟茉雪侧目看过去,这位通常在她有点印象,但不算熟脸。她出宫的这几日,宫里难道又多了些后起之秀了? 皇后掩面咳嗽,脸上瞬间爬上不自然的红晕,佟茉雪望向她,一颗心不禁被她的咳嗽声揪紧。 头顶的弹幕适时飘过: 【孝昭皇后多半是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孝昭是哪年去世的?好像是康熙十七年二月吧?】 【那不是只有五个月活头了。】 【康熙克妻,孝昭只当了半年的皇后。】 【呜呜呜,那也比咱茉雪宝贝强,她就只当了一天皇后。】 佟茉雪心中五味杂陈,她并未将通常在的那番话放在心上,反而思考起找时间去问问周院正皇后的病因,说不定能靠弹幕知道些法子治疗皇后的病症。 她的想法很单纯,哪怕治不好皇后,能让皇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过得舒坦些,也算是积功德了。 皇后咳嗽止住后,缓缓抬眼,眼神睥睨疏淡,“通常在说得甚是在理。” 宜嫔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她好歹是翊坤宫主位娘娘,协理六宫名正言顺。 通常在出言替她提醒皇后,皇后若有心制衡佟茉雪,肯定会将她扶上协理六宫之位。 皇后目光淡淡扫过众人,温声道:“那就让宣嫔一同协理宫中事务吧。” 众人面面相觑,事不关己的某些妃嫔忍不住掩唇轻笑。明眼人都能瞧出方才通常在那番话,是替宜嫔出言夺权呢,哪知皇后根本连正眼都不给宜嫔。 宜嫔目不斜视,佯装毫不在意,耳根却烧得通红,心中实在是愤懑难平。 她狠狠瞪了通常在一眼,若不是这贱人多嘴,她何至于在众人面前这般下脸。 通常在绞着手里的帕子,好比绞着自己那颗经不住事的小心脏。她冒着得罪贵妃的风险,想着为宜嫔身先士卒,现在讨了个没脸,怕是要被宜嫔怨恨上了。 向来在晨会打瞌睡的雅拉,闻言大为不解,她红着脸,声音有些局促:“那个,皇后娘娘,嫔妾什么都不懂,如何……” 皇后面上挂着浅笑,温淡道:“没有谁一开始就会的,往后你和贵妃每日到本宫这儿来,本宫定会细细将所知之事言明于你们的。” 雅拉怔了一瞬,偷摸与佟茉雪对视一眼,佟茉雪微微点头,两人一起起身向皇后行礼:“臣妾/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佟茉雪一开始只当协理六宫是玄烨的旨意,她虽不清楚玄烨为何要这样做,但帝王心岂是能随意妄测的。 但皇后极力撇清玄烨偏袒佟茉雪的宠妾灭妻之嫌,向众人解释一切都是她的意思,佟茉雪心中便似有所感。 待到皇后说出让雅拉一同协理六宫后,佟茉雪这才隐隐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既然大势所趋,不如顺应。 其余众妃嫔五更天起床,来坤宁宫一趟见证权力的交接,除了一些心里没谱的人,大多都明白了今日这出是怎么回事,以及后宫之主更迭的隐隐迹象。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87节 众人从坤宁宫散去后,皇后揉着额,声音虚弱地对身边宫女吩咐道:“卸去钗环妆饰吧,本宫累了。” 初樱和朝颜眼里含泪,给皇后卸妆更衣,又扶着她到榻上休息。 皇后斜靠在榻上,望着虚空出神。 这宫里的木头,总是散发着一股子腐朽的味道,驱也驱不尽,闻着让她感到恶心。 她手里捏着帕子,掩着鼻,浅浅地呼吸。 初樱关切询问:“娘娘咳疾可是又犯了?” 皇后摇摇头,声音细弱:“你们可有闻到什么难闻的气味?” 两个贴身宫女面面相觑,翕动着鼻子在屋内一番逡巡,疑惑道:“没有什么气味呀。” 皇后脸上浮起哀伤之色,淡淡道:“坤宁宫里一股烂木头味儿,连棵树也见不着,还是永寿宫里好呀,永寿宫里有满树灿烂的海棠。” 初樱闻言道:“娘娘,这个时节,海棠还没开呢,海棠要到正月里才会盛开,二月里就挂满了枝头。花开的时候,奴婢和朝颜陪娘娘回永寿宫赏花呀。” 一滴泪无声从皇后眼中滑落,她不知是否还能等到二月海棠花开的时候了。 初樱还要说什么,朝颜捏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而是问了更要紧的事情:“娘娘将后宫事务全权交由贵妃掌管,不担心贵妃凌驾于您之上吗?” 皇后敛去哀思,淡淡道:“她不会的,贵妃早晚也会坐上这个位置。” 当上皇后前,她对佟茉雪充满戒备,当上了皇后,她对佟茉雪却有着种隐隐的愧疚。 她时常觉得自己这个皇后之位是从佟茉雪那里窃来的,皇上早就在修剪满洲勋贵势力,岂会甘心情愿扶植她这个曾经的辅政大臣之女为后。 尽管皇上对她一直以礼相待,从不曾轻慢于她,但她心里一直隐隐忧心着。 朝颜又道:“宜嫔曾有心依附您,娘娘为何不让宜嫔协理六宫,与贵妃相互制衡,而是选择让宣嫔参与管理后宫事宜呢?” 这件事,朝颜甚为不解,哪怕是如今皇后无力管事,也不能让贵妃一家独大呀。 皇后轻咳了几声,缓缓道:“本宫所图谋的岂是后宫这一亩三分地的权力,宫里女人间相互斗争,不过是甘当家族利益的棋子罢了。” 女儿家生来便是身不由己,哪怕无力摆脱棋子的命运,她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来斗争。 第94章 温情 乍然得了协理六宫之权, 佟茉雪心中七上八下的,惩罚没有如约而至,自己反倒成了常务副皇后了, 这算不算变相奖励? 她忧心着玄烨如何处理此事,就这么憋了两日。梁渠神秘兮兮回到承乾宫,将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佟茉雪。 “娘娘, 皇上下旨同意总兵刚阿泰大人将安嫔娘娘的遗体领回李府了。” 佟茉雪瞪大双眼,难以置信:“消息属实?” 梁渠语气肯定:“奴才从梁公公那里打听来的。” 佟茉雪狐疑:“你师傅怎么什么都跟你讲?” 梁渠怕她疑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忐忑难安道:“娘娘,奴才是绝不敢讲咱宫里的事情往外说的呀, 奴才只是在我师傅面前好奇说了一嘴, 不知皇上何时将咸福宫两位娘娘葬入妃园寝。” “梁公公就道,总兵大人奏明皇上思女知情,想要领回安嫔娘娘遗体, 皇上就顺水推舟答应了。紧接着护军参领华善也陈情想要将惨死的女儿带回家,皇上也遂了他的意。” 这,这是不是就说明,玄烨将此事轻拿轻放了? 过没几日, 玄烨又对后宫宣了道密旨,大意是:凡有子女的嫔妃,待朕百年后,可出宫与子女同住。 这道密旨除了佟茉雪, 宫中妃嫔皆有收到。 “怎么?皇上没叫人给你传旨?”雅拉嘴里嚼吧着佟茉雪自制的奶芒条,好奇问道, “不会吧,连我都有, 你却没收到?” 佟茉雪翻翻白眼,也不知她这位表哥是啥意思,是笃定她生不出娃,还是认为自己活不到他百年之后? 此时弹幕活跃极了: 【玄烨这是在鼓励后宫竞赛生娃呢!】 【虽然后宫妃嫔知道努力生娃也没太大前景,毕竟前面还立着个太子,但只要有了崽,还活得久,就有出宫的盼头。】 【可惜呀,咱茉雪和玄烨属于近亲,恐怕很难怀孕。】 【不是生了个女儿吗?可惜不足月就夭折了,是哪年生的来着?】 【康熙二十二年六月】 【前面的,清代后宫史专家啊。】 弹幕聊聊几句,看得佟茉雪心惊肉跳。 怀孕!不可能的事,她得想办法离开这里,要是真的生了娃,她又如何能坐视自己的娃年幼夭折? 栖筠的话在她心中盘桓:只要打破八小时皇后的魔咒,就能回到现实。 但实际情况却是,她真正被册封为皇后,是康熙二十八年的事啊,真是欲哭无泪。 德贵人轻声道:“皇上也往永和宫传了旨,定常在也有。” 她说完,偷瞥了眼佟茉雪,雅拉毫不顾忌问佟茉雪:“你都入宫两年了,怎么还没怀上过孩子,旁人也就算了,宫里就数你所承恩露最多,怎么也不见得怀个一儿半女。” 德贵人讶异地看雅拉,努力给她使眼色,让她别说了,哪知雅拉根本没注意。 德贵人心想,这种事明着讲出来,是很戳人心窝子的,她担心佟茉雪听了心里难受。 佟茉雪仅仅恍了下神,便道:“这种事也要讲缘分的,可能我子女缘薄吧。” 德贵人不禁暗叹,贵妃真是好气度,听到这样的话,也没有一丝愠怒。 佟茉雪这是第二次被人问了,第一次是后宫最能生的荣嫔,当时她没怎么在意,如今细想来,这两年时间里,确有不寻常之处。 比如,有那么几次,在不该来例假的时候突然出血,但出血量很少,佟茉雪并未在意,只当是这具身体太年幼,月经周期不稳定。 当初她从李栖筠与弹幕得知,这具身体极难受孕,因此才敢放心大胆地与玄烨做些不可描述之事。 如今想来,那几次的意外出血,恐怕就是她从闺蜜那里听说的生化妊娠,万幸生化妊娠对身体危害性较低。否则即使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她也于心不安。 …… 如今后宫里,太皇太后和太后图清净,免了众妃嫔的请安,皇后又缠绵病榻,也罢了晨请。 后宫一应事务虽由佟茉雪代为管理,但她不喜呼啦啦一群人每日往承乾宫里跑,就向玄烨提议,暂时免了后宫妃嫔每日的晨昏定省。 当然这份提议是由书信传达的。 距离上次玄烨在承乾宫里愤愤离去已经一月有余,佟茉雪才后知后觉玄烨对她的处罚就是不来她宫里。 转而去别的宫里,拓展造娃业务。 不来正好,生化妊娠对身体危害再小,也是危害。 佟茉雪暗自庆幸自己只是在塞外短暂地动了下心,否则,他去后宫找女人造娃,说不定还真成了对自己的心理惩罚。 因着佟茉雪与雅拉协理着后宫事务,两人时常会去往坤宁宫,向皇后回禀宫中一应大小事务的处理。 皇后身子虽乏,但她俩每日来坤宁宫里小坐半个时辰,皇后还是会撑着身子接待。 以至于,烦闷无聊的生活里,每日听她俩叽叽喳喳说起些宫中鸡毛蒜皮的事,反倒成了这些时日仅有的乐趣了。 这日,俩人又相约着去皇后宫里,因她们总是约着下午来,皇后已经提前梳洗妥当,还命人专门在西暖阁内布了张小圆桌,摆满了南果房送来的各色鲜果、蜜饯。 往常皇后都是歪坐在罗汉床上接待她俩,今日天气晴好,虽已进入冬月,但暖阁内熏笼烧得暖暖呼呼的。 她小腿的水肿已经消了,最近倒想起来走动走动了。去御花园信步她是吃不消的,但在坤宁宫内走走,倒也不妨事。 三人围坐在圆桌边,絮絮闲聊着宫中事务。 “本宫听说皇上现在往各宫都去得勤些了?”皇后手里抱着暖炉,淡淡说道。 佟茉雪认真剥着桂圆,眼皮也未抬一下,闲闲道:“嗯,他每去一处,就会赏赐不少物件,今冬后宫人人都能过个好年了。” 宣嫔噗嗤一笑:“可不,前几日也不知刮得什么风,皇上竟也来咸福宫小坐了半刻。” 皇后掩唇浅笑道:“宫里的赏赐,需记录在册,各守分例,撙节用度,谨防妃嫔将宫中所有,移给本家。” 佟茉雪柔婉应“是”,皇帝的赏赐,嫔妃只有使用权,而无所有权,属于是兜兜转转又流回玄烨自己的司库。 小气吧啦的,她在心中偷偷吐槽。 佟茉雪拿起白玉碟里的一块盐津梅肉放进嘴里,瞬间口齿生津。 她吃完一小块,咕咚喝了半盏龙井,又拿起一块。 皇后含笑看了眼她,“贵妃好似也很喜欢这梅肉呀?” 她说完,转身掩着帕子轻咳了两声。 也很喜欢? 佟茉雪搁下将要放入嘴中的梅肉,低眸沉思片刻,“皇后娘娘也喜食这盐津梅肉?” 皇后有些气喘,捏着手帕,轻轻压着心口,“最近嘴里总是没有味道,喝茶水也泛着苦意,用些蜜饯,会好受些。” 宣嫔见佟茉雪面上晦暗不明,奇道:“茉雪,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皇后也狐疑看向她。 皇后的病,佟茉雪是找周院正问过的,从皇后的病症,结合周院正与弹幕的总结,是心力衰竭之症。 而心力衰竭之症忌食高盐类食物,像碟子里的盐津梅肉就断然不能实用。 她刚刚不过是吃了一小块,就忍不住喝了一大杯水,然而饮水过多对于这个病症,是极易水肿的。 佟茉雪斟酌着,另起话头:“臣妾询问过太医,娘娘不宜食用含盐量高的食物,听娘娘说口里无味,若是娘娘信任臣妾,臣妾愿意每日写好食单子,替娘娘做膳食调理。” 皇后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迟疑道:“这样会不会太费事?” 佟茉雪道:“身为妾妃,侍奉娘娘是应该的。” 皇后眼底尽是惊讶之色,平心而论,当初若是佟茉雪坐上了皇后之位,她定然做不到如此低顺恭谨。 如今佟茉雪大权在握,自己不日逝世后,想必皇后之位对她来说唾手可得,然而她却没有一丝骄矜之色。 佟茉雪想的却是:身为后宫职业人,哪怕您现在还没退位,也算我上司。 但其实,她愿意与皇后赤诚相待的原因,也不过是悲悯她与后宫大多数女人一样,身为皇后又如何,同样也是苦命人。 就像星柔在信上所说:她们不过是装点后宫的存在,是这座富丽堂皇宫殿里的笼中雀,是锦绣画屏上的刺绣花鸟,哪怕死去也逃不出这座冰冷的宫殿。 她看得出,皇后从未幻想过帝王虚无缥缈的爱,她相信,如果自己让皇后体味到这个后宫哪怕一丝温情,也能使她在这个冬季得到片刻的温暖吧。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88节 皇后眼角微润,眉眼舒朗,忽然笑了起来。 她从未这样笑过,她的笑容总是浅浅淡淡的,佟茉雪竟然发现她笑出一对浅而甜的梨涡。 皇后素来柔弱,说话声音也是轻轻细细的:“说什么妾妃之德,入了这后宫,哪怕不是因着皇上这层关系,可也做手帕之交的姐妹。” 她又微微喘息了一阵,佟茉雪伸手给她抚背,她缓缓道:“我比你们虚长几岁,以后私下里咱们姐妹相称吧。” 皇后说完,看向她们,面上的笑意加深了些,带着隐隐的期冀。她苍白的脸,泛着奇异的嫣红,也不知是因为方才的喘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第95章 凄寒 这几日越发寒冷, 天空整日里灰白着,虽未下雪,空气中已经能嗅到雪的味道。 宫女太监们在各宫苑当值的还好, 好歹有屋盖挡风。若是在长街当差,那和受罚没什么两样,寒风打在脸上, 又无孔不入地从后脖颈蔓延至全身,就算是洒扫干活,也暖和不起来。 乾清宫西暖阁内,早已烧着地龙,此刻屋内暖意融融的。 玄烨图轻便, 只着了件夹了薄棉的云龙纹暗花缎常服。 他展开密信, 淡漠的眼神将纸上内容一扫而过,半阖上眼片刻,便随手将密信扔在一边。 他面色沉郁, 在书案前定定端坐,目光晦暗不明,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梁九功垂首负立在一侧,不敢偷窥信件上内容, 但隐隐觉察出气氛不对劲。 于是连气息都屏住了,怕收放间不自觉惊扰了皇上。 玄烨冷着眸子,望着书案上展开的洒金宣纸沉默不语,片刻后冷着声音问道:“皇后身子可好些了?” 一滴冷汗从梁九功额际滑落, 这太医院每日都将皇后的脉案病情呈报到乾清宫,皇后身体好不好, 难道不是皇上您更清楚吗? 当然腹诽归腹诽,这些心里话, 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乱说,只唯唯诺诺找说辞:“奴才听说,近日贵妃往坤宁宫走动颇勤,每日侍奉在皇后娘娘身侧,听说皇后娘娘气色比之往常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哼,常年暗中较劲儿的两人,竟也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时候。 玄烨那张冷着的面孔稍稍缓和,眼尾余光扫过桌上那封合上的密信,兀自忖神。 如他所料,避痘所的火灾不是意外,李栖筠与王佳星柔并未葬身火海,而是金蝉脱壳逃出了皇宫,如今人已经走水路从京城下到扬州了。 从火海里脱身的二人,选择走水路亡命天涯,他原本只当她们会寻求娘家庇护,密探却报这二人竟有意顺着长江往渝州去。 玄烨一时愕然,也没有将她们抓回宫的想法。于他而言,这两人不过是笼络朝廷势力的棋子罢了,他与她们本就无甚感情可言。 初次听闻安嫔与敬嫔之间的别样情愫,他是惊讶大过震怒的。虽说这两人是自己的妃嫔,但这么些年,几乎无甚交集。 若非说有什么感触,那也是震惊居多。他竟不知自己这后宫里,是这般藏龙卧虎,居然有妃嫔敢设计逃出宫,在他那表妹进宫前,他倒是小觑了这些久居深宫的女子。 梁九功见提及贵妃,皇上半晌也不言语,便偷摸抬眼瞟了他一眼,只见玄烨若有所思地掰弄着手上的玉扳指,似乎并不关心贵妃做了些什么。 于是试探着提议:“皇上,翊坤宫先前派人来请,说是宜嫔娘娘新折的腊梅,瓶插了几日,今日顶着料峭寒气盛开了,芳香宜人,特邀皇上过去赏花呢。” 玄烨抬眼,睥睨疏淡地端起书案上的茶盏,冷冷道:“宜嫔早先若没攀折那梅园中的花枝,被她带回宫里的腊梅也不至于今日才盛开。草木有本心,又何需她来折!” 梁九功被他驳得怔了一瞬,面上讪讪,连连点头应是:“皇上说的是,皇上说的是。” 他耷拉着脑袋,默不吭声,不敢再妄加揣测圣意了。 梁九功年岁不大,但却自有一套处世哲学。他就是皇上跟前的一盏宫灯,在这紫禁城里,谁得宠,他就照(罩)着谁。 眼看近日皇上没少去翊坤宫里,还以为这位宜嫔娘娘是要独得圣宠了,他想着替宜嫔多美言几句,没曾想,君恩难测呀。 少顷,玄烨起身淡淡道:“更衣,去坤宁宫看看皇后吧。” 梁九功了然,垂着头唇角暗自微弯。 这个时间点,贵妃娘娘多半是在坤宁宫侍奉皇后,皇上这是醉翁之意呢。 坤宁宫里,佟茉雪与皇后、宣嫔三人围坐在大圆桌前。 桌上摆满了各种切丝的蔬果小食,尤为醒目的是,桌上放着烧得滚烫的炭盒,炭盒上竟然搁着个平底饼铛。 雅拉奇道:“茉雪,这烧得烫烫的铁盘是做什么用?” 佟茉雪手上正拿筷子,逆时针不停搅动着碗里醒发了一整夜的面粉团子。 “这是做面皮用的,嘿,别往里面加炭了!”佟茉雪赶紧出言制止。 雅拉正用小夹子,一颗颗往炭盒里加核桃大小的红罗炭。 猛然被呵斥,她手上动作一顿,询声道:“哎呀,怎么是好,不然,我把刚刚放进去的那炭夹出来?” 皇后歪着脑袋,斜着身子瞅了瞅桌上四四方方的炭盒,柔声道:“倒也不必,饼铛厚实,这点炭火不算多,锁着火,小火煨着就成。” 佟茉雪顺手拿起一把团扇递给雅拉,另一只手还不停忙活着,“喏,用扇子扇扇风。” 雅拉接过扇子,端看了两眼,没好气道:“你也太奢靡了,用缂丝象牙柄的团扇扇火。” 佟茉雪停下手里的动作,瞅了眼,赶忙夺过来,“嗐,这不是没注意嘛,可别糟蹋了这精美的物件。” 皇后端着茶,眼里噙着笑意望着佟茉雪垂眸理事,自在地呷了口茶汤。 她今日打扮得甚是简约,盘于头顶的发髻上,斜斜插了支青玉凤簪,连耳坠都未饰,上身着了件品月色纱绣海棠纹夹棉氅衣,微微倚靠着玫瑰椅,听佟茉雪与雅拉唧唧哝哝说笑。 她气息不顺,只能浅浅参与着说两句。 但这样惬意地感受生命慢慢流逝,让她觉得很舒适,全然没有往日的悲伤抑郁之感。 只是心中还有一事未了,水浪般在她平静的心湖里时不时拍打着堤岸。 宫女初樱端来一盆温水,佟茉雪挽了挽袖口,净了手后,将玉葱般的手指伸进醒发得软软弹弹的面粉团里。 她从白玉碗里揪起一块软乎乎的面团,眼明手快地提起,然后贴着小火煨着的饼铛,轻轻画一个圈,又迅速提起,将多余的面粉粘一粘,又拿小木勺子平一平,待锅内面皮表面水分一干,边缘微微翘起,便快速从铁铛上揭起来。 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就做好了。 佟茉雪左右两面观察了下,嘿,洁白光面,完美成型。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做丝娃娃面皮,没曾想,按照春卷皮的制作方法来试,一次就成功了。 雅拉目不转睛看她这一通操作,惊叹道:“茉雪,你这手艺,要是出宫,也能谋得生计呀。” 不知何时到了坤宁宫的某人,也不知在棂花隔扇门外踟蹰多久未进来的某人,听到“出宫”二字,心里咯噔一下,没来由地觉得堵得慌。 皇后掩唇轻笑,捏着锦帕的手指了指桌上那些切丝的食物,浅言细语道:“这些食物,若是到民间售卖,百姓的肚子都填不饱呢。” 佟茉雪咯咯笑着,如法炮制又制作了一张面皮,放进盘子里,用湿帕子盖住,说话声音不由朗然:“要是天下百姓安居,黎民富庶,这样的食物在民间也是会很受欢迎的。” 在现代,所谓偏远之地的黔贵人民,也能与三五好友围桌叙话,闲时取一张面皮,裹着切成细丝的小菜,盛一勺红酸汤,淋上蘸水,清新酸爽,回味无穷。 皇后讶异凝视着佟茉雪,她说出这番话的语气,不像是充满希冀,倒像见过普通百姓不为果腹,而是单纯享受食物带来惬意的场景似的。 皇后虽出身望族,但高门富户之外是什么样,她是见过的。 门口吹着冷风的玄烨听到这里,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屋内三人面色微变,将目光转向门口。 佟茉雪抬眼便见一身石青,正面绣五爪金龙四团衮服的玄烨,鼻头微红,面无表情地准备迈步进屋。 守在门口的如岚挑挑眉,和佟茉雪交换了个眼色,表示这位爷已经在门口听墙角多时了。 佟茉雪飞快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刚刚说的话,确认没有冒犯之语后,这才坦然。 屋内三人,没有一人见了皇帝发憷,雅拉搀扶着皇后朝进屋而来的玄烨浅浅蹲了个身。 佟茉雪手里捏着黏糊糊的面团,觉着怎样都不妥当,干脆端起白玉碗,一手将面团放进碗里,一手端着大碗,朝玄烨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玄烨抿着唇,见她这副滑稽的模样,心里好笑,嘴上却责骂道:“贵妃难道是太久没见着朕,忘了礼仪?端着碗向朕行礼,是什么规矩!” 玄烨没拿正眼瞧她,嘴上说着严厉的话,耳根却微微泛着红。 佟茉雪扯了扯唇角,心道:谁让你不告而来的,让人根本没有准备的时间。有些人在门口偷听别人说话,又是什么规矩? 但面上却委屈巴巴地望了玄烨一眼,又赶紧乖顺地垂下眼睫,似乎是想要掩住眼底的失落。 玄烨本想借着责骂她,同她说两句,见她这副可怜样儿,又于心不忍了。 皇后面上挂着浅笑,瞥了佟茉雪一眼,笑意更深了,“贵妃听臣妾说到皇上近日胃口不好,便想出了个红汤丝娃娃的妙思,正邀臣妾和安嫔品尝,再进奉给皇上呢。” 雅拉圆圆的眼睛,大大的疑问,茉雪什么时候说,这是做给皇上吃的了? 佟茉雪心里感叹,这就是古代的正妻风范啊。 皇后嗔了佟茉雪一眼,明白皇后的用意后,佟茉雪有些不自在地悄悄抓了碗里的面团两把,闷声道:“既然皇上您自个儿来了,择日不如撞日,就在这里尝一尝,也省得臣妾再送到乾清宫里去了。” 玄烨扯了扯唇角,望着她的表情变了几变。 她啥意思,是觉得朕来得不是时候,搅了她们女儿家的局? 想到逃出宫的两个,他还要给她们处理细枝末节的错漏,就气不打一处来。 搞了半天,他倒是成为了这后宫里最不受待见的那个! 玄烨冷着张俊脸,瞥了眼佟茉雪碗里被戳了几个孔的面团,又朝桌上五花八门的菜品扫了两眼,最后冷冷道:“不用了,朕只是过来看看皇后,如今见皇后气色大好,朕就放心了。” 皇后温言:“多亏贵妃和宣嫔两位妹妹时常过来陪伴,臣妾最近松快了不少,尤其是贵妃,还要费心打理宫中事宜,臣妾瞧着她清减了不少。” 皇后说着想去牵佟茉雪的手,但见她一手拿着碗,一手抓着面粉团团,自己竟无处下手,不由得蹙了蹙眉。 雅拉望着佟茉雪,忍着笑意,打量她是否清减。 自从佟茉雪说要照顾皇后饮食,没少找些清淡爽口的食方子到坤宁宫来现做,她陪着吃了不少,腰围都粗了一圈,更不用说佟茉雪了。 玄烨岂不知皇后在当和事佬,于是顺阶而下,看向佟茉雪。 只见小表妹一双澄澈的眸子望着他,倒是没有一丝情意波澜,也没开口挽留他在此小坐的意思。 玄烨在心里暗骂了句没良心的,冷笑:“她清减消瘦朕倒是没看出,北巡归来,倒是更添丰腴了。” 他说完,凝望了皇后一眼,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雅拉望着玄烨离开的背影,搀着皇后坐定,疑惑道:“皇上冒着寒风过来这趟,就为了揶揄茉雪你两句?” 佟茉雪瞅了眼炭盒里的火势,吩咐如岚处理,揉着手里的面团,没好气道:“谁知道呢,圣心难测呀。” 她将那只糊着面粉的手,放进琉璃碗盛着的清水里搅和搅和,看着清澈透明的水渐渐浑浊,有那么一瞬的恍神。 玄烨的心思,她又不是木头,无从感知。只是当着皇后、雅拉的面,以同为皇帝女人的身份和他互通心意,让她觉得别扭。 她早已不是刚穿越到这里,将身边众人当npc的心境,自然也会在意旁人的心情。 皇后望着佟茉雪手上动作不停地在铁铛上糊面皮,笑而不语。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89节 在这皇宫里,人人都带着面具,有的人戴着面具行虚情假意之事,有的人哪怕是真心实意也要套上一张面具用作掩饰。 - 灰白的天空阴云密布了几日,又下了几场大雪,便年关将近。 承乾宫里忙着迎春节,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时薇姑姑领着几个宫女围桌剪了许多窗花。上午安然小公主得了荣嫔许可,跑来承乾宫找福雅玩耍,此刻姐妹俩正窝在暖炕上,一起贴着窗花。 棂花槅扇窗边的束腰小几上,落着几片红艳艳的花瓣,青釉盘口瓶里则插着的几枝红梅,与殿外白茫茫的雪景相映衬,红的刺目。 佟茉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簌簌往下坠落的雪花,心境与身旁热闹的光景截然不同。 她痴痴望着天空,看向红墙之外。不知栖筠与星柔如今到了哪里,这样的世道,两个女子孤身行走在外,佟茉雪只能暗自担忧。 红墙之内的世界,也不全然其乐融融。她掰着手指,计算着时间,不足两月了,这么想着目光不由地转向坤宁宫方向。 这个皇宫里,若还有一处清落冷然,怕就是皇后那里了吧。 皇后近日身体每况愈下,白日里尚且温柔和煦地与她说话,聊天间若是稍作歇息,不多时便就昏睡过去。 初樱和朝颜两个丫头看在眼里,又伤心又着急,向佟茉雪哭诉皇后到了晚上便彻夜难眠。 想到两个丫头的泪眼与皇后苍白的面容,她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收紧,透不过气来。 佟茉雪心头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怅惘,她转身朝里间步去,打开描金衣柜,往里寻了寻,便听到身后时薇低声询问:“娘娘可是要出去?” 佟茉雪轻“嗯”了一声,拨弄了两下柜子里的衣服,“我想出去走走,时薇,帮忙找件斗篷出来。” 时薇嗳了声,解释道:“冬日里的斗篷偏长,收在另一个柜子里,奴婢这就去取。” 说话间,时薇又关切地望了眼佟茉雪,打开外侧的柜子,露出各色长长的披风。 佟茉雪瞥了眼,指了指一件天青色的镶金绣花斗篷,“就它吧。” 时薇替佟茉雪披上,边整理下摆,边低声询问:“娘娘可是要去坤宁宫?” 佟茉雪系着脖间的带子手顿了下,诧异看她,时薇垂眸,声音低低细细:“宫里最近都在传,皇后娘娘怕是撑不过年关了……” 佟茉雪抻了抻斗篷,从时薇手里接过暖手炉,冷哼一声:“皇后娘娘福寿绵长,定不会遂了这些乱嚼舌根的意。” 她说完,转身朝殿外走去,如月知晓她要出宫,早早地备下了青绸油伞,忙递给跟在后面的时薇姑姑。 佟茉雪行至月台前,伸手接住一片雪花,转身从时薇手里接过伞,淡声道:“安然公主还在承乾宫玩耍,时薇你留在宫里照应着,我独自去坤宁宫就好。” 时薇迟疑,但见自家主子不容多说的神情,便抿着唇点点头,只嘱咐道:“雪天路滑,娘娘务必小心。” 佟茉雪点头,撑着伞头也不回地出了承乾门。 梁渠远远看着贵妃娘娘独自出宫,小跑到时薇跟前,问道:“这样的冰天雪地,咱娘娘这是要去哪儿,竟也不让姑姑您跟着?” 时薇睨了他一眼,“既然担心娘娘,有在这儿嚼舌的功夫,不如远远地跟着主子,好生看顾着。” 梁渠莞尔,扫袖打了一千儿,赶紧跑出宫,跟了上去。 佟茉雪缓步走在白雪覆盖的宫道上,驻立片刻,望了眼被雪掩盖住金黄的琉璃瓦,环视四周粉装玉砌,皓然一色。 她忽然冲着空中哈了口气,濛濛白气团在空中,像从前清晨卖豆浆小店里的热气。 她乐呵呵笑了两声,交换了撑伞的手,迈过景和门,朝坤宁宫而去。 朝颜远远看着一个人影,在雪地里龋龋独行,怔愣了片刻,认出是承乾宫娘娘后,忙小跑下了台阶去迎接。 “贵妃娘娘,天寒地冻的,您怎么一个人过来了!怎么也没叫人随着?”请安行礼后,朝颜忙着急问道。 佟茉雪笑着将油伞递给她,“你快起来,替本宫撑会儿伞,手都冻僵了。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皇后娘娘。” 朝颜赶紧起身接过她手里的伞,眼圈红红的,声音有些哽咽:“您有心了。” 她看着眼前这位皇宫里为数不多真心待自家主子的人,想说些什么,却堵在心口里什么也说不出,只能领着佟茉雪往坤宁宫东暖阁里去。 为了迎接新年,坤宁宫里处处张灯结彩,但宫人面上却一点也不见喜气洋洋之色。 佟茉雪到了殿内,才知皇后还歇息着。 朝颜想着皇后醒来,定是很愿意见一见佟茉雪的,便没有劝她回去,做主领了佟茉雪到殿内。 佟茉雪坐在外间暖炕上,朝颜端了沏好的茶水过来,低声道:“您小坐片刻,皇后娘娘昨儿夜里呼吸困难,急促喘息,醒来后便止不住咳嗽,一直捱到辰时才缓缓睡去。照往常看来,娘娘一会儿就该醒来。” 朝颜将茶水搁在暖炕矮几上,侍立在一侧。 佟茉雪轻声询问:“娘娘这期间睡得可还安稳?” 朝颜眼底含着泪,咬着唇摇头,“娘娘仍然会时不时咳嗽着醒来。” 佟茉雪早先便从弹幕处了解到皇后患的是心衰之症,现在已然是处于病症后期了,总是从夜间醒来,是因为憋气缺氧。 她神色灰暗,眸中光彩也黯淡下来,想要再询问皇后病症的话堵在嗓子眼,再也说不出口。 心衰患者有哪些病症,如何治疗,这些日子,她早已烂熟于心。只是如何治好皇后,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后在花一般的年龄迅速凋零。 佟茉雪端起茶盏,拨了拨浮在表面的几片茶叶,按下心中的落寞,声音柔软清净:“娘娘可是有什么事,郁结于心?” 朝颜抬眼望着佟茉雪,心有期冀,但又不敢多言,眸光闪闪,正是犹豫之时,里间传来一阵轻咳。 朝颜目光转向里间,眼里闪过慌乱,蹲身行礼语速着急:“怠慢贵妃了,皇后娘娘许是醒来了,奴婢进去看看。” 佟茉雪点点头,任由朝颜去了,紧接着里间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传来,听得她一颗心揪着,手里的茶水也晃了晃,差点洒在衣摆上。 她将茶盏放在小几上,从暖炕上下来,却也没朝里间去。 听得里间皇后咳嗽声渐缓,又有脚步声急匆匆从里面出来,原来是满脸泪痕的初樱。 初樱瞧见佟茉雪,神情凄惶地向她行了礼,便又忙走出暖阁与外面值守的小太监絮语了几句。 佟茉雪见着这番景象,整颗心沉沉往下坠,一口闷气堵在心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心中骤然生起不祥的预感。 第96章 雪天 眼见着初樱吩咐完外面的小太监, 又慌忙进到里间,众人行色匆匆,几乎无暇顾及她。 少顷, 朝颜红着眼从里间出来,惴惴不安朝佟茉雪走来,佟茉雪急道:“皇后娘娘醒了不曾?” 滚烫的眼泪从朝颜眼中夺眶而出, 她哽咽着,只不住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娘娘醒了,您进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佟茉雪定了定神, 迈了两步, 这才恍然发现身上还系着斗篷,于是赶紧解下递到朝颜怀里,便往里面去。 坤宁宫因兼具萨满祭祀之用, 将原明间开门改为东次间开门。辟东梢间为暖阁,暖阁用木影壁隔成了两间,北面为帝后寝居,南面靠窗便是佟茉雪静静等待的通连暖炕, 用来待客和处理事务。 佟茉雪进到寝间,被里面富丽堂皇的大红喜色晃得发晕。 入目是红漆装饰的红柱红墙,屋顶则悬挂双喜字宫灯,红漆龙凤落地罩喜床上虚虚垂着帐子, 上面绣着一百个神态各异的顽童,被称作“百子帐”, 屋内陈设色彩艳丽,无一处不是喜悦欢腾之相。 这个房间是玄烨与仁孝皇后大婚时的洞房, 继皇后入住坤宁宫后,屋内陈设已经尽量减少艳丽装饰,撤掉了地上的□□凤地毯,更换了颜色淡雅的床褥,但原先作为洞房的布局已经形成,大肆改造恐引人非议,便基本维持原状。 对佟茉雪来说,就算已经更换过一些布置,整个房间内夺目的喜红还是太过热烈,人一进来便不由得情绪起伏。 皇后患的是心疾,住在这样的房间里,又怎么能心绪平和? 从色彩心理学来说,长时间凝视红色,容易使人情绪焦虑。尤其是皇后患有心血管疾病,经常失眠,更容易加重病情。 佟茉雪心中莫名生起烦躁之意,心中愤懑叫嚣:皇后是个病人呀,宫里人和太医没有常识吗?生病的人是需要静养的啊。 初樱蹲守在床边,无声垂泪,床上的人听到脚步声,声音虚浮地问:“是茉雪吗?” 明明皇后的声音那样无力,却将佟茉雪一颗心扯得生疼。 “是,娘娘,是我。” 她顿住的脚步加快了些,朝床边而去,初樱抖着肩,双手颤颤掀开百子帐。 雕花木床繁复精美,摞在里侧的是江南精工织秀的百子被,一切都是如此的富丽堂皇,然而床上那个形容枯槁的人,却与屋内华丽喜庆的陈设形成鲜明对比。 皇后凄婉地望着佟茉雪,无声地张了张嘴。 佟茉雪伏在床沿边,心绪起伏,但尽量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平静,“娘娘,您放宽心,您会好起来的。” 她说这话,不是在安慰皇后,而是皇后确有两月的生命时限,这期间,若是还有什么心愿都可以想办法完成。 皇后摇摇头,一滴清泪从眼角划过,“没用的,我既然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一生也算圆满了。” 一种无限的悲哀之情蔓延至佟茉雪心头,她鼻腔发堵,原本清亮的眸子望着床上孱弱的皇后不自觉雾气濛濛。 皇后伸出苍白的手指,抹去眼角的泪渍,哀柔地凝望她,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闻到什么味儿了吗?” 佟茉雪瞳孔微睁,眼里蓄着的泪水,啪嗒击打在织锦上,又倏然不见,她不明就里地摇摇头。 “你素爱制香,嗅觉也不算灵敏嘛”皇后轻轻笑了笑,眼神空洞地转向头顶的虚空,声音极轻极远,“宫人们当差得力,难为他们将外面的花斑石清洗得干净彻底。” 佟茉雪听得云里雾里,不知皇后在说些什么,此时朝颜进到里间,小声回禀:“娘娘,太医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皇后回过神来,神情恍惚,轻咳了两声,初樱忙扶皇后坐起身来。 皇后伏着身子趴在床沿边,拿手帕掩唇,剧烈咳嗽了几下,宫女赶紧将痰盂捧过来。 佟茉雪轻抚着她后背,皇后舒了舒气,将咳出的痰吐进盂盆里,宫女慌忙将盂盆移开,生怕被皇后瞧见了。 初樱又忙扶着皇后,倚靠在床榻上。 佟茉雪飞快瞥了眼,只一眼,心都凉了半截。 她咳出的痰带着血。 这症状,不是气管黏膜血管破裂就是肺部循环淤血,总之都是病重的征兆。 皇后仿佛对自己的病情了然于心,她神色未变,淡淡道:“生个火盆,让太医在外面先候着,这些日子劳烦他们了。” 佟茉雪咬紧了唇,荒凉落寞爬满心头,她掩饰着对皇后的同情,目光清明地凝望着这个身份最尊贵的女人,想要为她再做点什么。 “娘娘,您可有什么心愿?” 皇后目光怔怔,冰凉颤抖的双手握住她的手,紧张地攥紧了。 佟茉雪见她情绪激动,轻柔缓慢地安抚:“娘娘莫急,您有什么心愿,臣妾若能帮忙,必竭尽全力。” 皇后胸口好似被猛得塞进了大团棉花,愈发地透不过气来,佟茉雪见她双颊泛红,知道她这又是情绪激动缺氧了,忙让宫女取来团扇替她扇风。 好半晌,皇后才平复自己的心情,却发觉整颗心酸楚得生疼。 她明知自己不过是钮祜禄家族的棋子,但一颗棋子竟然也会因为自己使命未竞,而纠结抑郁。 她要多理智懂事才能压制住生而为人,却从未被当人的不甘与绝望。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90节 皇后望着佟茉雪诚挚的眼神,心里藏着的疲惫和委屈,都在此刻被瓦解释放。 至少,眼前这个女子,从未在意过她皇后的身份,也明白“皇后”这个尊贵崇高的称号不过是一副华丽的镣铐,将她孱弱的身躯束缚住,囚禁在深宫里。 她是将自己看做一个人来对待的。 一瞬间,原本强压着的泪水像潮水向皇后涌来,渐渐模糊了眼前女子清丽脱俗的脸,但她的心却格外平静。 皇后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破碎的光,佟茉雪被她哀伤的眼神触动,心口像是被掐了一把,又酸又疼,她虽不完全清楚,但却也对皇后的委屈难过感同身受。 鬼使神差地,佟茉雪一把将绵软无力斜靠在床榻上的皇后揽进怀里,紧紧拥着她,柔声道:“姐姐别哭了,你不能情绪激动,会伤了身子的。” 皇后听到这句“姐姐”,一颗心又往下坠了坠,她伏在佟茉雪肩头,说话声音夹着呜咽有些颤抖“我不难过,真的,相反,我还很欢喜。” 皇后缓缓脱离佟茉雪的怀抱,潋滟的双眼清澈明亮,望着她声音轻轻柔柔又坚定:“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佟茉雪知道她要问什么,泛着水光的眸子眨了眨,轻“嗯”了声。 皇后脸上布满泪痕,眼角红红的,似乎有些难为情,“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佟茉雪挠了挠脑袋,这样的煽情时刻,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感叹后宫女人悲惨的命运,而对她心生同情吧。 佟茉雪蹙了蹙眉,低眸沉思,复又抬头对上她目光,不急不缓道:“佛曰:万法皆生,皆系缘分。” 缘起缘灭,一个缘字能解释她为何来到这个时代,也能解释如今她为何坐在这儿同皇后叙话。 皇后眼神呆呆看着她,灰白的唇,像风中的两片柳叶微微颤动,渐渐目光变得深而悠远,想起与她初次见面时,她醉酒后娇憨的模样,当时她喃喃说着什么来着? 佟茉雪见她痴痴的脸上,忽然浮起一抹笑意,唇角又露出了软软甜甜的梨涡,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皇后心中一松,对那所谓的使命,也不怎么在意了,反而握住佟茉雪的手,漫不经心道:“反正时日无多了……妹妹也别安慰我了,我自己的身子,最清楚不过。” 她拍拍佟茉雪的手背,眼角带着柔韵,似乎真的看开了。 “若说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不过是念着父母鞠育之恩,思词宇春秋之祀罢了。” 佟茉雪愕然,她知道皇后一心想为已经去世的父亲修建家庙,但都当上皇后这么久了,她居然还未主动向玄烨提起,难道是想在弥留之际托出吗? “这件事,很难办?”佟茉雪小心翼翼问。 皇后含笑看了眼她,眼神无悲无喜,“阿玛此生党比求全,义父又权势甚张,肆行无忌,我坐上这个皇后之位终日如履薄冰,又如何敢请求皇上为阿玛建家庙。” 佟茉雪垂眸,静默无语。 想必当初皇后进宫,除了光耀家族,也还担负为父亲平反罪臣之名的责任吧。 她下意识半眯起眼,思索起朝堂局势。 早年玄烨对于权臣鳌拜和遏必隆的严惩,虽让他掌握了朝政大权,但也重创了勋旧老臣的心,更让以鳌拜和遏必隆为代表的满洲镶黄旗将领人心浮动。 想必当初将钮祜禄氏选纳入宫为妃,就是为了消除这种负面影响。乃至后面让其当上皇后,估计也是为了鼓舞八旗将领和满洲勋旧。 如今“三藩之乱”快到末尾之声,若是再添一把火…… 此时皇后又止不住咳嗽起来,忽闻此声,佟茉雪收起杂念,望着稍作平复的皇后说道:“这事不难。” 皇后虽已放下执念,但见她如此笃定,还是又惊又喜。 只见佟茉雪眸光沉沉道:“您只需向皇上剖明孝心,再隐晦提醒皇上‘顾念勋旧,仁德感化’即可。” 皇后犹豫着,细细思索,忽然眸光一闪。 佟茉雪见她一点就透,继续道:“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必不会拂了您的意。如今前线战事紧张,若是给令尊建家庙能使八旗将领和满洲勋旧齐心协力维护皇权,未尝不是助皇上省去了后顾之忧。” 皇后感激地握住佟茉雪的手,呼吸有些急促,佟茉雪反握住她的手,鼓舞她:“姐姐灵慧贤哲,定然早就想到这一层,只是缺乏勇气同皇上开口。此乃贤后之举,姐姐无须顾虑。” 她一番话说得极熨帖,皇后眼中盈盈泪光闪闪,带着感激,又夹杂些许不明的情绪。她谛视着佟茉雪,苍白的唇扯起个惨然的笑意,挥了挥手,让屋内其余人皆退了出去。 皇后乏力地倚靠着床榻背板,郑重询问:“妹妹可曾想过做皇后?” 佟茉雪原以为皇后只是说些感谢的话,没曾想她直白地问出这样一句话来。由于身体柔弱,她这句问语轻轻细细,竟无一丝质问的语气。 佟茉雪怔了一瞬,随后面上挂着浅笑,淡淡道:“佟家与皇上休戚与共,佟氏一族荣辱兴衰皆随皇上心意。” 她虽不明白皇后问出这话的用意,但自己这个回答说得再明白不过,她现在虽不觊觎皇后之位,但若皇上有心让她荣登后位,她也不会拒绝。 皇后神色霎时灰暗,眸中光彩也黯淡下来,喃喃道:“是呀,咱们都身不由己。” 她忽然想到什么,目光惊恐地环视了周围一圈,随后紧紧拉住佟茉雪的手,低声嘱咐:“妹妹,你记着姐姐同你说的这番话,就算我死后,你当上皇后,也千万不要住进这坤宁宫来!你记着,千万要记着。” 她手上的力道加重,孱弱的身体竟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道,骨瘦如柴的手一用力,咯得佟茉雪手背生生发疼。 佟茉雪只当她是失眠引起的神经衰弱,只不停点头,扶着她躺下休息。 皇后体力不济,就那么望着她,见她表情郑重,似乎已经将自己那番话听了进去,这才痛苦地闭上双眼。 佟茉雪在坤宁宫并未多逗留,便从寝间出来,她淡淡瞥了眼被寒风吹得花白胡子一抖一抖的周院正,也是无话可说,径直出了东次间,打算回宫。 朝颜跟在后面替佟茉雪撑伞,打算送一送她。 佟茉雪出来拢共不到一个时辰,外面大雪非但没停,雪势反而越下越大了。来时地上只是薄薄的一层积雪,现在一脚踩进雪地里,能没过整个鞋面。 当然这也怪她出门不穿花盆底,所幸坤宁宫与承乾宫相隔不远,也不至于把脚给冻僵了。 朝颜撑着伞跟在佟茉雪身后,低声嘱咐:“娘娘您注意着脚下,可别摔着了。” 佟茉雪走了几步,想到皇后对她说的那番话,心里毛毛的,不由得驻足,站在坤宁宫与交泰殿之间,转身回望坤宁宫。 她目光清冷扫过坤宁宫的匾额,朝坤宁宫西南角望了两眼。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审视正宫娘娘居住的殿宇,忽然惊觉皇后总是在东次间接待后宫众人,自己每次来,也从未去过西次间,西边几间房甚至连个门都没设。 佟茉雪想问朝颜,但又觉不妥,便压下心中所想,打算回去再问时薇。 甫一转身,便注意到东南角的白玉石座上,竖着根六七米高的木杆,顶部还套着个盒子。 这里什么时候多了根杆子?还是一直都有? 佟茉雪满腹狐疑,指着杆子问朝颜:“这是什么?” 朝颜回话:“这是索伦杆,上面套着的盒子称作锡斗。” 好的,白问。 她既不知道什么是索伦杆,也不知道锡斗做什么用。 朔风吹来,佟茉雪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又望了那索伦杆两眼,吸了吸鼻子,寒气窜入鼻腔,夹杂些许血腥味,她揉了揉额,没作多想,迈步离开了。 梁渠守在景和门,远远地瞧见自家主子从坤宁宫出来,见后面跟着坤宁宫的大宫女,便快步往回走。 佟茉雪刚入承乾门,时薇就已经守在了宫门口,先是将她手里的暖炉换下,又接过朝颜撑着的伞,连连道谢:“劳烦朝颜姑娘将咱娘娘送回宫了。” 朝颜福身:“是奴婢应该的,娘娘既已平安回宫,奴婢就退下了。” 佟茉雪点点头,时薇姑姑接过梁渠递来宫人常用的伞,放进朝颜手里,微笑道:“天寒地冻,朝颜姑娘小心脚下。” 朝颜感激地看了佟茉雪与时薇两眼,又躬了躬身子,便撑着伞离开了。 佟茉雪一进到屋内,便见桌上摆满了各色剪纸窗花,房间里暖气融融,与身上的寒气相冲,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素帕掩鼻,赶紧看了眼暖炕,两个玉融融的小女孩儿已经没在炕上玩耍了。 如月端了盆热水进屋,如岚忙拉着佟茉雪坐下,“半个时辰前,钟粹宫的玉昙姑娘过来,将安然公主接了回去,咱大公主也玩耍乏了,现在在自己屋里睡得正香呢。” “怪不得不见人。”佟茉雪这才将帕子拿开,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哎呀,娘娘,您鞋面都湿透了,脚冰不冰?” 佟茉雪摇摇头,兀自将罗袜褪了,把双足放进盛满热水的铜盆里,舒服地喟然长叹。 “怎么了?是不是水烫了?”如月关切问道。 佟茉雪摇摇头,望着两个小丫头,咯咯笑:“不烫,可舒服了,谢谢你们。” 如月和如岚忽然被感谢,神情都有些别别扭扭,但她们家娘娘就这个性子,也就笑笑不说话。 佟茉雪舒服地闭着双眼靠在椅子上,享受热气游走全身的快感,在坤宁宫里积蓄的郁气一扫而空,她舒服得哼哼唧唧。 时薇端了点心过来,见自家娘娘一脸美哉,眼里噙着笑意,将盘子搁在桌上,指了指盆里的水,示意如岚取热水过来再添些。 就这么泡了足足两刻钟,佟茉雪都要睡着了,时薇取了毛巾替她擦足,婉声劝道:“娘娘若是乏了,就去床上歇着,这样的天气,靠在椅子上小憩,容易着凉。” 佟茉雪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咕咕哝哝“嗯”了两声,捣蒜似的点着头,任由两个小丫头搀着更了衣,滚进早已用汤婆子暖得热乎乎的床上。 …… 雪天本就灰蒙蒙的,还没到酉时,暮色便已经降临。 时薇让人将屋内的灯都点上,轻手轻脚进到西梢间来,柔声唤佟茉雪起来用晚膳:“娘娘醒醒,该起来用膳了。” 佟茉雪浑身发烫,后背都沁出了汗,浑浑噩噩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唤她。 但她此刻眼皮发沉,掀开实在费力,便闭着眼睛张了张嘴,却又口干舌燥,于是伸出一只绵软无力的手挥了挥,朝着床内侧翻了个身。 时薇没觉察出她身体的变化,只当她是想在床上再赖一会儿,于是瞥了眼窗边的西洋钟,看时间不到五点,便笑着摇摇头,退出了寝间。 晚两刻钟再用膳也无妨,便由着娘娘再多睡一会儿。 时薇从西梢间出来,朝东次间去,打算让宫人晚些时候再布置膳桌,就见一身明黄绸黑狐皮的身影从木影壁后绕过来。 透过堆簇着白雪的梨树枯枝,枝条上,应节日气氛,还挂着红红的小灯笼,与雪天映衬着,煞是好看。 时薇不用看得分明,便知是皇上来了。 她欣喜不已,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根本无心计算皇上多久没来承乾宫了,只招呼着屋内浑然不觉的如月如岚赶紧出来恭迎。 玄烨自己都不知是什么原由,就鬼使神差地到了这承乾宫来。 他身后的梁九功可清楚得很,毕竟今儿午后,他可是陪着玄烨昭仁殿墙角处吹着冷风,凝望贵妃娘娘失意落寞的背影好一会儿呢。 于是天色将将昏暗,某人便借着要去永和宫的由头,一头扎进了这承乾宫。 玄烨来承乾宫里,向来不喜让人高声通传,而是到了承乾门,给守门的小太监一个眼色,便径直进到里面来。 行至月台前,宫人们忙向玄烨行礼问安,但声音却压得极低。 玄烨没看到想要见的人,微微侧身,往屋内瞧了两眼,询道:“你们家主子呢?” 时薇应声答话:“回皇上,午后娘娘去往坤宁宫回来,路上吹了冷风着了凉,此刻正歇息着呢。” 玄烨眉心微蹙,这是生病了? 今日雪下得那般大,她还在雪地里徐徐行走,不生病才怪。 玄烨暗自腹诽,急忙迈过门槛的步子,却暴露了他心中的担忧与着急。 窝在被子里的佟茉雪,睡得极不安稳,她嗓子干疼,仿佛被放在滚烫的饼铛上烙着,吞咽口水都难受。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91节 她想喝口水缓解缓解,于是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脚踩在地面上,像踩着棉花似的绵软无力,好不容易走到桌边,执起水壶,水壶里却空空如也,一滴水也倒不出来。 佟茉雪实在没力气走出屋子取水,想要叫人,但嗓子僵硬,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心中暗骂:如岚这个死丫头,平时没少在跟前吵吵闹闹,真要叫人,却连个人影儿也见不着了。 佟茉雪浑身难受,奈何酸软无力,只得重新挪回床上,哪知一转身,瞬间瞳孔炸裂。 床上居然还躺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第97章 如梦 此刻的佟茉雪内心是绝望的, 该死,梦中梦了。 下一秒,这个在桌边取水的身体就飞快和床上躺着的她重叠, 随后床上的她缓缓睁开双眼。 睁开眼后,她大失所望。 一个人能用上帝视角俯瞰自己躺在床上,观察自己慢慢醒来, 这算什么事! 不还是在做梦嘛。 佟茉雪感到烦躁,这重梦境里的她,同样口干舌燥,全身上下没什么力气。 她意识清明,琢磨着怎么从梦里醒过来。 要不试着撞一撞床沿?感受到疼痛了, 说不定就能醒了。 佟茉雪用意念指挥着梦里那个自己, 拖着像是灌了铅的疲惫身体,往床外侧挪了挪,试图去撞击床柱。 下定决心后, 她双手撑着床,微微支起上半身,用力往床柱撞去—— 嗐,软绵绵的, 并没有预想中的痛感,看来意识并未调动真正的本体。 真的要渴死了,好想喝水。 眼看着身体再次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又朝着那张放着空水壶的桌上走去, 她气都要气死了。 奈何她意识虽清醒,但梦中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随着身体的本能, 下意识要去找水来解渴。 这样尝试了两次,直到佟茉雪第三次从梦里醒来。她的第一个动作还是从床上爬起来, 然后机械朝着桌边去,随后拿起那个空空如也的水壶。 她绝望了,彻底摆烂不再想方设法让自己从梦境中醒来。 忽然,她觉察到唇角微微润湿,有清凉甘甜的茶水缓缓滑进唇舌之间,心头那股躁意瞬间被平复,梦境中的环境也渐渐改变,恍若置身山林间,意识也慢慢不再清明,随后跌入混沌梦境。 …… 玄烨将手里的茶盏递给时薇,空出手来托着她的脖颈,缓缓将她枕在腿上的头挪到枕头上,轻柔放平。 随后转身皱眉低斥地上匍匐着的几人:“你们是怎么照顾自家主子的?没发现她病着吗,身边竟然连个随身伺候的人都没有!” 时薇捧着茶盏跪在地上,也不敢辩驳,确实是她的疏忽,只压着声音道:“皇上,奴婢这就去请太医来。” 玄烨眼底似沉了一湖冰水,冷冷将眸子移回佟茉雪身上,把放在她额际的手移开,压着声音淡声道:“不必了,这样的事,朕不想再看到第二次!去取一盆温水来,再准备张帕子来。” 时薇闻言,应声离开寝间。 玄烨余光瞥了眼守在地上的如月如岚,声音冷淡:“你们也都下去,备些姜汤来,她不喜姜的辣味,多加些红糖。” 如月如岚垂着头,低声应是,出来后,不由对视,眼底皆是喜色。仿佛不是被皇上责骂,而是受了奖赏一般。 皇上虽许久没来承乾宫,却对自家娘娘的喜好记得一清二楚,当真是将她家娘娘放在了心尖儿上。 屋内佟茉雪沉沉睡着,玄烨守在床边,垂眼静静凝望着她。 玄烨刚进到屋里来时,见她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嘴巴唧唧哝哝,脸颊还泛着奇异的嫣红,便知她是着了风寒。 伸手一探,果然烫手。 佟茉雪裹在缎被里,眉心微微蹙着,一张红彤彤的小脸瞧着也拧巴起来,像只生着病委屈巴巴的猫儿,全然没有平日里时而柔婉,时而凌厉的劲儿。 哼,只有生病了,才会乖顺些。 玄烨俯身低头静静看她,冰凉的手指从她脸上拂过,掠过她红艳艳的唇瓣,停住了,他平静无波的心湖骤然荡开层层涟漪。 他飞快将头别开,暗骂自己畜生。 表妹都生病了,看起来那么难受,他居然还能生出这么些旖旎情思。 玄烨眼睛虽看向别方,手却还放在佟茉雪丰润的唇瓣上。 床上燥热难耐的佟茉雪,唇瓣乍然触上这冰冰凉凉的物体,还以为又有涓涓茶汤可喝,急不可耐地张唇含住玄烨的指尖冰凉。 那边玄烨刚平复住心情,正欲将手指移开,就被一个温热灵巧的柔软缠住,热流从指尖导电般窜上心头,瞬时心旌荡漾。 他瞳孔微张,望向床上平躺着的人儿,舒展着眉心,却在无意识地做着些撩拨人心的事。 玄烨忍不住喉头滚动,闭了闭眼,随后轻叹了声,拇指指腹轻抚着她唇瓣,缓缓将食指从她口里退出。 那张诱人红唇不满地微微嘟起,似在控诉到嘴的碎冰冰被人给夺了去。 飞霞爬上玄烨耳根,他飞快挪开双眼,唇角却挂起一抹自嘲的笑。 这般心虚,倒像个偷香窃玉的贼! 他努力平复心情,奈何佟茉雪身上散发着的淡淡梅蕊香,像一根无形无色的丝线,勾着玄烨情不自禁向她靠近。 正是按捺不住,垂着身子,向床上可爱可怜的小人儿靠近之时,外间传来了宫人浅浅的脚步声…… 时薇端着铜盆进到屋里来,将盆放好,手上拧着湿帕子,无意瞥了床边坐着的玄烨一眼,心生诧异: 皇上面色怎么和床上躺着的娘娘差不多,难道也着凉了? 这么想着,玄烨微微嘶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你出去吧,这里有朕就行。” 时薇不敢多言,退了出去,去小厨房看姜汤熬得如何。 玄烨用温热的帕子给佟茉雪擦拭脸颊,脖颈,让蒸发的水汽带走她身上的滚烫。 紧接着又将被子往下掀了掀,她只着了件水绿色丝缎睡衣,玄烨犹豫片刻,便伸手解开最上面的三颗纽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他不避不让,只垂着眸子,从容做着手上的事。 一遍遍擦拭她脖子以下的肌肤,拧了帕子擦了她额头,又支着佟茉雪的身子喂了她两口熬好的姜汤,这才作罢。 他动作极轻极柔,生怕吵醒了乖巧入睡的小人儿。一番捯饬,床上的人儿也没一丝睁开眼的迹象。 玄烨靠在雕花木床的床柱上,一双潋滟的双眸好似沁了水一般,就那样静静看着她。 他与佟茉雪究竟在赌着什么气,他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玄烨气佟茉雪如此胆大包天,全然不将他放在心里,竟然帮助他的妃嫔逃出深宫。 玄烨更气佟茉雪有想成全安嫔与敬嫔的心,冒着不惜触怒他的风险也要去帮助她们,却没有一丝顾念他的感受。佟茉雪能与皇后不计前嫌,在皇后病重之时千般悉心照料,却在他负气离开承乾宫后,并且数月不召见她,也未曾有过一点主动求和的迹象。 表妹从未在意过他,也许进宫从来都不是她所愿的吧。 越想心越痛,罢了,他虽身为帝王,却不是什么都能拥有,这么想着良久竟靠着床柱沉沉睡去。 午夜醒来后,玄烨发现自己趴在床沿边,揉揉惺忪的双眼,他看向床上躺着的人儿。 玄烨见佟茉雪睡得正香,又摸了摸她额头,见她退了热,唇角微微上扬,这才直起身来,出了寝殿。 冬日的凌晨,夜的幕布始终压着微弱的光,不肯揭开,天边仿佛露出一点点晨光,又仿佛依旧黑暗。 佟茉雪睡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感觉身子松快了不少,恍惚中听到外面似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低低絮语的声音,那说话声,听起来似乎还很着急。 “时薇姑姑,皇后娘娘,娘娘……” “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说清楚!” 跑来通传的是坤宁宫的小宫女,一着急“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如岚拉了她的手一把,呵斥道:“快别哭了,出什么事了直说,贵妃娘娘病着呢,吵着娘娘休息,借你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小宫女哭得更凶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像下雨天檐口的落水一样往下掉,但却收着声音,不敢嚎啕出声。 时薇瞋了如岚一眼,拍着小宫女的肩,安抚她,“是谁让你来的?” “是初樱姑姑让奴婢来的,她让奴婢来请贵妃去看看皇后娘娘,娘娘她快不行了。” 小宫女最后这句话脱口而出,声音也比先前更大了些。 屋外雪早已停了,东边的曙光却一丝未现,小宫女话音落在凌晨四五点昏暗里,惊得梨花树梢的积雪簌簌坠落,又传入睡了十几个小时刚睡醒的佟茉雪耳朵里,听得她怀疑人生。 皇后,不行了? 不是还有差不多两月时间吗?难道因为自己的穿越,蝴蝶效应,改变了皇后去世的时间了? 佟茉雪胡乱套上衣裳,从柜子里取了件鹅黄斗篷裹着出了屋子,行到院落中,看向说话的几人,惊疑不定地问道:“皇后娘娘怎么了?” 小宫女见惊醒了贵妃娘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声道:“您快去看看皇后吧!” 时薇伺候佟茉雪就寝时,并未将她头发尽数拆开,只虚虚半挽着。此刻她半垂着长发,趿着双软鞋,不顾身后的如岚劝阻,毫不犹豫地跑出了宫。 出了承乾门,宫道上华灯昏昏,地上的积雪已经被人连夜铲去。四五点的紫禁城寂静无声,安静得鸦羽坠落似乎都能听到声响。 佟茉雪神思还不太清醒,整个人如若梦中,眼前挥之不去的是皇后那张像白纸一样,毫无血色的脸。 怎么就不行了呢,她喃喃。 昨日说完那番话,明明看到皇后似有卸下重负呀,怎么忽然就又不行了呢? 佟茉雪步子加快了几分,把快要追上来的宫女甩在了身后。 她步子将将迈过景和门,就听到坤宁宫方向传来刺耳的惨叫声。 她顿住了脚步,有些不太确定,狐疑地将目光投向坤宁宫门口,却无论怎么努力也看不太清。 这个惨叫,宫里为何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第98章 朝祭 佟茉雪脚上的步子, 迈得更快了些,除了那奇怪的声音,还隐有弦乐之声从坤宁宫方向传来。 这是在做什么?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92节 长街高高的宫墙将后三殿的喧哗与东西六宫尽隔开来, 昏黑的光线下,当她走进这方天地,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弦乐、扎板、台鼓的乐器之声, 和着生猪痛苦的嘶鸣,尖锐得似乎要划破黑夜的幕布。 昭仁殿和交泰殿内微弱的灯光透出来,无非是漆黑夜里的渔火罢了,根本照不清周围四方的景象。 佟茉雪心跳如雷,借着各处微弱的灯光, 疾步前行。 今日凌晨没有刮刀子般的寒风, 但扑面而来的寒气似乎带着锐刺,密密实实地将寒气注入她肌肤的每一个毛孔。 她越往前走,离得越近, 就越能清晰地分辨出传进耳朵里的每一个声音。 这是在举行某种祭祀。 直觉告诉她这是在祭祀,却想不明白为何在皇后寝宫里做这样的事。 她迈步走上台阶,及行至交泰殿,声猪的惨鸣愈加刺耳。心惊肉跳地寻着声音探去, 来到了坤宁宫门口。 门口果真绑着两头猪,还是全身无杂毛的纯黑公猪。那两头黑猪止住了嘶鸣,瞅了眼路过的佟茉雪,木讷无光的眼神躲躲闪闪。 佟茉雪走进西次间, 终于知晓先前这个总是用木影壁隔开的房间,以及入门即可见的两个大灶的用途。 她已经忘了自己来坤宁宫的目的, 只被那神秘的唱祷声指引着,无视宫人的行礼, 连朝颜前来接引也浑不在意,只想清楚地知道,这些人究竟在干什么。 “上天之子,佛及菩萨大君先师……” 屋内几个萨满太太,又唱又舞,唱诵之声不绝于耳。 西墙神幔前,摆着清酒、纸钱、饽饽等一应物品。忘我唱祷的司祝萨满,对着神位上的菩萨献酒,口中念念有词不停歇,反复唱诵鄂罗罗。 唱罢,司祝萨满又拿起神刀,朝着神刀叩拜,嘴里又歌颂鄂罗罗九次。 听她们念念叨叨好一阵,佟茉雪总算回过神来,后面紧跟上来的时薇在她身后低语:“娘娘,司祝萨满正在进行朝祭,咱们出去等候,勿要打扰了萨满祭祀。” 佟茉雪疑惑:“朝祭?” 时薇引着她往门口稍稍避了避,小声道:“宫中每日在坤宁宫例行萨满祭祀,供奉诸神,刚刚司祝口中的鄂罗罗就是神明的名字。” 佟茉雪用怪异的眼神瞥了眼西墙神幔,神位上依次挂着观音菩萨像,关帝像等十多个神像。神位旁侧立着一米多高,红绸绿衣的两个人偶,人偶俯视众人,神态原始而怪异。 佟茉雪一颗心往下沉了沉,后背不自觉冒出密密层层的冷汗,她故作淡定。 呃,这萨满教尊崇的神明,还挺宽泛。 司祝萨满系闪缎裙,束腰铃,执手鼓,在神位前踉跄起舞。 她身上的铜铃、铜镜由于身体的舞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整个祭祀场景既原始又粗犷。 佟茉雪伫立在门口,呆呆看了片刻,心中生出大大的疑问,这偌大的坤宁宫真的适合人住? 这就好比寺庙里,与大雄宝殿毗邻的房间就是普通人生活起居的住处,每日凌晨四点比丘们便开始做早课,唱诵念经敲钟之声不绝于耳。 长此以往,身体正常健康的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是皇后那样身心交病之人。她没有心思再看这些人继续舞继续跳,转身想要离开。 身着鸟兽图案、奇异服装的司祝萨满忽然看向佟茉雪,她手里捏着索绳,缓缓朝佟茉雪走来。 佟茉雪脚上挪不开步子,定定凝视徐徐朝她走来的萨满法师。 眼前之人是个中年妇人,她神情激动地望着佟茉雪,灰黑浑浊的眼睛里发出奇异的光,捏着索绳的手也在簌簌发抖。 佟茉雪瞧这司祝萨满看自己的眼神古怪,虽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但自己的穿越本身就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她担心这人说出什么奇怪的话,就要转身离开。 司祝萨满却一把拉住她,颤颤巍巍将手里的索绳放进她手心。 萨满粗糙的指腹从佟茉雪手心划过,竟然产生某种奇异的钝痛,佟茉雪目视着萨满,怔怔发愣,鬼使神差般由着她牵着自己朝神位前去,引导她将索绳敬奉给神明。 殿内众人,无论是负责朝祭的萨满太太,还是坤宁宫的宫人,皆以复杂的目光望着佟茉雪。 只有皇帝皇后,才有资格亲手将敬神的索绳敬爱奉给神明呀。 随后佛亭与菩萨像被收起,司祝萨满又将关帝像移到神幔正中。随后,司俎官将坤宁宫门口的两口猪中的一头抬了进来,让猪头朝着西边顺置于神像前。 时薇神色慌张地上前将佟茉雪带着离开,司祝萨满并未阻止,而是捧着烧得滚烫冒气的酒盏,先是向着西南方跪着献了次酒,然后取两盏酒合于一盏。 佟茉雪担心皇后安危,转身离开西侧殿,她刚走了几步,身后黑猪便突然大声嚎叫,惊得佟茉雪一个趔趄,差点平地摔倒。 一回头,就见司俎官右手执猪耳,司祝萨满便将滚烫的烧酒倾注进猪耳内。 滚烫的烈酒灌入猪耳中,疼得黑猪声嘶力竭地惊声嚎叫,尖锐的嘶鸣声,在大殿上空久久盘旋。 萨满祭祀过程中,如果用来供奉的猪剧烈挣扎并大声嚎叫,会被视为神明接受了进献,是个好兆头,这个折磨牲畜的过程,被称为“领牲”。 时薇见佟茉雪表情痛苦,安抚她:“娘娘莫怕,这是好兆头,说明神明接受了供奉。” 紧接着,门口的另一头猪也被抬了进来,如法炮制。 佟茉雪再也看不下去了,皱着眉背过身去。随后司俎官给猪放血,生猪惨烈的叫声瞬时刺穿耳膜,浓烈的血腥之气混杂着猪粪的恶臭扑面而来。 佟茉雪凌晨醒来连口水都没喝,就匆匆赶来,此时坤宁宫里腥臭的气味冲得她胃液上涌,扶着门干呕连连。 恍惚间,皇后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起:“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不要住这坤宁宫里……” 她闻到了,她闻到金碧辉煌的殿宇里充斥着牲口的血腥与污臭,还看到织金锦缎下掩盖着对生命的漠视。 住在这个后宫最华美的宫殿里的不是人,只是皇权赋予的尊贵身份的象征,亦或者说,没人将她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 时薇见自家主子失魂落魄的模样,想要伸手去扶她,刚碰到佟茉雪手臂,惊得她一把甩开,逃也似的离开西侧殿。 一大早面临如此血腥的场景冲击,佟茉雪昏昏沉沉,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借着暗淡的烛光往东暖阁去,没曾想迎面撞在了个坚实的胸膛里。 宽厚坚硬的身躯击得她昏天黑地,差点没当场晕倒,那人箍着她胳膊,将她扶住,佟茉雪一抬头就看到是玄烨那双清冷的眸子。 “不好好休息,跑坤宁宫来做什么?!” 玄烨冰冷的声音里夹杂着愠怒,听得佟茉雪仿佛有千般委屈涌上心头。她眼圈发红,泪水夺眶而出,愤愤瞪了玄烨一眼,用力推开他,径直往暖阁内而去。 入目满室朱红,铺天盖地而来,红色与黯淡的室内光线相互映衬,如同血腥与黑暗将床上那个行将就木的可怜女人给吞没。 佟茉雪想去到床边看看皇后,但她身子虚浮,脚步却如同千斤重,居然迈不动步,初樱匍匐在她脚下,泣不成声。 隔着五步的距离,她看着床上闭着双眼的皇后单薄得好似一张剪纸,在这昏红的光线下,仿佛是萨满巫师用于祭祀的供品。 她今年二十岁不到,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呀。 佟茉雪眼中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在此刻倾泻而出。 玄烨进来将她揽进怀里,低声安抚:“太医已经来看过了,皇后没事了,她现在正睡着,我们不要打扰她。” 佟茉雪推他,但被他用力箍着,使不上力气,她气急攻心,使出全力发狠地用手掐他胳膊,玄烨蹙眉,周身冷气森森,一声不吭。 她沮丧地伏在玄烨肩上,呜咽颤抖。 “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朕送你回宫。” 佟茉雪忽然直起身子,泪眼朦胧地目视玄烨,沉声道:“皇上可否将皇后娘娘挪出坤宁宫?” 此话一出,玄烨怔住了。 跪在床边的朝颜和初樱眼底闪过惊喜之色,连在一旁调汤侍药的周院正也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忍不住抬头偷瞄了眼皇上与贵妃。 佟茉雪趁机脱离玄烨的束缚,跪在地上义正言辞地请求:“皇后娘娘病体孱弱,坤宁宫实在不适合病重之人在此居住,若能将娘娘移居清静的宫殿,臣妾相信,皇后娘娘的病情一定会有所好转。”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玄烨的眼睛,一瞬不错地观察他的表情,见他似有动容,又忽地起身,将旁边的周院正拖过来一同跪下。 “皇上,坤宁宫富丽堂皇,装饰华美,但朱红木漆使用过多,皇后娘娘患的是心疾,每日在这样的环境里,会不自觉心跳加速,心绪不宁。且不说西次间内,每日举行朝祭,嘈杂的环境更是会加重皇后的病情,您若觉不妥,大可问问太医。” 周院正乍然被拖过来,又听贵妃让他执言,惊得一把老骨头如同筛糠似的发抖。 玄烨敛眸,久久不语,他未尝不清楚皇后的病情,但她既然是大清的皇后,岂能不住在这坤宁宫里。 佟茉雪满面泪痕,眼里闪烁着渴望的光,,她迫切想要玄烨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但玄烨却默不作声。 “放肆!” 忽然,暖阁外传来一声冷厉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第99章 岁暮 “胡吣什么, 皇后岂可随便移居别宫?”太皇太后由苏麻喇姑姑搀扶着,缓缓走进东暖阁。 太皇太后身后还跟了四五个太监宫女,手里捧着各种珍稀药材。 皇后气数已衰的消息传到慈宁宫里后, 太皇太后还是决定亲自过来看一眼。 如今年关在即,前线又传来吴三桂欲要称帝的消息。满洲勋旧与八旗子弟刚因皇帝同意给遏必隆建家庙受到鼓舞,转瞬皇后便在这节骨眼上薨了, 难免影响前方平乱将领的士气。 钮祜禄家那丫头是自己和玄烨一番权衡利弊后,才推选到皇后这个位置上来的,他们祖孙俩皆知她福薄,却都一致认为这不是坏事。 钮祜禄氏能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当上皇后,本身就体现了天家皇恩浩荡, 不计前嫌, 对勋旧老臣百般照拂。 但笼络勋旧老臣是一回事,助长勋旧老臣的权势又是另一回事。所以才说,钮祜禄氏天不假年, 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她既然当了皇后,就该承担皇后的责任,哪怕是死,也不能在这紧要关头死去。无论花费什么代价, 也得给皇后续命。 还在地上跪着请旨的佟茉雪,瞧见太皇太后过来,深知事情愈加难办。 太皇太后若是态度强硬,不同意皇后移宫, 玄烨即使身为皇帝,也断然不会忤逆这位打小将他抚育的皇祖母。 这老太太最在意什么才是达成目标的关键, 佟茉雪在心头飞快思索着。 玄烨冷睨了眼跪在地上的佟茉雪,生怕她又梗着脖子在太皇太后面前直言不讳, 忙道:“孙儿请皇祖母安,这么早,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老太太看了玄烨一眼,余光略过地上跪着的佟茉雪,没说话。而是走到床边,望了眼闭目躺着的皇后,这才出了里间,坐到暖炕上。 除了伺候皇后的两个贴身宫女,众人皆跟到太皇太后近前。 地上冰凉,佟茉雪起身的时候,玄烨还顺手捞了她胳膊一把。肌肤相触,异样的情愫划过心头,佟茉雪望了眼他,发觉眼睛有些肿胀。 太皇太后屏退其余宫人,留下佟茉雪和周院正,没有继续质询她,转而询问周院正:“周太医,你说实话,皇后如今还有几日可活?” 佟茉雪惊讶她问话如此直接,抬眸飞快溜了眼老太太那张威严庄重的脸,忽然就想明白了老太太最在意的是什么。 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孝庄太后,可是‘统两朝之养孝,极三世之尊亲’的女政治家啊。 政治家最在意什么?当然是政局稳定。 当初这祖孙俩因何让钮祜禄氏当上皇后,佟茉雪再明白不过。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要抓住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希望皇后殒命的心理,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 周院正缓缓抬眼,眼底余光瞟了眼侍立在旁的贵妃,声音含浑:“启禀太皇太后,皇后本就心衰力竭,加上忧思惊惧,如若得不到悉心静养,恐怕只有五日可活。” 外面说话的人,虽极力压低着声音,里面闭眼躺着的人,倏忽间眼角还是有清泪无声淌过。 太皇太后蹙着眉心质问:“静养?后宫事务都交给旁人打理两月有余,也无什事烦扰皇后,如何就不能得到静养了?”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93节 佟茉雪扁扁嘴,不置可否。隔壁跳大神,到现在都还没停歇,老太太耳朵又不是听不见,搁这儿装傻充楞呢。 周院正张口结舌:“这个,这个……” 他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无须再多言。 这皇宫里都是人精,有的事,微微点明,这些上位者瞬间就明白了,若是不懂,那只能是不想懂了。 玄烨始终面色沉郁,他沉默良久,终是开口:“皇祖母,贵妃的话不无道理,中宫每日祭祀,例行杀猪、打拍板等事,皇后如今性命垂危,实难承受如此喧哗。” 佟茉雪垂着眸子,眼里皆是欣慰,她就知道,这位皇帝表哥是个仁厚之君。 太皇太后驳斥:“皇帝难道也有意将皇后挪出中宫?” 她说这话的同时,眸光同时森冷地瞥了佟茉雪一眼。 玄烨知晓太皇太后这是在警惕他太过偏爱佟茉雪,有意在皇后性命垂危之时,替她谋取皇后之位,忙解释道:“孙儿不是这个意思。” 这就怂了?佟茉雪暗自偷瞄他。 玄烨顿了顿继续道:“深宫之地,每日行祭祀之事,实为不妥。孙儿以为,宫中昭仁殿亦为宫殿之地,扩建昭仁殿抱厦以及宫殿四周,用以祭祀最好。” “胡闹!帝后寝宫举行萨满祭祀,是满人传统,岂能轻易更改!”太皇太后当即驳回了玄烨的提议。 她哪里是在意什么祖宗之法,昭仁殿位于乾清宫东侧,为玄烨书房之用。要是将萨满祭祀场所定在昭仁殿,每日被祭祀之声打扰的,就是她的宝贝皇帝孙儿了。 坤宁宫虽为帝后寝宫,但玄烨又不是每日都去皇后那儿,自然不会被吵到。 佟茉雪想明白这一层,甚是无语,这和现代婆媳问题,有那么些异曲同工之处。 玄烨无奈,这事需得私下和祖母言明其中利害关系,他沉吟片刻道:“皇后为妃之时,居住的永寿宫尚还空着,依孙儿之见,暂且先将皇后移居永寿宫暂住,还望皇祖母准允。” 他语气坚定,带着不容人置疑的魄力。 太皇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一直作乖巧状的佟茉雪,沉默良久道:“既然皇帝心意已决,哀家也就不过多干涉,只是别怪哀家没有提醒,皇帝要想防住悠悠众口,可不是件易事。” 她扶着苏麻喇姑姑的手起身,动作稍顿,敛眸伸出手指向佟茉雪,淡淡道:“贵妃送哀家回宫吧。” 冷不防被点名,佟茉雪略微吃惊,收起默默垂思之态,小步上前扶住太皇太后。 老太太觑了她一眼,反手抓紧她手心,迈着沉稳的步子出了坤宁宫。 玄烨忧心佟茉雪会说些冒失的话,却也无计可施。他吩咐宫人着手安排皇后迁居事宜,又望了眼里间,最终没有进去再看一眼,便离开了。 里间初樱伏在皇后床榻边,哽咽着轻声轻语:“娘娘,您终于可以出这坤宁宫了。” 皇后闭着眼,苍白的面颊浮上浅浅血色,长长的羽睫微微抖动,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侍立在旁的朝颜,眼底露出欣慰之色,看来她私自命人将贵妃引来坤宁宫,赌贵妃会心生恻隐之心,是赌对了。 如今既然得了搬离坤宁宫的旨意,就得赶紧收拾东西,她们娘娘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朝颜从里间出来,塞了个荷包到周院正手里,温声道:“多谢周太医替皇后言说,娘娘的病症还要劳烦周太医多费心了。” 周院正不敢收授,推脱一二,恐场面尴尬,终是罢了,“医治娘娘本就是老臣的本分,哪敢担‘劳烦’二字。朝颜姑娘还需牢记老夫先前的话,皇后娘娘这病需要静养,还得放开诸多心结,这样病情才会有所好转。” 其实哪里还会有什么好转,无非是在为数不多的时间里,身心好受些罢了。 皇后性秉温庄,御下极宽厚仁慈。周院正也希望皇后在最后的日子里,能过得舒心些,他在皇上与太皇太后面前替皇后言说,也算略尽绵力了。 此时晨光熹微,天边已渐渐泛出鱼肚之白。 索伦杆四周,有成群乌鸦在空中盘旋,争夺着叼取锡斗中的黑猪内脏,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污之气。 佟茉雪压着胃里的翻涌,扶着太皇太后出来,与门口的时薇对视一眼,示意她放心。 随后离开坤宁宫,直至出了隆福门,走在长长的御街上,老太太也没和她说一句话。 她提着一颗心,也不敢言语,一行人就这么沉默着到了慈宁宫。 老太太这才放开佟茉雪的手,取出张手帕擦了擦手心。 佟茉雪并未有受到侮辱之感,她实在汗颜。 也怪自己不够沉着,被老太太捏着手心,提心吊胆了一路,手心早已沁出密密的汗。 实在是太皇太后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她与生俱来的庄重威严实在太有压迫感了。 太皇太后命人搬来椅子,端起宫女奉上的茶水,随手指了指,让佟茉雪坐。 佟茉雪小心翼翼坐着,等着被训话。 太皇太后轻抿了口茶水,淡声道:“苏茉儿,取梳篦来,替贵妃将垂散的头发挽上。” 佟茉雪这才惊觉自己头发半梳着,仪态甚是不庄重。 她从椅子上起身,蹲下身请罪:“臣妾失仪,请太皇太后恕罪。” 老太太瞅着她这副谨小慎微样儿,与方才在坤宁宫里的莽撞造次判若两人,唇角浮起一丝笑意。 “说说看吧,你这大早上的,披头散发去到坤宁宫是为的什么?” 为的什么?佟茉雪被问到了。 她一个妾妃,还是曾经争夺后位的落败者,如今说是听闻皇后性命垂危,心绪不宁前去探疾,旁人会怎么想? 哎,还不如说自己披头散发是梦游更为可信。 佟茉雪蹲着膝,凝眉胡咧咧:“臣妾清晨醒来,听闻坤宁宫方向传来奇异的乐声,也不知怎的,迷迷糊糊间,就闻声前来了。” 太皇太后打量她,半晌无语,随后冷哼一声:“别蹲着了,起来吧,坐着说话。” 苏麻喇姑姑含笑将一柄菱花镜放进佟茉雪手心,绕到她身后,将她原先的云鬟雾鬓拆了,然后替她细心梳理如瀑青丝。 太皇太后坐在暖炕上,放下手中的茶盏,眼皮微掀,“既然你喜欢萨满祭祀的乐声,往后宫中大祭由你替皇后参加吧。” 佟茉雪瘪着唇,面上露出迟疑之色,这算不算越俎代庖? 她大清早水都没喝上一口,嗓子都有些发干,缓了缓紧张情绪,艰难咽了下口水,弱弱道:“臣妾惶恐……” 太皇太后见她无半点惊喜之色,反而满目疑虑,心下满意,淡声道:“皇后病重,如今后宫就属你位份最高,帮皇后分忧也是分内之事。” 佟茉雪只好硬着头皮道:“臣妾领旨。” 苏麻喇姑姑手里捏着角梳,将她头发通顺,编了辫子简单盘在头顶,与太皇太后相视一眼,笑了笑,“贵妃莫要忧心,大祭一般是每岁春秋二祭,以及正月的元旦行礼,届时皇上会陪同您一起参加的。” 乍然多了个活儿,佟茉雪只能闷闷谢过:“多谢苏麻额涅告知。” 太皇太后端看她片刻,又道:“哀家记得,有对点翠嵌宝凤穿花钗还算精美,就赏给佟丫头吧。” 佟茉雪表情微滞,她忐忑一路,本以为太皇太后要么罚她,要么训她,却怎么也没料到会赏她。 苏麻喇姑姑笑着应是,又出言提醒:“娘娘还不谢恩?” 佟茉雪遂又起身谢恩,太皇太后亲手给她簪上花钗,又说了会子话,才让苏麻喇姑姑送她离开。 及至慈宁宫门口,佟茉雪与苏麻喇姑姑告别:“劳烦额涅亲送,已经到宫门口了,您请止步吧。” 苏麻喇姑姑含笑望着她,行礼致意:“太皇太后时常在奴婢跟前夸赞您品慧端方,您的善心她老人家都看在眼里呢。太皇太后今日之举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她得表明对皇后地位的维护,她老人家心底自然也希望皇后身子好转的。” 佟茉雪不置可否,只点点头。 她迷迷糊糊从慈宁宫出来,时薇就在宫门外接应了,见自家主子妆扮整齐,关切询问:“娘娘,您没事儿吧?” 佟茉雪愣愣摇头,感觉今日这遭跟做梦一样,她揉了揉额,脚步虚浮,时薇忙扶住她。 “时薇,咱回宫吧,我口渴得心慌。” …… 玄烨专门拟了道旨,说明皇后病体不堪坤宁宫每日祭祀之累,谨遵太皇太后懿旨,特将皇后寝居移回永寿宫。 旨意下达,宫人们当日就将皇后常备的一应物品整理妥当,下午夕祭前就乘凤舆将皇后送到了永寿宫。 “皇后娘娘从凤舆上下来,还是皇上亲自将娘娘抱回永寿宫寝殿的呢。”如岚将打听来的细节说与补完一觉,此时已然神清气爽的佟茉雪听。 佟茉雪没在意如岚说些什么,撩起袖子嗅了嗅,将目光投向时薇,“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面前三人摇头,佟茉雪又闻了闻自己手臂,兀自喃喃:“今儿早上的牲口血,铁定是溅身上了,总觉得有股子味儿掸都掸不开。” 时薇诧异道:“娘娘,您午睡前,奴婢已经伺候您将清晨所穿衣物换洗了。” 佟茉雪想到正月要替皇后祭祀,眼前就浮现出两只黑猪狰狞尖叫的场景,瞬间全身汗毛倒立。 还未到元旦,她就经历了一番祭祀预演。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一天,要在坤宁宫煮祭肉的大灶前祭灶神,这天不是杀黑猪祭祀了,而是用黄羊。 佟茉雪没见着现场宰杀黄羊,心理要能承受些,谁知道这宫里还有什么虐杀习俗。 太监奏请皇上贵妃诣佛前、神前和灶君前拈香行礼,二人这才相互对视一眼。 玄烨倒是不避不让,眼皮微掀,眸光漆黑冷淡,面上则是无波无澜。 佟茉雪和他眼神对上,心跳陡然漏了半拍,想到那日在坤宁宫,他抱着自己温声安慰,心中不由生起一丝别样的情愫,但很快便收回眼神,装作波澜不惊。 与此同时,玄烨也收回目光,手指拈香虔诚行礼。 两人冷了这么几月,也未见和好的迹象。 起初,佟茉雪还有些忐忑不习惯,后来见他不主动来承乾宫,时间长了,她也不甚在意。 少一份伺候人的工作,她也乐得轻松。 实在是,她也想不明白玄烨这次气性为何这么大,哪怕前几日同她亲近了几分,随后便再也未曾搭理她。 在坤宁宫煮祭肉的大灶前祭祀完灶神后,两人各自回宫,全程未与对方言说一二。 路上时薇有心劝说:“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佟茉雪脚上步子未停,耳畔流苏微微晃动,随意回答:“若不知当不当讲,就先别讲。” 时薇被噎了回去,只好抿唇不语。如岚俏皮冲她眨了眨眼,小走两步,凑到佟茉雪身侧,低语:“娘娘,奴婢瞧着皇上有意与您和好呢,您不如给皇上一个台阶下?” 佟茉雪停住脚步,脚上的花盆底让她比如岚高出半个头,她揉揉眉心,随后故作凌厉地朝如岚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如岚缩了缩脖子,眼里却没有一丝惧意,反而梗着脖子继续说:“前几日您着了风寒,睡觉时又发了高热,皇上可是守了您一晚上。” 佟茉雪疑惑看向时薇和如月,两人皆小鸡啄米式点头不迭。 “呃,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她半眯着眼回想,隐隐约约是有丝丝印象,但又不太确定。 时薇忙回应:“就是下大雪那日,您从坤宁宫回来,鞋袜都湿透了,便从下午睡到次日辰时。” 佟茉雪怎会不知是哪日,她心中别扭,不愿承认罢了。 “真的照顾了一整晚?”她挪着步子,手上帕子缠绕在指尖,整颗心也似乱麻搅成一团。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94节 “可不是,从酉时一直照顾您到子时,直到娘娘退了高热才离开,皇上待您多好呀。”如岚小声嘀咕,大有替玄烨抱不平的意思在里面。 佟茉雪睨了她一眼,啐道:“呸,活儿都给旁人干了,那你这丫头在做些什么?” 如岚没料到自家主子油盐不进,反而倒打一耙,扁着嘴,委屈巴巴道:“奴婢在给您煎药呢。” 时薇和如月扑哧一笑,如岚则是苦着张脸,一脸无奈。 …… 过了小年夜,除夕夜紧跟着接踵而至。 这日,太皇太后允了后宫众妃嫔到慈宁宫请安。 佟茉雪起床梳洗完毕,出门便碰上早已在承乾门等候的德贵人和定常在。 定常在一脸喜气洋洋,似有被过节气氛所感染。宫里生活烦闷乏味,过大年是后宫难得热闹欢腾的时候。 德贵人面色瞧着却不大好,佟茉雪略微犹豫,还是问道:“你看起来不太精神,是昨儿夜里没睡好吗?” 德贵人欠身回话:“嫔妾晨起便觉头晕乏力,用了些点心,现在好多了。” 噢,多半是低血糖。也不知是不是佟茉雪错觉,她瞧着德贵人有些微不自在,于是摸出一块糖纸包着的东西塞进德贵人手里,微微笑道:“喏,一会儿请安你要是还晕,就吃颗这个。” 德贵人捏着那块四四方方糖果样的东西,面露惊喜之色,她虽时不时来承乾宫和佟茉雪套近乎,佟茉雪对她却始终淡淡的,难得今日对她示好,竟有些无措。 定常在凑上前瞅了瞅,好奇道:“贵妃娘娘,这是什么?” 佟茉雪又将手里的另一块给她,挑了挑眉:“这叫朱古力,算是一种糖果,你尝尝看?” 定常在与佟茉雪接触时间多了后,两人虽有位份差异,但私下里,她在佟茉雪面前还是挺自在的。 她毫不犹豫展开糖纸,望着里面黑乎乎的方块皱了皱眉,抬眼看向佟茉雪,见她眸光闪闪望着自己,便又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笑道:“这糖果名字好奇怪,虽看着不怎么样,闻着还挺香呢。” 佟茉雪一副算你识货的样子,又傲娇挑眉,“可不是,这可是本宫用可可果发酵半月,又烘烤又研磨,费了好些功夫做出来的呢。” 她瞧了瞧四周,又压低声音道:“这可是福雅的宝贝零嘴儿,我偷偷摸出来的,要是被她发现少了几颗,得哭闹上好一阵呢。” 定常在犹豫了,咽了下口水,迟疑着说:“这样呀,那我不吃了……” 德贵人扑哧一笑,知道贵妃是在逗她玩儿,忙催促:“你都将糖纸扯开了,再还给大公主也不可能了,快尝尝看。” 定常在挠挠脑袋,小心翼翼将黑乎乎的朱古力放进嘴里,轻咬了一口。 “嘭”,牙齿与糖果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碎末的微苦在舌尖蔓延开,瞬间又转换为了甘甜。 定常在眼睛微微眯起,她发髻上装饰着金镶宝石蜻蜓簪,蜻蜓须端嵌着的珍珠随着她咀嚼的动作,一跳一跳愉悦地晃动起来。 “噼啪!”乾清宫方向传来鞭炮声响,惊扰了几位正在分食糖果的小宫妃。 三人眉眼弯弯,相视一笑,互道:“辞暮尔尔,岁岁平安。”便相携去往慈宁宫请安。 岁暮已至,新年伊始。 第100章 除夕 从慈宁宫请安出来, 佟茉雪与宣嫔、德贵人、定常在四人走在前头。行至螽斯门,前面便是永寿宫了,雅拉先前已经搬进了咸福宫, 便在此处与三人道别。 佟茉雪想着去探望皇后,于是对同行的德贵人与定常在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去永寿宫给皇后请安。” 德贵人早上本就不太舒服, 此刻也是强撑着,却还是道:“嫔妾陪同贵妃同去探望皇后吧。” 佟茉雪摆摆手:“娘娘现在需要静养,人多了反而嘈杂,我独自前去便好。” 她说完,似觉不妥, 又补充:“你们若是有心, 下次娘娘身子好些了,再约着同来永寿宫请安也可。” 一个声音不高不低地从背后响起,佟茉雪扭头一看, 正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宜嫔,正娇笑着同她姐姐郭贵人说着话。 “我听闻菜市口的刽子手,行刑前总要先烧一炷香,姐姐说, 这是为何?” 后面几步之外,还站着驻足看笑话的惠嫔,以及远处几个刚入宫没多久的妃嫔。 佟茉雪哪能听不出宜嫔的弦外之音,她搁这儿骂自己猫哭耗子假慈悲呢。 这后宫里, 暗里使绊子为难人的不少,真正用实质性手段害人的, 也是在后位悬空时,平日里, 互相看不顺眼的,不过是唇枪舌剑一番。 佟茉雪感到厌烦,扯头花的戏码又要上演了,这人总憋在深宫里,哪有不疯的。 郭贵人听妹妹言语冒犯佟茉雪,眉头微皱,她和宜嫔虽是亲姐妹,但论受宠,简直是天差地别。 皇上但凡来一趟翊坤宫,伴驾的都是宜嫔,宜嫔有和贵妃别苗头的底气,她可没有。 郭贵人敛眉轻叹:“还能是什么,无非是面对将死之人的一点善心罢了。” 她说完,就赶紧捂住了嘴,年节时候,提死本就不吉利,还有咒皇后之嫌。郭贵人懊恼不已,往宜嫔身后缩了缩,不想引人注意。 宜嫔冷睨郭贵人一眼,呵呵笑道:“姐姐此言差矣,那刽子手呀,是心虚,因为是他亲手拿刀取了那犯人的命,他怕那犯人回过味儿来,死后找他索命呢。” 宜嫔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能让周围人都听清,被佟茉雪的贵妃身份压一头,周围众人自然不敢当着她的面窃窃私语,但眼里皆是意味不明。 惠嫔掩唇而笑,轻哼道:“这宜嫔可真是伶牙俐齿,在贵妃面前也敢造次。” 身后不知何时跟上来的荣嫔淡淡道:“宜嫔今儿这出,可不止是为了逞口舌之快。” 惠嫔微微侧身,又表情嫌恶地将头转了回来,比起佟茉雪来,她更不爽这位旧怨。 佟茉雪岂不知宜嫔是什么意思,但若当着众人与她在长街口舌之争一番,届时传遍宫闱,反而遂了她的愿。 德贵人跃跃欲试,有心想帮佟茉雪打头阵,佟茉雪拉住她,微微摇头,笑了笑,“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她说完便准备离开,刚要抬脚迈步过纯祐门,忽然顿住了脚步,回头目光森冷地瞥视宜嫔一眼,便收回眼神朝永寿宫去。 宜嫔仿佛被佟茉雪这记眼刀抵住喉咙,怔怔站在原地,抿着唇,再也不敢多言半分。 后面惠嫔看戏的心愿落空,走过宜嫔与郭贵人身边时,冷哼一声道:“远远瞧着,还以为在这螽斯门碰见了个陈平,没想到却是宋江的军师。” 宜嫔听她说完,小脸霎时就红了,偏偏还未离开的德贵人听了扑哧一笑。 德贵人身边的定常在也不知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疑惑地问:“姐姐,宋江的军师是谁啊?” 德贵人戏谑:“小傻瓜,宋江的军师都不知道是谁,就是‘吴用’啊。” 定常在一拍脑袋,惊讶出声:“啊?可不就是无用吗?我这都没想到。”说完便拉着德贵人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宜嫔又气又愤,小脸憋得通红,没有一点好颜色,她怨毒地瞪了惠嫔一眼。 惠嫔可不把她当回事,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一个初出茅庐不过得了些恩宠,便无所顾忌的轻狂丫头罢了。 荣嫔在后面静静看着方才这出闹剧,心中无波无澜。 后宫女人间争斗,是最没意义的事,私底下暗咬,在皇上面前争奇斗艳,也不过博取他多看一眼罢了。 哪怕是看起来最行之有效的比谁肚子更争气,也是徒劳,如果争斗有用,她也不至于生了五子一女还仅仅是个嫔位。 显然,年纪轻轻的佟茉雪,似乎比她们都要通透些,她也是经历这诸多事,才渐渐想明白。 “荣嫔姐姐还不走吗?妹妹在后面见姐姐在此伫立良久。” 一个轻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荣嫔随即转身,便见一身书卷气,眉目如画的端嫔缓缓走来。 荣嫔会心一笑,上前挽住她的手道:“方才想事情想出了神,安然最近顽皮得很,改天带她上你那里看书,女孩子总要多读些书,才更容易想明白事理,心性才豁达。” 端嫔当即明了她的意思,尽管螽斯门的人群已经散了,她还是远远瞧见了,宫里哪有什么新鲜事,几年几十年也不过是些相同的事情,换不同的形式重复上演罢了。 她声音柔软清净,脸上始终挂着轻轻浅浅的笑意,“景阳宫里藏书多,安然要是有兴趣,不嫌我那儿清冷愿意过来玩,我自然是欢迎的。” 荣嫔道:“就是怕搅了妹妹清净。” 端嫔笑笑:“哪里的事,小公主率真可爱,我喜欢还来不及。” 两人说笑着,相携往东六宫方向走去。 皇后搬来永寿宫也快一旬了,她身体状态恢复得虽不算多好,但精气神要比在坤宁宫里足些。 此刻正倚靠在榻上,朝佟茉雪招招手,歪头笑眼弯弯看着她道:“你来啦,来这里坐。” 佟茉雪上前,坐在榻边,含笑道:“娘娘今日瞧着气色大好了。” 皇后笑笑,示意初樱扶着她下床,佟茉雪忙起身搭把手。 “今日除夕家宴,我再怎么也要强撑着赴宴,早上醒来朝颜和初樱早早地伺候着梳了妆,妹妹瞧瞧,可有掩去病容?” “娘娘的精气神看着比往日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哪里需要掩盖什么病容,梳妆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赴宴?和带病上班有什么不同。 佟茉雪扶着皇后的手,随她走到窗前,皇后望着屋外光秃秃的海棠花枝,喃喃道:“不知今年的海棠,会不会开得早些?” 佟茉雪站在她身侧,语气坚定:“海棠树若知娘娘想看花开,定然会早早绽放的。” 皇后走了这几步,有些微微轻喘,她笑嗔:“不过比我小了两岁,怎的说话这般好听,若是罚你去海棠树下站着,我都不用等了,花儿铁定能被你给哄得马上盛开。” 佟茉雪撒娇卖萌:“人家说的是实话,娘娘怎就嫌我饶舌了?” 皇后用手指着她,不由得笑出了声:“你呀你。” 申正时分,便是宫中的除夕家宴了,家宴设在乾清宫。 玄烨后宫这一大家子,平日里是难得在一起用膳,只有年节,才会特许后妃们陪宴。 待玄烨落座后,皇后领着众妃嫔齐齐朝着他行了一拜礼,此时殿中演起了曲调沉静庄重的乐曲。 玄烨坐在自己的金龙大宴桌前,睥睨众人,挥手淡声道:“今日除夕家宴,众位爱妃不必拘礼。” 众人纷纷落座,照例,皇后坐于东垂首头桌,佟茉雪落坐西垂首头桌。 佟茉雪扫了圈在场众人,意外发现多了个陌生面孔,仔细一想,似乎是之前刚晋为常在的卫氏。 她轻声询问身侧侍立的时薇:“坐在西次最末的可是新封的卫常在?” 时薇顺着佟茉雪目光看过去的方向,低声回话:“回娘娘,正是卫常在,内管领阿布鼐之女,原是翊坤宫里伺候的宫女。” 宜嫔竟然容许自己宫里人,成为皇上的妃嫔?佟茉雪若有所思,没再多问。 太监们已经端着汤膳进来了,此时殿内的曲子又发生了变化。她也不是第一次赴除夕家宴了,说是后宫众人一起吃团圆饭,却好似一场祭祀似的,礼仪繁多。 佟茉雪目光无意扫了眼玄烨,两人四目相接,她若无其事地将眸光从他身上淡淡略过,飘到皇后身上。 今日众人皆身着吉服,佟茉雪自觉身上的衣服都有些发沉,但见皇后雍容气度,面色在略微厚施的香粉掩饰下,竟也将她脸上的疲态遮住了几分。 皇后发现佟茉雪在看自己,与她对视一眼,双颊露出浅浅的梨涡,又端了酒杯起身朝玄烨祝酒,口里说着吉祥话,无非是些四海昌盛,国泰民安之类的话语,她敬酒时,礼乐之声便跟着变换。 玄烨面上始终淡淡的,看不出任何表情,只在皇后欲要饮下那杯酒时,出言阻止:“给皇后端盏茶来,皇后以茶代酒吧。”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95节 按照位份排次,随后是佟茉雪敬酒,她捧起酒杯,微微清了清嗓:“臣妾祝皇上寿与天齐,天下太平。” 玄烨望向她,目中微澜,却没同她说一句话,端起斟满酒水的杯子,一饮而尽。 佟茉雪面上讪讪,自己临时准备的话术,听起来可能不太应景,但他这张臭脸摆得也忒久了。 宫中妃位空缺,佟茉雪一人独享整张二等宴桌,三十二道菜用黄地绿龙盘碗装盛,她淡淡扫了眼,全是按照礼制准备的菜色,只看一眼便索然无味。 整场晚宴,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玄烨每进一次酒,众人都要行跪拜礼,连喝茶也免不了,一顿饭也不知他吃得香不香,反正佟茉雪不好受。 随着梁九功高声奏:“宴毕”,玄烨用帕子掖了掖唇角起座,宴会便在繁琐的礼节中结束了。 玄烨离席后,梁九功过来叫散众人。 佟茉雪是最后离席的,出了乾清宫正殿,天色已然昏黑。 殿里殿外华灯初上,四处皆是溶溶宝烛光辉,远处错落的楼阁,烁烁华灯照耀,几个太监忙着点上给玄烨祈福的万寿灯。 佟茉雪觉得一切都乏味透了,心中想着得赶紧回自己那承乾宫里开小灶,不由得放开扶着时薇的手,脚上步子快了几分,忽地台阶下一个抱着芝麻秆的小皇子就朝她冲了过来。 佟茉雪脚上踩着高高的花盆底,一个没站稳,直接给撞倒在地,摔得屁股那叫一个疼,小家伙怀里的芝麻秆子撒得她满身都是,他自己倒是站得稳稳的,见自己撞了人,懵懵站在一处,手里还抓着几根芝麻秆。 时薇和如月吓得不轻,忙跪在地上关切询问:“娘娘,娘娘您有没有伤着,奴婢扶您起来,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后面的跟随着的乳母见此情景,忙快步上前,跪在地上磕头:“贵妃娘娘恕罪,贵妃娘娘恕罪,是奴婢没照看好太子殿下。” 佟茉雪摔得不轻,疼得龇牙咧嘴,她搭着时薇的手缓缓起身,却险些站不稳,倒抽一口凉气,声音都有些发颤:“这里,这里好像摔着了。” 小太子胤礽这才醒过神来,赶紧上前,他眼里蓄着泪,表情却带着几分坚毅,“是胤礽冲撞了娘娘,求娘娘宽恕。” 佟茉雪示意时薇将她扶着往廊柱边靠了靠,倚着廊柱微微弯身,凝视眼前一身紫貂端罩,乌黑深邃葡萄眼,又奶又贵气的四五岁小男孩儿,露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安抚道:“嗯,佟娘娘没伤着,不疼的,太子殿下怎么抱着芝麻秆往乾清宫来了?” 小胤礽望着散落一地的芝麻秆,有点惆怅,“儿臣原本想和汗阿玛一起踩岁的。” 佟茉雪从慈宁宫请安回来,就见承乾宫院儿里四处撒满了芝麻秆、芝麻角。福雅提着灯笼在院子里快乐地疯跑,脚踩在上面发出脆脆的声响。 但乾清宫内却没有铺上,许是小胤礽想和玄烨一起体验踩岁的快乐,这才不知从何处抱了一捧芝麻秆。还真是个可人的孩子,到底是玄烨亲自带大的,看来两父子挺亲近。 “如月,回宫取几个‘聚宝盆’来。”她笑眼弯弯地望着小胤礽,柔声道,“太子殿下莫急,承乾宫与乾清宫离得近,佟娘娘让人回去取用黄纸包着的芝麻秆,你拿去找你汗阿玛,这样就不容易散落啦。” “不必了。”一个极重的威严之声从后方传来,声音不大,却极具压迫力。 小胤礽畏怯地朝佟茉雪挪了两步,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佟茉雪转身,直了直腰板,疼得唇角扯了扯,她恭谨行礼:“皇上圣安。” 玄烨望着她,做了个让她起的手势,随后看向胤礽淡声道:“你若是想踩岁,今夜就去承乾宫里。” 佟茉雪抬眼看他,欲言又止,小胤礽哪里是想自己玩,人家是想和你一起玩好吧。 胤礽见老爹面无表情,也不知他是何意,慌忙解释:“儿臣不是贪玩,儿臣只是想和汗阿玛一起踩岁。” 小胤礽见老爹表情缓和,边说着边将目光转向佟茉雪。 啥意思?这小家伙真是人小鬼大,难道想让她主动邀请他们两父子去承乾宫? 玄烨也静静看着她,似乎在等她作出点表示,佟茉雪稍作迟疑,瞬间气氛凝固。 这小子已经仨月没去承乾宫了,若不和他搞好关系,之后自己当皇后,也不见得十拿九稳。 她微作沉吟,便换了副乐乐呵呵的表情,“不如皇上和太子来承乾宫吧,承乾宫里可是铺了整整一个院子的芝麻秆。” 玄烨唇角浮起笑容,背在身后的手微松,小胤礽是懂察言观色的,见自己老爹面带笑容,便要去到佟茉雪身侧。 佟茉雪瞧着欢欣喜悦的胤礽,宴会上的烦闷一扫而空,朝小胤礽伸出手,要去牵他小手。 玄烨轻咳两声,制止住了胤礽的动作,温声询问:“朕听说胤礽冲撞了你,可有伤着?” 佟茉雪手下意识将手放在身后,摸了下臀部,瞧着昂头看她的小脑袋,笑眯眯摇头:“哪算得上什么冲撞,都怪鞋跟太高,臣妾没站稳罢了。” 她说着话,冷不防,一个宽厚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心,就那样执着她的手,另一只手牵着小胤礽,缓步往承乾宫去。 第101章 守岁 他的手心很暖, 有那么一瞬,佟茉雪心跳如雷,仰头偷瞄他俊逸的侧脸。 但也不过一瞬, 她的心便恢复了平静。 她在玄烨面前只有被选择的资格,她也只有依附他,在这皇宫里才有地位可言。否则, 一旦被人发现有失宠的迹象,人心浮动,就想尝试欺凌她。 她在这后宫里过得好不好,何时被宠幸,何时被抛弃, 全取决于眼前这个男人的喜好。 如果妄想用爱的名义来维系两人之间稳定的关系, 不过是既虚无缥缈又荒谬可笑的痴心妄想罢了。 这么一想,佟茉雪就为自己对玄烨恍然间的心动释然了。短暂的喜欢不过是面对这后宫中仅有的男人,产生的生理反应罢了。 承乾宫里, 福雅手里拎着盏四角宫灯,身上披着件绯色织金斗篷,扬着张粉扑扑的小脸站在菱花格栅门口张望。 如岚守在她旁边劝道:“公主,入夜风寒, 您本来就受凉了,可别再吹风加重病情了。” 福雅近日着了风寒,一番悉心照料后,已然大好, 佟茉雪没让她去除夕家宴,省得再被那些繁文缛节给折腾。 “如岚姑姑, 宫宴已经结束了吧,额娘怎么还没回宫呀?”额娘可是说了要早些回来陪她守岁的。 梁渠笑着哄福雅:“公主等着, 奴才这就出去替您瞧瞧,说不定咱娘娘现在已经过了广生门了。” 福雅眉开眼笑:“谙达快去看看。” 梁渠应声便往外去,刚绕过木影壁,就见着门房小太监给皇上行礼,于是赶紧跪拜,更氏将声音扬了扬:“奴才给皇上请安。” 声音传到承乾宫正殿,如岚忙领着福雅上前相迎。 小福雅没曾想额娘身侧还站着汗阿玛和小太子,提着四角宫灯的手不禁颤了颤,她乖巧行礼:“儿臣给汗阿玛请安,额娘安。” 随后又向胤礽行礼致意,胤礽也恭敬还礼。 玄烨扫了眼承乾宫,菱花窗上贴着剪纸窗花,对联也不是宫里常贴的白底春联,而是红底黑字的,虽不醒目,但胜在喜气。 廊庑下不仅都挂上了灯笼,梨花树的枯枝上也用红线编织的团锦结、吉祥结装饰起来,院子里如佟茉雪所说,皆是芝麻角儿和杆子,脚踩在上面喀吱喀吱响。 入目的新春景象,让玄烨心中也欢喜不少,他放开胤礽的手,朗声道:“和你皇姐一同去玩吧,这承乾宫里的芝麻秆铺得可不少,够你踩个尽兴了。” 得了老爹的允许,小胤礽完全释放天性,开心得先在地上蹦蹦跳了两下,又去找福雅,两个孩子唧唧哝哝不知说着什么,欢快地跑一边玩去了。 玄烨牵着佟茉雪的手并未放开,他扭头看她,满目柔情:“朕今晚留在承乾宫里陪你守岁。” 佟茉雪将目光从两个小家伙身上收回,眼睛亮闪闪地仰头看玄烨,又垂眸作娇羞状,低低浅浅地轻“嗯”了声。 玄烨心情大好,执着她的手,就往屋里去。 佟茉雪先前摔了一跤,衣服上沾了些污迹,便由时薇伺候着先去里间更换。 时薇关切询问:“娘娘真没摔着吗?奴婢瞧着您当时表情痛苦,要不还是请个太医过来看看吧?” 佟茉雪摇摇头,背着时薇,解开衣裳的盘扣,“也就当时疼,过了那个劲儿就没多大感觉了,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时薇手上动作微顿,没再说话,将她外面沉重的吉服脱掉后,并未给她拿来更换的常服,而是撩起她贴身的衬衣。 佟茉雪微惊,捉住时薇的手,声音带着些恼意:“时薇,我都说了没事,不用察看!” “都没看过,怎么能确定没事?” 身后玄烨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佟茉雪身子瞬时僵住,另一只手下意识紧紧抓住衣架,身子微弯。 她身子僵直,小脸烧得滚烫,捉住玄烨的手指,被他轻轻柔柔一个个掰开。 当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时,她这才又羞又急地啐道:“我自己可以,不劳皇上费心。” 她声音又娇又怒,惹得玄烨勾唇轻笑:“那你回身自己看吧。” 佟茉雪脑子嗡嗡的,还真信了他的鬼话回头,但转身刹那的场面太过羞耻,她脑子都要烧宕机了,又忙不迭回头。 惊怒之间听到玄烨低低的轻笑,羞得她想钻进衣柜里躲起来。 她本可以将此当做一种情/趣,但自己该死的羞耻心,只让她如铁板上烘烤的虾,全无一丝主动之力。 忽然,一个冰冰凉凉的触感从某个位置直达天灵盖,让她那颗被烧得晕乎乎的脑袋有了丝丝清明。 身后之人手上不停画着圈,声音低沉沙哑,小嘴叭叭不停轻哄:“伤得不重,有些轻微的淤青,擦上消淤膏会好得快些。” 佟茉雪脑子里描摹着他手上的动作,扶着衣架的手抓得更紧了,身后之人手上画圈的动作却微停,轻轻叹息了声。 她衣衫半展,发髻上的一枚玉簪突然坠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目光正要去寻那枚碎玉,意识却被铺天盖地带着潮湿的灼热掩盖。 时薇在外面候了半晌,也不见里面传人,便红着脸吩咐宫人备水,又让人将火盆、桌椅在廊庑下摆放好,备下吉祥盘、消夜果盒等守岁之物。 福雅和胤礽说说笑笑,一个手里提着四角宫灯,一个高举着鲤鱼灯,在院子里肆意疯跑,踩得地上的芝麻秆噼里啪啦响。 里间佟茉雪咬着唇,眼角泣泪,低低求饶,楠木衣架虽结实,却被晃得快要散了架。 玄烨从后面抱着她,伏在她肩头,沙哑的声音在耳边低吟着,还一下一下轻唤着她的名字,放肆蛊惑。 “扑铛!”一声铿然坚致的玉磬之声从廊下传来,穿云裂石间,佟茉雪的意识仿佛被夺去,绵软的身体早已扶不住衣架,沉沉往下坠去…… 院子里两个小家伙跑累了,福雅在廊下喝了一大口茶,便围着火盆烤火休息。 胤礽不知从哪个角落取了根柏木枝条,放在火盆上烧。 柏木枝不是枯枝,还很青翠,放在火上一烤,瞬间烟熏火燎,呛得福雅眼泪都出来了。 福雅边用手扇开烟雾,边道:“胤礽,你这是做什么?” 小胤礽见皇姐不解,忙解释:“松柏长青,这样放在火上烧,叫熰(ou)岁,是祈求神明给家人增寿的意思,汗阿玛是最英明的君主,我要祈求神明让汗阿玛长命百岁。” 福雅笑他傻:“汗阿玛是万岁,百岁怎么够。” 玄烨换了身常服,神清气爽地从屋内出来,笑声朗朗:“万岁不过是祝福长寿长生的歌颂之词罢了,朕若能得保成所言,活到百岁,也甚感欣慰了。” 佟茉雪从暖阁出来,换了身轻便舒适的衣裳,发髻比先前简约了几分,她脸上红晕未退,被廊庑下灯笼一映照,更显娇艳夺目。 玄烨目光柔得像一汪清泉,缓步走向她,伸手去牵她的手,两人坐在廊庑下看两个孩子玩耍。 胤礽听了福雅的话,若有所思,认认真真道:“汗阿玛福寿无疆,万年也拘了时限,得万万年才是。” 玄烨怜爱地看着胤礽,心中又温暖又充实,身为帝王,在这一刻,也体会到了几分天伦之乐。 佟茉雪听到这几句童言稚语,忍不住笑出了声。 玄烨见胤礽在承乾宫里,难得释放许多小孩子天性,便试着问道:“保成可喜欢佟娘娘此处?” 胤礽脸上的笑容收起,有些紧张道:“儿臣虽喜欢承乾宫的欢乐氛围,但更想一直陪着汗阿玛。”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96节 先前在塞外,玄烨本就有意给佟茉雪登上后位铺路,于是想让她抚养太子。 可如今,胤礽也快到进学的年纪,本想让他再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既然他不愿意,便也不强求了。 玄烨笑着冲他招招手,胤礽眼里泛着泪光,乖巧来到他跟前。 玄烨伸手摸了摸胤礽脑袋,面上满是慈爱的笑容:“保成是个好孩子,朕心甚慰。” 佟茉雪见此父慈子孝的场景,心中动容,但想到那句:“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太子乎?” 又不禁暗自嗟叹这对父子亲情。 此时,乾清宫广场的焰火升起,佟茉雪仰头望向空中烟火,将诸多情绪放在一边。 玄烨执起她的手,深情炙热地凝望着她,烟火在空中绽放,却倒映在他的眼中,既是悲凉也是美好。 “火树银花合,灯树千光照,茉儿,有你在朕身边真好。” 她将仰望夜空的目光收回,转身看他,四目相交那颗,佟茉雪眼里繁花倾泻成淡淡的伤感。 “表哥,烟花易逝,人情长存,此夜此景,茉儿必铭记于心。” 除旧布新,否极泰来,子夜一过,岁朝伊始。 乾清宫举行完开笔仪式,新一年的政务忙碌便开启了。 二月,永寿宫海棠盛开。 是日天气晴好,皇后靠在海棠花树下的躺椅里,望着树上缤纷盛开的花朵出神。 “茉雪,你说这海棠为何无香呢?” 佟茉雪手上调着香粉,微作沉吟:“臣妾认识一位文人,曾说过自己的人生三大恨事,其中一件便是海棠无香。” 皇后疑惑地轻“哦”一声,又问:“那另外两件呢?” 佟茉雪掩唇轻笑,怕研钵里的香粉被吹飞了,“另外两件呀,一件是鲥鱼多刺,一件是红楼未完?” 皇后更迷惑了,鲥鱼她知晓,可红楼是何物? 第102章 无香 佟茉雪看她想得认真, 恐她伤神,便解释道:“红楼是个话本子,那写书之人只留了本未完的书, 让众多书迷抓心挠干。” 皇后听她这么一讲,若有所思:“这样呀,那确是一桩憾事。” 佟茉雪手上动作未停, 继续道:“这位写书人还与娘娘是同好呢,他也极爱海棠,还作了几首咏海棠的诗。” 皇后眸光闪烁,笑问:“是嘛?念来听听看。” 她话还没说完,便重重咳嗽起来, 忙捏着手帕掩唇。初樱轻抚着她后背, 不停给她顺气。 佟茉雪忽视皇后肿胀的手指,半垂着眸子,掩盖心中的失意落寞, 一字一句念道:“珍重芳姿昼掩门……冰雪招来露砌魂……” 皇后淡淡瞥了眼手帕上的嫣红,表情波澜不惊地合上,又让初樱再取一条干净的来。 她端起香几上的茶盏,轻抿了口茶水, 喃喃重复佟茉雪所念的诗:“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冰雪魂,好一个冰雪魂!茉雪能和我讲讲红楼的故事吗?” 佟茉雪停下手里研磨的动作, 微作沉吟。红楼的故事,讲的不过是大观园这个诗意世界里, 一群身份地位皆不相同少女悲剧的一生罢了。 恍然间,这后宫与大观园又有何分别呢?这个地方同样摧残了无数少女的青春与身体。 一朝入宫墙, 终身梦不醒。 她轻叹了声,另一只手将香粉慢慢填入香篆的镂空线条内压实,缓缓道:“红楼呀,讲的是一群正值妙龄的少女,在大观园里每日聚会作诗,惬意生活的故事。” “大观园?和紫禁城有什么不同吗?” “大观园嘛,自然是没有紫禁城宽阔的。” “可她们过得很快乐,这是皇宫里没有的。” 佟茉雪手上动作干净利落地提篆,放得一轮廓完美、形神不散的篆型印记,天青色香炉中,是一方海棠花纹香拓。 她点燃已成海棠花形的香粉,拨了拨袅袅升起的烟雾,把话头引开,“娘娘不是遗憾海棠无香嘛,其实并非所有海棠都无香味。” 接下来,佟茉雪并未过多注意措辞,而是细细讲解道:“永寿宫里的海棠无香,只因是木瓜属的,而苹果属的西府海棠是有香味的。” “皇上命人从南方进贡了西府海棠干花入宫,臣妾结合古香方,特地制成了这味香,或可模仿海棠香,您闻闻看,是不是想象中的味道?” 皇后嗅了嗅,靠在躺椅上,轻轻阖上双眼,沉浸体会着。 佟茉雪将滑落的毯子拢了拢,替皇后盖好,又低声嘱咐初樱和朝颜:“娘娘不宜在室外小憩太久,一刻钟后就叫醒她吧。” 皇后近日总是忽然昏睡过去,这味海棠香里,加了味木香,具有行气止痛的功效,可以让她睡得舒服些。 佟茉雪出了永寿宫,心境仿佛也跟着苍凉了几分,从前享受锦衣玉食时,未曾发觉宫中女人和红楼中女人一般无二。 在送别了多兰、栖筠、星柔后,她便隐隐察觉出自己心境的变化。 不过区区两载,身边的人走的走,散的散。 宫中的一切都不再同从前那般鲜活,珍馐玉馔也变得味同嚼蜡,呆在这深宫中,真真是了无生趣。 她让时薇等人距离自己远些,怅然行走在长街上。 紫禁城的宫墙可真高呀,长长的宫道只有冰冷的砖石,连片绿树繁荫也是奢望。 她像游魂一样,孤独行走在这个荒凉无望的世界里,忽然好想离开这个地方,回到现代。 就这么失魂落魄的路过广生右门,宫墙左侧翊坤宫里传来的责骂哭声也没引起她的注意。 还是时薇快步跟上前,将她拉住,劝道:“娘娘,奴婢听闻广云斋在闹事儿,您现在摄六宫事,该去看看。” 佟茉雪这才从悲伤苍凉的心境中醒来,她微怔片刻,听得左侧宫苑里传来的哭声悲切,还伴随瓷器碎裂之声,微微忖了忖神便道:“走,去看看。” 广云斋乃翊坤宫东配殿,紧挨着长街。 佟茉雪走到翊坤门的时候,门房太监正要高声通报,如岚出言警告:“别多嘴!咱贵妃娘娘这是整顿宫纪来着!” 门房小太监自然知晓如今贵妃位同副后,宫中一应大小事务,皆由她管理。贵妃若是看他不顺眼,三言两语便可将他随意处置,便也不敢忤逆她的意思,默默缩到一边。 佟茉雪早已将先前的伤痛心思放到一边,对翊坤宫里发生的事,也在短短的时间内有了大致的判断。 广云斋方向,宜嫔正颐指气使地辱骂着卫常在:“你一个辛者库的贱婢,居然也敢爬皇上的床,还痴心妄想地绣什么龙凤里衣,就凭你也配!” 她话里虽透露出了点信息,但佟茉雪还是听得不明不白。 宫女爬玄烨的床?她不太信,若真是这样,这小宫女还真有几分胆识,她可是拿命在搏啊。 这后宫中无论宫女还是妃嫔,能被选秀入宫的,大都出身不差,家里大小都有官阶。爬龙床这事,能博圣宠算好的,要是触怒龙颜,不仅自己小命难保,还会牵连家人。 要是玄烨那老小子垂涎人家小宫女美色,那就不好说了。 佟茉雪站在翊坤门口,也不进去,被木影壁一挡,里面竟无人发现她。广云斋刚好挨着门房,迈过翊坤宫的门槛,就能清晰听清里面说话的声音。 但站在门口听墙角,又似有不妥,她便让门房小太监引路,朝广云斋走去。 “宜嫔娘娘,嫔妾不是有意的。”可怜兮兮的卫常在也不知该如何辩驳。 那日分明是宜嫔在皇上跟前借口身子不适,又将自己引荐给皇上的,为何今日又偏要说自己狐媚勾引。 她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多加分辩,只能默默忍受着。 “啪”得一声,广云斋内传来瓷片碎裂的声音。 宜嫔咬牙切齿啐骂:“本宫只是让你伺候皇上,不是让你爬龙床!整个翊坤宫,也只有卫宁双你这个贱婢,敢公然挑衅本宫!” 佟茉雪听不下去了,出言打断她:“宜嫔此言差矣,在这后宫里,皇上要抬举谁,是皇上的自由,她一个宫女出身的,哪能作得了自己的主?” 佟茉雪一语双关,既道明了后宫女人的身不由己,也在指明宜嫔当初也不过是宫女出身,被皇上抬举成了贵嫔,今日又何必一口一句贱婢地折辱人。 卫常在见是贵妃,本来就弯着身子垂着头,此时向她行礼更卑微了几分。 宜嫔却怔住了,坐在黄花梨木椅上都忘了给佟茉雪行礼,她目光怨毒地看向佟茉雪身侧的门房小太监,小太监则低垂着头,不敢看宜嫔。 佟茉雪唇角浮起讥诮的笑容,瞧着碎了一地的瓷片,故作惊讶道:“都是宫女做了皇上的妃嫔,本宫原以为宜嫔和卫常在能亲近相处,才将卫常在安置在这广云斋的,没曾想反倒是碍了宜嫔的眼,原来是本宫想岔了。” 宜嫔气急败坏,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随即阴沉着脸,周身笼罩着浓浓的戾气。 时薇却上前对宜嫔恭敬行礼道:“宜嫔,后宫尊卑有别,您见了贵妃不请安,难道是有意冒犯娘娘?” 宜嫔这才回过神来,不情不愿起身行礼:“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她起身衣衫浮动,带起一阵香风,佟茉雪拿帕子微微掩了掩鼻。 宜嫔身上香味混杂着淡淡的苏合香,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她与时薇交换了个眼神,忽地想起北巡出宫前,两人是讨论过宜嫔身上香味的,好像是玉华香,后来忙着筹备北巡事宜,竟然忘了这事。 但今日,宜嫔身上的香味有了些许不同。 佟茉雪将这番心思搁置一旁,面上噙着笑容,淡淡道:“都起来吧。” 她说完,走到二人跟前,找了个座位落了座,扫视了一圈屋内众人,装模作样道:“你们谁来说说,宜嫔是为何大动肝火?” 这是卫常在的屋子,可怜她势单力薄,身边只有一个随身伺候的宫女。其余都是宜嫔身边的人,哪里有人敢说实话。 卫常在只得委曲求全:“是,是嫔妾冒犯了宜嫔,求贵妃娘娘责罚。” 卫常在声音都在发抖,说话间便直接跪在了地上。 宜嫔冷笑,挑衅地瞥视了佟茉雪一眼。 佟茉雪见宜嫔这般嚣张,卫常在又如此卑微,微微蹙眉示意如岚将卫常在扶起来。 既然卫常在表明了不想多生是非,她也不好剃头挑子一头热地替人强出头,于是淡声道:“同为后宫妃嫔,理应和睦相处,本宫一向赏罚分明,既然卫常在冒犯在先,就得受到惩罚,宜嫔,你说是不是?” 宜嫔诧异看她,疑心佟茉雪今日吃错了药,跑到这翊坤宫来说三道四也就罢了,毕竟她现在管理着六宫事宜。但佟茉雪没借题发挥,替卫宁双这个贱人出头,居然还要惩处这个贱人,却是宜嫔始料未及的。 宜嫔满脸错愕地看着佟茉雪,唇角抽了抽,挤出几个字:“以下犯上,自然是要受到惩罚的。” 佟茉雪打量了下四周,扯着手里的帕子,若有所思道:“那这样吧,本宫瞧着你们既然已生龃龉,同住在这翊坤宫,今后也只会相互膈应。” “本宫瞧着,这翊坤宫华丽,连偏殿也装饰不俗,卫常在以下犯上,实在不宜住在如此好的地方,就罚卫常在迁居地处偏僻的漪澜馆吧。” 漪澜馆是储秀宫偏殿,而储秀宫不过就在翊坤宫的北面,不过一墙之隔,也算得上偏僻? 这也算得上惩罚? 卫常在明白了佟茉雪的用意,激动不已,要不是如岚阻止,又要磕头谢恩。 宜嫔气得牙痒痒,这贱人惯会做这卑躬屈膝之态,勾起别人的恻隐之心。 宜嫔气不过,想要再分辩些什么,佟茉雪接下来的话,就将她想说的内容生生憋回了肚子里。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97节 佟茉雪收起先前的和颜悦色,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冷冷质问:“宜嫔你可知罪?” 宜嫔双唇哆嗦,她整个人被怒气冲昏头脑,还处于不清醒的状态,却也丝毫不惧佟茉雪的贵妃身份,反问:“嗯?贵妃倒是说说看,臣妾何罪之有?” 佟茉雪见她这小模样,配上精致的面容,隐隐有那么些疯劲儿在里面,不禁觉得好笑。但见着被霸凌,备受□□的卫常在,又收起了那份戏谑之心。 佟茉雪端着贵妃的威仪,自己不说话,让时薇说。 时薇端直了身子,往前迈了一步,“宜嫔,你见着贵妃竟然安坐于椅上,是为不敬;你与同居翊坤宫的卫常在不睦,却不善言劝诫,反而摔摔打打,是为失仪。两罪同罚,需贵妃娘娘按照宫中规矩定夺惩处。” 佟茉雪听了时薇的话,暗自发笑,这是什么幼稚宫斗戏码啊。她很快便收起嬉笑的心情,微微抬眸,冷声道:“宜嫔,你现在可知错?” 佟茉雪倒是憋住了笑,宜嫔却大笑起来,她笑得疯癫,笑得累了,也懒得辩驳,抚摸着自己指尖的红色蔻丹,轻手抚额,浑不在意道:“贵妃说是便就是吧,臣妾任由贵妃惩处,现在臣妾累了,要去歇息了。” 她说完,竟然真的妖妖娆娆地走了。 佟茉雪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她之前只当宜嫔莽撞轻狂,不知分寸,现在竟然在宜嫔身上寻味出几分病娇之态来。 这姐们儿虽疯,但实在美丽。也难怪玄烨宠爱她,她这也算是后宫中的另类美人儿了。 佟茉雪现在要是还煞有介事地惩罚宜嫔,反倒有点闹笑话的意思,于是讪讪起身走向卫常在,淡声道:“如今储秀宫内还没主位娘娘,你迁去漪澜馆居住,也不会再遭压迫。” 卫常在双眼红红的,眼里蓄着悬而未泣的泪水,她始终垂着眸子,不敢正眼看佟茉雪,完全是一副被欺负的小白兔模样。 她只是不住点头,哽咽感激道:“嫔妾谢过贵妃娘娘,但嫔妾细想之后,不愿搬出翊坤宫。宜嫔毕竟是嫔妾旧主,若嫔妾搬出这翊坤宫,恐给宜嫔惹来苛待嫔妾的污名。” 佟茉雪头都疼了,啥情况?难不成还是她多事了? 这俩女的,在玩什么她看不懂的东西吗? 人在深宫呆久了,哪有不疯的。 佟茉雪揉着额,向时薇军师求救。 这时,一向谨言慎行的郭贵人从院子走来,后面还跟着宜嫔身边的大宫女,她厉声呵斥道:“卫常在,让你搬出翊坤宫是贵妃娘娘对你的惩罚,可不是给你的恩典,由不得你推三阻四!” 佟茉雪忽然怀疑起自己先前的判断,从郭贵人语气来看,眼前这小白兔,还真不一定柔善可欺。 卫常在眼底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又很快隐去,她双肩止不住簌簌发抖,不再吭声。 佟茉雪言出法随,自然也不好更改,虽有疑心,但没有证据,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淡声道:“郭贵人说得在理,卫常在即日迁居漪澜馆吧,至于宜嫔……” 她语气稍顿,郭贵人眼里闪过一丝紧张之色,随即佟茉雪冷声道:“宜嫔以下犯上藐视本宫,就罚禁足三日吧!” 郭贵人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贵妃竟然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忙替妹妹谢恩。 第103章 手段 近日, 玄烨为前方战事伤神不已,此前传来的吴三桂有意称帝的消息果真不假。 二月下旬,吴三桂便已在筹备称帝事宜, 恐不日就将成为事实。 玄烨将折子扔到案上,似乎并未对此事多上心。 纳兰容若见皇上听闻消息作此表情,甚为不解, “皇上,臣以为吴三桂此举有意笼络汉人民心,为吸纳更多谋逆之众。” 玄烨微微笑道:“容若所言极是,然朕则以为他这是穷途末路之举。自从安亲王攻克萍乡和醴陵,吴三桂的溃败就已成定局, 更遑论我军随后陆续夺得平江和湘阴。如今他要登基称帝, 不过是撕下反清复明的伪装罢了,哪里能笼络什么民心。” 纳兰容若思忖片刻继续道:“皇上圣明,只是吴三桂此举恐使人心浮动。” 玄烨起身, 走到他跟前,胸有成竹道:“不足为惧,吴三桂的帝王之业,不过是一块沙丘, 八旗将领的铁骑轻轻松松即可踏平。” 纳兰容若听后,高呼皇上英明。 玄烨虽对吴三桂称帝丝毫不在意,大臣们递上来奏明这件事的折子,却堆积成了山。 忙活到申时, 玄烨总算将这些活儿处理得七七八八,直到饥肠辘辘, 方才问旁边添茶的梁九功:“几时了?” 梁九功提起手里的铜壶,忙应声:“回皇上, 现在申时已过。” 玄烨起身在屋内走了几步,舒展舒展筋骨,忽然想到什么,出言询问:“朕听说,前日,贵妃罚了宜嫔和她院儿里的那谁……” 梁九功忙接话:“是卫常在。” “对对对,卫常在,”玄烨状似想起,实则依然对此人没有什么印象,“所为何事?” 梁九功稍加琢磨,便将事情始末讲述了一遍,玄烨这才对那卫常在有了些许模糊的印象。 这还是年前腊月里的事,那晚他去翊坤宫,宜嫔推说身体不适去更衣。 玄烨当时本打算干脆去通常在屋里,宜嫔却留身边的宫女来伺候他。 他想当然以为宜嫔有意抬举那宫女,又见她姿色秀丽,便心领了。 先前虽经过一轮选秀,但宫里开枝散叶的女人却不多,除了荣嫔,宫种再也没传出好消息。 他从翊坤宫出来,便让梁九功将这位名叫卫宁双的宫女传到乾清宫侍寝,只是后来忙于政务,便将此事抛到脑后。 “宜嫔与那卫常在不和?”玄烨问。 梁九功也不清楚这原本是主仆的二人,怎么就闹腾起来了。 不过那位卫常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宜嫔又素来跋扈,时不时连贵妃都怼上两句,多半是因为嫉妒,才会欺辱卫常在。 梁九功回道:“奴才听说,那卫常在做宫女时,就总受到苛待。所幸贵妃娘娘贤德,已让卫常在迁居储秀宫。” 总是受谁苛待,他不明说,让玄烨自己体会。 “那宜嫔,贵妃是怎么罚的?”他倒是想知道,他的小表妹管理六宫是何雷霆手段。 梁九功含笑道:“贵妃娘娘罚宜嫔,禁足三日。” 玄烨刚抿了口茶水,差点没被呛着,他将茶盏重重放在案上,起身就要往外走,“去承乾宫,朕得教教她,如何整顿宫纪。” 梁九功愣神,忙跟上皇上步子出了乾清宫。 另一边佟茉雪还在看账册,阅完宫中开销支出后,她将账册扔在一边,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她脑袋空空的,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不想做。 那写满字的账册上,左看右看,不是无聊就是空虚。 “哐哐”两声,桌上被人拿手轻叩两声。 佟茉雪也不睁眼,没好气道:“别烦我,在想事情呢。” 谁知那人不仅没走开,还顺势坐下,幽幽问道:“你这一天天的,能有什么可想?!” 佟茉雪吓了一跳,没想到是玄烨,飞快睁开眼,抚着胸口埋怨道:“表哥,你总吓我,怎么每次过来都不让宫人通传!” 玄烨见她眉毛拧起,像两只扭曲的毛毛虫,虽忍俊不禁,但面上仍作无波无澜,“朕要的就是这出其不意的效果,否则还真不知道你素日在干些什么。” 佟茉雪撇撇嘴,继续趴桌上,把头扭一边没好气地嘟嘟囔囔:“当老板的,都这样。” 玄烨将脑袋凑过去看她,想听清她在说什么,“嘴里唧唧咕咕的,说啥呢?” 佟茉雪坐直了身子,托腮望着他,“那您现在知道我每日生活多无趣了吧?” 玄烨挑眉,长叹一声,“哎,朕在前朝日理万机,整日焦头烂额。你这代管六宫事的,却在宫里舒舒服服打瞌睡,真真是叫朕寒心。” 佟茉雪有些好奇,问道:“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吗?” 想到表妹总有惊人之言,玄烨忽然想听听她对吴三桂是什么看法,便将吴三桂意欲称帝的事情说与她听。 佟茉雪听完,良久无言。 玄烨以为她对三藩之乱不甚了解,便也不在意,只当自己多嘴。 半晌,佟茉雪端起桌上的茶盏,咕咚咕咚闷了两口,将茶盏一放,啐骂道:“呸,吴三桂这贼子,空有武夫之勇而无孟德之智。” 玄烨吃了一惊,没料到她如此义愤填膺,忙问:“何出此言?” 佟茉雪能不生气嘛,她虽穿越到这个清朝背景的书里,也算穿了个上位者角色,但骨子里还是实打实的汉人魂、汉人心。 若不是为了结束这悲催的循环穿书,她倒想初进这个剧本,直接将康熙嘎了,看看这本书的剧情发展会怎样地崩坏。 说到这吴三桂,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吴三桂领一方军队,既然能持续五年的三藩之乱。当初降清时,哪怕是像曹操那样,打着老朱家的旗号,一鼓作气果断北伐,也早就将满人给驱逐出去了。 等驱除鞑虏再夺取帝位,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眼下天下初定,这叛国贼,倒是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行叛乱之事,如今想自立为帝,不就是彻底暴露狼子野心? 如何说?她这个知晓历史的人,只能摇摇头,难说! 她咬牙切齿半天,只闷闷憋出几个字:“这狗贼,蹦跶不了多久了。” 玄烨见她说得笃定,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轻咳两声以作掩饰,戏谑道:“朕瞧你说起这吴三桂龇牙咧嘴的模样,倒是透出了几分凶狠,怎的处理起后宫的事来,倒不敢以雷霆手段了。” 佟茉雪脱口而出:“这能一样嘛,后宫里可都是些娇娇美人。”常年被锁着深宫里,哪有不发疯的。 玄烨静静凝视着她,冷声道:“治理后宫,不比前朝简单。如今皇后病重,你得挑起管理后宫事务的大梁,须得赏罚分明,切不可心慈手软。” 佟茉雪点点头,她懂,这是嫌她这件事办得不够有魄力了。 随后玄烨就给她展现了管理后宫该有的雷霆手段。 玄烨将梁九功传进明间,然后沉声道:“宜嫔骄纵,苛待宫人,罚三个月月例,禁足七日。卫常在谦卑有礼,着晋封为贵人。”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既然他下了旨意,佟茉雪也不好说什么。 梁九功传旨到翊坤宫时,宜嫔听完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惊诧当中,她这三日的禁足之罚还没结束,居然又补了七日。 虽然这后宫除了御花园一处,也没什么地方可以消遣,但未来的七八天内,她连御花园这唯一能派遣憋闷的地方也没了。 光是想想就气血上涌,不砸碎些东西难以抚平心中郁气。 梁九功前脚刚走,宜嫔先是砸了个茶盏顺气,随后抱起窗台小几上的海棠花口瓶,宫女芳菲满脸忧色地将她拦住劝道:“娘娘息怒,宫中一应物品,皆有记档,别又被人抓到把柄了。” 宜嫔被这一劝,硬生生将本将释放的怒气,又生生憋了回去。 她胸口起伏,似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东寻西找,终于在扫视了屋内一圈后,长叹一声挑中个不显眼的纹诗笔筒,重重朝地板上砸去。 奈何地面铺着栽绒地毯,笔筒又重又厚实,竟然没碎,囫囵个儿滚到了桌子下面。 宜嫔跟得了失心疯似的,想都没想,也不顾身份,直接钻进桌子底下,拾起那个笔筒,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一旁的芳菲看着自家主子这疯魔的样子,直接傻了眼。 宜嫔一手拿着那个沉重的笔筒,走到外面,也不顾院子里宫人往来,径直朝青砖铺地上狠狠一砸! “啪”得一声,瓷片四处溅开,笔筒终于被摔碎。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98节 通常在和郭贵人闻声,皆从偏殿出来张望。只见宜嫔衣服皱着,鬓角的须发垂散了下来,盯着地上的碎瓷片发呆,片刻后脸上浮起畅快的笑意。 两人面面相觑,均未上前询问,二人对她时不时的疯癫早已见怪不怪。 慈宁宫里,太后与太皇太后坐在一处闲聊。 “听说,玄烨晋了那刚封为常在的宫女做贵人?”太皇太后手里捻着佛珠,淡淡问道。 太后没有念经的兴趣,小口吃着点心回道:“前日里,宜嫔与卫常在生了些龃龉,在宫里哭得悲切,被路过的贵妃听见了,就去翊坤宫里瞧了瞧,当时就将二人以妃嫔不睦的罪名都罚了一番。” 太皇太后是知晓此事的,她没兴趣知道这两个女人之间的纷争,只半阖着眼道:“佟丫头是个心善的,但手段上与皇后比还是差了些。” 太后认可,又迟疑道:“可是,如今皇后这身子总不见好……” 太皇太后眼皮微掀,瞅了她一眼,“各人有各人的命,她能活过正月,也算好的了。” 太后没再说话,如今后宫局势已渐明朗,她这嫡母只需和未来的皇后处好关系即可。 第104章 疑症 皇后病逝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 二月二十六日巳时, 皇后忽然乘坐凤辇去往坤宁宫,仅在东暖阁窗边的暖炕上坐了不到半刻钟,便溘然长逝。 是日, 太皇太后还亲临乾清宫,欲要给大行皇后哭丧,被玄烨再三劝阻后, 这才怀着无比伤痛的心情回了慈宁宫。 这件事在宫里宫外都传开了,宫人百姓无不纷纷感叹钮祜禄氏作为皇后仁德,作为孙媳深受长辈喜爱。 皇后大丧期间,佟茉雪寻了空档,来到永寿宫。 永寿宫里满树的海棠开得甚是热闹, 海棠树下还放着皇后曾睡过的躺椅, 躺椅旁摆了张小香几,上面是半盏喝剩的茶,和几盘点心果子。 整个永寿宫, 除了门房,都去给皇后守灵了。 佟茉雪朝正殿走去,搬了个小圆杌子到海棠树下坐着,抬头静静望着天空发了好一阵子呆。 不多时, 时薇走到她身边,呈给她一封书信,“娘娘,方才门房太监取了封书信过来, 说是朝颜姑娘嘱咐他代为转交给娘娘您的。” 佟茉雪收回视线,接过信。 信封上写着“茉雪亲启”四个字, 佟茉雪拆开信封,花笺上是娟秀的小楷。 [茉雪芳鉴:你见到这封信时, 想必我已身亡命殒。如果宫里还有人为我的逝去感到悲伤,想必只有你了。 上次你问,亲手所制的香,是否能模拟想象中的海棠香味。我当时静静冥思,竟忽地睡着了。我哪里知晓海棠是什么香味,尽管想象过,但鼻尖常年氤氲着的药味,也已经使我的嗅觉迟钝退化。 只是,那日我睡得很沉,接下来的夜晚也都让人焚了那海棠香,睡梦果真香甜。或许这就是永寿宫海棠的香味吧,我从前没曾感知到的,舒适安宁的味道。谢谢你,让我这沉疴之身,在最后的日子里过得恬淡温馨。 我这一生,倒是应了皇上那句诗文:凛冬散尽,星河长明。如果死亡是一种解脱,那么这漫长的冬日一过,我就自由了。 你和我不同,我始终坚信自己的判断,你的灵魂是自由的,一定不会被深宫中无形的枷锁给束缚住。楮墨有限,不尽欲言,务必珍重。——昭华书] 满满三页信纸,佟茉雪读起来,却觉得分外简短。她此刻心绪荒凉,心中空得像是被切掉了一块,明明该有深刻的痛意,灵魂却好似静默凝视着那处伤痛,无从感知。 她心中对皇后生命的消亡,早有准备,当真正见证的时候,大脑除了空还是空。 佟茉雪手指轻抚着信纸上的字迹,指尖划过落款上的名字,注视良久,喃喃自语道:“原来认识这么久,我也始终给你套着身份,竟没曾想问问你叫什么名字,思及此处,你一定很落寞吧。” 此时,头顶的弹幕还在一条条如燕雀般掠过: 【孝昭仁皇后去世啦,茉雪宝贝终于要当上皇后了。】 【没那么快,皇后去世,得守三年孝期,实际也得二十七个月,她得先当一段时间皇贵妃。】 【我记得,她好像生过一个女儿。】 佟茉雪早已无视弹幕的喧闹,但当她看到原主生过一个女儿,又将她从沉痛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还早着呢,我记得是康熙二十二年生的皇八女。】 【哎,这小公主连一月都没活到,就去世了,近亲结婚不行啊。】 这些弹幕内容,像一道闪电劈在她心头上。 她从前毫无顾忌,只当这具身体与玄烨是结不出果儿来,原来所谓的子嗣单薄是这个意思。 佟茉雪暗自攥紧了拳头,她不想再过这注定悲剧的生活了,她要提前结束这场后宫游戏。 …… 自从皇后去世,宫中被伤痛的阴霾给笼罩起来。 皇后的死虽与旁人无关,众人却皆得做出哀思之色,不过是些面上功夫,对宫中常年戴着面具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事。 二十八日,玄烨亲自奉皇后梓宫前送至武英殿安置,从即日至三月二十五日,玄烨一直遵照仁孝皇后旧丧礼制。 三月初一这日,远在湖南的吴三桂为了鼓舞士气,不使四方轻视,造势多时的他终于在衡山设坛登基。 玄烨面上沉静自若,将心思完全放在皇后丧礼上。三月二十五日,甚至亲自将梓宫送至巩华城,并在此住了四日。 这期间,他的万寿也是简单略过,却在二十那日来承乾宫看望过佟茉雪一次。 “皇后弥留之际,你与她最是亲近,朕有一事难以定夺,是关于继皇后的谥号。”他给出了几个方案,让佟茉雪帮着参谋。 玄烨最近应该没少劳心费神,他明面上虽对吴三桂称帝表现出蔑视态度,但私底下应该没少关注前方战事。此刻他眼底乌青着,那张冷峻的面庞倒是添了几分成熟之色。 佟茉雪敛眉沉思,忽然抬眼问:“表哥,您知道皇后的闺名吗?” 玄烨沉默片刻,发出一个“昭”的音节,却好似不太确定地止住了。 佟茉雪眸光黯了黯,没多说什么,而是目光清澈地望着他道:“孝昭,皇上,臣妾认为这个谥号和皇后很贴切。” 玄烨从巩华城回宫那日,太皇太后又领着后宫众妃嫔去武英殿举哀。 佟茉雪意外发现德贵人面色特别难看,她从坤宁宫出来,就扶着栏杆作呕吐之态。 她担忧地要上前询问,太皇太后却唤住了她,语气淡漠地说道:“给德贵人找个太医吧,太医最清楚她是对大行皇后不敬,还是什么别的缘由!” 佟茉雪心情复杂,对这深宫泯灭人性的礼教真是厌恶透了,若德贵人只是嗅觉灵敏,闻不了灯油香火味儿,就能上升到对大行皇后不敬吗? 佟茉雪心中厌烦,却又不得不依着太皇太后的意思,让人先将德贵人送回永和宫,又找了太医前去。 最后得出个喜讯:德贵人怀有龙胎,已经一月有余。 这下被哀思笼罩的整个后宫,有了些许喜意,太皇太后甚至亲自下令赏了许多东西给德贵人。 佟茉雪凭着有限的历史知识,在弹幕还未透露前,忽然意识到德贵人肚子里怀的,正是未来的四大爷。 这么一想,她也不禁开始期待见证这位上位后朝乾夕惕的四爷的出生了。 近来宫中有太多事务需要操持,尽管有雅拉帮着协理,佟茉雪依然累得够呛,原本红润的面庞,时常煞白煞白的。 时薇见她面色苍白,不由分说请了周院正到承乾宫为贵妃请脉。 周院正搭着脉,又不时偷瞄佟茉雪面色两眼,紧锁着眉心,良久方道:“臣察娘娘脉象革兼弦,且弦乃血虚肝郁,盖均为阴伤血少……” 待众人云里雾里地听他把话说完,静等片刻也没见他再补充些浅显的讲解,如岚终于憋不住了,直抒胸臆道:“周太医,您能不能说点旁人听得明白的话?娘娘这病症,究竟严不严重,要怎么治疗,您别拗些难懂的话。” “不得无礼!”佟茉雪低声呵斥她,随即又看向周院正,语气缓和道,“本宫近日身子疲乏,故而请周太医过来一看。” 周院正汗颜,说实话,他确实不知贵妃这是什么病症,搭脉象,虽有些许气血不足之象。但女子,气血不足实乃常态,每月总有那么些日子,是这个状态。 他本想说贵妃没事,但见贵妃苍白的面色,又迟疑了。 周院正沉吟片刻,拱了拱手道:“回娘娘,臣瞧着娘娘有气虚不足之象,臣开一剂和阴甘温的方子,娘娘需得按时服用才好。” 佟茉雪敛眸,微微一笑:“那劳烦周太医了。” 待送走太医,时薇她们几个这才松了口气。 时薇道:“气虚是女子常有的,精心调养慢慢就好了。” 如岚则道:“奴婢瞧着光吃药可不行,得食补!” 如月是个行动派,已经取来了一大盘红枣,“如岚,咱们一起将这盘红枣去核,午后做枣泥山药糕吧,这个最适合补气益血了。” 佟茉雪靠在暖炕上,笑容和煦地看着她们忙活,细细回想着昭华去世前的那段时间,是怎样的面容憔悴。 次月十八这日,玄烨去武英殿举哀回宫,已经是日暮时分,稍稍处理政务,便去往承乾宫看望佟茉雪。 玄烨瞧着佟茉雪不太好的面色,心中没来由地发慌,他握住她的手问:“上次太医看过,不是说没什么大碍吗?怎么面色看起来还是如此差?” 佟茉雪伸手抚脸,微微惊诧,“是吗?可能今日粉敷得厚了些,看着显白,赶明儿我多擦些胭脂,气色看上去就红润些了。” 玄烨恼她顾左右而言它,生气道:“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朕,朕给你寻大夫,宫里的不行就找宫外的。” 佟茉雪摇摇头,眼神微微躲闪。 随即飞快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往后院小厨房去,她笑着说:“说了没事,你别担心。这月是闰三月,今日恰好是你的生辰,咱们小过一下吧。” 玄烨拗不过她,被她拉着往小厨房去。 刚走到后院井亭,就闻到了香香的糕点味,待走到小厨房,就见鼻子上糊着面粉的福雅朝他跑过来,“汗阿玛,额娘教儿臣做生日蛋糕,给您祝寿呢。” 玄烨笑着点了她鼻子一下,宠溺道:“还是咱福雅孝顺。” 他说着又看了佟茉雪一眼,两人四目相接,佟茉雪早已套上围裙,又顺手将一个青色围裙套他身上,笑容满面道:“要一起参与才有意思,吃生日蛋糕,哪有做生日蛋糕有趣。” 玄烨长这么大,从未接触过庖厨之事,这围裙加身,竟比他八岁登基穿上那身明黄的龙袍还要不自在。 第105章 无力 蛋糕早就做好了, 是上蒸锅蒸的,比起烤箱烘烤出来的蛋糕略有不足。只是在关火后,蒸锅内温度没降下来前, 不将蛋糕取出来,就可以保持蛋糕的蓬松。 玄烨腰上系着围裙,在厨房里东立立, 西瞅瞅,无处下手。 佟茉雪笑着将放着绵白糖、冻得冰冰的一碗奶黄奶黄的东西递给他,语气中略带一丝嫌弃:“怎么什么也不会,那你将这半碗淡奶油搅和成细细绵绵的奶泡吧。” 玄烨表情木木地瞅了眼碗里的所谓奶油,又看了眼手上的工具, 朝着佟茉雪露出一副“我不会”的表情。 一旁洗水果的福雅都看不下去了, 软软糯糯道:“汗阿玛真的连搅拌奶油都不会吗?这可是制作蛋糕,最简单的活儿了。” 佟茉雪听到这话,乐得噗哧一笑。 玄烨哪里被人这么瞧不起过, 气得把手里的东西往灶台上重重一放,堂堂君主,怎可被人贴上什么也不会的标签。 佟茉雪微惊,以为他这么小气, 正要出言哄他,就见玄烨将袖子一挽,一手拿着竹制打蛋器,一手扶住碗, 表情坚毅地用力搅拌起来。 可打奶油这事儿,哪里是蛮力就行的, 得讲究方式方法。玄烨又没有经验,他哪里知道, 搅和了半天,也没将奶油打成型。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99节 “不是你这样弄的,你得这样。”佟茉雪着急从他手里取过竹制打蛋器,给他示范。 玄烨抿抿唇,叹道:“朕瞧着也算不得什么难事,怎的做起来如此费劲。” 福雅边将盆里洗好的果子装进盘里,边道:“治大国如烹小鲜,阿玛若是精进了厨艺,治理国家来岂不是更得心应手?” 玄烨皱眉,他怎么觉着这小姑娘跟在佟茉雪身边久了,竟也这般伶牙俐齿,诸多歪理。 佟茉雪眼里掬着笑意,冲福雅挑挑眉,表示她说得很好,福雅受到鼓励更开心了。 他们要做的是奶油水果蛋糕,这个时节已没有新鲜樱桃可吃,所幸正是枇杷挂满枝头的时候。 南果房新进的这批枇杷果尤其好,黄澄澄如鸡蛋般大小,除了枇杷还有桑葚、香瓜可吃。 小厨房只消容得下他们三人,时薇她们虽守在在外面,也就只能帮忙换换水。 佟茉雪边将福雅洗好的瓜果切块,边观察撩着袖子正一本正经搅奶油的玄烨,忍不住暗暗发笑。 玄烨感觉手里的工具特别不趁手,稍微用点力,篾成细细的竹丝就变了形,他已经大概明了搅拌这玩意儿的意图。 无非是通过用力搅和,将奶油打出细细的泡沫,从而变得蓬松。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拨了拨碗里不怎么成型的奶糊糊,对外面的时薇道:“朕需要个茶筅。” 时薇稍迟疑,便明了皇上的意图,于是取了白竹茶筅,顺便还带了个大小适宜的黑瓯建盏过来。 佟茉雪不知他是何意,眼神询问时薇,时薇眨眨眼,奉承道:“皇上圣明,竟用古人点茶的方式来打奶油沫子,果真妙思。” 玄烨唇角微弯,显然对时薇的奉承很受用,他朝着佟茉雪做了个“你看着吧,朕一会儿就让你瞧瞧”的表情,便手上动作翻飞不停,须臾之间,黑盏中就浮起密密的泡沫。 她偷偷撇嘴,兀自腹诽:真是差生文具多,她自制的打蛋器哪有那么难用。 玄烨动作娴熟又迅速,很快黑盏中的奶油沫子已经微微冒起了尖,将茶筅轻轻一提,泡沫也丝毫不塌。 他眉开眼笑,将茶筅搁置一旁,捧起手里已经变成雪白小山的奶油沫,眉间皆是得意之色,“佟御厨,帮厨我初次打奶油,可还入得了您的法眼?” 福雅先是愣了半秒,随即咯咯笑个不停。 佟茉雪难掩笑意,斜睨了他一眼,眼角都要飞上眉梢了。 她先分层将奶油在蛋糕上均匀抹平整,又抹上一层果酱,并用早先给福雅做蛋糕时制作的裱花袋,在蛋糕边缘裱上奶油花,最后放上切成小碎块的新鲜水果。 一个精致香甜的生日蛋糕就做好了。 引得福雅拍手叫好:“额娘,您这次做的生日蛋糕,竟比先前给儿臣做的还要漂亮。” 玄烨一听,有些不乐意了,他这表妹从前可从未如此费心替自己过过生辰。 福雅这小丫头都有,他却没有,真是气不过。 这样酸溜溜的念头,在奶油蛋糕香甜的气味中,瞬间烟消云散。 待将生日蛋糕挪至正殿明间,天色已然昏黑。宝烛光辉、亮如白昼的房间里,佟茉雪特意让人熄灭了几支。 玄烨诧异看她将一支支细长的彩色蜡烛插进蛋糕里,不知是何用意。 福雅静静端坐着,双手托腮,一双眼睛在烛光的映衬下,亮得如同天边的繁星。 佟茉雪点燃蛋糕上的一根根蜡烛,然后目光灼灼地看向玄烨:“咱们先唱生日歌,唱完你就闭上双眼许个愿,许完愿睁开眼再将蜡烛吹灭,就算礼成!” 玄烨对这生辰仪式甚感新奇,但还是依着佟茉雪的安排来,一双黑漆明亮的眼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福雅已经等不及了,开始边鼓掌边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这歌声的曲调虽听着古怪,但还怪好听的。玄烨兴致盎然,也跟着她们一起哼唱起来。 唱毕,他愣了一下,福雅忙催促:“快闭上眼睛许愿!” 玄烨左右看了佟茉雪与福雅一眼,缓缓闭上双眼,声音低沉又温柔:“唯愿眼前人,长久在眼前。” 福雅“哎呀”一声,埋怨道:“许愿时不能将愿望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玄烨一时也有些无措,他凝眉看向佟茉雪,却见她如水的眸子早已泪光闪烁,莫名心房某处开始隐隐作痛。 桐风飒飒,桂月娟娟。中秋刚过,前方就传来吴三桂在衡州猝死的消息。 六月初,玄烨还来不及因清军与吴三桂麾下大将马宝激战大败,被迫退回广东而深受打击。 随即七月,吴三桂便亲自部署对广东、广西的大规模进攻,更是突入两广,几度得手,尤其在广西取得显著战绩。 以至于那几日玄烨不眠不休关注前方战事,心情不舒加上焦虑过重的情况下,嘴巴里燎起一串泡,疼得什么也吃不下,只能每日喝佟茉雪给他泡的莲心茶,晚膳也堪堪进些荷叶粥。 如今吴三桂一死,他手下的乌合之众倒是不足为惧。 傍晚,玄烨兴冲冲去到承乾宫里,连吃了两碗饭。 佟茉雪见他兴致高昂,虽知晓他是因为什么高兴,但还是问道:“表哥瞧着兴致很高呢。” 玄烨将一勺冰酥酪放进嘴里,用帕子掖了掖唇角笑道:“没想到朕的茉儿不仅蕙质兰心,竟还涉猎占卜之术。” 佟茉雪白了他一眼,闲闲拨弄碗里的冰醉汤圆,没好气道:“您可别凭空臆造,我什么时候会占卜之术了?” 玄烨大笑着将她搂进怀里,眉目舒展张扬,“朕清楚记得,年初问你如何评价吴三桂,你当时一脸笃定地说他活不久。” 佟茉雪虽对吴三桂不齿,但也谈不上对他的死感到大快人心。 她双手搭着玄烨的肩,将话头引向别处,“隔壁永和宫的德贵人怀有龙嗣,身子不便。如今天气闷热,我瞧着她实在辛苦,表哥合该去看看她。” 玄烨神情淡了淡,眉梢微挑,言语不明地说了句:“你如今,倒是愈发懂得如何管理六宫了。” 佟茉雪粉脸一白,轻咬着唇,将搭在他肩上的手放下来,起身请罪:“是臣妾失言,求皇上宽恕。” 玄烨见她作唯唯诺诺之态,心中不是滋味。 佟茉雪屈着膝,见他久久不言语,也不敢起身,屋内气氛一时降到冰点。 玄烨冷冷看着她,良久叹气一声:“起来吧。” 佟茉雪这才起身,缓缓抬头看他。 玄烨朝她伸手,佟茉雪依依向他靠近。 玄烨拉着她坐在自己身旁,语气里有着淡淡的伤感:“茉儿,朕虽是皇帝,但若是这个世上有那么个人不将朕当成皇帝,朕希望那人是你。” …… 北京的冬日总是来得那么快,桂月一过,寒气侵袭得人触不及防。 佟茉雪披着斗篷,手里捂着暖手炉,站在月台前,静静看梨花树上最后几片枯叶,被朔风吹着,打着旋儿地往下掉。 时薇在旁边劝道:“娘娘,宣嫔娘娘已经去永和宫了,您要不也过去看看?” 佟茉雪拢了拢斗篷,缓缓将目光收回,淡淡回道:“不想去,我怕见生孩子的场景。” 与其说她不敢看别人生孩子,她更忧虑,若是在当上皇后前,自己就怀上孩子,那该怎么办。 她还能无牵无挂地想着回到现代吗? 若她的孩子依然是活不足月的命运,她是该顽抗到底,还是冷心冷血地看着悲剧的发生? 但这个时代又没有科学的避孕措施与药物,她不想残害这具身体,却也不得不时常用些寒凉之物,并尽量减少与玄烨的肌肤之亲。 眼前无力决定命运的枯叶,又何尝不是对前途一片迷茫的自己。 第106章 种痘 德贵人黄昏时分便有了要生产的迹象, 却直到深夜也没有成功诞下皇嗣。 永和宫内太医、嬷嬷围了一整个院子,直到次日寅时,婴儿的啼哭声才将夜与日的边界划清。 此时天边渐渐呈现黛色, 云层中露出淡淡的绯彩。 佟茉雪一声响亮的啼哭惊醒,蓦然坐起身。 守在外间的如月听到响动,忙进到里间, 她掀开帘子,低声询问:“娘娘,您醒啦?” 佟茉雪意识还有些迷糊,她看向如月,声音有些干涩:“可是有婴儿在啼哭?” 如月应道:“娘娘没听错, 永和宫的德贵人刚诞下一位小阿哥。” 佟茉雪掀开被子, 忙起身道:“更衣吧,去隔壁瞧瞧。” 一番梳洗后,佟茉雪来到永和宫。整个永和宫里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玄烨早早过来了,此刻正抱着怀里的孩子看得认真。 他看向佟茉雪笑得和煦温暖,朝她招招手,“过来瞧瞧, 小家伙看着可精神了。” 佟茉雪先是给玄烨道贺,再凑过去看了眼,小四躺在他汗阿玛的怀里已经停住了哭声,嘴巴往外不住地吐噜口水泡泡。 刚出生的小四双目紧闭着, 皮肤红润,面颊粉嘟嘟的。 佟茉雪伸出一根手指, 想要轻触一下他的小脸,谁知她手还没碰到那娇嫩的肌肤, 小家伙就一把抓住了她的食指。 佟茉雪心中暗叹:不愧是以后要当帝王的人,警惕心真强,哪怕还是襁褓中的婴孩,也不容许被冒犯。 玄烨却笑得开心,温声道:“看来他很喜欢你。” 佟茉雪觉得他话里有话,从小四手里缓缓抽回手指,忙道:“臣妾进去看看德贵人。” 玄烨点点头,轻声道:“嗯,去看看是应该的。” 佟茉雪总觉得怪怪的,又看了他两眼,这才进到东配殿的房内。 德贵人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太医在外间写着方子。 佟茉雪走进房间,慢慢靠近床边,德贵人眼皮微微掀开,看着佟茉雪,唇角浮起苍白的笑容,“娘娘,您来啦。” 佟茉雪轻声说道:“你别担心,好好将养身子,四阿哥很健康。” 德贵人闭了闭眼,轻轻点了点头,“嫔妾已经和皇上提了,待小阿哥满月,就抱到承乾宫,放在娘娘膝下抚养。承乾宫与永和宫离得近,嫔妾也能时常见到小阿哥。” 她说完这些便闭上了双眼,眼泪却在无声地往下坠。 佟茉雪甚是不解,自己的孩子为何要给旁人抚养? 头顶的弹幕却适时解开了她心中的疑惑: 【原来老四给佟佳抚养,是乌雅氏自己要求的呀。】 【这女人真狠,为了巴结身份尊贵的人,连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都舍得送人。】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不过也是瞧着咱茉雪地位尊贵,以后可以成为她儿子的助力嘛。】 【前面我的嘴替,这招虽狠心,但实在有用,这不雍正自己都说他是皇后养的,还一口一个隆科多舅舅吗?】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00节 【你们都在说啥呀,清朝低位份后妃普遍不能亲自抚养孩子。人家乌雅氏想让佟佳抚养四四,或许也有两宫挨得近,自己能时常照看孩子的缘故,怎么从你们嘴里说出来全是些阴谋论。】 此话一出,弹幕瞬间哑火了,后面陆陆续续有几个扔史料出来支持的。 佟茉雪知晓这个情况后,也忍不住叹气,她替德贵人掖了掖被角,便从屋里出来了。 玄烨见她神色有异,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乳母,上前询问:“你已经知道了?” 佟茉雪点点头,只道:“臣妾以为,小阿哥还是养在生母身边更为合适。” 玄烨蹙眉,后宫体制,低位妃嫔是没有资格抚养孩子的。以乌雅氏的出身,他也不可能因她生了孩子就晋她位份,总不能因为表妹的恻隐之心,就违了祖制吧。 毕竟三阿哥刚满月就抱到大臣绰尔济家抚养,四阿哥养在宫里已经算好的了。 玄烨沉吟不语,半晌才道:“你身子弱,既然不想再多带一位皇子,就将胤禛抱给太后抚养吧,有小皇子承欢膝下,太后也会开心许多。” 德贵人身边的大宫女坠儿听闻皇上此言,“噗通”一声跪倒在两人跟前,言辞恳切地哀求:“皇上、贵妃娘娘,小主一直感念娘娘照拂,小阿哥能放在贵妃娘娘身边抚养,也是小主一直以来的心愿,求皇上和娘娘成全。” 佟茉雪本来也是试探玄烨的心意,如今见他无意给德贵人晋位份,便就此作罢。 她缓步走到乳母身边,轻轻捏了捏四阿哥的软乎乎的小手,笑道:“皇上您看,四阿哥总是忍不住牵臣妾的手,似乎和臣妾很有缘呢。” 玄烨忍不住翻白眼,明明是她先动的手,倒是会颠倒黑白,说是人家小四牵的她。 但自己心里总是偏袒她的,便笑道:“既然小四和你有缘,待孩子足月后,就送到你的承乾宫吧。” 佟茉雪忙行礼谢恩,跪在地上的坠儿也不停磕头。 待他们离开后,慈宁宫的礼物便流水般往永和宫里送。 午后,德贵人精神好些了,坠儿便将凌晨贵妃与皇上的对话复述给了德贵人听。 德贵人面色苍白地靠在床上,侧身抚摸躺在她身侧的小阿哥,眼泪止不住往下落。 坠儿明显发觉自家小主诞下小阿哥后,性情比之从前变化太多,由于担心德贵人难过伤身,忙宽慰:“贵妃心善,听皇上说要将小阿哥送往宁寿宫给太后抚养,便答应抚养小阿哥了。” 德贵人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轻轻叹息:“我自然是知晓她的用意,只是没曾想她大度至此,竟有意想让皇上晋我位份,让我得以亲自抚养孩子。皇上虽没同意,但我心里已然非常感激她,今后小阿哥在承乾宫长大,想必她也不会介怀我们母子时常相处。” 当整个皇宫都沉浸在德贵人诞下平安健康皇子的氛围中时,到了冬月下旬,四阿哥甚至还未足月,太子胤礽却意外染上了天花。 当玄烨得知胤礽染了天花,自己年少感染天花的阴霾又将他笼罩起来,他将年仅五岁的胤礽安排住进还在修缮的毓庆宫。毓庆宫是在前朝奉慈殿基址上原址重建的,玄烨原计划胤礽虚岁满六就让他搬进这个专为他修建的东宫,现在却提前搬了进来。 太子出痘的消息传遍后宫,宫中人人自危,要知道先帝抚育八位皇子,六位公主,其中四位皇子、五位公主都死于天花,如此高的致死率,让整个后宫闻之色变。 当今圣上就是太皇太后以其幸免于天花恶疾,才力排众议将其推上皇帝宝座的。 如今太子感染了天花,想必也是上天对太子的考验吧,若太子能幸免于难,日后必定尊贵无极。 但若是撑不过,这后宫里诞下皇子的几位主子,未来就都有了无限希望。 尽管如今平定三番之乱已到末尾之声,这样关键的时刻,玄烨还是将朝堂事务放了放,整日衣不解带地照顾小胤礽。 因太子突染天花,后宫开始人心浮动。 如今育有皇子的三位妃嫔,除了惠嫔,荣嫔和德贵人皆是心怀忐忑,每日作忧伤之色,生怕行事错漏被人抓了把柄,到皇上跟前乱嚼舌根。 惠嫔虽然神经大条,却也收敛许多,在太子没有康复前,不再往乾西四所走动探望胤褆了。 一是特殊时期,宫里的眼睛都盯着,二是毓庆宫与延禧宫只隔了条巷子,万一沾染了病气过给自己儿子就不好了。 她整日在宫里呆着,私下里派人去打听太子的病情。一旦得知太子病情凶险,虽表情作忧恐之态,但心中却抱着隐隐的期冀。若是皇上的嫡子没了,那身为长子的胤褆该是如何地地位尊崇呀。 宫中未曾生育皇子的妃嫔除了自身安危,便对太子染上天花之事漠不关心了。 佟茉雪虽知晓胤礽最终会康复,却明白这是自己位份更进一步的大好机会。 原主从未感染过天花,她不能以身犯险亲自去照顾胤礽。即使她照顾胤礽脱离生命危险,也不足以成为让她位份更进一步的理由。 唯一的方法便是“种痘”,自此以后,让天花不再威胁生命。 民间有传说,早在唐开元年间,江南赵氏始传鼻苗种痘之法。又有宋真宗时,四川峨眉有医擅种痘,被奉为神医。时间最近的种痘之法,则起源于前朝隆庆年间。 佟茉雪对古代种痘历史粗略了解,再结合弹幕收集到的信息,她将这些传说抄录下来,并将民间种痘之法大致分为四类,分别是:痘衣法、痘浆法、旱苗法、水苗法。 又将这四种方法统称为“人痘接种法”,都是从天花患者身上提取痘疮中的脓浆,让接种者感染上真正的天花病毒,痊愈后产生抗体的方法。 虽然这种方法筛选了患病后很快痊愈的病者,但依然是让接种者感染上真正的天花,具有极大的危险性,最好的方法当属后来的“牛痘法”。 但种痘之事需循序渐进,佟茉雪先将民间流传的几种“人痘法”记录下来,并注名接种方式,又大胆提出使动物感染天花病毒,并从动物身上提取痘浆,用于接种痘苗的猜想,并特别举例用“牛”做试验。 术业有专攻,佟茉雪将一系列逐条列好后,便吩咐时薇命人去传太医。 时薇一直侍立在她身侧研墨,在看到佟茉雪洋洋洒洒写了几页纸的种痘法,研墨的手开始不住颤抖。 她嘴唇翕动,好半天才从震惊中醒悟过来,“娘娘,您,您写的这些法子真的能治天花吗?” 佟茉雪吹了吹墨迹未干的纸面,语气笃定:“若皇上举国推行种痘之法,今后百姓必将免于天花肆虐。” 时薇眼里蓄着泪水,虽不明白为何自家娘娘会知晓这些,但就是对她深信不疑。 第107章 知识 时薇正要吩咐人去太医院, 佟茉雪特意嘱咐:“如果痘诊科还有太医没去毓庆宫守着,就找痘诊科的人来。” 时薇应声退下,照着佟茉雪的意思, 吩咐人去传太医。 不多时,太医院就来人了。 来的是个年逾古稀的老太医,面容瞧着与先前随驾北巡的郑太医有几分相似。 老太医行礼道:“微臣郑怀甫给贵妃请安。” 嗯?也姓郑。 佟茉雪忽地想起栖筠和星柔写给她的那封信, 信里提到她俩买通了太医院专管时疫的郑太医,难道就是眼前这位? 是了,天花说来也算得上时疫了,都是流行病。 对于太医被买通这件事,佟茉雪因为不清楚眼前之人是单纯贪图钱财, 还是与栖筠她们有私交, 一时不确定此人人品。 佟茉雪示意梁渠将老太医扶起来,淡声道:“郑太医不必多礼。” 郑太医晃晃悠悠起身后,如岚搬来小凳子给他坐。 佟茉雪略一沉思, 缓缓说道:“本宫今日不问诊,只是有些问题想请教郑太医。” 郑太医原本正襟危坐着,听她此言,又赶紧起身, 战战兢兢道:“微臣不敢,娘娘有什么要问的尽管直说,微臣必定知无不言。” 佟茉雪微微一笑,将手上的茶盏放到桌上, “本宫听闻,当初安嫔与敬嫔的时疫是郑太医您给诊治的?” 郑太医听她这么一说, 并未露出惊慌之色,眸光虽有闪烁之态, 但面上却冷静自持,“确是微臣给两位娘娘看的病症,但两位娘娘遭逢意外仙逝,实在令人惋惜。” 这宫里的老家伙,都是千年人参成了精的,平日里谨小慎微的模样,全是伪装。 佟茉雪打量他片刻,没看出丝毫端倪,便就此作罢。 既然他能做到将安嫔她俩之事烂在肚子里,并如拂尘般轻轻挥散,那就说明这人有信心当初将事办得滴水不漏,没有东窗事发的那天。 佟茉雪又道:“郑太医既然供职于痘诊科,想必一定对天花痘症之类的恶疾研究颇深。” 郑太医见她不再深究安嫔之事,眼底的紧张一闪而过,回道:“天花是疫病,传染性极强,目前一直没有行之有效的治疗方式,不过……” “不过什么?”佟茉雪忙问。 “天花历史最早可追溯到东晋时期,葛洪的《肘后救卒方》将天花称作虏疮,其中收录的一些方剂可作天花疫病的治疗。治疗此病还有一法,行为虽大胆,但更为有效。” 如月沏了茶,奉给郑太医,佟茉雪示意他喝茶,继续道:“说说看,是何方法?” 郑太医恭敬谢过,呷了口茶,缓缓道:“唐开元间,江南赵氏始传鼻苗种痘之法,此法选取长痘情况良好的长痘者,收集他们伤口脱落的痘痂,晒干研成粉末,再加水搅匀,用棉布蘸取塞进被接种者的鼻孔中,便能使其被感染发痘。” 一旁的如岚大惊失色:“那岂不是明明健康的人马上会染上天花?” 郑太医微微一笑:“姑娘所言甚是,此种痘法,就是要让健康的人染上天花。众所周知,染上天花平安度过的人,此后再也不会感染,此法选用的是病症较轻的患者痘痂,接种者大概率染上天花病症也较轻。” 但这只是大概率,谁也不能保证种痘者患病的症状一定是轻微的。 佟茉雪见他对治疗天花,并非仅局限于汤药之方,对种痘法还是极为推崇的,想来是找对人了。 这么一想,她便将桌上整理的几页有关种痘法的纸笺递给时薇,时薇接过后又呈给郑太医。 佟茉雪含笑道:“正巧本宫对种痘法有些粗略的了解,郑太医看看,能否结合纸笺上的内容,研发出一种更安全的种痘法,保证对接种痘苗的患者只有轻微的影响。” 郑太医听她说完,又惊又喜。 宫中治疗天花,一直采取保守的治疗方法,始终抱着有可能一生都不会感染天花的侥幸心理,但若有贵妃这样位高权重的人主动说服皇上,推行接种痘苗,将是一次重大的尝试。 更让他震惊的是纸笺上娟秀笔记中的内容,尤其是里面大胆提出了用动物做试验,特别举例了“牛痘法”。若真如里面所猜想的那样,只是简单出几个痘,往后即可抵御天花的侵袭,那于国于民都是大有裨益的,就是在天花病史上都是可载入史册的突破之举。 郑太医捏着纸笺的手不住颤抖,他心绪澎湃,微微发白的眉宇间透着无限的激动,“娘娘所列种痘之法甚为详尽,尤其是其中所提牛痘法,是臣等从未设想过的,或可一试。” 果真医者父母心,当郑太医得知某种可治疗疾病的方法时,那种喜悦是完全不加掩饰的。 佟茉雪接下来的话,更是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郑太医放心,本宫会说服皇上尝试种痘法,您尽管去研究试验。” 郑太医捧着纸笺,缓缓起身,蓦地跪在地上,佟茉雪刚要出言阻止,就听郑太医重重叩首,微微耸动的肩膀透露出掩饰不住的激动,“娘娘盛德,微臣替百姓生民叩谢娘娘!” …… 佟茉雪言出必行,现在她虽不便去见玄烨,但让人递了封信给他,里面说明种痘法的诸多益处。 玄烨对天花早已深恶痛绝,恨不得这世上再无此疫,尤其是当小胤礽染上天花高烧不退时,这种心情尤为强烈。 尽管前线连连告急,爱子心切的玄烨仍日夜陪在太子身边照顾,前朝的折子虽有往毓庆宫送,但除了与治疗天花相关的折子,他皆无心批阅。 朝中有大臣举荐湖北候选知县傅为格,称其擅长一种民间的种痘之术治疗天花,使当地许多孩子免于天花的毒害。 玄烨望着炕几上的一封折子和佟茉雪差人送来的信,上面同时提到了“种痘”。 从前宫中应对天花采取的是避痘措施,但避痘隔离只是最粗浅的防治手段,只能阻碍天花的蔓延,远远谈不上治疗。 若这种痘法真的有效,将会挽救无数生命,玄烨决心不能再躲避了,而是要想方设法灭除天花。 玄烨当即下旨,传召傅为格进宫,顺便同太医院的人一起研制种痘。他在位期间,一定要让百姓不再受天花肆虐之苦。 五日过去,在玄烨的精心照顾下,胤礽的病情有了好转。 整日求神拜佛的太皇太后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听苏麻喇姑讲了现在太医院痘诊科在研制种痘法,忙收起佛珠惊诧地问:“你说的那种痘法是怎么回事?” 苏麻喇姑便将佟茉雪收集众多治疗天花的法子,并建议皇上让太医院研制种痘法的诸多种种,事无巨细地讲给了太皇太后听。 太皇太后手里捻着佛珠,沉默良久,“这些果真都是她一人所为,佟府里没人给她传什么消息?” 苏麻喇姑道:“不曾,奴婢听说,贵妃平日里素爱看些杂书,这些有关治疗天花的种痘法都是她从书里看来的,光是人痘法就有四种之多,贵妃甚至提出设想,可否使牛感染痘疹,再从牛身上提取痘苗。”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01节 竟是她一人所想,而且还是在书中看到的。太皇太后从小喜欢汉文化,也没少看汉人的书籍,但远不如佟茉雪这般学以致用,她在书中所学都用在了政治上。 从前佟丫头能提出治水之法,如今又能引经据典地找出治疗天花的方法,且从未有过争权逐利的行为,她这样的女人,方可与玄烨作仁君仁后的典范。 太皇太后心中激动,但面上仍淡淡道:“光说没用,且看看这丫头提出的法子,能不能起到作用再说。” 宜嫔听到这消息,正是头疼得厉害时。 她冷笑一声,不屑道:“贵妃如今大权在握,做事也愈发大包大揽了,她以为自己是谁啊?华佗在世吗?” 姐姐郭贵人边替她按揉着太阳穴,边道:“不是我说你,你最近性子越来越乖戾了,她是贵妃,你是嫔位,你要是不服气呀,也去研究点什么来解皇上的烦忧,别整日里拈酸吃醋的。” 宜嫔拨开郭贵人的手,不耐道:“我拈的什么酸,吃的什么醋?我就看不惯她那副样子,她当初晾了皇上那么久,稍微给皇上一点好脸色,皇上便巴巴儿地上赶着,谁看了心里会好受?” 郭贵人忙作“嘘”声,压低嗓音指责:“你可闭嘴吧,胡乱说些什么呀,可别乱嚼舌根,我有话问你!” 宜嫔见姐姐正色,便压住心中的躁郁,闷闷道:“问什么?” 郭贵人沉声道:“那个卫贵人是怎么回事?真的是你举荐给皇上的?” 宜嫔就像一点就着的爆竹,听她提起卫宁双,抓起桌上的茶盏就往地上扔。 两人原本坐在靠窗暖炕上说着话,宫女芳菲端着点心正朝着这边来,猛然一个茶盏飞过来,吓得她魂儿都差点飞出去,扑通跪在地上,盘子里的果子点心撒了一地。 所幸那茶盏在她半米开外就落了地,茶水、碎片则溅了她一鞋面。 郭贵人视线转向地上跪着的芳菲,厉声呵斥道:“没让你进来,到外面候着去!” 芳菲不知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毕竟宜嫔与郭贵人是亲姐妹,她也没担忧宜嫔,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 郭贵人疾言厉色道:“你最近怎么了!整日里摔摔打打的,成什么样子,你是翊坤宫的主位娘娘,不是宫外的泼妇!” 见妹妹反应如此之大,郭贵人也不好继续问卫宁双的事。 宜嫔面上也有些懊恼之色,揉着额,声音弱了几分:“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最近心里总是压着股火,烦闷得不行,总想找点事情发泄。” 郭贵人仔细打量她,又没看出她面容有什么变化,便劝道:“贵妃身子不爽利,也不知是什么缘由,刻意避着宠呢。如今宫里就数你所承雨露最多,乌雅氏都诞下了小阿哥,你也得收敛着性子,早日怀上龙嗣才是正事。” 宜嫔眉梢轻挑,无所谓道:“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懂事知分寸的女人。” 她嘴上虽这样讲,但心里到底是将亲姐的话听了进去。 但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有的时候在皇上面前放纵些,皇上反而更喜欢她这样子。 …… 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多天后,小胤礽在玄烨的精心照顾下康复了。 太子胤礽不仅是玄烨亲手养大,最宠爱的儿子,也是自己亲自册立的皇位继承人,他代表的是大清江山的未来。胤礽刚治愈,玄烨便去祭扫了方泽、太庙,目的是向天下臣民宣告太子痊愈的喜讯,也是大清受苍天庇佑的证明。 当然,这其中功劳少不了被传召进宫侍奉太子调理治痘的傅为格,玄烨高兴之余,将其升任为武昌通判。 傅为格在侍疾期间,玄烨特地召他与痘症科的诸位太医积极探讨种痘之法,并莅临旁听。 郑太医趁此机会,提出“牛痘法”与傅为格进行探讨。 傅为格惊讶于将动物身上的病引到人身上的方法,但考虑到不同的病在人与动物身上呈现的症状反应确实不同,沉思之后,还是道:“人痘法确实有重症死去的风险,至于牛痘法,还需诸位太医多进行实验方可施行。微臣一介文官,不过是在民间习得了点治疗天花的微末伎俩,才有幸得见天颜,研究种痘法还得仰仗各位医学渊博的太医。” 郑太医无暇和他打太极,既然皇上有心推行种痘,他得说点有用的,于是果断提出自己的疑虑:“如今人痘法还未推行的原因,无外乎因其不可预测的风险性,但若牛痘法能降低接种者重症的风险,或可一试,只是如何实验却是难事,总不好拿活人来试。” 玄烨终于明白他们犹犹豫豫的原因了,原来是没有可供实验的人选,很简单啊,天牢里的犯人就是最好的人选。 玄烨于是颁布诏令,大狱中犯人,如有积极参与接种痘苗的,可减刑。 然事实上,这一诏令颁布后,并无多少犯人积极响应。 佟茉雪知晓此情,对玄烨这想当然的做法直乎外行。 她专门提着食盒去乾清宫找玄烨,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皇上,您是不是在发愁没有多少犯人愿意参与种痘试验?” 佟茉雪边将亲手做的龙井茶酥与茉莉酒酿豆花摆上桌,边看向书案前批阅折子的玄烨问道。 玄烨虽苦恼,但若是这帮犯人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也可使用雷霆手段让他们不得不屈服。 他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朝佟茉雪走过来,见她难得准备吃食到自己这乾清宫里献殷勤,便也就顺了她的意问:“说说看,你这漂亮的脑袋瓜里,又有什么朕不知道的想法。” 佟茉雪将清润的酒酿豆花放到玄烨跟前,笑望着他,像个邀功的孩子,“表哥,先尝尝我亲手做的这茉莉酒酿豆花,可还合您心意?” 玄烨唇角微弯,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又甜又香,他正要抬头夸赞她手艺好,就见她指尖有些微微的润湿。 于是放下勺,拉过她的手,放到鼻尖嗅了嗅,笑道:“嗯,手上有微微的酒酿香,是不是背着朕偷吃了?” 佟茉雪突然被撩,心跳如雷,见他将自己手往前一带,还以为他是要…… 欸,说正事呢,不可以瑟瑟。 佟茉雪粉脸忽地一红,掩饰住了初进来时微微苍白的面色,嗔道:“说痘症的事儿呢,别岔开话题!” 玄烨笑着,又挖了勺豆花,送到佟茉雪唇边,“咱茉儿的厨艺是顶好的,边吃边聊,莫辜负好味道。” 佟茉雪见他这番讨好样儿,忍俊不禁,张口吃掉那勺豆花,方才娓娓道来:“减刑不减刑的,对犯了大罪的犯人是无所谓的,但接种痘苗期间,丰盛的狱餐倒是对他们颇有诱惑力。若许诺那些犯人积极配合太医实验可减刑,且接种痘苗期间配备丰盛的伙食,必定有用。” “他们被关押了那么久,肚子里的油水都被剐没了,若能吃顿好的,满足口腹之欲,一定会积极参与实验。况且,接种了痘苗的人,生病期间吃些好的,也更容易康复。表哥,您怎么看?” 她说话的这当口,玄烨已经送了好几勺豆花进嘴里,他将手中的勺放下,取了帕子掖了掖唇角,笑道:“就按你说的办!” 无需多言,这就是最大的认可。 玄烨刚拿起旁边青翠的龙井茶酥,准备放进嘴里,佟茉雪小嘴儿又不停地叭叭儿道:“天牢里的犯人,不一定都是死刑犯,有的可能是一念之差犯了罪才进到里面来的,或许还心存善念。” “太医们让这些人配合做实验时,也让护理的太监给他们宣扬宣扬,他们配合做实验是很伟大的事,是为百姓苍生做出的贡献,让他们觉得与有荣焉,而不仅仅是为了几顿饭。” 玄烨怔愣了好一会儿,面无表情道:“说完了?” 佟茉雪不知他是何意,望着他点点头,“说完了。” 玄烨将桌上的茶往她面前推了推,眼里含着笑意,宠溺道:“说了那么多,中途也不带喝口水的。你刚说的,朕准了。” 佟茉雪没想到他今日这般好说话,高兴得都要蹦起来了。 玄烨见她开心,心里也跟着开心,开心自己心爱的小人儿是如此聪慧善良的人。 玄烨见她毫无形象可言,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茶水,笑问:“可还有别的要说?” 佟茉雪想了想,还真有没考虑周到的,忙道:“对了,还有牛痘,牛痘是牛感染天花引起的痘症,一般常见于母牛的乳部,满人有饮牛乳的习惯,让太医们直接去找长了牛痘的奶牛,别去耕牛上做实验浪费时间。” 玄烨见她说得眉飞色舞,古怪地望着她,随后站起身来,将她一把抱起,沉声道:“朕倒是想知道,你这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他说着,便抱着佟茉雪往榻边走去。 佟茉雪急得哇哇大叫:“表……表哥,知识是不能通过……传播的,唔唔。” 话都没说清楚,嘤咛之声就被淹没在明黄床帐中。 岁暮交替,新年伊始,正月里,平定三藩之乱已取得阶段性胜利,玄烨在御午门宣捷。 回到乾清宫,他想着刚出生的胤禛最近着了凉,有些微的咳嗽,便琢磨着去承乾宫看望小家伙。 胤禛满月后,就被抱到了承乾宫给佟茉雪抚养。 福雅是五岁时送到佟茉雪身边的,像胤禛这样的小婴儿,佟茉雪还是头一次照顾。 她一开始还因为自己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感到惶恐,直到后来,发现根本没自己什么事,这才放宽了心。 由于承乾宫只有佟茉雪一个人住,没有别的妃嫔,几处配殿都还空着,她便命人将东配殿腾了出来给胤禛母子俩住。 德贵人也跟迁居了似的,除了晚上,白天几乎整日里都在承乾宫。 说是佟茉雪抚养四阿哥,其实相当于是德贵人在承乾宫里带自己的娃,只是晚上胤禛哭闹时,佟茉雪得费些心。 得亏胤禛朝乾夕惕的天赋用在了以后当皇帝后批阅奏折上,晚上只会偶然醒来哭闹一阵,乳母喂了奶后,就乖乖睡觉了。 佟茉雪这个养母,也就没熬几次夜。 荣嫔所生的三阿哥胤祉,早早地就送到了大臣绰尔济家抚养,除了年节,她都没什么机会见到自己的亲儿子。 如今见从前和佟茉雪不和的乌雅氏,如今都有机会亲自照顾自己的孩子,越想心里越难受,要不是还有个安然这个小公主在身边,不知得抑郁成什么样子。 由于安然总爱往承乾宫跑找福雅玩,荣嫔也时不时地到承乾宫寻孩子,一来二去的渐渐被粉粉嘟嘟的小胤禛吸引,唤起了在胤祉身上没法付出的母爱。 以至于后来小胤禛的幼年时光,除了德额娘、佟额娘,还有荣额娘与宣额娘疼,俨然是万人迷属性。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玄烨换了身常服,便往承乾宫去,还没走到承乾门,就听到了宫墙里侧的欢声笑语。 有女人娇柔的喧笑,也能听到孩童咿咿呀呀之声,还有小女孩玩得开心时的逗笑。 这些声音听起来热闹却不喧嚣,玄烨驻足在门口,良久竟不忍去打扰。 梁九功见皇上停在墙边,不知在想什么,也不敢打断他的思绪,便躬着身子,时不时抬头瞅两眼皇上的神色。 玄烨站了半会儿,转身道:“朕想起还有些政事需要处理,回乾清宫吧。” 梁九功忙应声,玄烨却停住脚步道:“赏承乾宫两张果桌席面,她们难得有真正开心的时候,送点果子给她们助助兴吧。” 梁九功这下明白方才皇上在想些什么了,原来是不想打搅里面的人。他这做奴才的,一时心中也不禁生出些感慨。 这宫里女人都是皇上的,一辈子所有的喜怒哀乐皆系与皇上一人之身,如今能有真心实意的欢乐也实属不易啊。 第108章 疫苗 治好了太子的天花, 太医院众人也受了不少赏赐,但众人心知肚明,现在迫在眉睫的是尽快研究出有效的种痘之法, 毕竟这关系到职位晋升。 如今无论是周院正,还是痘诊科的老郑太医,都是垂垂老已快要到退任的年龄。整个太医院若是有人先一步研制出痘苗, 让百姓能够对天花免疫,将是莫大的功劳,升任将是指日可待的事。 旁人还这么思考着,老郑太医就已经让儿子郑远彬着手研究痘苗事宜了,自己则退居幕后, 给他这小儿子把关。 那郑远彬即是随皇上北巡的太医, 也算得上太医院一众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了。 初春时节,气候是相对不稳定的,气温忽高忽低, 是感染天花的高发季节。 此前太子感染天花,就是入冬后天气寒冷,宫外肆虐,传播进宫里的。冬季是感染天花病毒的高发季节, 宫中加强了防护,该隔离的隔离,宫中渐渐没有之前那样多的感染者。 但一进入初春,情况又变得不好。 佟茉雪这几日也着了凉, 都不敢去看小胤禛,德贵人过来请安, 也是离得远远的与她打个招呼便作罢。 她安排如月和柳儿照顾胤禛,这几日便也没让俩丫头到自己屋里, 刻意避着。 胤禛还小,抵御疾病的能力也差,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人当亲娘的该伤心了。 她这当养母,虽做不到视如己出,但也不能落人口实,落个苛待别人孩子的名声。 佟茉雪让时薇将窗户敞着,歪在榻上拿个话本子闲闲看着。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02节 最近没再偷偷吃那些寒凉之物,月事相对正常了许多,平时只要在化妆上稍稍让面色看起来差些,借口身子不舒服避宠,玄烨也会体谅,只是来承乾宫看望她的次数比往些时候多了几分。 屋外的梨树枯枝被料峭春寒一冻,发了些新芽,点点绿意,瞧着倒是挺好看的。 佟茉雪边看话本子,边时不时与打扫着屋内器具的时薇唠嗑两句。 “那小郑太医叫什么来着?”佟茉雪忽地响起来这茬,询问道。 时薇将梅瓶上的灰尘掸了掸,细思片刻道:“奴婢依稀记得,是叫郑远彬来着。” 佟茉雪随手翻了一页,也没将书上的内容看进心里,“前些日子,听梁渠打听来的消息,这位小郑太医,野心不小,直接越过研究人痘法,转而选择用牛痘做起了试验,如今如何?” 时薇瞥了眼守在门口的如岚,回道:“这些事情,奴婢虽听说了一星半点,到底不如包打听的梁渠公公知道的仔细,如岚,快去把梁渠传来。” 如岚“嗳”了一声,小快步跑去找梁渠。 是了,她们这承乾宫,也算得上分工明确了。负责答疑解惑的时薇姑姑,包打听的梁渠公公,皆是各有所长。 很快梁渠来到殿内,行完礼便回道:“上月,郑太医去了西华门设的牛圈呆了好几日,果真让他找到了患了痘症的奶牛,听说,那郑太医在牛身上提取了痘苗,已经开始给天牢里的犯人接种了。” 牛痘对人的致病力很弱,一般仅能在接种部位繁殖,通常接种在右上臂与大腿外侧中部,或者是小腿内侧中部。 佟茉雪有些隐隐的担忧,这没有经验的郑太医,可别和人痘法一样,将痘苗直接吹入接种人鼻孔啊。 这么想着,佟茉雪又道:“平时多去打听打听,随时汇报郑太医牛痘法的试验近况。” 梁渠笑着应是:“奴才这就再去探探。”说完,便出去了。 时薇心中存着些疑惑,佟茉雪见她吞吞吐吐似有话想说,便问:“怎么了?” 时薇不再犹豫:“娘娘为何对郑太医研究的牛痘法如此关心,偏偏别的太医研究的人痘法却不怎么有兴趣?” 佟茉雪莞尔:“人痘法记载虽不详细,但确实在民间流传许久,颇有些历史渊源。从最早记载天花的东晋到如今,时隔一千多年,天花依然没有被消灭,说明人痘法是存在一定弊端的。” 时薇忙问:“那娘娘又如何知晓牛痘一定比人痘强呢?” 佟茉雪轻叹一声,不由地拿手抚额,又得想法子编故事了。有的时候,谎话说多了,撒起谎来简直是信手拈来。 她低垂着眼,微微一想,便道:“从前还在府里的时候,看到庄子上养奶牛的农户手上有痘疮,那年京中天花流行,我被送到庄子上避痘,听到养牛的农户说,他们不怕天花,因为手上已经长过和天花差不多的痘疮了。我也是因为这个经历,才联系到牛痘的。” 时薇听得认真,思绪也转得飞快,“您说农户手上出痘,可是染上天花的病人是脸上全身都长痘,看来从牛身上感染的天花,症状确实是要轻缓许多。娘娘您真是观察入微,才能想到别人都发现不了的东西。” 时薇由衷的赞叹,惹得佟茉雪心虚,她这完全是拿来主义,不过是比现在的人晚生几百年,出生在了医学更发达一些的时代罢了。 不多时,梁渠将打听回来的消息,一一禀报给佟茉雪听。 倒是她多虑了,郑远彬去养牛场这些时日没算白呆,不仅是研究了牛身上的痘,还仔细观察了养牛场感染痘疮的人,对他们一番问询后,最终确认了这些人是如何感染的牛痘。 显然人痘法的几种接种方式都不太适合牛痘,郑远彬和老爹郑怀甫商量后,最终决定采用将人手臂外侧皮肤划破一道小口,再将牛痘液涂抹在上面的方式进行接种。 郑远彬找了一批年龄不同,男女都有的犯人进行第一次试验。 接下来的时间里,梁渠随时打探消息回来告知给佟茉雪,半个月后,第一批试验样本已经得出成果。 这组样本中,有的人三四天便开始在接种位置局部出现红疹,随后形成疱疹,再转为脓疱,不到半个月便会结痂,等痂盖脱落,接种位置会遗留瘢痕。 有的人却十天半个月接种处都没出疹,同样到了半个月后,接种处除了当初的划痕外,就没有别的印记了。 照梁渠描述的来看,那些遗留瘢痕的人,就是种痘成功的。而那些没出疹,也没留下瘢痕的,便是种痘失败的,需要重新接种。 这批接种成功的人里,有的出现了高热呕吐的症状,但大部分人除了接种部位长痘,在被严加看护,禁止抓挠后,痘疮渐渐痊愈,倒也没有太严重的症状。 玄烨将痘诊科试验结果都阅览了一遍,负责试验的几位太医分别研究不同的种痘法。 郑远彬的试验成果里,除了存在少部分接种不成功的,种痘成功的样本中,发痘期间普遍症状较轻。 人痘法接种样本里,明显症状要严重些,甚至还有接种期间感染了天花死掉的人。 玄烨看着这些内容,沉思许久,最终决定,再进行下一组种痘试验,并验证上一轮接种成功的人是否真的对天花免疫。 佟茉雪对此信心满满,大多数的疫苗都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牛痘同样如是,如果遇到过敏体质的人,依然会引起比较严重的症状。 但相对于人痘法,成功率高的人痘法需要筛选适宜种植的痘苗,这本身就是一大难题。 正月里,翊坤宫通常在的儿子万黼阿哥薨了,这个年仅四岁半的小阿哥,生下来便有着先天不足之症,养在宫外大臣家里,到底也没养成,玄烨还特意召大臣进宫安慰了一番。 通常在沉浸在失去儿子的悲伤中还没缓过来,二月底便诞下了小阿哥胤禶,勉强弥补了失子之痛。 这场景何其相似,荣嫔当初也是在长生逝世不久,便诞下了胤祉。 佟茉雪听着时薇汇报宫里近况,低头看了眼自己干瘪的肚子,暗自庆幸。 如岚却有些闷闷不乐子,引得佟茉雪侧目,“怎么了?小丫头嘴噘得都能挂油壶了。” 如岚扁着嘴,大有些话不吐不快,“皇上体恤通常在大着肚子,还要承受失子之痛,便时常去翊坤宫看望她,哪知宜嫔却每每将皇上引进自己屋里,一来而去的,竟也怀了孩子。” 人家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怎的从如岚口里讲出来,好似宜嫔狐媚勾引皇上一般。 佟茉雪斥道:“嘴上没把门的,宫中妃嫔哪里由得你这般放肆议论?宜嫔本来就受宠,怀上龙嗣不过早晚的事。” 如岚委屈极了,眼圈都微微泛红,她忍了忍,终归还是辩白了两句:“宫里论得宠,谁又比得过娘娘您,这么些年,您一直未有身孕,奴婢替您委屈。” 她说话的声音,在佟茉雪严厉的目光中,一声比一声淡了下去。 时薇见气氛有些冷,忙道:“如岚姑娘多虑了,以咱娘娘的身份,在这宫里没人敢给娘娘委屈受,咱倒是千万别自生烦恼的好。” 自家娘娘将生小孩一事并不放心上,时薇早就看得分明,她们这些为奴为婢的,更是操心不来。 宫里没有新鲜事,无外乎是这些,佟茉雪丝毫不关心,她现在只想看到牛痘疫苗的推行。 佟茉雪需要靠疫苗讨一个晋位的奖赏,再一步步登上后位,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结束这场游戏了。 第109章 地震 五月里, 生下胤禛不到半年的德贵人也怀了身孕。 翊坤宫更是好事连连,先是通常在生下小皇子,然后是宜嫔怀有龙嗣, 紧接宜嫔姐姐郭贵人便在五月诞下小公主。 宫中接连迎来鲜活的小生命,太皇太后高兴得专门去宝华殿上香,替皇嗣祈福, 整个皇宫里呈现在一片欣欣向荣的气氛中。 很快便入了夏,今年夏天特别热,临近七月底,宫道被烈日灼烧得如同烙铁一般,哪怕是踩着花盆底, 也能感觉到地面升腾起的热气。 这日, 外面烈日灼灼,佟茉雪上午随意看了下宫中账面支出,又特别给后宫怀着孩子, 需要养孩子的妃嫔多添了些份例,便窝在寝宫里歇息。 德贵人这几日正是害喜的时候,佟茉雪看她模样难受,便让她在永和宫里歇着, 自己亲自照顾胤禛。 福雅素来爱与安然一起去景阳宫玩,佟茉雪问了才知道,景阳宫里有许多藏书,她们时常看些端嫔找给她们的一些带插图的书籍。 但今日尤其闷热, 佟茉雪怕福雅中暑,便拘着她, 不让她往外跑。 但九岁的小姑娘,总要陪她玩些什么, 才耐得住性子,加上前段时间,福雅总爱问她些“悬镜照邻”、“杯中显影”的故事原理。 佟茉雪便让人将胤禛的小摇床搬到正殿来,正殿里搁了冰鉴,时时散发着凉气,清凉又舒适。 小摇床放在稍里间一些,有乳母照看着。 佟茉雪则让人准备了一个煮熟的鸡蛋、一个细口琉璃杯。她拉着福雅坐在桌边,小福雅眼里露出好奇之色,不知她要干什么。 “额娘,这是做什么?”福雅问。 “咱们玩个小游戏。”佟茉雪将煮熟的鸡蛋,轻轻剥掉外壳。 福雅乖乖坐在椅子上,一瞬不错地看佟茉雪操作,笑道:“拿鸡蛋做游戏吗?” 佟茉雪笑眼弯弯地看了她一眼,赞道:“聪明的姑娘,想得不错。” 佟茉雪将手里剥好的鸡蛋递给她,又将细口琉璃瓶放她面前,冲她笑笑。 福雅不解地问:“这是?” 佟茉雪挑挑眉:“聪明的小福雅,咱们玩的游戏就是,想办法在保持这个鸡蛋完整性的前提下,将鸡蛋整个装进琉璃瓶里。” 福雅瞪圆了眼睛,拿着鸡蛋在瓶口比划了两下,惊呼道:“额娘,这个瓶口这么小,怎么放得进去?” 佟茉雪瞅了眼,笑道:“不小了,鸡蛋尖端都可以放进去一小截呢。” 福雅见她胸有成竹,便知额娘一定有绝对的把握将鸡蛋放进瓶中,便也放下这一定不可能的心思,开始仔细思考起来。 佟茉雪见她想得认真,又时不时摆弄着鸡蛋进行比划,便起身踱了几步,去看木摇床里睡着的胤禛。 小家伙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时候都多,此刻躺在婴儿床里睡得甚是香甜。 佟茉雪让人搬了躺椅,放在胤禛的摇床边,自己则窝在躺椅里,时不时给他拍着小扇。 胤禛素日里虽不吵闹,但睡觉可不安分,时不时地就要将手指往嘴里塞,乳母在一旁时不时轻轻将他手指从嘴里拿出。 佟茉雪轻声道:“阿哥睡着时想含着手指,就让他含着吧,他这样睡觉有安全感,会睡得更香甜。醒着的时候,摇摇拨浪鼓什么的,转移他的注意力,就别再让他吸手指了。” 乳母轻声应是,佟茉雪瞧着小床里闭着眼,一脸认真模样的小奶娃,忍不住想用手戳戳他鼓鼓的腮帮。 她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平时要多给阿哥擦手,保持手指唇角干净。” 哪知话还没说完,摇床就剧烈摇晃起来,床里的小胤禛手指还放在嘴里,便睁开眼睛哇哇大哭起来。 随即地面开始剧烈晃动,声如轰雷,势如涛涌,佟茉雪本来坐在椅子上,直接摔倒在地上。 她敏锐地意识到事情不对,这是地震了,而且还不小。 “地震了,快跑!”佟茉雪不带一丝犹豫地抱起胤禛,就见另一边的福雅还坐在桌前望着鸡蛋发愣。 佟茉雪一手抱着胤禛,一手拉着福雅,她几欲站不稳,此刻时薇和如岚却从屋外冲了进来,她惊慌道:“快出去!” 时薇和如岚竟然愣住了,佟茉雪急得脸上的冒起细密的汗,她边往屋外跑,边扯着嗓子喊:“地震了,快出去!” 时薇最先反应过来,从佟茉雪手里拉过福雅的手,护着她往外跑:“娘娘小心!” 她们很快出了正殿,屋外烈日当空,晒得地面发烫。 当地面开始晃动,承乾宫人都发觉了不对,全都聚集到了院子里,佟茉雪环视四周,又忙让时薇清点人数,见一个不落地都出了屋子,这才放心。 佟茉雪不顾贵妃威仪,大声喊道:“大家都蹲下,都别摔着了!” 此时大地在震动,平地掀起惊涛骇浪,佟茉雪脑袋嗡嗡的,心中翻起的惊涛骇浪和着胤禛大声的啼哭让她心绪不宁。 她只能蹲在地上,尽量减轻因为地面晃动带来的晕眩感,她将胤禛紧紧抱住,顺便将已经吓懵了的福雅揽进怀里,尽管心中慌得一匹,还是轻声安慰着:“别怕别怕,额娘陪着你们,别怕别怕。” 随即,殿内传来瓷器坠落到地上摔碎的声音,紧接着,有瓦片纷纷从屋顶往下掉落。 怀里得胤禛不安的小手扒着她的衣领,将头不停往佟茉雪怀里钻,止不住地哭声夹杂着地面轰隆轰隆的动静,伴着瓦片啪嗒啪嗒碎落在地上的清脆声响,让她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被唤醒。 她紧紧护住怀里的孩子,用手不停轻怕着福雅的后背,蹲在地上环顾四周。时薇和如月如岚,朝佟茉雪靠拢,暑热侵袭,大家均是惊惧惶恐。 承乾宫里宫规虽算不上森严,但平日里宫人行事都颇为谨慎。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03节 佟茉雪看到有人抱着头,不住在颤抖,嘴里碎碎念着:“天灾,是天灾啊,老天爷发火了。” 连梁渠都蹲在地上,不住念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度一切苦厄……” 这些细细碎碎的声音,传入佟茉雪的耳中,让她心绪更加混乱,心中七上八下慌乱不已,蓦然间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宫外佟府里的福晋,这个时候身边可有亲近的人护着? 正是心思混乱的时候,地面慢慢停止了晃动,四周都安静了下来,随后便有慌慌张张的脚步声从门口而来。 怀里的胤禛已经止住了啼哭,只是低低呜咽着,佟茉雪缓缓转身,便见德贵人脸上泪流满面,鬓边步摇微斜,一手护着肚子,跌跌撞撞往承乾宫而来。 直到见着佟茉雪怀里的胤禛,这才将一颗心完全安放,她稳了稳神,向佟茉雪行礼,声音却隐隐带着哭腔,“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她下面的话还没说出,佟茉雪便让时薇扶她起来,将孩子放她怀里,将福雅往身边拢了拢,安抚德贵人道:“没事了,没事了,胤禛没被吓着。” 德贵人瞧着怀里的胤禛,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她感激地望着佟茉雪,感谢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只是泪眼朦胧地望着佟茉雪。 坠儿从后面跑来,蹲在德贵人身边,关切地询问:“娘娘,您方才摔着了,可有伤着哪里?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德贵人拍打着怀里的孩子,摇摇头,“不用了,没伤着。” 佟茉雪这才惊讶地发现她小腿处的裙摆,有摩擦的痕迹。 “真的没事吗?”佟茉雪担忧地问。 德贵人轻抚着胤禛后背,笑着摇头。 当母亲的,哪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地震时,她一定是怕急了,才不顾有孕的身体,执意要来确认胤禛的安全。 佟茉雪忽然很想佟福晋,想知道她的安危。 这场地震不小,以佟茉雪既往的经验来看,在宫里感受到的震级,就有五六级那么强。 整个承乾宫没遭到太大的损坏,除了局部墙体有裂开,便是抖落了不少瓦片。 通常大震之后,必有频繁的余震。玄烨派人过来询问一番后,便开始应对抢灾救灾事宜。 佟茉雪这才将心中那丝隐隐的担忧搁置,因不确定接下来要发生的余震强度如何,佟茉雪先是让宫人在院子里搭建抗震棚,又将福雅托付给时薇她们照看,自己则带着如月,后面跟着梁渠,撑着伞去往慈宁宫拜见太皇太后。 佟茉雪直接走景和门,穿过隆福门朝慈宁宫去的,这一路飞沙扬尘,乌云蔽日,时不时能听到呜咽哀嚎之声,她心中受到的震撼不小。 在经过乾清宫时,即见正殿两边垂脊脱落,大殿两侧山墙都裂开了个触目惊心的大口子,路过永寿宫时,甚至靠着长街一侧的墙垣直接坍塌了。 及至慈宁宫,便见东西配房山墙震坏倾斜,屋顶装饰坠落,西水房西大墙坍塌一半,饭房西山墙也即将倒塌。 太皇太后已经命人在花园里开始搭建凉棚,此刻正像尊大佛似的坐在椅子上,由苏麻喇姑姑撑着伞,合掌闭目喃喃念佛。 第110章 救灾 太皇太后缓缓睁开眼, 见佟茉雪匆匆而来甚为震惊,还以为她是过来表孝心了。 谁知佟茉雪请安后,不等她开口, 便着急道:“太皇太后,这次地震如此强烈,近日必定余震不断。臣妾虽摄六宫事, 却不敢擅自做主,斗胆请太皇太后懿旨,让六宫着手在宫苑里搭建凉棚用以避震。” 太皇太后微惊,她还没来得及想宫中接下来的避震事宜,佟茉雪却已经到她这儿请旨了。 她摆摆手, 回道:“准了, 接下来的诸多事宜不必请旨了,你酌情妥善安排吧。” 佟茉雪领了旨,行事便师出有名, 出了慈宁宫便对梁渠下令:“马上通知各宫搭建凉棚避灾,晚上不能进屋歇息,否则后果自负,再让各宫统计各处损坏, 之后再进行修缮事宜。” 她刚从永康左门出来,便碰到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的玄烨,玄烨远远瞧着她,快步上前, 拉住她的手问:“你宫里可还好?” 佟茉雪眼瞧着天色渐昏,明明是正午时刻, 却有着黑云压城的趋势,她握紧玄烨的手, 沉声道:“这是强震,必定有许多民房坍塌,接下来会频繁余震,皇上要做好准备应对。且看天色,今日估计会降大雨,那些房屋坍塌侥幸生存下来的百姓,接下来的日子将会非常难过。” 佟茉雪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了,她想到曾经经历过的那次地震,心痛难忍,握住玄烨的手也紧了几分。 玄烨表情凝重,用力点头,带着允诺的语气:“朕会处理好一切的。” 佟茉雪反握住他的手,眼泪止不住往下淌,也向玄烨保证:“后宫我会安排好的,你放心。” 此刻,两个人像是互相信任的战士,在宫门别过,便开始着手安排诸多事宜。 玄烨早在康熙七年,便有应对地震的经验,只是此次地震强度比之上次更甚,他可以预见民间是何等的惨烈。如今朝局动荡,他必须得妥善安置百姓,才不至再度产生动乱。 宫外的情况很快传到宫里,京畿一带的三河县、平谷县受灾情况最为严重,城乡房屋荡然一空,遥望茫茫,了无障隔。由于民房摧毁,造成死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纷纷外逃。 京师地区也不容乐观,不仅摧毁了无数民房,百姓死伤尤为惨重,甚至不少朝中官吏也在此次地震中,被坍塌的房梁压死在家中。 随即民间开始流传“君臣失德”、“国亡之征”的言论,甚至百姓怀疑清室政权不合天意的传言愈演愈烈。 佟茉雪知晓玄烨此刻心情,必定是犹如放在火上煎烤,但她只关心玄烨如何救灾,在安置好后宫事务后,便频繁让梁渠去打听情况。 然而打探回来的消息,却让佟茉雪大失所望。 七月二十八日当天,玄烨便向户部、工部传谕:“念京城内外军民房屋多有倾倒,无力修葺,恐致失业……” 军民?后面所说究竟更倾向于为前方三藩之乱征战的军,还是那些有苦不能言的民,佟茉雪听得梁渠复述,心知肚明。 她面色越来越难看,待梁渠说到皇上传谕大学士等人的话:“地震倾倒居民,朕心悯念……”不由得唇角露出讥讽之色。 但听到后面提到朝廷需临时增派、分遣八旗都统、五城以外监察官等官员参与到勘灾、救灾等急务中,佟茉雪面色才稍霁。 次日户部赈济标准一出,旗人和百姓标准虽有不同,佟茉雪已经不再关心了。 指望朝廷救灾,在这个封建等级秩序鲜明的时代,本身就是虚无缥缈的幻想。 这些日子,普通宫人在凉棚里席地而眠,宫妃们则住在帐篷里。 闲暇之余,佟茉雪传了郑远彬到承乾宫问话。 “郑太医,牛痘疫苗研制得如何了?”佟茉雪端坐在帐篷内,询问躬身行礼的郑太医。 郑太医沉吟片刻道:“微臣认为,今年入冬,便可进行大规模疫苗接种,臣有信心,此次牛痘疫苗能极好地避免人们感染天花。” 距离第一批试验样本的研究,已经过去半年之久,郑太医将试验结果详细给佟茉雪汇报了一遍,并极其笃定这为期九个月的疫苗研究卓有成效。 佟茉雪听完,轻声道:“疫苗接种也需针对不同人群,有的人天生体质敏感,恐不宜接种。但如今的成果,能让许多人免疫天花,实属不易,你和太医院众人辛苦了。” 郑太医恭敬拱手:“这是微臣分内之事,不敢担辛苦二字。” 佟茉雪继续道:“前日,京中地震,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太医院这边,郑太医若能与令尊做出表率,研究防疫良方抗灾防疫,此番功德无量,日后必定荣升。” 她将话说得通透明白,太医院的这些人,人虽在宫里,却借着太医之名在宫外开设了不少医馆药房。 通常这些太医都是出身家学渊源,世代行医的大家族。所谓让他们做出表率,就是暗示他们动用自己在民间的力量,为百姓做些实事,那句荣升之语,也不过是自己亲口画上的大饼。 郑太医激动难抑,俯首磕头道:“微臣明白,臣谢过娘娘。” 佟茉雪挥了挥手,声音淡淡道:“退下吧。” 郑远彬走后,佟茉雪望着桌上的茶碗发呆,帐篷里闷得她难受,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对于那些普通人,她这个穿越者只能做到这零星半点。 九月中旬,在经历了一个月大大小小的余震侵袭,大家的心态已经不似当初那般惊恐了。 梁渠兴高采烈地将探听来的消息讲给佟茉雪听:“娘娘,朝廷的赈灾活动已经宣布结束了,百姓们已经安置妥当了,您也不必再忧心了。” 清廷的抗震救灾活动结束得比她想象得还要快,九月中旬,清廷集中性地赈灾活动便暂时结束,前后伴随余震不断的形势,救灾工作仅仅持续了有四十八天。 面对如此严峻的灾情,绝非凭借短时间内的官方赈灾,便能够得到彻底地解决的。 但修缮宫苑什么的,却是绰绰有余,这段时间里,工部已经将紫禁城内被地震破坏的多处建筑修缮完毕。 佟茉雪端起桌上的茶盏,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她小抿了口凉茶,淡淡道:“也是,前方战事可还未完全平息呢,国库那点钱,修缮完宫殿,还得匀出些军费打击叛乱呢。” 叛乱两字,她咬得极重,一杯温热的凉茶,明明是从喉咙里灌进肚子里,却如同冰水一般从头顶淋下,冰得她整个人浑身发冷。 这一年,或许真如民间流言所传的那样:君臣失德,清室政权不合天意。 腊月初三,御膳房忽然起火,火势乘着风势,直接将金銮大殿化为焦土。 佟茉雪初听闻这个消息,想到的是御膳房失误的宫人,估计小命难保。 但玄烨并未将所有的责任都归咎到御膳房的宫人,而是引咎自责,与上次地震一样,昭告全国,认为这是上天的警示。 但自责后,便下令将四名宫监责任人和六名烧火太监,全都被处以了绞刑。 …… 康熙十八年,这一年并不太平,接连的天灾人祸昭示着这是一个多事之秋。 但今年后宫里却没什么风波,还添了不少小生命。太和殿着火的次日,宜嫔便诞下一名小皇子,取名胤祺。 宜嫔虽位列嫔位,太皇太后却以宜嫔行事不稳重为由,做主将胤祺送到了佟茉雪的承乾宫抚养。 宜嫔哭天抢地,也没能改变太皇太后懿旨。 佟茉雪只好着人将西配殿收拾出来,她站着月台前,环视自己这个承乾宫院子,怀疑此处开始演变什么皇家托儿所。 胤祺抱养到佟茉雪身边不足一月,这期间宜嫔便整日里不厌其烦地到承乾宫来,借口给贵妃娘娘请安,实则看望自己儿子。 她看望儿子倒也不碍着佟茉雪什么事,只是这哭天抹泪的,出了承乾宫还不住用帕子擦拭眼泪,一时宫中纷纷传言,贵妃不待见胤祺阿哥生母,不让生母看望自己的亲儿子。 佟茉雪气了个倒噎,站在月台前,望着宜嫔离开时微微颤动的双肩,蹙着眉对时薇道:“本宫帮人养孩子,怎么还养出恶名来了?!” 时薇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宜嫔生了孩子后,性子是比从前柔和了许多,只是这柔性子做出来的事儿却不好说。 她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娘娘,您可曾发现,这些日子宜嫔身上已经闻不得那玉华香的气味了。” 佟茉雪细细一想,还真是,忙问:“咱们当初讨论,她那玉华香里掺了苏合香,苏合香是作什么用的?” 时薇浅浅一笑,回道:“止气逆疼痛,去邪,令人无梦魇。” 佟茉雪皱眉:“她身上痛?经常梦魇?没听说呀。” 时薇摇摇头,低声道:“不知,但这苏合香性燥气窜,阴虚多火者慎用。宜嫔火气旺,定然是不宜使用这味香料的,不过她怀孕后,怕伤及胎儿,应该是停用了玉华香。” 佟茉雪想了想,还是不解,“这里面可有什么讲究?” 时薇继续摇头,“玉华寒,冰壶冻。云间玉兔,水面苍龙。1玉华香香境,与小雪节气时明净初雪的景色相合。娘娘可知,这玉华香里除了有苏合香,还含有三钱麝香和一两零陵香叶?” 第111章 游戏 听到麝香二字, 佟茉雪就懂时薇的意思了,但麝香避孕真这么有用?佟茉雪是不太信的。 宜嫔十六年入宫,一直恩宠不断, 一年半的时间才怀孕,其实也还好啦。 佟茉雪没再细思,轻抿着唇, 望了眼西配殿正在哭闹的小娃娃,忿忿道:“不行,这娃娃,我得给她退回翊坤宫去。” 她话音刚落,就见玄烨从木影壁后绕过来。 “这娃娃, 是哪个娃娃?”玄烨浑厚的声音传来, 惊得佟茉雪心脏抖了两抖。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04节 她瘪瘪嘴,指了指西配殿方向,声音细细弱弱道:“谁哭说谁!” 玄烨禁不住发笑, 朝她大步走来,“你这么大个人,怎么和一个小娃娃置气。” 佟茉雪将头撇向一边,闷声闷气道:“我说的可不是小胤祺。” 玄烨当即明了, 后宫的流言蜚语,他也听到不少。 他想挠挠光秃秃的脑袋,却发现戴了帽子,便顺着后脑勺摸向自己的辫子, 背着手在身后把玩。 他笑道:“外面冷,去屋里坐, 小孩子哭闹什么的,你别放心上, 自然有乳母照料的。” 佟茉雪可不能放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省得被他岔开了话题,下次再提起将胤祺送回翊坤宫,显得自己小气。 她歪头看玄烨,依依伸手去扯他的衣摆,做小女儿态道:“宜嫔舍不得胤祺,每日到承乾宫来,都难过得掉眼泪。我现在照顾胤禛和福雅,实在吃不消,不如将胤祺送回翊坤宫吧。” 玄烨默然,牵起她的手捂在手心,埋怨道:“手心怎么这般冷?” 他抬眼打量她,看得佟茉雪心里发虚,忍不住伸手摸自己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玄烨叹道:“朕瞧你这气色,总不见好,梁九功!” 梁九功忙躬身应道:“奴才在!” 玄烨瞥了眼他,继续道:“去太医院,传,传那个郑远彬吧!” 梁九功退下后,玄烨拉着她到屋内坐下,握着她的手道:“那郑远彬最近痘苗研制得不错,看来是有两把刷子的,太医院的老古董也该回去养老了。” 佟茉雪还没忘记方才所想,她敛眉浅笑,话音柔柔的:“我真的没事,方才说的那番话,表哥可有听进心里。” 玄烨笑着拍拍她手,安慰道:“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佟茉雪趁热打铁:“那表哥怎么想的?” 玄烨沉吟片刻道:“太后晚年孤独,朕想着,不如将胤祺送到宁寿宫里,让太后亲自抚养。” 佟茉雪讶异:“宜嫔已经是嫔位了,为何不能让她自己抚养胤祺?” 玄烨摇摇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虽为嫔位,到底出身低,她那个性子,也不适合抚养孩子,就这么定了吧。” 佟茉雪见他主意已定,不好再说什么。 不多时,郑太医便到了。 玄烨静静看着他给佟茉雪请脉,待他请脉完毕,方道:“朕瞧着贵妃身子总不见好,可有什么顽疾?” 郑远彬垂着眸子,语气镇定道:“皇上不必挂怀,娘娘只是入冬后,着了些寒气,微臣开些暖身的汤药,娘娘只要注意保暖,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玄烨面色缓和,淡淡道:“下去吧。” 佟茉雪嗔道:“看吧,我都说了没事,非得让人家太医跑一趟。” 玄烨虽觉有些不对,但又说不清楚,见她谈笑自若,便作罢。 只是他在承乾宫里,没坐一会儿,佟茉雪便乏累得很,他只好很有眼色地说还有政务要处理,便回了乾清宫。 次日,太后宫里便派了嬷嬷过来,将胤祺阿哥接到了宁寿宫。 宜嫔气得差点又在翊坤宫里摔摔打打,郭贵人只得安慰她:“妹妹别太难过了,胤祺养在太后身边,总好过在承乾宫,往后你再看望胤祺,就不用再走那么远的路了。” 宜嫔希望落了空,木然地望着天空出神,去宁寿宫看望胤祺,哪有那么容易,太后断然不会像佟茉雪那样给她好脸色瞧的。 她任由眼泪像檐口雨水般往下掉,心痛得像是被人硬生生切掉一块那样,疼得她难受。 很快,漪澜馆的卫贵人便知道了这个消息,她在窗边静静绣着花样子,听身边贴身宫女说到这事,心头忽地一跳,针就扎进了指尖,疼得她赶紧将手指放进唇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瞬间便在唇腔蔓延开来。 卫贵人最初因为宜嫔怀孕,愤懑不甘多时,直到见她生下个皇子,那种嫉恨的痛苦就像毒蛇一样盘踞在自己心头。 同样都是包衣出生,进宫时都是宫女,凭什么郭络罗氏姐妹能成为皇上的嫔妃,尤其是宜嫔,那样一个飞扬跋扈的人,居然圣眷不衰!而她却只能是伺候宜嫔的奴婢。 直到她也成了皇上的嫔妃,也偶有被皇上眷顾的时候,她那颗被嫉妒吞噬的心,才稍稍平静几分。 没曾想,宜嫔居然能怀有身孕,还生下了皇子。 哼,生下孩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要送给别人养!她看着圆绷子上绣的舐犊情深,情不自禁地含着手指笑出了声。 自从后面不再地震,德贵人来承乾宫的次数便减少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白日里整日守着胤禛了。 过完年没多久,二月里,德贵人便又诞下了一名小皇子,取名胤祚。 三月,春日晴好。 福雅忽然想起来,上次被地震打断的那个游戏。 她让如月取了个细口瓶来,又从怀里摸出早上留着没吃的熟鸡蛋。 佟茉雪正在逗弄已经会牙牙学语的胤禛,就见福雅手里捏着个鸡蛋,依依朝这边靠。 佟茉雪冲她招招手:“过来陪弟弟玩。” 福雅耸耸肩,似乎没什么意愿,“他连话都不会说,怎么陪他玩?” 她嘴里说嘟嘟囔囔着,但还是从桌上拿起个小木马逗胤禛。 小胤禛似乎听懂了姐姐说他不会说话,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似的,瞪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挥着手,口齿不清道:“额,额涅,额涅。” 佟茉雪开心不已,忙对时薇道:“小阿哥会说话了,快,快去永和宫告诉德贵人。” 德贵人听到这个消息,也很开心,将胤祚放到乳母怀里,匆匆到了承乾宫。 小胤禛见到亲娘,献宝似的,咯咯笑着,伸着手就要往德贵人怀里扑,“额,额涅,额涅。” 德贵人开心得眼泪直往下掉,她亲了亲胤禛,又哭又笑地对佟茉雪说:“娘娘,胤禛,胤禛他会叫额娘了。” 两人开心得逗弄小胤禛玩耍了一会儿,直到小家伙乏了,便让乳母抱他去休息。 德贵人蹲身向佟茉雪行了个大礼,惊得佟茉雪忙扶住她,“你这是做什么?” 德贵人眼里含着泪,诚挚地望着她,“娘娘,嫔妾真心感谢您。” 千言万语皆存于这个“谢”字中,佟茉雪知晓她为何这样,当初不过是自己怜悯她一颗作为母亲的心罢了。 待德贵人走后,佟茉雪叫来时薇:“递本宫的牌子出去,请佟福晋进宫一趟。” 去年地震后,她马上让人出去打听了佟府里的情况,府中除了几处墙垣坍塌,倒是没有人员伤亡。后来便是接连一月的小小余震,她手中也有诸多杂务要忙,便未着人请佟福晋进宫。 但今日,德贵人与胤禛见的母子亲情,又唤起了她对佟福晋的思念,至少在离开前,她想见一面在这里的母亲。 佟茉雪交待完时薇后,这才看见身旁捏着鸡蛋默不作声的福雅,满脸都是失落之色。 佟茉雪心口一疼,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她,忙过来抱住她,诚恳道歉:“福雅,是额娘疏忽了你,你原谅额娘好不好?” 福雅望着她不说话,抿了抿唇,将鸡蛋捧到佟茉雪眼前,声音低低的:“那额娘陪我玩那个没完成的游戏好不好?” 佟茉雪重重点头,回答得干脆又响亮:“好!所以福雅想清楚怎么把鸡蛋放进细口瓶里了吗?” 福雅小嘴一瘪,差点没哭出来,“额娘坏坏!福雅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将鸡蛋放进瓶子里,才让额娘陪福雅玩的呀。” 佟茉雪乐得不行,拉着她往桌边走,时薇早已将备好的细口瓶放在了桌前。 “先别急,你先把鸡蛋剥出来,我再和你说。” 福雅乖巧地依言而行,揣在怀里好半晌的鸡蛋,在她手里脱了壳,然后小心翼翼放到佟茉雪面前的盘子里,“额娘这下能教福雅了吧?” 佟茉雪对如岚道:“取个火镰来。” 福雅惊奇:“火镰?难不成是将鸡蛋烤缩水?” 佟茉雪用手指轻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傻姑娘,亏你想得出来。” 福雅嘟嘟嘴,讪讪道:“福雅实在想不出火镰在这个游戏中的用处了。” 如岚将火镰取来后,佟茉雪又裁了一张宣纸,福雅瞪圆了眼睛,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东西,能将鸡蛋塞进细口瓶里。 佟茉雪柳眉轻扬,眼里含笑道:“看好了。” 她先是将纸张微卷成能放进瓶中的大小,然后再用火镰将纸点燃,并将纸张扔进细口瓶里,最后将福雅剥壳的鸡蛋放进瓶口。 琉璃瓶里发生的一切,能让大家都看到事情的变化。 随着瓶中燃烧的纸张渐渐熄灭,鸡蛋缓缓坠入瓶底,福雅看得目瞪口呆。 时薇和如岚也惊呆了,居然这样就能将一个大小超过瓶口的鸡蛋放进瓶中,而且是鸡蛋自己主动进去的。 福雅拍着手,又兴奋又惊奇,她抱着佟茉雪胳膊,激动道:“额娘,你快告诉福雅,为什么纸张熄灭了,鸡蛋就落下去了?” 这种空气冷张热缩的原理,要想和孩子讲清楚不是件容易的事。 佟茉雪想了想,问福雅:“小福雅你说,我们的眼睛有什么是看不到的,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福雅不假思索道:“风,风看不到,但树叶晃动时,脸上凉丝丝时,我就知道有风。” 佟茉雪原本还担心她说神明什么的,好在她直接回答风,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其实呀,这个世界上,除了风,还有许多微小的物质,我们的肉眼也看不见,但它们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福雅仔细想了想,点点头,表示自己能理解。 佟茉雪又道:“刚才呀,这个琉璃瓶里也有许多小物质,瓶子外面同样也有许多小物质,额娘将燃烧的纸条放进去,燃烧了瓶中的一部分物质,里面的空间就变大了,外面的就很想进来,但是鸡蛋呢,又堵在瓶口上,这一来二去的,就把鸡蛋给挤进去了。” 福雅若有所思,细细盯着瓶子里看了好久,恍然大悟道:“额娘,太神奇了!这个游戏我很喜欢。” …… 午后,佟福晋进了宫。 佟茉雪看到佟福晋的一刹那,眼睛忽地就润湿了,也不知是出于自身情感,还是原主的本能反应,佟茉雪没有任何情绪掩饰,径直扑向佟福晋,将她紧紧抱住。 “额娘,茉儿好想您呀。”她说得情真意切,完全发自内心。 佟福晋笑着轻抚她的后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多大的姑娘了,还黏娘亲。” 佟茉雪在佟福晋肩头蹭了蹭,闻着她身上好闻的香味,娇嗔道:“女儿就喜欢黏着额娘。” 佟福晋笑着拍拍她:“院儿里人都看着呢。” 佟茉雪这才慢慢松开抱着她的手,只盯着佟福晋端静温柔的脸笑。 佟福晋却屈膝行了一礼,佟茉雪忙去扶她,“额娘这是做什么?” 佟福晋道:“入了宫,礼数自然得周全。” 佟茉雪心下了然,但做母亲的见着亲女儿还要行大礼,她心里还是有些发堵,忙牵着佟福晋的手进了屋。 如月奉了茶进来,几个丫头便很有眼色地都退了出去,独留她们娘儿俩说些体己话。 两人坐在靠窗边暖炕上,佟茉雪道:“额娘近日可好?”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05节 佟福晋端看着她,将她手拉过来,摸了摸她手心,眼底皆是忧色:“臣妾哪里都好,只是娘娘您,如今都入了春,手心怎的还是如此冰凉?” 佟茉雪不想对她撒谎,只好笑着打哈哈:“可能方才盼着额娘来,在院子里站久了,吹了些凉风所致。” 这可不算说谎,确实在门口站了好久呢。 佟福晋观察着她的面色,轻轻叹息:“算着时间,娘娘入宫也有四年了……” 佟茉雪知她要说什么,打断了她:“额娘,您尝尝这梨花酥,味道可好?这是承乾宫里的小厨房,采摘今年月台前那颗梨花做的,您尝尝。” 佟福晋见她不想提这个话题,以为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思量片刻换了个语气道:“茉儿,额娘难得入宫,你说给额娘说实话,你身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额娘也好想办法帮你调理。” 佟茉雪见她不再以臣妻身份自居,而是换了语重心长的为人父母口吻,且她又是真的关心自己,便也不好再搪塞,于是垂眸道:“额娘多虑了,茉儿真没哪里不舒服。” 佟福晋着急出声:“可是你都入宫四年了,也没能替皇家生育个一儿半女的,你可知你阿玛已经在盘算着将婉宁送进宫了?” 佟茉雪大吃一惊,佟婉宁才多大,就让她入宫? “小妹年纪尚小,阿玛为何要作此打算?”佟茉雪不解,按常理,女主不是在她死后才进宫的吗?到那时候,女主都二十多了,怎的,蝴蝶效应,女主进宫也提前上日程了? 佟福晋淡淡道:“不小了,况且还能入宫待年呢。你阿玛想得倒是美,让婉宁先入宫待年,到了可以侍寝的岁数,随时都能替皇家开枝散叶。” 佟茉雪听完,心中一片凉意。她这渣爹,当真是一点也顾及父女亲情,她还不是完全没有利用价值,就盘算着将另一个女儿送进宫来了? 可就算是佟婉宁这个他最宠爱的女人的孩子,他也是把她当一枚棋子似的利用,她今年才十三岁呀。 佟福晋见她面色难看,于是劝道:“茉儿也别因你阿玛难过,他也是为佟氏一族着想。钮祜禄、赫舍里家今年也在计划将家里的女孩子送进宫,你现在执掌六宫,过不了多久就会见着她们。听说,赫舍里家的姑娘,也才十岁不到。” 佟茉雪深吸了口气,不知说什么好,想着自己当上皇后最快也要明年,也就是孝昭皇后逝世三年后,到时候佟婉宁也十四了,这样对她来说也不至于太残忍,便冷冷道:“额娘,您让阿玛耐着性子,怎么着也得等小妹及笄入宫,姐妹共侍一夫才不至于让人传得太难听。” 佟福晋面色一变,紧紧握住她的手,劝道:“茉儿,现在当务之急是你务必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生不生孩子不重要,只要你在宫里好好的,额娘必不会让你阿玛将婉宁送进宫来!” 本以为佟福晋也是要劝她生孩子,没想到却是让她保重身体。 佟茉雪心中又酸又堵,只不住点头。 接去年翊坤宫的好孕连连,五月储秀宫的卫贵人怀了身孕,七月下旬,成常在诞下小皇子,取名胤祐。 小皇子生下来先天残疾,宫中资历深,位份高的妃嫔不多,玄烨细思后,让惠嫔抚养胤祐。 惠嫔虽心不甘情愿,到底还是得应下,能让她养皇子,说明是皇上对她的认可,在这后宫里,也算一份殊荣。 如佟福晋所言,八月孝昭皇后的亲妹妹入了宫,佟茉雪在与太皇太后商议后,让钮祜禄氏住进了永寿宫。 新入宫的孝昭之妹居然比佟茉雪还大一岁,依上面两位的意思,与孝昭皇后当初一样,入宫便是妃位,只是没行侧封之礼,称永寿宫妃。 佟茉雪还没找好合适的契机,让皇上晋封自己的位份,但位份这东西,也不是撒撒娇就能讨得的,她也很难办。 现在昭华的妹妹入宫,位份虽低于自己,却是宫里唯一的妃位,想到当初昭华的势头,佟茉雪心中不免担忧起来,这位妹妹不会又要和当初的昭华一样,与自己角逐皇后之位吧。 所谓后宫是前朝缩影,佟茉雪深谙此中要义。前方三藩之乱的吴三桂虽死,但他的孙子吴世璠继承帝位,部下的马宝、胡国柱等仍负隅顽抗,还是很需要那些八旗子弟带兵打仗的。 所以只要三藩之乱结束,玄烨收回藩王手里的兵权,便不必像此前那般完全倚仗满洲勋贵势力。 想明白这事就好办了,三藩之乱是在康熙二十年结束的,不管是根据历史,还是凭借她实际掌管后宫两年,她的胜算都更大。 但试探一下上面两位的心意,还是很有必要的。 第112章 暗产 如今太皇太后不过问后宫诸事, 尤其是京中地震以及太和殿失火后,她更加潜心理佛,宫妃请安之类的一概免了。 太后有了胤祺养在身边, 对后宫女人每日坐在一起互相别苗头的戏码也不再感兴趣,她也懒得起大早应付这帮人,便也免了宫中请安。 胤祺虚岁都还不满一岁, 太后便忙着教胤祺学习蒙古语,致力于让小胤祺会喊的第一句话是“额么格”。1 永寿宫妃入宫没多久,就上承乾宫来拜见佟茉雪这位贵妃娘娘了。 恰好这日,雅拉也在承乾宫,两人一起查看宫中的月例开销。 永寿宫妃见着二人, 她先是向佟茉雪盈盈行礼, 再是柔声细语说着些请安的话,却始终未直视佟茉雪,带着些许腼腆。 雅拉现在依然是嫔位, 见着这个初入宫位份就比自己高的妃子,依着礼数与她行礼道安。 佟茉雪邀永寿宫妃同坐,细瞧着,与昭华是有几分相像, 也是个贤淑贞静的美丽女子。 “初入宫闱,可还习惯?”佟茉雪温声笑着看她,轻声细语地问道。 永寿宫妃声音虽有些怯怯,但还是镇定大方地回答:“娘娘将这宫里料理得很好, 臣妾知晓永寿宫原是姐姐的住处,臣妾入住后, 觉着甚是亲切。” 她提到孝昭皇后时,眼底有隐隐的泪水, 并且大胆迎视佟茉雪的目光。见佟茉雪眼神清澈柔和地看着自己,那仅有的一丝疑虑也挥散开了。 姐姐说得对,这位后宫未来的主人,是个很好的人。 佟茉雪和煦地望着她,柔声道:“听闻你比我年长一岁,私下里,大家不如互相以闺名相称吧,我叫佟茉雪,你呢?” 永寿宫妃有些迟疑,雅拉素来大方活泼,笑道:“你别害怕,茉雪看你温柔可亲,才这样说的。你可以唤我宣嫔,私下里叫我雅拉更亲切呢。” 永寿宫妃见这位仅为嫔位的女孩子,在贵妃面前也如此自在不拘礼数,便小心翼翼道:“我闺名昭云,云蒸霞蔚的云。” 这姐俩的名字真好听,佟茉雪心中暗道,便笑着说:“那我以后就直呼你闺名,唤你昭云了?” 昭云点点头,声音又轻又柔:“好。” 佟茉雪见她怯生生的模样,心道:咦,这小姐妹有点子社恐在身上。 昭云在承乾宫小坐片刻后,便由身边宫女陪着回了永寿宫。她进宫时,太后没许她带自己的侍女,佟茉雪便让内务府依然将初樱和朝颜拨回永寿宫伺候。 只是内务府总管觉着俩丫头的名字寓意不好,便给她俩改了名。 昭云一回到永寿宫,就端起桌上的茶盏,咕咚咕咚灌了两口,随后轻抚着胸口,声音也拔高了几分:“许久没见过这么多陌生人了,说起话来也忒不自在了!” 如今名叫棠梨的初樱笑着给她扇扇子:“小小姐还是老样子,喜欢在外人面前扮怯弱。” 而名字改成棠茹的朝颜却道:“我们倆伺候二小姐时,看得真切,贵妃是个实诚人,小小姐倒也不必过分防着她。” 昭云摇摇头,随意拿起一块糕点,“我哪里防着她了,都说了我是整日待在府里,初见生人有些不习惯。” …… 佟茉雪先前便琢磨着,要去打探一下上面两位对新任后宫之主的意向。 这日,她精心准备了吃食,去乾清宫里献殷勤。 原本佟茉雪该去慈宁宫拜访太皇太后的,但她老人家人精似的,自己别说试探,估计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看透了心思,惹了她老人家不快,倒是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她要是惹玄烨不快,哄哄估计也就揭篇儿了。谁让自己是表妹呢,他总会让着自己的。 这么一想,她也觉着自己有那么点儿恃宠生娇。 到了乾清宫,梁九功也没通传,而是笑吟吟地引着佟茉雪就往里面走。 屋内搁着冰鉴,一进屋就将路上沾染的暑热驱逐得一干二净。 玄烨照例在看折子,见她来了,将折子往旁边一放,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佟茉雪心中一咯噔,怎么,自己还没开口,就被看出来意了? 他这副表情,又完全看不出一点端倪。 佟茉雪心里敲着小鼓,轻抿着唇行完礼后,将食盒放到桌上,等着他说话。 谁知玄烨偏不讲话,而是站在她旁边,微微扬下巴,就那样觑着她。 要不是佟茉雪心理素质过硬,早就被他看得心里发慌了。 她朝玄烨露出一个大大的明媚笑容,将食盒里用琉璃盏装盛的白茶茉莉梨冻捧到他面前,声音又柔又甜道:“表哥,这茶饮冰冰甜甜,很解暑哟。” 玄烨打量式地看着她,摸着下颌忖度着:“朕记得,上次你也是带着东西过来献殷勤,话说那次是所为何事来着?” 佟茉雪心中有些发虚,自己这三板斧的套路,原来早已用过了?但上次为的啥来着? 她摸了摸眉毛,有些想不起来了。罢了,管它呢,套路不在于多,好用就成。 “人家每次都是诚心诚意给表哥做好吃的来,怎的到您嘴里,就是别有所图了?这样暑热憋闷的天气,听到这样的话,真是让人好生心寒。”她失落地将琉璃盏放到桌上,边凄凄凉凉地说着话,还边拿手帕去掖眼角。 玄烨憋了好久的笑意,终于忍不住迸发,一把拉着她拿手帕的手,顺势将她带进怀里。 “装模作样的,做给谁看?南府里不请你去教导他们排戏,真是可惜了。”他说话的声音低沉又宠溺,听得佟茉雪心中一阵激荡。 “咳咳”佟茉雪轻咳两声,玄烨紧张起来,问道:“怎么了?可是身子又不舒服?” 佟茉雪靠在他怀里,轻轻摇摇头,“宫中事务较多,处理起来有些力不从心,估计是累着了。” “不是还有宣嫔帮着处理吗?” “她从咸福宫过来,前几日着了暑热,也是难为她每日要走这么远的路,臣妾想着,要不让刚入宫的永寿宫妃协理六宫事务吧?” 玄烨微微蹙眉,严肃问:“真得累着了?” 佟茉雪不正面回答他,化身嘤嘤怪,话里话外带着些酸溜溜的味儿:“这么尊贵的姑娘被送进宫,在后宫里没有实权,可不是辜负了那帮满洲勋贵们的一番好意了。” 玄烨听出她话里有话,身子僵了僵,双手环住她,柔声道:“不用管那些人,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越过你。” 他语音坚定,有着不容置疑的帝王魄力。落在佟茉雪心头,如同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一直以来,她都选择漠视玄烨对自己的真心。他是帝王是真,对自己的深情也是真。 只有自己是假的,对于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她才是最不真实的那个。 佟茉雪鼻头酸酸的,喃喃道:“我知道了。” …… 宫中这两年,新添了不少孩子,但出身高贵且身体健康,适合养孩子的妃嫔却不多。 太后瞧着德贵人这两年性子端和,便主动和玄烨提出,要晋德贵人的位份。 一来是原先七嫔中,居于首位的安嫔和敬嫔已经不在了,端嫔与荣嫔因为身体原因又常年深居简出。 剩下个惠嫔,算是宫里的老人了,身边已经帮着抚养了个先天残疾的胤祐,估计也分不开身再抚养别人的孩子。 说到宜嫔,这翊坤宫离宁寿宫近了也不好,宜嫔虽不是每日到宁寿宫来,倒也算隔三差五的了,让太后烦不胜烦。 太后可不会将心比心体谅宜嫔为人父母的心情,毕竟她没当过母亲。只是胤祺这个圆润可爱的小孩子养在身边,不比养猫儿狗儿的有趣?她可不想和宜嫔分享养小孩的乐趣。 于是太后左思右想,得再从宫里选个人和宜嫔相制衡,这个人得与她差不多出身,且身份地位相当,让宜嫔转移转移注意力。 于是,机缘巧合下,德贵人与太后在御花园相遇了。 据说那日两人相谈甚欢,于是在太后做主下,玄烨将德贵人晋为德嫔,且单独晋封她一人。 结果到了行册封礼前一日,太监梁九功却过来宣旨,明日佟茉雪将与德嫔一起行册封礼,册封佟茉雪为皇贵妃。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06节 旨意一宣,后宫上下无不哗然。 那可是皇贵妃,仅次于皇后之位的位份,孝献皇后董鄂氏生前就是顺治帝的皇贵妃,看来承乾宫出宠妃果真是名不虚传。 明明佟茉雪已经高居贵妃之位且掌管六宫,如今位居皇贵妃,更是无皇后之名,却行皇后之实了。 皇上的意思也很明了,他是要告诉后宫众人,即便他不侧封佟茉雪为后,她也是当之无愧的后宫之主。 十月十三这日,在太和殿行完册封礼,佟茉雪穿着那身沉甸甸的朝服回了承乾宫。 皇贵妃的朝服很沉,朝冠也沉,连身上挂着的珠子都吊得她脖子疼。脱下这身尊贵身份的象征,她躺在床上放空自己,感觉距离目标又更进了一步。 头顶忽视许久的弹幕,此时却飞过几条引起她注意的信息: 【这书里的时间顺序和历史出入很大啊,康熙第二次大封六宫是哪一年来着?】 【好像是康熙二十年十二月,为了庆贺平定三藩之乱,历史上佟佳氏是在这个时间点被册封为皇贵妃的。】 【既然现在提前当上皇贵妃了,那么接下来就是皇后了。】 【可惜呀,自从孝昭去世后,康熙认为自己克妻,女二不到弥留之际是断然不会当上皇后的。】 一串问号在佟茉雪大脑里闪烁,这小子还迷信克妻这种玄学? 她以前只知道自己会当上皇贵妃,如今终于明白,原来皇贵妃之位,便是玄烨对她的最高认可,因为在他的计划里,此后再也没有皇后了。 佟茉雪首先想的便是如何打消玄烨克妻这个念头,但如今自己所呈现的这种不算良好的健康状况,反而更有可能加深玄烨迷信克妻这套理论。 哎,既然按照历史,自己在弥留之际就是能被封为皇后,不如,制造一起虚假的生命垂危之象? 这样只需当上皇后的时间超过八小时,自己再想办法制造意外,就能成功从书里脱离出来。 这串弹幕中,她也抓住了最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康熙二十年十二月这个时间点。 她得寻找合适的契机制造病重的假象,太医院也必须得有自己的人才是。 自从郑远彬研制出牛痘疫苗,玄烨便将他提升为太医院的右院判,如今每日给佟茉雪请平安脉的正是郑远彬。 这日,郑远彬如往常一样,到承乾宫给佟茉雪请脉。 “娘娘脉细兼弱,阴伤虚火,正气不足,可是最近太过劳累所致?”郑远彬心中有些别的猜想,但不敢冒然发问,只好采取些迂回的方式。 佟茉雪面色苍白,轻揉着额,淡淡道:“时薇,与郑太医说说本宫近况吧。” 时薇将郑远彬领到落地罩外侧,低声道:“娘娘前段时间,葵水推迟了十几日,葵水再来的时候便伴随着灰白色膜状物流出。郑太医,这种情况算不算小产呀?” 郑远彬听闻大惊失色,有些紧张地问:“娘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多次?” 时薇脸色一变,抬眼望着他,疑惑反问:“什么意思?” 郑远彬皱着眉,沉吟片刻后道:“此乃暗产之症,若娘娘只有一次,对身体影响倒是不大。只是,臣查娘娘脉案,体内肾气不足,是很严重的宫寒症状。” 时薇垂眸深思,娘娘的月事带都是她们几个处理的,什么情况她自然很清楚。 她抬眼看着郑远彬点点头,说话声音又低又弱:“确实不止一次,好了,您和娘娘回话吧。” 时薇知晓佟茉雪对此事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方才那些话,以她现在皇贵妃的身份不便对郑远彬这个男人细说罢了。 他们隔着落地罩说的那些话,佟茉雪听得一清二楚,见郑远彬重新回到面前,她声音温淡:“郑太医,本宫这病症,可有医治之法?” 郑远彬有些无措,他年近不惑,在太医院虽是年轻一辈,却也在医学方面钻研甚深。但是,妇科方面实在无什建树,实在是他男子之身,女子所患的又是内症,自己实在无能为力。 但既然肾气不足,补肾益气想必是没有问题的。 他谨慎道:“娘娘正气大伤,元阳不足,需补气益血,精心调理后,势必会有好转。” 佟茉雪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对他医治妇科病症的能力有了大致的了解。 不管今后自己是用何种方式达成那个目标,只要在太医院的脉案上留下一个因,那么这事就好办了。 册封礼过后两日,仁孝皇后的妹妹也进了宫。 这个年仅十岁的小姑娘,一脸懵懂无知地入宫,对比从前佟茉雪进宫时的新奇,小姑娘脸上明显是胆怯恐惧居多。 佟茉雪原本以为同样是先皇后的妹妹,这位小姑娘位份怎么着也是个妃位。 没曾想,玄烨只是让小姑娘入主储秀宫,享的却是贵人待遇。 佟茉雪琢磨着玄烨也许考量的是,小姑娘年纪尚小,若是位份太高引人嫉妒,会无力自保。 否则她实在想不通,他最深爱的原配妻妹入宫,为何受如此薄待。 第113章 病重 玄烨终是不放心佟茉雪的身体, 心里总是隐隐觉得不对劲,他让梁九功去太医院将佟茉雪的脉案调了过来,并将周院正、郑远彬一同传到乾清宫问话。 玄烨看着脉案上的记档, 医学上的用语虽晦涩,但不算难懂,他通篇看下来就是皇贵妃气血不足。 至于为何气血不足, 却没有详细记载。 玄烨将手里的脉案往桌案上一搁,盯着俯首负立的两个人,沉默良久问:“你们二位都给皇贵妃诊过脉,说说看吧,她的身体究竟是何情况?” 周院正面上虽惶恐, 心里却一副他要告老还乡的态度。 佟茉雪的病症, 在他心中虽有些小疑惑,但诊脉后,无非也就是些气血不足之症。 他与郑远彬对视一眼, 然后启声道:“回禀皇上,皇贵妃是气血失和,以至体内百病变化而生……” 周院正话还没说完,玄烨就不耐烦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可有医治的方法, 朕不想听你们这含糊其词的话,朕要看到有用的医治成果。” 皇上甚少对臣子如此态度,周院正的一把老骨头不禁害怕得有些微颤抖,他正要说些皇贵妃可能是先天体弱, 饮食不节的话。 玄烨便不再看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他身旁的郑远彬道:“郑太医最近在给皇贵妃请平安脉, 依你之见,皇贵妃的病症可有医治之法?” 郑远彬是个谨慎的人, 他细思片刻后,跪在地上,语气沉重道:“皇上,微臣无能,恐无法医治娘娘的病症。” 玄烨没想到他会如此说,蓦然从宝座上站起,惊得垂着脑袋的周院正亦是扑通跪在地上。 他面色阴沉,周身笼罩着冰冷的寒气,绕过书案,走到郑远彬面前,带着帝王独有的睥睨之态望着地上跪着的郑远彬,一字一顿地问:“你方才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玄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听在郑远彬心头,像是刀子架在脖子上,稍有不慎,便有掉脑袋的风险。 郑远彬将头重重磕下,故作镇定道:“皇上,这些日子微臣每日给娘娘请脉,娘娘脉象确与周院正所言无差,娘娘脉象是精伤血少,正气大伤的表现,恐寿元不永。” 这些话,郑远彬大可不必如此直接地说出来,他原本可以像周院正一样,含含糊糊地讲些女子常见的症状,然后再开一张养血活络的方子,其余便看皇贵妃的造化。 但皇贵妃在他心中,与别的患者不同,也与宫里别的娘娘不同。她有一颗为普通生民百姓的心,且对待他们没有满汉异族之分。 郑远彬虽对皇贵妃的病无能为力,但却愿意冒着削职降罪的风险,将皇贵妃的真实情况向皇上和盘托出。他希望皇上能重视皇贵妃的病症,能寻找医术更高明的妇科圣手给皇贵妃治疗。 郑远彬的话落在玄烨心头,如同惊雷。 玄烨蹙着眉心,面容皆是毫不掩饰的难以置信。表妹几乎整日在他眼皮子底下,如何就到了寿元不永的地步。 幼年时,额娘如何在他眼前香消玉殒的情景,又再次浮现在他眼前。他双目通红,在郑远彬跟前蹲下身来,声音冷得像是裹着寒冰:“抬起头来,告诉朕,她究竟为何病到如此地步?” 郑远彬缓缓抬起头,与玄烨四目相接的一瞬,又赶紧低了下来,他稳住心神,尽量不使自己声音过分颤抖,低声道:“微臣询问了娘娘身边的时薇姑姑,娘娘入宫这些年,疑是多次暗产,却未引起重视,以致伤了根本。” 他话刚说完,同跪在身侧的周院正不禁侧目而视。 暗产?玄烨攥紧了拳头,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郑远彬咬了咬牙,解释道:“娘娘曾多次小产,只是肚子里的孩子还未足月,便未引起重视。” 玄烨听完,整个人仿佛被人当头一棒,踉踉跄跄起身,满眼担忧的梁九功正要上前去扶,却被他用手臂挡开了。 此时玄烨整张脸阴沉得仿佛是六月即将暴雨的天气,他双唇蠕动着,扫了眼梁九功,“去承乾宫,把那三个宫女带到乾清宫来。” 梁九功面上疑惑之色,稍稍一闪,便被玄烨狠厉的目光给迅速驱散,他忙应声退下,快步往承乾宫跑。 今日晴好,佟茉雪正与福雅在梨树下玩翻花绳。就听得木影壁后的门房有些着急动静。 梁渠见是梁九功匆匆而来,忙迎上去,嬉皮笑脸打招呼:“师父,今日什么风把您吹来这承乾宫啦?” 梁九功踹了梁渠一脚,啐道:“你这兔崽子可别挡道,皇上有重要的事派咱家来办呐。” “哎哟,就算是天大的事,您也别这样着急上火的呀。”梁渠边嚷嚷着,边揉自己屁股。 梁九功本欲直接迈步往正殿去,但瞧着一旁龇牙咧嘴的梁渠,便又停住了脚步,他眼珠一转,冲梁渠招了招手,“小渠子,你过来。” 梁渠揉着屁股,慢慢捱上前,将耳朵凑了凑,梁九功朝着他脑门就上手呼了一巴掌,疼得梁渠又要哎哟一声,梁九功却一把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道:“你找个由头,将宋时薇、如岚和如月仨儿喊出来,皇上命你师父我将她们带去乾清宫,别惊动了娘娘。” 梁渠意识到事情不小,表情一下严肃起来,他打听道:“可是承乾宫里惹了什么事?” 梁九功摇摇头,没有多说,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快去。 梁渠皱着眉,绕过木影壁,便见自家娘娘和大公主玩得正起兴,木摇床里的胤禛阿哥也扶着床边望着两人玩耍,挥舞着小手也想参与,真是其乐融融之景。 梁渠趁佟茉雪与福雅玩得开心,靠近时薇身边道:“姑姑,皇上宣您和如岚如月去乾清宫,梁公公在外面候着呢。” 时薇惊疑地转头看他,压低声音道:“怎的不直接进来传旨?” 梁渠面色凝重地看向佟茉雪的背影,摇摇头,时薇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朝如月挥了挥手,等如月靠近后道:“我让珍儿过来伺候着,你和如岚随我出去一趟。” “怎么了,时薇,是有什么事吗?”佟茉雪停住翻花绳的手,回头看向他们仨。 他们刻意避着她的小动作,佟茉雪早已看在眼里,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时薇有些不自在道:“没,一点小事情,需要三个人出去一趟。” 佟茉雪打量了他们一眼,点点头,“好吧,早去早回。” 时薇得了佟茉雪准许,就不用想办法偷摸溜出去了,便大大方方带着两个丫头和梁九功一起朝乾清宫去。 路上,一直忐忑难安的时薇问梁九功:“公公可否透露一二,皇上今日传召我们三人,究竟所为何事?” 梁九功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们,边走边道:“哎呀,也不知你们平日里是怎么照顾娘娘的,你们到了乾清宫自然就知道了。” 时薇很快联想到那日郑远彬来承乾宫给娘娘请脉的事,难道…… 一行人很快到了乾清宫,时薇虽时常跟随佟茉雪到这里来,却从未进过殿内,更不用说如月如岚两个丫头了。 三人进到殿内,见地上跪着的两位太医,以及端坐在上首,寒冰般周身森然冷气的皇上,吓得进到里面也跟着跪在地上,嘴里磕磕巴巴地请安。 玄烨冷凝着下面跪着的几人,冷冷道:“宋时薇,你们三人贴身伺候皇贵妃,她入宫这些年,身体可有何异况?” 时薇垂着头,心思飞快转着,她瞥了眼跪在前面的郑远彬,明白皇上已经得知娘娘多次暗产的事情,便也不再隐瞒,将事情如实交代了。 玄烨气得心口疼,他从未想过,表妹那样聪明的姑娘,居然在自己的身体问题上如此糊涂。 但他又不忍心责怪佟茉雪,这件事不是她一人的错,她身体本就遭受了痛苦,或许这些日子里,还因为失去孩子无比自责。自己若还去责怪她,无疑是在她心口上再划上一刀。 方才郑远彬已经给他解释了暗产与小产的区别,且暗产一旦与葵水混淆,便也极容易被忽视。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07节 玄烨联想到自己甚至有几次在她葵水过后没几日便与之同房,便悔恨无比。 他暗恨自己嘴上说着多么在乎她,却一次次忽略她。每每想到这些年表妹是如何独自伤心,在他面前又是如何强颜欢笑的,玄烨整颗心就像是被生绞着那般痛。 他看向地上跪着的几人,颓丧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轻得仿佛没有发出声,“都退下吧……” 下面跪着的几人疑心自己听错了,都不敢动,梁九功眉头紧锁着,看了眼皇上,又瞧了眼下面跪着的人,压低声音道:“你们都下去吧。” 几人这才如蒙大赦般从殿内退了出去。 出了正殿,时薇跟到郑远彬面前,拦住他的去路问:“郑太医,你究竟对皇上说了些什么?” 郑远彬深吸一口气道:“时薇姑姑,娘娘的病,需要更好的治疗。微臣将娘娘的实情告诉了皇上,希望皇上能招揽天下的妇科圣手替娘娘看诊。” 时薇一张脸刷得白了,她看向如月和如岚,三人皆是满脸莫名。 她们家娘娘何时病得如此严重了? 第114章 沉疴 三人一路各怀心思地往承乾宫走, 出了景和门,时薇停住脚步,对身侧的如月、如岚道:“皇上传我们去乾清宫之事, 切不可告诉娘娘,以免娘娘多思。” 重病之人还是不要知道自己病情的好,不然忧思焦虑下, 反而更容易加重病情。 如岚咕哝道:“可是我瞧着,娘娘的病,没有太医说得那样严重呀。” 如月打断她,做了个“嘘”的手势,随后四下张望两眼, 低声道:“姑姑说什么, 咱们听着就成,在外面,勿要多言。” 如岚抿住唇, 环视周围一圈,然后低声道:“那现在是直接回宫?” 时薇轻声道:“去南果房领些果子吃食再回去吧。” 承乾宫内,佟茉雪正拿着本小册子给福雅讲《燕昭王称肥猪》的故事。 经上次她与福雅做鸡蛋入瓶的实验,佟茉雪发觉福雅这小姑娘对一些物理学的小故事颇有兴趣, 便收集了古籍中与物理化学相关的小故事,自己加了注解,做了个类似《十万个为什么》的启蒙读物。 福雅听完《燕昭王称肥猪》的故事,尤为好奇里面提到的两种称猪的方法, 一种是桔桥称量,另一种则是用舟称量。 佟茉雪指着从《天工开物》中抄绘下来的桔槔图, 给福雅解释:“这个井比较浅,你看图上的人, 从井里取水,便是以桔槔为桥。” “这横杆架在木梯式的立柱上,横杆的一头套着圆形大石块,另一头则绑着用绳索牵引着的木桶,取水时,只要将平衡重量的石块前后移动,就能很轻巧地将水从井里打起来。” 福雅指着图上木梯样式的柱子问:“那这个木梯呢?” 佟茉雪笑道:“这木梯的作用是固定横杆,横杆可以根据井水水位调节高度,只需将横杆穿插在不同的梯阶上即可。” 福雅还是不明白,如此简单的取水,为何要用这看起来不算简单的工具,于是佟茉雪又给她解释了当井越深,水位越浅时,人若是直接用绳子绑着桶往井里取水,非常耗费力气不说,还有不慎坠入井中的风险。 福雅听她这么一讲,大致明白了几分,又问:“可是额娘,我怎么从未看到宫人在井里取水?咱后院不就有一口井吗?” 这问题可把佟茉雪给问住了,她看向旁边伺候的珍儿,珍儿忙道:“公主,咱们宫里一般不饮井水,宫里喝的是玉泉山水。每日清晨,西直门的城门一开,第一批进城的就是负责给皇家运水的板车。” 佟茉雪忽然意识到就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事情,入宫这么些年,她好像从未注意过。 这种习以为常,而因此被忽略的事情究竟还有多少,佟茉雪不禁陷入了沉思。 福雅还在问珍儿:“那咱宫里那口井是做什么用?” 珍儿笑道:“宫里各处都有井亭,这井水是走水时用的。” 福雅恍然大悟,但又为不能亲眼看到桔槔取水的场景而感到遗憾。 她正要缠着佟茉雪讲用船称猪的方法,就见一身玄色常服的玄烨从木影壁后绕了过来。 福雅内心里对玄烨还是有几分畏惧的,见了他赶紧从椅子上下来,端直了身子行礼道:“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正在发愣的佟茉雪回过神来,却忘了起身行礼,只是淡淡说了句:“你来啦?” 玄烨见她被太阳晒着的脸,有些微微泛红,但精神却有几分恍惚,他强压着心脏深处袭来的痛意,朝佟茉雪走过去,竟缓缓蹲下身子,捏住她的手问:“今日可好些了?” 他突如其来低姿态的温柔,让佟茉雪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疑惑地看着玄烨,轻轻“啊”了一声。 玄烨宠溺地将她眉间的小碎发往一侧拨了拨,佟茉雪有些不自在地看向旁边的珍儿,珍儿忙带着福雅离开。 乳母正要将木摇床里的胤禛抱走,就听到小娃娃咿咿呀呀地叫着:“阿玛,额涅……” 玄烨听到这奶声奶气的声音,心中一暖,站起来身来,将摇床里的胤禛抱在怀里,惊喜地望着佟茉雪:“他会讲话了?” 佟茉雪兀自腹诽:早就会讲了,就你这三五日不见一次的爹,能让胤禛叫出阿玛这两个字,也算他天赋异禀了。 她笑着打趣:“咱小胤禛可聪明了,只见了阿玛几次,就记住了呢。” 玄烨听出她话里有机锋,以为她是嫌自己来承乾宫里少了,便将胤禛递给乳母,转而揽着她的肩道:“朕以后每日都来承乾宫陪你。” 佟茉雪蹙着眉,古怪地望着他,总觉得他今日哪里怪怪的。 恰好此时,去南果房领了果子的时薇等人回来了。佟茉雪虽知晓方才三人被叫去了乾清宫,但却不知玄烨问的是何事,现在见三人领了果子,便知她们有心隐瞒自己。 真是长本事了,连她也要瞒着。 玄烨没管她们,而是拉着佟茉雪进了屋,他边走边道:“今日阳光虽晒着温暖,但也不宜晒太久,否则乍然入阴凉之室,又得着风寒了。” 玄烨从前虽对她温柔,但依然端着那番皇帝的威严,佟茉雪虽时有放肆,却不过是像猫儿那样的宠物,时不时撒点小野可以,但若像普通夫妻那般散漫放肆,则是不被允许的。 但今日,佟茉雪却发现玄烨似乎有了些许变化。 她默默随着玄烨进了屋子,两人坐在窗边的暖炕上,她这才发觉手里还拿着先前那本书册子,怪不得福雅被领走时,一直看着她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 她将书册搁在炕几上,执起茶壶,玄烨却按住她的手,“不用,朕不渴。”他目光看向佟茉雪放在炕几上的书,好奇地拿起,“这是什么?” 待看清楚封页上工工整整的“十万个为什么”六字,忍不住笑出了声。 佟茉雪以为他笑自己字难看,脸一红,忙道:“我最近时常有练习,这字已经比从前好上许多了。” 玄烨见她微红的面颊,面容也娇妍几分,心中稍稍好受些,随意翻了翻书册道:“紧张什么,朕没嫌你字丑,这是你汇编的故事集?” 佟茉雪点点头,解释道:“这是一本启蒙读物,我摘录了古书中能发人深省的故事。” 玄烨掂了掂手里薄薄的册子,甚为好笑,“就这,能引发人十万个思考?” 佟茉雪见他这态度,又回到了本性,先前的小意温柔还真是转瞬即逝,她撇撇嘴,没好气道:“所谓管中窥豹,以小见大,小孩子若是能从一个个小小的故事里,得到诸多启发,也不是没可能引发十万个思考。而且,人家这是夸张,非要拆台,真的是……” 真的是聊天终结者。她后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变成喃喃自语,最后成了腹诽。 玄烨失笑,也不逗她了,认真道:“朕翻看了下,你这启蒙读物很好,孩子在你这儿养着,朕很放心。” 佟茉雪翻了个白眼,这是真的将她这里当托儿所了不成? 玄烨见她这模样,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望着她,只挑些朝堂上有趣的事情与她闲聊,也不提多次暗产的事,怕她伤心。 接下来的日子,他果真信守承诺,每日都会来看望她。有时是午后小坐片刻,有时是晚上过来歇息。 但玄烨即便是留宿在承乾宫里,也不再近她身,无非是小意温存后,就抱着她入睡了。 佟茉雪猜测得出他因何如此,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既然决心已定,便也横着心不再犹犹豫豫了。 郑远彬照常每日来给佟茉雪请平安脉,时不时的,太医院还会安排些生面孔过来给她看诊,有时会开些和阴甘温的方子,让她每日煎服。 佟茉雪觉得自己哪里用得着整日喝药,时常背着人偷偷将药给倒了。 眼看郑远彬请完脉后,面上细微表情一日比一日多,佟茉雪居然也察觉出自己身体大不如前。 她一开始只当是先前寒凉之物用多了,以至于冬日里屋里虽烧着地龙,但四肢却冰凉畏寒得很。 直到四月里天气渐渐开始暖和了,这畏寒的毛病也未见得有多少好转,甚至有时处理起宫务来,也提不起精神。 前些日子,玄烨还将卫贵人诞下的胤禩阿哥抱到承乾宫来养,说的是男孩儿多些阳气足。 佟茉雪拗不过他,养了一月。但胤禩离了亲娘,每日啼哭不止,吵得她晚上都没法入眠。 她半夜起来抱着胤禩哄了几次,总算让小娃娃有了安全感,连续几日不再闹腾。 却在玄烨过来歇息的某天晚上,又哭闹了起来,顺带吵得西配殿的胤禛也跟着哭,于是次日玄烨就将胤禩发配到延禧宫给惠嫔养了。 这日晴日暖风,雅拉约着昭云来承乾宫找她小聚,佟茉雪前两日染了风寒,身体难受得很,便让乳母将胤禛抱去了永和宫,这日才稍稍好些。 昭云是个轻度的社恐,被雅拉硬是拉着来了几次后,一来而去三人便熟络起来。 于是佟茉雪禀了玄烨,将管理后宫事务的活儿分了些给昭云。雅拉因为昭云加入后宫管理事业轻松了不少,她本来也不擅长处理宫务,当初也是赶鸭子上架,对这些事却始终没什么兴趣。 大家闺秀出身的昭云与她姐一样,应该家里都是着重培养了这方面才能的,看起账册来得心应手。 她们今日过来,佟茉雪便让人在梨花树下摆了一桌,三人悠闲地坐在树下喝茶。 今年的梨花开得尤其好,梨枝也抽了不少嫩条,花开后真真是一树的晴雪。 她俩有些日子没来承乾宫了,昭云见着佟茉雪,微微一惊。佟茉雪这面色,昭云再熟悉不过。 姐姐去世前的冬至日,她和额娘领了牌子进宫看望,当时姐姐就是这样,面无血色,神情倦怠。 昭云抿着唇,迟疑着问:“你可是身体不舒服?” 佟茉雪下意识摸了摸脸,有些不确定地问:“面色真有那么难看?” 雅拉仔细凝视着她,重重点头,“是不太好,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佟茉雪被她俩这么一说,确实觉得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对劲,要不是每日吃食都是小厨房做的,她都疑心有人给自己下毒了。 佟茉雪这段时间,总是觉得困乏,她轻揉着额,没精打采地摇头,“也说不上哪里不好,就是疲乏得很,吃东西也没胃口,做许多事也提不起精神。” 雅拉忙道:“是不是怀孕了?” 佟茉雪身子往后一仰,没好气道:“承你吉言,谢谢哦。” 雅拉撇撇嘴,怀孕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事,她也不想怀孕,所以玄烨不来咸福宫,她也丝毫不在意。 昭云犹豫再三,还是状似无意道:“姐姐病重时,似乎也有很长一段时间精力不济,你自己的身体还是要多上心。” 昭华惨淡如霜的面容从佟茉雪脑海里一闪而过,惊得她后背瞬间布满细细密密的冷汗。 昭云的话犹如一颗种子种在佟茉雪心里,迅速生根发芽,爬满她整颗心房。 孝昭皇后病逝前的那段时光,她是最清楚不过,她从未设想过自己有一天,在别人眼里也与那时的孝昭皇后相同。 次日,郑远彬过来请平安脉,佟茉雪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眉目间并不明朗,于是出言询问:“郑太医,本宫近日疲乏得很,是何缘由?” 郑远彬沉吟片刻,还是搬出老一套说辞,“娘娘气血运行受碍,气分不足而……” 佟茉雪不耐地打断他,“郑太医,本宫既然这么问你,必然是不想听你这番套话,病情轻重,你直言即可!” 她漆黑冷淡的眸子,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郑远彬,声音不高,却带着上位者无形的威压之势。 皇上曾下令不让他们将皇贵妃病重的情况如实相告,是怕她知道自己乃沉疴之身,会受不了打击。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08节 但娘娘性格坚毅,断然不是柔弱之人,一味地隐瞒,反而会让她无端猜疑,忧思成疾。 郑远彬咬着唇,半晌方道:“娘娘,不是微臣不敢实言,实乃皇上不让微臣对娘娘明说。” 佟茉雪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他是在给自己递话,意在说明那是圣旨,他不敢违抗。 佟茉雪眼尾稍瞥,淡声道:“说吧,本宫不会告诉皇上的,知道自己的病情,也好积极医治不是?” 郑远彬做出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的表情,沉思之后回答:“娘娘这是血亏之症,如今已是沉疴之身,若寻不得良医,精伤血少,恐寿元不永。” 佟茉雪表情一怔,手无意识地抚过发梢,整个人神色都有一瞬间的茫然。 什么?寿元不永? 她这些日子还在琢磨如何假装性命垂危,让玄烨封自己当皇后,又纠结如何在当上皇后八个小时后结束生命。 现在太医却告诉她,她寿元不永,甚至有可能活不到当皇后那天。 郑远彬见她神色凄惶,又说道:“娘娘千万不要忧心,如今皇上遍寻天下名医,定会将娘娘的病医治好……” 佟茉雪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却只感觉耳朵嗡嗡的,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此刻她大脑一片空白,好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只无声地挥了挥手,便让郑远彬退了下去。 时薇和如月见状,跪到佟茉雪身边急切道:“娘娘,那郑太医并不擅妇科之症,他兴许是看诊看错了,您千万要放松心情,切忌过度忧思啊。” 佟茉雪怔了一瞬,很快又默默垂下眼睫,似乎是想要掩住眼底的失落,她并未将她们的话听进心里,而是喃喃道:“你们快起来吧,顺便把今日煎好的药端来。” 娘娘从未像今日这般主动喝药,她们一时间竟然觉得让她知晓自己病情不算坏事,如月高兴地应下,赶忙跑去小厨房。 不多时,熬好的药端来了,药是如岚亲自守着熬的。佟茉雪望着碗里黑乎乎的汤药,沉了沉气端起碗来一饮而净。 她将温温热的汤药缓缓喝进肚子里,一会儿觉得难闻的中药味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冒火,一会儿又觉得汤药从嗓子眼一路凉到了心底。 怎么突然就病重了呢? 佟茉雪怔怔望着虚空,原本灵动的双眼,只剩下绝望的苍凉与空洞。 她前面穿进的几本书里,都去世得很突然,像如今这样被下达病危通知书的情景,她是从未遇见。 佟茉雪有好长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却又不得不接受,只能当自己得的病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了,现在她除了病,满脑子都是如何当上皇后。 冷静下来后,她竟然觉得生病是为自己当上皇后创造条件,这么一想,她内心反而平静许多。 傍晚时分,乾清宫的小太监过来传话玄烨要来承乾宫,佟茉雪特意让时薇给自己梳了个时新的发髻,精心妆扮了一番。 与其惶惶度日,不如好好利用剩下的时间。整日病恹恹的,也不过是博得君王微薄的同情心。 佟茉雪见过玄烨如何对待弥留之际时的昭华,他对这位继后所有的深情,都表现在昭华逝世后。 她知晓玄烨对自己有几分真心,她现在要做的,便是好好利用这几分难得的真心。 第115章 游园 这个时节, 天气虽日渐温暖,但入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仍感觉有几分微凉。 佟茉雪写了个菜单子, 列了十多种荤素相宜的搭配,让如月去膳房领她所需的东西。 “带几个宫人同去,每份不要太多, 每样食材用小碟子装盛就成,然后让膳房给你们个大一点的承盘装。” 佟茉雪交代完,又补充道:“汤碗要先烧得热热的,鸡汤表面用熬汤的油花封住,这样才不会跑了气。对了, 海碗的鸡汤让小太监端着, 小心点,可别烫着了。” 这个天气,吃上一海碗热呼呼又汤汁鲜美的米线, 最合适不过。 等到玄烨过来承乾宫时,食材也准备好了。 玄烨先是观察了下她神色,见她唇色不似之前那样浅淡,面颊也带着淡淡的嫣红, 虽不确定是不是梳妆后的缘故,但瞧着是比前几日神采奕奕,心里也跟着明快了几分。 他望着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十多个小碟子,惊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佟茉雪抿唇一笑介绍:“这个呀, 叫过桥米线。” 玄烨对她这些关于吃食的点子早已见怪不怪,只道:“又是在哪个本子里看来的?” 佟茉雪端起碟子里的菜, 一股脑地放进烧得滚烫的汤碗里,神秘兮兮道:“曾经的平西王吴三桂镇守云南, 这过桥米线便是当地有名的美食。表哥如今平了三藩之乱,我带您尝尝胜利的果实。” 玄烨失笑,端起碟子,帮忙往里放菜,“你这话,说得朕伐那吴三桂,似乎就为了吃碗米线似的,满腔的抱负竟然被你说成为了口腹之欲。” 佟茉雪将敲开的鹌鹑蛋倒进滚烫的汤碗里,便是静静等待几分钟,让碗里的菜被烫熟。 佟茉雪想到第二次大封六宫是为了庆祝平定三藩之乱,便好奇问道:“如今前方战事还未完全结束吗?” “不急,早晚的事。”玄烨胸有成竹,说完又目光柔和地望着她,“钦天监说最近会连日阴雨,等天气晴朗,朕带你去清华园透透气。” “清华园?”佟茉雪惊讶出声,莫不是清华大学那个清华园? 玄烨见她似乎没听说过,便解释道:“西北郊的清华园是前朝万历皇帝外祖父李伟的别院,此园占地广阔,前后重湖,一望漾渺。明末兵事连绵,此园也随之坍废。前年朕派人修缮了此园,如今入了春,奉宸苑来报园内繁花盛开,香风十里,正是赏园的好时节。” 玄烨说得认真,佟茉雪听得仔细,西北郊的清华园,看来不是清华大学的清华园,倒像是与北大在一处方位。 佟茉雪没有过分深究,听他描绘出的景象,竟然有些心驰神往。说来也挺伤感,皇宫听起来虽然大,但居住在其间,才深知它空间有多小。 她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直接绕到玄烨身边,照着他的脸就送上个软呼呼的啵唧。 佟茉雪一双眼睛亮闪闪地望着他,脸上满是甜丝丝的笑容,“我记在心里了,表哥可不许反悔!” 玄烨被她冷不防地亲了一下,属实给愣住了。自己可是馋了她许久,要不是看在她生病份上,她这就是赤果果的勾引! 他将目光移了移,指了指海碗里的食物,沉了沉声问:“这东西,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吃?” …… 连续几日阴雨连绵,天气总算放晴了,佟茉雪担心玄烨忘了此事,还没下早朝,就将出门的物什准备齐整了。 时薇见她近日因为要出宫,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心里也高兴,捧了甜津津的梅肉,哄着她喝了一大碗药,这才放心。 玄烨一下了朝,便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过来找她。 上次出宫,佟茉雪的衣着妆扮是乾清宫的箬竹姑姑帮忙料理的,这次承乾宫里还保留着先前回府时更换的衣物。 佟茉雪直接换上佟福晋给她裁制的那件纳纱兰花纹氅衣,又让时薇仿照着汉女的装扮挽了发。 玄烨到承乾宫时,佟茉雪刚巧梳妆完毕。 玄烨看着表妹微微带着愁容的清丽模样怔了一瞬,只见青底兰花纹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平添了几分书卷气,而那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着,却透着机灵活泼劲儿,记忆中表妹每次换上汉女打扮,总是会让他惊艳到出神。 佟茉雪轻抚着垂落在耳侧的长发,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可以出宫了吗?” 玄烨眼里噙着笑意,朝她伸手,佟茉雪小跑过去,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开心得像个孩子。 玄烨笑着点了一下她额头,语气里满是宠溺,“这么淘气,怎么当人额娘的。” 佟茉雪挑挑眉,她没有心思和玄烨拌嘴,反而撒着娇道:“这不是表哥带人家出宫,心里高兴嘛。” 玄烨无奈,但见她出趟宫都能高兴成这个样子,心中也泛起丝丝伤感,这偌大的皇宫,也不过是比天牢稍大一方的囚笼罢了,人生活在这里,果真是不快乐的。 因着只出去半天,佟茉雪便没带侍女。他们是乘马车出宫的,护卫还是曹寅与容若。 佟茉雪对这他们印象很好,主要是这两人表面上看起来,刚巧是没头脑和不高兴的组合,与他们一起出行,总是有趣几分。 但很长时间没见着他俩,两人却都有了些许变化。曹寅比之往常反而更稳重了几分,听闻玄烨慢慢对他委以重任。偏偏容若殿试二甲第七名进士出身,作为玄烨亲信,除了编纂书籍,一直未能得到重用,虽在玄烨面前有所收敛情绪,瞧着却还是难掩愁容。 佟茉雪与玄烨在马车里坐着,她时不时探头看车窗外的风景,两人闲聊叙话,她好奇地问了句:“纳兰侍卫看起来怎么总是满眼郁郁之色,可是仕途不顺?” 玄烨见她开心自己心情也跟着明朗,听她问起容若,面色瞬间就冷了几分,扯了扯唇角,酸溜溜说了句:“你对容若似乎挺上心的。” 佟茉雪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机锋,撇撇嘴道:“这样一个不高兴跟在身边,想不注意都难。” 玄烨见她一副坦荡模样,暗自嘲笑自己身为帝王,竟也有这般小气的时候,于是掀开帘子,望了眼外面容若翩翩公子的身影,笑了笑道:“你觉得容若像是在意仕途之人?” 佟茉雪道:“他出生权势之家,如今正值青春年少,又得表哥您的眷顾,也算年少有为了,若不是为了事业忧愁,那就是情场失意了。” 她见玄烨不说话,只盯着她笑,便大胆猜测道:“难道是为情所困?” 玄烨摇摇头,淡声道:“朕瞧他,也不完全是因为儿女之情,去年才续娶了瓜尔佳氏的女子,那女子虽与他性情不和,却将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娶妻如此,也不算什么糟糕的事吧。” 佟茉雪听了这话,溜了他一眼,他以为成亲是找同事呢。 但想到当初他与孝昭皇后互相看不对眼,却也还是帝后和谐,倒也与他如今的理念一致,身为帝王,婚姻什么的,在他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不过佟茉雪也认可他的话,纳兰容若之所以总是这般忧伤,不为名利,也不为儿女情长,或许和她一样,是为了那万般不由人的命,是为了自由。 佟茉雪忽然想到他的那句词: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1 禁不住笑出了声,在这世间,可不止她一人身不由己。 她见玄烨望着自己,带着探究的意味,便道:“还是表哥了解他,你们虽是君臣,但瞧着,表哥倒是与他们更像兄弟友人呢。” 玄烨傲娇将头一撇,谁和这俩货是兄弟。 等到了传说中的清华园,佟茉雪这才明白此次带她出来目的,可不单是为了出来透气。 入了园子,便见亭台楼阁,叠石假山,尤其是园内遍植的牡丹,开得尤其盛。 与宫中盆植牡丹的含羞待放不同,清华园的牡丹大多为地栽,花开得更为茂盛,花瓣层层叠叠,盛开得肆无忌惮,无畏无惧,极尽娇妍之态。 两人游园时屏退了随侍,玄烨撑着伞陪她游园,这李家私园占地广阔,且前后重湖,两人在其间慢慢游赏着,竟然小逛了个把时辰,但也就泛泛游赏,并未尽览园中景色。 两人在聚花亭小坐休憩,梁九功便带着太监宫女奉了茶上来,将茶放下后,又赶紧退得远远的,不敢打搅他们。 佟茉雪倚在美人靠上,有些微的气喘,不由得感叹这身子愈发地不好使了。 想到原身是在康熙二十八年去世的,但因为自己的到来,会提前结束这具身体的寿命,佟茉雪心中并不好受,尤其是想到佟府里真心待她的福晋,就更觉愧疚。 她伤感地望着聚花亭临湖的飞桥,想趁着出宫的机会,央求玄烨让自己再回趟佟府,这么想着,玄烨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想什么呢,想得出了神。” 佟茉雪往他身上靠了靠,将头枕靠在他的肩头,湖面的清风带着岸边的花香,吹得她心中凉丝丝的,她幽幽道:“想家了,想额娘了。” 玄烨揽着她的肩,用侧脸蹭了蹭她的头,柔声道:“出宫前,朕让人去府里通传了你阿玛和额娘,他们估计已经候着了,朕让人宣他们过来?” 佟茉雪没想到他如此贴心,激动得一下坐直,差点没撞到玄烨下巴,她神采奕奕地望着他,语气中是难掩的激动情绪:“表哥,你真是太好了!” 佟茉雪抱着他的胳膊,抑制住想要亲他一口的冲动,她现在是皇贵妃了,要庄重。 佟茉雪在亭子里昂首期盼,不多时,佟福晋和佟老爹一同过来了,后面居然还跟着个小身影。 她歪着头瞧了瞧,便见后面一身鹅黄衣裙娇俏模样的佟婉宁。 三人上前行礼,佟婉宁缓缓抬头时,与从前在佟府里见着的不同,如今的佟婉宁出落得楚楚有致,她目光不避不闪,唇角微微带笑地请安,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充盈着不易察觉的冷淡。 佟茉雪偷溜了玄烨一眼,见他眼底闪过一抹惊诧的神色,随即便转为在旁人面前的淡漠之态,她不禁深吸了口气,冷视了佟国维一眼,心中甚是不快。 她还没死呢,这渣爹就急着将小女儿奉到玄烨面前现眼,尤其是,佟婉宁今年不过才十三岁。罢了罢了,反正也不是自己亲爹,但心里还是忍不住为佟婉宁感到难过。 佟茉雪上前扶起佟福晋,将佟福晋引到自己身边坐下,“阿玛额娘无须多礼。”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09节 佟福晋温柔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又看了眼佟婉宁示意她跟着坐过来。 玄烨笑容淡淡地与佟国维寒暄了两句,便道:“小舅陪朕走走,留她们母女姐妹的在一处说话。” 佟国维恭敬应下,两人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佟福晋一眼,佟福晋抿了抿唇,极力掩饰心中的不耐。 待玄烨与佟国维离开后,佟福晋这才抓住佟茉雪的手,正要说话,佟婉宁却道:“额娘,你同二姐先说着话,我找宫人再端几盏茶来。” 佟福晋止住呼之欲出想要问出的话,看向她,点点头,“快去快回,这里虽不是皇宫,但也在皇家御园里,行事小心谨慎些总没错。” 佟婉宁低声应是,便退下了,给她娘俩创造说话的空间。 佟福晋这才打量着佟茉雪面色,一脸紧张地问:“茉儿,怎的就病得如此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还是怎么了?皇上不仅让人遍寻天下精通妇科的大夫,还让你阿玛派人私下打探,茉儿,你给额娘细细详说一下病症,宫里的太医都是男的,哪里讲得清楚这种事?” 她一连问出这许多话,佟茉雪都不知该回答哪个,只是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无事,不让她太过担忧,“身体上除了时常疲乏,偶有晕眩,倒也没什么大碍,太医说是气血不足。” 佟福晋显然不信,她神情严肃,又将声音放得很低地问:“茉儿,额娘私下里找了个精通妇人之症的医女,你给额娘详细讲讲身体的情况,可千万不要有所隐瞒。” 佟茉雪见她神情庄重,便乖巧认真地点头。 佟福晋便继续说道:“额娘问你,可有下红不止的症状?” 佟茉雪摇摇头。 佟福晋又问:“葵水每月时间可还正常?” 佟茉雪点点头,“最近半年还算正常。” 佟福晋也迷惑了,她见佟婉宁领着几名小宫女往这边过来,轻声道:“我们今日过来见你,也是皇上授意的,娘方才提到的医女,此刻在另一边亭子里候着。你在此处稍稍歇着,额娘去请那位医女过来。” 佟茉雪拉住她的手道:“额娘何必亲自走这一遭,等小妹过来,让跟着她过来的宫女去传人便是。” 佟福晋摇摇头,“那位医女不是凡人,我得将你的身体状况,先同她讲明白,还是为娘的亲自去走一遭。” 佟茉雪将她郑重其事的模样,又听得她口中所说不是凡人,也不由得好奇了几分,便任由她去了。 佟婉宁过来聚花亭这边时,佟福晋嘱咐:“婉宁,陪着你姐姐在这边坐坐,我去去就来。” 佟婉宁乖顺点头,便领着小宫女进来亭子这边,小宫女将承盘里的茶盏放在亭中的八仙桌上,便退了下去。 佟茉雪笑望着这位虽长开了不少,面容却依然难掩稚气的妹妹,柔声问:“今日怎么随着阿玛额娘来这里了?” 佟婉宁看着她的眼神不避不让,淡淡回应:“是婉宁太过担心二姐姐的身体,这才请求阿玛和额娘带我一起的。” 佟茉雪轻轻挑眉一笑,哦?这小丫头这么关心自己的身体? 佟婉宁看出了她的讶异,带着些许自嘲地笑出了声,“二姐姐登上皇贵妃之位的速度,可真的快得令人咋舌呢,你这究竟是身体的病,还是心里的病呐?” 佟茉雪没料到她小小年纪竟然能问出这样夹枪带棒的话,惊讶之余又不由得开始审视她,“妹妹何出此言?” 佟婉宁见她面上云淡风轻的模样,气得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双眼微红,紧咬着唇,一字一顿道:“二姐姐,不管你因何生病,做妹妹的只希望你保重身体,一定要好好活着,福晋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一定会很伤心的。” 佟茉雪本来以为她是在讥讽自己,没想到她接下来会说这些,于是惊讶地望着她,一时竟不知怎么回复。 佟婉宁眼圈红红的,走到她跟前蹲下身来,握住她的手,“妹妹知道宫里生活憋闷,但我看得出,皇上爱重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好好活着。” 她说的这些话,让佟茉雪莫名其妙,偏偏又说得情真意切,佟茉雪甚至发现她的声音几乎带着哽咽之声:“二姐,你应该明白,如果你不在了,我就会被父亲送进宫里,我不想被送进宫,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说后面几句话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情绪激动,竟然哽咽着哭了起来。 原来她是不想进宫,才会如此失态。 佟茉雪只知佟婉宁是这本书的女主,知道她是在原主去世后入的宫,却不知她是否愿意入宫。从前看舒姨娘的所作所为,佟茉雪还以为,佟婉宁与佟婉仪一样,也想进宫当皇妃。 却没想到佟婉宁小小年纪,却这般通透,不愧是一本书的女主,格局就是不一样。但想到因为自己,佟婉宁本该是二十四岁丧夫后再入宫,自己要是明年离开这里,佟婉宁就要提前进入深宫这个牢笼,心中瞬间生起愧疚之情。 她起身将佟婉宁扶起,认真问:“你当真不愿入宫?” 佟婉宁抬眼时,已然是泪眼婆娑,她看着佟茉雪用力点头,“二姐姐,我真不想入宫,佟家已经有了一个入宫的女儿了,我不想再进到那深宫里去。” 佟茉雪细思片刻后,安慰道:“你可想好了,皇宫里虽不如外面自由,却是锦衣玉食般的生活。你若真不想入宫,我自会在皇上面前为你陈情,但你若是后悔,就不一定有转圜的余地了。” 佟婉宁听她如此说,眼里是难掩的欢喜,她紧紧抓住佟茉雪的手,几乎泣不成声,“姐姐,你放心,放宽心,我知道的……” 她顿了顿,眸光闪烁了下,继续道:“你不必因为阿玛的期望过于忧虑,我找人算过了,你一定能当上皇后光耀佟佳氏一族的。你好好养病,只要你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她的话犹如重锤敲在佟茉雪身上,她为何知道自己如此在意皇后之位? 佟茉雪深深看着她,一丝悲哀沧桑从佟婉宁脸上一闪而过,她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恢复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之态。 佟茉雪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想从她脸上再看出些端倪,佟婉宁却甜甜笑着道:“二姐姐,额娘寻来的那位医女,是个顶厉害的人,她一定能看好你的病症的。” 佟茉雪心中忽然对她这位小妹产生了怀疑,如今穿越重生文盛行,难不成,佟婉宁是重生的? 这个念头刚从她脑海里闪过,便见佟福晋便带着位身材窈窕的妇人朝这边而来,她再次郑重道:“既然你不想入宫,我便在皇上跟前替你求情,但你今后的人生却需自己把握。” 佟婉宁怔了怔,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重重点头,沉声道:“婉宁会记着二姐姐今日这番话的。” 佟福晋领着那位医女过来时,佟茉雪这才看清这位妇人的面容,那张微微布满皱纹的脸分明年近不惑,但那双眼睛透露出的神采,却不似这个年龄该有的老成。 医女见了佟茉雪,先是款款行礼,再一拜道:“民女云七叩见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这医女声音收着,佟茉雪初听没听出什么问题,直到她眼神不避不闪地望着自己,佟茉雪才深吸一口气,瞬间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她定了定心神,看向一脸不知情的佟福晋和佟婉宁,轻咳了两声,还没开口说话,佟福晋便对佟婉宁道:“我们先避一避,不要打扰云大夫给娘娘看诊。” 佟婉宁明白福晋的用意,不想让她知道佟茉雪的隐疾,便乖觉地跟着佟福晋离开亭子,站在远处候着,与福晋一起远远看着亭子这边。 等她们都走后,佟茉雪这才轻抚着胸口,紧紧盯着云大夫不发一言。 云七见她不说话,便继续跪在地上,微微埋着头道:“皇贵妃娘娘的跃迁速度,比民女想象得还要快呀。” 她说话的声音里带着戏谑,听得佟茉雪心惊肉跳四处察看,见除了不远处的佟福晋二人,再无旁人,这才缓声道:“云大夫请起。” 又指了指八仙桌旁的凳子道:“云大夫请坐。” 云七摇摇头道:“民女不坐了,躬着身便好。” 佟茉雪也觉她坐着不妥,四下看了两眼,端着姿态,将手缓缓放到桌上道:“劳烦云大夫为本宫把脉了。” 云七原本窈窕的身姿弯得像只弓着背的虾,态度卑微又谨慎,她将手搭在佟茉雪额手腕上,还真闭着眼煞有介事地号起脉来。 佟茉雪又惊又怕,语气都有些不自然,于是急不可耐道:“你怎么到京城来了?不是说你和星柔顺着长江往渝州去了吗?” 什么云七云大夫,不过是栖筠这两字换个顺序罢了。 栖筠笑着抬眼看她,缓缓道:“娘娘稍安勿躁,您当初助我出宫,我如今不也为还人情,解你的困来了吗?” 第116章 梦魇 佟茉雪反手握住她, 压低了声音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要是被玄烨发现了, 这可是欺君之罪!” “我不会在此久留。”栖筠拍拍她手背安抚,说着又从手腕上退下一个手串放进她手心,神秘兮兮嘱咐, “这个东西叫香灰琉璃手串,红色这颗里不是香灰,而是青陀罗花研制的粉末,这花本身没有毒性,一旦与鲜血混合便能生出剧毒。” 佟茉雪听她说完都呆住了, 她冒着生命危险来见自己, 就是专门送毒药来着? 栖筠目光定定地望着佟茉雪道:“别怕,这个毒药不会让人太过痛苦,服下后就像睡着一样, 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就结束了生命。你只要当上皇后,就可以选择用药离开这具身体了。” 佟茉雪手里握紧了手串,心底发虚,迟疑道:“真的有用?你这东西哪里来的?” 栖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还能冒着杀头的风险来京城一趟, 专门害你性命不成?我比你幸运一些,穿书的时候,附带了个系统,这个青陀罗花粉末就是在系统商城里购买的, 你也不想想,我和星柔两个女孩子, 在不倚靠家族的情况下,如何能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听栖筠这么一说, 佟茉雪才知道自己的金手指多么的无用,除了能剧透些历史,啥用也没有,尤其是她作为穿越者的身份一旦被暴露,弹幕就自动屏蔽相关内容。 所以弹幕几乎认为她只是个在皇宫里躺吃躺喝的土著,丝毫没有怀疑过她穿越者的身份,也不能给她提供任何穿出书里的建议。 幸好她还有李栖筠这个老乡啊。 佟茉雪感激得热泪盈眶,栖筠却道:“别急着说感谢的话,你呀,若是和玄烨感情好,当上皇后以后,也可以选择不回去,既然命运的轨迹已经发生改变,这里也有你熟悉的人,你不考虑继续在这里正常过完一生吗?” 佟茉雪被她这番话搞沉默了,玄烨那张风姿俊逸的脸在眼前一晃而过。 她愣神片刻赶紧摇头,握紧了手中的香灰琉璃手串道:“谢了姐妹,我还是想回到现代找个发量多点男人,你不知道,那半秃着的脑袋瓜子,阳光底下反光,晃得人眼花!” 栖筠捂着肚子直乐,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你想怎样都行,之后要是变了心意也无妨,你现在的身体以后是不会再有身孕了,也不会再经受原主丧女之痛。” 佟茉雪闷声点了点头,瞧见远处玄烨和佟国维正分花拂柳,朝着这边走来,忙道:“你嘱咐的事情,我都记着了,快走吧。” 栖筠点点头,微微躬着身子退出亭子,佟茉雪却忽然叫住她:“云大夫!” 栖筠转身,诧异看她,佟茉雪轻抿着唇道:“珍重!” 栖筠眼角扬起笑意,微微颔首,便迅速转身离开,朝佟福晋方向而去。 今日出来这趟收获的信息量太大,回去的路上,佟茉雪手指捻摩着藏在袖口里的香灰琉璃手串,脑海中全是栖筠对她说的那些话。 玄烨见她怔怔发呆,轻声道:“累着了?佟福晋找的那位大夫,医术怎样?” 佟茉雪回过神来,摸出福晋给她的一张方子递给玄烨,“那位大夫替我开了药方子,回去让宫人去太医院抓药,我定会好好吃药,悉心调理,不辜负表哥这番苦心的。” 她说话声音轻柔乖巧,还伸手抱住玄烨胳膊,往他身侧靠了靠。 玄烨轻轻叹息了声,将她头往自己肩头带,让她靠着自己,柔声轻哄道:“你靠着朕睡会儿,今日出宫太久了,一会儿该乏了。” 佟茉雪鼻头一酸,紧挨着他不敢继续多思,轻轻“嗯”了声,便不再言语。 马车在官道上平稳行驶着,速度并不快。春风吹起车帘,带着路边的柳絮往车窗里四处乱窜,些微的凉意让打着盹儿的佟茉雪缩了缩脖子。 玄烨察觉到她怕冷,将她往怀里又带了带,拢着肩,将怀里的小小人儿护着。 他低头看怀里闭着眼微微抿唇的佟茉雪,将一只手放在她脸侧,宽大的手心传来的温暖从耳际蔓延到露出的一小截脖子里。 她睡着的样子好乖,像只慵懒的猫,但柳眉细眼下,却又面色清癯,微微蹙着的眉,看得出睡得并不安稳。 玄烨一颗心空落落的,伸手摸了摸她脸,仿佛是为了确认她还在自己身边似的。 佟茉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承乾宫的,半梦半醒之间,她人已经躺在那张熟悉的床榻上了。 恍惚间屋外传来几声鸟叫:“哇,哇!” 鸟叫声粗劣嘶哑,有种凄凉的感觉。佟茉雪再也没有睡意,缓缓从床上坐起身来。 屋内光线昏暗,她下意识伸手去摸手腕上戴着的珠串,确认手串还戴在手上后,便轻手轻脚下了床,看见窗边西洋钟的指针指向八点,便知刚入夜没多一会儿。 透过菱花窗看向外面,屋外昏黑难辨四指,夜空中挂着一轮残月,绝望又无力地给黑夜提供有限的照明。 廊下的宫灯也比平常暗了几分,像是枯坐整夜的守夜人,费力睁开通红的双眼,静静凝视着黑暗。 佟茉雪听到哒哒的脚步声,冷不防地被吓了一跳,发现来人是如月后,忙伸手去扯她衣裳,又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如月,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如月神情木然,摇摇头,刚要走进屋子,但她目光直勾勾往床上扫了眼,便转身机械朝屋外迈步。 佟茉雪瞬觉周遭透露着一丝诡异,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如月出了里间,往外面走去。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10节 如月像是梦游一般,走到外面的月台,在月台上来回走。 “哒哒哒,哒哒哒。”如月脚上不知趿了双什么鞋,行走出的动静在昏黑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偏生无人过问,四周都是静悄悄的,能看到东西配殿里昏暗烛光下影影绰绰的人物剪影。 “哇,哇!”先前听到的两声鸟叫,又再次在耳边响起,如月停住了来回走动的脚步,静静伫立在月台上,瞪着双眼看着正殿,一动不动像樽雕像。 佟茉雪虽心有疑虑,却不再过问如月,而是寻着鸟叫声四处张望,想要找到那只划破寂静的罪魁祸首。 终于,她在梨花树的枝叶间,看到了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只有尖尖的喙是明黄明黄的。 它见着佟茉雪,也不惊飞,而是昂着头左右摇摆地审视她,乌青的鸟爪在枝条上焦急地跳来跳去,还时不时地扑扇着翅膀。 花期本就快结束的梨花,被它扇动的翅膀拍得簌簌往下落,如同瀛洲玉雨,又似一树晴雪。在这漆黑的夜晚,洁白的花瓣纷纷扬扬从枝头落下。 “满地梨花白,风吹碎月明。”1 佟茉雪喃喃念叨,形单影只地站在树下,伸手去接纷扬似雪的梨花花瓣,她抬头望向夜空,却没见着本该高悬于空的那轮明月。 难道月光被绞碎了,化成了这片片坠落的梨花花瓣? 佟茉雪展开接住花瓣的手心,拿起一片花瓣借着微弱的光观察,花瓣是透明的,既不是雨也不像雪,分明就是月光化成的,倏忽间便从她手心里消失不见。 那枝叶间跳动的乌鸦,在枝条来来回回地跳跃着,仿佛是跳累了,落到她的肩头,扯着小破嗓子叫嚷:“哇,哇,陪葬!陪葬!” 突然说出人话的乌鸦,吓得佟茉雪花容失色,下意识地拍开它,那乌鸦被惊得在空中胡乱飞舞,不停拍打着翅膀,嘴里还发出一串怪叫。 这诡异的场景,仿佛预示着灾厄的降临,佟茉雪觉察到危险,拉起如月的手,就要往正殿里躲。 然而手上奇怪的触感却让她更加地惊恐,她回望自己牵着的人,哪里是什么如月,分明是个宫女模样的纸人。 纸人被她拽住胳膊,整个身体都凌空,墨绘的瞳孔,空洞无神地凝视着佟茉雪,那双眼睛明明正面看着她,她的后背却仿佛被无数双眼睛凝视着,身体瞬时像被黏腻的细丝缠住,动弹不得。 佟茉雪害怕得连呼吸都停滞了,周遭散发着异样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的压抑,不停往她身体里灌,试图将她淹没,让她窒息。 她想甩开手里的纸人,双手像是被施了法一般不能动弹,她艰难扭动头部,也以失败告终,只能转动眼珠,看向东西配殿,想要朝亮着光的房间呼救。 两边偏殿的烛光下,原先影影绰绰的人影此刻清晰起来,入目的景象却再次让她陷入绝望,与她手里无法摆脱的东西一样,偏殿内烛光下,坐着的也是纸人。 在佟茉雪目光看过去的刹那,齐齐转头与她对视! 巨大的恐惧像潮水一样朝她涌来,她若是再不脱身,就会被淹没在恐惧之中。 佟茉雪此时已经意识到这是梦了,真正的现实不会如此诡谲,上次梦魇时她也如今日这般无力。 只要稳住心神,想办法从梦境中醒来即可,但后背处传来的黏腻触感,却让她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她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呼出,用力将那早已反手钳住她的纸人甩开,大叫着往正殿里冲,待进到正殿里,眼前的景象让她再次坠入另一个深渊。 她冲进屋内,便觉里面的气氛与外面的诡异不同,却同样看得出了神。 屋内溶溶宝烛光辉,灯火通明,正殿里从未像今日这般热闹,大家好似都没看见她一般,从正殿里进进出出。 殿内喜庆的装饰,让她明白这不是普通的日子,她虽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容,却能感觉到轻松愉快的气氛。 俄而,伴随着婴孩的啼哭声,佟茉雪将目光投向西梢间的雕花木床。床上坐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怀里抱着个女婴,正满脸慈爱地哄着。 玄烨站在她身边,用手指逗着小女婴,又柔情蜜意地凝视着床上的女人。 他们似乎在说着什么,佟茉雪听不清。但随即屋内的人来来往往,脚步也变得惊慌起来。 耳边开始喧闹,有女人的呜咽,继而是放肆的痛哭悲鸣。佟茉雪瞧见床上的女人虚弱无力地躺着,她的怀里空空如也,小女婴也不知去向。 床上的女人双眼空洞地望着虚空,鬼使神差般,佟茉雪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床边走去。 那女人似乎感受到了佟茉雪的目光,将头缓缓转过来,她的目光将佟茉雪的心紧紧攫住,浓重的悲哀在目光交汇的刹那注入到佟茉雪的心头。 她眼神的怅然若失,掩盖住了内心深深的绝望。像青空中的一缕苍灰,又像透明的冰,让佟茉雪整颗心冷得发颤。 佟茉雪艰难嚅动早已干裂的双唇,想要问问她什么,却无从开口。此刻她们的灵魂合二为一,因为明白她为何难过,便更觉心中悲辛无限。 直到床上的人闭上双眼再也没有睁开,佟茉雪便见着床边那个明黄的身影,他周身像是笼罩着冰冷的气息,嘴里说着与屋外乌鸦口中类似的话语。 瞬间,一片猩红充斥佟茉雪整个眼球。 她呆立在原处,感受到周围看不清面容的人内心的颤栗与恐惧,在知晓他们的命运后,她的心像是被大石块重重压得生疼,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紧接着乌鸦嘶哑的悲鸣响起,心口的疼痛迅速爬向脖子,扼住了她的咽喉。 与方才在屋外的恐惧不同,那种眼睁睁看着周围人被剥夺生命的痛苦,让她无处可逃,她挣扎着,想要从梦中醒来,却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喉头传来的窒息感,几乎将她最后一丝神智给占据。 这一次,她逃不掉了。 第117章 驱邪 “铛!铛!铛!”西洋钟的钟声敲响, 电光火石间,佟茉雪神智获得一丝清明,她用力睁开双眼。 玄烨手中正捏着条刚拧干的湿帕子, 见她双眼豁然睁开,拿着帕子的手瞬时僵在了半空中。 佟茉雪吓得蜷缩在一起,下意识攥住被子就往被窝里躲。 玄烨从未在佟茉雪的脸上看到过如此惊恐的表情, 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轻轻将手放在她露出被子外的半个脑袋上,柔声问:“又做噩梦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和梦中那个诡谲的鸟叫一样让人心颤,佟茉雪瑟缩着身子,浑身像筛糠似的颤抖个不停, 额际密密的全是汗。 玄烨讪讪伸回那只手, 看向旁边伺候的时薇,温声道:“好生照顾你家主子。” 他将手中的帕子递给时薇,站起身却没离开, 而是坐到屋内另一头,远远地看向这边。 时薇轻声道:“娘娘,娘娘别怕,是奴婢。” 佟茉雪已经回过神来, 也意识到方才所见所感皆是梦境。但那压在心头的疼痛感,是如此的真实,她攥着被子角,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甚至不敢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看时薇一眼, 如果她在当上皇后选择自戕,那梦中的结局便很有可能真实发生, 她便会连累这合宫上下活生生的人。 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玄烨眉心紧锁着,看着床上簌簌发抖的人, 心中被莫名其妙的烦躁给占据。 今日出宫时好好的,回宫前也好好的,怎么一觉醒来,她就成了这副样子? 是,太医是说她感染了风寒,但感染风寒后整个人都变得胆怯起来,又是为何? 玄烨怎么也想不明白,心里突然就开始后悔今日带她出宫,甚至自责不该让她在车上睡着。 他虽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但方才表妹看他的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剜在心头。 难道是遭了什么邪祟? 接下来佟茉雪的病势发展,让玄烨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对自己的猜想深信不疑。 佟茉雪病得越来越严重了,夏日里还只是疲乏,天气一转凉病情就又加重了几分。 玄烨眼看着她日渐憔悴,一颗心像是被油煎一样,四处求医问药均是无用,不得已向萨满巫师求助。 这个时节热气溃散,时至秋令。 由于佟茉雪病情加重,后宫中大小事务的管理权逐渐移交到永寿宫妃手中,德嫔也加入协理。 承乾宫里养着的两个孩子,福雅要上宫塾,由教引嬷嬷教导着学一些女红,字画什么的。 胤禛则由乳母带着,常去永和宫里和弟弟玩耍,两个孩子除非被宣见,其余时候都不敢打扰她休息。 这日午后,佟茉雪静静歪靠在躺椅里,浑身乏力,她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是连思考都费力。 外面院子里,宫人挑了几筐柴禾过来,放在院子中央架着。 听时薇讲,是皇上命人安排的,说是入夜便要升篝火,届时萨满太太会到承乾宫来跳神。 佟茉雪听了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知晓自己是心病,但面对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她也知道自己确实是病了。至于是因为多次暗产,还是吃凉药伤了身子,就不确定了。 她轻轻捻摩藏在袖子里的手串,略带自嘲地笑了笑。 栖筠冒着生命危险给她送来这药,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撑到当皇后那日都不一定,这药或许根本派不上用场。 尤其她现在心里更担心的是,自己若是病逝,她身边的这些人该怎么办。 想到那个梦境,佟茉雪浑身发凉,她幽幽问时薇:“时薇,你几年芳龄几何了?” 时薇稍作迟疑,便道:“奴婢今年二十九了。” 佟茉雪轻抚着胸口顺气,“是虚岁吗?” 时薇道:“是,娘娘。” 佟茉雪点点头,“到明年,你年满三十便能出宫了,可有什么打算?” 时薇不知她何意,忙应声跪在地上,焦急惊慌道:“娘娘,可是奴婢伺候不周,让娘娘厌弃奴婢了?” 佟茉雪揉揉额,她哪是这个意思,她只想在自己离开前,给他们安排个好的归宿罢了。 “没有的事,你很好,你们都很好。只是,难道要一辈子呆在宫里?既然能出宫,何不去外面看看,外面难道不比皇宫里自由?” 时薇听完这话,眸光一闪,随即便黯淡下来。她没有起身,而是语气沉重地答话:“娘娘,恕奴婢直言,您幻想的平民自由,看似阳光灿烂,实则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普通百姓生活尚且不易,更遑论奴婢这样错过婚嫁年龄的女子,在这样的世道里,生活岂非更加艰难?” 这些佟茉雪当然明白,但是伴君如伴虎,呆在这深宫里,也不过是终日如履薄冰。 佟茉雪长叹一声,“可是,自己的生命随时可被生杀予夺,不是同样艰险吗?” 时薇抬头错愕地望着她,总觉得她是误会了什么,“皇宫里的宫女,都是旗人家的女儿,宫里的主子不能随意伤人性命,就算是皇上,在没有罪责的情况下,也不会随意处置宫人的。” 佟茉雪听她这么说,才意识到自己被电视剧和那个梦忽悠了。 她一定是病入膏肓了,才一直将此事放在心头纠结抑郁好久,现成的例子便摆在眼前:孝昭皇后去世后,她身边的宫人都活得好好的,不过是被内务府重新进行分配罢了。 她怎么会因为一个梦中的场景,就相信自己死后,玄烨会让承乾宫宫人陪葬呢? 皇帝也要考虑用人成本的,不可能单凭好恶,随意杀人性命的,她也太看得起自己在玄烨心中的位置了。 与时薇聊完这番话,数月的抑郁之气一扫而空,佟茉雪感觉心中畅快多了。 她在承乾宫里闷太久了,忽然想出去走走,于是搭着时薇的手,缓缓从躺椅里起身。 原本守在门口的如岚见状,赶紧过来搭把手,她小声问道:“娘娘这是?” 乍然起身,佟茉雪感觉头晕眼花,腿上也是虚浮无力,心跳得特别慢,她重重呼气,摆了摆手,艰难开口:“扶我到炕上坐会儿吧。” 两人满脸忧色地簇拥着,将她扶到炕上坐着,佟茉雪单手扶额,这才稍稍缓过神来。 忍不住轻叹:她呀,要是再不攻略皇后之位,就要玩儿完了。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11节 入夜,承乾宫里点燃了篝火,为避免走水,玄烨特意调了许多侍卫在承乾宫周围守着。 这阵仗,引得宫人众说纷纭。 自从承乾宫娘娘当上皇贵妃后,就患了重病,皇贵妃位同副后,依照前面两位皇后的先例,众人纷说后宫高位催命不养人。 翊坤宫里,宜嫔和郭贵人正逗着小公主玩。自从皇上让太后抚养胤祺后,宜嫔一开始还三天两头地去宁寿宫看望儿子,后来察觉到太后不喜,又接连吃了几回闭门羹后,她也想明白了。 她这样放不下,对胤祺也不好,被姐姐郭贵人劝了几次后,便也作罢。 幸好小公主可以跟在自己额娘身边,宜嫔和姐姐一起抚养公主,也算聊以慰藉亲生儿子不能养在身边的痛。 “珺宁,小心脚下,可别摔了!”宜嫔唤住在院子里举着小风车跑来跑去的珺宁公主。 珺宁公主三岁了,能说会跑的,甚是活泼。 见宜嫔唤她,扎着个小揪揪便摇摇摆摆地冲进郭贵人怀里,一把将她额娘抱住,娇声娇气道:“珺宁一直注意着脚下,不会摔的。” 秋夜星空漫天,郭络罗两姐妹让人搬了桌椅到院子里吹着秋风闲聊。 同住在翊坤宫的通常在自从去年四月里胤禶阿哥夭折,便郁郁寡欢,终日呆在自己的屋内不出来,本来性子就内向的人,更不愿与人交往了。 宜嫔拿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珺宁粉嘟嘟,圆鼓鼓的小脸,笑道:“你呀,说得认真,摔了屁股可别哭!” 珺宁耸耸肩,满脸不在乎,“本公主身板结实,不怕摔!” 宜嫔和郭贵人被她神气活现的样子逗得咯咯直笑,郭贵人将她抱在怀里,忍不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宠溺着说道:“怎的如此顽皮,若是不拘着你,再年长些,指不定还会和阿哥们干架。” 珺宁嘟囔着嘴不吭声,将手里的小风车扔桌上,无聊地在小茶几上挑拣着蜜饯吃。 宜嫔轻笑一声:“姐姐可还记得,当初入宫没多久,便听说从前大公主常和大阿哥干架,这公主和阿哥打架,在咱宫里也是有先例的。” 郭贵人放开珺宁,看着她吃果子,防着她吃太多,随意搭着话:“如今大公主福雅也十一了,听说在宫塾里每日要做的功课可不少。宁儿要是不乖,赶明儿也送宫塾里,让教引嬷嬷管教。” 珺宁丝毫没被吓唬到,反而好奇问:“几位姐姐也会和阿哥们一起去上书房读书吗?” 郭贵人摇头,“南三所设了宫塾,等咱们珺宁年长些,也要去宫塾学习,教引嬷嬷会教你很多东西的。” 珺宁奶声奶气地说:“我才不去,教引嬷嬷除了针线女红,还知道什么!” 郭贵人震惊她这番言论,瞪大眼睛看着她,低声训道:“小孩子懂什么,可别乱说话。” 宜嫔见珺宁这般童言无忌,乐得不行。 她向来藐视这宫里的死规矩,也看不上那些墨守成规的人,教引嬷嬷在她眼中,就是维护宫规,约束女子的活枷锁。 她当初从宫女直接晋封为嫔,学习规矩时,可没少被教引嬷嬷磋磨。 郭贵人睨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还笑,宁儿这脾性同你一样一样的,要是不管管,往后定然骄纵得没边儿了。” 宜嫔将珺宁抱在怀里,出言辩驳:“我还就喜欢她这样的性子呢,性子强些有什么不好,以后出嫁了,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珺宁人小鬼大地转身抱住宜嫔脖子,哇哇叫道:“宜额娘说得太对了!” 郭贵人叹着气,连连摇头,她这妹妹从小要强,自己从小没少让着妹妹,没想到她生的女儿,也是这般性子。 “我瞧着你生下胤祺后,性子柔和了不少,木强则折的道理你也不是不懂,还是别太纵着宁儿了。” 宜嫔眉梢轻挑,无声冷笑。她不是生下胤祺后性子转变,而是被人暗中使了阴司手段,这个仇,她早晚都要报复回来。 这时珺宁突然指着承乾宫方向问:“额娘,你看那边的天怎么红彤彤的!” 两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皆是一惊,宜嫔忙换人来问:“怎么回事,是走水了吗?” 宜嫔身边的大宫女芳菲忙回话:“启禀娘娘,是皇上请了萨满巫医给皇贵妃治病。” 宜嫔愣了半晌,狐疑问道:“她病得如此严重?太医院都没有法子?” 郭贵人神情凝重,朝珺宁伸手,让乳母将她带下去。 芳菲点点头,低声道:“听宫里人讲,皇贵妃已经几月没出过承乾宫了。” 宜嫔与郭贵人对视一眼,这位娘娘,从前并不像什么体弱多病的人呀,怎么病来如山倒,竟到了如此地步? 宜嫔挥了挥手,让芳菲退下,端起茶盏,望着茶碗里漂浮的花瓣,有些失神。 郭贵人低声问:“妹妹不是素来与皇贵妃不和吗?” 她后面的话没说,宜嫔却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宜嫔拨了拨茶盖,敛着眉,看不出什么情绪,“哪里就有什么深仇大恨,深宫中这一潭死水的生活,总要拨一拨水面,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她将茶盏放到小几上,轻叹了声气,“在咱们这位皇上的后宫里,一切皆有定数,若为权位相争,不如不争。” 郭贵人深深凝视着她,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不再多说。 承乾宫里,几位萨满太太念念有词说着满语,她们边围着篝火跳神,边象征性地做着射击动作,似乎是在驱赶什么。 跳大神的仪式还没结束,佟茉雪就困得不行了,玄烨陪在旁边,见她昏昏欲睡,也不勉强,让宫女搀着她回屋休息。 等萨满太太一番忙活结束后,玄烨蹙着眉问司祝:“怎么样,是有什么邪祟吗?” 他问出这句话时,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司祝萨满摘下脸上的面具,略略躬身,“回皇上,如今邪祟已驱,若娘娘的病症还不见好转,皇上可以试试民间的冲喜之策。” “冲喜?” 玄烨不是没听说过冲喜,只是民间所说的冲喜,通常都是让一个久病不愈的病人和别人结婚。 表妹这病,怎么冲喜? 第118章 冲喜 司祝萨满见他没明白过来, 解释道:“娘娘虽贵为皇贵妃,到底不算皇上正妻。” 后面的话,她不敢再多说, 毕竟圣心难测,怕触犯天颜。 玄烨知晓她的意思,没再说话。 孝昭皇后逝世三年, 再立皇后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玄烨心有芥蒂,他若信了冲喜能治久病之身,就不得不思量克妻之论。 当初孝昭只当了半年皇后就病逝了,若他的茉儿也如此呢? 玄烨阴沉着脸, 看着宫人将扑灭篝火, 又拾起烧炭。 苕帚清扫着灰烬,腾起的烟灰在低空中飞舞,想到篝火燃烧时, 跳跃起来的火星瞬间泯灭,玄烨心中好一阵落寞。 难道,他生命中仅有的温暖都要被夺去吗? 他转身看向正殿,暗暗下定了决心。 如论如何, 他一定要将表妹留在身边,所有的方法他都愿意尝试,他只要她活着。 “承乾宫里的萨满仪式结束了?”德嫔将怀里的胤祚交给乳母,让她带着小阿哥去休息。 坠儿回道:“结束了, 皇上看着萨满太太们祝祷完,又在承乾宫里呆了许久才离开。” 德嫔面色沉静, 素手整理着小笸箩里的针线,又将胤祚的几件小衣整理了, 淡声问:“司祝可将嘱托的话,带给皇上了?” 坠儿笑道:“她收了娘娘的银钱,自然将娘娘的话放在了心上。” 德嫔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这些事情,她都照着那个人传的话做了,只要沉住气,耐住性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坠儿见证了自家主子,从初入宫的娇俏可人到如今的贤德贞静,如此变化,她整日跟在身边,也不免惊叹。 坠儿看着她安静地整理着胤祚阿哥的衣物,烛光打在侧脸上,又柔又美,不免感叹:“娘娘,您这些年的变化真大啊。” 德嫔愣了愣,抬头笑望着她,“为何这样说?” 坠儿道:“您从前是个活泼爽直的性子,如今却又温柔又可亲。” 德嫔嗔了她一眼,手上动作未停,缓缓垂下眸子,眼底是意味不明的笑。 从前,她是奔着做宠妃的路子去的。那时她以为,二十出头的皇上定会喜欢天真烂漫的娇俏女子。 坐了几年冷板凳后,她也明白自己没有骄纵的资本,太过张扬只会惹人生厌,于是收敛了性子,慢慢端庄持重。 事实证明,以现在这个“德”字的封号,那人指明她转换路线是正确的。 德嫔轻声低喃:“随着年岁增长,人总该有些变化。” 坠儿点点头,忽地想到了胤禛阿哥,便道:“娘娘,皇贵妃那样的身体状况,冲喜真的有用吗?” 德嫔抬眼看她,语气坚定得像是要说服自己:“一定会有用的!” 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至少她的儿子,有个皇后养母,对他的将来一定有用。 “可是娘娘,若皇贵妃……”坠儿不知自家主子心意,吞吞吐吐继续说道“若到了那个时候,以娘娘您现在的位份,胤禛阿哥就可以养在您身边了。” 她不敢将话说得太直白,便含糊着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岂料德嫔瞬间变了脸色,狠狠瞪了她一眼,声色俱厉斥骂道:“滚出去!” 坠儿被她一吼,眼泪夺眶而出,忙弯着身子退了出去。坠儿心里委屈,她自知失言,但她也是为了娘娘着想啊。 有那么一瞬,坠儿觉得德嫔丝毫未变,只是将真实情绪比从前掩藏得更好罢了。 坠儿红着双眼从屋内出来时,碰巧与定常在打了个照面,她低头瞥了坠儿一眼,狐疑看向德嫔所住的屋子。 定常在并不打算去找德嫔寒暄,她们同住一个屋檐这么多年,不管德嫔在外人面前如何端庄大方,私下里什么样,她还能不清楚? …… 天气渐渐转凉,前方战事却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去年十月,吴三桂的孙子吴世璠再逃昆明,在清军围剿封锁下,到了今年十月,昆明城内早已粮尽。 随着城中将领的纷纷投降,时年十六岁的吴世璠自刎而死。月底,清军入城,叛军势力被彻底剿毁。 至此,持续八年的三藩之乱战争终于结束。 宫中上下一片喜悦祥和之色,玄烨与太皇太后商议,计划次月下旬,以三藩平定在太和门受贺宣捷,并借此普天同庆的时刻大封六宫。 那日承乾宫里举行萨满仪式,萨满太太提出冲喜,佟茉雪醒来后便听说了。她虽觉事有蹊跷,无奈体力不济,无心调查,只让梁渠派小太监在萨满太太住处观望了几日,看看是否有可疑人来往。 梁渠让人盯了几日,没发现什么端倪,告知佟茉雪后,便也作罢。只是承乾宫里时刻防备着,以免给小人可乘之机。 入冬后,佟茉雪终日恹恹的,不是躺床上睡觉,就是歪靠在暖炕上休息。 玄烨知她畏寒,命人将屋子烧得暖暖和和的,屋里竟和四月的气温一般无二,秋天抱进屋来的那盆茉莉,甚至抽了新芽。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12节 佟茉雪歪靠在暖炕上,半开着一扇窗,看窗外雪花片片往下坠落,顺便费力地想些心事。 她近日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前几日雅拉约着昭云一同来看她,她竟和人说着话的时间,就睡着了。 自己这病情,倒是和孝昭皇后去世前一般无二。眼看冬月已至,距离大封六宫的日子不远了,自己却只能干等着,什么也做不了。 佟茉雪想到这儿,有些着急上火。她每日撑着等玄烨来看她,却不是提前睡着了,就是时机不对。 往常时间,她还能制造些机会,现在的她体力不济,能撑到大封六宫之日都不容易。 透过菱花窗往外看,屋檐将青空与她的院落裁分,她看不见天空,只知道天色暗沉沉的。 今日的雪下得真大,像洁白轻柔的羽毛,从天空的心脏抽离,盖在院子的地面上,铺成纯净无暇的毯子。 她多么想去踩一踩那雪白的地毯,踩上去定然很软和吧。 这时屋外传来一声软软糯糯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询问:“时薇姑姑,额娘醒了吗?福雅和胤禛今日还未给额娘请安呢。” 时薇看了眼如岚,如岚快步转进屋来,时薇则蹲下身道:“阿哥公主,奴婢让人进去看看,你们稍稍等候片刻可好?” 胤禛小小年纪本来活泼的性子,在佟茉雪生病期间也忧愁了几分,他眼见佟额娘一日比一日憔悴,心中没来由地害怕担忧。 “无妨,若是不便打搅额娘休息,姑姑只消告诉我们,额娘今日睡得可好,用食如何?”胤禛面容沉静,三四岁的年纪,说起话来气势十足,条理清晰。 时薇还没回答,便听到屋内佟茉雪的声音若有似无地传来:“是福雅和胤禛吗?快让他们进来吧。” 福雅一喜,牵起胤禛的手就往里面去,就见佟茉雪坐在暖炕上,发髻上未饰珠翠,只简单插了支白兰玉簪,整个人看上去清丽素婉。 她正噙着盈盈笑意,望着他俩,冲他们招手。 福雅和胤禛来到佟茉雪跟前,两个小盆友先是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随后依依靠在她身边。 佟茉雪将福雅额前的刘海拨了拨,又伸手去摸胤禛的小脑袋,胤禛比福雅矮了一大截,堪堪只到她咯吱窝的位置,小胤禛怕额娘难伸手,还微微垫了垫脚尖。 佟茉雪笑着吩咐如月和如岚将暖炕上的茶几撤下,又让两小家伙脱了鞋,爬到炕上来。 三人坐在暖炕上,盖着毯子,促足相偎依。 福雅抱住佟茉雪的胳膊,担忧地问:“额娘,你好些了吗?” 佟茉雪柔婉一笑,蹭了蹭她,“见着你们,额娘就好多了。” 小胤禛则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观察她面色。 佟茉雪瞅瞅他那张严肃的小脸,不由得笑出声,这小家伙虽说是被宠着长大的,但却时常一副小大人做派。 佟茉雪不知他何意,软着声音问:“小胤禛在想什么呀?” 胤禛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努努嘴,“儿臣和太医学习望面色,想看看额娘的症状和太医所说是否对得上。” 佟茉雪讶然,望向福雅。 福雅指了指胤禛,没好气道:“他呀,总对太医的医术持有怀疑态度,觉得是他们医术不精才没能让额娘好起来。” 佟茉雪深吸一口气,想到后世有传言雍正猝死是因为过度服用丹药,难不成他不信中医,反而相信炼丹术士,是年少种下的因? 这么一想,她正色道:“不是太医医术不好,是额娘的病症罕见,你们不要担心。额娘啊,要不了多久,身体就会好起来的。” 佟茉雪说这话,不是在哄小孩子,而是这几日,她总隐隐觉着胸腔之中有股沸腾之气。她身体虚弱无力,但精神却很好,以至于晚上睡觉时常多梦。 虽不至于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着,但梦境越来越与这具身体小时候的生活场景相关,小时候陪在额娘身边时,小时候进宫见到玄烨时。 晚间天色将将昏黑,玄烨就身披玄色狐裘来到了承乾宫。佟茉雪怀抱着暖炉,盖着毛毯窝在躺椅里早已睡着。 玄烨进到屋里,见她睡在躺椅里,面色沉了沉,往屋外退了几步,低声斥责时薇她们:“你们怎么伺候的!她本来身体就不好,怎么还由着她在躺椅里睡着?” 三人闻言忙跪地请罪,时薇战战兢兢道:“娘娘说要等皇上过来,没曾想稍不留神,便又睡着了。” 玄烨心口一痛,面色沉郁了几分,做了个抬手让她们起的动作,便缓步朝佟茉雪靠近。 时薇跪在地上还没起来,她压着声音对身后的如月如岚道:“咱们退出去吧,娘娘需要清净,我们在门口守着。” 如月和如岚双眼都红红的,两人起了身便随着时薇姑姑往门口站去。 明明下午娘娘精神都还很好,还让她们扶着去廊下看雪,结果到了傍晚,又昏昏沉沉睡去了。 她这状态,两个小丫头心里怕得要命。两人缩着手站在廊下,如岚望着绵绵不歇的雪,眼底泛着泪光。 她轻声对如月说:“如月,你想家吗?我有些想家了。” 如月明白她所想,低垂着眸,声音也略微哽咽,“咱俩从小与姑娘一起长大,如岚,只要姑娘在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家。” 如月和如岚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了某种决心,两人靠近了些,相互依偎着。 时薇将一切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她望着漆黑的夜空下,被灯光映衬着的雪,像落星似的簌簌往下落,忽然想起当年孝昭皇后得到的那首诗。 “凛冬散尽,星河长明。” 如果她家娘娘能撑过这个冬天,会不会不再步先皇后后尘,或许一切都会好起来。 时薇闭着双眼,对着漫天大雪暗自祈愿。 第119章 完结 屋内玄烨将佟茉雪从躺椅中抱起, 她睡得虽沉,但身体乍然腾空,还是不免惊醒。 她下意识抱紧玄烨的脖子, 茫然无措道:“你来啦?” 玄烨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将她抱到床榻上,温声说:“是表哥不好, 害你等太久。” 佟茉雪垂着眼,不敢看他眼睛,只道:“我今日好多了,想和你去雪地里走一走呢。” 玄烨蹙眉看她,不解地问:“外面冷, 怎么想到要出去?屋内再怎么闷, 也要挑天气好的时候出门呀。” 佟茉雪摇摇头,她探着脖子瞟了眼窗边的西洋钟,现在还不到七点, 她扑闪着亮晶晶的双眼,固执道:“就出去走走,不走太远,我瞧着地面积了一寸厚的雪, 我想听听雪的声音。” 她望着自己乞求的样子真的好乖,玄烨不忍心拒绝,但心里又酸楚得很,一点否决的话都说不出。 他去柜子里找了件雪狐镶边染金斗篷出来, 给佟茉雪系上,又让时薇换了个暖手炉放进她手心, 上下瞧着却还是担心不够保暖,又去柜子里好一番搜罗。 佟茉雪见他在衣柜里翻翻找找, 将里面的衣物弄得乱糟糟的,没好气道:“找什么呢,让时薇帮你找,瞧你将柜子里收拾齐整的东西,翻找得一塌糊涂。” 玄烨终于在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条兔毛的围脖。 在佟茉雪好奇的目光下,他将软乎乎的围脖给她套在脖子上,又揉了揉她红彤彤的小耳朵,笑着说:“要是有个护耳就更好了,这斗篷也就堪堪防风,朕还是觉得不够暖。” 佟茉雪失笑:“这样已经很暖和了,不然你让时薇给我找个火炉,让我抱着招摇过市好了。” 玄烨轻叹一声,见她还有和自己拌嘴的精气神,便也就由着她去,“走吧,咱们出去。” 两人出了屋子,佟茉雪瞧着后面跟着的一串尾巴,努努嘴,“你们别跟着了,梁公公你把伞给我,我来撑伞。” 时薇迟疑,“可是外面天黑,娘娘总需要奴婢替你们掌灯的呀。” 佟茉雪看了眼天色,毫不在意,“不妨事,看得清路。” 时薇与梁九功对视一眼,不知该不该按着她的心意办。 玄烨先她一步取过梁九功手里的伞,淡声对身后的人道:“都退下吧,你们不必跟着。” 雪夜很静,两人踩着路面的积雪出了承乾宫。 路面已经被宫人清理过,由于雪一直不停往下落,地面又堆积起一层未及鞋面的积雪。 红色宫墙顶上、琉璃瓦上,覆盖着浅浅的雪白,在明灭的微光中莹莹闪闪。 两人踏雪而行,玄烨一手撑伞,一手牵着她,两个身影在冰天雪地里缓缓行走。 夜晚很静,两人都没说话,只听得脚踩在雪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两个人就那么走着,心里什么也不想,踩在雪面的吱吱声,声声入耳,在这样洁白的世界里慢行,此刻似乎忘却了一切烦恼。 玄烨从未在雪夜里寂静前行过,他身边总少不了成队的侍卫,紫禁城里每年冬天都会下雪,但除了欣赏连翩飞舞,淅沥萧萧的雪花,他从未这样静静感受过雪的声音。 他侧身看向身边同样徜徉于茫茫天地间的佟茉雪,感觉自己的心从未像此刻一般与她贴得亲近,当她恬静安然的眸光与他对视,又觉得她离自己好远。 某种预示着失去的心绪在他心头缠绕,绞得整颗心生疼生疼的,不由得更加攥紧了握着的那只手。 忽闻身边的人轻叹了声,玄烨驻足问:“怎么了?可是累着了?” 佟茉雪眨眨昏黑雪夜里,亮如繁星的双眼,又瞧了眼玄烨撑着的那柄八骨油纸伞,望着他的眼睛既明亮又深情。 只听她低低柔柔的嗓音,好似轻语呢喃:“要是没有撑着伞,我们就这样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白头。” 玄烨心脏颤了颤,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眼睛又酸又疼。 他抱得好紧啊,佟茉雪感觉骨头被他勒得生疼,她能感觉他紧绷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佟茉雪惊觉心一缩,微微轻喘着,缓缓伸手覆上他的后背,声音轻如雪花飘落:“你别难过,现在这样也挺好。” 佟茉雪说这话,不像从前哄他那样,三分真心七分假意。 当分离真正来临时,才方觉自己对他还有割舍不下的真情,遗憾无法说,但这终究不是她所希求的。 …… 末冬时节,年关将至。 越是临近那个关键的日子,佟茉雪越觉得身体有着异样的变化,她病得几乎起不了床,但意识却格外的清明,仿佛时刻准备迎接那个日子的降临。 玄烨将部院各衙门奏章交送内阁,几乎常住在承乾宫里每日陪伴病重的佟茉雪,眼瞧着汤药一碗一碗灌下去,却始终不见好。 终于,二十日这天,玄烨在太和门受贺后,便诏告天下立佟茉雪为皇后。 消息传到承乾宫时,佟茉雪躺在床上虽闭着双眼,但听到梁九功传旨的声音,还是激动得泪水从眼角滑落。 时薇她们也激动得眼眶微红,自家主子虽是继后,而且还是第三任皇后,但却开创了本朝立后颁恩诏的先河。尤其是,皇上对自家主子情深义重,是一心想让娘娘的身体好起来,诏告天下也是为了给她家娘娘祈福。 佟茉雪缓缓睁开双眼,便见时薇她们跪在床边,泪光闪闪地望着她,边磕头边向她贺喜:“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千岁。” 佟茉雪心口发紧,催命符一下,就是静等捱过接下来八个小时的时间。 她扫了眼虚空中的弹幕,滚滚划过的弹幕内容,也是在为她的生命倒计时。 佟茉雪无力地探出一截藕臂,她想要下床梳洗梳洗,接下来的八个小时,她得屏声凛气地度过。 玄烨接受完朝贺便飞快回了承乾宫,今日天气分外晴好,白云悠闲地挂在碧蓝的晴空中,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玄烨伪装沉静的面庞上,安详又和美,连冬日的风也变得轻柔,吹拂在脸上又轻又柔。 他怀着满腔的希冀小跑进到承乾宫,正殿的窗户全部大开着,皇后专属的华美吉服陈设在一侧的衣架上。阳光照进屋子里,落在吉服的金丝绣线上,折射出亮闪闪的金光。 屋内燃着清幽好闻的篱落香,掩盖住了素日里浓重的药味。玄烨进到屋内,径直往西梢间的卧室奔去。 然而雕花绣榻上,并未见着佟茉雪身影,他旋即转身,便见翠竹格栅后的东次间里,佟茉雪一身月白素服,只简单挽了个髻,正带着浅浅笑意凝望着自己。 玄烨感觉心脏漏掉了半拍,那日踏雪归来,表妹就病得愈发严重,几乎很少下床,然而此刻的她瞧着是那样神采奕奕,给玄烨一种她已然痊愈的错觉。 表妹躺赢日常(清穿) 第113节 冲喜难道真的有用? 这个念头刚从玄烨心头生起,下一秒无尽的悲伤与痛苦就开始侵蚀他的心脏。 他忽地想起,额娘病逝前也是这个样子,此刻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刺痛感瞬间遍布全身,他感觉自己的双手都在发颤,迈着虚浮的步子朝着佟茉雪走去。 佟茉雪手里还捏着只湖笔,笑着看他的模样又甜又乖,她轻声道:“表哥,茉儿很久没练过字了,你瞧我这手字可还能入眼?” 玄烨喉咙发紧,看着她单薄的身形微微摇晃,虽然说话的声音淡定从缓,但握笔的指尖却不住地轻抖。 他的眼里全是雾气,没看清纸上写了些什么,哑着嗓子缓声说:“行行若萦春蚓,字字如绾秋蛇,你这字今后还要勤加练习,若是子民得知朕的皇后写得一手春蚓秋蛇般的字,朕的颜面何存。” 佟茉雪怔怔望着他,心里忽然好难过,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他明明说着戏谑的话,喉头艰涩的颤音却根本掩饰不住他此刻悲伤的心情。 她想反驳两句,却一点也出不了声。 玄烨阖了阖眼,忍住肿胀的酸涩感,轻轻将她手里捏着的笔拿掉,蹲下身来将她打横抱起。 佟茉雪抚了抚额,双手搂着他脖子,任由他抱着自己往西梢间去。她仰着头,望了眼窗边的西洋钟,从诏封皇后那刻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玄烨将她放在床榻上,给她盖好被子,又吩咐宫人将窗户全部关上,这才坐在床边,就那么看着她,也不说话,神色里满是落寞。 佟茉雪伸手去摸他的脸,想要安慰几句,但喉咙发干,说出的话音好似带着满腹的委屈:“我没事,你别担心。” 玄烨握住她放在脸侧的手,心里像是刀割一般,含浑着声音道:“我知晓。” 他捉住佟茉雪柔软的手,细细亲吻着指尖,双眼通红一味强忍着不让泪水滴落,不敢去看佟茉雪的面容,然而越是隐忍,眼泪却越是止不住一滴一滴往下流,顺着她的指尖落进袖口。 佟茉雪心里也不好受,慌乱无措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本能地靠近他,抱住他,去亲吻他眼角的落下的泪。 玄烨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抱着她,像小兽一样低吼:“茉儿,别离开朕,别离开。” 佟茉雪抖着肩膀,抱着他哽咽着啜泣,此刻心酸纵有千种,却只能用无声的沉默替代。 玄烨见她不回应,失控的情绪几乎将自己吞噬,他将头埋在她柔软的怀抱里,不死心地一遍遍求证:“答应我,你答应我。” 佟茉雪心里难受极了,手掌轻轻的拍打他后背安抚:“我不离开你,茉儿不会离开表哥的。” 玄烨听她说完,似乎还觉不够,又捧着她的脸细细密密地亲吻。 佟茉雪心里害怕,却不忍心推开他,只由他抱着自己,她能感受到他滚烫的热情快要将自己吞没,却无力阻止,只能任由意志沉沦。 然而紧急关头,玄烨却放开了她,动作极轻极柔地上了床,侧身抱着她,漆黑如墨的双眸温柔地注视佟茉雪,柔声安抚这她的情绪:“乖,好好睡一觉,醒来病就都好了。” 佟茉雪一瞬间好似被他的魔法蛊惑,凑上前轻轻亲吻他泛着泪光的双眼,甚至动情地用舌头舔了下他的眼皮。 玄烨眼神如湖水般清澈明亮,无视她的撩拨,将她抱进怀里,却不敢抱得太紧,轻抚着她的后背,一声声好听又温柔地唱起她从未听过的歌谣。 他用满语低唱着,佟茉雪缓缓闭上双眼,眼前不再漆黑,而是无边的草浪与一碧如洗的晴空。 佟茉雪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坐在镜前梳妆,她长发如瀑地垂着,周围的环境却是她在现代的家。 她看着镜中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自己,那张脸是她许久未曾对着镜子见过的容颜,那是她本身的样子。 佟茉雪惊愕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伸手触摸自己的脸,但当手缓缓覆上侧脸,镜中人却变了,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镜中人无限哀伤地看着她,像是要诉说什么,却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佟茉雪忙出声询问:“你是谁?你想说什么?” 镜中人苦涩地摇摇头,只动了动唇,却没有任何声音,但通过口型,佟茉雪看懂了她说的什么。 “铛!铛!铛!”钟声响起,佟茉雪从梦中惊醒,抬头望着头顶的床帐,愣神了半晌,扭头看向身侧,身侧却空无一人。 她赶紧撑着身体起来,感觉身体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好使,她坐直了身子轻轻掀开纱帐,看向窗边的西洋钟。 戌时已过,她揉揉额,放下拨开纱帐的手,又缩回被窝里。 忽然脑袋中的那根弦好似断开一般,她睡梦中听到了什么? 是钟声。 可是,屋里的西洋钟并不会发出报时的钟声呀。 佟茉雪掀开纱帐又看了眼窗边的西洋钟,然后颤抖着手收回。 戌时,现在是戌时,从封后诏书颁布的巳时到现在,已经整整过了五个时辰,她已经活着超过了八个小时。 外间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是玄烨在和什么人说话,能听得出他是明显压低了声音的。 “郑太医,你方才切脉,皇后的病情可有好转?”明间里,玄烨正询问郑远彬佟茉雪的病情。 郑远彬眉毛拧成麻花样,满脸写着不可思议,要不是他认认真真切了好一会儿的脉,他都怀疑是自己医术出了问题。 “启禀皇上,据微臣诊断,娘娘身体大有好转,想必多加调理,过些时日便能痊愈。” 玄烨惊喜地豁然起身,激动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望了眼西梢间方向,又赶紧放慢了脚步。 他走到郑远彬跟前,又惊又喜地低声确认:“你说的可是实话?若是如你所说,皇后好起来,朕定然重重赏你!如若不然,你在太医院这么些年,该知道欺君的后果。” 郑远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惹得玄烨蹙起了眉头,生怕他吵醒了正在熟睡的佟茉雪。 郑远彬颤着声音,战战兢兢道:“微臣所言全部属实,绝不敢欺瞒!” 佟茉雪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关于自己活着超过八个小时的概念。她靠在床上,摸着手腕上的琉璃手串,找到那颗红色的珠子。 观察良久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红色珠子有一圈不太明显的圆痕,她将手串褪下来,用力拧动,却始终无法拧开。又仔细观察了好一阵,终于发现窍门所在。 佟茉雪摸摸头发,发间的珠翠已经被玄烨卸下,又摸了摸耳垂,还好耳垂上的青玉耳饰还在,玄烨怕弄疼了她,没给摘。 她用耳饰的尖端去戳红珠上的圆形小口,很轻易就将珠子给打开了。里面装着细细的白色粉末,瞧着与其它珠子里的香灰一般无二。 佟茉雪虚虚合上珠子,屏着呼吸听外间的说话声。 外间已经无人言语,她想再同玄烨告个别,犹豫再三,还是觉得就这样一睡不起对彼此都好,想必他也早已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泪水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佟茉雪心中却隐隐觉得,某些羁绊并未完全解除。 她下定决心后,缓缓揭开珠子,此刻内心感觉不到任何的紧张,整个人近似心如止水的状态。咬着牙,用耳针用力扎向自己的大拇指,她差点没痛得低呼出声。 拇指尖瞬间冒出绿豆大的血珠,赶紧与手心的白色粉末和在一起,看着手心渐渐变成深紫色的东西,她对栖筠整的花活儿有些嫌弃。 佟茉雪抿了抿唇,闭着眼将手心里的东西囫囵吞进肚子里,随后又赶紧将珠子合拢,戴在腕上。 她缓缓缩进被窝里,像猫儿一样伸展肢体,随即慢慢阖上双眼,整个人都心满意足。她已经完全准备好迎接死亡的来临,如栖筠所言,并没有任何身体的痛苦,便沉沉睡去。 “紧紧握着青花信物,信守着承诺,离别总在失意中度过……”小刚失意伤感的歌声在耳边想起,她缓缓睁开双眼。 晚风吹得窗帘沙沙作响,斑驳的树影洒在奶乎乎的墙面上,夕阳映屋檐,斜照落地窗。 她趴在梳妆台前,静静听着手机铃声一遍遍循环,缓缓坐直身子。看着镜中阔别已久的面容,轻轻扯了扯唇角,镜中人也跟着她的动作轻扯唇角。 此刻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和窗外的天气一样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