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王圣女退休倒计时》 第1章 [网游竞技] 《海王圣女退休倒计时》作者:手指泡芙【完结】 简介: 【正文第三人称】 你受邀试玩了闺蜜独自制作的乙女游戏,进入游戏前,闺蜜神神秘秘地红着脸小小声。 ——“人物好感我都给你拉满了,放心浪!” 说实话,真挺贴心的,毕竟现实中的你是个完全不懂情爱的面瘫无口美(大写)少女。 但真正进入游戏后,你觉得你可能早就得罪了自己唯一的闺蜜,不然这种把你往火坑里推的事,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吗?! ====== 你打算去庭院晒晒太阳,身边骑士立刻睁大眼,不自然地调整着手甲,顾左右而言他。 “外面…会不会被别人看见?” ——怎么,难道在游戏里晒太阳被别人看见很羞耻吗? 盛夏,你做完祷告,因圣殿凉快而干脆留了下来。 主教撩起衣袍自二楼拾阶而下,弯腰笑着屈指弹了弹你的额。 “这里不行,神在看着我们呢。” ——怎么,神还会去计较自己的空调被人蹭? 你开开心心地等到退休之日,那也是你终于能保存进度并退出游戏的第一个节点。 共事一个月的同事们送上各式各样的礼物为你庆祝,然后道出统一句式的祝福。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怎么,难道退休了就…诶等等?结婚?! ====== “圣女大人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谎言么…” 日日跟在身边的骑士终于摘下头盔,露出比你更精致的容颜,他垂眸伸手按上剑柄,满含威胁。 “…真的是谎言吗?” “说谎可是会受到神罚的,尤其是欺骗神职者的坏孩子。” 主教笑着扔开手中教典,一把扣住你的下巴迫使你仰头直视他的眼。那张温和的假面终于因你龟裂。 “你知道圣殿地下有个很隐蔽的地牢吗?” ……好吧,这周目废了。重来吧。 但等等,为什么每重来一次都会追加新人物? #海王圣女脚踏n+1条船系列# #大家都在等我退休好回老家结婚# #众所周知,好姐妹就是用来坑的# ====== 食用提示: +日系我流西幻 +周目循环设定 +好感全拉满的天然鱼塘 +隔日更(有事会请假) +本文中所有涉及医疗相关均为剧情服务,不考据,泡芙不是相关人士,一切知识均来源于百度,见谅! +文案最初开于2021.07.21午后,喜欢请支持一下泡芙!啾咪!比心! +如遇任何小可爱觉得不适的情节,都请不要再继续看下去了,不然你骂我,不仅我不开心你也生气伤身,不值当。 ===== 内容标签: 魔幻 因缘邂逅 游戏网游 西幻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尔忒弥斯(林有夜) ┃ 配角:教会迷弟团,住院部迷弟团 ┃ 其它:乙女游戏,好感全满,人外,周目循环 一句话简介:大家都在等我退休好回老家结婚 立意:对待感情要诚实 第1章 、新游戏(大修,建议重读) “外头的暴雨已经三天没有停歇了。” 棕金发的修道士双手环胸,半倚窗台,自高处垂眸凝望着被暴雨冲刷的地面,那些落到地上的雨滴混着泥土再次高高溅起,毫不留情地脏污院内骑士们的铠甲。 “…看来还是圣殿的速度更快些。” 骑士们潜伏于院内,正小心避开陷阱慢慢逼近公馆。 有人因踩中魔法陷阱而受伤脱队,也有冒失的骑士落入满是尖刺的洞穴直接血溅当场。可无论谁,又受了何种严重的伤,都始终没吭一声,均默契保持着不会打草惊蛇的绝对安静。 修道士冷冷勾起嘴角,不再去看。 他侧身离开,转而望向靠坐在藤椅上的少女。 “为什么不愿意说呢?明明您也想要解脱的…” 他语气沉沉,一如窗外压抑的瓢泼大雨,但尾音又合着淡淡的无奈。 也许是他投去的目光太过专注而深沉,沉睡中的少女不由得皱起眉,嘤·咛着垂下脑袋。 修道士连忙快步流星地赶去,焦急呼喊起少女的名字。 雪白无暇的少女终于颤巍巍地睁开眼。 颤动不已的纯白眼睫下藏着色素浅淡的粉色双瞳,那双瞳仁犹如脆弱红玉,内里流转着几不可见的荧红血丝,为那双眼平添几分诱人堕落的魔性。 她白得几乎病态,就连一头长发也像是柔和月光洒下的光幕,没有任何色素与杂质,孱弱得犹如精致易碎的玻璃制品,可又美得像是天边无暇之月。 “圣女大人…阿尔忒弥斯大人!” 焦急呼唤的嗓音令少女渐渐恢复了意识。 她转过眼珠,慢慢尝试去调动身体做出反应。 最先夺回知觉的是小指,她活动着搭在藤椅上的手掌,垂眼看向跪在身前,正焦急喊她的棕金发青年。 那是典型的北欧人长相,可漂亮的碧绿眼珠与轮廓立体的面部线条都令她陌生无比。 难道是院里新进的外籍医师? 但这般夺人眼球的相貌,她怎么从没听护士姐姐们八卦过? 而且她分明记得自己在失去意识前,还和闺蜜一起写着主诉记录…后来主治医师来问诊时,不知为何,她就忽然喘不上气了,再接着,她就被抱上·床抢救了。 第2章 那些冰凉药物被推入静脉时的寒意,与湿滑磁片贴上肌肤时的滑腻触感都还鲜明地停留在身体上。 急而不乱的抢救景象历历在目,她的主治医师是她这个病的权威,应是没可能失手才对。 …可为何一睁眼却会坐在这里? 少女警惕地打量起周围环境。 富丽堂皇的书房内铺着厚厚深红绒毯,花瓶内装饰着大量的百合,浓郁花香盖过书本陈旧的松木气,为古板沉闷的书房带出几分温馨。 而严密合上的落地窗则隔开窗外阴沉沉的暴雨天气,跳动的雨滴砸窗声被眼前青年持续的呼喊遮盖。 “圣女大人,您身体不适么?” 身着墨绿教袍的青年疑惑地微微起身,凑近她眨了眨眼。 他倾身撑上藤椅扶手,刻意用手掌盖住她的手,虚虚收紧。 “…要是累了,不如去那边的沙发闭眼小憩一会儿,我会陪着您的。” 霎时,自两人接触的部位弹出一个存在感十足的乳白光屏。 ——【姓名:维克多,职位:监察官,负责监督管理圣女的日常工作。当前好感:满。】 少女眨眨眼,终于弄懂了自己的境遇。 她似乎进入了闺蜜不久前刚说与她听的,锐意制作中的西幻背景的恋爱冒险游戏。 至于为什么如此肯定,看眼前人物的好感就知道了,毕竟这种刚出场就满好感的面板是她闺蜜沈月琳特意为她设计的。 试问市面上还有哪个游戏厂商能做到她闺蜜这么贴心? 全人物满好感,真的可以躺着玩了。 当然,对林有夜来说,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躺着玩”。 她通常会在用药后的恢复期里被动进入医生护士们为她准备的游戏打发时间并确保大脑运转正常。 顺带一提,林有夜是她的名字,虽然医生护士们更喜欢称呼她为v6床,但有夜本人还是更偏爱这个福利院院长绞尽脑汁为她取得名字。 她患有罕见的oe型白化病,先天色素缺失合并众多并发症不说,还是稀有的熊猫血。 这样的孩子如果没有优质医疗资源与金钱的堆积是很难活过成年的。 所以哪怕她一出生就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树林,有夜也不怪自己的亲生父母,自然也没动过要去找他们认亲的心思。 好在她的病症的确足够罕见且古怪,而她本人也十分幸运,挨到六岁便被在医疗领域赫赫有名的衣家人收养了。 说是收养,但更正确地表述…就是双方平等的供给关系。 她供他们研究病情撰写论文,他们则供她治疗及日常生活的一切费用,甚至还会定期向福利院捐款。 这样说起来,她有夜也算是为医疗进步做贡献了呢。 那现在她在游戏里受一句“圣女大人”也不算过分吧?在游戏里表现得任性一些应该也不会被责怪吧? 其实有夜还没玩过这类真人扮演的游戏,即便沈月琳已经同她说过大致的游戏背景,有夜也想当然地认为,她会扮演团宠公主或是万人迷恶役千金这类西幻乙游的王道主角。 像圣女这样充满神秘色彩,又代表宗教团体中枢形象的角色,着实令她感到有些茫然,也不知该如何扮演。 但又能有多难? 再难难不过治疗! 不过一个新奇的游戏罢了。 要争取在苏醒期结束前通关,回去才好和闺蜜分享游戏内的趣事。 有夜收回思绪,垂眼望向被维克多盖住的手掌,目光渐渐褪去警惕,裹上平静的柔和。 就连这种被人握住手的感觉对她来说也十分新奇,毕竟被抓住手臂推入针剂的“握”和此刻的“握”完全不同。 对方似乎在她专注轻柔的视线中受到鼓舞,反手执起她的手,牵至自己胸前紧紧握住,嗓音都激动地有些发颤。 “我可以知道您的真名了么?您愿意说了吗?!” 哦,游戏开场惯有的“请玩家输入姓名”。 可如果没记错的话,先前维克多已经喊了她一句“阿尔忒弥斯”了,那个难道不是角色名么? 根本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书房的门就被大力撞开。 巨响过后,维克多轻声咂舌的细微响动便被无限放大,于室内清晰可闻。 “嗜血的疯狗,谁准你进来的?” 他起身,绕过书桌与撞门而入的红甲骑士对峙。 那名骑士浑身缠着笨重的暗红铠甲,头盔也是密不透风的老款式样,却唯独没有佩戴手甲,手掌只着轻薄的黑色皮手套,堪堪露出苍白的腕间。 那抹白在有夜看来同她如出一辙,是病态的白,同欧洲人健康的白皮肤完全不同。 “这座宅邸已被圣殿骑士包围。” 明明身上那副全铠累赘且坚硬,骑士开口的嗓音却偏软,与那套死板严实的铠甲非常不契合。 即便被辱骂也没反驳,骑士公事公办地颔首宣告有夜只在电视剧里听过的台词。 他向前几步,向有夜行礼后便抽出佩剑对准维克多。 “圣女大人受苦了,请闭上眼,一会儿就好。” 有夜眨眨眼,呆呆地歪了歪脑袋。 奇怪,这些台词怎么像是警匪剧里抠出来的。 不过这种情况下,她该怎么反应? 她闺蜜怎么都不知道做个剧情提要先给她看看啊,这没头没尾的剧情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第3章 出于礼貌,有夜姑且先起了身,可刚站立便被扣住脚腕的力道放倒。 她在房内两人的惊呼中勉强攀住书桌,才不至于急急摔个狗啃屎,而是慢动作一般地以屁股着地,瘫坐进书桌下方的凹槽。 层层叠叠的洁白纱裙下,艳红绑绳牢牢捆住她的双脚脚腕并固定在藤椅椅脚上,此刻有夜才发现自己先前就坐的藤椅扶手上也还挂着两截红绳…显然直到方才,这绳子还捆着她的手。 有夜呆呆靠坐在书桌下,愣愣思考。 这算绑架还是诱拐? 诶?开局就这么刺激的吗?! 作者有话说: 10-19大修,改了开文视角 ==== 本文中一切医疗相关均为剧情服务,不考据,一切知识均来源于百度百科。 【oe型白化病】:白化病的基本特征同百度百科,例如无色素畏光等。前缀oe为自创,旨在与现实分离,强调稀少。 【v6床】:vip6病室,有夜所住病房。 【林有夜】名字来源:有天夜里,树林里捡的女婴。福利院院长取名的缘由以后会说。 重要!女主白化病设定并非宣扬病态审美,了解泡芙的都知道,泡芙不会写废话,所以铺垫均有理由。 ==== 女主和文案上写的一样是无口(大写)美少女。但是现实与游戏里的性格会有所不同。 (本章达成全程沉默成就,啪唧啪唧拍手) 一周目会摸索一下这个半完成的游戏,之后就好了。 ==== 开文大吉! (本文不买股,游戏世界全员单箭头圣女,现实世界全员都宠v6床,男女通吃型小月亮!) 第2章 、奖励 “圣女大人!” 有夜为了保护自己而慢慢瘫坐下去的动作在房内两人看来更像是脱力的昏厥。 由于角度问题,他们根本看不见有夜那时连眉毛都在使劲,又滑稽又可怜。 两人均担心地向前一步,又彼此牵制着停在原地,无言对峙。 有夜则靠在书桌下方的凹槽,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手腕。 以往在现实世界里,这样的动作会令她的腕骨直接裂开,幸运点就是大量的皮下出血,组织浮肿。 可现在,吃力承担全身重量的腕骨完好无损!甚至都没有皮下出血! 她有些兴奋地张口狠狠咬了自己的手背一口。 除了疼痛和一个小巧的牙印外,就再没有任何别的不良后果了。 看来她在游戏里的身体很结实! 是个健康的普通人! 有夜压抑在喉间的笑声短促响起,像极了难受时的细微呻·吟,令房内两人更紧张了。 “监察官维克多,现在交出圣女,教廷还能想法子为你脱罪。” 红甲骑士颇为不屑地咬重了末尾几字,手中佩剑却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与话语完全不符地凌厉探向维克多的咽喉。 维克多不知何时已取出厚厚教典做档,锋利单手剑划过厚实教典,结果应是显而易见的,可那柄剑竟被轻而易举地弹开,甚至未伤教典分毫。 他嘲讽地勾起唇角,一手抚过教典的鎏金封皮,挑眼望向红甲骑士。 “就凭你?肮脏的不纯种族,凭什么触碰光明的代言人。” 回复他的是骑士沉默投掷而出的单手剑。 维克多侧身轻松躲过,得意的笑卡在半途就被一把扼住咽喉,碧绿眼珠快速涌上惊慌的色彩,但不消片刻,便悄无声息地化为一滩血水,与脏污的教典一同滑落在地。 “可以了,您可以出来了。” 抱膝坐在书桌下的有夜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只觉得骑士的措辞变得亲近了些,没有初见时那般公事公办的疏离感了。 可要她出去? 有夜的视线落在自己脚腕处的红绳上。 她又努力尝试去解,但直到自己的指尖被磨破,那根绑绳也还原封不动地贴在那处,似正嘲笑着她的白用功。 “…您受伤了么?我闻见新鲜的血味。” 略带急促的脚步声哒哒响起,巨大的漆黑阴影骤然袭来。 书桌下的空间本就狭小,有夜斜坐着占了一半,红甲骑士自是挤不进来。 他虽已单膝跪地,却仍居高临下地透过头盔缝隙望着角落里的有夜。他撑着上方木板的手掌力道大得惊人,有夜都能听见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悲鸣。 骑士另一手缓慢且渴望地点向她交握胸前的手背,又嗖地收回,彷徨垂于身侧,慢慢紧拳。 另一个乳白色弹窗随着他点向自己手背的动作浮现。 ——【姓名:路德维希。职位:侍从骑士,因某些缘由而留在圣女身边的异教徒。好感度:满】 路…路什么的,有夜还没来得及背出人物姓名,那个弹窗就渐渐淡出视线,取而代之的则是眼前骑士再一次小心翼翼伸出的手。 “我能喝掉吗?” 路德维希偏软的嗓音带上几分暗哑,裹着蠢蠢欲动的兴奋与一些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我找了您两天,现在很饿。” 有夜看着对方摊开递出的手与委屈说出的饿,一下明白路德维希所求之事。 她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病号服口袋,可又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指还在流血,为了不弄脏衣服,她只得滑稽地举着受伤流血的手指,另一手去翻找口袋。 第4章 有夜会在病号服的口袋里备上几块糖霜软饼,以防低血糖引起的突发昏厥。医生护士们在查房巡视路过时,也会问她讨要小零食,她早已习惯向她伸出摊开说饿的手掌。 然而此刻身处游戏的她身上完全没有任何口袋,毕竟这件华美的纱裙是贴身裁剪的,任何臃肿的口袋都会大大破坏美感。 有夜刚要抱歉地摊手表明自己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小零食,就听见狭小空间内,清晰到有些诡异的吞咽声。 咕嘟。 声响来源是眼前戴着头盔完全看不见面容的骑士。 有夜举着受伤的手指明显疑惑了。 但路德维希却缓慢褪下头盔,那副犹如暗夜精灵一般魅惑性感的容颜与压在唇畔的冰冷尖牙直接为她作了答。 锦缎般的乌黑中长发挂于肩头,于动作间轻微摇晃,为此刻压抑沉闷的狭小空间又添一份暗色。而年轻血族暗红的眼则闪烁着进食时独有的暗芒,像是漆黑永夜中摇曳的烛火,亮得可怕又灼烫万分。 不过那张脸上最为出彩的,还是唇角处那颗性感至极的黑痣,合着本人偏软的嗓音一同勾出令人再难遗忘的绝媚音容。 “我很饿。” 路德维希又重复了一遍,他伸手捉住有夜举着的手掌,唇边溢出兴奋且压抑至极的热气。 “我忍了很久。” 他张口试探性地含住有夜受伤的手指吸吮,暗红眼珠微敛后斜斜看来,紧紧盯住有夜藏在垂下长发后的细幼颈项。 路德维希见有夜没有反应,便将此欣喜地当做了默许信号。 原本规矩收起的獠牙再克制不住地直直扣进有夜莹白一片的手心,吞咽声越发急促响亮,带出自掌心升腾而上的顿痛与酥麻。 被吸血的感觉十分奇妙,有夜分不清是痛更多一些还是麻更多一些。 但她却在第一时间想起自己的血型特殊,如果大量失血,而自留血恰巧用完,附近又没有登记在册的同血型志愿者的话,她极可能会因失血过多而挂掉! 不行! 喝一口可以,再多她就得抠搜着点了。 有夜赶紧回拽手腕,紧紧握拳护住自己还留着血的手掌。 “够…够了。” 路德维希舔去唇边遗留的血渍,可怜兮兮地指了指自己的喉间。 “可我还饿着,维克多监察官是正三级信仰系法师,您该给我一些奖励的。” 有夜摇了摇头。 她虽然听不懂什么正三级和什么奖励的,但要想再吸她血可不成。 路德维希见有夜皱着眉并无言摇头,只得丧气地垂下脑袋,但不过片刻就又抬首倾身靠近,盯着有夜流血的手掌妥协道。 “那剩下的这些,可以让我舔干净吗?” 都不等有夜反应,路德维希就闭眼凑近,用微干的唇瓣去蹭她濡湿的手背。 对方的侧颈直接无防备地呈在她的眼前,苍白肤色上,一小截淡银弯月静静隐在青紫交错的血管之下。 有夜一个没忍住,伸手点了点那个别致的小月亮纹身。 但伴随着她的触碰,原本倾身舔舐她手背的骑士立刻闷哼一声,脱力般地直直滑倒,那张妖冶容颜擦着她的裙摆,拧着眉小口喘气。 “我错了,别碰从属印…” 又软又哑的嗓音轻轻传来,有夜仿佛都能看见路德维希头上凭空出现了两只垂下的犬耳,那双暗红的瞳仁湿得仿佛都能滴出水来。 他小心翼翼地环住有夜支起并拢的腿,将脑袋轻轻搁在她的膝上,眨眨眼,再一次委委屈屈地喊饿。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可我真的好饿…” 这次不只是耸拉下的犬耳了,有夜甚至都能看见路德维希小心夹紧垂下的犬尾。他可怜兮兮地舔着自己收不回去的獠牙,哑着嗓子喊起她的名字。 “阿尔忒弥斯…” 作者有话说: 本章无口美少女的台词有三个字~(啪唧啪唧拍手) 纯黑拉布拉多登场!不仅服从性高,还爱玩黏人精力充沛。 哦豁!另外,食粮是主人的鲜血,不用买狗粮的经济环保型大狗勾,实乃居家必备最佳伴侣犬~(泡芙超爱狗勾的 === 自留血:简单来说就是保存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的自己的血液。更多情报请见百度百科。 第3章 、受伤 也许是对方软软恳求的样子太过可怜,又或是有夜心软还面皮薄,不过才被盯着看了一小会儿,她就抿唇将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递出受伤的手,闷闷嘱咐。 “…最多100cc。” 目前她被堵在书桌下的狭小空间内,腿还被绑着,说白了就是完全无路可逃。 如果眼前这位路什么的先生饿急了,直接不管不顾地按着她就饱餐一顿…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有夜出动出击可就不一样了。 她想得是,100cc自己还是给得起的,并且人家刚救了她,她给点谢礼也是应该的。再说等到对方耐心耗尽她被迫给,和现在她主动提供可完全是两个概念。 更何况这里可是游戏啊。 就连这幅破身体都变得结实了不少,可不该还因为被吸一两口血就挂掉吧? 这边有夜的心思弯弯绕绕地都走了好几圈,而那边路德维希见有夜将那只受伤的手递出,又低低嘀咕了一些他听不懂的短句,自是不敢乱动的。 第5章 他盯着那蜿蜒流淌的暗红血液不停滚动咽喉,针尖状的瞳仁缩了又缩,显然已达到了忍耐的极限。 可有夜没给出明确的允许,路德维希也只能极力忍耐继续等待。 嘀嗒。 一滴血自手腕处滴落,落在绒毯上晕出小朵暗色的花。 好浪费… 路德维希抿唇,又往前凑了几分。 如果会像这样全部浪费掉的话…那他吞下那些血滴应该也不会被责罚吧? 汇集在一起的血液沉甸甸地坠下,似就要再次滴落。 但路德维希还未来得及舔去那些甘露,就听铠甲摩擦的铿铿声由远及近,沉稳男声低低传来,又震落三两滴艳红血珠。 “圣女。” 这次进来的骑士着苍蓝半甲,内里配麻质白袍,身形高大到需要弯腰才能顺畅进入室内。那一头浅金短发利落无比,湖蓝色的狭长双眸淡淡扫视室内后便皱眉低垂。 深红绒毯上静静躺着的脏污教典已说明一切。 “路德维希,你杀了监察官?” 苍蓝骑士本就凌厉如冰霜的容颜越发冷峻,硬朗的面部线条因愤怒而绷得紧紧的。他停在书房正中,目光含火,好似就要穿透樟木书桌,灼穿为他找麻烦的新进侍从骑士。 “起身回话!” 不过才几句话,苍蓝骑士强大的气场便压迫而来,就连游戏玩家的有夜都被吓得肩头一跳,抬起脸快速眨了两下眼。 好凶… 这人比她不好好吃药时的护士长姐姐还凶。 而被点名的路德维希则一点也不害怕,他十分遗憾地又仔细用目光黏腻地绕了一圈有夜的手腕,才快速套上头盔,伸手一划,将困扰有夜已久的绑绳用指甲直接划断。 有夜这才知晓为何路德维希穿戴全套铠甲,却唯独不佩戴手甲。 他的指甲似乎能同猫咪一般自由伸缩且锋利无比,十分符合大多数漫画里吸血鬼的形象,关键时刻能当作防身的武器,又能收回不影响日常生活,着实便利的很。 绑住腿脚的红绳终于解开,路德维希扶起有夜便规矩地退后一步,单手扶胸向苍蓝骑士朗声报告。 “确实是我杀的。” 而有夜起身后,则微微上提裙摆,一边暗自活动着有些发麻的脚腕,一边打量起眼前身形高大的苍蓝骑士。 直到她仰着的脖子开始滑稽地泛酸,有夜才微微歪斜脑袋,又匆匆打量了几眼便快速收回视线。 果然很凶。 那张脸怎么看都写满了“不近人情”四个大字,这人一定是最会循规蹈矩的那类死板老顽固。 “我要一个能让教廷彻底闭嘴的理由。” 苍蓝骑士上前,不过几步,便从书房正中行至有夜身前。 小山一般的阴影骤然袭来,不费吹灰之力便逼走窗外投射而来的一片斜阳。 有夜仰头望了眼苍蓝骑士的下颌,赶紧低头刻意后退了一步,才得以从那人的阴影下逃离。 她低头的那会儿,苍蓝骑士也恰巧压下眼帘。 他见有夜做出明显的闪避动作,不由得攥紧垂至身侧的拳。 “理由,路德维希。” 他转而再次询问起监察官死亡的缘由,可那双眼却胶着在有夜身上怎么都移不走了。 那双湖蓝的瞳仁慢慢自上而下地压下,如同巡视领地的雄鹰,正自高空俯瞰并一寸寸地谨慎确认领地状况。从圣女光洁的额,低垂微颤的眼,以及纤弱的颈再向下…直到一抹嫣红突兀冲入眼内。 根本无需言语,鲜血的颜色与捆绑后的痕迹已向他无声说明了一切。 “我见监察官维克多意图反抗,就…” “够了。” 苍蓝骑士打断路德维希的解释,抬眼赞许地冲他点点头,轻描淡写地作了总结。 “是他活该。” 闻言,有夜猛地疑惑抬头,这急转直下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明明苍蓝骑士刚进门时,怎么看都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呀? 她试探性地伸手点在对方紧攥握拳的手背,那个拳头一下僵住微颤,又迅速松开五指不停调试角度,微弯后定型,像是等着谁来握住似的。 ——【姓名:阿诺德,职位:圣殿骑士团首席骑士长,好感:满。】 有夜见弹窗跳出便一边默念暗记人物名字,一边试图收手,但她的手腕却被一把攥住,连带后背处也扶上一只温热手掌。 她抬头,微微启唇,面露疑惑。 后背处的那只手掌推着她上前,慢慢缩进两人间的距离,阿诺德的嗓音又低又冷,偏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圣女险些被监察官维克多残忍杀害,现已由失落之神亲自降下神罚,这才落得个化为虚无的结局。” 阿诺德说完,有些不屑地勾起单边唇角,再次压下那双凌厉的眼,手腕一翻便单手稳稳抱起还一脸状况外的有夜。 “圣女伤了腿。” 命令句。 有夜在那颇具压力的视线下,只得赶紧点了点头。 阿诺德满意地微抿薄唇,刚要抱着有夜转身就听路德维希一拳狠狠砸上书桌。又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路德维希快步走来,偏软嗓音因焦急都有些变调。 “不可能!我绝对没有让圣女大人受伤!” 除了他咬的那一下…路德维希轻轻在心里补充。 第6章 “她伤了腿。” 阿诺德耐心地再次重复。 “绝对没有!” 路德维希丝毫不让,据理力争。 有夜坐在阿诺德的臂弯,着实尴尬得很。 说实话,她完全弄不懂眼下的剧情,毕竟才刚进入游戏,也没有像样的背景解说。不过看人脸色行事,她还是会的呀。 她虽的确没有受伤,但阿诺德这样说,难道不是为了给路德维希脱罪么?如此作为,明显阿诺德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上司嘛。 可为什么当事人会这么没眼力见,还蠢得要死地强调她没伤。 “路德维希。” 阿诺德皱起眉头,另一手抚上有夜置于腿上的手,将其松松裹于掌中的动作宛若最明显不过的暗示。 “我重复最后一遍,圣女阿尔忒弥斯受伤了。” “她没有!” 路德维希愤愤踱步向前,拽住有夜被阿诺德握住的手,快速施力将她拉向他那侧。 “我绝不会让她受伤,你这个短生种赶紧给我松手!” 此时一道强劲热风忽地自下而上骤然挥出,直接弹飞一身红甲的路德维希,那身铠甲撞上墙面的声响沉闷短促,而红甲慢慢自墙面滑落时的摩擦声则无比刺耳。 阿诺德从鼻间快速挤出一声冷哼,有夜视角内,对方硬朗的下颌线紧绷,连带箍着她的手臂也又收紧几分。 “…只长寿命不长脑子的长生种,究竟哪儿来得优越感一直赖在圣女身边?” 作者有话说: 有夜:阿诺德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上司。你看,他还帮你脱罪! 阿诺德:(盯有夜伤处)维克多的确活该。(如果还活着就他来动手) 路德维希:(满脸问号)可您真没有受伤呀?唯一的口子还是我给咬的…(小小声) == 所有设定都会慢慢铺开,小可爱们不要急哦。 这章咱们无口美少女又是一字未说~ ==== 今天打开后台发现忘记给灌营养液的小天使道谢了 【九叶】+15 【性别:保密】+5 【疏影】+1 谢谢各位开文就来捧场的小天使!泡芙比心! 第4章 、青梅 啊,路德维希挨这一下大概率是她的锅了。 有夜抽出自己被握住的手掌,有些心虚地埋下脑袋,更不敢说话了。 方才她明明接收到了阿诺德的暗示,却没有提示给路德维希,这才害得他挨了这么一下。所以她现在真应该赶紧开口去说些什么宽慰路德维希的,可话到嘴边又全部堵在喉咙口,她抿抿唇,攥紧自己的裙摆,半天才像是挤牙膏一般重复了一遍阿诺德的台词。 “…我的腿受伤了。” 有夜努力挤眉,做出一个“你懂得”的表情。 可在现实世界里,因长期服药引起的后遗症,她很难调动面部肌肉做出有效表情,那时候的她最多只能小范围地控制自己的唇与眼帘罢了。所以现在即便让她拥有可以随意拧动的秀眉,也很难一下就用得十分妥当。 若是旁人,见了她现下这般勉强的表情,是必定会对话语真实性生疑的。 而路德维希却单手撑着墙壁起身,轻咳几声便满含歉意地垂下颈项。 “对不起,我竟然没发现…” 即使透过厚实铠甲,有夜也能感受到他周身一下拢上歉意与自责。 路德维希沮丧地挪好因撞击而歪斜的头盔,静静跟在了阿诺德身后。 有夜翘了翘唇角,慢慢垂眼不再去看。 路德维希的视线一直胶着在她掩在裙角下的脚腕,似是还不死心地想要查看伤处,但阿诺德根本不会给他机会,两人又无言用眼神你来我往地相互刺探了一番…最终路德维希在对方高压的眼神中沉默地败下阵来。 而有夜垂眼时则恰巧窥见路德维希藏在头盔缝隙后的暗红竖瞳,那双眼里并没有被无缘无故攻击后的愤怒与不甘,有的只是没能及时发现她受伤的歉意与先前对她做出怀疑的悔意。 …他这是真信了啊。 难道游戏里的吸血鬼都这么单纯好骗么? 有夜眨眨眼,扭头冲路德维希露出微笑,无声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当然,在住院部长大的有夜根本无从得知,那压根不是什么单纯,而是路德维希选择无条件相信她罢了。 她坐在阿诺德的臂弯,一路新奇地被抱出了公馆。 外面的暴雨早已停歇,刺眼阳光透过厚重乌云撒在湿润地面,犹如圣洁的神眷光幕,轻柔披在有夜肩头,那头月光色的长发闪起粼粼碎光,令她一下就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周遭聚集而来的修道士们与骑士们的眼里皆挤满了担忧。他们自发地围拢而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起有夜的状况。 可有夜何尝有过被这么多人包围,又沐浴于如此多专注视线之下的经历,她紧张地抓紧了阿诺德肩部的衣料,低垂的眼睫颤动不已。 嘈杂环境内,一抹熟悉的瘦小纯黑自那层层叠叠的铠甲与各色教袍中艰难挤出。 有夜惊讶地都忘记自己还坐在别人的手臂上,激动地半起身便伸手不要命地挥,要不是阿诺德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差点就摔去了地上。 “琳琳!” 有夜绝不会认错自己闺蜜的脸。虽然身穿古板的纯黑男士教袍,头发也削短至耳根,但黑发黑眼的矮个子还是在那群色彩斑斓的集团内十分抢眼,也让有夜一眼就认出了她。 第7章 可那人却在有夜开口称呼后直接顿在原地,白皙双颊一下染上红云,再于头顶蒸出肉眼可见的雾气,愣了半响才启唇回复。 “圣女大人…请不要那样称呼我,还请像以往一般喊我林克修道士。” 林克…修道士? 诶?顶着琳琳脸的男性修道士? 有夜前倾身体,一手攀住阿诺德护住她以防跌落的手臂,又仔细瞧了瞧眼前的矮个青年,可无论怎么看,那幅容貌都令她越发肯定眼前人就是沈月琳,她的好闺蜜。 沈月琳长得清秀可人,笑起来时两颊处显现的小梨涡亲和力十足,同软糯可爱的外表不符,性格倒是有些男孩气,但混在一起却奇异地达成了和谐。 那张脸是有夜从小看到大的,没可能认错。 她们是在福利院里睡一张床长大的好姐妹。 六岁那年,她被衣家人领走时,琳琳也被一同前来的沈家人相中,她们两人就又一起手拉手地住进了同一个小区,做了邻居。 沈家是国内颇具实力的企业家,与衣家是合作关系,衣家重科研,沈家善经营,两家人红红火火地合作了好几代之久,又曾有姻亲之实,几乎都能算是一家人了。 可惜好景不长,有夜甚至都没和琳琳一起去过学校,就住进了衣家名下的医院,开始了漫长的治疗生活。 有夜还记得琳琳高考填志愿来找她商量时,自己因莫名涌现的嫉妒曾酸溜溜地随口提了一句希望她能多陪陪自己,别考太远的学校,琳琳就真放弃了更好的选择,直接进了一所附近的三流学院…只因为从那所学校的宿舍来她这里看望十分便利。 按照她的实力,明明有的是更好的选择。可她却因为自己一句话,笑着承受了好些年外人不解与嘲笑的目光,才靠着一次又一次的专利夺回尊重与认可。 就连就业时也一样,她推掉众多知名研究所与龙头企业的邀约,甚至不惜与自家大哥闹翻,才求着衣家人安排了一个离有夜最近的职位。 在有夜眼里,沈月琳有些傻,却傻得可爱,也傻得令她十分心疼。 所以凭她们的交情,哪怕沈月琳头发剃成杀马特,再画个亲妈难认的烟熏大浓妆,她都不会认错的! 林克见有夜如此专注地盯着他瞧,有些害羞地垂首盯向地面,右手扶握左手上臂,指尖不停用力揉·捏自己的上臂肌肉。 这熟悉的小动作令有夜越发怀疑林克或许是琳琳操控的角色,但碍于这里人多,无法与她相认,这才随口瞎掰了个身份出来。 她伸手出去,试图触碰林克的身体调出弹窗查看。 可全部心神都在林克身上的有夜根本没注意到托抱着她的阿诺德早已沉下面色,此刻正如暴风雨前最压抑的至暗时刻一般,铁青着脸隐忍不发。 其实不止阿诺德,在场众人的表情几乎都在林克出现的一瞬变得僵硬无比,更是在有夜努力伸长手去够林克的动作中达到了峰值。 但不善交际的有夜压根没发现骤然转变的气氛,她仍自顾自地去够林克的手,对方虽很配合地双手捧住她伸出的手掌,眼睛却有些呆愣地眨了又眨,显然没有理解有夜为何要向他伸出手。 弹窗无延迟地显现,上面的文字令有夜面上笑容更甚,她握紧对方的手,又喊了一遍那个令林克红脸的亲昵称呼。 ——【姓名:林克(真名:琳),职位:二级修道士,隐藏身份混进教廷的圣女儿时青梅。】 但下一秒,她的手就被大力扯开,阿诺德强硬带着她后退一步,像是安抚怀中不听话猫咪一般规矩摆好她的手脚,那双湖蓝色的瞳仁燃起一小撮火苗,扭曲地印出她略带迷惘的倒影。 “圣女这是打算跟着那群无能的修道士们回教廷么?” 本就低沉的嗓音此刻更是危险地又沉下几分,令有夜敏锐察觉到对方发怒的前兆。 “阿诺德骑士长这般说辞,是还信不过教廷?” 四周围拢的修道士们不赞同地摇首,其中更是有人大胆向前,抚胸向有夜行礼。 “还请圣女大人放心,文森特冕下已从皇都归来,定能护您周全。” “正三级的检察官都能倒戈伤害圣女,又有谁能保证暂代教皇的正一级主教没有同流合污!” 偏高嗓音的黑甲骑士拨开人群,毫不客气地反驳。 有夜发现那名骑士的黑头盔上还有两个猫耳形状的装饰,不由得奇怪地多看了两眼。 但她的脸很快就被阿诺德大力扳回,被迫直直对上那双湖蓝色的瞳仁。 他的力气着实有些大了,先前瞳仁内燃起的那一小撮火苗似有越燃越烈的趋势。他看上去怒极了,只能靠抿着唇傲然俯视她来努力平复。 尽管阿诺德久久都未开口,但托抱她的手臂却越揽越紧。 刚进入游戏还大脑一团混乱的有夜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怒火从何而来。 但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的姿势有多么暧·昧,随着对方收紧的手臂,她几乎都快贴上阿诺德的胸膛。 麻制长袍略带沙砾感的织面透过轻薄的纱裙磨上肌肤,冷硬的胸甲铬人无比,被她按在掌下慢慢熨上体温后,又因越发紧·窒的力道而在类似拥抱的距离中进一步升温,灼烫四周空气。 鼻腔内突兀冲进一股浅淡的杉木香,如同玻璃罩一般霸道无比地牢牢锁住她的一切感官。 第8章 说实话,在现实世界里,临时找不见轮椅时被这样托抱着移动对有夜来说十分平常。 她早就习惯这样的待遇,就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不妥。 但此刻,在两人越发接近的距离中,那双湖蓝色的眼紧盯于她缓慢敛下的样子带着猎鹰自高空锁定猎物时的狠戾,随之辐射而来的强烈压迫感令有夜的心脏噗噗狂跳。 就连呼吸也被迫放缓,不仅后背发麻,还眼前发黑。 她被莫名袭来的恐惧攫住了,只能僵在那处,极力控制颤抖的身体,仓皇逃开与对方相接的视线。 可阿诺德的视线很快追上她的,再次紧紧锁住她。 他微微垂首,沉声道。 “你现在回教廷就是送死。” 作者有话说: 今天加更!!因为这个好看的封面! 呜呜呜美工姐姐审美真的在线,泡芙的要求就是得有一个小月亮而已,现在还连着一个时钟,真的好看死了呜呜呜,快夸夸,夸夸!(请主要夸夸加更的泡芙!猖狂叉腰 第5章 、选择 兴许是她恐惧的颤抖透过相依的胸膛传达给了对方,那份紧·窒咽喉的压力又被蓦然收回,有夜小心翼翼地深吸一口气,调匀呼吸后便抬首用那双通透红玉般的眼眸去寻对方的眼。 那份盈着水光的荧红足以软化一切,雪白的眼睫仿佛上好的羽扇,正可怜兮兮地颤个不停。 她开口的嗓音带着软软的恳求,口中轻吟的名字含着歉意与讨好。 短短三字的人名被她含在唇齿间细细摩挲后才黏腻吐出,如同恋人间呢喃般的细语。 “阿诺德。” 锁在她身上的那双湖蓝瞳仁像是被烫到般快速合上,眼珠于薄薄眼皮下左右翻滚许久才再次睁开。 先前燃起的火苗终于消失不见,但火焰燃尽后的暗黑灰烬却不知不觉地将那片湖蓝渐渐染黑。 显而易见,他不那么生气了。 有夜眨眨眼,内心窃喜。 哦,原来阿诺德吃软。 那就好办了,撒娇女孩最好命嘛,她很会的。 这招都让她逃了好多难喝的药水和猪食般的营养餐呢,百试不爽,没道理搞不定区区纸片人的。 见对方已收敛力道,有夜也放心地收回抵在阿诺德胸甲上的手掌,指尖掠过一直悬浮的弹窗时,碰巧经由触碰阿诺德的名字而又弹出了一个二级弹窗。 ——【阵营:光,种族:狮鹫,特殊:处刑者。】 有夜呆住了,狮鹫是个什么东西?她好像从没听说过。 她又快速去点那两个字,想看看还会不会跳出个三级弹窗为她解惑,只是她急迫伸出的手指却透过半消散的弹窗,直挺挺地戳上阿诺德的前胸。 指下他人的身躯猛地一怔,令有夜着急抬头,一边小心打量对方的反应,一边轻轻挪动唇瓣,无声地勾出道歉。 事实上,阿诺德并不会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产生任何不快。 除去会危及她生命的那些,狮鹫通常会对认定的雌性彰显出无与伦比的耐心与异常到博爱的包容。 可有夜并不知晓,她甚至连游戏设定都没好好看过,就被迫进入了未完成的游戏世界。此刻冒犯了别人,自是拘谨而害怕的。 只是有夜的道歉十分凑巧地与先前话题相连,令阿诺德刚熄灭不久的怒火又骤然窜起,再被艰难压下发涩的胸膛,他躲闪般地移开视线,向下抿唇冷然道。 “教廷里有人三番五次地要你的命,那个二级修道士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药,你竟然还想着要和他回教廷?” “的确,您不该再回教廷了,这样的诱拐有一就有二。” 路德维希附和道。 骑士团的成员也纷纷赞同地点头,可那些身着教袍的修道士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马上与骑士们争论起来,双方各执一词,现场瞬间变得嘈杂不堪。 听惯八卦与争吵的有夜一下来了精神,她仔细辨听并从中汲取着必要的情报。 早前的那些疑问在这场大争吵中被一一解答,亲切的修道士们甚至还锦上添花地为她透露了更多。 在这个游戏世界内,神职者大抵分为两类。 其一是只有人类才能够进入的教廷,修道士与修道女们抛弃家名修习信仰之所。他们会被用一种特殊的魔法来判出等级,以神学历史学杂学等书面的知识储备来划分地位。 等级共分六等,自最高的正一级向下,正二级,正三级皆为中上层神职者,其中正一级最为稀少,似乎整个帝国内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再后面的一级则是大多数修道士与修道女们终极一生也踩不到的坎儿了。 另一种就是阿诺德与路德维希所属的圣殿了,那是异种族遍地开花的开明之地。 他们不被强求信仰,甚至来者不拒,毕竟是真木仓实刀拼命的地方,也没有同教廷内部那样复杂的等级划定,一切按功论资,听着十分公平。 这两个地方对外统称教会,是互相帮扶监督的关系。 但听双方现下的说辞,似乎教廷与圣殿于三日前已彻底闹掰,现在谁也不待见谁。 教廷看不起没有信仰来者不拒的圣殿,圣殿也瞧不起手无缚鸡之力仅靠空口白牙的弱小人类。 看来这就是游戏的背景了,有些复杂,但并不影响她通关。 第9章 反正乙女游戏都应该是像电视里演得那样,最后一集里女主角递出一份信,喊攻略角色哪里哪里见,然后扭捏地表白一下,再放一段感人的bgm就能结局。 别看现在感觉还挺简单,但这要放在别的游戏里,估计刷好感就得刷好久呢。 可她有好闺蜜啊。 全人物满好感的设定,结局时随便拉个谁都能通关,她只要尽情享受游戏过程,静待结局就好啦。 正徜徉美好幻想的有夜被手腕上急促的拉扯感拉回现实。 林克放大的脸满是焦急,清脆响亮的嗓音一下制止越演愈烈的争吵,将焦点再次拉回到她身上。 “圣女大人,您到底是回教廷还是圣殿?” 嗯?什么回哪里? 绕来绕去为什么还要她选?这两家不就是一家吗? 有夜疑惑地微微启唇,刚要开口就听凌厉划过周遭空气的猎猎风声,巨大羽翼凶狠打掉林克的手,再迅速回弯罩住她的视线,隔开一方静谧的空间。 入眼满满都是阳光般的羽色,畏光的双眼第一次见到艳阳暖色,自是新奇地移不开眼。温暖干燥的翅翼合在她的身上,舒服地像是轻柔的绒被,令有夜更好奇“狮鹫”究竟是什么了。 “教廷里有人要杀你,我还没查到是谁,很危险。” 阿诺德低声提醒,他用羽翼隔开空间,冰霜般的硬朗容颜终于在这方只有彼此的小空间内柔和几分,他伸手扶上有夜的面颊,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还有二十二天,我能不等了么?” 少女绵糯的面颊因他的触碰而蓦然显现出浅淡的红印,阿诺德见有夜懵懂抬眼,似未能理解现状,自觉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便叹息着紧了紧眉。 圣女还是一如既往的超然洒脱,就算被别有用心的检察官诱拐囚·禁,失踪了整整三天也完全没有丝毫惧意,依旧从容自得。 相反,倒是自己先前未能及时控制情绪时,她才像是后知后觉地理解自己刚经历了何种险境,懊恼地吐出讨好般的道歉。 可他不需要她的道歉。 关心则乱,他先前险些失了分寸理智,又因林克的存在而被嫉妒灼伤,此刻只想得到一个肯定。 狮鹫是终身一夫一妻制的神话种,与身俱来的忠诚通常会令他们对伴侣彰显出强烈保护欲。 若是可能,他想让有夜现在就交还阿尔忒弥斯的圣女之名,随他返回家乡。但做事半途而废不是她的风格,也不符合他的处世原则。 阿诺德内心清楚地知晓圣女绝不会答应他的请求,可若是再发生一次类似事件,他也是绝不会再依着她继续等下去了。 “…算了。” 有夜眨眨眼,依旧一脸不解,她移过眼珠去追那只还抚于脸侧的手掌。 阿诺德的嗓音有些哑,原本虚虚流连于她面颊上的手掌慢慢熨合上肌肤轻抚,带着薄茧的指尖划过眼角时屏着难以言表的克制与压抑,好似这样的触碰对眼前人来说不过望梅止渴,是投入干渴沙漠的一滴水,瞬间就被蚕食殆尽。 被暖色羽翼围拢的空间在两人愈发接近的距离中逐渐升温,就连吸入肺部的空气也变得有些黏腻,有夜只感觉大脑晕乎乎的。 在那只温热手掌拨弄着她耳旁的发,向后脑移动上托之际,莫名的酥麻触电感令她一下从浑噩思绪中清醒。 她连忙低头愤愤扒拉下阿诺德抚于自己脸侧的手掌,垂眼戳弄试图调出提示弹窗。 奇怪,怎么又开始说她听不懂的话了。 以琳琳的水平没道理做出这样的垃圾游戏和谜语剧情啊,是不是有什么弹窗她给漏了,这才理不顺剧情,听不懂台词? 她的手很快就被对方握住,那双湖蓝的眼越发近了,对方的额头几乎快要抵上她的,但又克制而规矩地滞空隔开聊胜于无的距离。 有夜惊异地发现阿诺德放软了嗓音,似正向她道歉。 “是我不好…我等你。” 尾音消散之时,阿诺德松开抓握她手掌的手,撤走阻挡众人视线的庞大羽翼。 凌然高声地重复了一遍林克的问话,只是这一次,他特意加上了先前从未使用过的敬语。 “…圣殿与教廷,由您选择。” 作者有话说: 我把设定全部架空,全是私设,怎么也不能再被说涉及宗教了吧(手动狗头 ==== 圣女三天前失踪,三天前教会分裂,众所周知,小说世界木有巧合,有的全是命运(眨眨眼 ==== 气鼓鼓的狮鹫想想【没几天】了,随她去吧 傻愣愣的狗勾想想【没几天】了,说啥都行 状况外的圣女想想【反正游戏】,慢慢来吧 === 靴靴【九叶】赠送的5瓶营养液! 第6章 、师与生 “我想,答案显而易见。” 就在满场寂静,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屏息等待圣女的答案之时,温润如清风的嗓音陡然插·入,骏马长鸣声此起彼伏地响彻云霄。 有夜这才注意到在铠甲与教袍包围圈的最外,停了一辆深棕色的西式马车。 被强·制横向勒停的车轮在地上画出急促的圆弧,木质车轮因此磨损地有些厉害,坑坑洼洼地向下掉落木屑。 车门外开,内里橄榄绿的皮垫上静静坐着正手持教典翻看的俊雅青年。 第10章 那人一身宽松白袍,腰间鎏银系带上缀着如点点星辰般的装饰宝石,铂金色的长发松松绑起,大部分发丝都被拂至身后,蜿蜒流淌于橄榄绿的坐垫之上,剩下的那些则随性披散于肩头,哪怕越过肩头落至教典遮挡文字,也未曾惹得主人不快。 那着实是一副宛若神祇的精致好相貌,处处柔和的面部线条合着熠熠生辉的铂金色,犹如为那人渡上一层圣光,令人看不真切他的真容。 唇角微翘,长睫翩翩,他翻过手中教典,似已阅完,可自然闭合的双眼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分毫。 那人透过紧闭的眼帘望过来,嗓音柔和。 “我的好学生,自然是要和我回教廷的。” 啪地一声,置于青年膝上的教典被猛然合上。 簇拥于有夜周边的众人这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地俯身行礼。 “文森特冕下。” 文森特,有夜只听说他是暂代教皇职务的正一级主教,实力深不可测,却没想到他原来还是游戏中玩家的老师。 等等,是老师诶! 那是不是新手指引的戏码都安排在他身上,得选择回教廷才能开启教学关卡? 唉,可惜了。 她本来还想跟去圣殿看看狮鹫究竟是个什么物种呢。 但要是把狮鹫和新手教程放一起选,她肯定选教程。 “我回教廷。” 有夜学着四周修道士们的动作,伸手抚上左胸,有模有样地微倾上身行礼。 见此,车内文森特的眉心跳动了一下,随后便转过脑袋,再次打开手中厚实的教典审阅。 “那便让你的坐骑携你过来坐。” 坐…坐骑?! 阿诺德倨傲地抬起下巴,紧皱眉间,垂于身侧的拳被握得咔咔作响。 对神话种来说,伴侣与主人,天差地别。 虽均要求忠诚,但那份忠诚却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就算文森特是教廷默认的下届教皇,这般狂傲的言辞也算得上是出言不逊。阿诺德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的失言,也得适时为有夜辩解几句。 毕竟圣女任期未到,一切情感皆应沉入水面。 “请冕下慎言。” 有夜能透过阿诺德骤然紧绷的手臂线条清晰感知到对方再一次濒临发怒边缘。 他低沉的嗓音犹如利刃,一字一句地剐上好整以暇的文森特。 “污蔑自神代便有幸于神庭侍奉主神的神话种可是大罪。另外,填补失落之神空缺的圣女‘阿尔忒弥斯’向来要求纯洁无暇的少女也早已约定俗成。我现下的行为不过是出于对圣女的关心,而非隶属…更非私情。” “我看见了!是阿尔忒弥斯大人伤了腿,骑士长不过好心帮助!” “确实!圣女大人受了伤,刚从公馆被骑士长营救出来时,面色苍白得可怕。” “都怪检察官维克多!他对圣女大人上了刑!” 周遭的圣殿骑士立刻附和起自家长官,只是言辞却被领着变得越发夸张,就差没把子虚乌有的“上刑过程”也绘声绘色地一同描述出来了。 但根据有夜的仔细观察,那些骑士不过是与自家长官步伐一致,阿诺德说什么他们便重复什么,但藏在其中的修道士则不断刻意拉扯话题走向,并添油加醋地深化矛盾,加重众人对维克多的仇恨,毒辣精准的用词好似蓄谋已久。 只是这些事怎么她作为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反倒是局外人的他们这么清楚。 有夜把玩起自己袖口的软面山茶刺绣,将自己的发梢与其作比,看看到底是谁的色彩更白一些。 果然人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若是她死了,这具躯体定会被拉去做病理解剖吧?会被用冰冷的手术刀划开腹腔,掏出脏器肆意翻看,记录每一处细节让她于这世间无处遁形吧? …就像已经死去的维克多被加上这么多不知真假的罪责,任众人肆意谈论嘲讽贬低一般。 指尖忽地开始发麻泛冷,犹如被浸入刺骨冰水。 有夜自嘲自己想太多,但内心却又不置可否地涌起根深蒂固的莫名恐惧。 她不想死,但又想赶快死。 虽已自愿签下遗体捐赠,大脑明白自己这是做好事,是为人类医学进步贡献,但内心却不可避免地对死后待遇盈满未知恐惧。 对她来说,活着接受治疗是一种折磨,死后被研究亦是另一种酷刑。 矛盾已久的敏感内心再经不起任何敲打,他人随便的几句无心话语便能击中她淌血的陈旧伤口。 “维克多已经…走了,不要再追究了。” 有夜轻轻开口,自她口中着实说不出“死亡”二字。 她没看见维克多是怎么消失的,但也从路德维希与阿诺德的对话中明确得知他的消亡。 阿诺德用维克多伤害她的事实为路德维希推脱罪名的时候,她看着自己脚腕间的捆绑痕迹并未多说什么,但此刻,加在维克多身上的罪责愈来愈多,令有夜不得不开口了。 尊重死者是她最后的底线,哪怕身处游戏也一样。 更何况自她进入游戏以来,维克多也并未对她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唯一受得伤还是被吸血鬼咬出来的。 伴随有夜轻飘飘的话语,文森特微笑着制止了众人满含恶意的妄加揣测。 他依旧闭着眼,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似好心情弯起的唇缓慢开合,为此事定论。 第11章 “全知全能的主神会慈爱地原谅一切作恶的灵魂,正三级监察官维克多诱拐圣女实属不该。然犯错并不可怕,可怕得是无心悔悟,一心堕落的心魂与落井下石妄加凌·辱悔过灵魂的罪恶口舌。” 文森特淡淡翻过一页教典,唇边笑容更深。 “圣女失踪后掩盖天顶数日的浓厚乌云已经消散,主神神怒已消,定会再次庇佑帝国子民,降福于虔诚信者…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冕下所言极是!” “圣女大人果真深受神眷!这长达三天的雷暴骤然停歇,定是主神授意!” 短短三言两语就能平复众人激昂的情绪,又狠狠打了那些煽风点火之人的耳光,令某些企图拉起仇恨的小人彻底偃旗息鼓。 真不愧是立于宗教集团顶点之人,说出来的话一套叠一套,就连天气都能拿来做文章,让有夜佩服不已。 就在众人激情愤慨地歌颂主神之时,她被阿诺德轻轻置于马车坐垫上。 有夜自己掩好凌乱翻起的裙角后,抬首就发现阿诺德正沉着面色警告似地瞥了文森特一眼,她与阿诺德视线相接之时,倒是对方快速冷淡移开并嘱咐她“多加小心”。 车门合上,窗幔降下,缓慢行驶的马车因车轮磨损而颠得厉害,可内里两人却都坐得无比端正。不过一人是出于习惯,另一人则是因着放不开的拘谨。 最先打破车厢内沉默的是文森特,他微低着头,似还在凝神审阅教典内容,却仍闲适地闭着眼。 “你伤了腿么?” 有夜点点头。 她帮着阿诺德为路德维希脱罪,已经自认伤了腿,此刻自然也只能答是。 “这样…” 文森特摩挲着掌中教典,虚虚擦过书皮封角的指尖动作温柔得像是恋人间的爱·抚,自然闭合的眼抬起,直直对上她。 “马车不能进入神圣的教廷。那么阿尔忒弥斯等会儿想怎么回寝殿呢?” 有那么一瞬,有夜以为文森特已看破她压根没受伤的事实,正要就维克多死亡一事展开。 但紧接着,紧闭双眼的主教真就摆出一脸困惑的模样,抬腕抵颌,微翘的唇角也随之平缓压下。 “我抱不动你啊…或许可以试着背一下?” “……” 有夜发誓自己绝对不胖,甚至说是消瘦都不为过,就连住院部里娇小的女性护士都抱得动她。 但眼前主教从教袍中露出的手腕纤细,被腰带松垮束住的腰线似乎要比想象中的都更为单薄,只是一切都掩在宽大教袍下,又被周身裹挟的上位者气势所压制,难以被注意到罢了。 “我从没背过什么人,也是很新奇的体验。” 文森特屈指抵唇,鼻间溢出沉闷的短促笑声。 有夜抬眼仔细端详了一番文森特静止的眼睫。 她吃不准文森特的眼睛有没有问题,但也不会贸然询问。 不过既然无法确定,那便往最坏打算。 如若文森特的眼睛真看不见,盲人背“瘸子”的故事可就要在她身上重演了。 “让琳…林克背我。” 有夜赶紧搬出闺蜜救场。 其实她一点也没有嫌弃文森特眼睛的想法,毕竟她自己也是个病人。 只是文森特的身份让有夜不太敢真去承他的情,况且她还是假装受伤,多少有些心虚。 “你倒是狠心,竟然让自己的小姐妹做帮凶。” 垂于身前的长发被文森特随意拨至身后,铂金发丝快速回落时透过斜阳带出的透亮光泽刺得有夜连忙移开眼,用手背挡住视线。 那几乎是她的下意识动作。 她两眼畏光,在现实世界,唯有置身昏暗环境内才能清晰视物。即便大脑明确认知自己正身处游戏,但突遇光亮的自我保护却早已深入骨髓。 正拨弄自己长发的文森特动作一顿,原本温和笑着的薄唇僵着落下。 有夜笃定对方仍闭着眼,便干脆后仰靠坐,顺手揉了揉酸胀的眼眶,又双手掩着脸打了个哈欠。 奇怪的是,明明文森特闭合眼皮下的眼珠都不曾移动,眼前景象却被他全数捕捉,甚至连有夜悄悄在裙摆下活动的脚踝上并无伤痕也清晰明辨。 等有夜撤下手掌,试探般地露出一半眼睛时,文森特早已彻底抿下唇角弧度,端正坐着不再言语。 一直到马车驶入青石砖铺就的无人街道,双方都再无交流。 有夜只好一边欣赏窗外犹如浓墨重彩油画般的绚丽街景,一边等着她的新手教程送上门来。 “…知道我背你和林克背你的区别么?” 马车又驶过一条街,教廷近在眼前,但不等有夜好好欣赏那高耸入云的哥特式建筑。文森特冷不防的莫名提问就吓得有夜差点跳起来,不知该怎么回答。 文森特自然交叠双腿,也学着有夜的样子,斜过脑袋轻轻倚在玻璃窗上,用闭合的眼望向窗外。锃亮的玻璃窗倒映出他的容颜,为其更添几分合着光晕的朦胧之意。 此刻倚窗而坐的主教面容沉静地似从遥远神庭而来,紧闭的双眼一如至森至严的戒律本身,远离世俗纷争静静安坐的模样宛若澄清信仰之光。 “我背你,获得的是赞赏。而林克背你,只能得到排挤与仇视。” 文森特低低笑了起来,他翻开膝上教典,又垂首审阅起早已烂熟于心的教义。 第12章 纤长手指快速划过书页,最终落在中下的位置。 “阿尔忒弥斯,你的任期还有二十二天,需要你亲自出席的活动也不过只剩三次。” 精致的指骨持续点在那一处。 快节奏的敲击令车厢内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有夜默默记下对方话语中的情报。 后面的很好理解,直白翻译就是她还有二十二天退休,以及大型工作还有三次。但前面的那些,她就有些听不懂了。 “还不理解吗。” 文森特指尖敲击的节奏越来越快,隐隐透出几分焦躁。 “你是圣女,理应忠于主神…至少在余下任期内,绝不能再被抓到把柄,哪怕与你传出不实传闻之人,是女士假扮也不行。” 他轻声叹息,抬手揉了揉眉间,终是微抬眼帘,露出隐隐约约的鎏金。但那抹鎏金又很快阖下,再次藏进平静的眼睫。 “今日你与首席抱在一处,令我很不愉快。” 作者有话说: 文森特就是文案里的主教。 路德维希不是文案里的骑士(之前忘说了) + 泡芙去参加了征文(眨眼眼),所、所以想…想喝点饮料(羞涩捂脸脸 === 以后固定隔日2100更疗,不然一旦有别的事耽误,我就来不及码orz 第7章 、神怒 “每月第二个周日的祷告是轮到圣女您主持的,请更换衣物后,随我前往大圣堂。” 林克隔着门提示道,有夜能清晰听见越来越多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地停在门外,似都正等着她出行。 而室内,三名身着淡粉长裙的侍女正有条不紊地为她整理行装。 三人相貌虽各不相同,可发色瞳色却都是在西方较少见的红发绿眸。若换作正史,那头不详红发定是会被当作魔女处刑的,但似乎琳琳制作游戏时压根没管那些史实逻辑,因此,哪怕拥有堕落与罪恶象征的红发也能进入教廷侍奉。 有夜借由穿衣的功夫一一触碰侍女们调出弹窗查看。 ——【姓名:侍女a,职位:侍女长。】 ——【姓名:侍女b,职位:侍女。】 ——【姓名:侍女c,职位:侍女。】 ……这也太敷衍了吧。 有夜无奈扶额,看了这么粗糙的人物简介,她甚至都不屑于去点二级弹窗。 虽然乙女游戏里侍女的角色的确无关紧要,但这三个名字还是敷衍地有些夸张了,字字弥漫着一股游戏厂商预备恰烂钱的味道。 回到现实得好好说说琳琳了,虽然这游戏做出来估计没打算卖,但也请认真一点啊!知道玩游戏的人看见这仨名是什么感受吗! “阿尔忒弥斯大人今日打算选择山茶还是白玫瑰?” 侍女长为她固定好灵动的指长式半透纯白头纱,取来两束娇艳的花朵,一一展示。 山茶香而不腻,仅折一枝静静绽放于白纱旁,圣洁而清丽。 而白玫瑰则带着几分迤逦味道,因花苞较小,围着头纱簇拥固定时像极了花朵制成的冠冕。 其实有夜并无所谓穿什么,但现在她被换上的这套衣服,据说是圣女日常服饰的这套…怎么看怎么像婚纱。 她侧头望向不远处的全身镜,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镜中少女拥有比纯白衣裙更无暇的肤色,一字肩的长礼服自胸下围了一圈珍珠,倒v字收紧后潇洒划开,于动作间如涟漪般漾开一层淡紫外衬,再回落脚面,露出波浪边的工艺高跟。 纯白轻盈的头纱盖住单薄肩头与脆弱后颈,落在指尖的尾端流苏被她捻住,往前拨动遮挡清凉外露的锁骨。 谁能想到她第一次穿病号服以外的衣服,就直接是婚纱呢。 同这件据说十分日常的衣裙一样,在有夜眼里,这间寝室的华贵程度也几乎能和只有在画报上见过的枫丹白露宫媲美了。 这令住惯单调病房的她表现得有些手足无措,就连侍女长又接连喊了她好几声都没注意到。 “…既然您不做选择,那么便同往常一样佩戴山茶吧。” 侍女长不容分说地就将那大朵绽放的白茶花固定于有夜头纱侧边。 “圣、圣女大人想好今日怎么同文森特冕下解释了吗?” 侍女b忧心忡忡,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满脸都是风雨欲来的恐惧。 “昨日冕下送您回来时的脸色可不太好,等会儿的仪式他可是也会出席的。” “……” 不知道。 都给他背了还不开心,简直莫名其妙。 有夜提着裙摆,跟随侍女长走出寝室。 门外等着的一干修道女见她出现,纷纷行礼后便规矩地排成两行随侍在后。 唯有林克走在前头,手持画着繁复金边花纹的未燃白烛引路。 “但是昨天冕下那样生气都背您回来了呢。” 小侍女鬼头鬼脑地凑近,絮絮叨叨地继续道。 “我新进教廷不久都听说啦,您是不是卸任后会为冕下继续留在教廷呀。” “胡说!我听说的,分明是圣女大人这个月底交接身份后要和阿诺德大人一起离开。教廷里都传…” 另一边的侍女猛地凑过来,压低声音反驳。 就在她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同林克一样在前方引路的侍女长回头轻咳一声,制止了有夜身旁侍女的八卦。 第13章 “都住嘴。” 侍女长不自然地停下脚步。她停下后,后头跟着的有夜自然也得停下。 但不过数秒,她就又向前迈步,侧头轻声附和侍女们先前的话题。 “我听说的是您会被接进皇宫,成为皇太子妃…当然我是不信的!皇太子还小,但要说将您配给现在的摄政皇弟,我更不信!” “侍女长你哪儿听说的啊!皇弟阁下一年只来教廷视察一次,怎么看都是我俩听来得消息更真一些啊。” “对啊对啊,还是文森特冕下和阿诺德大人的可信度更高一些!” 随着侍女们的讨论越发白热化,她身后的修道女们也不甘示弱地小声讨论起来,有夜立于人群中心,面无表情地听着全方位包裹的八卦与揣测,一声不吭地静静合上眼。 果然人在八卦的时候,嘴巴都松得很。 她所掌握的游戏情报又借由八卦更新了一次。 游戏世界里的教会分为黑暗与光明两种,当然,自古以来黑暗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所以皇国内仅存在于政治上无伤大雅的光明教会。 供奉在光明教会内的神明皆是与“光”有关的,首当其冲的便是创世主神,然后代表光源本身的光明神自然也不会少,还有从“光”延伸出去的星辰女神及一些司掌自然元素的神明。 尽管明面上创世主神仍是主流信仰,可由于供奉神明实在太多,教廷内部便不可抑地产生了派别,这才产生了类似阿诺德这样仅信仰光明神的“光阵营”小团体。 但那么多神明之间,却唯独缺失了与光明神伴生的月神,祂作为失落之神早就从神庭陨落,唯留无人接手的权能与神格。 而有夜扮演的圣女会在进入教会后赐名“阿尔忒弥斯”,旨在填补缺失的月神位置,暂代月神权能以平稳因神庭动荡而可能引起的大陆不稳。 她伸手扶上自己的心口,颦眉思索。 按照这个说法,她身体里储存着月神的神格,而这份神格交予谁,谁就能成为她的下任从此衣食无忧万人侍奉,那她被人盯上性命可再正常不过了。 怪不得开局就是诱拐,维克多一定也是盯上了她身体里月神的神格。 “你们难道打算就这么直接吵进大圣堂吗?” 林克被吵得回了身,手中白烛不知何时已被点燃,正摇曳着一簇罕见的幽兰火苗。 她身后便是庞大精致的高耸门扉,从两侧精心装饰的大片洁白花卉中不难看出这扇门后应就是供奉诸神神像的大圣堂。 即便隔着厚重门扉,也还是有隐约的清灵圣歌透了出来,幽幽冷气钻出门缝,澄清空气,净化一切,令人不禁思考起是否全知全能的神明早已附着于神像,正静心聆听着信者祷告。 所有人皆停下议论,尽力挺直脊背,附和这庄严肃穆的氛围。 可有夜却一下佝偻起身子,下意识又要去遮挡自己的眼睛,但手臂抬到一半就被她生生压下,内心反复强调数遍这是游戏后,才又僵着身子站直。 原本萦绕身侧的花香被突兀的焦糊味取代,半燃花瓣缓缓自她的头纱上飘落,于空中被幽兰烈焰燃尽,落下点点灰烬。 白茶花被突来的火焰燃得一干二净,在场众人的面色则因此齐刷刷地变为青白。 “神怒!是神怒!!” 侍女长惊恐地尖叫起来,她身后的另两名侍女纷纷同她一样跪倒在地。 修道女们见此也个个面色苍白,双手于胸前交握,闭眼跪下,嘴里喃喃起祈求神明宽恕的祷词。 “圣女大人今日还是不要进大圣堂了。” 林克盯着那些花朵燃尽后的灰烬,满眼都是惊恐,就连执烛台的手都在颤抖。她另一手拽下衣袖狠狠抓握手腕,试图控制住自己不争气的颤抖。 “您去庭院坐一会儿吧。主神骤然发怒,定是责怪您这一路上太过吵闹,没有诚心默祷。” 发怒? 难道是因为她们八卦的声音太吵了么? 有夜愣愣点头,有些遗憾地望了望林克身后的门扉,转身直接原路返回。 奇怪,仔细想来方才她明明都没有参与八卦,那个什么主神怎么就单单冲着她发火?幼稚的连坐么? 但不用参加那些神棍仪式也好,毕竟没有教程,上手就直接主持祷告仪式,她还是有些害怕的,可惜就是没能看看大圣堂内部长什么样了。 她信步穿越中庭草坪,旁若无人地在正中喷泉池旁寻了块地方坐下。 此处的喷泉同有夜在电视与画报上看到的那些三层式的传统设计截然不同。 硬要说的话,这儿比起喷泉倒更像是一个大水池,正中立着一座托举陶罐的少女雕像,少女手中陶罐源源不断地倾倒出清澈泉水并入水池,哗哗清响随着水雾如层层叠叠的音浪,细水涓流逐渐平静观者心境。 只可惜她并未绕去雕像后方,不然就能发现雕像背后藏着许多青石雕成的狰狞触手,正栩栩如生地掩在裙下。 有夜就坐时,头纱因着重力而随淡色发尾一同滑落池中,又自落入池内一寸前被悄无声息伸出的湿滑触手轻轻接住,托举着呈在半空。 漆黑的章鱼触手顶端渐尖,正模仿着梳子,小心梳理那些因它自身粘液而不可避免被濡湿的发尾。 那几支触手的一切动作都是轻柔且无声的,令当事者浑然不觉自己身后喷泉池内潜伏着怎样的骇人怪物,仍新奇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发呆。 第14章 池内怪物见那截发尾因自己的梳理而难看地黏在一起,不由得有些沮丧地弯下尖端,连忙伸出另一支触手轻轻点了点圣女的肩,似是想要亲自向有夜道歉。 而有夜显然察觉到了肩膀上那微不足道的轻柔力道,却毫不在意地以为不过落叶或是飞虫。 她伸手轻拂左肩后便上拉裙摆,双手撑在池子边沿,翘起脚尖细细欣赏起那双漂亮的工艺皮鞋。 怪物漆黑的触手呆在半空,半响才轻颤着缓慢蠕动向前,犹豫地想要触及轻撑池沿的白玉手背。 缠绕发尾的那几支触手则小心翼翼地用吸盘啄·吻起发梢,更多漆黑黏湿的触手接二连三地攀附而上,没控制好力道不小心扯落有夜发丝时,皆惶恐地一齐滞住,如潮水般骤然远离。但轻飘飘落入池中的断发却被水面下一涌而上的无数触手凶猛蚕食。 眼看那截发尾就要再次落入池中,怪物才堪堪用一截明显粗壮不少的烟灰触手再次接住。 那些惶恐僵硬的触手见有夜仍满心欢喜地低垂眼帘,又一齐而上,于有夜背后散开大张,兴奋地想要跟随本能上前紧紧裹住发梢主人。 作者有话说: 怪你八卦(错) 怪你有八卦(对)。 第8章 、苏醒 空气清新地不像话。 有夜闭眼深呼吸了好几个回合,在病房内时常会感觉到的那股心口滞郁感在游戏世界内也奇迹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真好。 没有那些听起来就很复杂的治疗方案,没有看不懂名字就要注射进身体的各色药水,也再没有令她恐惧的白大褂同夜夜难寐的疼痛不适。 如果这里是她的真实世界…该多好。 既然主神会因区区八卦而发怒,那是不是意味着祂其实一直都在注视着这个世界? 如果作为圣女的自己许愿想要留下呢?祂会成全吗? 雪白无暇的少女轻轻合眼,双手于胸前交握,垂首默默向神明述说起自己的愿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未能听到任何应允或是拒绝台词的有夜有些落寞地睁眼。 可她不过才刚睁眼,就感知到自腹部升起的尖锐疼痛。 这股疼痛来得毫无预兆,令她很难不联想到先前自己向游戏内神明许愿的愚蠢行径。 也许这就是拒绝的意思吧… 有夜弯腰抱住腹部,面色惨白,额上不停沁出冷汗。 可她紧紧捂住的痛处却蓦然强势挤进一截湿滑的漆黑章鱼脚,根本没时间给她惊讶,更多触手一拥而上,重重环绕她的身体。 那些黏湿吸盘游走于肌肤的触感太过真实,令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骤然立起。 双手被缚住扯开,掌心肌肤被吸盘牢牢吸附,连自救都做不到,她只能用指甲去胡乱地戳划滑溜溜的触手表面做出攻击。 有夜眼看着一截烟灰触手谨慎而缓慢地绕上自己的颈,却因着另一根早就不轻不重蒙住口鼻的异味触手而无法呼救。那股味道令她的意识渐渐低迷,就连腹部的尖锐疼痛也慢慢感知不到了。 愈来愈多漆黑光亮的触手自身后延展伸出,更有甚者则早已悄然钻进她的裙摆,绕上右腿膝弯便慢慢与其余触手一同施力将她腾空举起,向后拖去。 在被彻底拖入喷泉池前,有夜斜眼向下望去。 原本清澈见底的池水此刻像是晕开了一层浓厚墨汁,极致沉郁的黑一如她现在所感到的绝望本身。 雪白的圣女被无数支漆黑的触手慢慢吞没进污浊水潭。涟漪渐停后,浓墨消散,池水也随之渐渐恢复往日的清澈透亮。 原本圣洁纯白的头纱瞬间被池水染成灰蒙蒙的暗色,紧紧黏上双眼遮挡视线。 有夜意识中断的最后,一双含着浓厚惊惧的碧天瞳仁懵然凑近…… “圣女大人!冕下请您去大圣堂!” 前来搜寻圣女踪迹的修道女恰巧错过先前一幕,她自喷泉池外围绕了几圈仍一无所获,便快步去别处寻了。 她走后不久,池内就浮起一只精致的浪花边工艺皮鞋,于水面沉沉浮浮片刻,又快速沉进池底。 “滴——” 冰冷的机械音冗长响起,划破昏暗室内的沉沉睡意。 趴在床沿睡着的护士因这声响一下弹起,麻利地逐项检查起光屏上的指标——一切正常,患者马上就能苏醒。 她开心地双手握拳,原地蹦跳了好几下才抽出口袋内的小黄鸭头巾戴上。 忙到好几天没洗头了,可不能被闺蜜看出来,省得又被嫌弃。 沈月琳刚绑完头巾,病床上白到几近发光的少女就呜咽着屈指抓抠床单,扭动的手指正极力领着主人恢复清醒。 “琳…琳琳…” 有夜吃力地睁开眼,纵使是昏暗环境,此刻的她也需要适应很久才能视物。 “慢慢来不急的,等你缓过来,我再喊衣寒来。” 沈月琳连忙摇起病床,帮着有夜垫了几个枕头便坐回床边看护用的便携椅,毫无形象地活动着肩膀,关节咔咔作响时她还舒展着眉头,舒服地哼出声来。 其实衣寒叮嘱过沈月琳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但究竟是指标变化的第一时间通知还是醒后通知,沈月琳早就给忘了,反正病情稳定下来了,早点晚点在她看来没啥差别。 等等…早点? 第15章 为什么有夜醒得这么早? 沈月琳内心泛起疑问,随之而来的便是隐隐的不安,好在主治医师现在就在走廊尽头的院长室补眠,基本随叫随到。 “反正他现在住医院,啥时候喊都一样。” 她像是对着自己解释一般,轻声补充。 若是没什么大问题,沈月琳觉得还是不要随便打扰为好,毕竟对方还比她多熬了三夜,再铁的汉子像这样熬上个两周也都该焉儿了,更何况那家伙还是刚从实验室里出来的,少说也已经熬了至少两月多。 闻言,有夜努力眨眼,一边伸手拭去那些因光线刺激而落下的生理泪水,一边点了点头。 衣寒是她的主治医师,也是这间医院的挂名副院长。 不过他很少出现,毕竟他躲在实验室里研究数据的时间大大多过坐诊巡房和行政工作的时间。 可每次她的指标恶化,衣寒都会极负责地停掉其他一切工作,专程住进医院陪她的。 他是她的紧急联系人,姑且还能算是半个哥哥,按照他较真无比的性格,做出陪床这样的事一点儿也不奇怪。 只是这段关系见不得光,衣家怎么也不会把自己收养孤儿用作研究的事实公之于众。所以她和琳琳也只有私底下才会随意喊衣家独子的名。更多时候,她们都是随大流地尊称对方一句衣副院。 “哦!对了!先通知我大哥!他艾特我好几回问你醒来没了!” 沈月琳忽地弹跳起身,拿起手机便调出聊天框。 可她刚要发送信息就咂着舌划掉窗口,直接换成了衣沈两家亲属都在的群聊。 还是群聊通知吧,免得那些个烦得要死的家伙还排着队地电话轰炸她。 天知道每次有夜陷入昏迷时,她得应对多少家属的问询,衣寒那家伙自己躲进值夜室啥事不管,可不得全她来嘛。 消息一经发出,手机立刻震个不停。 快速跳动的消息列表不停刷新,直接霸屏的电话邀请络绎不绝。 “琳琳…” 有夜细弱的呼喊将沈月琳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她身上。 只见她正侧过脑袋望向病室一角的展示柜,无血色的唇艰难咬字吐出了“泰迪”两字。 那面柜子已被塞得满满当当,里面全是高级定制的泰迪熊玩偶,纯手工打造的玩具熊每一只在这世间都绝无仅有,也每只都价格不菲。 “放心,大哥会给你带的!他知道你喜欢的!我偷偷看过了,这次是只白色的妹妹,超可爱。” 沈月琳赶紧背过手盲打【记得带泰迪】并亲切地艾特了自家大哥,手机几乎立刻回震,最上方的通知赫然显示着十分官方的回复——【收到】。 不是… 有夜用力去皱眉,可秀弱的眉却再不像游戏里那般乖顺听话,努力了半天都还停在一个平缓温婉的弧度。 她根本就不想要。 起先收到第一第二只的时候还挺开心,但随着数量一多,甚至连展示柜都特意为她备上时,有夜发觉自己不过是个可以购买这些玩具的幌子。 真正喜欢泰迪熊的是沈家大哥,但雷厉风行的商人形象令他很难将自己的兴趣爱好表于人前,于是便寻了个能光明正大选购并收藏泰迪熊的借口。 “不…买,别…” 唔…怎么一思考大脑就昏昏沉沉,浑身肌肉也酸麻无力,连句像样的句子都组织不了。 有夜将视线从那堆泰迪上移开,半阖双眼,似迷迷糊糊地又要入睡。 “唉!宝宝你别睡啊!我还没喊衣寒来看呢,五分钟!等五分钟,我喊他来诊查完了随你睡。” 沈月琳面上虽是阳气作答,但内心早已高高悬起。她强撑精神按下呼唤玲,扯出有关游戏的话题强行驱散有夜的睡意。 “对了对了!游戏怎么样!我做得很用心,参考了很多动漫小说呢。你喜欢吗?” …游戏? 有夜努力抬眼,费力思考起游戏内容。 最后那一幕,她好像先是肚子疼,然后…然后…… 然后就出现了一个怪物把她拖进水池给溺死了! 瞳孔因惊恐而不住放大,睡意几乎立即被驱散。 有夜转过脑袋,吃力答道。 “我死了,有个怪物要杀我。” “啥?哪来的怪物?!我没…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不行,我不能剧透!” 沈月琳困惑地思索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般地敲敲自己的脑袋,接着便连连摇头,用力拍打了一下有夜床头的球形游戏终端。 一面乳白光屏即刻显现,上方跳动起复杂而冗长的代码堆。 “说起来你这个周目玩得也太快了吧,我用的可是一比一的时间轴啊,怎么才两天就醒了…” 一提到时间,沈月琳肉眼可见地焉巴了,垂头丧气地就像霜打的茄子。 衣寒要求她设法让有夜至少在游戏里待半个月,以维持大脑的活跃状态。所以她将整个游戏流程设计成了一个月,并配了些解密元素去刺激有夜自主思考。 沈月琳在游戏里安插了一个想要置玩家于死地的反派角色,人选是ai自主计算后敲定的。她没看,如果看了她现在早就控制不住剧透的嘴了。 …可就算有夜没找到那个反派,被迫领了便当,也不该这么早苏醒。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的代码写错了。” 第16章 优质自动移门悄无声息地开合,清冷嗓音淡淡响起。 纤长食指快速指了好几处,着套头米色毛衣的高个青年重重叹了一口气,轻按突突跳动的眉间,语气疲惫。 “你误把她送去测试用的中继点了。” “哦,怪不得!大概是我操作时太急了,对不起啊,衣副院。” 沈月琳撅着嘴,别扭地小声向一旁青年道歉。 …好嘛,怪不得剧情迷迷糊糊,还没有新手教程,感情是错用了别人的存档。 有夜静静地眨了眨眼,伸出食指虚空指着,吃力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沈月琳马上讨好地将自己的脸蛋递过去,用自己的脸颊去抵有夜伸出的食指,方便对方戳弄。 “给你戳,没事啦,也算多了一个be收集。” 她笑呵呵地收起终端,明亮双眼几乎弯成月牙。 “你从小到大只要一碰上她,就会变得特别毛躁。” 衣寒仍闭着眼,两指持续按压着自己的眉间。他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黑,后脑处有一撮睡乱的头发顽固翘起,白大褂也没来得及穿,匆匆赶来的模样溢于言表。 他说话时语气微重,令有夜肩头不自觉地微弱一跳。 她挑眼观察了一会儿衣寒的脸色,费力侧过身体,垂眸用力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翻找起里面的糖罐。 也许是因为她病情突然恶化,衣寒少说也忙前忙后累了好几周。他只要一累就会掩不住那股与生俱来的戾气,令那张本就冷峻坚硬的脸庞越发与冰冷的大理石雕塑相似,冷漠而硬朗,线条深邃如俊美天神却无情冷血如深渊恶魔。 她忽地咳嗽起来,咽喉又痒又痛,可有夜攥紧手中的硬质糖果,赶紧咽下未尽的咳嗽,怯怯伸出手掌缓慢摊开。 白玉般的掌心中,一道逐渐加深的红痕上静静躺着一粒深棕色包装的特浓咖啡糖。 极致的白与渐深的红,再叠上浓郁的棕,犹如纯白画布上一道道叠加的油彩,强烈色差紧抓观者眼球。 衣寒的视线缓慢移至那处,神色晦暗地抿唇僵了一会儿。 半响,他才在有夜慢慢回缩的动作中,伸手托住她的手背,轻轻用两指捻走了那粒糖,毫不在意地扔到一旁。 之后有夜的手掌就被强硬扳过,对方刚还捻着糖果的指尖缓慢滑过那道微肿的伤痕,轻触着来回查看。 常年执手术刀的手上不可避免地带着一层薄茧,抚过泛疼的伤处时带来又痒又麻的奇异触感,令有夜不停想要回撤手掌,躲过这似羽毛轻拂般的奇怪感觉。 “副院长…” “明天查个凝血。” 衣寒在听见有夜开口喊他时就淡然松手,背过手悄悄摩·挲起有些发烫的指腹。 他的面色又沉下几分,快步行至床尾,抽出平板对比查看起往日的数据。 病室内的气氛骤然严肃起来,衣寒旁若无人地开始检查数据,有夜则盯着孤零零躺在床头的那颗糖果出神。 沈月琳见状,连忙双手用力一拍,又扯出游戏的话题暖场。 “对了,前面说的那个be有后日谈的,【傲慢的遗忘】,有夜你要看吗?” 作者有话说: 因为昨天有事没更,所以今日的更新增量30% 马上二周目,正式开启游戏嘿嘿 二周目:世诞祭,帝国西部线 null 第9章 、探病 后日谈? 又不是她自己的存档,有什么好看的。 有夜刚要摇头,就听见平板重重砸地的声响,突如其来的闷响吓得她浑身一跳,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身上棉被。 “别浪费时间,抓紧调试游戏,明天就会有第二阶段的新药从实验室送来。” 衣寒轻咳两声,弯腰捡起平板便插·进床尾置物篮。 看来他的确累极了,竟连平板都拿不稳了。 有夜又望向床头那粒咖啡糖,内心盘算着要怎样将它送出去以表关心。 事实上,她心里清楚对方只把她当作数据,是活着才有价值的趁手研究体,死了太过可惜,所以才想法设法地延续她的生命。 可有夜着实不是什么任凭宰割的纯洁羊羔,那么多次的生死徘徊,衣寒都轻轻松松地把她拉回来了,她绝对有理由相信对方其实早就有办法治愈她,只是不愿意或是觉得不值当罢了。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有夜作为个体本身的价值没超过这个病的研究价值罢了。 哪怕兄妹之情,亲人之谊都不足以撬动那张冷峻容颜,郁色眼珠注视她时向来淡漠而无情,就像是精密度极高的完美机器,无半分温情可言。 只是…再精密的仪器也会被水汽腐蚀,哪怕是坚硬无比的花岗岩也会被柔弱无骨的水滴啄穿,更何况是有血有肉的人类。 她迟早有一天要揭开衣寒那张冷酷的假面,让他甘愿拿出特效药治好她的病。 有夜双手捂嘴,放声咳了几声,喉咙舒坦后,她嘴角的弧度也随之慢慢压下。 不知为何,似乎在平板落地之时,沈月琳就有些恍惚。但有夜斜眼观察了许久都没能弄懂她的心思。 而衣寒则前倾上身,自床尾掀开棉被一角,伸手进去捉了有夜的脚便用力按压。 “有知觉么?” 那一下力道太重,别说知觉,就连痛觉都鲜明跳出脑海。 第17章 有夜点点头,赶紧缩回自己的脚,眼神躲闪地翻起被单,抽出被她藏进床垫夹层的记事本,双手递出。 “这是我这段时间的主诉记录。” 为了方便衣寒,有夜会把每天的身体状态全部详尽记录成册,定期上交,省得还要被问诊那么麻烦。 她极讨厌问诊。 那一问一答在她看来几乎全是废话,纯属浪费时间。更何况她才没有和衣寒无止境聊天的闲情。 这便是有夜最矛盾的地方了。 明明是块依靠大海施舍才能存活的浮木,却无时无刻不在厌恶大海,又每时每刻都在讨好大海,以祈求更多生机。 衣寒应声,接过册子随手翻了两页,接着嘱咐了沈月琳几句,转身似就要离开。 不过他却忽地顿了一下,回手捻起床头那粒糖,两指一翻,仔细辨识包装纸上的配方表后,冷声命令沈月琳将有夜床头抽屉里的糖罐全部拿来给他。 “过量摄取巴西棕榈蜡和蜂蜡对你百害无利。” 他抱着那个糖罐,翻着内里花花绿绿的糖果,最后挑出一颗不知谁送的高钙奶片,放至有夜手心。 “这个可以吃。” 有夜无言收紧手心,乖顺地点了点头。 衣寒这才满意地微微翘了翘唇角,抱着那个玻璃糖罐径直回了院长室。 移门合上之际,沈月琳忽地爆发出嘹亮笑声,她捂着肚子,笑得几乎直不起腰。 “哎呀妈呀,真会演,那家伙怎么不去拍电影?有夜你知道这个奶片是谁送的吗?” 怎么可能会知道,每天那么多人往这儿送糖送花送礼物的,她哪有闲情去一一记下谁送了什么。 有夜摇摇头,也学着前面衣寒的样子扔开那粒奶片。 “不知道算了。不过衣寒那家伙着实别扭得很,你还是多陪他说说话吧,好歹是自家哥哥。” 沈月琳一屁股坐上·床,笑嘻嘻的去够那粒奶片,撕开包装便毫不客气地一口吞下,咯嘣咯嘣咬着吃。 自家哥哥… 有夜落寞地扯住沈月琳的裤腿,没有言语。 她也曾真情实感地想要融入衣家,只是现实渐渐让她看淡看穿了。 衣家和她同辈的,除了衣寒,还有三位姐姐。那三位姐姐对她极好,几乎是有求必应。 她们算是有夜见过这世上最温柔善良的女性了。 可奇怪的是,这般温柔的姐姐们却会十分直白地合起伙儿去排挤自己唯一的弟弟。 衣家算得上是名门望族,虽表面一派和煦,但内部却藏着无休无止的纷争。 有夜没得选,为了自己,她只能靠近衣寒,也因此彻底与那三位姐姐断交。 之后她才了解到衣寒明明生为独子却在家族内倍受排挤的原因。 同她一样,他也是养子。 衣寒是衣家家主的白月光所出,是衣家家主遗憾终生的一段情缘,故在白月光身故后抱来教养,取遗憾谐音“衣寒”。 而她不过福利院领来的孤女,在家主眼里,她似乎压根不配用上“衣”这个姓氏,所以即便进了衣家门,也只能一直以林姓自居。 “对啊,你真该对他好一点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罐子里全是你不要吃,拿来做顺水人情的东西。衣寒也早就知道,只是不说破而已。” 沈月琳忽地严肃起来,扔掉奶片的包装纸,单手调整着点滴的流速。 “你自以为对他很好,其实全然不过是作为病患害怕被医生放弃罢了。” “……” 内心最隐秘的思想被直接戳破,有夜呆了半响才上拉棉被躺进被窝,无声地结束了这场谈话。 她的确害怕。 有谁会不怕死呢? 她与衣寒非亲非故,对方凭什么救她。难道就凭连她自己都不信的兄妹情? 比起虚无缥缈的情感,她倒更愿意相信是对方作为医生的职业操守令他这般帮她。 泪水毫无征兆地聚集,晕进枕巾后又被有夜用手狠狠擦拭。 病魔令她变得敏感又多疑,矛盾又脆弱,她也不想这样想东想西地自怨自哀,怀疑他人的善与真,再自说自话地陷入无休无止的自我怀疑。 可没有发泄口的恐惧与焦虑终会将她压垮,令她变成完全不一样的林有夜。 叮咚! 许久无人使用的门铃突兀响起,皮鞋敲击地面的声响规律接近,含笑的沉稳嗓音合着塑料摩擦声愈来愈近。 “我来晚了么?月琳。” “大哥!你也太不巧了,有夜刚躺下。” 沈月琳也没多说,寒暄两句后就狗腿地搬来另一把折叠椅。 着深灰西装的青年身形挺拔,气度非凡。他单手抱着一只用印花塑料纸包装的精美泰迪,面上挂着和煦笑容,细框的银边眼镜后则藏着一双象征混血的烟岚瞳仁。 “那你把这个毛绒玩具转交给她,我明天再来看有夜。” 一听到明天再来,装睡的有夜连忙翻了个身,睁开眼就撑起身。 要是真明天再来,她不就得准备泰迪以外的话题了么,麻烦。 “棂星…哥哥。” 面容英俊的青年连忙跨步上前,伸手揉了揉有夜的发顶,笑着将那只泰迪从包装袋中取出,塞进有夜怀中。 “有夜很努力了,这次的面色看上去比上次好多了。” 第18章 显而易见的恭维…她的面色什么时候好过。 有夜抱住那只泰迪熊,干巴巴地挤出感谢。 沈棂星又是弯唇一笑,揉着有夜发顶的手一路顺着长发抚下,再于掌心捻起一截发尾,细细拨弄。 “你的颜色还是一如既往的神奇,再昂贵的色板也做不出这般别致的银。” 别看他生着一张儒雅的英俊脸庞,又顶了个涵养十足的名,现在还笑得温文尔雅,犹如画卷中走出的翩翩君子。 但有夜早就从八卦消息里了解到沈棂星的真实面目了…他是一条十足十的阴险毒蛇,那些翻出花的毒辣手段能轻易摧毁任何妄图与衣沈两家对着干的愚蠢之辈。 说一不二,专·制又独·裁。 反正护士们的嘴里基本没什么对他的正面评价…不对,好像还是有些正面评价的。 至少那张脸很下饭,口袋也足够鼓。 “好好治疗,等你痊愈了,我还有别的礼物要送你。” 沈棂星松开掌中把玩的发梢,再次自然按上有夜的发顶抚摸,另一手状似无意地翻开有夜抱着泰迪的手掌,垂眼看了看掌心那道红痕,眸光暗了暗。 “…是比毛绒玩具更好的礼物。” 有夜点头,反手握住对方的手摇了摇,撒娇似的吐出“约定”两字。 那双莹红的眼掩在雪睫之后,既看不清又摸不透。 “你,最喜欢哪一只?” 其实有夜同样不喜欢沈家大哥,因为她觉得沈棂星向来只看重琳琳的商业价值,他想要琳琳手头的专利与技术,并非真把她当作家族里最小的妹妹来爱护。 “白色的。” 沈棂星不假思索地飞速作答,烟岚瞳仁慢慢弯起,他好心情地伸手去摸了摸有夜怀中白色泰迪的脑袋,轻声道。 “里面有安神的草药,你抱着睡有安眠效果。” “嗯。” 有夜难得地笑了起来,费力弯起的唇微微抽搐,看似十分勉强。 沈棂星又揉了揉有夜的发顶,心疼地探手去抚按她的面颊。 “不用勉强做表情,脸会抽筋。” 有夜点头,借机恢复成一贯的面无表情。 等她痊愈了,一定要当着这条毒蛇的面,将他转移到她这儿的藏品一个个用剪刀剪坏,再扔还给他,当然还要没收他最喜欢的白色泰迪。 看不起她闺蜜的家伙,活该被她骗,并失去最重要的那只泰迪熊。 “对了,月琳你让我做的测试。” 沈棂星从西服口袋中取出一块挂有流苏装饰的小巧芯片,金属色的芯片尾端钉着星辰般的碎钻装饰,看上去精巧极了。 “这测试太过繁琐,我做了近六个小时,不适合零售贩卖。如果能够保障精确度,或许会有企业买家。” “啊啊啊!不是不是阿啊阿啊!!” 沈月琳忽地无征兆地尖叫起来,抢过芯片就塞进口袋紧紧护住,两颊急得迅速染上红霞。 “这个我不卖!!不卖的!大哥你不准偷偷留档!” “那为什么要让身边人试测?” 沈棂星疑惑地抬手顶了顶眼镜,烟岚瞳仁内闪过飞速计算后势在必得的精芒。 “你心里明明清楚这项技术的价值。” “说了不卖!你要还说,我就再不给你偷拍有夜玩泰迪熊的照片了!” 有夜的“面无表情”僵了一下,恨铁不成钢的快速翻了个白眼。 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塑料闺蜜!竟然帮着外人偷拍她? 再说她那根本不是玩,而是拿毛绒玩具泄愤! 有夜不自觉地又去揉捏怀中泰迪柔软的四肢,气得直接抱着泰迪熊侧躺,拉上被子就愤愤闭眼,真就裹着怒意入睡了。 但不过片刻,她抱着泰迪熊的手臂就突兀松垮落下,治疗仪器内的数据也因此波动起来,几下一跳便开始快速回落。 “不好!大哥快!出门右手边跑过去喊衣副院!” 比起通过呼唤玲再经由护士站的呼叫找到衣寒,直接跑去院长室会快上许多,这也是对方为有夜选这间病房的原因。 沈月琳翻过有夜的身体,一把扯开系带病号服的前襟,手忙脚乱地贴上磁片连接仪器,也管不了还有瑕疵未修的游戏程序,就咬着牙再次启动。 白色泰迪熊落下病床,孤零零地滚去房间角落,可怜兮兮地躺倒,再无人问津。 * 等有夜再次睁眼时,原本吵闹的病房就已变成漆黑无边的干燥小房间。 她坐在硬质木椅上,身着一袭绚丽的银光鱼尾长裙,肩披熟悉半透白纱。 又进入游戏了。 怎么,塑料姐妹因为自家大哥来了,就急着把她再扔回游戏,好方便叙旧么? “感情这么好么…” 正当有夜嘟囔埋冤之时,一束强光骤然射·入,眼前漆黑的墙因此转变为单面玻璃,清晰透出对面房内的景象。 有夜连忙用手臂遮挡,却透过双臂缝隙意外发现一张熟悉面容。 金发绿袍的检察官虔诚跪在对面房间,正闭着眼,垂首默祷。 那间房内装饰着无数面大小不一的镜子,每面镜子均映出不同角度的人像,如同怪异屋内最常见的镜子迷宫。 那张脸…是维克多? 他不是死了吗? 有夜快速起身,提起厚重裙摆艰难靠近镜子,用力拍打。 第19章 她的力道绝对够大,几下一拍,手掌都有些痛得泛麻了,可对面房间的维克多仍充耳不闻。 “全知全能之父,请原谅我的无礼,允许您的信徒于此处忏悔自身罪孽。” 维克多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他交握胸前的手都在颤抖,印在镜中的背影不知为何竟越来越模糊。 有夜透过充当地面的镜子看见维克多的脸上写满了挣扎与悔恨,喉中漏出痛苦的呻·吟,踌躇许久才颤着唇发出几近嘶哑的声音。 “我向您忏悔,向您祈求宽恕。我爱上了不该注视之人,产生了觊觎之欲·念…那是属于您的新娘,是不容玷·污之纯白,而我却企图独占,妄图染色……” 他忽地抬首,炙·热目光似透过厚重玻璃直直望向有夜,犹如乌云压境,阴沉压抑,嗓音低哑缠抵着隐隐哭腔。 “求您擦去我身上的罪痕,赦免我,洗净我… ……求您赐我名为死亡的解脱。” 彷徨无措的信徒正虔心忏悔告解自身之罪,作为圣女理应沉默听取忏悔,并引领迷途羔羊走出阴霾。 眼前一切都真实地不可思议,忏悔室内精巧布置的内景与冷然肃穆的氛围令有夜很快从莫名其妙的困惑进入到认真倾听的圣女角色。 向来鲜少开口的有夜翻开手边教典,竟无师自通地轻声逐条读起教义,试图安慰忏悔室内的信徒。 …直到她面前突兀跳出煞风景的弹窗,有夜才想起这不过是一个游戏。 ——【要赦免他吗?】 作者有话说: 本章二合一 【最后维克多的忏悔台词参考了“忏悔录”,感谢六六天使提供资料!泡芙笔芯!】 ====2021-11-18修改作话如下: 【请不要断章取义,请不要来大眼指导写作,谢谢!】【不喜欢别勉强好吗】 小月亮因为久病而变得多疑又敏感,重病缠身的人总是脆弱的,她怀疑所有人对她的善与情是否真实,厌世又怕死,完全不相信自己的价值,再多变剧透就不说了。 第10章 、主线任务 欧式庭院内绿草茵茵,鸟语花香,一阵微风过后,细碎的花瓣与柔软草枝便打着旋儿地飞舞,轻飘飘落进喷水池与粼粼水光一同构成细腻且柔和的初夏光景。 宝蓝圆顶的遮阳亭内,如诗如画的雪白圣女正手捧暗红烫金书封的厚重教典,垂眼细细阅读,随眼珠转动而轻颤不止的雪睫上凝着细碎闪光,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梦幻。 与一脸平静的圣女不同,她身旁垂首站立的检察官却是又急又气,绿色眼珠像是要喷出火来。 “您可当真天赋异禀。离交接仪式还有一月,您若是每天背出一两个字倒也的确刚好赶得及。” 维克多闭眼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渐渐压住体内那股无名火。 简单三行祷词,教了又教,背了又背,可眼前人说出口时却还是支离破碎的。他是真不知道这样蠢笨的人是怎么进入教廷,又如何通过选拔当上圣女的了。 “维克多…” 细软嗓音突兀钻入脑海,一睁眼就是盈着水光的讨好粉瞳。 维克多僵在那里,怎么也无法将视线从有夜那双眼上移开。 准确来说那根本不是粉,而是极为通透的莹红。 若依旧版教义所述,那会诱人堕落的不洁魅惑之色理应被绑上火刑架,用纯净火焰来洗净其自身罪责。 可早在十年前,教义就已被更改,信徒们不该再因外表不同而仇视某一特定色彩,先入为主的主观印象理应被舍去,被改正。 教廷身先士卒,特意选择了拥有莹红眼瞳的圣女以作表率。 圣女是一片纯白,区区这点莹红足以被忽略不计。 同那双通常会被人忽略的眼瞳一般,圣女对教义及神学的一知半解…甚至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的事实也常被掩在那副纯净而美好的外表之下。 维克多盯着那双缓慢眨动的瞳仁,下意识滚了滚咽喉,无言侧过脑袋再次闭上了眼。 而有夜则也跟着往旁歪了歪身子。 她伸手点了点维克多的手背,对方立刻像是炸毛的猫咪一般连连后退,满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你!你简直!简直…不知羞耻!” 慢慢涨红的脸庞将那双绿色的眼瞳绘成发亮的宝石,维克多搜刮了一肚子难听的贬义词,最后都在有夜那张无辜的面容下默默咽回,单调地重复起不痛不痒的指责。 被圣女指尖擦过的手背像是被施了火焰魔法一般,持续燃烧发烫。 无论他如何擦拭,那触感仍鲜明地留在肌肤上,就像一粒已悄无声息生根发芽的种子,不要命地缠紧他汲取养分。 事实上,维克多被调到圣女身边的时日并不长,他的前任不知为何竟在神圣的神殿内犯下了教义中最为愚蠢的大罪。 他着实不能理解,也尽量避免过多揣测。他进入教廷的理由不允许他犯错,哪怕是一句多嘴。 可维克多却在初次与圣女会面时,轻松寻到了令他费解的答案。 没由来的,他坚信是有夜逼死了他的前任,一位信仰纯正的温和修道士。 他开始厌恶圣女,从一开始的疏远忽视到言语讥讽,再到现在这般会明确表露出自己的态度根本没用上几天。 他第一次在教廷内犯了错,他该秉持绝对中立的态度才对,可每次对方的靠近都令他惶惶不安,他担心自己的内心会被看穿,也试着竭力拉回不受控制的情感。 第20章 最初,圣女圣子只是神明们用来传达神谕的中继而已,神明们并不在乎他们的高矮美丑,毕竟神明们向来博爱而公平。 可时间一长,贪婪便慢慢踩下虔诚,逐渐占了上风。为了某些不可言说的政治立场与教会的绝对统治,教廷开始以精神支柱的形象挑选圣子圣女,让他们从信仰虔诚的苦修士摇身一变,成了众人爱戴的娇嫩花朵。 也是自那时开始,教会高层开始默认圣女是献于主神的新娘,并要求其在任期内绝不可传出任何有辱身份的传言。 主神的新娘… 维克多擦拭手背的动作微顿,光这层身份就令刚破壳的情感被迫尽数押回,不能言说的情愫转变成保护自己的铠甲,令他对圣女的态度越发恶劣。 就像用尖刺藏起柔软肚皮的刺猬,他厌恶圣女,却也为之深深着迷。 一见钟情通常始于原初之欲,那是教义所述原罪之一,也是他信仰不虔诚的证据。 或许…他压根不配站在圣女身旁。 若不是早就看穿了他污浊的内心,圣女又怎会背不出那区区三行的祷词?就算是七岁幼童,听他读了这么多遍也早该背出来了。 事实上,有夜的确背出来了,只是不愿开口说罢了。 而那本她先前研读的教典上也压根没有任何教义,有的只是精简过后的游戏背景与名词解释,仔细比对下来,竟与她在一周目获得的基本没差。 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多出了一项主线任务。 有夜侧头去看教典上悬浮的纯黑弹窗。 ——【循环主线任务:找出潜伏的暗杀者。期限:交接仪式前。已失败次数:1。】 上周目她被喷水池的怪物拖入水池溺死了,这个暗杀者其实并不难找,只是…最后记忆中,那带着担忧的碧天眼瞳一直停留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令她十分困惑。 有夜看着维克多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一般连连擦拭被她触碰的手背,不禁嘲讽地弯了弯唇角。 这幅嫌弃她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夜干什么他了呢。可昨天在忏悔室里,他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维克多忏悔时的台词可远比现在诚实许多,什么因为喜欢才刻意刁难讥讽啦,又什么因为不敢靠近,才疏远排挤啦…更多的台词有夜记不清了,但那份情感却是真实地透过忏悔传达到了——信徒爱上了属于神明的圣女,正为这份悖·德的情感苦恼。 “别再靠近了!” 维克多见有夜好心情地靠近,不由得心头一跳,连连后退,直到脊背抵上柱子退无可退。他看上去十分紧张,眼神四处躲闪,完全无法与有夜对视。 真是奇怪,怎么还有这样口是心非的人,硬要把喜欢说成讨厌。 有夜停在他身前,伸手绕着发尾,缓缓开口轻声念出祷词。只是背到一半,她忽然止声,静静抬眼望向维克多,似无声讨要奖励的孩童。 “您…背出来了?” 维克多只觉得喉间发涩,那股苦味一直弥漫到口腔,令他再难开口问询有夜为何要中途停止背诵。 是捉弄,还是警告?又或是两者皆有? 不管如何,圣女定是发现了他的心思才会这般作为,就算用嫌恶与讥讽伪装,这份悖·德的污浊情感也永远无法藏进暗处。 “陪我一起去喷泉池,我就继续背。” 有夜抛出要求。这是她对小时候老师的“只要背出课文,就给糖吃”的活学活用,尽管主体可能有些不太对,但大方向准没错。 闻言,维克多不解垂首,第一次对上有夜的双眼,他垂在身侧的手也慢慢虚握成拳。 浓重担忧压上伪装的嫌恶,令那双眼看上去越发别扭,倒开始有些与正犹豫要不要靠近主人的傲气猫咪相像了。 “您身体不舒服吗?” 什么不舒服? 怎么,难道她的恐惧直接上脸了? “陪我去。” 有夜摇摇头,言简意赅。 她可没胆子再一个人去喷泉池了。 “既然没有身体不适,今天又不是祷告日…为什么还要去?” 维克多悄悄松了一口气,他有些局促地轻咳一声,移开视线,放空似地盯着远处的喷泉池。 “默林大人不喜欢被打扰,曾交代过‘若非疾病与伤痛,禁止靠近喷泉池,无需祷告与祭品,唯求安宁与平和’。” 有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维克多飞快地瞥了一眼有夜,那双莹红眼瞳快速地一连眨了好几下,仿佛无知而懵懂的稚子,怎么看也不像是理解了的样子。 他眉间跳动着,再次侧过头狠狠闭上眼,下意识地又要嘲讽,但开口的言语却明显因着有夜的靠近而软化不少。 “真是离谱…好歹也是圣女,为什么连同住教廷,司掌海洋与医疗的刻托神子都不能辨识?” “…医疗?” 有夜敏锐捕捉到关键词。 “默林大人诞生于海神刻托与人类祭司之间,是半神半人的神子…” 维克多有些奇怪地止了声。 他忽然怀疑起有夜这幅无知懵懂的模样是演技了。 即使再漠不关心,她也是教廷用朝露晨花供养的圣女,又怎会真得不能辨识教廷内供奉的神灵之子。 果然还是在故意作弄他啊… 也许在圣女眼里,他这副为情·欲挣扎的模样很是可笑,作为滑稽的小丑供日常消遣十分不错。 第21章 维克多的瞳仁内似燃起忽明忽暗的火焰。 他向前靠近了一步,却又突兀僵着身体后挪了半步。 圣女分明应当清楚知晓他的心意,却永远都用高高在上的口吻选择【赦免他】。 他曾不止一次选在圣女当值的日子走进忏悔室,可没有一次能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如若做不到洗净,为何还要赦免? 将他耍得团团转很愉悦么? 维克多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珠逐渐暗去光泽,就连讥讽有夜时的生动眸光也被尽数压着抹去,替换成毫无波澜的一片死寂。 刚收起不久的尖刺又全数立起,维克多只感觉左胸膛内又闷又涨,快速膨胀起一团黑雾。那团黑雾仿佛一头凶兽,此刻正横冲直撞地要破体而出,去撕碎那令他变得不再是他的罪魁祸首。 忏悔没有作用,期待已久的神罚也从未如愿降下。 他不该再次犯错了,可此时此地,无论如何努力,这几近沸腾的奔腾情感都无法被压下。 就在理智快要制不住本能之时,雪白蓦然凑近,温软手掌柔和裹上他握紧的拳,轻颤着抬起。 圣女的嗓音平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与恐慌,专注望来的视线犹如甘霖,瞬间滋润干渴的咽喉。 “陪我。” 不过毫无情绪起伏的短短两字,却如这世间最强力的镇静咒语。 失去理智的凶兽逐渐平静,甘愿伏首套上颈环,乖乖回到主人体内。 维克多微启双唇,半阖双眼,颤着唇许久都没有答话。 有夜姑且等了一会儿,但不过片刻,她就耐心耗尽了,直接反手拉住维克多就往喷泉池移动。 那可是司掌医疗的神子诶! 管他上周目做了什么,她现在都得去试试能不能治好她的病! 一想到也许有痊愈的可能性,有夜就兴奋地脸颊发红,嘴角也止不住的上翘。那红润的脸颊仿佛上好玫瑰花蜜晕染的名贵丝绸,直令人想要探手细细抚摸。 她于阳光下不顾一切前行的模样轻灵得仿佛特意下界向人类宣告新生的光之精灵,美好地让人不忍打扰。 可精灵却被猛然袭来的大力制在原处,有夜奇怪地回首,只见维克多正死死咬着下唇,踌躇地僵着步子上前,嗓音细弱地不知在喃喃些什么。 一步,两步…直到两人的距离近至一伸手就能互相拥抱的距离,有夜才听清对方嘴里低喃的问句。 “…能把真名告诉我么。” 作者有话说: d1,圣女果真天赋异禀 (教义中最严重的大罪=自挂东南枝) 第11章 、真名 “林有夜?” 有夜用疑问句说出自己的名字。 虽是大方告知了真实姓名,但她着实搞不懂这个说出自己名字的环节究竟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圣女不是已经有“阿尔忒弥斯”这个名字了么,那还有什么好多问的。 “东方名…” 维克多的嗓音越来越低,尾音也颤得厉害,听上去又涩又苦。 他伸手拽住自己的前襟,那处的布料皱成一团,正可怜兮兮地发出悲鸣。 圣女又在骗他了。 一如玩闹时用的风筝,她手中自如收放的风筝线能随意操控风筝的高度。只是没想到,她对他竟也像是把玩风筝般地先让他乘风高高扬起,再于高处陡然拉拽令他狠狠跌落。 神秘的东方压根没有她这般色彩的人种! 即使早就猜到对方一定不会正面回答,可直接呈上谎言的对应仍令他心塞不已。哪怕是直白的拒绝,也比敷衍的谎言要好上许多… 他所求不过一个能让自己彻底死心放弃的契机,可圣女压根不打算放过他,仍像逗弄宠物一般,甜枣与巴掌尽施,持续拉扯他的神经。 “…我听闻遥远东方只有黑发黑眸的睿智人种。” 维克多闷闷补充。 闻言,有夜点点头,无所谓地拾起自己的发梢,握在掌心向维克多出示。 东方人的确多是黑发黑眸,所以才要他陪着去找那个据说能治病的神子啊,她这是生病了才会变成这样的。 若换作在住院部那个特殊环境下,有夜这样的展示的确能令周边人瞬时明白她所患病名。 可这里是教廷,而维克多也没博识到能知晓一个游戏世界内根本不存在的病名。 他只感觉体内那头凶兽正狂暴地啃咬着项圈,似就要扯断情感化作的绳。 但下一秒,一撮柔软的发梢就被塞进他手心,奇迹般地抚平再次竖起的尖刺。 “本来是黑色的。” 有夜言简意骇。 她自顾自说完后,便拉着僵硬的维克多径直来到喷泉池旁,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盯着平静的水池瞧。 许是她站着等待的姿态很不虔诚,过了许久,这所谓的神子也没出现。池内水面只平静地折射出不停流转的蔚蓝天空,仿佛没有生命的水镜。 有夜想了想,还是扯着裙摆利落地抱膝蹲下,探手出去轻轻拍打起毫无波澜的水面。 因着阳光直射,那池水十分暖和,此刻被有夜不停拍打,更是搅碎一池日光,散·射出波浪般的粼粼水光。 这样的行为是大不敬。 就算把拍打水面的行为视为敲门,也算得上是对刻托神子的冒犯。 第22章 ——渺小的人类压根没有资格去要求神明现世并展现神迹。 ——而神明自然也没理由有求必应,祂完全可以坐视不理。 可现场唯一会提醒有夜行为不妥的维克多在手心被塞进发梢时就已变成了僵硬的木头人,任凭有夜拉着他前行,再随着手心发丝的拉扯力道而呆呆跪地。 他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思绪,不可自拔。 无论是叽叽喳喳的鸟鸣,还是池水波动的哗哗声,抑或是微风拂过树叶时的沙沙声…一切声响都被淡化拉远,耳边唯留“林有夜”三个陌生音节无限循环。 信徒们会在进入教会时被要求舍去家族名,那本是今后将终其一生为诸神服务的宣誓。但随着教会逐渐延伸出政治与经济的需求,信徒们被舍去的家族名也慢慢产生了不同的作用。 除去已在神前立下誓言,将终生居于教廷侍奉神明的苦修士,其余信徒则将互相交换家族名视为一种浪漫,是苦闷的修行生活中为数不多的调味剂。 有人为知己交出家族名,以示绝对信任;自然也有人为情感交换家族名,以约定任期后的未来。 但若是为荣耀而来的贵族子弟,于此处坦白并交换姓氏更是代表了郑重无比的承诺。 维克多明显是后者,他于教会任职期间步履薄冰,为得就是家族荣耀,他的家族急需一位曾于教会任职的优秀继承人。 任何人于教会任职期间不可婚配,但任期过后自是没了这项限制,就连圣子圣女也不例外。 他呆呆盯着手心那抹奇异的月光色,指尖揉·弄了许久细软发梢,才蓦然涨红脸,磕磕巴巴地开口,句不成句地念出自己的家族名。 说实话,维克多完全没想到有夜真会把自己的名字告知于他,就像他先前所想那般,敷衍的糊弄又或是严正的拒绝都在意料之中。 可她却塞过自己的发,低声提醒他这本该是黑色的。 那时圣女的嗓音带着几不可查的伤感,尾音几乎与沙哑风声融为一体。 但很显然,她没有说谎,甚至正为此烦恼。 维克多想,无论那头特殊的月光长发是为了就任圣女而刻意为之的花招,还是不幸的魔女诅咒都无所谓…如果是前者,他包容便是,但若是后者,他也会想方设法地帮助她破除诅咒,夺回本来色彩。 只是他刚做好心理建设,又深呼吸了好几下来维持镇静,并抬首预备郑重交付承诺之时,还在专注拍打水面的有夜令维克多立刻白了脸,只得仓皇收起一切绮丽心思,连忙上前托抱着强·制拉开她,制止那无礼至极的冒犯。 “你疯了吗?!刻托神子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 呼之欲出的家族名被生生压下,开口话语再次变成责怪。 维克多轻声咂舌,松开被他抱住腰举起的有夜,板着她的肩连声念出长串祈求宽恕的祷词。 “我知道你一定背下了,快向神子道歉。” 有夜面无表情地被大力推向池边,面对晃动不已的水面迟迟没有开口。 这回她是真没有背出祷词,维克多念得太快了,还只念了一次,她又不是天才,这怎么可能背得出来。 并且她完全不能理解为何她需要道歉,如果不拍打水面,难道要她跳下水池去请神子出来么? 见有夜倔强地沉默,维克多只得在她身后轻声提醒领背,可有夜不过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念了一句,一截漆黑黏腻的触手便颤巍巍地探出水面,像是搜寻声源一般左右摇晃着尖端。 那小截触手有点像是没睡醒,久寻不到声源后,便垂在那里微微颤动,动作迟缓地左右移动着向前触探池沿。 正当维克多满脸青白地撩起教袍,作势就要跪下代替有夜祈求宽恕恩典之时,他身前的白色快速飞扑而去,伸手紧紧拽住那截触手便用力拖拽,似是发了狠要将本体拖出水池。 然而沾满黏液的触手十分湿滑,根本不是单手就能握住的,有夜的力道落了空,用力拖拽的手掌滑过触手,差点因着惯性而直接撞上自己的脑袋。 可她没有就此放弃,反而整个身体倚上池沿,探出脑袋等待落下水面的触手再次出现。 那截触手因反作用力重重落入水面后,又疑惑不解地缓缓探出水面,可它刚一出现就被有夜一把抓住,僵怔过后便剧烈扭动起来。 黑亮的触手表面慢慢蒸出艳丽的红斑,低温黏腻的表面也隐隐有升温的趋势,尖端扭动起舞的样子像极了被突然触碰的害羞草,正试图快速合拢叶片,于心上人面前藏起噗噗狂跳的心脏。 与疯狂扭动试图逃离的尖端不同,被握住的触手中端倒是慢慢收紧吸盘,沉静地宛若异形玩具。 哪怕此刻有夜松了手,这条触手也不会就此落下水面。它缠紧她,又极力远离她,矛盾且怪异。 更多漆黑的触手自水面探头,摇曳着向有夜聚拢,池水被无数触手搅动着慢慢浑浊,似融进无边黑墨。 “松手!快松手!你这个疯子!!” 维克多膝行上前,急迫地想要拉开有夜。 现在他能确信有夜遗失色彩的缘由了,疾病或是诅咒,唯有这两者才会让她在面对司掌医疗的神子面前这般失仪。 他根本来不及细想为何明明有夜已任圣女两年有余,却唯独现在才想起要请刻托神子诊治,但这样的冒犯亵渎绝不可以被第三人知晓,这会令她直接得一个渎神的罪名,然后失去积贮至今的一切。 第23章 维克多于背后环抱拉扯有夜的手臂,竭力拉开她还扯着触手不放的手。他将怀抱收紧,压制住对方的挣扎,将她的两只手从触手上拔下,扣在池沿。 精修信仰魔法的柔弱法师其实没什么像样的臂力可言,而仍在挣扎的有夜则凭着一腔浓厚的求生欲,爆发出本不属于她的力量。 对久病不愈的人来说,哪怕再微小的希望也是闪耀的烈焰,即便是脆弱易断的蛛丝,也要攀着上前。 有夜心里清楚这只是游戏,但仍不管不顾地想要尝试…没什么好丢脸的,渴求生的希望又有哪里不对。 两人的影子交叠在池边,因着手腕动作而不停前后摇动的影子十分惹人怀疑。 最终还是维克多喘着气制止了有夜的胡闹,交错锁住她的手臂将她紧紧制住,动弹不得。 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训斥对方,就瞳孔紧缩,颤着肩将还在扭动挣扎的有夜一把藏去了背后,俨然一副保护者姿态。 作者有话说: 攻略成功的检察官从此开始掰着手指数圣女还有多久退休~ 狂拍水面拍不醒的神子因为圣女一句话反而醒了,得出结论——这个神子是声控的(bushi == 第12章 、刻托神子 被莫名其妙推到后面时,有夜还当这是维克多拗手腕拗不过她,男性尊严受到挑战才使出的伎俩。 由于身体原因,有夜没去过学校(1),她的学业是由住院部的医生护士们分摊教授的。 身边人永远都只有那么几个,有夜自然是接触不到更多异性,也同样没有和沈月琳以外的人这般玩闹过。 男女大防在她这里本就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此刻更是因着胜负欲与求生欲而被直接抛之脑后。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压上对方的背,一手抱住对方的肩,另一手越过他的肩膀就要去够维克多的手腕。 后背毫无防备地压上温软躯体之时,维克多紧绷成弦的神经被狠狠挑动了一下。 他侧头连声制止有夜的胡闹,狼狈扒开对方勾住他颈项的手。 他不知道有夜为何要在神子面前做出这般举动,再快的思考也赶不及在那份柔软紧贴之前制止跑歪的思绪,更何况维克多自幼便进入教廷,还从未和异性这般亲近过。 圣女身上萦着一股山茶的清香,细柔发梢擦过他颈侧齐齐滑落之时,犹如挠人的轻盈羽毛,令他心脏猛地一跳,身体瞬间绷紧,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可这毕竟是神前,维克多仍需按照职责,狠狠训斥不敬的有夜。 “圣女请自重!神前失仪可是要进惩戒室的大罪!” 维克多话音刚落,有夜就听见一声高昂尖锐的鸣叫,仿佛近距离正有海豚游过。 她被那通透性极强的音色点醒,僵在维克多的背上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能呆滞地愣愣眨眼。 先前她急于拗过维克多去捉触手治病而忘记了身份性别,更是将游戏设定也完全忘得一干二净。 此刻听了海豚鸣叫才幡然醒悟自己的本来目的并非与维克多玩闹。 “咿——唔——。” 鸣叫声越发尖锐,似有发怒趋势。 有夜抬眼搜寻声源,却一下因着眼前景象而惊讶地瞪圆眼睛。 庞大的喷泉池中到处都是扭动游移的粗壮触手,虽大多黑得发亮,但随着本体向上望去,触手的颜色便逐渐浅了下来,可奇怪的是,那些触手竟自己给自己在斜后方绑了一个小辫子。 后方被层层束住的触手连吸盘也是纯黑的,在可动范围内胡乱挣扎的样子竟有几分和本体分离的乖戾感。 从尾端极致的黑过渡至中段的深灰,再到上端的烟灰,直至藏在最里层的浅灰过后,才能窥见上方赤·裸的人身。 深色肌肤的人身与庞大繁多的触手达成了一个十分和谐的比例,流畅结实的小腹还趟着水,湿漉漉地浸亮刀刻般的肌肉线条。 那是一个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章鱼的怪物!光人身就足足比她大了好几倍! 有夜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掉了,她虽做好了对方非人的心理建设,但这般庞大的海怪也着实吓坏了她。 那海怪虽下半身诡谲阴冷,但上半身却如希腊雕像般俊美无双,一头微卷的黑短发衬在深色肌肤上,神秘且富有力量感。 而他闭眼时的沉静面容则真如慈悲博爱的神子,正为苍生苦痛而烦恼地微颤眼睫。 可当他慢慢睁开眼后,碧天般的瞳仁里却满是居高临下的冷,又于发现有夜的一瞬被点燃,蔚蓝碧天顷刻化为火烧般的云海,急促尖锐的鸣叫随着利鞭般的触手一齐而动,凶猛袭来。 四周的空气都被那触手凌厉划开,有夜连闭眼都忘记,她身前勾着的维克多被一把甩出去,直直撞向一旁走廊的装饰柱。 幸好,维克多于冲撞前用魔法护住了自己,才不至于受重伤,他身体震颤地跪地,显然已断了几根肋骨。 海怪游动着触手蓦然凑近,冲着有夜又短促地鸣叫了几声。 那张俊美的容颜距离有夜不过一拳距离,快速鸣叫后又摇曳着后退,怨恨般地偏开头,不再理会她了。 可他周身的那些触手却扭动着上前,簇拥在她身侧,仿佛欢快舞动的精灵。 有夜此刻因着惊恐而大脑一片空白,连神子的姓名都记不起,只得僵着身子伸手去点触触手以调出弹窗。 第24章 全人物满好感这个挂应该也包括眼前的海…不,神子吧? 总不会她刚摸上去就被挥飞摔成两截吧。 她伸出的手僵在空中,有夜盯着自己的指尖眨了眨眼,想着好歹也是神子,单手可能不太礼貌,便赶紧改成双手去呈握触手。 黑色的触手被她双手抓握,缓慢抚直尖端。 尖端立刻颤抖着绻起,藏起最为敏·感的尖头部分,整体抖个不停,又扭动着绕上有夜的手腕,慢慢缠紧以表达自己先前的不快。 更多触手凑近围绕,等待那双柔软手掌的安抚。 可迟迟点不出弹窗的有夜渐渐暴躁,直接探手去抓上部的烟灰触手。 对方猛地一僵,终于转过脑袋弱弱地鸣响咽喉,眼帘微敛,似是在嗔怪她的唐突。 如海豚叫声般的嗓音被直接译成偏低男声,穿透一切,直直在有夜心中响起。 “…你弄疼我了。” 随着首次心灵感应般的交流,熟悉的弹窗也终于跳出。 ——【姓名:默林。职位:拷问官。好感:满。】 有夜连忙去点姓名栏,开启二级弹窗。 ——【阵营:水。种族:刻托(2)。特殊:半人半神的神子,司掌海洋及医疗。(?)】 【?】是个什么东西?还是第一次在弹窗里看见。 有夜赶在弹窗消失前,连连戳弄了好几下那个怪异的问号,却都只得到相同的答案——【未收录情报】。 哦,就是还没触发剧情,现在看不到,懂了。 她平静地将视线移至一级弹窗,其实拷问官这个职位也同样令她疑惑不解。 和平的宗教团体怎么会需要这样特殊的角色? 还是说创建这个职位,只是为了更贴近默林的外形? 毕竟要是胆子小的贼人,碰上这样异形的拷问官,都不用被做些什么,只要看着墨林挥动着触手靠近,就会吐露出他们想要的情报。 有夜的思绪越飘越远,直到维克多漏出呻·吟,被像拎玩具一般,拽着腿倒吊着提来她身前时,才惊恐地尖叫了一声。 “你喜欢这个新玩具么?” 默林疑惑地歪了歪脑袋,降低人身窥探起有夜的脸色。 那双碧天般的眼瞳比起方才稍稍冷静了些,但望向维克多时仍冷得可怕。 “怎么玩?” “你还呆着干什么?逃啊!现在再念祷词没有用了,默林大人一旦显出真身是务必要见血的!快走!” 海豚般高昂欢快的鸣叫混着急促男声,有夜在维克多惊恐的表情中发现,这道翻译过的男声似乎是只有她才能听见的。 玩具…见血… 两人的台词逐渐重合,带出极为不好的预感。 有夜赶忙上前抱住维克多的脑袋,压进胸膛护住,挑拣着措辞谨慎开口。 “是朋友…好朋友。” 有夜停顿了一下,为朋友一词加上了程度。 被倒吊着抱住脑袋的维克多只感觉浑身血液都在逆流,头重脚轻的眩晕感瞬间席卷全身。他周身的那些触手越缚越紧,却又在达到某个临界点时骤然松开。 尖锐鸣叫声过后,被卷成木乃伊似的维克多就被从有夜怀中强·硬扯开,轻轻放到远远的地面。 “好…朋友。” 默林重复,伸出烟灰的触手蒙住维克多的口鼻,对方一下因着那条触手上的异味而脱力陷入恍惚,后默林又用另两条萦着淡色圣光的浅灰触手轻戳他的胸·腹。 片刻后,他收起一切触手,再次艰难降低了些人身的高度,讨好般地轻声向有夜报告。 “治好了。” 有夜看向正捂着脑袋,探手抚按自己胸腔的维克多,在对方骤然变化的脸色与急急道出的赞美与感谢中,终于理解了默林先前所作一切均为治疗。 尽管那伤本就因他而来,但默林轻而易举地就治好了维克多断裂的肋骨! “请问,您可以帮我治病吗?” 她激动地上前几步,拉住其中一条烟灰触手,讨好地晃了晃。 被有夜扯住的触手像是滑腻的泥鳅,马上就灵巧地从手心溜走。 她面前的默林转过脑袋,碧天瞳仁中罕见地出现了一丝紧张。 “生病?” 他骤然探出人身手臂,绕过有夜的后背,不过使了一个轻巧无比的力道,就将她稳稳托起。 对方的右手拇指卡在她的腋下,缓缓移至她的左前胸,力道轻柔地按压。另一手托住她的臀部平行使力,令她稳当坐好,犹如一只洋娃娃。 有夜坐上默林的人身掌心时,才再一次意识到双方的体型差有多么庞大。 怪不得他会说出玩具一词了,普通人类在他面前的确像是做工精致的娃娃,随便一只手就能举起碾碎。 此刻对方的拇指有意识地按压在她的左胸,虽说没有敌意,却也足以令她不自觉地颤抖,脑内不争气地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描绘起对方那根手指直接戳穿她的胸膛,碾碎她心脏的场景。 人脑真的很神奇,在恐惧时会自动预演当下最害怕的未来发展。 有夜因着自己的可怖想象而苍白着脸垂眼抿唇,探手抚上对方抓握她身体的手掌,僵硬地做好了随时反抗的准备。 她显然因着恐惧而将自己主动请求对方诊病的事实抛到九霄云外,此刻正求救般地望向维克多。 第25章 娇小的纯白圣女被深色的庞然海怪握在手心把玩,相信任何不知海怪神子身份的人都会为此感到愤怒。 ——撕拉,薄雾般的头纱被撕坏丢弃,圣女的面色越发苍白,腾空的双腿开始虚空乱踢。 画面糟糕得就连知晓神子身份的维克多也难以忍受,他发现有夜的眼神后,再管不了那么多,咬牙取出教典,试图组织攻击。 鎏金封皮的厚实教典悬浮空中,配合着他的祷词自动快速翻页,可维克多的吟唱却被中途打断,大量触手再次缠上他的身体,层层叠加紧·缚,他望着莫林斜眼瞥来的高压眼神,连声音都发不出,就被漆黑触手尽数淹没,失去了最后的视野。 而有夜在头纱被对方撕坏时,就已达到了恐惧的临界点,泪水聚在眼眶,为她的视野蒙上一层厚重水雾。 “对不起,湿度太高,我掌握不好力道。” 然而对方却用触手及时拾起损坏的头纱,连忙挑出极细的触手尖端作针,引线修补。 他的触手勤快又灵活,不过才一小会儿就补好了头纱,还顺手绣了几朵漂亮的山茶在上,小心翼翼地为有夜再次披上。 “我没有探查到你身体里存在任何疾病。” 默林的脑袋越凑越近,于颈侧仔细嗅闻有夜身上的气味后又颦眉开口。 “也没有古怪的气…味?” 他开口时有夜正好伸手去推拒越凑越近的巨大头颅,天知道她看见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眼睛凑近时,浑身的鸡皮疙瘩舞地有多欢! 可她伸出的手却在对方开口时,恰巧被含进炙·烫的口唇,双方都僵在当场,直到有夜面无表情地抽出自己被濡湿的手掌,对方才软软开口唤道。 “父嫂是在害怕我么…为何?” 作者有话说: 注释:(不知道为啥角标会被和谐,就改成了括号) (1):现实中必须修完义务教育哦,这是小说,请务必不要混淆。 (2):刻托,希腊语“海怪”之意。 +++ 我们小触手其实一点儿也不小~嘿嘿嘿,根据条件不同,他是能变换体型的~(不会有之前牧场主那本里面对人马时的担心(眨眼眼) ==== 非常感谢为小月亮鱼塘投放饲料的小天使哦~ 笔尖流转的风华3瓶;竹益辽2瓶; 第13章 、唯一的家人 害怕是事实。 这么大一只海怪,手指还压着她心脏呢,怎么能不害怕? 而且父嫂是个什么奇怪的称呼? 只听说过嫂子,父亲的,可从没听说这两个词还能合体创新。 近在咫尺的碧天眼瞳里满是受伤与怀疑,正专注地注视着她。 有夜的思绪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用头纱擦拭干净手背,轻声回答。 “你压到我了。” 她见默林开始不解地用眼睛一一检查起自己的触手是否规矩,只得直接拍上对方的拇指补充。 “这里,疼。” “对不起!湿度高,我不是故意的!” 尖锐惊恐的海豚鸣叫声与脑海中直直响起的翻译实时重叠,令有夜险些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了。 这“湿度高”和不是故意的究竟有什么关系,他都重复两遍了。 有夜疑惑地后靠,在确定默林不会加害于她后,干脆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对方掌心。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默林的身型相较刚出场时似乎小了一圈,就连现在充当她座垫的手掌也没初见时宽广了。 “刻托族能依据体表的湿润程度和大气中的湿度来改变体型大小。” 默林看出有夜的疑惑,乖乖作答后便将有夜轻轻放下,尽力绞干自己的触手以进一步缩小体型。 除去仍旧异形的下半身,他的身量的确随着稀稀拉拉落下的水珠而逐渐缩小,不消片刻就缩至与普通人类少年无异的尺寸。 有夜惊叹地连连拍手。 懂了,美妆蛋种族。打湿就能涨大,挤干净水就会缩小。 “这样…还会害怕吗?父嫂。” 有夜身边的触手全部怯怯回缩,恹恹垂在默林身侧,似也正同主人一起窥探打量她的情绪。 他那双漂亮的碧天眼瞳拘谨垂下,人身手臂再次探出,小心翼翼地捏住她的头纱。 “我在这儿就你一个家人了,别害怕我…” 准确来说,有夜是第几任“父嫂”,默林自己也记不清了。 但在来来去去的历届圣女中,只有她是特殊的。 默林被母神抛至下界已有好几个世纪之久,以至于他都记不起母神的相貌了。 他曾是一枚自然开裂的劣质蛋卵,是自诞生之初就该落入深海化作鱼饲的残次品。可心善的人类父亲却为了保护他,自发于母神神殿外长跪不起…直到人类孱弱的身躯被暴风雪摧作冰雕,再由烈阳融碎化入天地,他才得以存命。 其实严格来说,那算不上是他的父亲。 不过是母神将还是蛋卵的他丢去角落时,人类父亲恰巧拾起他,却正好掌心有伤,而导致他混入了人类血液罢了。 母神对他不冷不热。 毕竟她每天都要产出近百枚蛋卵,再催化成各式各样的海洋生物,以充盈这世界的生物图谱。而他这种掺杂人类血液的怪物,不过造物时的一个小小意外。 第26章 没有神愿意照看他,他是威严神庭内唯一的异类。 只有心怀众生的神庭之主欣然接纳了他,更是慷慨赐予了他作为神明必不可少的权能与职责,默林才得以在这个世界里拥有一席之位。 直到他被母神借故扔去下界,主神都尽心尽力地教导他。 主神于他,是博爱之父,亦为严苛长兄。 因此默林才会于教会安顿后,不遗余力地帮助信仰主神的人类。 在漫长岁月中,他见证了不少死亡与新生,教会俨然成了他的家。他治愈信徒,听取祷告,一年又一年…直到强健心脏再也接受不了任何知己朋友的先行离去,默林才逐渐潜进池底,成了教会的阴暗面。 他能治愈,亦能伤害。 疼痛不会无故消失,疾病也不会凭空治愈。 他收集苦痛并储藏在触手中,浓缩后再释放给需要之徒。 默林是教廷供奉的神子,亦是暗处残酷无情的拷问官。 经历太多生死离别的心脏早已平静无澜,再无人能挑起丝毫波澜。 可几百年前的圣女前来诊病时,却轻而易举地打破了他的平静。 旧时圣女趾高气昂地道出自己拥有“主神新娘”这一头衔,并责令他该对她使用通用语,而不是永远像野兽一般地鸣叫。 那一刻,内心的愤怒险些令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用来拷问罪人的触手。 默林罕见地迟疑了许久,才缓慢地以通用语回道。 “主神于我如父如兄,他的妻子…” 什么新娘? 不过自大的人类利用主神神威为自己增加附加价值,便于玩弄政治与外交的一种常见手段罢了。 转瞬而逝的短生种根本够不上他唤一声母亲,也同样配不上一声嫂嫂。 “那我便唤你一声父嫂。” 就算翻遍下界所有的词典,也不会找到这个词。 子虚乌有的词藻刚好配自不量力的贪婪人类。 默林收起触手,决然地背过身,彻底浸入池中。 “我累了…今后若非重疾不可医,祷告不可求,就别来打扰我。” 哪怕此生最尊敬的存在被这般亵渎,默林也还做不到彻底放弃人类,抛弃已被权力与利益脏污的教廷。 这里毕竟是下界最初接纳他的地方,是他曾经的朋友们最热爱的一方土地,更是他认定的家。 他在池底又待了几百年,春去冬来,圣女代代换新,直到一抹特殊的月光银被裹进纯洁薄纱,默林才首次浮上水表,藏匿庞大身躯,窥探新任圣女。 圣女的背影不过才模模糊糊地印入水中,就令默林忍不住激动地鸣响咽喉,带出一串又一串的气泡。所有触手都兴奋地扭成一团,墨囊持续喷·涌防御用的墨汁,染黑一池泉水。 这才是主神的新娘!主神一定喜爱她! 她头纱上装饰的是白茶,主神钟爱的白色山茶花! 历届圣女中,从没人能将白茶装饰上身,因为一旦上身就必定惹怒主神,致使降下神罚。 主神向来博爱而淡漠,他蔑视世间一切苍生却又温柔教导稚子幼童,慈爱宽恕污浊罪责却又冷漠旁观一切苦痛。 比起无穷尽的慈爱,也许更多的,是极致冷漠后的漠不关心。 他唯一关心的,或许就只有不幸陨落的月神“阿尔忒弥斯”了。那是他最初的造物,对主神来说,应是有些特别的。 据说月神生前唯爱白茶,所以自祂陨落后,主神便再见不得任何人装饰佩戴白茶。 ……可主神唯独允许了眼前的小圣女装饰白茶。 如此堂而皇之地彰显自己的偏爱与恩宠,几乎完全跳脱出默林认知中的主神形象。 默林忽然发觉那个子虚乌有的身份也许早就化作现实。 枯井般死寂的内心霎时被点燃81四81696伞,默林开始试探性地用触手与纯白圣女互动。 可他着实有些过于谨慎了,两年多都没能和圣女真正打上照面,唯有内心被点燃的火苗越燃越烈。 父嫂会不会不喜欢他? 会不会害怕他的外形? 恐惧与彷徨塞满他的内心,默林俨然忘记“父嫂”这个称呼本是他创造出来嘲讽人类痴心妄想的贬义词。 正如天真烂漫的孩童一般,默林每天都在期盼欢喜之人路过时能注意到他。 可逐渐地,他望着圣女与他人交谈时的模样,竟有些焦躁地管不住拷问用的触手了。 明明她大多都是面无表情地倾听,可默林还是从那些短生种看父嫂的眼神中感到了浓浓危机感。 父嫂她会不会…悄悄背叛主神? 会不会移情别恋?会不会被他人所获? 储藏着浓稠苦痛的触手因这个猜想而不住地胡乱舞动,似就要冲出水面去撕碎那些肖想他父嫂之人。默林只得捆住它们,更加密切地关注起圣女的一举一动。 圣女会成为他的家人。 他要为主神看住她,守护她,陪伴她。 而今天,父嫂首次呼唤他,为他拍动池水,撩拨一池碎光。 她的手指漂亮极了,纤细白皙,短暂落入水面时几乎要与水波融为一体。 可父嫂身旁新来的那个修道士碍眼极了,默林知道那是跟在父嫂身旁的检察官,他曾不止一次自池底望见过这个人类训斥惩戒父嫂的场景。 第27章 他注视父嫂的眼神中压抑着男女间的原罪,火热而露·骨,每每都刺激地令默林的触手全部僵直,泄愤般地拍打起水面。 但被信仰所缚的检察官又一直恪守规矩,从未逾越分毫。 默林便也克制住怒火,睁只眼闭只眼地放过了维克多。 只是这家伙竟然借着他的宽容,伺机勾·引父嫂! 他凭什么被父嫂拥抱! 满腔怒火令默林再控制不住数量繁多的触手,遵从本能一触手甩飞维克多后,又严正警告了有夜一番,偏过脑袋生起闷气来。 后来父嫂用行动与他和好,又以请他诊病为由示软,这才有了先前那幕。 “父嫂不可以离他太近。” 默林急急上前,用人身手臂拉起有夜的手,紧紧握住。 他咬字清晰、语速飞快,但在旁人听来,却仍是尖利的鸣叫声。 “不可以同他说话,不可以一直看他,也不可以再去抱他。” 有夜没有回答,她看着对方急急贴近,满脸紧张地嘱咐她基本同义的句子,脑子更乱了。 默林果然诊不出她的病。 游戏只能是游戏,就算制作再精良也不会是她的真实世界。 ——无所谓了。 有夜点点头,苦涩地勾了勾唇角。 “那、那父嫂还怕我吗?” 绞干一些水分后,默林因着下半身的触手,仍比有夜高上不少。 此刻他垂着颈项,正满含期冀地望进有夜莹红的眼瞳,最上部的浅灰触手还不住地紧张蠕动。 他看上去十分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有夜理解外形异于常人的苦涩,她自己也是这么一路过来的。 于是她摇摇头,努力垫脚伸手抚上对方的脸颊。 她十分想安慰鼓励同病相怜的默林,只可惜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一开口还是僵成了短短三字。 “你很帅。” 话音刚落,她手下原本黏腻而冰冷的肌肤就直线升温,熨抚她的手心,直令冰寒的指尖也渐渐暖和起来。 好舒服。 这个温度暖手正合适,指尖舒服地都快绻起来了。 有夜都有些舍不得收回手,但垫脚的姿势着实累人。 就在她恋恋不舍地垂眸撤回手时,背后忽地抵上湿漉漉的触手,制止了她的后退。 有夜惊异地再次抬眼,可默林那双碧天般清澈的瞳仁却藏匿进了额发,唯有对方绷紧的下颌线与不断滚动的喉间突起霸道占据视线。 更多触手齐齐抵来,推着她上前,勾起她的手臂,缠裹她的腰身。 距离近到默林身上未干的水渍都透过相依的躯体缓慢晕进她的衣裙,化成深色的暗格,犹如无形的囚笼杆。 “那父嫂可以抱抱我么。” 默林低低开口,冲着有夜展开双臂。 虽是请求,可那些触手却忠于欲·望,早已带着有夜摆出拥抱的姿势。 碧天瞳仁中挂上微红晚霞,盈着闪光,美不胜收。 可与之相配的,却是越缠越紧、狰狞可怖的漆黑触手。 “…我也想被父嫂拥抱…一下就好。” 作者有话说: 吸饱水的小触手和小月亮的体型差,大概就是可爱们和芭比娃娃的差距。 抱or不抱,周六开奖(眨眼眼 第14章 、昼夜交替 那些黑亮触手的表面不停分泌出湿滑的黏液,粗糙的吸盘摩·挲游走于柔嫩肌肤,带出一圈又一圈的旎·旖红·痕,嵌在莹白肌肤上犹如红玉般的腕镯,令纯白一色的圣女不再单调,尤显艳丽。 说实话,有夜一点也不想去抱默林。 他又黏又湿,还没穿衣服,怎么看都不合适。 只是她刚欲摇头表示拒绝,后方喷泉池中央的神像内就突兀涌出绵密水柱,缓慢向四周扩散,形成一层清澈的水帘。 不知不觉间,烈阳淡去光泽,正缓缓向西落下。 而喷泉池的那道水幕,似乎是整点的报时。 “太阳落山了。” 默林怔怔望向天空,他盯着残阳,慢慢收回展开的双臂。 之后默林就开始频频转过脑袋瞥看喷泉池,几次急急转身似要离开,均生生制在原地。 他似乎很在意那处,但又放不下身前的有夜,左顾右盼的样子难免显得有些三心二意。 与先前强势讨要拥抱的样子完全不同,此刻默林竟将一切触手都规矩收起,回缩至身前,又蜷起尖端去触自己被抚摸的面颊。 那些触手撤离有夜身躯之时,上面众多吸盘还依依不舍地轻轻吸·啄她的肌肤,治愈之力快速流淌全身,宜人热度逐渐熏走红玉腕镯般的淤·痕,初雪般的肌肤霎时恢复如初。 “我要回去了,昨日我刚将一名狂信徒的肋骨全部折断,又特意留了他一口气,今日该轮到将那些骨头反折制成骨翼了。我同他说好太阳一落山就会再次出现,不可以食言。” 默林垂眼认真说道,他挥动着触手向有夜道别,丝毫不觉自己刚才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何等残酷的刑罚。 折断肋骨后使其外翻戳出脊背,剥出涨大的肺部再制成骨翼的酷刑名为“血鹰”。这种酷刑通常无人能活着承受全程,它的痛苦程度完全不亚于凌迟。(1) 可拷问官若是默林,那便真有一万种办法完完整整地剥出肋骨,再反折制成血淋淋的翼骨,并确保受刑者全程都保持清醒的神智,一刻不落地体验极致的痛苦。 第28章 大量寒气随着想象一齐自脚底上涌,有夜飞快确认了一眼维克多的生死,才僵硬地转过眼珠,沉默地望向地面。 “父嫂想看吗?我已经能剥出很漂亮的骨翼了。” 默林忽地亮起双眼,快速向前滑动了一步。 “教廷地下的水牢里关押着不少狂信徒,你想看什么样的都可以,我还能把那些狂信徒的骨头寸寸搅碎,再搓成一个球,用手脚捆出漂亮的蝴蝶结!” 他说这话时带着讨要夸奖似得天真炫耀,那些触手也随着主人情绪而欢快地扭动。 软化的碧天瞳仁纯净无暇,同其口中吐出的残酷台词严重不符。 如果将默林的台词换成“父嫂父嫂,我今天考试得了满分,老师夸我了!”,或许画面会更温馨一些。 可现在,有夜僵硬得像个木头人,木着脸大步流星地冲上前去,直挺挺地撞上默林的胸膛,再颤着手环上他的腰身。 “你好好…工作,父嫂怕血,不去了。” 不过就是抱一下,满足他! 尽管有夜到现在都还没弄懂“父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亲戚关系,但她可不想被拖进喷泉池去观看什么酷刑直播,这里还是顺着他说下去比较好。 她颇为鼓励地拍了拍默林的背,只可惜因为身高差,她的手掌全部落在对方肩胛下方的位置。而那处——正好是默林开裂的腮口。 有夜的指尖因着拍打的力道而猝不及防地插·入烘热干燥的裂口,细弱气流自内向外缓缓喷洒,又因被堵住出口而聚集在一处,包裹她已完全僵硬的指尖,微热的湿气熨上指甲,再透过缝隙外溢,形成薄雾般的热气。 整个腮内环境都因此渐渐湿润起来,开裂的腮口剧烈收缩,仿佛正吞吃着她的手指。 有夜的脑内一片空白。 按照生物学来看,她这算是怼到了默林的…肺? 肺?!! 有夜赶紧收回手,局促而惶惶不安地抬眼。 可默林比她速度更快,他早就用双手严严实实地捂住脸,后仰拉直脖颈,喉间不停溢出压抑的呜咽嘶鸣。颤抖的触手劈头盖脸地层层叠加,似要将有夜重重缠进他的怀抱,再不可分离。 那怀抱紧密地几乎快要夺去有夜的呼吸! 事实上,那处是默林最大的弱点,他三颗心脏中有一颗就藏在两腮连接之处。 若换作他人,是压根连触碰到那处的机会也不会有。就算有,那无礼之徒也会被他直接绞碎,扔进大海充作鱼饲。 可父嫂的手掌压上脆弱腮部时,骤然袭来的危机感与强烈攻击欲却直接被情感镇压,毫无施展可能。 而他几千年来都平稳跳动的心脏也像是犯了什么病症,在那一刻跳动的频率快到近乎诡异。 一股隐秘而刺激的电流透过腮口传入大脑,那处痒得像是被无数根羽毛同时拂过。 与此同时,所有触手全部脱离理智,奔向本能之欲。 这是他的老毛病了,只要情绪波动一大,他就会很难管住所有触手,越是深色的就越难管教。 但不过片刻,沉入云海的斜阳就令默林一下恢复清明。 父嫂…! 父嫂现在在哪儿?!被他无意识缠进触手了吗?!! 他逃也似地撤开所有触手,当看到因缺氧而半虚脱的有夜时,惶恐地连告别都说不出口,就急匆匆地跳至池内。 大朵水花跳跃着溢出喷泉池后,池面就慢慢趋于平静,一会儿便彻底没了动静。 终于被解放的有夜则跌坐在地面,大口喘着气,懵懂地将眼睛眨了又眨。 她身上柔软的低方领长裙因着大量粘液而湿哒哒地贴上身,就连轻薄头纱也粘上裸露的后颈,与被打湿的长发缠在一起,难受极了。 待她缓过神来后,喷泉池内又快速伸出两只触手,浅灰色的那支直直停在她的身前,尖端画出银绿的魔法阵。 温热的净化暖风自那小小的魔法阵中轻柔拂来,神奇地熨干她身上的一切不适。 那触手做完这一切后,就催促着另一支颤个不停的黑色触手向前,手起刀落,快速挥下的触手前端就完整斩下半段黑色触手,浅灰触手又绷直尖端,于斩断的触手上刻入“赔礼”二字,才领着微微抖动的另半截黑色触手退回池底。 有夜盯着地面上还不停跳动的半截触手,不禁又呆呆眨了眨眼。 这算什么?亲戚见面时,忘带伴手礼时的舍身取义? 而且赔礼? 该道歉的不应该是她吗。是她没礼貌地戳了别人的肺,为什么反而会是默林来向她道歉。 真奇怪。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 有夜的大脑其实已因着极度的恐惧,而自动屏蔽了被触手层层缠裹时的记忆。 那无尽的黑黝令她的大脑瞬间开启保护机制,截取并锁住那短暂的几十秒,扔进应激记忆栏妥善保管。 除非再被这样缠绕一次,否则这可怖的短暂记忆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再次浮现脑海。 她小时候出过意外,虽及时做了心理干预,但仍会下意识地对极度狭小的空间生理性嫌恶,并产生应激反应。 可具体什么意外,她却也是因着治疗而记不清了。 有夜起身拽起裙摆,站在原地望向远处昏厥的维克多。 默林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溺死她的样子。 第29章 上周目他将她拉入池中,也许是因看出她身体的异样而想为她诊治。毕竟那时她腹痛难忍,而医者仁心,定是不会放着她不管的。这样也就能解释清那双含着浓厚担忧的眼瞳了。 只可惜他没赶上。 有夜慢慢接近昏迷不醒的维克多,蹲下身去戳弄对方的脸颊。 维克多的面颊被她持续点戳,慢慢印出浅粉,看上去竟有几分妩媚。 有夜又改为两指去捏,除了令那张脸变得有些滑稽外,被作弄的检察官并无任何动静。 其实她在方才就开始怀疑上周目她被拖入水池前,那突如其来的腹痛了。 只是苦于情报不足,有夜根本无法得知,那究竟是突发疾病还是…中了毒。 她压着裙摆跪坐下来,费力将维克多的脑袋搬上自己的膝。 有夜一直很好奇动漫小说里常见的膝枕,反正她已经确定了维克多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便大胆地将他作为道具,来试试这个行为到底有什么魅力。 只是因着她前倾身体调整姿势,肩头披着的头纱就随着重力快速落下,轻柔抚过维克多的口唇后,又被有夜无声撩回。 傍晚时分的光线并不充足,点点星辰镶在半暗天空,盈出几分昼夜交替时的暧昧。 有夜望着渐变色的天空,久久收不回赞叹的视线。 可她不过才维持了这个姿势没多久,就觉得双腿已麻得全然不是自己的了。 于是她回落视线,伸手抚上维克多的脸颊,打算故技重施地将他的头颅搬下膝。 她的视线直直撞进沉沉的墨绿,维克多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炽·烫眼神注视着她。 有夜被锁在那双侵略性十足的眼里动弹不得,只能愣愣看着对方伸出臂膀,勾下她的脖颈,再缓缓压下。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血鹰:中世纪的一种刑罚,具体可以百度,我这里改了一点。(有点可怕,建议别看了。) === 可爱们晚安,啾咪! 第15章 、世诞祭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被攫住后颈的有夜只能看见对方的薄唇缓慢开合,珍重吞进她的呼吸后,又轻微鼓了鼓腮,仿佛正品尝着先前攫取的气息。 有夜浑身都僵硬了,甚至还刻意屏住了呼吸,对方轻微鼓动的面颊总令她有种自己正被那双灼灼绿瞳吞噬撕咬的错觉。 她紧张地下意识抿紧唇,努力推拒,两人的唇瓣蜻蜓点水般地相依,而后又愕然错开,维克多偏开头,一口嘬上她的面颊,齿尖用力磨了磨。 “……你绝对是在故意报复我,报复我总是斥责你,关你禁闭。” 因着唇齿间含着不放的软·肉,他吐词模糊,却着重咬了咬“故意”二字。 有夜被压制着低头,月光色的长发倾泻而下,犹如梦幻光幕,恰巧盖住两人暧·昧交叠的面容。 此刻,由昏暗夜幕作挡,流光月色为幕。圣女与检察官交叠重合的影子被无限拉长,似已彻底融为一体,难舍难分地摇曳抖动。 经历了先前那些,至纯至净的信仰再束不住黑雾般的野兽,唯有以情感为名的项圈还能勉强拉扯住陷入朦胧意识的检察官。 维克多已为了有夜向神子发起过攻击,那是他完全下意识的反应,也是放在从前绝无可能的行径。 甚至都未权衡过利弊,虽知自不量力,却仍奋力一搏。 似乎在不知不觉间,他就早已与自身信仰背道而驰,并深陷情·欲织成的囚网。 也许是自他故意挑在有夜当值的日子走进忏悔室的那天起,也许是有夜毫不犹豫向他透露真名的那刻起……又或许更早,早在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他就像被蛛网囚住的蝴蝶,一直做着无谓的挣扎。 方才意识恢复之时,他看见圣女静谧美好的面容微微抬起,点点星光轻柔笼下,好似为她蒙上一层薄雾,隐隐约约地看不真切。 有那么一瞬间,维克多以为有夜快要消失,以为她会被失落之神劫去,再无法触及。 她着实适合圣女这个头衔,那层圣洁的头纱像是为她量身定制般的契合。 轻纱掩住纤细肩头,流畅而轻柔地裹住周身清丽的白茶香气,收敛并保护着圣女的美好。影影绰绰的流彩月光色长发自头纱内披散而下,又随着动作时不时地滑出薄纱,像是正诱人把玩。 维克多模模糊糊地眯着眼,徒劳吞咽以抚慰干渴至极的咽喉,他害怕她的离去,不禁越发用力地去按压,双臂也随之越收越紧。 而有夜身上的白茶香却令他渐渐恢复清明,动作也不复先前急迫而强·势。 圣女任期尚未结束,而明日还是最为关键的世诞祭…他逾矩了。 有夜的面颊被吮得有些疼,令人发痒的啃·咬一路延伸至耳侧,最后止于一声轻叹。 都不等她开口问些什么,远处急促传来的脚步声就令维克多一下狼狈弹起,反手盖住湿润的唇瓣,虚心移开眼,大声呵斥道。 “…当真不知羞耻!” “圣女大人!维克多检察官!圣殿派人来商讨明天的祭…这是怎么了?” 维克多用来混淆视听的斥责被来人轻快的语调直接盖住,年轻的修道士一脸疑惑地望向还跪坐地面的有夜。 “您的脸好红啊,圣女大人这是怎么了?” 第30章 “是甜食吃太多的牙疼!对!牙疼!” 维克多飞快回道。 有夜则难以置信地捂住还微微发烫的面颊,怨恨地瞪了对方一眼。 还起身冲着维克多嫌弃而挑衅地拍了拍自己的长裙。 她还就真搞不懂了,膝枕这个行为里明明舒服的就只有被膝枕的那一方,她可是被枕到腿都麻了,还是吃力不讨好。 怎么,满好感就是用来咬人的? 说好的心跳恋爱游戏,就这? 自打进入游戏以来,她几乎所有的心跳加速都是被吓出来的! “那等会儿我送几瓶治愈药水给您。” 年轻修道士腼腆地笑着,他让出身后的道路,朗声道。 “听说您还未用过晚餐,我便让圣殿的使者等在餐厅了。圣女随我来吧。” 闻言,有夜还真察觉到了轻微的肚饿。 明明是个游戏,偏偏在这种细节上又真实地可怕。 她跟上那名修道士的步伐,再也不去管以手背抵唇,直勾勾盯着地面上默林留下充作赔礼的半截触手,压低声音不知道还在嘀咕些什么的维克多。 可眼前领路的修道士走得着实太快了,那速度令脚踩高跟拖着裙摆的有夜很难跟上。不过才两个拐弯,她就彻底跟丢了对方,只能呆呆望着分叉的路口,不知怎么办才好。 好在对方似乎很快就发现她没跟上,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她的身前。 “圣女大人!您还在这儿干什么?该回房了!” 然而来人却是林克。 有夜奇怪地探头往她身后望了望,先前那个说要领着她去餐厅的修道士早已不见踪影,唯余空荡荡的走廊。 似乎正三级往下的修道士与修道女们出场时都总是一身纯黑教袍,配以悬挂胸前的银质教廷徽章,腰间则用束带携带教典。 没有任何个人特色,清一色的纯黑不仔细分辨还真挺容易认错人的。 虽然林克因着女扮男装而显得有些瘦小,但有夜前面还是差点认错了她与那位来喊她吃饭的修道士。 说来也奇怪,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她就记不起那人的相貌了呢? “明天的世诞祭绝不可以出岔子!但凡出现任何一点点意外,您可都是要被…的!” 林克伸手做了个咔嚓脖子的动作,闪到有夜身后像赶鸭子一般驱赶着她向前。 “快回去快回去!独角兽对气味可敏感了,您应该从傍晚起就没再接触过男性了吧?每一年都是如此,只有太阳落山后谨言慎行,第二天的祭典才能顺利。” 到底什么和什么啊? 有夜回身,刚要拉住林克问个清楚就被对方高分贝的尖叫吓得顿在原地。 “啊啊啊,要死了,我现在是男的!!别碰,别碰我!” 她被有夜伸出的手吓得连连后退,还挥着袖子连连摆手,压低声音提醒。 “被别人看到怎么办!你还想活吗?!” 有夜无奈地收回手,不借由肢体接触她根本调不出弹窗,自然只能开口询问。好在琳琳十分配合,短短几分钟的路程便将明日的祭典给完全解释清楚了。 世诞祭,即纪念世界最初诞生的那一日。 每年这个时候,教会都会举办盛大的祭典以感谢主神孕育世界的壮举。而她身为圣女,则需要独立完成祭典中最为关键的一个环节。 主神创世之初,并未严格区分光明与黑暗,那些蛊惑人心的黑暗是由人类的原罪与欲·望孵化而来的。 选择光明必然伴随着无谓牺牲与自我克制,而黑暗则代表无止境的放纵与无底线的欢·愉。放易收难,毕竟人类天生的惰性会令他们更贴合黑暗,而非光明。 主神将光明洒下人间,驱散黑暗的行为是教会成立的初衷,也是造物主保护造物的天性。 没人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自甘堕落,哪怕全知全能的主神也是如此。 明日,有夜需要骑着独角兽(1)独自从教廷的花路出发,绕过祝福平原,前往双角兽(2)栖息的裂谷驱散它们。 独角兽代表着光,双角兽则代表着暗。这样的行为是为了让信徒们再认知光明的重要性,并重温创世录中的经典卷目。 ——相传创世之初,兼任狩猎之神的月神“阿尔忒弥斯”也曾骑着独角兽前去驱逐危害四方的双角兽族群。 听上去十分简单,可实际上,这祭典的成功与否却全靠在她一人身上了。 独角兽是个什么东西?那可是高傲的神话种!听闻它向来只允许纯洁的少女骑乘。 有夜虽有资本自认纯洁,但若是那独角兽不看身体,反而看得是心灵呢? 她绝没自信能拍着胸脯大声说出“自己的心灵也纯洁无暇”这类的蠢话,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圣人。 并且按照琳琳先前的说辞,似乎身上有一丁点儿男性的气味也不行。 而她今天又是被触手缠,又是被维克多咬的…回去不洗个五六遍,明天绝对没底。 “没事的,前两年你不也这样熬过来了嘛,今年这最后一次一定也可以的!” 林克宽慰了有夜几句,便为她推开寝室大门,却意外因一室的欢声笑语而呆呆顿住。 “哎呀!姐姐们就不要这样调笑我了,我还要等圣女回来呢。” 高昂清脆的少年音咯咯笑着,银白色长发的少年倚着椅背,正笑得合不拢嘴。 第31章 他的四周还簇拥着有夜的侍女abc,此刻也正都笑容满面地难掩激动。 少年人一头银白的软发用一根黑丝带束成低马尾,柔顺地搭在肩上。 他身穿传统奥地利服饰,乳白的丝绸长袖衬衣配以紧身的枣红色马甲,深粽挺刮的西裤下,墨色长袜勾出漂亮的腿部线条,更显出几分稚嫩的年幼感。 与直击人心的清脆笑声不同,那双蔚蓝眼珠浮着流于表面的冰冷笑意,精致眉眼中含着几分隐秘的讥讽与嫌恶。 因着房门突然大开,屋内四人皆齐齐望来。 见有夜回来,侍女长便识趣地领着侍女们行礼后先行离开。 “圣女还知道回来啊,我可是从太阳落山起就一直等到现在了呢。” 少年人颇为不满地撅起嘴。 他交叠双腿,后靠椅背并双手环胸,周身一下笼上难以靠近的凌厉威压。 “你是谁?明日就是世诞祭,教廷早就下过通知,任何男性修道士都不能于今日靠近圣女!” 林克一下反应过来,慌忙挡到有夜身前,隔绝少年人不善的视线。 “哼,什么今日,是该日日如此,臭苍蝇乖乖滚去啃腐肉就好,可别糟蹋了纯洁的鲜花。” 少年人讥讽一声,蔚蓝眼珠危险地眯起,抬高下巴问话的模样傲气十足。 “那要是我说,文森特传唤你去他那儿呢。比如…去上课,你去不去?” 有夜不喜欢臭屁的小孩,便直接冷脸略过这个问题,反正她也不知道答案。 倒是林克一脸莫名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询问道。 “什么课?主教大人怎么会在夜里传唤圣女?” 少年人起身,向后舒展了一下肩膀,弯着唇冷哼。 “深夜的圣歌课行吗?”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独角兽:头顶有一根魔法角的马,只允许纯洁无暇的少女靠近骑乘。 (2)双角兽:独角兽喜好纯洁的少女,双角兽则恰恰相反。 【有兴趣的可以百度一下,但泡芙这里的会魔改】 ++ 小月亮连顿饭都吃不上,真惨 一个小人嘬住另一个小人脸蛋的表情见过吗?(坏笑 === 感谢为小月亮鱼塘投放鱼饲的小天使哦~ 黎格+9;15698968+4~ 第16章 、挑剔的独角兽 按道理来说,老师喊学生上课天经地义,若换作平时有夜绝不会推脱…可这大晚上的上什么声乐课? 怎么看怎么奇怪好吧。 有夜颦眉摇摇头。 “…这还差不多。” 银发少年嘟囔着走向前,背手探身前倾。 尽管他脸上的表情仍臭屁无比,但精致的眉眼却始终盈着一股挥不散的神圣气息。 “阿尔忒弥斯,你侧脸上的那些…总不可能是自己弄出来的吧?” “据说是甜食吃太多,牙疼。” 有夜照搬维克多的说辞。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出手,重重掐了眼前少年的脸蛋一把。 比对方惊呼都更快出现的自然是弹窗。 ——【姓名:塞西尔。职位:儿童唱诗班女高音部名誉导师。好感:满。】 ——【阵营:无。种族:独角兽。特殊:单一性洁癖。世诞祭限定角色(?)。】 “你做什么!!” 塞西尔捂住被掐红的半边脸,难以置信地扁唇。 他瞪着蔚蓝眼珠,满脸愤怒,急急后退与有夜拉开距离。 “你竟然用碰过那些臭男人的手碰我!!该死!你怎么敢!?” 随着他剧烈起伏的情绪,原本捂着脸不放的手也撤开,激动地挥舞起来。 有夜这才看见塞西尔脸上的皮肤像是被什么滚烫的物件狠狠熨过一般地溃烂泛红,隐约露出血肉的伤口可怖极了。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管不了原本还令她分神的特殊栏信息,赶紧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也捏了自己的脸蛋一把。 然而她的脸上却并未因此产生像塞西尔那样可怕的烫伤痕迹。 “怎么会烫伤?” 林克也同样疑惑不解,她看着有夜确认般地自己捏了自己一把,又困惑地去瞧气得都快炸毛的塞西尔。 那仿佛烫伤一般的伤痕正在慢慢自愈,不消片刻就神奇地恢复如初,就连滴落地面的血渍也如光沙般消散地无影无踪。 “你究竟去做了什么?又臭又脏!” 即使面上伤痕已消,但塞西尔仍处于爆发边缘。 他气得频频跺脚,用自己的袖子不停擦拭脸颊。 “脏死了!快去净身!你要是不把这股味道洗干净,明天我是绝不会让你碰我的!” 他这话一出,就连看不见弹窗的林克也一下明白了塞西尔的身份。 她局促地交替看了看有夜和塞西尔,附在有夜耳边小声提醒道。 “若是明日被独角兽拒绝,你会被以失贞罪处以火刑。背叛主神的圣女活该堕入地狱,接受永世无尽的烈焰炙烤。你…你千万自己小心。” 她说完便垂首行礼,掩上门无声离开了。 只留房内有夜和塞西尔两人大眼瞪小眼。 气氛尴尬极了,有夜只得赶紧移开视线,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掌。 她前面捏塞西尔脸颊的时候真没想到对方会有受伤。那反应倒有点像是重度的男性过敏,只是后果十分可怕。 第32章 不知道她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她可不想游戏进程刚到第二天就game over,还得再重来三周目。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净身!” 塞西尔见有夜仿佛心虚般地刻意移开视线,只觉得心里那团火烧得更旺了。 浑身缠着异性气味的圣女令他止不住的焦躁,对方先前的躲闪不费吹飞之力就调出了塞西尔体内深藏的残暴基因。 独角兽虽拥有梦幻脆弱的外表,但却是领地意识极强的一种物种,任何未获允许的入侵者都会遭到他们舍身般地凶狠攻击。 同样的,他们对所属物的占·有欲也强得可怕。 塞西尔鼓着脸颊,双手环胸艰难克制住想要掐住有夜脖子,将她按进净化泉水洗干净的欲·望。 他快步走回靠窗的长沙发,毫不客气地侧躺上去,随手拿过一旁的书本就翻阅起来。 “洗完过来给我检查。” 有夜闭眼,深呼吸了好几下,才面无表情地翻开衣柜,取了一件睡衣就甩头离开。 被臭屁小孩命令的感觉令她非常不爽。 圣女寝室旁连接的浴室因需要起到特殊日子的净身作用,所以建造地格外豪华,正中的椭圆浴池是由奢华水晶砌成的,合着满是雾气的浅绿热汤犹如通透玉石,温润柔和。 她随手束起长发,动作利落地洗净身体,而后泡进升腾起重重雾气的浴池下沉身体,闭眼享受而满足地叹息。 果然不管在哪里,泡澡都舒服极了,这水温舒服地都令她想要泡在这里睡上一觉了。 她眯着眼望向绘有幼童天使的天顶,不禁觉得自己方才的措辞有些奇怪。 其实塞西尔也不能算是小孩子了吧?只是看上去比她小,那张脸又格外显年幼罢了。 真正的小孩子应该是像天顶画里那样,天真到连话都说不清晰的幼童才对,而塞西尔已经是心智成熟的少年了,就是太臭屁,目中无人又浑身带刺的样子白白浪费一张漂亮脸蛋。 有夜长呼一口气,暗暗决定等会儿还是得找准机会向塞西尔道歉,这才起身擦干身体,换上睡衣。 就算伤口已经自己恢复了,但被那样烫一下一定很疼。 虽然事情的起因是自己的无知,但现在再回过头来看,真是怎么看怎么像是她有夜在故意欺负小孩…不,小少年。 愧疚缓缓压上心间,当有夜回到房间准备说出道歉时,塞西尔还靠在沙发上随性地翻阅书本。 他听见推门的声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语气冰冷地命令。 “再去洗,脏死了。” 有夜愣了一下,还是乖乖回了浴室。 可能是因为她偷懒没洗头?据说头发最吸味道了,也许敏感的独角兽的确是能闻出一些她闻不到的异味。 洗完头发后,有夜还特意酝酿了好久道歉时用的台词,推门刚要开口就听塞西尔重重咂舌。 “再去洗!!” “……” 洗就洗,谁怕谁。 次数一多,有夜心头的那份愧疚就渐渐被怒气同化,等到第七次被塞西尔要求重新净身时,她干脆从浴室锁住的后门溜出去,跑去无人的后厨为自己简单做了点三明治。 气得肚子都饿了,而且晚餐也没吃到,那个修道士怎么就不知道再回来找她呢? 难道还有错过的事件不能重刷的规则么? 有夜毫无形象地蹲在走廊的落地窗旁,愤愤啃着三明治。 奇怪的是,似乎早就有人料到她会出来搜寻食物。三明治的材料都是准备好了的,就连酱料也全部整齐摆在正中的桌上,和厨房内收拾干净的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样。 但时至深夜,教廷内的修道士修道女们应都早早就寝了才对。听琳琳说,明天这个祭典几乎耗费了他们整整一个月来准备,怎么可能还有人特意出来为她准备三明治的食材。 这次的祭典筹备得十分盛大,就连裂谷中的双角兽也是由圣殿骑士们一只一只亲手捉来的。毕竟双角兽现在同独角兽一样,也是濒临灭绝的物种了,哪里还有什么自然栖息的族群等着她去驱逐。 可即便如此,多年以来教会仍执着于筹备这一幕的原因,大抵还有着想靠外力聚集起好独居的雌性双角兽,以达到繁衍族群的目的。 双角兽中雌性好独居,而雄性则喜群聚,也许这天差万别的习性才是致使它们数量锐减的真正原因。 那这样看来,教会的所作所为倒是有些像强·制举办了一场双角兽限定的相亲派对。 就是不知道无论雌雄都喜独居的独角兽有没有类似的聚会了,塞西尔那幅臭屁的样子可不就是因为没人能治得了他才形成的么。 有夜望着窗外沉沉月色,干脆席地而坐,打算吃饱了再回去。 塞西尔不仅臭屁,还自带严重洁癖,她这都快搓褪皮了,他竟然还不满意。 “嗯!?” 她舔舔唇,忽然惊喜发现教廷的蛋黄酱美味极了,不仅咸淡正好,还带着一股罗勒叶的清香,香而不腻,怎么也吃不够。 她不由得急急起身,又窜回后厨多挤了一些进三明治,还顺手从桌上取了一条手绢擦嘴。 当她沉醉地抿着沾了酱汁的手指走出后厨时,却恰巧遇见刚要推门而入的维克多,对方一看见她就惊得弹跳后退,为藏起手中按压面包的磨具还重重撞上了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声。 第33章 “嘶…这么晚了,您怎么会在这儿?!” 他呲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肩膀,有些怨念地抬眼望向有夜。 此刻的维克多褪去了白日里那身刻板的教袍,也同有夜一样穿着轻便睡衣,外面披了一件深色睡袍,松垮地搭在肩上。 他似乎也刚沐浴完,发梢还有些湿,正断断续续地向下滴水。 有夜向他摇了摇手中的三明治,咽下嘴里的火腿,破天荒地开口说了一长串话。 事实上,她现在又气又怨,正急需一个发泄口,所以才变得如此善言。 “我没吃到晚餐,所以肚子饿正在吃夜宵。先前我被要求洗了很多遍澡,可那头挑剔的独角兽还是怎么都不满意,硬说我又脏又臭。” 她气愤地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抬手明晃晃地凑近。 “我臭吗?我有味道吗?你闻?我难道不香吗?沐浴露和精油都不要钱地涂,还不够香吗?!” 接着有夜又委屈地掀起袖子,露出一截被搓红的手腕,控诉般地抬眼。 “你看,我都这么用力去搓洗了!” “你等等,别、别再靠近了!” 维克多红着脸不停后退,偏开头努力驱散有夜先前委屈望来的眼神。 环境中萦绕着从未有过的浓郁白茶香,为有夜的话语平添几分真实性。 他喉间滚动,眼神躲闪地握拳,动摇地又忘记彼此间该留有的敬称。 “你现在靠近我,会…会再染上我的气味。” 事实上,维克多心里清楚导致这一切的原因都源自于他。 所以他才会在深夜假意觅食,实则游荡在圣女寝室附近探听情况。 若是他那时忍住不去触碰她,压根就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麻烦。 维克多懊恼地以拳捶墙,那一刻他的情感快过理智,先行对他的身体下达了指令。 他原本是想吻她的,就算中途及时错开也势必会令有夜染上一些气味。 是…他的气味。 认知到这一点时,维克多的内心霎时被一股霸道袭来的隐秘满足感占据充盈。 圣女身上属于他的气味根本洗不净呢。 这个事实让另类的占有欲被扭曲地满足,维克多的眼角都隐隐有些发红。 可欢·愉过后,他的内心又不住地忐忑起来,生怕有夜会因此惹怒独角兽,被判有罪而受众人耻笑。 如果事情会发展成那样,倒不如趁早…… “所以都怪你。” 有夜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将用来擦嘴的手绢与包裹三明治的油纸一同塞进维克多掌心,扭头就走。 “请帮我扔一下,谢谢。” 有夜用手背狠狠擦了擦脸颊,放到鼻尖使劲嗅闻——明明没有一点儿异味,全是精油的香味可好闻了。 不过她算是被维克多点醒了,什么又臭又脏,说白了就是她身上还有别的男人的气味,而狗鼻子独角兽对此格外敏感,所以才一直表示不满意。 有夜走后,维克多还呆呆立在原处,他抓着掌心手绢,一直望到有夜房内熄灯才放心地转身离去。 路过后厨时,他特意前后张望了一番,才迅速拨开蛋黄酱外层的虚假包装纸,谨慎收起“蛋黄酱”后,将那张油纸连同虚假的包装一起扔进废物箱…却迟迟丢不出有夜用过的那条普通手绢。 浓稠夜色几乎将他的影子拉成一根细密黑针,直直矗立进乳白一体的教廷深部。 最终,他抿唇将那条手绢塞进外袍口袋,才快步离开。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会更一章错峰赶榜(苦涩、 一直被嫌弃又脏又臭,洗秃噜皮的小月亮委屈地都开口吐槽了 第17章 、心声 消除气味的最佳方式是用另一种气味覆盖。 有夜觉得只要她能找件塞西尔的衣物擦身,用他自己的气味盖住所谓的异味,应该就能蒙混过关。 幸运的是,等有夜这次再回到卧房时,塞西尔早就抱着书本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睡着时的眼睫沉静如雪,侧脸柔和带笑,精致眉眼中笼着的神圣气息将他衬成自童话仙境而来的睡美人,恬静地令人不忍打扰。 有夜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伸手小心地拨弄起塞西尔马甲的扣子,只可惜她才刚解了一颗,对方马上就嘟囔着梦话转过身去,将怀中的书本抱得更紧了。 她皱起眉,盯着塞西尔的袖角看了又看,良久才不情不愿地俯下身,解开塞西尔的袖扣就用脸颊去蹭对方的袖子。 “唔…” 塞西尔冷不防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一下就抽走有夜手中的那半片袖角。 啧…臭屁小孩警惕性还挺高。 有夜撇撇嘴,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因着视角原因,她俯下身去蹭拭袖管时,压根看不见塞西尔手腕上懵然浮现的狰狞伤痕,犹如被烙铁熨烫的痕迹理应伴有刺鼻的焦糊味,可那伤口来得快去得也快,早就起身后退的有夜根本无法察觉。 当然,如果塞西尔躺得不是靠背沙发,有夜或许还能发现他埋在软面靠背里的脸早已因剧痛而苍白一片,只是咬着牙隐忍不发罢了。 无奈,有夜只得在四处转了又转,才终于在椅背上发现了塞西尔早前脱下的外套。 她瞥向一旁没有动静的塞西尔,确认他的确睡熟,才放心地抱起那件外套。 第34章 若是此刻房内还有第三者,一定会对有夜现在的行为大惊失色,甚至自此对她个人的品行产生怀疑。 她现在基本同痴·汉没什么差别,正埋首于塞西尔的外套,使劲擦拭着面部与脖颈,然后还特别细致地把外套翻了个面,将裸·露在外的四肢也都擦了一遍。 等整体擦了有差不多三五遍后,她才搁好那件外套,顺手扯过一旁装饰用的绸缎桌布盖在塞西尔的身上。 其实有夜一点儿也不想留宿塞西尔,这臭屁孩子贼讨人厌。 但如果现在叫醒他,万一他还要继续和她纠缠洗不洗的问题也着实烦人,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不去管他了。 反正也给他盖了块桌布,应该冻不死。 她打着哈欠,吹灭室内烛火,沾床就睡,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只是在有夜的呼吸慢慢变沉后,原本还安睡的塞西尔却一下就睁开了眼。 他坐起身,不过才用指尖试探性地触了触身上盖着的桌布,就立刻有一撮明火自他指尖燃起,整个手掌瞬间血肉模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焦糊味。 他颦眉起身,挥落手上的火光,用脚碾了碾,才满不在乎地走向内室,靠近睡着的有夜。 暗夜中,唯有他那双似名贵蓝宝石般的蔚蓝眼珠微微发亮,犹如一撮冰冷的幽火。 他跪趴在有夜的床前,原本还被灼伤露出白骨的手掌已然恢复如初,正虚空停在有夜的手掌上方。 “笨蛋,一年就见这么一次面,你怎么还带着满身野男人的味道回来。” 塞西尔垂下眼帘,眼睫微颤,小心翼翼地握上有夜的手,虚虚抓紧。 “就今天一天而已,怎么连骗骗我都不愿意…” 他趴在床沿,轻声打了个哈欠,语气软化地像是正撒娇的孩童,哪里还有半分先前傲气凌人的影子。 “桌布上也一股野男人的味道,疼死我了。你都不怕我被整个烧掉吗,竟然拿那种东西给我盖…要知道我们独角兽可都脆弱的很,是一点儿污秽都不能沾的。” 与神话传说中骁勇善战的形象不同,现实中的独角兽天性胆小且温和善良。 而他们只允许纯洁少女靠近的原因也没有那么神秘,一切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独角兽会被原罪污秽灼伤。 唯有纯净的少女才不会沾染原罪气息。 因着稀有,独角兽的角曾一度有市无价。帝国内暗地里掀起过好几次独角兽的狩猎潮。 起初,独角兽大多群居,且没有什么像样的领地意识。偷猎者们往往能大摇大摆地走进他们的中央,放出强力束缚魔法后,再活生生地粗暴锯下对独角兽来说与生命同价的魔法角。 无休止的残虐攻击使得独角兽被迫改变习性,最终演变成现在这幅极具攻击性,且领地意识极强的孤僻模样。 塞西尔嘟着唇,语气逐渐委屈起来,他轻轻摇了摇有夜的手,蓝宝石似得眼慢慢盈出一份水光,绚彩夺目。 “你大概快讨厌死我了吧,可我只能靠近你,只有你才不会灼伤我。那么多届圣女,我都从来只允许她们牵着我走,而不是真正骑在我的背上…只有你能连续两年骑上我的背,让我向你俯首,向你弯膝,甚至特意压低身子,方便你骑乘…” “你干吗还这么讨厌我,我可都给你特权,对你睁只眼闭只眼地纵容了…” 他未尽的话语消融在渐沉的呼吸之间。 塞西尔紧了紧手,就着那样的姿势,也慢慢进入梦乡。 “虽然是我骗你的,但好在你没说要去文森特那里,不然…不然我……” 不然他大概会偷偷哭的吧…然后就算再生气也还是会帮助有夜顺利完成仪式,让自己放的那些狠话全部变成笑话。 塞西尔做不到对有夜视若无睹。 他也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可就像他被灼伤的那些伤口明明很疼,却每每都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后天改变的习性会令他本能性地藏起弱点,这种自保方式早已深入骨髓。 梦中,塞西尔仿佛回到了从前,那时他的族人还不会因害怕自己引来偷猎者连累族人而孤单地独居一处。 花香满溢的平原上,到处俯着正小憩进食的族人。阳光照射下,无数支琉璃般七彩的魔法角熠熠生辉,一同折射出的光芒互相缠绕,谱成一条印在碧绿草坪上的绚烂光河。 塞西尔也跟着垂下颈项,闭上眼趴伏着休息。 恍惚中,有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梳理起他的鬃毛,清淡的白茶香气萦绕鼻尖,令他一直高度紧张的内心渐渐平缓放松。 “……” ——那道声音似乎轻柔问了些什么。 只可惜睡熟的塞西尔压根没听清,只呜咽着抓紧了回握住他手掌的手,自顾自地倾诉起心声。 “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一个人的平原空旷到就连风声掠过时,都能泛起久久的回音。 “我好寂寞啊,阿尔忒弥斯。” 塞西尔十分害怕寂寞。 他被教廷供养后,选择作为名誉导师进入唱诗班,也是为了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孤单。 可真正被欢声笑语与恭维奉词萦绕后,塞西尔却发现他贪心地开始想要更多。 比如真实,又比如陪伴…… 尤其那双每每看见他都会真实泛起烦躁的荧红眼瞳,那丝毫不顾身份肆意玩闹的纯白身影。 第35章 在这墨守成规的教廷内,只有她是唯一的例外,也是意外之喜。 从没人会以本真待他…除了她。 “看着我啊…只看着我……” “……” ——那道声音似乎回复了他,只可惜睡梦中的塞西尔根本听不清。 作者有话说: 赶榜成功!耶! == 感谢各位为小月亮鱼塘投放鱼饲料的小天使哦~ 树10瓶;竹益辽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养鱼事业的支持,今后鱼塘还将继续扩大! 第18章 、花路巡游 塞西尔只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一直在用手指梳弄着他额间的发丝。 轻柔抚摸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触他额间收纳魔法角的部位。 那种感觉痒痒的,但又引出一份隐隐的满足感,令塞西尔差点藏不住自己宝贵的角。 可那份痒意又赶在他警觉惊醒前骤然收走,连带手中紧握的温软也随之消失。 ——美梦就此落入梦魇。 塞西尔发现自己被困在空旷的血染平原,到处都是被锯掉魔法角后随意丢弃的独角兽尸体。有些皮毛成色好的族人甚至还被残忍剥去了外皮,肢体扭曲歪斜地躺在血淋淋的草地之上。 而他则被全副武装的偷猎者团团围住,只能忍着灼伤之痛抬蹄踢踏,艰难反击。 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何他们独角兽会遭遇这样毫无道理的灭顶之灾。 若不是他们独角兽一直自发地为人类驱逐暗之眷属,哪里还有现在繁荣昌盛的帝国。 随着偷猎者们的不断靠近,他身上开始源源不断地出现可怖灼伤。 塞西尔的满腔愤怒忽然开始慢慢演变成无处发泄的悲凉。 或许独角兽自以为的友好在人类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人类自私自利,自大又傲慢,他们独角兽单方面的善意付出根本得不来回报,更别肖想什么彼此对等的关系。 ——这辈子绝不会再帮人类了。 塞西尔暗暗发誓。 等到刺眼阳光终于将他从梦魇逼出时,塞西尔只觉得身上似压着什么重物,令他无法自如地活动身体…尤其麻痹的左手,压根不听使唤。 他难受地皱着眉头,反复眨眼以适应骤然改变的光线。 最先印入眼帘的,是干干净净的纯白眼睫,然后再是精致秀美的五官,以及柔顺披散全身的月光长发。 此刻,他们两人都躺在床脚旁的地毯上,合盖的被子估摸是有夜从床上扯下来的,还有大半恹恹搭在床角。 他与对方挨得极近,甚至还互相拥抱着。 “塞西尔。” 纯白圣女睁开眼,荧红的眼瞳还有些惺忪,久久对不准焦距。 她伸手揽过一脸呆怔的塞西尔,紧紧按进自己胸膛。 “别怕,妈妈在这儿。继续睡吧。” 什……睡? 不对?!妈妈?!! 起先看见有夜睡在身旁时,塞西尔的第一个反应还是害羞与忐忑,甚至因共寝的事实还生出几分旎旖的绮丽心思。 但紧接着,有夜自然流露的台词就让他惊到嘴角抽搐,半天说不出话来。 萦绕周身的白茶香气似要融掉他的一切思考,明明身体正直线升温,可暖和起来的手脚却越发难以控制。 “谁是你儿子!” 塞西尔愤愤抽出自己被压在有夜枕头下方的手臂,弹跳起身,手忙脚乱地检查起自己的着装。 因着他的动作,有夜的脑袋直直摔向地面。 哪怕隔着一个枕头,那种连脑浆都在震颤的坠击感也令她一下清醒。 有夜躺在地上,久久不能理解自己究竟为什么要遭遇这些。 姑且不论这是不是满好感应有的待遇,单凭自己昨天晚上对他的照顾,这臭屁小孩也不应该摔她! 要知道昨天她原本睡得有多熟,塞西尔哼哼唧唧的哭声就有多烦人。 他趴在她的床沿,握着她的手于睡梦中哭个不停,还迷迷糊糊地喊着什么寂寞什么不想一个人的。 小屁孩半夜哭着喊寂寞诶,这不是想妈妈,还能是什么? “明明是你想妈妈想得都哭了。” 有夜轻哼,起身伸了个懒腰,再也不管还红着脸仍急急解释的塞西尔,就找来侍女准备换衣。 她似乎已完全忘记昨晚自己还将塞西尔归为“心智成熟的少年”,也曾竭力让自己不去称呼对方“小孩子”。 然而不过短短一夜,见过对方深藏的脆弱模样后,有夜就彻底将他视为需要安抚的孩子,现在竟毫无顾忌地准备在对方面前更衣。 要不是塞西尔直接像野兔子一般窜出门外,也许过一会儿教廷内就会传出一些令人惊掉下巴的流言。 世诞祭从清晨便已开办,整个祭典要一直持续到隔天正午。 也许是因为整个祭典加起来的连续工作时间实在太长,神明体恤圣女的辛苦。同教廷里其他的那些主教检察官不同,有夜只需要在正午出现,完成她的那部分工作就行。 原本有夜还觉得挺轻松,至少她可以休息整整一个上午。 但真正等她换完出席祭典用的礼服后,她才发现如此安排的原因才不是什么对她的体贴,而是她本来换完礼服就得这个点。 第36章 尽管这件礼服是难得的保守式样,但基于祭典的重要性,设计选料仍是偏于奢华的。 窄袖收腰的交叠领由一根缎面绸缎自腰间固定,流光色的布料渐深,下·身裙摆缀满鎏银丝线手工绣制的藤蔓,蜿蜒缠绕而上,末端半开的花·苞害羞似得藏进半透头纱。 …嗯,这衣服好看归好看,但绝对不适合骑马。 有夜跟在侍女长的身后,慢悠悠地绕着教廷出场。 大量信徒已经涌进教廷各处,正虔诚地等待神之代言者的出现。 侍女bc则一路跟在她身后抛洒着淡粉的月季花瓣。 她们标记圣女行过之路的同时,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为了教会的整体形象,有夜必须庄严肃穆地绕场一周,接受信徒们的膜拜。 她会与从未谋面的圣子兵分两路,一前一后地踏遍教廷内大大小小的道路,用花瓣做上记号以示主神之博爱,神恩浩荡洒满大地,任君撷取。 那些信徒坚信哪怕只是远远望上一眼圣女与圣子,就能一定程度上地洗净自身罪恶。而捡拾收集那些用做标记的花瓣则能收集神恩,聚集神眷。 但有些偏激的信徒似乎根本等不及有夜走远,就不顾修道士们的阻拦,挤开有夜后方的修道女行列,捡拾收集那些代表神恩的淡粉花瓣。 这场景着实有些疯狂了,有夜差点都要以为他们争抢的不是什么无用的花瓣,而是贵重的宝石。 不过那些信徒们自始至终都像是被无形的墙壁阻挡一般,无法靠近有夜分毫,不然也许她的头纱都要被那群疯子给图吉利扯了去做收藏。 那堵透明的墙就像是有人一直在保护着她似的。 可又会是谁?这里附近她能认出来的角色也就只有侍女abc。 有夜只疑惑了一瞬,就没心没肺地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她默默将腰间那个松垮的系结拉紧,快速改成了紧紧的死结。 这一整件衣服都靠在这缎带上,万一被这群疯子扯掉了多尴尬,还是系紧些保险。 她转身继续前进,可直到她快将教廷转完,踩过一波又一波的纯白茉莉花瓣,她都没遇见那位据说和她同岁的圣子。 直到最后一个路口,头戴茉莉花冠的文森特忽然出现。 淡粉月季与纯白茉莉交织在一处,有夜看清了文森特身后抱着花篮的修道女,又仔细对比了一下两人相似的华服,才终于认知到对方为何会在此处出现。 只是作为接受众人顶礼膜拜的圣子,他此刻的面色未免有些太臭了。 而且文森特在一周目还是暂代教皇职的主教,怎么二周目就又兼任圣子了? 教廷会不会有些太压榨他了? 又是暂代教皇又是主教又是圣子的…怎么,难道这些身份还能毫不矛盾地同时出现? “圣子今早突发高烧,根本下不了床。” 文森特仿佛看穿了有夜的疑问,颇为无奈且疲惫地作答。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间,重重叹气。 “真没想到我从圣子辞任的多年后,竟还得这么走一趟。” 他微微歪过脑袋,像是想到什么趣事一般地翘起唇角。 随着文森特喉间震颤的低笑,他发顶茉莉花冠上突兀飘落几片纯白的花瓣,晃晃悠悠地擦过他的唇角,再依依不舍地落至地面,最后竟还不甘心似地浮动了几番。 “不过,我很荣幸能陪你最后再走一次这条花路。” 事实上,文森特说了什么有夜压根没有听。 她因着那茉莉花瓣而被文森特冲击般的浅笑震撼到了。 芬芳的茉莉花配他那头铂金色的长发正合适,自然闭合的眼睫因着笑声而轻轻颤动,仿佛呈着晨露的细针叶,静谧美好地令人不住心向神往。 若是现在有人和她说文森特就是这世间至美的星辰女神,有夜也会信。 那幅容颜放在现世过于出挑。虽没有丝毫人间烟火气,但也不会过分冷漠疏离,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令他看上去像是触手可及的镜花水月。 可一触即碎的脆弱美感与永远无法触碰的虚无交织在一起,又隐隐拉远他与喧嚣尘世的距离。 忽近又忽远,咫尺又天涯,他整个存在都似幻境一般,飘渺而澄净。 “便说到这里吧,我还有主教的工作没完成。” 文森特率先开口告别,他抚平袖口的褶皱,状似无意地低低提醒道。 “别担心,待会儿你的出发仪式由我主持。” 有夜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其实她没怎么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她还是赶紧叫住了转身欲走的文森特,有些没底气地询问。 “今晚还要去你那儿上课吗?” 昨天她想着文森特是个异性,怕染上气味导致塞西尔更不高兴便一句回话都没得地拒绝了。 可今天仔细想来,昨夜她的行为还是有些不妥的。 怎么说也得尊重老师。 只是她这句话一问,文森特背后垂首抱着花篮的修道女们就一下抬起脸,相互对视一眼,面色古怪地望向她。 同样面露难色的还有文森特本人,他犹豫再三才屈指抵唇,轻声反问。 “你…想夜里来上什么课?” “声乐课?” ——啪唧,修道女们手中的花篮直直坠落,白·粉两色的花瓣厚厚撒了一地。 第37章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 第19章 、事端 文森特伫立在原处,半响才轻笑着挡开了有夜的问话。 “你倒是一点不顾忌身份场合。” 有夜不解。 她问一下今天有没有课和身份场合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难道是她唱得着实太烂,所以不能让别人知道圣女是个彻头彻尾的音痴,甚至还需要这样半夜开小灶来弥补? 有夜忽然觉得有些委屈,她可都还没开口唱过歌呢,凭什么就这样毫无根据地污蔑她是音痴。 她愤愤瞪向文森特讨要说法。 可对方却像是要刻意躲过她的视线一般,侧头望向庭院方向,手心向上地探手,仿佛正感知着微风与烈阳。 “雨季未至…” 雨? 有夜疑惑地也顺着文森特的视线望过去,庭院里的确是一副艳阳高照的样子,就是人实在挤得有些多了。 此刻因着她们二人都齐齐望向庭院,那边的信徒激动地几乎快要将脑袋按进地面,虔诚地亲吻着大地,感谢这难得的奇迹。 没有信徒会关注圣女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他们正忙着低声道出赎罪的祷词,又或是满含期待地祈求神眷。 有夜望回文森特的侧脸,他身后的修道女们还在探头探脑地打量她,嘴角仍挂着一抹古怪之极的笑。 为什么要这样看她? 那眼神怎么感觉像是她做了错事还不自知,甚至带着些沾沾自喜的观望与嘲讽,以及一些…莫名的兴奋? 有夜皱眉思索后,迅速得出答案。 ——会不会,其实文森特才是音痴? 而这声乐课其实是师生反转的课堂。之所以安排在深夜,也是为了掩盖文森特身为主教却唱不好圣歌的事实,可她却堂而皇之地说出了口。 所以这些修道女们才会在她问出要不要上声乐课后表现得那么古怪,甚至惊讶到都抓不住手中的花篮。 …对,一定是这样,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但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有夜岂不是等于在人挤人的公众场合,狠狠挖苦讽刺了文森特一番? 所以前面文森特才会莫名其妙地说“现在没下雨”,可不就是暗示她别“无中生有”么。 有夜又欣赏了一会儿修道女们精彩纷呈的古怪面色,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无道理,只是缺少点关键性证据。 比如…二级弹窗里的特殊栏目有没有标注“音痴”二字! 她连忙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文森特伸出的手掌,但半路又忽然想到塞西尔,只能有些尴尬地又收回手,垂放身侧。 她现在不能触碰异性,不然等会儿洁癖独角兽又该嫌弃她了。 可有夜那副欲言又止,恹恹收手的模样落在文森特眼里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反思起自己对有夜的要求是否太过严苛。 她这番言论确实不该出现在人前,且现在距离任期结束不过一月不到,更是应该谨言慎行。 就算换个冠冕堂皇的说法,个中含义仍不言而喻。 文森特想起先前有夜那个愤怒又委屈的眼神,不禁弯起唇角,微微垂首。 小姑娘绞尽勇气的求·爱,他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尽管未至雨季有些可惜,但他隐藏得这般好,或许有夜压根不知道雨季对他来说代表着什么。 “若你想来便来吧。” “对不起…” 两人的话语重叠在一起,认为对方不过正话反说的有夜连忙急急解释,只是她越解释对方的面色就越为古怪,连带周围修道女们的脸色也越发精彩。 “那便等明日夜里再谈吧。” 文森特给出模凌两可的回复匆匆结束话题。 他似乎有些生气,紧紧抿着唇,步速越来越快,竟直接将有夜抛在了后方。 弯弯绕绕的长廊,铺满地面的花瓣以及汹涌的人潮,一切都令行路变得异常艰难,为了赶紧追上文森特,有夜只好拉起裙摆加快速度,却差点因着脚踩花瓣而直接摔倒。 “圣女请小心!此处的道路有些湿滑。” 陌生的嗓音突兀闪现。 有夜眼熟的年轻修道士静静站在两条长廊链接小道的拐角阴影处。 半隐在暗处的脸令他看上去毫无生气,仿佛正呆滞执行命令的人偶。 “您还未用过午餐,不如先随我去食堂用餐。” 昨天也是他来喊她吃晚饭,还说什么有圣殿来的使者,可一转眼人就不见了的。 今天怎么又是他? 有夜想也不想就直接略过,却恰巧错过对方低低呢喃的后半句。 “今天气温高,还请您千万…别碰圣水。” 他说完便被后方追逐捡拾花瓣的信徒们挤进长廊,化作一缕苍烟消失地一干二净。 等有夜好不容易赶到预备出发的北门时,文森特早已摘下花冠,换上了象征主教身份的枣红鎏金外褂。 先前那副淡漠世外的形象又借着这件深色外褂被一下打破,因一直赌气紧抿的唇瓣泛出比平时更艳的血色,不知不觉间拉近文森特与尘世间的距离感。 有夜听侍女们八卦过接下来的环节,主持仪式的主教会用特殊工艺制成的水晶球来检测她的信仰纯净度。 那颗水晶球会忠实反应自身的信仰之色,信仰越纯则色泽越透。 第38章 根据八卦,她这个圣女每年都能让测试用的水晶球显示出漂亮的烂漫月光色。 当然,体内储藏着月神神格的她也不可能测出其余的颜色,但像她这般通透纯净的月色似乎也是前所未有。 与热热闹闹的教廷内相比,北门冷冷清清,因着独角兽的特性,出发仪式向来不允许信徒的靠近,除了前来送行的主教与修女嬷嬷外,基本看不见黑袍的修士。 绿袍的检察官则齐齐站在不远处监控督查着仪式的正确性。 有夜发现维克多也在其中,只是他一直垂首盯着地面,紧攥手中教典,看上去十分紧张。 虽独角兽还未登场,但这大量到场的检察官,以及面容肃穆的主教与嬷嬷们并排而列,团团围拢而来的样子,令有夜一下明白为何先前文森特要说“不要担心”了。 好家伙。 一测信仰,二测纯洁,三测骑射。 这祭典不是圣女的年度考核,还能是什么? 有夜被现场气氛也带得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此时,极富穿透力的嘹亮钟声突兀打破北门广场的平静,大量白鸽被惊得急急掠过蔚蓝天空。 当午后三时的铃声没入余音时,为首的修女嬷嬷上前,用束在一起的橄榄枝叶沾取朝露圣水后,向着有夜虚空拍打。 此举是为了洗净她自教廷一路走来时所沾染的污秽,并确保接下来仪式的正确性。 “请圣女默祷后将右手置于水晶球之上。” 文森特的嗓音柔和悠远,双手递过裹在红丝绒垫枕上的剔透水晶。 有夜赶紧有模有样地默祷了一番,然后直直探手按上水晶球。 她还在瞧文森特的脸,或者正确来说,是盯着他忽然掀开眼帘的鎏金瞳仁。 那双眼随着她的动作诧异睁大,内里翻滚涌现出凌厉杀气,后又由猛然闭合的眼睑生生拦住,没有外露分毫。 四周倒吸气的声响此起彼伏,有夜莫名地向周围打量了一番,却见那些围拢而来的同僚们又纷纷后退。 有什么不对劲… 她急急垂眼去确认水晶球的颜色,却也猛然睁大眼,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原本晶莹剔透的水晶被无情染黑。 有夜从未见过那般厚重且浓稠的色彩,那团黑色仿佛有生命般地流转于透明的水晶球内,不详又骇人。 “圣女信仰不纯!主神已降暗示!” “…异端,是异端!” 主教们指着有夜,频频窥视不远处的检察官们,似正等着有人能为此事定论。 只有为首的修女嬷嬷连忙挡到有夜的面前,柔声安抚起众人情绪。 “各位稍安毋躁,许是今日教廷内聚集的信徒实在太多…” “往年亦是如此,可只有今年测出了不详的黑色!” 不知是何人高声起头,越来越多的声讨盖过替有夜说话的修女嬷嬷。 年纪稍长的主教们皆已吵得面红耳赤,又步步紧逼而来。 剩下的那些见年资高的前辈尚且如此,也只好跟随在后,一起声讨起有夜的信仰不纯。 ——啪嗒。 被染成纯黑的水晶球蓦然掉落地面,摔了个粉碎。 尖利碎片向四周弹射,犹如炸开的烟火。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安静下来。 圣女于世诞祭上测出这等不详之色,身为圣女导师的文森特主教该有多难堪啊,别说教皇冕下早就口头约定的大主教之位,今日过后,兴许这主教也没得做了。 这不,他都动摇得失手滑落珍贵的水晶球了。 真是可惜,文森特是上届圣子,卸任后留在教廷能一步步走到今日,也算得上是经历过大风大雨的人物了。 在场的前辈主教们皆是惋惜地叹气,又齐齐望向一言不发的文森特。 只见他还维持着反手持握丝绒垫枕的姿势,静静闭着眼帘,仿佛这四周争吵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他松开两指捻住的垫枕,暗红的丝绒枕轻飘飘地落地,盖住地面那一片狼藉。 直到那抹暗红落至地面,众人才幡然醒悟。 这哪里是什么失手,分明是他故意摔碎的! 自己教导的学生犯了错,身为导师,不仅本人没有流露出丝毫悔意,甚至还打算在众目睽睽下包庇保护信仰不纯的罪人! “你…!你!” 在场唯一的大主教显然被气得有些怔住了,他年事已高,你了半天也说不出后面的话语。 而文森特不过微微斜过脑袋,便猛地上前攫住躲在修女嬷嬷背后发愣的有夜,一把拉近拥住,埋首于她的颈侧。 铂金发丝倾注掩盖月色,层层叠叠得犹如柔韧囚笼,令人挣脱不得。 弹窗借由此刻强势的触碰一层层地跳出,有夜通过绝对真实的弹窗重新认识了这个角色。 ——【姓名:文森特。职位:主教。好感:满。】 ——【阵营:星辰。种族:龙。特殊:上届圣子。(?)。】 种族…龙? 为什么只有人类才能进入的教廷,会有真身为龙的柔弱主教?! 颈间轻痒的感官令有夜终于从颇具冲击的弹窗信息中反应过来,可她刚要抬手推拒,文森特就已礼貌地拉远两人的距离。 呼吸间,他平静且淡然地勾起唇角,低低开口。 第39章 作者有话说: 【关于为何要在半夜上课】 ——小月亮:我懂了! ——文森特:…不,你没有。 === 注释: (?)是还没有触发的情报。 第20章 、对质 “是罗勒叶的缘故。” 文森特回身将有夜护在身后,神情淡漠地宣告。 “我从圣女身上闻到了隐隐的罗勒叶香气,许是昨日误食了罗勒叶。” “罗勒叶…的确,如果是那恶魔之草,哪怕圣女只误食了一点儿,也会致使水晶球检测有误。” 资历尚浅的主教喃喃,他们注视着有夜因紧张而微湿的荧红眼瞳,不消片刻就纷纷低声咳嗽起来,再急急移开视线。 很显然,他们的态度已明显倾向有夜。 可那些年长的主教们却并未罢休,他们仍对此事持怀疑态度,正七嘴八舌地讨论。 “圣女应当早就知晓仪式前夜不可食用罗勒叶,且教廷提供的食物也绝不可能含有罗勒叶成分。” “确实!教廷内最忌讳罗勒叶,它会令一切信仰魔法失控,圣女不可能无知至此!” “尤其世诞祭前夕,教廷刚进行过大清扫,不可能还会有罗勒叶存在。” 在那些主教们争吵的功夫里,先前保护过有夜的修女嬷嬷悄然走近,安抚地拍拍她的肩。 那慈善的笑容令有夜一下想起福利院院长,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也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修女嬷嬷轻柔地解松她的领口褪至肩部,凑近左右仔细嗅闻她的脖颈后,得出与文森特一样的结论。 “颈动脉附近确实有罗勒叶的气味盘踞,我自小便于教廷侍奉,绝不会弄错这股味道。” “既然连正二级的特蕾莎嬷嬷也这么说的话。” 年轻的主教们这下算是相信了圣女误食罗勒叶致使测试有误的说辞,此刻正局促地伸手遮挡自己的视线,极力不去看有夜敞开的领口。 现场只有大主教还皱着眉,直勾勾地盯着她裸·露的脖颈看,那视线令有夜感到十分不舒服,但不过片刻,文森特就自然挡去她的身前,阻隔了那来者不善的视线。 有夜面无表情地将领口拢好,然后自己也低头努力嗅了嗅气味。 他们究竟是怎么从这浓郁的白茶花香中,嗅到她昨晚上夜宵的味道? “我们这些自小在教廷长大的修士是从不食用罗勒叶的,所以对它的气味格外敏感。哪怕只是一点儿,我也能准确嗅出。” 特蕾莎嬷嬷像是看出了有夜的疑惑,笑呵呵地解释道。 她慈眉善目地拉住有夜的手,轻轻拍打抚摸她的手背,仿佛怜爱小辈的长辈。 “圣女你说,你是那里得来的罗勒叶?” 有夜想说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又不是什么啮齿类动物,不会专门去啃叶子。 硬要说的话,就只有昨夜蛋黄酱里似乎有一些罗勒叶了。而且因为好吃,她还特意多放了一些。 特蕾莎嬷嬷见有夜似乎对此有些印象,连忙追问。 “你想起来了?是谁给你的?” 罗勒叶在教廷内是违禁品,任何修士都不会蠢到去主动食用这恶魔之草。它会令信仰魔法全盘失控,据教典所述,这恶魔之草就是害月神陨落的罪魁祸首。 所以定是有人诓骗了圣女,逼迫又或是偷偷在她的食物中混入了罗勒叶,想陷害污蔑她信仰不纯,以达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目的。 “蛋黄酱里有罗勒叶。” 有夜言简意赅。 只是她的言语似乎太过简洁,半响都没人接话,无奈,有夜只能继续补全情景。 “昨天夜里我肚子饿,就溜去厨房自己做了一份三明治,台面上的蛋黄酱里似乎含有罗勒叶,我吃了很多。” 噗嗤。 文森特不合时宜地轻笑出声。 有夜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可文森特并未看她,他只抚摸着腰间的教典,弯唇垂首,嗓音柔和却不失威严。 “你倒是饿得很是时候。” 世诞祭前夜…含有罗勒叶的蛋黄酱…与今日这一切放在一起看,怎么都不会是巧合。 定是有人蓄谋已久,想要赶在圣女任期结束前,彻底毁了她。只是这人手段仍略显稚幼,不痛不痒地倒更像是个警告。 “胡说八道!教廷内不可能出现含有罗勒叶的食物!更何况那还是圣女的居所!” 大主教快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捉有夜,但却被文森特直接抓住手腕挡了回去。 “让开!我要亲自确认圣女身上到底有没有罗勒叶的味道!” “大主教阁下今夜还打算召新进的下三级修女们去房内修习教典么?” 文森特压低嗓音,抓握对方手腕的手嘲讽地用力。 ——咔嗒。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且响亮。 大主教疼得立刻狼狈喊叫着退后,半响才惊魂不定地低吼。 “你怎么,怎么…” “怎么知道?” 文森特表面仍温和笑着,可他拢在袖子里虚空抓握的手掌内却再次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 “啊啊啊啊!!!” 大主教彻底瘫倒在地,两只手臂皆凭空扭去了十分奇异的方向,口中不住地吐出粘稠的血渍。 他粗嘎的痛呼恰巧盖住文森特阴冷的后半句台词。 第40章 “你那些腌臢事差点脏了我学生的耳。” 他冷漠地微微睁开眼,不甚明显的鎏金竖瞳冷酷至极,仿佛正在看什么没有生命的死物。 以有夜的角度,其实是压根听不见文森特对大主教说了些什么的。 她只能看见文森特挡住对方伸出的手,随后那只手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大力拧弯一般呈螺旋形地翻转。 再后来,大主教在地面上翻滚挣扎的狼狈模样就像是一只蛆虫,血液同泥沙全部污在一处,随风传来阵阵骚臭的异味,令人作呕。 “大主教阁下若非心虚有愧,何必咄咄逼人?” 文森特好整以暇地取出帕子擦手,他神情中带着几分悲悯,铂金发丝随风飘扬时,带出不规则的闪光,犹如星辰点点。 许是大主教平日里就树敌无数,在场竟无人愿意上前帮助搭救他。 那些主教们皆事不关己地移开视线,在装作没看见的同时,藏在教袍下的手却悄悄握拳竖起大拇指。 修女嬷嬷们就更坦然一些,她们轻蔑的眼神简直要将大主教灼穿,似乎只断他双臂对嬷嬷们来说压根不解气。 最后还是大主教自行爬起身,用治愈魔法治好扭曲的双臂,咬牙切齿地高声问道。 “倘若圣女的确是被诬陷的,那含有罗勒叶的蛋黄酱又在何处?” 大主教扶着双臂,妥协而怨愤地相信了“罗勒叶”的说辞。 见此,文森特满意地翘起唇角,侧身露出身后的有夜,并将话语权重新交还给她。 可有夜还沉浸于先前文森特能轻松扭断他人腕骨的事实里,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有夜记得一周目里,她假装腿受伤时,文森特曾说过他背不动自己,还表现得十分柔弱,身姿纤细得仿佛易折的水仙花。 但现下的二周目,他却能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轻易拗断他人的腕骨。 那样纤细精致的手指究竟哪里来的力量? 只能说不愧是龙族了…但这家伙未免也太能装了吧。 文森特分明单手就能提起她,为什么一周目时还要大费周章地背她回教廷? 讲道理,他该去圣殿才是,为什么还要冒风险混在全是人类的教廷? 而且为什么上届圣子甄选之时,谨慎的教廷会没发现他的真身? 越来越多的问号挤占有夜的脑海,她现在只想伸手调出弹窗再仔细确认一遍信息。 可文森特却侧身一闪,轻松躲开她去抓握他手掌的手,并用自然紧闭的眼不解地望他。 两人的“你来我往”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持续了好几个回合。 “…注意场合。” 文森特又一次躲过有夜的手,无奈地轻声叹息。 随后他快速拉开与有夜的距离,颦眉高声道。 “圣女,主神自会为你做主。无需忧虑,告知真相即可。” 这番话自然是说给在场其他人听得。 文森特眼看着有夜沮丧地收回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藏在袖子里的手掌。 其实有夜焦急依赖的姿态令他十分受用,有好几次文森特都想干脆被她抓到算了。就算小姑娘攀着他的肩哭诉自己没有证据,他也有办法惩罚那些卑鄙小人。 可四周的视线却令他不得不考虑周全,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躲过有夜伸出的手,维持彼此体面的距离。 “圣女,在这紧要关头,你依赖导师我能理解,但这儿毕竟是公众场合,你该注意影响…就算为了你的导师,也该好好想想。” 特蕾莎嬷嬷连忙挤进两人中间,安抚地拍拍有夜的肩,将她从那莫名的二人世界中拉出。 她早就听闻圣女似乎对导师十分依赖,只是没想到会如此这般…好在文森特主教是个明事理的,会主动拉开与圣女的距离,不然这可如何是好。 毕竟这届圣女太过特殊,如若她先前展现依赖的对象是自己,特蕾莎嬷嬷自认她绝对做不到去推开有夜。相反,她还一定会好好安慰……扯远了。 “…昨日的蛋黄酱你还留着吗?” 特蕾莎嬷嬷轻咳一声,赶紧拉回话题。 其实她觉得那瓶有问题的蛋黄酱肯定已经不在了,毕竟没有人会蠢到把罪证特意保留。所以只要圣女说声不在了,她再训斥注意几句,文森特主教就有能力将此事轻轻揭过。 可有夜却是个完全听不懂这些的,一听到问她要证据,她面上的焦急之色简直溢于言表,就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救命稻草。 只见她连忙抬手指向远处聚集的检察官,高声道。 “维克多!维克多知道在哪里!” 闻言,原本还围拢在一处,相互商量并交换有关大主教罪责情报的检察官们立刻停下讨论,齐齐望向维克多。 维克多苍白着脸,紧拳努力维持着镇静。 以他的角度能清晰看见文森特是如何扭断大主教双臂的,那些轻到不能再轻的台词也借由检察官特有的监听魔法听得一清二楚。 检察官们见多识广,一下就看出了圣女不过遭人陷害,而大主教抓住此事咄咄逼人的理由则是想拖文森特主教下水,好将师生两人一并铲除,继续壮大自己的实力,将教廷私有化。 他们早已得知大主教触犯戒律,却一直苦于证据不足,今日倒正好得了机会,能借文森特主教处理掉对方。 第41章 检察官的圈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那便是无论事情对错,都千万别惹文森特主教。 起初维克多还以为是文森特主教的背景雄厚到能在教廷只手遮天,但现在想来,怕是还有些别的不为人知的原因。 “维克多检察官,圣女在问你话呢。” 同僚开始不耐烦地催促。 “我…” 维克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没底气地高声回话。 “我无从得知。” 他怎么能够答应… 若是此刻他应声,那么昨夜他与圣女深夜会面的事实就会被众人周知,而那罐蛋黄酱出自谁手也会直接明朗。 不应该这样的… 维克多死死咬唇垂首,唇瓣上溢出的暗红血液被他直接咽下咽喉,压制晦涩的悲鸣。 “维克多检察官的意思是…你对圣女所说,完全没有印象是么?” 文森特问这话时,眉眼含冰,仿佛已从维克多先前的迟疑里品出了几分谎言的味道。 他冷哼一声,微掀眼帘去望有夜。 为何深夜夜宵的佐料会有他人知晓,这个问题十分耐人寻味。 “没有证据,那便是有罪!” 大主教见此,又赶紧跳了出来,嗓音嘹亮地生怕别人听不见似得。 对啊,凡事都得拿出证据才行。 有夜盯着维克多,急得只会重复无意义的语句。 “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 维克多那家伙,什么叫“无从得知”,她不是最后让他去扔垃圾了嘛,那应该看见那瓶蛋黄酱在哪里才对啊。 “我昨夜没有去过圣女寝殿,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 维克多低声道,他不自觉地攥紧自己身侧的布料,完全无法与有夜对视。 片刻后,他又补充了一句。 “同屋的帕克检察官可以为我作证。” “啊?哦,哦对!是,我们一间屋的,维克多应该没有出过房门。” 被点名的帕克检察官连忙应声,他面相憨厚,是检察官队伍里公认的老好人,所以大家几乎是立刻就采纳了他的证词。 但其实帕克昨夜早就睡死过去,哪里知道什么事情真相,不过习惯性地捧场罢了。 有夜被维克多那句“一直呆在自己房间”弄得哑口无言。 怎么,难道她昨天是做梦了? 做梦梦见维克多也来厨房吃夜宵还和她聊天? 还是说那瓶有问题的蛋黄酱其实和他有关,所以他才急于撇清关系? 被背叛的委屈与莫名的怒火交织而来,有夜弄不懂为什么维克多要这么做,但终究是她心软惹的祸。 ——她就不该相信一个一周目会绑架她的诱拐犯! 维克多看着有夜那双眼从含怒的委屈逐渐黯淡成无奈,最后冷漠地移开眼,就仿佛她的视野中从此再不会有他的存在。 左胸处突兀袭来的尖锐疼痛令他差点都要站不住,可维克多的身形不过踉跄了一下,就迅速恢复成往常样子。 有夜干涩开口。 “我…” 她想要解释,可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现下无论她怎么说,最后都会沦为片面之词,没有旁人作证的事实终究苍白无力,无人会信。 好在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及时替她解了围。 “那瓶蛋黄酱是我带来的。” 一身飒爽骑装的塞西尔捧着大把薰衣草自门外快步踱来,他束起的银白发丝垂在肩上,与大片粉紫缠绕在一处,显得尤为梦幻。 微风带走浅紫花瓣时,一并吹起的银发仿佛实质化的圣光,衬得独角兽精致的面容越显神圣。 可待他走近,却又一脸嫌恶地一把扔开那堆粉紫的花束,露出正在反复自愈与灼伤过程的双臂,那些灼伤已燃尽了袖管,底下的肌肤早已血肉模糊。 “比起区区蛋黄酱,你们现在难道不应该关心关心我么?” 他话锋一转,蔚蓝的眼眸一片冰冷,满是傲气地挥落双臂上的血渍。 “北门外参与仪式的修道女身上可满是原罪的气息,你打算怎么解释……喜欢在夜里为修道女授课的大主教阁下?”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一些错字病句,无需重看】 哼哼哼!今天绝对不短小! 特蕾莎嬷嬷要脱小月亮领口是因为她鼻子没文森特好,毕竟人类和龙龙的鼻子还是差很多的。 === 感谢为小月亮鱼塘投放鱼饲料的小天使们哦~ 此方50瓶;洛圻15瓶;(泡芙扒拉富婆大腿~) 非常感谢大家对养鱼事业的支持,今后鱼塘还将继续扩大! 第21章 、嫉恶 “无稽之谈!!” 大主教甩开衣袖,面目狰狞地举起随身携带的教典,炫耀似地高举过头向众人展示。 “我可是中央教廷内地位仅次于教皇的正三级大主教,如果没有证据,就算是独角兽大人您,也不可以随意污蔑我!!” “难道我不是证据吗?” 塞西尔轻蔑地看了看自己的双臂。 那处的肌肤终于恢复如初,可被烈焰吞噬的袖管却再也回不来了,一身飒爽骑装缺失了长袖,显得他有些滑稽。 “你诓骗无知的修道女,害她们沾染原罪气息,被我戳穿后竟还不知悔改?!” 第42章 “给我闭嘴!我可是大主教!正三级!” 大主教愤力反驳,他双目赤红,吼叫重复着自己的身份地位。 触犯原罪戒律是教廷内不可饶恕的大罪。 无论谁在任期内越过雷池,都将判罪获罚。 戒律面前,无关身份地位,有的只有对与错。 大主教面对指控时几乎歇斯底里的对应,使得在场的主教们不得不怀疑起他确实利用身份便利,迫害了无辜的修道女。 更何况平日里大主教就行为不端,大家无非是因着他的身份才一再忍让的。 不过也的确有些纯真的主教还迷迷糊糊的,没有听懂大家的言外之意。 “独角兽对原罪气息格外敏感,若是塞西尔大人如此说的话…的确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我倒是听过大主教会在夜间授课的传闻,但我以为只是传言。” “其实夜间授课也算正常,我刚来教廷时,也曾在夜里叨扰过前辈主教…而且圣子大人不也经常留在教皇猊下那儿过夜么,就连圣女大人,据说也在文森特主教那儿留宿过呢!” 眼看那些主教们的猜测越来越与离谱,一旁的修女嬷嬷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伸手猛拍那些主教的背,鄙夷地勾勾手指,而后凑在他们耳边不知道窸窸窣窣地说了些什么,惹得那些主教一个个都涨红了脸,半天闭不上惊讶张大的嘴。 “现在认罪,可还是能算在你自行悔悟里头的。” 人群最前方的短发修女嬷嬷不屑地用小指挖了挖耳朵。 “呵,我原本以为你这个人只是心胸狭隘,没想到竟恶心至此!” 她转而期待地望向有夜。 作为圣女,有夜有义务代表教廷内的女性同胞为受害的修道女们讨回公道。尤其是圣女刚被大主教下过绊子的现在,在场的修女嬷嬷们都十分期待她“公正”的裁决。 可有夜还没从蛋黄酱一事中走出,她满脑子都是等会儿该怎么继续解释。 至于现在这群主教和嬷嬷们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 而文森特则命人替塞西尔取了一身新骑装,朝其颔首示意后高声道。 “尽管大主教自认心中无愧,但独角兽所述亦不可视而不见。留在此处争论也得不到结果,那便大家一同前去大圣堂请求主神裁决吧。” 一听到要去大圣堂,大主教整个人的面色都趋于灰白。他哆嗦着嘴唇,仍强词夺理地拒绝。 “没有证据,我是不会同你们一同前往大圣堂的!” “那你又想要什么证据呢?非要我们将那些修道女全部喊来此处对质吗?还是要找医师去检测?我呸!可要点脸吧!” 特雷莎嬷嬷愤怒地跺了跺脚。 她取出腰间悬挂的教典,用力砸向大主教的头,破口大骂道。 “你可当真无耻。你的信仰都去哪儿了?!纯洁羊羔为浴阳光而来,怎么就偏偏碰上你这般污秽的乌云!” “特蕾莎嬷嬷!我可是大主教!你竟然用教典伤我?!” 特蕾莎嬷嬷那下扔地奇准,厚实教典直接将大主教的额头砸开一道深深的血口。 见大主教一脸狼狈地擦拭发黑的血液,在场众人无不拍手称好。 “…如果不愿意打扰主神,那么我们便一起去找刻托神子裁决此事。” 有夜忽地上前一步,平缓提议。 她嗓音柔和,仿佛此刻说出的并非命令,而是商量。 只是她这话一出,全场又是一片哗然,几乎所有人都刷新了对有夜的印象。 圣女是主神偏爱的月色白茶,是教廷内唯一能听取神谕的特殊存在。 可她那幅心神却全然放在了他们不知晓的地方,从不显露半分。 但用最温柔的语调说出这世间最残酷的话语,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任谁都知道,刻托神子的“裁决”代表着什么,而能轻飘飘说出这话的圣女可绝不会是什么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就连大主教也怔住了,半响才继续嚷嚷强调起自己的身份地位。 可文森特根本不管他的说辞。 他在有夜发言后便满意地整理好自己的袖口,淡淡道。 “既然大主教对自己所犯之罪没有清醒的认知,或许地下水牢的忏悔室能助你想起一二。” 在场众人又是一惊,地下水牢的忏悔室是什么地方? 那个地方就没人能活着走出来,除非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将其定罪,不然去了那处便绝无可能翻案。 “哼,用不着。” 塞西尔大咧咧地脱掉身上残缺的骑装,裸着上半身大步走近大主教身侧。 可在距离大主教仍有三步远时,自塞西尔身体内部骤然窜起的暗黑烈焰就直直灼伤烧焦肌肤,露出底下艳红血肉与森森白骨。 那模样骇人极了,在场众人无不掩住鼻子,连连倒吸冷气,同情地望向承受非人苦痛的独角兽。 然而塞西尔不过双手环胸,傲视因他接近而吓得跌坐在地的大主教。 “你可真脏。” 他似乎还想更近一步,直接坐实大主教的罪责。 但塞西尔刚迈出脚就被人拽住手臂,猛地后拉,已燃成焦炭的肩膀直直撞上那人纤细的肩膀,疼得塞西尔下意识皱起眉头。 有夜那双惊恐的眼瞳近在咫尺,宽大薄纱随着她的动作高高扬起,恰巧落到他疼痛的肌肤上,不消片刻就被有夜慌忙扯开。 第43章 尚在恢复期的皮肉毫不意外地被薄纱黏走,鲜血瞬间覆盖焦灼的烫伤,手臂上的力道也随之逐渐消失,有什么冰凉的液体落上灼痛的肌肤,抚慰疼到麻木的躯体。 塞西尔奇怪地垂眼,却被有夜以保护者的姿态一把推去了身后。 “我是圣女阿尔忒弥斯!我可代替失落之神下达判决!” 先前在她为蛋黄酱一事提出要去找神子裁决后,短发的修女嬷嬷就悄悄将事情全貌说与了她,并请求她从重处罚大主教。 饶是粗神经的有夜,在那不经掩饰的直白叙述中,也算是终于理解了那些隐喻。 当然,最大的功劳得归给塞西尔。 现下因着独角兽的舍身展示,哪怕没有确凿的证据,检察官们也可通过审判庭将大主教定罪。 但同等条件下,身为圣女的有夜也有权利绕过检察官的审判,直接以神的·名义宣布判决。 有夜只恨自己先前被蛋黄酱绕住,没能及时参悟众人所说之事,竟提出了让默林裁决这般不痛不痒的处理方式。 这家伙活该接受最残酷的刑罚,哪怕让受害者一人捅他十刀,片皮了作案工具,有夜也觉得不解气。 她显然已动了真怒,就连握拳的手都在颤抖,可愤怒瞪向大主教的荧红眼瞳却清明无比。 “圣女大人当然有权利代表失落之神。” 特蕾莎嬷嬷笑着伸手一挥,落在地上的教典便自动飞回主人身侧,不停翻页似正抖落着身上的灰尘。 “……” 有夜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咽下了自己原本的想法。 她思考的那些刑罚看似很解气,但却丝毫没有考虑过受害者的心情。 如果她们压根不愿意再见到加害者呢? 有夜先前已搬出了自己的圣女身份,说出口的惩罚是必定能得到执行的,如果因为她随口的一句话,致使受害者受到二次伤害可怎么办。 犹豫片刻后,她回身望向不远处的文森特。 对方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缓步上前捻起她的头纱一角,然后拉着那小块布料,将她从塞西尔身前领走。 “圣女认为…让受害者们匿名写下希望罪人得到的刑罚,然后让罪人挨个体验一遍,如何?” 文森特摩挲着指尖薄纱,弯唇冷酷地吐出后半句。 “亲手行刑也好,委托拷问官亦可,那条恶心的蛆造了多少孽便活该领多少罚。” 有夜连忙点头。 “你!你们!怎…我可是大主教啊!!我在教廷勤勤恳恳工作了三十余年!!” 见事情再无回旋余地,大主教几近癫狂地开始重复自己的功劳。 他看见地面那些水晶球的碎片时,就仿佛发现腐肉的鬣狗,竟一手指着有夜,紧咬不放地口不择言起来。 “…圣女!圣女自身信仰不纯!!她凭什么断罪于我!!凭什么!?查她!快查她!我不信她就全然纯洁!!她和她的导师必定早已勾搭成奸!快看那张脸!那张脸,那具身体,生来就是原罪!还装什…唔唔?!” 远处的检察官们听见这般近乎羞辱的言论,铁青着脸再也站不住。 他们迅速上前用咒缚魔法紧紧捆住罪人,制止接下来的不当言论,拖着不断挣扎的大主教就往中庭而去。 在场的修女嬷嬷们连声叫好,纷纷跟上检察官的步伐,但又因跑得太急太快,一连好几人都“不小心”狠狠踹了被拖行的大主教一脚。 主教们此刻就更直接些,直接走过去将教典狠狠下砸,配以“对不起,手滑了”的平调道歉算作解释。 原来教廷虽表面上看似古板严肃,但其实里面的人个个都是嫉恶如仇的性子,这令有夜放心不少,相信接受心理干预后,此事的受害者们定能在此处重新开始。 她十分感谢塞西尔的舍身,他挺身将那些受害者保护在了幕后,避免于人前挖出她们深埋心底的伤疤,强迫回忆痛苦记忆的结局。 明明平日里臭屁又高傲,关键时刻却温柔又细心,宁愿自己受伤来主持正义的独角兽当真称得上“光之眷属”的名号。 有夜转身又要去看塞西尔的伤,却被头纱上的力道钉在原处。 “别离他那么近…” 文森特的手指顺着薄纱缓缓上移,轻轻按上有夜微红的眼尾。 “愤怒亦是原罪。” 冰凉手指留恋地拂过眼尾,有夜看见文森特微微俯首,铂金色的发丝从肩头滑落,随着惯性拍打上她的身体,有几缕发甚至缠进她衣领上的刺绣,于两人间拉出暧·昧而慵懒的金丝。 “你该庆幸你的检察官前面咬死了伪证,不然世诞祭前夕,圣女深夜与异性会面的罪责也小不到哪儿去。” “可蛋黄酱本来就…!” 文森特以指抵唇,颦眉示意有夜不要再说了。 “你看现在还有人在乎你的罗勒叶么?” 他起身后退,那些缠在有夜身上的发丝也随之恋恋不舍地缓缓抽走。小部分执拗停留的发丝则仍勾在那处被薄纱轻掩,仿佛连接二人的红线。 有夜赌气地别开脸,刚欲转身就因文森特缠在她领口的头发而生生停住动作。 她垂首不停调整呼吸,试图压下浑身的怒火。 “别赌气,你做得足够好了,阿尔忒弥斯。” 文森特用手指绕起先前缠在有夜身上的发丝,只是动作间他又似不经意般地往铂金内绕了些许月色,再随着握拳抵唇的动作自然牵至唇边。 第44章 作者有话说: ==== 感谢为小月亮鱼塘投放鱼饲的小天使们哦~ 日光倾城5瓶;啊这1瓶; 请继续支持养鱼事业~ 第22章 、裂谷 事实上,相比有夜的气愤,文森特反倒有些感谢维克多。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这一出戏都会令有夜无法连任下届圣女,不必在这憋屈烦闷的牢笼再锁上三年。 只是罗勒叶的用量太不讲究,险些弄巧成拙。 但不打紧,反正有他在。 而至于那恶心的大主教,文森特也早有惩戒之意。 他本想等到世诞祭过后,挑个不会污有夜眼的罪名秘密处理那条蛆虫的,虽被迫提前,倒也为他省去不少麻烦。 当然,更令他惊喜的则是有夜的对应,她能咽下怒火不冲动行事已是十分大的进步。而宣布判决前有夜朝他投来的视线,也令文森特十分受用。 那双被怒火淬炼的眼里有着几乎化作实质的依赖。 依赖即是依恋,依恋则会随着时间推移转变为依存。小姑娘马上就会变得离不开他… 文森特喉间溢出满足而短促的笑声。 “快,骑上独角兽前往裂谷。” 他将那撮发按压在唇畔,指尖细细碾开发束,又轻柔而缓慢地松开。 铂金与月色混合的灿烂发丝勾起一层浅淡的光幕,圣女精致绮丽的容颜掩在后方,犹如藏于宝石匣的珍宝。 怒火已然自她身上褪了个干净,此刻她听见文森特的指示也不过只是不解地抬首。 “太阳落山后,双角兽会显露其狂暴的本性,就连赋予极致净化的圣水也奈何不了。” ——更何况今日还是满月…是暗之眷属最为活跃的日子。 文森特咽下未尽话语,安抚般地嘱咐道。 “放心,我会处理掉大主教,也会依你所想保护好受害的修道女。” 有夜眨了眨眼。 哦,这是在提醒她得抓紧进入下一个剧情呢。 所以圣女的导师其实不管新手教学,而是负责提示剧情进度的功能角色么? 她连忙回身去寻塞西尔,但对方仍在穿衣,那裸露的白皙肩颈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线条,小腹处隐约透出的肌肉线条则满含蓬勃的活力。 发现她的视线后,塞西尔还微颦眉头,斜眼瞪了有夜一眼,仿佛正警告她别偷看。 尴尬之下,有夜只好又回首去看文森特。 说起来,文森特是怎么知道她不想把受害者暴露出来的? 面对她的疑惑,文森特不过了然一笑,自然闭合的眼睫微微颤动,本就柔和的眉眼此刻更显温柔,仿佛沾染晨露的水仙。 他分明是笑着的,可嗓音却尽是无奈。 “因为我们不一样。” 太不一样了。 文森特捻着先前绕过有夜发丝的手指,一股隐秘的热度自相互摩挲的指腹间升腾而上,如燎原之火瞬间捂热他冰冷的手掌。 与完全利己主义的龙族不同,极小部分的人类拥有利他的优良品德。 两种截然不同的物种,完全不相交的生命线,自是造就了个性迥异的两人。 文森特承认自己所做一切皆为自己。 可有夜不同,她不经思考时显露的行动是完全的利他。 尽管为了生存,小姑娘正努力学着利已,也竭力表现得冷漠,但骨子里的善却是如何也遮掩不了的。 ——所以主神才会选择她。 极致的矛盾体,于利己与利他中摇摆不定的圣女某种意义上正代表着人性本身。 文森特微掀眼帘,微微显露的鎏金色眼瞳内裹有浓烈且极具攻击性的占·有欲。 龙族是生性贪婪的神话种,刻在本能里的强烈掌控欲会令他们忍不住藏起独属自己的宝物。 那份近乎病态的糟糕本性并非只针对物。 文森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理解一切不过时间问题,可内心却仍因这漫长的等待而焦躁非凡。 …漫长? 同龙族几乎没有尽头的寿命相比,区区再一个月的等待又能算什么漫长? 他这究竟是在急什么? 文森特自嘲地闭上眼,不再言语了。 有夜则被那双眼怔住,杵在原地抬首凝视着文森特平静的眼睫。 她不理解文森特眼内的情绪名为何物,在心生好奇的同时也本能性地感知到了危险。 可这是有夜第一次见到那般浓郁的眼神,虽对方只显露了冰山一角,却也足以勾得她想要了解更多,全然忘记了好奇心也能害死猫的典故。 然而她的视线却被厚实布料蓦然遮盖,刚冒头的好奇心也被强硬塞回。 塞西尔将外套兜头为她披上,并隔着那层布料扳过她的肩,不满地抬高下巴,朝向北门。 “…还愣着干什么,走了。” 有夜被推着向前,她扯开身上外套,往回望了一眼文森特。 对方亦正注视着她,只不过自然闭合的眼睫却再看不出任何盘踞在内的浓郁情感,文森特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澄净飘渺之姿,仿佛先前的那个眼神不过错觉。 真奇怪…难道是她看错了么? 有夜不再去看,她捏着披在身上的外套,赶紧悄悄用外套袖管在自己身上到处擦了擦,快速遮盖独角兽不能接受的气味。 第45章 塞西尔一路领着有夜走出北门。 如果没有罗勒叶一事,流程上本该是塞西尔以原型等在此处,待有夜出现后,参与仪式的修道女们则会向有夜与塞西尔抛洒大量的薰衣草,祝福一路顺风。 可现在,北门外满地都是被丢弃的薰衣草,梦幻的粉紫被踏入泥底,尤显污秽。 高大木门回合之际,门外等待的修道女们立刻就聚集而来,但又都停留在距离塞西尔两米远的位置,不敢上前。 “塞西尔老师…” 为首的女孩眼眶通红,显然是哭过一阵的。 而她身后的修道女们则怪异地侧身用袖子遮挡着脸,好似十分不愿被有夜看清面容。 “圣女为你们讨回公道了。” 塞西尔撇开眼,直接一把将有夜推了出去。 他一边满不在乎地用脚踢开地面那些因他踩踏而骤然窜起火苗的薰衣草,一边抬手挥了挥。 “教廷会允诺你们想要的任何刑罚,这件事除了我和圣女再不会有人知晓……” 他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有夜疑惑地回首,却见塞西尔面带悔意,紧拳盯着地面,清亮的少年音因歉意而微沉。 “抱歉,如果不是我推举你们来中央教廷,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是塞西尔老师的错!” 修道女们急得再顾不得遮掩面容,哽咽开口。 “当初塞西尔老师愿意把我们这群孤儿捡回西部教会,我们就已经很感激了!” “就连推举我们进入中央教会,也都是为了我们的今后,我们大家心里都明白的!” 为首的修道女更是使劲揉了揉通红的眼眶。 “老师您的恩情,我们绝不会忘记的。只是今后再难相见了,我们已非孩童,还失去了纯洁之身,再不能靠近…” “纯洁并非只存在于躯体。” 塞西尔叹息着垂眼,他盯着自己的手掌,放轻脚步上前,探手抚上为首女孩的发顶。 “别用世俗的目光轻看自己,在我眼里,你们依旧是纯洁无暇的孩子。” 就算…这样也还能称作纯洁么? 女孩们思考着。 即便内心的声音仍在否定,可独角兽未遭受灼伤的躯体已给出了强过一切的肯定答案。饱受苦痛鞭责的内心似被阳光照射,渐渐暖和起来,就连修道女们忧郁的眉眼也逐渐舒展。 塞西尔轻柔地摸了摸早年学生的脑袋,就收回手背去身后。 “快些回去吧,人的一生很短,世间还有更多美好等着你们。” “老师…谢谢您。圣女大人,也谢谢您!” 修道女们含泪向塞西尔告别,又深深弯腰垂颈向有夜道谢。 她们捡拾起一地乱糟糟的粉紫薰衣草,便绕着教会外墙离开了。 等到她们走得没影后,有夜才将视线落至塞西尔背在身后的手掌。 方才塞西尔在手掌被灼伤的瞬间就迅速藏起了燃烧的手掌,只有站在后方的有夜能看清那副光景。 世俗之见并非一朝一夕所能打破,修道女们因此自卑的想法也十分普遍。 唯有独角兽的触碰能一下打破这种固有观念,为她们带来些许的安慰。 …只是这触碰温柔且残酷。 温柔待人,却残酷待己。 难道那些伤都不疼么?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自发接受灼伤? 有夜刚欲张口就被塞西尔劈头盖脸地扔了一件早已准备好的暗色布料。 那轻薄的纯黑裹着些许爽朗的青草香,过分宽大的布料披在身上难免会落到地面,为了不弄脏,有夜只能急急弯腰撩起尾端抱在手中。 “那是我的床单,没时间等你净身了,快些裹好上来,不然该天黑了。” 等有夜再抬眼时,塞西尔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通体莹白的高大骏马。 最先入眼的是骏马额间琉璃色的螺旋状尖角,魔法角长而挺,尖端闪烁着圣洁耀眼的光芒,漂亮地令有夜看入迷了。她几乎就快要伸手拂上那只罕见的魔法角,可塞西尔蔚蓝眼珠里的催促制止了她。 他甩了甩脑袋,侧头示意有夜骑上他的背。 独角兽洁白的鬃毛柔顺地披在马脖子上,遮掩壮硕的马胸,趴伏在地面的马身则半燃幽幽烈火,令有夜一下紧张起来。 地面还余留着些许薰衣草,那些修道女们带来的祝福之花还在持续伤害着塞西尔。 有夜飞速将自己裹严实,笨拙地试图爬上马背,想让塞西尔赶紧离开这些会灼伤他的薰衣草,只是陌生的独角兽背脊让根本不会骑马的她陷入了迷惘。 等有夜凭着从电视剧里汲取的知识想要迈开腿跨坐上马背时,塞西尔却突然重重甩过马脖子,冷哼道。 “大敞着腿难看死了,给我侧坐!还有别蹭到我,你只能隔着床单触碰我!” “……” 行行行!独角兽大人说什么都好! 有夜抿了抿唇,依言侧坐。 初次骑马就遭遇无马鞍无缰绳的地狱模式,塞西尔起身时,有夜难免恐慌地伸手紧紧抱住马脖子。 塞西尔浑身一僵,马蹄烦躁地扒拉了一会儿地面,终是好声好气地压低声音。 “一路上都有圣殿骑士秘密护送,你不要担心…但也得保持仪态。” 第46章 马蹄声不间断地响起,颠簸的马背令害怕落马的有夜将塞西尔抱得更紧了。 被扼住咽喉的塞西尔只当有夜是紧张,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同她聊天,舒缓她的紧张。 原来除去世诞祭这几天,塞西尔一直都待在西部教会教导唱诗班的孩童。 先前那些修道女是塞西尔从西部贫民区里救下的孤儿,于西部教会的唱诗班抚养成年后,举荐她们来中央教廷也是为了让她们走出贫瘠的西部,能更好地发展。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导她们,但她们特意找来向我求助时,我感到十分自责。” 塞西尔跃上起伏的山间小道,回首担忧地望了望因体力尽失而只能趴伏在他背上,苍白着脸攀附他脖颈的有夜。 她怎么能生得这般柔弱… 如果连这么短的路程都受不住,若他不允许骑乘,徒步走来可怎么得了。 “帝国西部是庞大的贫民区,我以为孩子们在那儿根本活不下去。但或许,相比此处的污浊与伤害,西部的饥饿与寒冷还是能够忍受的。终究是我害了她们…” 他放缓脚步,频频回首确认有夜的状况。 饶是塞西尔如此小心,有夜也感觉自己快要被癫散架,现下开口难免咬到舌头。 “你没做错…唔!” 塞西尔停下脚步,颤着眼睫缓缓闭上眼。 他内心的自责在被原罪灼伤的疼痛面前也从未消退分毫,可有夜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能轻易挥散那些缠住他的负面情绪。 原来他只是想要从旁人嘴里得到一句安慰啊… 塞西尔释然,而后又故作嫌弃地轻蔑开口。 “哼,让你废话,骑术这么差就别在马背上说话!” “……” 准备好的安慰被尽数堵回,有夜捂着嘴不说话了。 塞西尔虽表面傲气十足,但内心却温柔又孤独,会因此事感到自责与内疚完全在有夜意料之内。 但想要给学生更好发展环境的教师又错在哪里? 塞西尔此前并不知晓大主教的所作所为,估计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学生会在这种情况下寻求他的帮助。 放心吧,塞西尔。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等这周目一结束,她就去逼着琳琳把这恶心的剧情给直接删除,再给那些修道女们人手安排一个好结局。 有夜于内心做出承诺后,又垂眼做回沉默的听众,可塞西尔之后却再没开过口。 直到朝天耸立的险峻裂谷近在咫尺,冷风裹挟着奇异的甜香扑面袭来,塞西尔才叹息着抬起前蹄,虚空碰了碰裂谷投下的阴影。 光与暗于那处划出一条明显的界线,沐浴落日余晖的独角兽与圣女立于裂谷入口,宛若射入深渊的一束光,势必会遭受趋光生物的围剿。 “把圣水扔进去,我往前踏进一只前蹄意思意思就算完成任务。” 塞西尔甩了甩脑袋,没好气地催促道。 “动作快些!这里脏死了!” 有夜赶紧翻出侍女们一早交给她的圣水,拔开瓶盖往裂谷内扔去。 冰凉的液体于翻转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落到她的身上,但好在不过三两滴,有夜直接伸手拂去,根本没当回事。 “好了,我们走,那瓶圣水散发的味道会自然驱散双角兽。” 塞西尔收回前蹄,甩着马屁股就是一个急转身,吓得有夜又紧紧攀住他的脖颈。 后颈处的温软强势宣告着自身存在,塞西尔不自在地甩了甩脑袋,向后虚空踢了踢后蹄。 其实他载着圣女冲入裂谷,身体力行地驱散双角兽才是世诞祭正常的流程。 只是有夜的身体过于虚弱,不过一路平稳走来就已经惹得她面色苍白,若是他真带着她奔跑跳跃,她绝对会受不了的,兴许还会自他背上跌落受伤。 塞西尔知道有夜怕疼又胆小,所以才刻意表现地如此消极怠工,好让她心安理得地选择就此折返。 只可惜面对粗神经的有夜,塞西尔别扭的体贴就真变成了字面意思。 “不用进去吗?” 有夜拉拽着掌下鬃毛,反手指向裂谷。 “就这样离开算不算偷懒?” 当然算,甚至还够得上玩忽职守。 塞西尔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载着有夜径直踏上归程。 可陡然袭来的狂啸与马蹄声如暴雷般掉落,仅一个眨眼,大量漆黑的高大双角兽就将他们团团围住。 与通体银白的独角兽不同,双角兽们漆黑一团,绛紫的兽瞳闪烁着危险的红光,相同色彩的鬃毛仿佛燃烧的幽火,竖立摇晃。 挺立马耳下标志性的双角带着凹凸不平的纹理,狰狞而扭曲地泛着诡谲的光泽。 独角兽的魔法角会让有夜产生想要抚摸的想法,可双角兽的却只令她心头一颤,忍不住惊慌地移开眼。 有夜着实被吓到了,那些双角兽鼻间不断冲出浑浊的雾气,猩红着眼团团围拢而来的凶猛样子一点也不像是能被独角兽轻而易举驱散的濒危种族。 ——嘶啦。 她披在身上的暗色床单被逼近而来的双角兽撕扯着豁开裂口,露出里面轻盈的薄纱与纯白华服。 越来越多的拉扯力道自四面八方袭来,塞西尔的床单很快就被撕扯成碎片,落在地面被复数马蹄狠狠践踏。 第47章 “该死该死!!快抓紧,这群家伙不知道被什么味道吸引了,陷入兴奋状态的双角兽会无视属性克制!” 塞西尔抬起马身,奋力踢踏冲撞挡路的双角兽。 光对暗,相克的属性本应令塞西尔占尽上风。 可正处于极度兴奋的双角兽哪里会理会这不足为据的疼痛,他们蜂拥而上,嘶鸣着挤向唯一的目标。 有夜在极度惊恐中被其中一头体型偏小的双角兽咬住了脚腕。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可脆弱的长裙却再次豁开裂口。她紧紧抱住塞西尔的马脖子,挣扎着用另一条腿狠狠踢向那头小兽的脑袋,但半路又被另一头双角兽含咬住膝盖,动弹不得。 塞西尔也正遭遇着攻击,只能跳跃踢踏着试图甩开那些癫狂的双角兽,根本无暇顾及马背上的她。 有夜想靠自己摆脱这窘境,但越凑越多的双角兽几乎制住她的一切动作。 那四面八方袭来的力道将她撕扯着拽下马背,有夜正打算高声求救,漆黑一团的视野里就忽然探出一双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掌,紧紧扣抱住她的肩,捂住她的口鼻! 作者有话说: 大肥章!!泡芙一点也不短小!!(颤声哼唧) 【喜报】:因为大家的支持,本文会在11-17入v,届时晚间掉落肥肥更新!请继续支持泡芙呀~啾咪! (然后按照泡芙上本的经验以及不想垫底的求生欲,下次更新会在夹子当天,也就是周六!是同样的肥肥章!) 【泡芙鞠躬,爱你们呀!】 专栏更新了一本abo预收《和相亲对象生殖隔离怎么破》,文案太长不放了,老规矩两句话介绍一下——#为什么我的相亲对象都那么烦人##先生们,不同物种是不能谈恋爱的# 喜欢的阔以移步收藏一下~ ==== 感谢为小月亮鱼塘投放鱼饲的小天使们哦~ 腊尽春回、嘎嘎嘎10瓶;啊这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养鱼事业的支持!啾咪! 第23章 满月之夜 “万分抱歉!等我们驱散发疯的双角兽族群救下塞西尔大人时,圣女大人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骑士们单膝跪地,满脸懊悔,轻便的皮甲上缀满奋力搏击后的划痕。 “当时太阳还未完全落山,双角兽又怎么会突然发疯?圣女定是被拖去它们的巢穴了!你们为什么不立刻进裂谷去寻!?” 特蕾莎嬷嬷气得频频跺脚,焦急地于议事厅内来回踱步。 “当时现场只有你们么…” 文森特抚上腰间教典,指尖用力到泛出森白的色彩。 “依照传统,应是有一名骑士长带队的。” 闻言,骑士们将颈项垂得更低了。 “是…首席在那之后立即追进了裂谷,所以我等才带着昏迷的塞西尔大人先行归来。” “荒谬!狮鹫在夜间根本无法视物,为何不制止他!” 威严的嗓音自高台穿透而来,可不过短短两句话,声音主人就剧烈咳嗽起来,干哑的咳嗽声声泣血,片刻后嘶哑气音才艰难响起。 “文森特…你去,快去,那孩子连教典都没带,这可怎么办…” 即便最昂贵奢华的金袍也掩不住声音主人苍老的身姿,年近八十的教皇忧心忡忡,握着法杖的手微微颤抖。 “不、不行,你不能去…你还不可以离开教廷。” 教皇又剧烈咳嗽起来,空洞的眼盯着大理石地面,思虑良久才用手中法杖重重敲击地面。 “去!纠集圣殿骑士,一同冲进裂谷营救圣女!” “猊下,这似乎…” 特蕾莎嬷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在教皇那双满是惊慌的眼里咽下了原本的台词。 那是子女走失时父母的眼神,绝望中又满含着希望。想来教皇一直将圣子圣女视为己出,此刻定是听不进任何规劝的。 “特蕾莎嬷嬷,你做个见证…” 待前去传令的圣殿骑士们退出议事厅后,教皇虚弱地将沉重法杖搁置在一旁,揉着自己的额角,声线平板地吩咐。 “大主教失德,中央教廷的名誉也因此一落千丈。此事本该由我出面处理…可我大抵没有几天了,等我走后,这个位置…给文森特。” 此言一出,特蕾莎嬷嬷满面震惊,急急去望文森特的脸色。 猊下亲口内定文森特为下届教皇了,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可文森特却没有表现出她想象中的欣喜与激动,相反,他无奈地摇头叹息道。 “…教皇猊下,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们之间的交易。” 教皇闷闷地笑了起来,抬手拍打权座扶手,一下又一下。 “不是还有一个月么…”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走出议事厅时,特蕾莎嬷嬷还心惊胆战地捂着胸口。 她满是震惊地望着走在前头的文森特,内心不禁又涌起熟悉的猜测。 文森特果真对圣女有意,不然为何连教皇的位置都要推拒? 只是不知圣女任期过后,他有何打算,又怎么能舍得这在教廷获得的地位与荣耀? 特蕾莎嬷嬷越想越想不通,干脆一个转身,去走另一条路了。 只是她险些撞上迎面而来的修道士,连声道歉后,对方不好意思地抬手揉了揉后颈。 “特蕾莎嬷嬷知道圣女何时归来么?我这儿正好有一封她的信…” 第48章 年轻修道士面容腼腆,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你不知道么?这次的仪式出了问题,双角兽不知为何陷入狂暴,圣女也在混乱中失踪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 特蕾莎嬷嬷摇摇头,叹息着拍拍修道士的肩后便错身离开了。 “等消息吧孩子,圣殿骑士团已经前去营救了。” 年轻修道士愣在那里,良久才收起惊讶的眉眼,压下眼帘低低笑了起来,弯起的唇角带着几丝愉悦。 “可真蠢啊,都特意提醒过要小心圣水了,为什么不听呢…” 他低低笑着化为一缕苍烟,赶在特蕾莎嬷嬷折返前消失了。 “对了,孩子!你说的信给我…吧?” 特蕾莎嬷嬷左右看看后,奇怪地挠了挠脸颊。 “真不愧是小年轻,跑这么快,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教廷因此事中止了世诞祭的活动,得知圣女失踪的信徒们纷纷自发停留在大圣堂周边,向神明献上祷告以祈求圣女的平安归来。圣殿那些血气方刚的骑士们则磨好利刃,穿戴铠甲,急急集结,整队出发。 双角兽是狂暴而残虐的代名词,被掳去的圣女定是凶多吉少。 一想到往日里单薄纤细的那抹纯白此刻也许正淹没在污秽的漆黑中,骑士们的心间就涌起一股无名火。 哪怕他们早已得知首席当场追进裂谷的消息,却仍无法抹去内心的焦躁与不安。 然而事实上,在众人想象中也许正遭遇酷刑的圣女压根没事儿。 她正面无表情地蜷在冰冷的山壁前,抱紧身体遮掩破损的衣裙。 入夜后,裂谷内气温骤降,单薄的仪式用华服根本无法御寒,有夜止不住地发抖,她将脑袋抵在紧抱的膝盖上,持续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之前群聚而来的双角兽们此刻像是进入了困倦期,纷纷伏在她的周边休息,有些关系好的依偎在一起,正互相舔·舐着鬃毛。 没有任何一头双角兽会留意她在做什么,又或是正极力克制着不去关注她。 一簇火苗突兀出现,冰寒的山谷终于有了微弱的光亮。 有夜眯眼看向燃起火堆的青年,明明是一张熟悉面孔,为何此刻又显得如此陌生。 “你不过来吗?不是很冷么?” 偏软的嗓音划破平静,身披黑披风的路德维希不满抿唇,唇角黑痣和着火光隐隐发亮。 “不来也没关系,只要别死掉就可以。你闻上去很香,我要把你当作礼物送给父亲。” 有夜静静地盯着路德维希,内心满是疑惑。 为什么上周目率先前来解救她的骑士侍从,这周目会和双角兽混在一起,还来绑架她? 但不管怎么样,都得想个办法赶紧回去才是。 塞西尔受不了双角兽身上的污浊,在她被劫走时就已伤痕累累,有夜甚至能看见他从腹腔掉落的鲜红脏器。 尽管独角兽能够自愈,但那样重的伤势,也着实令有夜既心疼又内疚。 她收紧手臂,悄悄低头于膝上蹭掉眼泪。 这事来的蹊跷。 据说双角兽的习性与独角兽正相反,事发时她和塞西尔身上都绝不会有任何会吸引双角兽的要素。但塞西尔还是说“双角兽被吸引了”。 …有夜思来想去,越发觉得那瓶圣水有问题。 圣水被做了手脚,有人想让她死在裂谷,就像一周目不知不觉毒死她一样! 一股恶寒自脚底升腾,有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下一秒,她就被大力拎起衣领,拖拽着走向火源。脆弱的华服被再次撕扯出裂口,大片雪白的肩颈肌肤裸·露在外,犹如隐于夜色的软玉。 “你真的会冻死。待在这儿。” 路德维希不由分说地将有夜摔到火堆前,动作毫不怜惜。 火堆旁的确暖和很多,有夜跪坐着拉好被扯坏的领口,伸手出去佯装烤火,实则正观察着路德维希。 先前她被一路拽过来时,有夜就发现路德维希披风下的衣物同教廷内修道士所穿教袍内衬十分接近,只是设计有所不同罢了。 教廷内的教袍内衬大多都是规矩的立领,但路德维希身上这件丝质衬衫可是大敞的v领,若非外面还搭了一件披风,那可是十足的妖艳蛊惑,和那张脸相得益彰。 “披上。” 纯黑披风被团成一团,重重扔上她的背。 有夜接过后,愣愣抬首去看路德维希。 年轻血族精致强健的躯体盈着难以言喻的病态苍白,精壮腰肢虽裹在宽松的下摆中,但呼吸间由小腹的起伏带着衬衫也微微浮动,令人不难想象藏在其后的腹肌该多么有力。 只是路德维希似乎十分厌恶他人的目光,发现有夜正盯着他看后,不耐烦地环胸抬脚用皮质长筒靴敲击起地面。 “转过去烤火。” 是因为察觉到她的视线了,所以才误以为她想要这件披风? 有夜又望了一眼路德维希被黑色发尾拢住的颈侧…她能碰到从属印的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小心行事,出其不意。 她依言转过身去,裹好披风将冻僵的躯体慢慢捂热。 见她如此乖顺,路德维希似乎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过了一会儿,他走过来似乎是要和有夜说些什么。 可有夜一个侧身,抓住路德维希的手掌就是一个猛拽,将对她不作防的血族直接拉倒,伸手探向他的侧颈。 第49章 弹窗一层层地跳出,但上方的信息却与一周目完全不同。 ——【姓名:路德维希。职位:(未进入教会角色不收录)。当前好感:满。】 ——【阵营:暗。种族:血族(三代)。特殊:?】 路德维希颦眉咂舌,反手就将两人的位置调换,虚虚掐握有夜的脖颈,将她按在地上。 “就连像样的爪子都没有,还想着跑?” 山谷的地面湿冷,哪怕隔了一层披风,那份冷意也直直透了上来,浸透全身。 有夜开始还紧张地扒拉住路德维希扣在她颈间的手,但后来她发现对方压根没有用力,便放心地又观察起他的侧颈。 ——本该在那里的从属印不见了。 那个印记是路德维希的弱点,所以有夜前面才想着要去按压那里。 并且从弹窗上的信息来看,此刻的路德维希甚至都未进入圣殿。 有夜思考期间,路德维希同样冰冷的躯体覆盖而下,本就宽松的衬衣现下都能盖到她的身上。双重的寒冷令她又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裸·露在外的肌肤齐齐泛起鸡皮疙瘩。 她惊恐地望向上方正专注凝视她肩膀的路德维希。 他的衬衫已随着动作滑落,大半赤·裸胸膛压上她的,挤压她的呼吸。 “干脆我先把你吸到昏迷,省得你总想着逃跑。” 路德维希那双暗红的瞳仁泛起诡异的光亮,原本藏匿于口内的尖牙已悄然压上唇畔,慢慢逼近而来。 有夜被虚扣在颈间的那双大手掰着侧过脸,只能将视线落在远处的灌木丛上。 暧·昧潮湿的气流盘踞在她的肩头,湿润灼烫的触感流连紧缠。在察觉那是什么后,有夜蓦然睁大眼,直接用膝盖狠狠顶·撞路德维希的侧腰。 他这是动真格地要咬她! 有夜急得连忙搬出她此刻唯一的筹码。 “住手!我…我是教廷的圣女!” 可路德维希却不置可否地低低笑了起来,一手轻松按下她的膝,隔着衣料自然地摩·挲起她的膝盖骨,偏软的嗓音不知何时已全然哑下。 “难道你们人类进食时,还会在乎食物的身份吗?” 食物…的身份… 绝望瞬间袭来,扣在她颈间的大手慢慢收紧,有夜抖得更厉害了,甚至还不争气地湿了眼眶。 只是那双荧红眼瞳强忍泪水的模样实在太过可怜,路德维希不由得急急吞咽,重重捏开有夜的腮,就往狭小口腔·内塞进食指,用尖利的指甲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口。 事实上,他此刻是断不会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牙印,毕竟不能把吃过一口的蛋糕再送给别人。但可怜的漂亮猎物正被迫躺在他身·下瑟瑟发抖地挣扎,扭曲的食欲瞬间被煽动着盖过一切理智。 如果只是带着恐吓意味的含·咬呢? 父亲一定会允许他的小任性。 路德维希压低身子,暗红眼瞳紧盯有夜泛着泪光的眼,自由伸缩的指甲持续刮·弄着柔软的口腔·内壁,直到有夜口唇内溢出的血气令他喉间发紧,尖牙痒到不行,才哑声笑着撤出手指。 有夜刚摆脱了异物便急急轻声咳嗽,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舌头被路德维希用指甲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口,现在嘴巴里不仅疼得要命,还满是浓厚的血腥气。 她想把满嘴的血气咽下,可还未动作就又被死死掐住腮,被迫张开嘴巴。 “不准咽。” 路德维希掐她腮的力道实在太大,有夜甚至不能顺畅呼吸,但下一秒,紧覆而来的阴影就真切夺走了她所有呼吸。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为养鱼事业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妮妮鸭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郁里7瓶;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今后也会继续为养鱼事业而奋斗! ==== 蛋糕不阔以咬一口送人,但是阔以舔一口送呀(胡说八道 后面开始训狗(bushi 【泡芙弄个抽奖大家开心开心】 第24章 转机 严格来说,这应该是单纯的进食,是捕食者撕咬猎物的行径。 可这个行为却在途中变了味,也许是因为路德维希并不喜欢满含恐惧的血液,所以在尝到酸涩恐惧时,他就放松了对有夜的禁锢。 甚至还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肩颈充作安抚,分开她颤抖的手指紧紧扣住给予鼓励。 可软嫩口腔·内的酸涩味道并未因此淡去,相反,还有一股苦闷的绝望升腾而上,强势盖掉血液原本的甜香。 他只得恹恹松开猎物,圣女原本樱色的唇瓣已被他吮成艳丽的玫红,可水光潋滟的荧红瞳仁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恐惧,反而盈着他不理解的愤怒。 愤怒? 于人类来说,被血族吸血应是伴随强烈快·感的行为,可为何圣女的血液只有恐惧与绝望的味道? 路德维希不理解。 虽从未真实从人类身上获取过血液,但父亲教导他的一定没错。 也许是因为他没用獠牙破开她的肌肤,又或是久居教廷的圣女胆子着实太小,就连不痛不痒的含·咬都会吓到她。 但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路德维希此刻都没有继续进食的欲·望了。 他扳过有夜的脸,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又嘬了一口对方血气浓重的口唇。 第50章 有夜的确十分绝望。 她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大型肉·食动物捕获的可怜虫,正彷徨等着最致命的那一口落下。 满是破口的舌尖疼得发颤,同样被咬开的口腔·内壁肿胀地互相挤压,时刻提醒她自己可能随时殒命于此。 好在路德维希再没有任何别的动作,他起身后也一把拉起浑身冰凉的有夜,替她裹紧披风,就将她按在火堆旁。 随后一只戳着土豆的树枝被插·进她身旁的土地,有夜不禁奇怪地侧头望向路德维希。 “夜里凉,最好吃点热乎的。” 路德维希不知道在对谁解释,他又往有夜身旁土地里插·了一只处理过的野兔,对着火烤。 “……” 哦,原来是要把她烤热了再吃。 所以她现在和旁边那些对着火烤的普通食物没有区别。 有夜抱住膝盖,顺手戳了一下就在手边的路德维希的腿,随之跳出的弹窗内信息没有丝毫变化。 她着实弄不懂,为何初见时那样乖顺单纯的路德维希会在二周目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再说哪个国家的满好感角色会把玩家当食物?! 不给个痛快就算了,甚至还讲究地要烤热了再吃! 尽管有夜先前的戳弄十分随性,且戳完便利落地收回手,好似一切不过是寒冷带来的错觉,但被轻轻触弄腿侧的路德维希还是瞬间绷紧身体,反手就按住被触碰的那处,来回搓·按。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分明是极度不礼貌的行为,可他却感到有莫名的热量自那处分散而开。 这又是在暗示什么?披风他已经给了,她还想要什么? 路德维希坐在岩石上盯着有夜漏出披风的月光长发,思索一番后便迅速吹了声嘹亮的口哨。 一头漆黑的小双角兽慢悠悠地自远处晃过来,于路德维希跟前停留一会儿后,满脸幽怨地挤到有夜身旁,愤愤趴下。 “血族没有体温,你要是冷可以抱…” 路德维希忽地止住话头,合掌拍了下手,不知为何换掉了“抱”这个词。 “可以…靠着双角兽取暖。” 小双角兽难以置信地竖起鬃毛,呜呜叫唤着踢踏地面,他甚至坏心地将刨起的泥土全部踢向一旁的有夜。 “忍住,杰弗里。不然我会告诉父亲,你不听命令。” 路德维希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地拔·出火堆旁的土豆,从中间掰开试着温度。 “嗷呜呜!” 身旁烘热的热源啪地迅速坐下,杰弗里生气地甩着尾巴,持续拍打有夜的背。 双角兽依言靠在一脸懵的有夜身旁,替她遮挡着山谷内肆虐的寒风。 只是他尾巴拍打的力道有些疼,有夜颦眉侧头时,杰弗里又恰巧冲着她吐出舌头,露出上方一颗明晃晃的三角舌·钉。 吐舌头是直白而幼稚的嫌恶,他这一定是在提示她主动离远些。 有夜回首,乖巧地挪开距离,不去和一头兽一般见识。 路德维希见有夜挪开距离,不解地递过土豆。 “不用担心,杰弗里的忍耐力很好,不会弄脏你的。” 有夜看着先前被双角兽踢刨过来的泥土,没有言语。 …分明已经弄脏了。看来路德维希不仅个性变了,就连眼睛也不好使了。 “快趁热吃,夜里凉。” 路德维希又将土豆往前递了递。 有夜接过土豆,却迟迟没有动口去咬。 她盯着土豆,内心思绪万千,但最主要的则是在害怕她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土豆。 哪里还有什么闲情去管路德维希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她现在满脑子只想着该怎么从这片山谷中逃跑。 她可不想继一周目的被毒杀,二周目再落得个被吸成干尸的死亡结局。 “嗷!” 手中的土豆突然被双角兽拱走,杰弗里嘶鸣着望向一旁的路德维希,一蹄子踩碎又冻成冰块的土豆。 “再喜欢也不可以!” 路德维希拽住杰弗里单侧的角将他从有夜身边拖走,就像揪着不听话孩子的耳朵。 “我说了,这是要送给父亲的礼物,不许弄脏她!” “嗷嗷嗷!” 小兽挣扎着,犟着脾气后退时,不小心将有夜猛地撞倒。 有夜被撞得眼前发白,晕眩地几乎看不清眼前景象,可弹窗依旧如约而至。 ——【姓名:杰弗里。职位:无。当前好感:满。】 ——【阵营:暗。种族:双角兽。特殊:无。】 也是满好感?就这? 有夜艰难起身,却见杰弗里正冲着她凶狠龇牙。 “还好我及时赶来了,不然交给你们,父亲可能都喝不到鲜活的血液。” 路德维希无奈地松开杰弗里,单手提起晕乎乎的有夜,不厌其烦地将那件披风又给掩严实了。 不知为何,这会儿看见圣女破损的衣裙时,他竟有些烦躁,并萌生出想赶紧为她换一身干净衣裙的想法。 他俯身拍掉有夜裙摆上的泥土,自己为自己寻了个看似合理的答案。 …的确是该换的,父亲喜净,就这样把她送去,她也许会被暴怒的父亲直接吸干。 “嗷嗷嗷!!” 杰弗里反驳般地低低呜鸣,绕着火堆走了一圈后再趴回原本位置,歪过脑袋盯着有夜瞧。 第51章 可这会儿路德维希却冲他摇摇头,警惕地抓紧了有夜的肩。 他将视线锁定在远处灌木丛的位置,尖利的指甲早已拉长准备战斗。 ——嗖。 有什么东西从灌木丛中快速蹿出,路德维希下意识地将有夜向后一推,横过手臂护住。 血族优秀的反射神经令他几乎瞬间就发现那不过是个佯攻,他又回身急急去捉有夜,可却扑了个空。 视角转换的速度着实太快,等有夜克服眩晕时,入眼便是自己悬空的脚尖。 她正头朝下地挂在一截手臂上,手臂主人紧紧扣住她腰肢的同时,还有些迟疑地伸手扳过她的脸,颦眉凑近而来。 “圣女?” 那副冷峻的容颜于寒风肆虐的山谷中愈显冷漠与无情,湖蓝色的眼瞳仿佛真结了一层冰晶,朦胧不清。 阿诺德将脸凑地极近,谨慎地用失焦的眼描绘了一遍有夜的轮廓,不知是在确认什么。 半响,他松开捏着有夜下颌的手,再次问道。 “圣女?” 为什么要特意问两遍?还捏着她看那么久? 难道圣殿的首席骑士长在这会儿还不认识圣女? 有夜虽满腹疑问地愣在那里,但求生欲已令她不住点头给出肯定。 然而对方却久久没有回应,似还在持续等待她的回复。 其实阿诺德的突然出现已令有夜放心不少,紧绷的神经也一下舒缓。 见对方没有反应,她扶住箍着她的手臂,艰难从受到压迫的腹腔中挤了一句肯定。 “我是圣女阿尔忒弥斯。” 她顿了顿,继续道:“可以先放我下来吗,这样我很难受。” “不行。” 阿诺德又伸手出去,抚上有夜的脸颊。 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按上脸颊时轻微用力,拇指有意拂着她的耳垂丈量着下移,似正借此定位。 阿诺德迎着有夜极度不解的目光,利落地替她翻了个身,直接上举抱住膝弯固定托抱。 “黑夜很危险…对我对你,都很危险。” 尽管如此说着,熟悉的低沉嗓音仍从容不迫。 “放下她,她现在是我的了。” 路德维希在方才沉默的那会儿,就已凭着血族良好的夜视能力弄清了阿诺德身份。他笑着往前一步,颇为自信地吹起高调的口哨。 原本还伏在周遭休息的双角兽们立刻齐齐起立,群聚而来,不消片刻便将她们三人团团围拢。 “狮鹫是承蒙烈阳宠爱的神话种,白日里虽所向披靡,但在黑暗主宰的夜里…” 他虽未将话说全,但也足以令有夜猜到后半句是什么。 “你说的对,我的确因着烈阳恩宠的反动,会在夜里陷入全盲状态。” 阿诺德也不遮掩自己的弱点,十分平静地抽出腰间的单手剑,冷寒的剑身裹着凌厉之气,笔直指向路德维希的眉心。 “你是谁?” 闻言,有夜撑着阿诺德的肩,赶紧调出他的弹窗仔细查看了一番,上面的信息与一周目没有丝毫变化,可他却不认识路德维希。 许是同伴到来的安心感成功抚慰了饱受惊吓的大脑,有夜终于有余力去思考分析剧情。 现在是二周目的开局第二天夜里,而一周目则是从开局第七天开始的。 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五天里,路德维希会因着某种原因加入教会,并被烙上从属印。 那现在…她该怎么做? 是劝诱路德维希?还是跟着阿诺德一逃了之? “凭什么要告诉你?我千里迢迢赶来,为得是一份孝心,没有牵绊的种族能懂些什么?” 路德维希眯起暗红发亮的血瞳,抬手勾起食指。 “快把父亲的生日小蛋糕,还给我。” 血族的父亲…生日… 对方虽只透露了寥寥数语,但阿诺德已然猜测出了对方父亲的身份。 他手中单手剑的剑身轻微晃动了一下。 片刻后,阿诺德缓慢扔开那把剑,轻轻放下有夜,垂首于她耳侧低低询问。 “圣女能再忍忍么?” 对方的唇几乎贴在有夜的耳廓上,话语间吐露的气息在寒冷夜晚中犹如自火堆中跳出的炙·热火星,令人避之不及。 她不自然地歪了歪脖子,往旁侧了一步逃过这尴尬无比的触碰。 因着有夜挪动时的细微脚步声,阿诺德似乎也发现了他对距离的把握有些失控,正抬手用指腹轻触唇瓣确认。 夜晚令他的视野一片漆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方才碰到了什么。 究竟是碰到了什么…圣女才会刻意隔开与他的距离? 阿诺德于思考间垂下一片朦胧的湖蓝双眼,耳尖迅速染成火红。 “你想见他的父亲?” 有夜抓紧披风上抬,悄悄挡住半张脸打了个喷嚏。 她揉着鼻尖,抬眼打量对方的神情。 不会有别的理由了,阿诺德总不可能是扔开剑打算肉搏吧? 阿诺德颔首,只是还未等他道出缘由,远处路德维希就不耐烦地跳跃而来,锋利的利爪被阿诺德用手甲接住。 “松手!你父亲没教过你不能抢别人的食物么?!” 路德维希手上加力,缓缓压下阿诺德作挡的右臂,并一手抓着有夜的左臂向他拖拽。 可阿诺德却丝毫不改面色,扣着有夜的肩,也暗暗施力。 第52章 “拿我换她,狮鹫的心脏对你们暗之眷属来说应是求之不得的珍馐。” 路德维希心动了,他内心的动摇全部写在脸上,就连手上抓握有夜的力道也慢慢卸下。 可那双暗红血瞳望向有夜时,又流露出一股万分不舍又莫名其妙的失落情绪。 不过四周进一步收紧包围圈的双角兽们却一下令他亮起双眼,抓握有夜手臂的力道再次加重。 “嗷嗷嗷!嗷!” 杰弗里用前蹄刨着地面,激动地不住粗粗喘气。 “你说的对,杰弗里。主菜和甜品都很美味。” 路德维希唇边的尖牙再次显露,他似乎也随着杰弗里一同陷入了某种愉悦而兴奋的应激状态,开口说话时,因天寒引起的雾气掩盖尖牙勾起的靡靡银丝,扭曲那张艳丽魅惑的脸庞。 “所以,我为什么不两者都要呢?” 作者有话说: 想要耶耶耶!我渴我渴,想要鼓励! 第25章 夜路 阿诺德似乎并不想就此与路德维希继续争论,他踢开脚边丢弃的单手剑算作答复。 而路德维希则冷哼一声,松开拉拽有夜的手,任由阿诺德将有夜揽过去,紧紧护在身侧。 有夜终于从他们两人的钳制中解放出来,可还没等她好好喘口气,不知从何处飘浮而来的暗红血液就游走于她与阿诺德身侧。 原来路德维希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并催动鲜血化作镣铐用来捆住猎物。 ——啪哒。 鲜血镣铐扣上她的右手腕,又分裂延伸至阿诺德的左手腕,将他们二人牢牢扣在一处。 两人手腕间的距离几乎为零。 因着悬殊的身高差,互相贴着手背的姿势令有夜只能艰难地吊着手臂,且他们二人腕间锁链的相接处还可与路德维希手中的母链连动,令他们像极了被拖行的犯人。 见此,路德维希满意地抬手舔舐起自己的伤口,眯着眼含糊不清地吩咐。 “把你的晚餐吃掉,我们再出发。你帮着主菜一点儿,毕竟他现在是个瞎子。” 狮鹫可遇不可求。他们熟知自身的弱点,通常不会在夜间游荡。 更何况,异种族之间相互猎杀的野蛮时代早已结束,和平年代里像这样会自己送上门来,还毫无抵抗自愿成为食材的简直天下奇闻。 但路德维希自是不会拒绝,他存了一点小心思…兴许父亲用完主菜,心情一好,就把小蛋糕分给他了呢。 路德维希十分好奇人类欢愉时的血液味道,据说那是极上的美味,但父亲却不允许他品尝。 父亲总说那种味道只能从伴侣身上获取,他还没有伴侣,但可以从现在开始去学着去饲养血仆。毕竟从血仆身上获取血液是天经地义,就连父亲也管不着。 路德维希的父亲是传统而高傲的血族,处事古板又迂腐。 他遵从传统饲养血仆,却无比吝啬将獠牙刺入血仆身体赐予愉悦的行径。 就连教导路德维希,也向来只采取最严苛的方法。因此路德维希对自己父亲是又敬又怕,生怕出点什么差错,惹得父亲不快。 若是此次父亲愿意把圣女给他,他就能拥有自己的血仆,或许不久后的将来,他还会去向父亲请求下赐永生,接纳她成为家族的一员。 但首先…这兔子熟了么? 人类吃得熟肉究竟长什么样? 路德维希一把提起架着的野兔,用指甲划开皮肉,对着火光仔细瞧了瞧后随意递向阿诺德。 “我不懂人类吃的熟食是怎么样的,你先吃。” …等确定没问题了,他再给未来的小血仆吃,可不能第一次投喂就让她吃坏了肚子,路德维希暗暗地想。 此刻有夜正坐在两人中间,路德维希递向阿诺德的那只兔子相当于直接大剌剌地横在她的眼前。 她看看香气外溢,外皮金黄酥脆的烤兔肉,又看看旁边一脸冷漠没有动作的阿诺德,不禁没志气地悄悄揉了揉扁扁的肚皮。 说实话,她还真饿了。 世诞祭太忙,有夜基本没吃上什么像样的食物,此刻这只野兔对她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可阿诺德压根看不见她的暗示,只勾起单边唇角,讥讽道。 “日落不食…你身为血族,哪来的闲情野餐?” “可她该饿了吧?” 路德维希有些弱气地反驳。 他只知道人类天黑后需要进食一次,所以才准备了营养均衡的一荤一素,为得就是别把要送父亲的小蛋糕给途中饿死了。 可现在听狮鹫这么一说,似乎不吃这顿也没关系? 那这只野兔怎么办,他和杰弗里可都不能吃人类的食物。 所以他这算是好心办坏事,浪费食物了么… 路德维希沮丧垂眼,迟疑地慢慢收回手。 有夜见那只野兔与她渐行渐远,连忙一个伸手留住烤野兔。 只是她完全忘了自己正与阿诺德锁在一块儿,她伸手时,连带阿诺德也被迫伸手,探向烤野兔。 对方在指尖碰上热乎兔肉时就骤然回缩,拉得有夜一个重心不稳差点从岩石上摔下。她不解地望向阿诺德,可对方只沉默地扶正了她的身体,并无言语。 对哦… 阿诺德前面刚说他日落后不吃东西了,而且他的目的是路德维希的父亲,又怎么会管她饿不饿。 第53章 但…这个游戏的饥饿感做得实在太真实了,她忍不住啊。 还是她自己动手吧! 路德维希举着烤野兔,眼睁睁看着有夜用不灵活的左手撕下一条兔肉,小心吹凉后凑到阿诺德紧抿的唇边,慢慢推挤塞入。 这算什么? 他正投喂的未来血仆丝毫不顾他的感受,用他投喂的兔肉转而投喂马上就会变成主菜的狮鹫? 因着有夜的借花献佛,路德维希几乎是恶狠狠地瞪向皱眉不耐的阿诺德。 这家伙要是敢吐出来,他绝对会毫不留情地把整只兔子全塞他嘴里! 未来血仆都这么照顾他…等等,照顾? 难道是因为他前面嘱咐了一句“帮着主菜一点儿”,她才这么做的么…路德维希越来越困惑了。 “你吃。” 有夜递上兔肉,微微用力将那小块肉压上阿诺德的唇瓣。 日落不食是个好习惯,她本不该干涉的。 可接下来也许还有一场硬仗等着阿诺德,虽经过一周目的铺垫,她已得知他能轻松击败路德维希,但尚未登场的路德维希的父亲呢? 有夜不想阿诺德到时候因为咕咕叫的肚子失利,所以还是试着往他嘴边递了块兔肉。猫科动物都怕烫,狮鹫带着狮字,有夜觉着阿诺德应该也大差不差,这才吹凉了再递出烤兔肉。 她想了想,柔声补充:“不烫的,我吹过了。” 当然,如果对方还是不愿意吃,也就算了。 鼻尖满是诱人的烤肉香,阿诺德迟疑片刻,最后还是颦眉慢慢张口含入了那小块兔肉,却迟迟没有咀嚼。 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萦上心头,令口中涂抹蜂蜜的兔肉不住酸涩起来。 日落不食并非只是阿诺德一个规避食物中毒风险的借口,那确实是他的生活习惯,但圣女却全然不知。 虽然今日的确是他们二人的首次接触,以往阿诺德没有理由也不会特意前往教廷与圣女交谈,但他却时常会在不经意间追上她的身影,然后望着圣女渐渐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这种状态自圣女上任延续至今,善于观察的狮鹫早就摸透了在意之人的习惯与喜好,然而对方却仍对他一无所知。 …圣女向来只顾着往前走,从来都不会留意身后伫立的他。 强烈的不对等感令高傲的狮鹫内心又酸又涩,当兔肉被再次递至唇边时,阿诺德想也没想就一口吞下,连同先前那块一起咀嚼吞咽。 但不管如何,圣女都在此时第一个想到了他,怪异的喜悦透过微翘的嘴角直接显露,竟令一向自律的狮鹫觉得日落后偶尔破例吃些食物也很不错。 或许他自愿被俘的决定并非冒险,圣女因此注意到了他,甚至还会为了照顾短暂失明的他像这样…亲手喂食。 “多吃点。”…才有力气干架。 有夜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口,口腔·内的伤口立刻刺痛起来,只能忍着疼小心地咀嚼…就算再疼也得吃,不吃不仅胃难受,等会儿还会没力气跟着跑。 尽管野外条件艰苦,但这烤兔肉上还是讲究地刷了一层蜂蜜,外皮焦香微甜,别提有多好吃了。 然而,有夜不过才稍微垫了垫肚子,佳肴就被无情收走。 路德维希略显别扭地吹了声口哨召集双角兽群,起身拉着锁链,用眼神示意有夜该赶路了。 不知为何,下达“照顾”指令的人明明是他自己,但看见有夜喂食阿诺德时,路德维希的内心还是涌起一股酸意,甚至还怨愤起不能食用人类食物的自己。 …他也想被那样照顾,圣女吹凉兔肉时的面颊可爱地微鼓,樱色唇瓣俏皮嘟起,让他很是牙痒。 那份痒意一直链接至咽喉,险些令他不管不顾地抓过她就蹭着那块软肉轻·咬嘬吸血液来止痒。 但他不可以,在父亲没允许前,他不能在有夜身上留下任何牙印。 太奇怪了,他为什么会对初次见面的人类产生如此强烈的食欲? 她的血液根本称不上美味,不仅味道偏淡,还总盈着恐惧的酸味,与他往常喜欢的味道完全不同。 难道就因为她是头一个? 哪怕没有使用獠牙,第一个让他不借助任何器皿摄取血液的人类总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但又是哪里不一样呢? 路德维希陷入沉思,一个劲地快步前进,全然顾不上身后的两人。 阿诺德被腕间的锁链拖着前进,忽地一个踉跄,似就要摔倒。 本还在怨念没吃饱的有夜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环上他的手臂,连忙扶住于夜晚不能视物的狮鹫。 可对方却借着搂抱的姿势,于她耳畔低低道出情报。 “他口中的父亲应是血族大名鼎鼎的费诺亲王,帝国西部暗处的君主。” 有夜一愣,维持着因身高差而显得无比别扭的支撑姿势,凝神倾听。 “据说明日是他的生诞,为此帝国西部自一月前就蠢蠢欲动,诱·拐残杀事件不计其数,而西部教会离了因世诞祭不得不外出的塞西尔,基本已失去了作用…” “所以你才故意被俘。” 有夜读懂了言外之意,擒贼先擒王。 与其等着世诞祭结束,再由塞西尔回西部教会向中央教廷请求借调圣殿骑士围剿,不如此刻抓住机会直捣黄龙。 阿诺德赞赏地站直身体,又与有夜拉开礼貌的距离。 第54章 有夜艰难跟上,因着悬殊的身高差,两人紧贴的手背令她的活动十分不便,永远只能高高吊着一只手。 夜路漫漫,山路难行。 没多久,就轮到有夜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了。 相较有夜先前帮助对方的狼狈,阿诺德不过气定神闲地翻过两人因镣铐而紧贴的手背,握住她的手掌借了一个巧力就令有夜稳稳站好。 “谢谢。” 有夜开口致谢,阿诺德现在看不见,她不能简单地颔首致谢。 他们又被锁链拉着继续向前,可被握住的手却迟迟没有松开。 阿诺德抿着唇角,拉过有夜的手,拢在掌心。 两人的距离越发近了,原本只能别扭吊着手臂的有夜因着手牵手的姿势,自然地将手腕调整到一个颇为舒适的角度,她动了动手指,抬眼去看阿诺德,却只看见对方俊朗的下颌。 干燥温暖的手掌松松裹住她时,仿佛于这漆黑寒冷的裂谷中燃起熊熊篝火,巨大安心感瞬间包裹全身,令有夜后知后觉地开始发困。 神经过度紧绷后的强烈后遗症让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无自觉地越发靠向一旁的阿诺德,自然回握住对方的手。 有夜觉得与其一直分神注意对方何时会摔倒,还不如这样干脆牵着走来得省事。 阿诺德身上裹挟的淡淡衫木香与清丽的山茶气息相性极佳,取自树木花叶的自然和谐之气进一步抚慰紧绷过度的精神,也直接掩盖了自她靠近后对方霎时紧绷的身躯。 不多时,众人便踩进一个早已绘制好的巨大传送阵,强烈白光席卷吞噬一切。 有夜的视野快速旋转,最后定格于高耸而朴素的圣堂,与教廷内处处奢华的装饰不同,此处的圣堂基于本色,古朴而雅致。 月色透过花窗玻璃于暗色大理石的地面上绘出大朵大朵的鲜红蔷薇,可还没等有夜细细欣赏,绚丽蔷薇就被乌云无情掩盖,圣堂也因此陷入昏暗。 可四周的烛火却忽然一齐燃起,摇曳烛光中,有夜看见花窗下的阴影骤然升起,化作比暗夜更沉的竖领斗篷。 斗篷主人拥有一张宛若塞壬水妖般的昳丽面容,不分性别的艳丽之美极具冲击性,只一眼便令人再难忘记。璀璨金发下藏着的妖冶血瞳宛如完美切割的名贵宝石,美丽却冰冷,扣在唇畔的獠牙尖端则丝毫没有要隐藏身份的意思,直晃晃地闪着寒光。 “父亲,您怎么会在这儿?” 路德维希惊讶上前,惶恐地单膝跪地。 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装饰手杖敲击大理石的规律声响却直接搅乱他的思绪。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简直胡闹!” 费诺亲王面色微怒,双手撑握手杖的姿态裹挟强烈威压,令路德维希只能垂下脑袋,完全不敢发声。 随后亲王那双血色瞳仁慢慢地锁定有夜。 他用拇指摩·挲着手杖上方的蛇·头装饰,幅度极小地惋惜摇头,微哑嗓音犹如低低鸣奏的提琴。 “…处理掉。” 伴随着这明显的指令,他身上的斗篷立刻飞速上升化作无数蝙蝠,张牙舞爪地一齐冲向有夜!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为小月亮鱼塘投放鱼饲的小天使们哦~ 日光倾城10瓶;啊这1瓶; === 血族父子没有血缘关系哦 第26章 和谈 “晨安,圣女大人。” 厚实窗幔被利落打开,用系绳绑好收在一侧。 刺眼阳光直接充盈室内,令冷色调的卧房也渐渐暖和起来。 执事装扮的青年垂首跪于床侧,单手抚胸,落落大方地作了简短介绍。 “我是塞浦思,您在此地滞留期间将由我负责您的起居。” 有夜没有应声,她面无表情地蜷在床·上,又抓紧了几分·身上的薄毯。 “滞留”这个词用得可真讲究,要不是还有昨天夜里那一出戏,她都快错觉自己是来做客的客人了。 昨夜,费诺亲王可是毫不犹豫地就要处理掉她和阿诺德,要不是路德维希及时制止并挑明她的身份,这二周目可就直接结束了。 奇怪的是,嘴里说着不会在意食物身份的路德维希竟会在那时用所谓的身份为她求情,而亲王本人似乎也因此怔住,不悦地用手杖再次狠狠敲击地面。 暗色大理石被直接凿穿,自手杖尖端向外爬满蛛网般的裂缝,蝙蝠们纷纷冲入裂缝旁的阴影,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亲王抬手揉捏着自己的眉间,无奈道。 “记住,是‘邀请’圣女来此做客,而你不过是前去裂谷迎接贵客。” 路德维希无法反驳,无言遵从了亲王的决定。 再然后她和阿诺德就被分开领去客房,暂作休息。 有夜记得分开时阿诺德低低嘱咐的话语,只能乖顺地接受了对她的一切安排。 阿诺德说时机未到,让她再忍耐一段时间。 有夜想想也是,这可是在敌人的大本营,就算他一个人再厉害也难免会吃亏,再说目前他们已没有生命危险,倒不如静静等待骑士团到来后,来个里应外合直接一锅端。 思绪因着塞浦思的呼唤而迅速回拢。 对方起身后,有夜连忙又往内侧躲了躲。 眼前的青年执事一头白发,张扬的暗金瞳仁隐于额发之后,看不出任何情绪。 第55章 白手套与袖口间隐约露出的手腕线条十分有力,只是若仔细看,还能看见些许暗色伤疤藏匿于深色的肌肤之上。 “圣女大人,请随我去净身换衣。” 塞浦思起身,自然整理燕尾的下摆后将手掌递向有夜,那双暗金的眼规矩垂下,全然看不见有夜的戒备。 “请。” “……” 请?怎么请?请什么? 有夜裹着薄毯,紧皱眉头。 她也很想洗漱用餐,毕竟昨夜的一切都太过匆忙,有夜几乎是被扔进客房,再由凶神恶煞的石像鬼小姐姐半强迫地换上了…所谓的睡衣。 那睡裙的料子比她的头纱都要轻薄,遮蔽功能甚至都不及她散下的头发,更别提空荡荡的内里了。 “圣女大人是否身体不适?” 见有夜迟迟没有动作,塞浦思倾身单膝压上床沿,抬眼望向有夜,那张极具异国风情的英俊容颜终于裹上几分疑惑。 “请原谅我的无礼。” 那头一看就很柔软的白发一跃而上,还没等有夜惊讶出声,对方就探手桎梏住她的双手手腕,硬生生将她从床的内侧拖了出来。 薄毯毫无抵抗地就从肩头滑落,月色长发于动作间持续摇晃,堪堪护住主人单薄纤细的身躯。 被他单手交错锁住手腕拖行的少女浑身都在抖,莹红双眼羞耻地低垂,极力蜷缩缩小自己的模样可怜极了。 塞浦思的瞳孔放大了一瞬,膝盖压着的床沿因压力而越发下陷。 他别开脸,另一手伸过去捞起掉落的薄毯,轻轻掩在有夜肩头。 “…万分抱歉,但时间有限,还请圣女大人不要过于抵触。” 有夜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就被用薄毯裹着拽下床,一路拉到浴室里,又被推给了昨日的那个女性石像鬼。 石像鬼的身体由坚硬而粗糙的石块组成,身后带着一根长长的石头尾巴,青灰色的肌肤令她看上去无比凶狠。 “慢死了!你们人类就是烦!快点剥了送过来!” “安吉小姐,这种事并非我的工作。” 塞浦思垂眼将有夜推过去,仪态良好地躬身行礼后便掩上门离开。 “我在门外等,阁下嘱咐我提醒你注意力道,别伤了圣女。” ——咔哒。 浴室门被安吉直接上锁。 有夜裹着薄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尽管昨日她已经由弹窗确认了安吉也是满好感,但总还是有些害怕她。许是昨夜那个时间点实在太晚了,正常人早该睡下了,所以安吉带着起床气,下手的力道奇重无比,几乎把那件仪式用的华服给撕了个粉碎。 “就因为你,我堂堂一届军团长还得做这种侍女的活计儿。娇滴滴的人类,我不想碰你,你也不想被我碰。那就自己洗干净,我在这儿看着。” 安吉双手环胸,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靠在墙边慢慢闭上了眼。 “动作快点,不然等我来帮你,皮都给你搓掉!” 军团长…怪不得这么彪悍。 有夜摸了摸浴缸里早就准备好的热水,安心地褪下薄毯,脱掉“睡衣”。反正被看着洗澡她早习惯了,所以此刻并没有任何别扭。 从小到大都是熟知的护士长姐姐看着她洗漱的,毕竟有夜一个人很有可能洗着洗着就在浴室里晕厥。其实也曾请过护工照顾,但不知为何,那位看上去十分和蔼的阿姨工作才三天就被衣寒辞退了。 弹窗里,安吉的职位栏与路德维希的一样都显示为未收录,所以有夜还真不知道她是个军团长。那怪不得昨夜安吉那么生气了,大概是以为有什么紧急情况匆匆赶来,结果却是要她照顾一个陌生人类女孩…完全专业不对口,换作是她,也会憋着一股气的。 细碎水声持续不断地响起。 百无聊赖的安吉睁开惺忪的睡眼,饶有兴趣地观察起正在沐浴的有夜。 半响,她大剌剌地上前,直接一掌拍向有夜的背,豪迈地称赞。 “昨晚太急了,没注意瞧。现在一看,你好白啊!” 细长粗粝的石头尾巴钻过有夜的腋下向前,毫不客气地在她腰间使劲揉了几下。 “人类都这么软吗?” 她似乎起了兴致,兴奋地像是正在八卦花边新闻的年轻女孩,也不管有夜难看的面色就抓着她的手按上自己的胸膛。 “你看,我们石像鬼都硬得要死,怎么做才能变软一些?” “…大概得先转生一次?” 一听见对方夸赞她“白”,一股无名怒火霎时冲上有夜心头,开口的话语难免难听了一些。石像鬼的特性如此,想变软的确只能靠改变种族了。 但安吉不知道她的病,会这样夸赞无可厚非。 “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她扯开越发向上抚摸的尾巴,抱膝沉进浴缸平复心情,颇为严肃地再次开口。 “安吉小姐,就算是女孩子之间,也不可以这样…的。” 有夜想了想,还是有些顾虑地隐去了中间的动词。 尽管没有去过学校,但隐私部位不能被任何人触碰的常识她还是知道的,哪怕同性也不行。 教廷里,她和大家的相处虽也免不了肢体接触,但那都是在有夜认为的安全范围内的触碰,现实世界就更是了,哪里有像安吉这样到处乱摸的厚脸皮。 第56章 “哦,那异性之间就可以了?” 安吉不明所以地挠挠头,奇怪地挤眉弄眼。 “那你等等,我现在重新拼拼,拼成男的就可以了是吧?” 有夜疑惑地转过脑袋,却眼睁睁看着安吉卸下自己的胸板,挑出几块石头,换了位置重新装上。 “我们石像鬼就这点好,想要什么随便拼。你要男的我也能拼,只是我更喜欢可爱的小东西,所以比较喜欢维持女性的体格。” 她顿了顿,忽然又盯上有夜。 也许是因着对方的俯视透过这满室氤氲雾气而变了模样,有夜觉得安吉的目光未免显得过于阴冷,还带着隐隐的敌意。 她忍不住又往下缩了缩,将自己抱的更紧了。 “好了…玩笑到此为止。” 安吉一拳锤飞旁边放置精油等瓶瓶罐罐的小圆木桌,用空洞的眼眶狠狠瞪向有夜。 石像鬼没有眼珠,那处只是一个空洞的凹陷,被这样近距离紧盯难免有些骇人。 更何况她还特意锤坏了一个桌子充作警告。 “你这么软,还这么白,阁下一定喜欢。但我不准你去爬他棺材!听懂没!” 这下有夜总算是理解安吉的敌意从何而来了——原来是把她当情敌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点头,对方就继续说了下去。 “但若是阁下喜欢你,你就乖一点,不许拒绝!” “……” 确定了,安吉可能脑子里缺根筋。这两句话是完全的自相矛盾。 有夜叹了口气,在对方的催促中赶紧点了点头。 洗漱完毕后,安吉又满脸好奇地看着她去穿那些繁复的衣裙。 石像鬼不穿衣服,他们就是一堆石头,自是没有这方面的需要。 只是有夜本就弄不来这些西方复杂的衬裙内裙外衬该怎么穿,现在被这么盯着看就更穿不好了。 同那条过分的睡裙不同,此刻提供给她的方领长裙是奢华的丝绸,布料滑得不可思议,也同样十分难驾驭。等有夜手忙脚乱地穿好一层后,就已经密密出了一身薄汗。 紧接着,浴室门就被敲响,那是塞浦思无言的催促。 “烦死了!干脆让塞浦思进来帮你算了!” 安吉豪迈地直接大力开门,她似乎忘记了浴室门是被她自己锁上的,此刻因着着急,眼看打不开就直接将门框也一同暴力拆卸,随意丢去一旁。 “看着快急死我了,你快去帮她,穿个衣服都穿不好!” 塞浦思进门后淡淡扫过一室狼藉,轻巧越过地上那些破碎的瓶瓶罐罐。 他望向局促抱着松垮前襟的有夜时,面上的怜悯之色简直溢于言表。 “这是最外层的罩裙,您松手吧,我来替您整理着装。” 有夜没有动,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凌乱的衣襟,轻声问道。 “这里没有侍女么?” 塞浦思闭眼摇了摇头,他干脆解下自己的领带,覆于双眼系上。 “很遗憾,阁下并没有饲养女性血仆。” 他躬身行礼,伸出手掌向她摊开,似正无声询问着有夜这样是否可以。 白发执事弯下腰静静等待指示,因这个动作他腕间露出更多肌肤,暗色伤疤交错纵横,无端为他添上几分戾气。 “你可真烦!别扭的要死,摸也不能摸,看也不能看,还想怎么样啊?!” 安吉暴躁地又一拳砸向墙壁,吓得有夜肩膀猛地一缩。 她只好颤巍巍地双手握住塞浦思的手掌,带着他按向自己腰侧的系带。 身上唯一蔽体的衣物被轻柔脱下,对方即便蒙着眼睛,也能精准从一堆衣裙中准确找出衬裙,提着肩部衣料为她展开。 有夜赶紧穿过袖管,垂眼去拉领口,却被从后方扣住手腕制止。 塞浦思的手指虚虚滑过她的前襟,单手于她腰侧交叠系绳先打了个松垮的结固定。 “我会尽力不去触碰到您,但也请您能够配合。不会穿就不要逞强,教廷提供的衣物与这儿的完全不同,我们都不会笑话您的。” 其实倒也不是怕被笑话… 只是这种堪堪碰上,又绝对碰不上的感觉才更为难受,就像有人一直用手指着她眉心一般,裹着痒意的颤栗慢慢席卷全身,令她的精神高度紧绷。 “…呜!” 腰间一个猛然收紧的力道骤然袭来。 意识到自己漏出声音后,有夜连忙红着脸捂住嘴,脚趾忍不住抓了抓地板。 哪怕是在这般羞耻的情境下,弹窗也因着她下意识按上塞浦思手背而毫不忌讳地一层层弹出。 ——【姓名:塞浦思。职位:暂无(未进入教会角色不收录)。好感:满。】 ——【阵营:雷。种族:人类。特殊:?】 太羞耻了,而且好丢人… 有夜连忙松手,抬起双臂方便对方动作。 她垂眼去看塞浦思的动作,那双佩戴着白手套的手掌灵活地一层层系上绑带固定衬裙,又虚扶在她腰间调整着衣裙,整个过程中都未流露出半分不耐与尴尬,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先前发出的声音。 也许她先前的确是没有发出声音的,毕竟压在咽喉深处的细小声响哪有这么容易被捕捉…… 有夜这样安慰了自己好几遍,才终于压下面上的热度。 可安吉无神经的夸赞却直接击破她的乌龟壳。 第57章 “我说,你声音那么好听,怎么前面我戳你的时候不开口?” 安吉!!! 有夜红着脸急急回身,她显然已因着羞愤而忘记虚虚环在身前替她固定披肩的手臂,此刻的动作一大,难免撞进对方胸膛。 这下力道实在太大,塞浦思结实的胸板直接将她弹开,有夜又落在他僵在半空的手臂上。那张极具异国风情的容颜因惯性而猛然凑近,配合着扶在她后背处的手掌,塞浦思以一种近乎拥抱的姿势带着她站稳,又屈膝替她整理好翻起的裙角。 “…请随我来。” 好在塞浦思并不像安吉那般无神经,他平静地仿佛无事发生,缓缓于前方领着有夜步入拉有厚重窗幔的会客厅。 空荡荡的会客厅内只有最简单的家具,正中摆放着两张三人的真皮沙发,单调地围着正中茶几,后方成排的书橱旁则挂着一副巨大无比的帝国版图。 而费诺亲王正撑握着蛇·头手杖伫立在那张地图前,不知正凝神思考些什么。 他身着精致的双排扣中长款乳白礼服,若非唇畔的獠牙异常显眼,有夜险些都快错觉他属于肃穆的教廷。 同路德维希游戏人间般的浪·荡装束不同,身为父亲的亲王本人刻板且保守,颈间甚至还考究地裹有丝巾,与别致的半掌手套相得益彰,更显一分上位者的优雅从容。 “坐。” 费诺注意到了远处站立等待的有夜,抬手向一旁随侍的塞浦思做了个手势。 他率先坐下,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袖口,沉沉开口。 “我向中央教廷补寄了一份邀请函,今夜的宴会还请圣女能赏光参加。” 有夜没有动,她拧着裙上的布料不知该怎么回答。 言下之意,费诺亲王是真打算把绑架包装成邀请。 她若是答应了,便等于变相讲和,就算之后骑士团赶来也没有漂亮的名头能围剿此处。 但不答应…不答应她还有命活吗?有夜吃不准,只能陷入久久的沉默。 “阁下,今夜有宴会,是否还要加麦芽酒?” 塞浦思用银质托盘呈上一个漂亮的玻璃酒杯,一旁还有一把嵌有众多宝石的装饰匕首与装在水滴状晶瓶内的琥珀色酒液。 费诺垂眼确认后勾起唇角,不屑应声。 “别小瞧了我,塞浦思,老样子。” 塞浦思颔首,他熟练地卷起袖管,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划开手臂。鲜血汩汩流出,缓缓并入酒杯。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看份量已经足够,塞浦思用方巾按住伤口,托起酒杯轻晃,令血液呈现完美的挂杯状态后才加入冰镇过的麦芽酒,双手呈给费诺亲王。 “…最近又没好好吃饭么?” 费诺嗅了一口杯中的血香,用手杖勾下塞浦思谦卑低垂的颈项。 “味道变淡了,让厨房给你换餐谱。” “…是。” “还有,你母亲那里,我又派人送了……” 注意到有夜惊异不解的视线,费诺止住话头,松开塞浦思,将手杖干脆递于他保管。 “圣女这是第一次见血仆么?” 他嘬了一口杯中血液,被染红的唇瓣越发好心情地上弯,血色竖瞳落至有夜一直紧张攥紧的拳。 “你在害怕,害怕我也会这么对你,是么。” 见有夜没有应声,费诺笃定地快速舔去唇上沾染的血渍。 “看来路德维希确实把你吓得不轻,那小子就是这样,怎么管教都不听。放心,白色的小东西,我无意与教会对立。今夜过后便会放你回去。” 他冲着有夜举起酒杯,眉眼间满是难辨真伪的浅淡笑意。 “……我保证。” 作者有话说: 5000多个字!泡芙真的不短!呜呜呜! 这是说好的夹子上肥肥之二,服务器有问题,现在才登上,对不起宝宝们 ==== 感谢为小月亮鱼塘投放鱼饲与速肥动力源的小天使们哦~ 感谢投出动力源的小天使:52539636 2个;我爱修罗场1个; 感谢投放鱼饲的小天使:你若安好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泡芙比心!! 第27章 指导 口头保证能算什么保证。 有夜攥着膝上的裙面,犹豫再三才开口道出疑问。 “阿诺德呢?” 自昨夜过后有夜就再也没见到过他了,此刻太阳升起他应是已夺回了视力,没理由不出现的。 费诺将杯中血液一饮而尽,接过塞浦思递来的丝帕轻轻按压着嘴角。 他的一切举动都优雅得不可思议,分明是在饮用鲜血,却表现得如午后饮茶的贵族无异。 等费诺慢条斯理地做完那些后,才摆手让塞浦思退下,重新望向对面而坐的有夜。 “他有别的工作。” 微顿过后,他眯眼补充:“你很在意他?” 当然在意啊,要是阿诺德真因为她变成别人的盘中餐了可怎么办。 而且如果他出了事,那之后的围剿行动只剩她一个人又该怎么办? 思及此,有夜诚实地点点头。 费诺不明所以地低低笑出了声,他双手交握置于交叠的腿上,饶有兴致地抿了抿唇,只是此刻他的目光带着隐隐怒意,与接下来的问话同样令有夜不解。 “圣女现在…是在用什么身份给出肯定答复呢?” 第58章 有夜垂眼,尽力挖掘着对方话语中的深意。 自大主教一事后,她已深刻认知到自己对这个游戏世界的敷衍,她反省着,并努力融入世界,让自己不再做冷漠的旁观者。 但什么叫“什么身份”,难道她除了圣女之外还有别的身份? 这个问题令她犯了难,迟疑许久都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维持沉默。 而将有夜整个思考过程尽收眼底的费诺则屈指抵唇,压低眼帘凝视着有夜因过分用力而开始微微颤抖的拳。 “你不必回答了,这的确是个坏心眼的问题。” 是作为圣女关心同僚,还是作为普通女性对在意之人的担心… 小东西嘴上虽答不出来,但答案其实早已写在脸上。 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她甚至都听不懂他的问话。 明明身在教廷,却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当真有趣极了。 “圣女有名字么?” 费诺示意塞浦思为有夜上了份简单的早饭。 “无需多虑,只是为了方便称呼。” “…阿尔忒弥斯。” 有夜并不想向眼前血族透露自己的真名,便告之了历届圣女通用的名字。 她看了眼银质托盘上放置的食物,典型的英式早餐,焗豆薯饼配黄油炒蛋,一旁小碗内还有胡萝卜条与黄瓜条等新鲜果蔬…却唯独没有面包。 “谷物类食品会令血液变稠变厚。” 费诺仿佛看穿有夜的疑惑,声线平调地解释。 他看着有夜面色骤变,唇角弧度却一再加深。 “路德维希喝过你的血液了是么?让我想想…那小子绝不敢越过我留下牙印,所以定是用了些让你害怕排斥的方式获取血液……” 他骤然起身,吓得有夜也猛地从座位上跳起。 可费诺不过气定神闲地于一旁书橱里抽出一本书,回首安抚般地弯下眉眼。 “快吃吧,阿尔忒弥斯,我不动你。” 这顿早餐吃得有夜十分憋屈。 纵使费诺顾虑到她的心情,一直倚在书橱旁阅读手中的书本没有靠近,但每隔几分钟就会传来的纸张翻页声也持续拉扯着她的神经。 更别提全程都默默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用餐的塞浦思了。 等到有夜吃下最后一口时,费诺也一下合上手中书本,回身走来。 塞浦思为她递上一杯血红的果汁,带着回收的餐具轻轻掩上门离开了。 “那是血桃汁,补血用的。” 发现有夜几乎是嫌恶般地推开果汁后,费诺轻声解释着。 他又坐回原本位置,无奈道。 “昨夜不是被路德维希欺负惨了么,不喝难受的只会是你自己。” 闻言,有夜犹豫再三,还是小口小口地喝起果汁。 出乎她的意料,这杯血桃汁酸甜可口,清爽冰凉的触感同早餐不同,一点儿也不会触痛她口腔·内的伤口。 “好了,现在认真听我说。” 费诺一直等到有夜饮完那杯血桃汁,才严肃地略微前倾身体。 “帝国西部的情况十分糟糕,如若中央教廷继续坐视不理,西部迟早会沦为人间地狱。” 的确,有夜在路上就已听阿诺德提过帝国西部因着费诺亲王的生诞,自一月前就频发各类恶劣案件,并越演愈烈。 但这些难道不是因着费诺本人的默许才出现的么? 为什么要现在同她说,还指责中央教廷的漠视? “此处的人类贵族毫无任何荣耀可言,是只会榨取领民的蛆虫。相信身为圣女的你,应该比我更厌恶这些恶心的人类。” “我凭什么相信你?” “哪怕你的同伴选择相信?” 有夜语塞。 什么意思,她没听懂。 “昨夜我与阿诺德骑士长已达成共识,将于今夜的宴会上围剿那些帝国蛀虫。” 费诺的神色无比认真,他无意识地扶上左胸,指尖摩·挲着家族徽章的边缘。 “相信我,阿尔忒弥斯。这儿本就是我的领土,尽管帝国成立后,为避免不必要的争端,我已将管辖权赠予了现在的皇室,但我仍有义务为此负责。” 费诺亲王语气微沉,名为责任的重担令古老优雅的血族向隶属教会的圣女和盘托出帝国西部的近况,并请求援助。 他们本该站在光与暗的对立面,此刻却因统一目的而达成短暂共识。 只是有夜听完费诺的说辞后,仍有些不放心。 主要还是因为血族父子与言语承诺完全背道而驰的行为…世诞祭上那瓶动过手脚的圣水和裂谷内那群听从差遣的双角兽可绝不会是临时起意。 以往的种种都令有夜不得不怀疑,费诺嘴里根本没有真话。 “可你儿子不是这样表现的,他捉我本就是为你庆生,这又如何解释?” 费诺叹息着摇头,不知是在否定什么。 他抬手虚空画出一个圆,投射魔法顺势启动,于圆内显现此刻不同地点内的场景。 “或许让你看看这个,会更有说服力。” 有夜疑惑地凑近去看费诺向她展示的圆。 但只一眼,圆内景象就令她僵着身子坐回原处,赶紧别开眼不再去看。 昨夜还活奔乱跳的路德维希此刻正被吊在昏暗惩戒室内,赤·裸的上身满是未愈鞭痕,也不知费诺是用了什么办法,竟能让自愈能力极佳的血族带着伤痕陷入昏迷。 第59章 “路德维希被那些蛀虫煽动着捉来你,看似是为了我的生诞,实际则是那些肮脏蛆虫意图彻底分裂西部与中央教会的一种手段…连短生种的这点小伎俩都看不透,简直愚蠢至极!甚至还为此做出绑架这等丑事,我平日里教导他的那些贵族矜持算是都被狗吃了去!” 费诺收回魔法,颇为心寒地垂眼。他单手扶着额角,颦眉连连摇头似不愿就此事再过多谈论。 这样说来,的确是路德维希错了,但这惩罚会不会太重了些? 有夜搅着裙面,于心不忍地轻声嘟囔。 “会不会…就是…这刑罚太重…有点。” 她说不下去了,插嘴别家的教育方针实际非常失礼。而此事也可大可小,只有上纲上线地严惩才能任谁也挑不出错,这也能算作是费诺对路德维希变相的保护。 好在对方也没有追问,他们二人陷入默契的沉默,直到塞浦思推门而入,费诺才平静地作了解释。 “那点小伤对血族来说无关痛痒,无非一个教训罢了。” 无关痛痒…有夜咀嚼着文字,内心涌现一个又一个的假设。 那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其实这些都是刻意做给她看的表演? 费诺亲王老谋深算,正打算凭着卓越的演技拉拢她? 说实话,如果换一个人来说这些话,也许有夜早就相信了。 但费诺扣在唇畔的獠牙从第一印象上就令她对他整个人都产生了强烈的不信感,更何况他还在初次会面时就急于取她性命。 有夜在现实世界看过的所有影视作品里,吸血鬼都从未以正面形象登场过,所以她觉得琳琳写的剧本一定也不会例外。 只是现下一切推论都缺少决定性的证据,如果能点开费诺的弹窗查看确认就最好了。 但她该怎么找借口触碰费诺的身体呢? 总不能她现在无缘无故走上去,上手就摸人家吧? “…我不会跳舞!” 有夜刷地起身,提着裙摆磕磕巴巴地补充。 “我可以配合你,但我不会跳舞,宴会在即,阁下能现在就教教我吗?” 对,就是这个,完美极了。 有夜看过的所有电影里,一拍到西方人的晚宴,就必定会有跳交际舞的场景。 而跳舞逃不开肢体接触,只要有接触她就可以看到弹窗,顺势点开二级栏目。 费诺靠在沙发上,抬眼观察着有夜的神情。 那张脸紧张中带着不安,但又隐隐含着强烈期待,她提着裙摆的手别扭极了,和接受过良好仪态训练的贵族千金们完全不同。 此刻的期待定是因为晚宴了,小姑娘们的攀比社交之地。 漂亮的衣裙,名贵的首饰,来自绅士们的邀约……费诺认为,脱离教会苦闷修习的一切都足以令涉世未深的圣女带有期待…哪怕是注定会被鲜血与硝烟充盈的晚宴。 他理解,但也十分不屑。脱离不了物质的信仰不过空谈,打动不了任何人。 作为填补月神空缺的圣女,这白色的小东西着实差得太远,但偏偏又拥有一副盈着月色的漂亮皮囊,让人很难不对她产生期待并心生好感。 看来就连永生的他,也逃不开低俗的欲·望。 费诺了然一笑,从鼻间挤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塞浦思会教你的,他的宫廷舞可跳得比我好。” 闻言,塞浦思俯身向有夜行了一个漂亮的礼节。 “若是圣女大人不嫌弃的话。” 见事情已经解决,费诺满意地起身,接过手杖似就要离开,但却被有夜直接堵在半路。他惊讶地看着对方笨拙地提起裙摆,向他做出邀请的手势。 “今夜我要配合的对象是你,所以我们得先互相熟悉…磨合。” 有夜紧张地不行,她万万没想到费诺竟会把她推给别人,塞浦思的人物介绍她看过了,不需要再看。 只是她此刻过分关注目标人物了,完全没注意到她说这话时,远处塞浦思僵在胸前的手掌已悄无声息地紧拳,垂去身侧。 他默默听着阁下再次拒绝圣女,掩在白发下的暗金瞳仁快速闪过苦涩自嘲,又被深深藏进谦卑与顺从。 “圣女显然误会了,我们之间并不需要所谓的磨合。” “不磨合我肯定会踩到你的脚!狠狠地!” 费诺沉默了,良久才笑着轻轻吐出“怎么会”三字。 他将手杖再次交予塞浦思,终于如有夜所想接过她的手掌,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有夜心心念念的弹窗终于跳出。 ——【姓名:费诺。职位:血族亲王。好感:满。】 只是还没等有夜点开二级弹窗,扶在她后腰处的大手就猛然紧贴,稳稳托起她的身体。费诺前进一步,右腿推动她的裙摆,腾空抱起她踏出舞步。 四周分明安静地连裙摆划过空气的声响都清晰可辨,可有夜却硬生生从对方的舞步中读出了朦胧的音乐拍点及华丽绻缱的琴音。 悠扬乐声如流水般流淌萦绕身侧,费诺精准正确的舞步同他本人一样刻板又保守,而这荒谬的姿态则显得既优雅又疯狂。 “瞧,你跳得多好。” 费诺弯唇,臂间力道越发加重。 跳得好吗? 有夜愣愣地后仰脖颈,尽力去瞧费诺那双血色竖瞳。 第60章 天旋地转中,那双隐隐发亮的眼是唯一的标识,令她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只是她的小腹因这过分紧密的怀抱而与对方的紧贴,费诺前胸佩戴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勋章硌得她十分难受。尤其这条裙子还是低方领的,冰冷勋章靠着压力轻轻松松就在她胸前烙下烙印,锋利的宝石切割面几乎要划破她的肌肤。 好疼! 疼痛驱散一切绮思,有夜赶紧一手撑上对方前胸,缩起肩膀后逃。 但后腰处的力道却丝毫不减,费诺甚至往她悬空的双腿‘间挤入一条腿,固定住想要逃跑的她。那双血色竖瞳牢牢锁住她,被托抱的姿势与两人悬殊的身高差令她看上去更像是一只被主人抱在怀里起舞的洋娃娃,只能亦步亦趋地跟随主人舞动,不允许出现任何多余的动作。 “别含胸。” 又是一个转圈,待层层叠叠的裙摆落尽后,费诺垂眼看向有夜。 “比起磨合舞步,你似乎更需要练习舞姿。” “舞…舞姿?” 这样的姿势还有什么舞姿可言? 她甚至都不需要迈动自己的腿去跳出舞步,悬空的脚背蹭在对方的小腿上,若是不努力勾起足尖,怕是连脚上的皮鞋都会随着晃动掉落。 “手搭在我的肩上,挺胸,后仰脖颈。” 费诺紧了紧托住有夜手掌的那只手,纯黑半掌手套内裹着的柔软手掌被领着曼妙划过虚空,犹如被暗夜操控飞舞的白蝴蝶。 有夜抿唇搭上对方的肩,她尽力完成对方话语中的指令,却一再因为两人紧贴的身躯频频缩回肩膀,一手防御性地挡在胸前。 费诺见有夜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得似是因不停转圈而陷入眩晕,终是不忍地放松力道,慢慢自臂间放下有夜。 直到两人的距离拉开,他才发现对方剧烈起伏的胸口处因着先前的那段舞而深深浅浅地印上了不少烙印。 其中有一个还是他的家徽,尖利的宝石切割面早在那处划出不少肉眼难辨的细小伤口,正隐隐透出裹有山茶气息的血香。 他盯着那些痕迹,内心竟奇异地升腾起难以示人的怪异满足感。 家徽象征所属,比起为血仆们刻上强制力更高的所属印,费诺倒更倾向于类似精神枷锁的徽章束缚,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他服务。 只是他从未想过将徽章烙进圣女的身体来宣示主权,他们之间该是平淡的合作关系,过了今夜便绝无可能再产生交集。 绝无交集? 那他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分明有得是比这更好的处理方式。 就算将她扔给塞浦思,扔给路德维希,也好过现在这样让他陷入两难。 开始不过是惋惜那副漂亮皮囊,唾弃自己的低·俗趣味。接着又因路德维希做得那些蠢事,对圣女产生了近乎疯狂的怜悯。 而现在,这支毫无意义的舞似乎又令他萌生出一些不该有的糟糕想法。 真狼狈啊,他分明才进食过,此刻干渴的喉间就又叫嚣着润泽。 …这该死的食欲究竟源自哪里? 费诺无奈垂眼,于内心谴责起自己的欲·望,直到有夜的手指戳上他家徽旁的衣料,才蓦然从沉沉思绪中惊醒。 “阁下信奉月神么?” 有夜不可思议地检查着二级弹窗,连带抵在费诺前襟的手指也因过分惊讶而微微颤抖起来。 弹窗内的信息绝对真实,却也令她陷入更深一层的疑惑。 ——【阵营:月。种族:血族(第二代)。特殊:守护者。】 “我以为…” 下一秒,后腰处的手掌就又前推着她向前,制止了她的话语,令她再次贴上通体冰寒的血族。 坚硬獠牙几乎立刻压上她的颈,被强硬擒住后颈侧过脑袋的姿势令有夜只能勉强看见费诺紧绷的下颌线和不停滚动的喉结。 沉闷笑声近距离地自耳边响起,虽做着这般过激的举动,但费诺的嗓音却仍平静无比。 “是又如何,难道圣女还准备广而告之么?” 作者有话说: 【修改了执事君打错的名字,无需重看】 === 标注——【暗夜中的白蝴蝶】这个描述由基友六六提供。 大眼上有一幅她为小触手画的同人图,体型差太牙白了,欢迎大家观~摩~点~赞! 、 == 本章亲王主场,嘛,众所周知,血族的食欲啧啧啧 +就算是满好感也分好几种情况哦。类似不开窍的,压制情感的,误会的,扭曲的……(掰手指数数,嘛,情感多样化才好玩嘛嘿嘿 === 感谢支持帝国西部建设的小天使哦~ 日光倾城10瓶; 泡芙会继续努力哒! 第28章 座位 “阁下!” 塞浦思忍不住上前一步,欲言又止地探手,向来平稳的声线也带上几分急促。 费诺的肩膀因忍耐而微微抖动起来。 他收起獠牙,用唇瓣去按蹭有夜颈侧的动脉。那处肌肤被他叼起吮·吸,不消片刻便印出极小的血珠,再汇成一片迤·逦红痕。 薄薄肌肤下,那急急上弹的脉动令他内心涌起一股奇异的求知欲。 以往他从不会在意人类的心跳快慢,可现在,费诺却凝神用感性丰富的唇试图去解读怀中那自始自终都安静得仿佛精致洋娃娃的圣女的心境。 第61章 血香近距离传来,令费诺那张雌雄莫辨的艳丽面容第一次裹上兴奋的红霞,收进口唇内的獠牙隐隐发胀,正叫嚣着狠狠刺入眼前人的肌肤。 可他终究还是抿着唇松开了有夜,扶着她的肩,将她慢慢推开。 “为什么不反抗?” “因为你不会咬我。” 有夜伸手揉了揉侧颈,被啃·咬的部位虽说不疼,但却又涨又痒。 怎么感觉像小狗磨牙似得,就算不真咬,抿两下也好的。 这次支撑她做出如此笃定推断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首先,费诺的弹窗写明其信奉月神,并特意标注了【守护者】的定位。然后,他刚刚才喝过塞浦思的血,有夜觉得他没理由饿这么快。 ……更何况这个举动带有强烈的警告,他本意应并非进食。 其实有夜在被费诺扣住后颈的一霎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之前她直接戳穿对方的信仰非常不妥,毕竟费诺是正牌吸血鬼亲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暗夜君主,又怎么能被人知晓他信奉隶属光明阵营的月神呢。 闻言,费诺那双宝石般的血色竖瞳诧异地放大了一瞬,随后他垂下眼睫,弯唇用指腹抚按着自己的唇瓣。难得遮掩几回的獠牙再次探出口唇,泛着冷光的尖端不知为何为他现在这个动作带来几分蛊惑之气。 “还真是有勇气的小东西。” 或许该说真傻,单纯又蠢笨,迟钝且胆小。 就连即将释放于自身的恶意都汲取不到,这么弱的小东西究竟是怎么在那污浊的教廷内生存的? 费诺看向有夜颦眉思索的脸庞,浅笑着垂首,怜悯般地小幅度摇了摇头。 …答案不言而喻。 人类虽普遍慕强,可又有明显护弱的倾向…尤其是那些只能靠依存而生的可爱又可怜的小东西。 怜爱与控制,肖想与图谋。 想必圣女于教廷任职期间的生活定是“多姿多彩”极了。 现下她还是主神圈养的鸟儿,是众人求之不得且高高在上的圣女。 可一旦任期结束,卸去“阿尔忒弥斯”之名,被放出鸟笼的鸟儿又会被谁捕捉? 费诺将视线下移至有夜刚挠过的侧颈,唇边笑意更深。 圣女前胸的那些印子虽已因时间流淌而渐渐淡去,但却仍保留着基本的形状,仿佛暧·昧·淫·靡的装饰。 …或许在她的肌肤上镌刻他的家徽会令今晚的宴会更有看头,象征所有权的家徽定会让那群蛆虫彻底放下戒心,放心地交出身家性命。 ——哗啦啦。 突兀的异响传来。 露台处的玻璃窗尽数破裂,尖利玻璃被狂风绞着落了一地。 大片暖阳色泽的羽翼冲进会客厅,犹如小型龙卷风,打着旋地猛烈袭向有夜前方的费诺。 可背对风源的费诺不过随意抬手一挥就打散旋风,纷纷扬扬的暖羽因此落了一地。 “我对亲族以外的种族很宽容,这小儿科的把戏只能算是调皮大猫不知礼数的敲门。” 他回身,从容不迫地向立在露台的阿诺德颔首致意。 “请进。还请阿诺德骑士长下次能规矩地从正门拜访。” 立在露台的阿诺德还未收起大展的羽翼,正绷着脸垂眸去推只剩骨架子的露台玻璃门。他下手时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金属制的门把手毫无抵抗地就被握成扭曲的波浪形。 费诺身后的有夜则歪过身子,探头搜寻起阿诺德的身影,先前她的视野被费诺挡了大半,基本什么也没看见。 等到她发现来人确实是阿诺德后,几乎立刻就从费诺身后奔出去,跑向阿诺德。 当那抹心心念念的月色急冲冲向他跑来时,阿诺德内心的酸涩与疾怒才稍稍缓和一些。先前他的视角有限,只能于露台看见费诺亲王身前隐约露出的一角裙摆…若不是双方都距离极近,他又如何会看不见圣女的身影。 圣女与血族亲王那时究竟在做什么? 阿诺德急急俯首去寻有夜的眼,试图捕捉分析对方眼内的情绪。 但意外的,他却发现有夜正担心地望着他,甚至完全不顾礼法地伸手去拽他的手臂。 那双莹红眼瞳的指示性极强,明晃晃地彰显着关心与担忧,令阿诺德不禁心头一暖,抬手安抚地按在有夜拽抱他手臂的手背上。 “我没事。” “咳咳。” 费诺忽地抬手,虚虚握拳置于唇畔,轻声咳嗽起来。 “抱歉,无意打扰。” 他摊手指向沙发,浅笑道。 “怎么不坐,骑士长此刻折返定是已将前来讨伐的骑士团安顿妥当了吧。” 说完,费诺便率先于沙发落座,只是与先前颇有气势地坐于正中不同,此刻他坐在沙发一侧,优雅地交叠双腿,端起塞浦思准备的红茶,垂眼轻轻啄饮。 自杯中升腾而起的茶雾慢慢沾湿费诺的金色眼睫,掩盖一片戾气。 好得很,当真好得很。 看来他先前对圣女的怜悯着实多余了。 这小东西眉来眼去的功夫当真一流,就连高傲的狮鹫也能轻松俘获,哪里还有半分圣女的样子! “…来得不止骑士团,教廷也派了一支修士们组建的队伍。” 阿诺德不悦开口。早在费诺咳嗽之际,有夜就将她的手自他掌下抽走,认真听取费诺的话语,再也顾不上他了。 第62章 该死的吸血鬼,定是早于他擅自将计划先说与圣女听了,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在短短几个钟内就得到了圣女的信任。 他迈开腿,推拒塞浦思端来的红茶,坐到费诺对面。 同样的,像是在给谁刻意腾位子一般,他也坐在沙发一端。 “我问询了骑士团的同期,若是阁下提供的情报无误,教会内部定是有西部的内应。” “没有才不自然,路德维希可没有心眼能提前布置这一切。” 费诺轻哼一声,抬眼望向站在一侧的有夜。 “不坐么,阿尔忒弥斯?接下来的谈话可不轻松。” “圣女。” 阿诺德唤道,他抿唇将视线落在身旁,示意有夜坐在他身旁。 塞浦思则端来有夜的红茶,微笑着同她点头致意,却迟迟不在茶几的任何一边放下那杯茶,似正等着她率先做出选择。 坐哪边?当然和同僚坐一块儿啊。 有夜下意识地就要走向阿诺德,但又在半途生生停住脚步。 等一下,两张沙发三个人到底该怎么坐? 在西方是不是有什么主位,次位之类的讲究?还是干脆一点,只要听从主人安排就行? 她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完全弄不懂自己该坐在哪里。 况且身为圣女,在同僚面前坐错位置多尴尬,还是站着保险一些。 “阿尔忒弥斯。” 费诺仿佛看穿有夜的纠结,轻置茶杯后笃定唤道。 “来。” 他低低笑着,血色竖瞳愉悦地眯起,低沉嗓音再次吐出不容置喙的命令。 “来。” 作者有话说: 来吗? d3 === 太困了,这章有点短呜呜呜,泡芙错了泡芙反思(小小声下次还敢 === @有小触手的爱电图(六六绘 第29章 布局 有夜想也没想就听从了主人家的建议,直接坐到费诺身旁。 或者更正确的说,是坐到那张沙发的另一端,而两人中间则空出好大一截。 她落座后,也不管阿诺德满脸的不悦与费诺略微僵住的唇角,就自顾自地饮尽塞浦思端来的红茶,拍拍有些褶皱的裙面,倾身问询。 “我该怎么做?” 有夜认为此次事件是个能把主线任务中的暗杀者给一并揪出来的大好机会。 原本她以为满好感的人物不会对她产生杀意,便从未作防,并一直伺机寻找着唯一不是满好感的人物。 可她着实天真,目前看来,这个游戏大抵是全人物满好感,而不是她所理解的仅攻略人物满好感。 满好感不等于免死金牌,甚至昨夜,费诺就身体力行地给她上了一课。 对于某些人来说,比起这满好感,有的是更重要的东西。 而综合以往种种,有夜认为一周目毒死她的暗杀者应该就是帝国西部的内应。 一周目的时间点比现在晚,定是因着没能在帝国西部了结她,才拖回了教廷。 “内应许是已将教会预备围剿此处的消息传回,今夜的行动怕是会被反将一军。” 阿诺德冷淡地瞥开投向有夜的视线,闷闷饮起红茶。 理所当然的,他认为有夜必须得坐在他这一侧。 毕竟他们不仅都出自教会,还一起经历了昨夜那些,就算严格来说够不到同僚二字,现下怎么也都能算得上是朋友才对。 “我先前已安排他们带着大部队直接略过西部,往南侧迂回,前往国境线附近的神殿,毕竟世诞祭过后护送圣子前往边境神殿祈福也是骑士团一贯的工作,并不会惹人怀疑。只是…若要留出别动队与修士们配合,一同混入晚宴偷袭此处,就会面临计划中最大的难题。” 阿诺德顿了顿,湖蓝的狭长眼眸快速望向有夜,并无言地抿了抿唇。 见此,费诺单手撑在额角,不屑地勾唇接道。 “圣女在教会有没有能交予绝对信任的存在?看样子,阿诺德骑士长是人缘太差,想借着你的人脉将计划布置下去呢。” “…我只是在教廷并无熟知罢了。” 阿诺德冷声反驳,他快速收回视线,轻咳一声后,再次补充。 “根据我的推测,西部的内应十有八九就在教廷,圣女挑选人选时还请务必谨慎。” “说出你最信任的人,阿尔忒弥斯。我会派路德维希与阿诺德骑士长一同前往布置计划。” 费诺端起红茶,轻轻啄饮。 他猜这小东西现下一定正烦恼,是该报出侍女的名字,还是教养嬷嬷的。毕竟像她这样胆小女孩会交付信任的,大抵不过身边侍奉之人。 “如果犹豫不决,我建议你选择…” “林克!” 费诺好心的建议被有夜果断报出的人名截断,他挑眼看向激动起身的有夜,不知不觉降下音调。 “是你的执事么?” 若是朝夕相处的执事,倒也说得过去。 可此刻从她嘴里道出男性人名,总是显得有些怪异。 “不,她是我的…” 有夜连忙摆手,然而“好闺蜜”三字却卡在咽喉,不知该如何转换。 按照她贫瘠的知识,“闺蜜”算不算是特指女性的词?那她说出口不就会暴露琳琳女扮男装的事实么。 其实起初,有夜还以为这个角色是琳琳操控的,毕竟名字和脸都完全一样。但后来转念一想,一下就放弃了这个念头。理由可太简单了,那忙得都没时间洗头,天天绑头巾应付的琳琳怎么会有时间陪她玩游戏! 第63章 肯定是制作后期建模建烦了,用了自己的数据充数,就和她没有另做玩家壳子的性质一样。 但不管怎么样,用琳琳的数据做出来的角色就一定不会害她。只是这种“我和你的源数据是好闺蜜”的关系该怎么向他人表述? 再三纠结后,有夜单手扶着腮,恍然大悟似地接着说道。 “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闻言,在场众人皆是身形一顿,随后便纷纷举起茶杯,泄愤般地饮尽红茶。有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忽然默契的沉默与高度一致的动作,也连忙愣愣跟上,一起饮茶。 会客厅内唯一正常的也许就是塞浦思了,他往茶壶中又续了茶汤,正躬身替大家续着茶水。 有夜接过后又抿了一口,可与先前的澄清微甘的红茶不同,此刻新添的茶水不知为何又涩又苦,显然是闷泡的时间有些久了。 她悄悄看看一旁沉默饮茶的费诺,又看看对面刚放下茶杯的阿诺德,见大家均对手中红茶没有疑义,就也默默放下手中红茶,不再去管这泡坏了的红茶。 接下来的谈话顺畅无比。 许是因为有夜给出了突破口,阿诺德也就同费诺沟通了一下今夜行动的注意事项,便起身由费诺领着去惩戒室,打算接上路德维希再一同赶去教廷通过林克安置别动队。 教廷派来营救她的修士们也已被阿诺德指派给骑士团,一同去护送根本不在队伍中的圣子了。 今夜真正参加行动的修士会由有夜最信赖的林克挑选编队,再加上熟知西部状况的塞西尔,这支队伍令有夜十分放心。 “圣女大人,约克侯爵一行人会在午后两点一刻到达,您还有三个钟的时间休整。” 塞浦思安静地撤去茶几上的茶杯,为有夜打开会客厅的大门,躬身说道。 “我送您回房。” 约克侯爵就是费诺口中的蛆虫,是个净靠不法勾当敛财的小人。 若不是因着教会直接大剌剌派往西部的大部队导致这家伙起疑,甚至谨慎地提出要先行拜访,先前她们也不用计划来计划去了。 有夜点点头,连忙跟上塞浦思的脚步。 冗长的走廊里,只有她与塞浦思两人的脚步声,回声将此刻无限拉长,也令有夜没由来地后背一寒,赶紧上前一步,几乎是贴着塞浦思走。 作为亲王府邸,这里未免也太萧条了些,就连教廷都比这儿热闹。 况且她好像到现在为止,也就只在这儿看见过亲王本人与塞浦思和安吉三个人而已,这正常吗? 有夜又转过脑袋,仔细确认了四周的确没有她看漏的背景板侍从npc。 “这里为什么这么…冷清?” “阁下从不铺张浪费,他名下有十三间孤儿院,六间信奉月神的修道院,是我此生最敬佩的人。” 塞浦思看向越靠越近的有夜,悄悄放缓了脚步。 他看似答非所问,实际已对产生这个问题的根源作了答。 无论是与奢华府邸极不契合的极简布置,还是仆从数量有限的原因,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费诺名下需要金钱运转维护的地方太多,才难免会顾此失彼。 “这也是约克侯爵最不能信任阁下的点,他以为那是阁下特意饲养的‘粮仓’,却迟迟没等到任何他想要的消息,便开始戒备阁下并一再散播对阁下不利的传言。” 有夜抬首,塞浦思说这话时脸上洋溢着显而易见的骄傲与自豪,绝无可能在撒谎。 而这萧条的公馆内景与费诺的谈吐也的确令她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确实,谁又会信外界疯传的暗夜君主实际热衷慈善呢? 至少在某些已泯灭了良心的人看来,血族亲王这样象征着绝对恶的角色就应该给他们的行恶垫背,必要时还可以拉来做挡箭牌。 “你也是孤儿院出生吗?” 有夜轻声问询,塞浦思脸上的自豪像极了她同别人炫耀院长时的模样,不禁令她将对方与自己重叠,连连抛出好几个问题。 “你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在哪儿么?有兄弟姐妹吗?你还想找…” ——砰。 房门被猛地推开,塞浦思抓握着门把手,垂眸伫立。 他似乎有些生气,自手套下露出的手腕线条绷得极紧,用力到似就要使刚结疤的伤口裂开。 在这静穆的氛围中,有夜才猛然想起费诺与塞浦思谈论过他的母亲,怎么也不会是孤儿院出身。 她自觉自己问错了问题,便跟着指引乖乖走进房间。 原本等在房内的安吉早已不见踪影,现下她连个能扯开话题的借口都找不到。 就在有夜预备以“安吉去哪儿了”的问话来打破沉默时,塞浦思也跟着踏进室内,声线平直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宁可没有那样的父母,他们将我当做祭品送给阁下,只为了证明彼此间那该死可笑的爱情。” 塞浦思冷笑一声,忽地上前抓住有夜的肩膀,颤抖着用力夹着有夜整个人上举。 此刻他一改初登场时老练且冷静的执事形象,显得尤为粗暴。 尽管措辞仍礼貌无比,可他整个人却尽数拢进暴怒与迁怒形成的风暴中心。 “圣女大人先前在会客厅提到的林克先生是否就是您的秘密恋人?您也相信爱情…是么?” “……” 第64章 完了,这是彻底踩到雷点了。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没有经历过,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信不信爱情。 于是有夜只得彷徨地移开眼,反手抓住塞浦思的手腕就急急开口。 “跳舞!我想练舞姿!请教教我!” “您并没有需要习得优雅舞姿的必要。” “费诺前面说了!让我磨合舞步前,先学学舞姿。” 闻言,塞浦思欲言又止地自嘲一笑,后退一步抚胸行礼。 “…是。” 有夜松了一口气,看来对付塞浦思,只要搬出费诺就行。 她连忙提起裙摆,刚要前倾上身行礼,就被塞浦思以手背抬起下颌。 “您的仪态的确糟糕,请不要低头,与肩保持平行。” 他又用另一手点在有夜提着裙摆的手背上。 “太用力了,请不要把裙摆团成一团捏在掌心,手心留空,手腕翻开。” 有夜摇摇晃晃地照做,等到裙面因着练习而被她捏得皱皱巴巴之时,塞浦思才终于接过她的手,进行下一步的纠正。 当不同于血族的温热手掌贴上后腰之际,有夜瞬间绷紧了身体,紧张得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塞浦思立刻皱着眉松开了她。 “您太僵硬了…或许我们该从最基础的拉伸开始。” “…好。” 事到如今,有夜也没办法说出“她不想练了”之类的话语,只能硬着头皮奉陪到底。 “那么,请您脱下鞋,坐到地毯上撩起裙摆。不用太多,露出膝盖就可以。” 塞浦思一边说着一边脱去了燕尾外套,将袖口略微上挽,手臂内侧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也因此更为清晰地印入有夜的眼。 好多…不过粗略数一下,就有不下几十道。 这些都是他自愿的么?为什么被当作食物饲养,塞浦思还能如此尊敬菲诺? 有夜想不通,只能慌忙别开眼,按照指令绷起脚尖。 塞浦思来到她的身后,一掌按上她的后背,发出明显指令后便从旁协助着她,让有夜侧脸贴上膝盖,维持着体前屈的姿势。 “是我错怪您了,您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要柔软许多。” 塞浦思看着有夜与双腿紧贴的身躯,一手撑在一旁的地毯上,也稍稍压低了身子,半帖在有夜后背,悄然凑近那大片月色中唯一红艳的小小耳尖。 “那么,是因为舞伴是我,所以才僵硬成那样的么?” “不是的!” 有夜急急解释,她现在浑身的血液都好像涌上脑袋,膝盖内侧又涩又酸,脚尖也是冰凉的,难受得很。 可塞浦思还在加力,似是还想将她再往下按一些,可她已经把脸贴上膝盖了,再加力也无济于事。他无非是想让她无法起身,继续保持罢了。 “好酸!不行了,别再推了。” “请您勾脚。” 有夜原以为塞浦思很快就会松开她,可冰冷吐出的指令伴随着越发紧压而来的身躯令她根本动弹不得。 她刚放松酸到发麻的足尖,就被塞浦思握住脚掌直接摆成勾脚的姿势。 “万分抱歉,时间有限,还请圣女大人不要过分抵触。” 他的手并没有松开,淡淡血腥气随着塞浦思的动作传来,那股咸腥的气味令本就双腿酸涩难忍的有夜越发难受了。 她怎么能忘记塞浦思这家伙虽披着恭敬执事的外皮,实则也十分霸道强势的事实呢。 今早他也是说着完全一模一样的台词,将缩在床脚的她硬拖出来洗漱的。此刻又怎么会真得去听她的话。 踏着他人手掌的脚心也因不得不维持勾脚的姿态而开始坚持不住地抽搐。 不过抽搐的脚掌很快就被对方握住轻轻揉捏,按摩着恢复正常,可即便她已经快要抽筋,塞浦思却仍没有要放开她的迹象。 “请圣女大人再坚持一会儿。” 塞浦思平静地叙述着,丝毫不管愤愤瞪向他的有夜,依旧面容平静地暗自施力。 有夜侧躺在自己的腿上,赶紧寻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试图与塞浦思聊天,好让这段时间变得不这么难捱。 “你为什么宫廷舞跳得这么好?连费诺都夸你。” 她觉得费诺的舞步已经十分精彩了,无声似有声,她仿佛都能听到他起舞时的伴奏。可饶是那般擅舞的费诺,一开始却是向她推荐了塞浦思,并说他跳得比自己都好,这着实引起了有夜的好奇心。 “…只是不值一提的生存技巧罢了。” “生存技巧?你以前是舞蹈家吗?” 察觉到后背的力量骤然放松,有夜连忙起身屈腿做起放松。 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脑袋,原本想要偷偷观察对方脸色的视线与那双一直锁定她的暗金瞳仁撞了个正着。 有夜局促万分,连忙弯腰整理裙摆以缓和尴尬。 可她很快就被塞浦思带有强烈自嘲的低低笑声吸引。 “舞蹈家?如果真是舞蹈家,倒也不错。” 塞浦思起身,慢条斯理地穿回燕尾外套,那双暗金瞳仁被低垂眼睫投射而下的阴影进一步染黑,再也无法看出任何情绪变化。 他虽毕恭毕敬地屈膝做出邀舞的姿势,可姿态却是十足十的高高在上。 “圣女大人若是将一支舞自小跳到大,也能跳得像我这般好。” 第65章 作者有话说: 收到了写文人生中的第一个长评,还有小剧场,心情一下好多了 === 感谢为病恹恹的泡芙邮寄能量水的小天使哦~ 十七、炖肉的猫20瓶; 啾咪!泡芙比心! 第30章 小道具 也许是先前的拉伸起了一定的作用,有夜感觉自己的身体的确轻盈许多。 即便此刻他们两人相拥而舞,她也再没有丝毫的扭捏,可因着先前不算愉快的对话,整个过程中她与塞浦思都一直深陷无言的尴尬。 但不得不说,塞浦思的确舞技超群。 在他的引领下,哪怕她这么笨拙的初学者都没踩到过他的脚,又或是塞浦思每每都能巧妙闪避,灵巧躲过她即将落下的高跟鞋鞋跟。 有夜一直思考着先前塞浦思的台词究竟有何深意。 如果不是舞蹈家,还有什么人会将跳舞作为生存技能?演员吗? 还有什么职业靠跳舞吃饭呢?她实在想不出,毕竟这类高雅艺术一直与她无缘。 又是一个彼此间无言的旋转。 塞浦思的弹窗自两人开始磨合舞步时就自动弹出,横在两人中间久久没有消散。 以往的弹窗都会在弹出后不久就自动消散,可这次不同,它滞空在有夜眼前且持续闪烁,仿佛正提醒着什么一般。 因这明显的异常,有夜特意腾出手点开了二级弹窗,随后便做作地绕去耳旁佯装挽发以掩饰这虚空点触的奇异举动。 她借着侧头后仰的余光凝神看向弹窗。 原本特殊栏那里的【?】果真变成了一段从未有过的文字提示。 ——【特殊:已达成支线剧情开启条件,key word:爱情。】 爱情? 如果没记错,塞浦思方才还就相信不信爱情的哲学问题质问过她。 而且这个词定是会牵扯到他的父母与一些别的更复杂的问题,可轻易不能开口。 “圣女大人,还有一个钟,约克侯爵便会前来拜访。您该换衣了。” 塞浦思微扬下巴,领着有夜踏出最后的舞步。 他松开正不可思议低头拉拽裙面,确认鞋面的有夜,暗金瞳仁往四周转了一圈便随着双手一同规矩垂下。 真奇怪,他竟然会陪着对方一个明显的借口一起胡闹了近两小时。 是因为圣女自作聪明地搬出了阁下的名字,才令他不得不服从的么? …还是因为她的那句“想不想找亲生父母”? 塞浦思不愿多想,拽紧手套边缘快步上前打开衣柜,提出一尾酒红的露肩长裙。 “圣女大人,请……” “你前面踩到我了!” 塞浦思提着那尾礼服沉默了。 他抿着唇角,挺直脊背垂下眼帘,半响才闷声道。 “万分抱歉,时间有限,还请圣女大人…” “为什么要道歉,你自己知道你没踩到我。” 有夜说这句话时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本就不爱说话的人一到需要开口说长句时,与普通人最明显的差异便是话语不清与词汇贫乏。 可有夜还是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你道歉的原因只是懒得解释和不能违抗的命令,我说的对吗?” 她不会主动去提“爱情”,那玩意连她自己都弄不懂,还怎么和塞浦思交流感想? 倒不如干脆试试别的办法。 有夜认为塞浦思对他目前的处境其实并无不满,毕竟景仰和敬佩的表情很难做假。 只是同他先前所述相同,他的父母却成了他横在心间的一根刺…key word的【爱情】大概率也是因此而来。 被献祭的孩子记恨自己的父母,并亲近本该惧怕的献祭对象…诶,仔细想来,竟有些像是现实世界里著名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有夜不理解,会形成这样后果的要么就是塞浦思与父母的亲子关系本就凉薄,要么就是献祭对象的人格魅力实在太强。 可至少现阶段,她还不觉得费诺有那么强的人格魅力…81四81696伞尽管种种迹象表明,他的确是个好吸血鬼。 当然还可能是基于斯德哥尔摩效应的精神操控才导致塞浦思记恨自己父母的。 但单论塞浦思目前的状态,这点就不可能…而那遵循古板贵族矜持,甚至为了自领愿意求助教会的血族亲王,也许压根就不屑于做这些小动作。 “你遵从的,究竟是父母的命令,还是亲王阁下的命令?” 有夜绞着裙面,咬唇补充。 “你从骨子里就不可能是个谦卑的执事,那你满嘴的套话与敬语,又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迫于无奈?” 她步步逼近双手捧着礼服,垂首站立的塞浦思。 此刻的沉默应该就是被她说中了吧? 至少在现实世界,有夜所看过的所有西方背景的电视剧里,执事都是影子一般的存在,他们从不会特意彰显自身存在,只会隐于阴影默默遵从并支持主人所做出的任何决定。 总之,怎么也不会是塞浦思这样的半调子。 他看上去虽的确挺像那么回事,可相处时间久了,就能发现他身上处处都透着违和。 首先,那与身俱来的强势性格就不该出现在一介执事又或是血仆身上。 “你如果……唔!!” ——砰。 哪怕后背猛然撞击衣橱的激烈疼痛也盖不住眼前人突然豹变的震惊。 第66章 “您说够了么?” 塞浦思单手抓握有夜的腮,一个使劲便将她稳稳按到衣橱上,手掌狠狠贴住她忍不住发颤的唇瓣,令她再不能发出任何逆拂自己神经的话语。 薄薄手套下,圣女腮部软瓷般的肌肤被他掐着深陷,塞浦思的指腹几乎能清晰触摸到那处肌肤下牙齿的排列。 臼齿又小又整齐,想比圣女的出生定不会差,毕竟长年啃食坚硬黑麦的牙齿可不会这么小巧。 而正是这种被百般呵护着长大,并因着出色外貌顺理成章坐上圣女位子的小女孩,才会自作聪明地错觉自己能够凭着言语就轻易感化他人。 “您该换衣了,约克侯爵并不会好脾气地等待本应是阶下囚的圣女。” 有夜赶紧点点头。 在她的视角里,塞浦思斜过脑袋时,落下的额发严实掩盖左眼,唯一显露的右眼里明明满是沉沉怒火,却不得不因某些原因而压低姿态,努力尝试以一种“谦卑”的方式结束她们之间对话。 那缓缓滑过俊挺鼻梁的发丝犹如狠狠勒紧她脖颈夺取氧气的细线,令有夜渐渐透不过气来。 他生气了! 即便特意跳开有关“爱情”的话题,她还是说错话了么? 难道只能乖乖用上弹窗提示的key word吗? 为什么一个达成开启条件的支线剧情还需要二次解锁?里面究竟有什么重要情报? 有夜感受到对方隔着一层皮肤正缓慢触按自己臼齿的指腹渐渐加力,连忙越发用力且大幅度地点头。 …现在没时间给她继续纠结了,这个支线只能等下次再说了。 见有夜忙不送地点头,塞浦思这才撤开掐握她腮帮的手,笑着递过被他挂在臂间的礼服。 “感谢您的理解,那么,请。” 他看着有夜一脸为难地接过缎面礼服,唇角弧度更深。 “需要我帮您换上么?这儿的衣物和教廷的不同,就算您不会穿,我也不会笑话您的。” 闻言,有夜惊得几乎都要抱不住手中的衣物。 是嘲讽…她现在算是听出来了,塞浦思说这话时语气虽谦卑无比,可面上的怜悯却又是透着嘲讽与嫌弃的。 如果没记错,塞浦思在今早也说过类似的台词,而那时,他也是这样一脸怜悯地望着她。 “来,我帮您。” 塞浦思见有夜僵在原地,便伸手扯过她胸前的缎带,快速挑开后略显粗暴地褪下外裙。 “您看,这处的绳结复杂难解…” ——腰间的系带被轻巧解开。 “装饰花边还需额外的细带固定,您一个人根本无法穿戴。” ——固定绳被他轻轻松松地单手抽走。 “还有衬裙后背上的系带,您自己又该怎么系呢?” ——着白手套的手蓦然探来。 ——咚。 这回是有夜为了躲避塞浦思而自己撞上衣柜的。 她按住快要掉下肩膀的衬裙,难以置信地望向一地的衣物。 怎么不知不觉间,她身上就只剩衬裙了? 有夜抬首望向微微笑着的塞浦思,迟疑开口。 “你是…是觉得像我这样不会自己穿戴衣物的人,很可笑么?” “圣女大人多虑了,作为阁下的血仆,我绝不会产生这般不敬的想法。” 塞浦思展开手中的礼服,有条不紊地扯松礼服后背的系带,依旧声线平板地陈述。 “只是您令我想起那不争气的妹妹,如果她长到您这般岁数还不能自己动手穿衣,我可能会去效仿阁下的管教措施…” 他忽地抬手将那件礼服直接扔给对面而站的有夜,暗金瞳仁内的嘲讽与偏见再不掩饰,薄唇划出近乎苛责的弧度。 “狠狠地关她禁闭。” 塞浦思说完这话后,便留下房内抱着礼服愣住的有夜,轻轻掩上门等去了门外。 房门彻底闭合之际,他终于地抑制不住耸动肩头,反手盖住口唇就低低笑出了声。 “圣女意外的欺软怕硬呢…” 他眯起眼,喉结滚动后咽下未尽的笑声。 若是不开口说话,那的确是漂亮精致的洋娃娃,讨人欢喜又惹人怜爱。 可一旦允许其开口,圣女似乎又十分善于煽动他人的怒火,并于不知不觉间挑起对话对象的破坏欲。 先前她那泪眼婆娑又不敢动弹的模样可当真像是月色下凝于叶片上的露珠,梦幻且脆弱……直令他想要搅碎那圆润露珠,折断叶片,将夜幕下那唯一月色据为已有。 反正她说的对,他打骨子里就不是什么谦卑的执事。 若非为了阁下,为了……啧,塞浦思挥去脑内那些杂七杂八的思绪,狠狠揉弄了一番自己的额发,快步向惩戒室赶去。 等他再次敲开有夜的客房时,有夜已经凭着自己的努力换好了礼服,正坐在梳妆镜前笨拙地尝试挽起头发。 酒红色的露肩长款礼服镶嵌在白玉般的肌肤上,色泽醇厚款式甘甜,优雅低迷的曲线直接催熟纯色澄明的山茶,半强·制地令其绽放染色。 有夜早就从镜中发现了立在门口的塞浦思,却久久没有搭理。 她不敢再乱说话了。既然先前塞浦思的反应那么大,要么就是她全部说中,要么就是全部不对。可究竟是哪样,目前的她无从得知。 而面对只有表面谦卑的执事,她多说多错,还不如不要勉强自己。 第67章 “圣女大人,请您佩戴手镣。” 一副染着血渍的镣铐被递了过来。 有夜默默接过,依言带上。 根据几小时前的商讨,她需要在约克侯爵拜访之时扮演好“阶下囚”的角色,这类逼真的小道具自是必不可少。 “请您撩起头发,我替您绑上绷带。” 塞浦思双手递出同样血迹斑斑的绷带,快速且熟练地绕上有夜的脖颈。 他斜眼向下快速确认了一眼有夜腰间的系带,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建议您不要挽发,毕竟背后那些一点也不平整的束带可不比您的秀发美丽。” “……” 嗯,强迫症。 塞浦思绝对是那种看人穿不对衣服就浑身难受的强迫症! 那背后的系带能绑成现在这样对她来说已经很努力,很棒了!毕竟她背后可没有长眼睛,又怎么会知道如何绑才能被称作美丽。 有夜伸手触了触颈间湿冷的绷带,却意外染红了莹白的指尖。 这也是商讨好的内容,她装作被费诺咬过的样子可信度会更高一些。可这红颜料似乎有些过于逼真了,甚至都还没干就拿来用了,怪不得贴上脖颈的时候,她感觉凉飕飕的。 塞浦思发现有夜轻颦眉头正碾着指尖殷红,好似正确认着“颜料”的真伪,不由得弯唇一笑。他忽地躬身,几乎完全将唇瓣贴上有夜冰冷的耳尖。 因着颈间绷带的拉扯,有夜根本无法躲避这突如其来的接近与触碰,耳旁拂过温热短促的微风,痒得令她不住倾斜脑袋,尽力远离。 “那是我的血。这样更真实一些,不是么?” 塞浦思看着有夜的面色一下惨白,荧红眼瞳蓦然睁大,连带纯白的眼睫也颤动不已。 怪异的满足感萦绕心头,自先前谈话间就骤然升起的施·虐欲也扭曲地得到抚慰,白发执事又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 有夜挪动着唇瓣,半响也说不出一个字。 这绝不是正常人会做出的行径,可现下她却没有理由去批判塞浦思的行为。 虽然很脏……但一切都是为了真实感。 有夜努力深呼吸,极力说服自己。 可对方似乎十分不满她分明已处于发怒边缘,却隐忍不发的模样,又变本加厉地递过一个深红色的小巧圆球。 两边连接皮质束具的小圆球静静躺在塞浦思的掌心,竟带着几分乖巧之气。 “我见您似乎十分嘴拙。” 塞浦思忧心忡忡地改为两手提起那颗小圆球。 “不如将一切都交给阁下,您只需要在旁扮演一只任凭摆布的洋娃娃。” 他单手绷直两旁的皮带,点了点中间的小球,立刻就有“叮铃铃”的细碎声响从圆球中传出。 “瞧,多可爱的装饰品。一定适合您。” 作者有话说: 是的没错,他是个艾斯。 ==== 感谢支援泡芙吊水路费的小天使哦~ 感谢咸鱼王的一生1个手榴弹 病恹恹的泡芙给你鞠躬! 第31章 演戏 “那这么说的话,中央教会这次的行动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吗?” 三七开的中年大叔毫无仪态地瘫在沙发上,伸手拽着单侧胡须,连连咂嘴,脸上写满了狐疑之色。 这便是帝国西部真正的蛀虫,约克侯爵。 他是较为典型的人类贵族,衣着华贵,仆从环绕。只可惜年纪轻轻就精于享乐,懒惰成性,人到中年便大腹便便,一身油腻,同已活了上万年却仍风华正茂的费诺完全不同。 尤其两人共居一室,各自端坐之时,这种差距就更为明显。 “正是。他们还没聪明到能察觉圣女在我手里。” 费诺笑着双手扶握手杖,朝约克侯爵点头致意。那慵懒眯起的血色竖瞳内盈着颇具玩味的笑意。 “更何况那不过是教会用来笼络人心的漂亮消耗品,丢了就丢了。反正…有的是替代。” 他话音刚落,会客厅的门扉就被缓缓推开。 单手持握锁链的塞浦思躬身行礼后,拽着后方有些不情愿的有夜慢慢走向费诺。 “让我们恭迎主神的新娘。” 费诺抬手展示,可他讥讽挽起的唇角却随着有夜的接近而愈发僵硬。 圣女这会儿满脸冷漠,偏开头执拗不愿与他对视的样子倒真有几分作为神之宠儿的傲气了。 颈间的绷带与沉重的手镣虽十分应景,但着实太过笨重了,他甚至都能闻见镣铐下新鲜的血香。 凡事过犹不及。 身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圣女,其实只要面上摆出臭脸,哪怕没有这些道具的陪衬,愚蠢的约克侯爵大抵也是会相信的…所以她完全没必要刻意向这种杂碎袒·露肌肤。 “过来。” 费诺挑眉,骤然冷下声线。 有夜故意没有动。 她一边于内心默背塞浦思特意让她记住的万能台词,一边完美演绎唾弃黑暗的圣女。 只是腕间一个猝不及防的大力,令她毫无防备地直直倒向眼前端坐的费诺,又被稳稳接住自然抱坐上他的膝。 有夜望向正收缩锁链的塞浦思,狠狠瞪圆了眼睛,拧动着秀眉,咬唇屏住摇摇欲坠的眼泪。 先前在慌乱中,她不小心撞上了费诺的膝盖,疼得她都快绷不住严肃的面色,下意识就去推费诺搓揉她膝盖的手掌。 第68章 一旁的约克侯爵早在有夜骤然摔落之时就激动地起了身。 浑浊双眼紧紧盯着那因跃动而从月色长发中剥离的雪白脊背。 纤细流畅的肩胛骨宛若翩翩起舞的蝴蝶,绕是精于享乐的约克侯爵也从没见过那般精致的线条,而底下那绑得七零八落的系带更是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此刻高贵圣洁的圣女被暗之化身的血族拥进怀中肆意抚摸,不堪屈辱的挣扎毫无丝毫用处,即便双目含泪不住摇头也说不出一句拒绝……许是圣女早就失去了拒绝的勇气,被亲王阁下用一些非常手段给磨得没了脾气,这才显得较为乖顺。 然而,与约克侯爵预想的截然相反,其实有夜此刻正努力用“灵活”的面部表情及不停的摇头来告知费诺,撞伤只会越揉越疼的道理。 费诺换了一身烟青色的常服,虽比不上早晨那件双排扣礼服,但他颈间亮银色的温莎结上也还是考究地扣着一枚亮红的宝石,与那双血色竖瞳相得益彰。 好在这件西服前襟上没有装饰任何累赘的勋章与家徽,不然有夜觉得就前面摔的那一下,可能她的脸都会被勋章的棱角划花。 对方颦眉盯着她不断做出暗示的眼,半响才默默收回手…又将原本按在她右膝上的手掌移到了左膝。 “……” 有夜僵在费诺的膝上,看着对方替她揉着没有受伤的左膝,真情实感地摆出了一副冷漠脸。 不是,怎么就看不懂她的意思呢,这不都摇头明示了吗。 怎么,难道血族的膝盖是铁做的? 自己不疼,就非得来揉别人的过干瘾? 就在有夜与费诺沉默对视之时,一旁的约克侯爵早已看直了眼,他颇为激动地来回踱了几步,语调高昂。 “哦哦哦!不愧是被誉为历届最美的圣女,当真是罕见的月色!” 费诺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快速收手挑起有夜的下巴,弯唇接道。 “确实。听闻早年教会为藏住这幅容貌也是煞费苦心,只可惜…” 他着皮质手套的手缓慢下滑,虚虚扼住有夜的咽喉。 血色竖瞳内涌动着近乎残忍的光泽,令明知做戏的有夜还是忍不住地头皮发麻。 “…神明的新娘现在是我的了。” 约克侯爵惊到连连倒吸凉气,抬手抱住脑袋,再难掩饰面上的兴奋。 “你们会遭受神谴的!!” 有夜忠实道出事先记住的台词,并十分用力地甩头挣脱颈间微不足道的力道。 可相比费诺流于表面的禁锢,她的表演太过卖力,要不是对方反应极快地按住她的后腰,有夜差点就直接摔了下去。 费诺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一手扶住有夜的后腰,另一手缓慢拨开有夜落至身前的长发,谨慎盖去有夜后背,掩住过分暴·露的肌肤。 只不过他现下触手是一片不可思议的…坑洼。 看来这件衣裙果真是圣女为此刻而自己挑选的,毕竟若是塞浦思所选,就绝不会放任她衣装不整地前来。 “咦?你怎么换衣服了?” 会客厅的大门再一次开合,毫无顾虑的高音量直直传来。 “我记得你早上不是这身啊?” 石像鬼安吉掰下自己的脑袋,左右转了转后,直接伸手指着有夜的脊背,激动地原地跳了几下。 “你这家伙!!才一个上午!你就…” “那件脏了。” 费诺抬手做出制止的手势,冷声截断了安吉的话头。 “你未免太多话了,自己滚去惩戒室。” “对不起阁下!我只是想来看看…”想来看看这个人类怎么样了。 安吉又将手中的脑袋往前探了探,还不等费诺发怒,她就抛起脑袋惊奇地发问。 “这系带也太丑了,到底谁给系的哈哈哈哈!!坑坑洼洼的,我都能看见里面了。” 安——吉!! 甚至都轮不到有夜回头,她就被直接提起,以趴伏的姿势牢牢摁在费诺的腿上。 视角天旋地转,等她反应过来时,只能捏着费诺的裤腿,惊恐地承受腰间几近粗暴的撕扯力道。 “滚出去,安吉。我不想再重复第三遍。” 费诺抿唇,按住不停扭动挣扎的有夜,快速扯开那些歪七扭八的系带。 难怪先前摸上去的感觉那么奇怪,原来是系带受力不均,四处漏空的原因…不过这么简单的交叉系带都能绑成这样,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颇具天赋。 “塞浦思,外套给我。” “是。” 当塞浦思还带着体温的燕尾外套轻柔盖上她的后背时,被外套掩住的那方空间内,费诺的动作就开始过分起来。那只手掌抚着她的后腰一直向下,自胯骨处撩起了什么滑下的布料后又猛地上拽,慢慢扯平褶皱的内衬。 冰冷手掌骤然紧贴肌肤的寒意令有夜一下弓起背,又在动作间被稳稳按下。 她紧抓手中费诺的裤腿,刚要开口就听见细碎而凌乱的铃铛声响。 塞浦思正往自己的马甲口袋内塞了个什么小物件,而那高高鼓起的弧度,怎么看怎么像之前他向她展示的小圆球。 那东西有夜叫不出名字,却神奇地在看见的一瞬就产生了极强烈的抗拒感。 在她的观念里,这种小球铃铛应当是宠物带的才对。 第69章 可塞浦思却只允许她在“万能台词”与“小圆球”里二选一。 “神…神会惩,惩罚你的!” 面对小圆球威胁,有夜只能咽下原本的话语,再次背出万能台词。 只是原本应该颇具气势的台词,却因着眼下腰间的痒意而变得颤颤巍巍起来。 血族冰冷的手掌被她的肌肤慢慢熨热,寒意过后,指尖触碰所带来的痒意便被无限放大。 有夜几次弓起背欲逃,都被直接镇压,只能继续伏在那里,抓着人家的裤腿轻颤。 系带被别人一根根拉紧的感觉和自己系时完全不一样。 胸腔和腹腔齐齐受到压迫的现在,她完全压不住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只能轻轻捶了一下费诺的腿,闷声道。 “…轻点。” 费诺手上动作一顿,用塞浦思的外套更严实地掩住有夜的身体,余光快速瞥了一眼正直勾勾盯着此处的约克侯爵,不屑地冷哼一声,刻意高声回道。 “娇气。” “哎呀,娇生惯养的圣女定会撒娇,呵呵呵。” 约克侯爵讨好地搓着双手,越走越近。 安吉早就依言“滚”了出去,现下约克侯爵每接近一步,有夜都紧张得不行,心脏砰砰狂跳。 真的不能再近了,再近她差到极致的演技也许会被直接拆穿。 “……唔嗯!” 有夜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垂首将脸尽力藏进落下的发间。 这羞耻的声音可不是她自愿的! 是因为刚才费诺莫名其妙地掐了她,她才忍不住漏出来的。那可是狠狠的一下!没人能忍住的! 只是没想到掐了还不算完,现在酸胀的痛处又被对方用指节抵住,压着慢慢旋转。 有夜捂着嘴,毫不做作且颇具真心地用哭腔吐出了万能台词。 “你,你真的会遭受神谴的。” 见此,约克侯爵遗憾地停住脚步,笑着拍拍手,挥挥手臂转身,又拽起自己胡须。 噢,怪不得要借仆从的外套。血族亲王的雅兴似乎来得特别突然,又完全没有前兆…啧啧啧,可惜了,血族不善分享,不然他完全可以留下。 “晚宴会让圣女出来表演吗?我那教会的眼线说她惯会唱圣歌了。” 约克侯爵乐呵呵地推开会客厅的门,背身问道。 作者有话说: 【约克侯爵的视角相当糟糕】 ++ (还要吊一周水,今天吃药,一个没注意一把药掉了一颗衣服里,直到回家换衣服才发现,胶囊都被我热水袋捂化给毛衣吸收了……太囧了) ++ 小月亮的摇头—— 小月亮:(越揉越疼,真别揉了) 费诺:(知道了,揉错了) === 感谢提升泡芙愉悦感的小天使哦~ 咸鱼王的一生1个手榴弹 泡芙贴贴!!啾咪! 第32章 晚宴 宴会厅四周分别罗列着长桌,上方摆放着层层叠叠的美食与甜点。受邀前来的嘉宾们个个浓妆艳抹,精心打扮。 不过这场宴会似乎有着大家约定俗成的,类似“复古”的主题,就连男士也细心地顶着上世纪流行的假发,更别提女士们脸上那层层刷白的铅粉了。 当然,有夜自己现在穿着的这身也是相当的保守复古。 高领蕾丝的锻面长裙牢牢裹住全身,过分收紧的束腰令有夜只能被迫挺直脊背,合着脚腕上与椅脚扣在一起的镣铐,让她真像只洋娃娃一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经历了午后的乌龙,现下这条裙子是晚宴前费诺亲自替她绑的系带,严丝合缝的束腰紧得她可都快窒息了! 原本有夜还含着满腔怒火,打算于约克侯爵离开后质问费诺这样做的意图,可知晓事情原委后,她却羞耻地连谢谢也说不出,只能沉默地赶紧逃回客房。 据说她当时近乎半·裸,从不平整的布料空隙中几乎能窥看她整个背部。所以突然出现的安吉才爆发出嘲笑,而费诺也和着演技迅速帮着做了处置。 可这些其实是可以避免的,毕竟在她登场亮相前,塞浦思还特意拐弯抹角地提了一句“建议不要挽发”。 他分明是发现她背后的系带与内衬分离才那样说的,可有夜当时却只认为他是在揶揄自己,完全没有想到这方面去。 所以这件事她还真没资格生气,只能自己咽下。 但费诺掐她的那一下,她可不能咽…因为那下真的很疼。 有夜自那之后便再没和费诺说过一句话,就连绑系带时也倔强地没吭一声。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她刻意的冷淡,不过无奈摇首,便将她扔给塞浦思,主动去和那些宾客们寒暄交谈了。 “……不行不行,我家那个废物可做不到。” 这边有夜坐在高台上,尽心扮演着“因为被绑架,所以哪怕坐着也很煎熬”的圣女。那边距离高台最近的圆桌旁传来了不少阿谀奉承的声音,约克侯爵被围在中间,颇为得意地拨·弄着自己的胡须,挺胸道。 “我家那废物虽然眼界窄,不听话,但怎么也是在教廷有一定地位的。现在不懂事一定是还没尝过欢‘愉的滋味…” 约克侯爵忽地晃起脑袋,用手中酒杯指了指一旁的矮个贵族,语气既猥琐又恶心。 “等千花祭访亲时拖去你那儿试试,怎么也会向着我们的。” 第70章 “哈哈哈,侯爵大人说的是,毛头小子懂什么…等来了我这儿,可就知道外面的好了。” 矮个贵族连忙接话,他是帝国西部暗·娼·馆的幕后老板,与约克一丘之貉。 他笑着将浑浊双眼蓦然探向高台上的有夜。 “不过既然您的侄子不听话,那这圣女又是怎么弄来的?” “这还得谢谢近来入伙经营肉场的新人,他的妹妹也在教廷,一封信过去,小妹妹再悄悄替换一下仪式用的圣水…不就成了!” 约克拍拍鼓鼓的肚皮,一把放下手中酒杯。 “所以我才说我家那个是废物,永远只会写信给母亲说我的不是,想用母亲来压我!” “哎呀,侯爵大人别动怒,你家侄子只是自小被送去教廷,还没开窍罢了。等千花祭时带来我这儿,我让玛丽安努好好招待他…他自会懂得。” “倒是便宜了那小子。” 两人大笑着又用令有夜毛骨悚然的眼神扫视了她一番,嘴里毫不客气地评价着她的外貌。 有夜越听越气,脸上的表情也逐渐趋于真实,她偏开头忍耐地闭上眼。 可那二人口中的污言秽语却越发过分起来,虽然有些她听不懂,但也直觉性地听出了侮辱。 就在她忍不住要起身时,本在别处寒暄的费诺忽然出现,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压回了座位。 有夜抬眼就见费诺冲她幅度极小地摇头,随后便朝那两人走去。 约克侯爵看见费诺出现,立刻十分狗腿地弓起腰,与一旁的矮个贵族一起围了上去。 经过午后的拜访,他已确定了血族亲王是同他们一条战线的,自是不会再站到他的对立面,也依言召集了所有开发西部的同志们一同出席此次晚宴,当真是给足了费诺面子。 可预想之中的寒暄没有到来,约克侯爵只感觉一道黑影骤然一闪,身旁的矮个贵族就应声倒地。 血族亲王用手杖击倒对方,并用靴尖无情踩踏上他的颈动脉,隐隐发怒的血色瞳仁冰冷无比。 “我的洋娃娃还轮不到你品头论足。” 似乎是为了出席晚宴,此刻费诺又披上初见时那件立领披风,自有夜的角度只能看见立领遮不住的妖冶眉眼,微微眯起的竖瞳似正定夺着脚下人类的生死。 而锃亮的长靴则无情地持续加力,本就因着手杖撞击而流起鼻血的矮个贵族因着血液循环被截断的狼狈而涨红了脸,青筋齐齐暴起,只能扭动着求饶。 “亲王阁下,只是无关紧要的玩笑话罢了,嘿嘿您看,只是,只是您的洋娃娃太漂亮了,我们忍不住才…” “倒是和牲畜没有区别,低贱的食物管不住嘴就缝起来就好,管不住的器官不如割掉。” 费诺截断约克侯爵的话语,踢开脚下不停哀嚎的矮个贵族,用手杖锤击地面,发出重重闷响,冷哼道。 “就像你们对家畜做的一样。” “你…!!” 约克侯爵被一下堵得说不话来,难以置信地频频跺脚。 他怎么也想不到方才还与大家相谈甚欢的血族亲王,会因为一句玩笑话而让他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 而有夜见在场的贵族们开始自发地围拢而来,个个面上皆是指责之色,只得连忙起身,试图弄点动静出来吸引众人注意。 可她却被第二次按回了座位,塞浦思按住她的肩头,笑着告知道。 “宾客已全部到齐。” 人到齐了,也就意味着行动即将开始,所以费诺才懒得演戏了么。 有夜攥紧膝上的布料,有些紧张地望向大门,轻声问道。 “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圣女大人又能做什么呢?” 塞浦思嘲讽地撩起有夜的的裙摆,屈膝替她解开充当布景的脚镣。 “就算我替您解了这个,您又能做些什么呢?” “……” 有夜语塞。 她的确什么也做不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好没用… 现实世界的她已经是个没用的累赘了,求生欲让她不得不讨好依附他人,可那些好不容易求来的虚假情感也只能勉强让她苟延残喘,那里还有闲情去考虑什么自我价值。 可为什么连游戏也是这样? 她就连玩游戏,也只能靠依附他人而生么。 有夜垂首,沉默地抿了抿唇,颤动的眼睫犹如挥翅飞舞的白蝶。 塞浦思见有夜有些沮丧地垂下颈项,不由得轻叹一声,低低问询:“您的教典呢?” 教典? 有夜摇摇头,没有言语。 说起来教廷内的修士们的确都是人手一本教典的,可她的那本却是从未见过。 “没有教典的信仰法师脆弱地就像一张纸。” 塞浦思漫不经心地绷紧手上的白手套,缓缓道。 “我听闻圣女就任时会继承一本主神亲自谱写的教典,为何不带在身边,是郑重地保存起来了么?” 应该?反正她从没见过。 有夜疑惑地刚要开口,就听宴会厅内一阵混乱,众人的惊呼不绝于耳。 她也应声抬头,却见到一张熟悉的脸配着滑稽的大背头。 有夜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走在最前头的林克紧张地几乎同手同脚,将头发全数向后梳起的硬汉造型和她本人的气质十分不搭,身上宽松的教袍也为了能更好地融入晚宴而换成橘色西装,只是那亮眼的橘色在宴会厅内显得尤为亮眼,无形中放大她的紧张与拘束。 第71章 后方蒙着黑布的巨大牢笼被侍从打扮的修士们缓缓推入宴会厅,咯吱咯吱的声响盖过众人窃窃私语般的打量。 “尊敬的亲王阁下,请原谅我等的不请自来。” 林克的声线发着颤,又频频转着眼珠四处搜寻着什么,不停探头探脑地的动作令她看上去更可疑了。 最简单粗暴的潜入方法,自是带着礼物一同前来庆生。 这是一早就商量好的,她和费诺演戏吸引那些贵族心无旁贷地前来赴宴,阿诺德负责带人潜伏包围这座府邸,而林克则负责带人伪装身份混入晚宴,等宾客来齐后就来个里外夹击,一网打尽。 有夜扫了一圈林克带来的那些人,毫不意外地没有发现任何一张熟面孔。 只有最角落的青年看上去颇为眼熟,可惜她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的了。 “这是哪来的街头艺人?” 一旁摇扇的贵妇人讥讽地看向林克,颇为不屑地高声笑了起来。 “若是有助兴的表演,就不要卖关子了。” 有了她的起头,原先还因费诺忽然的责难而闹不愉快的宾客们立即跟上,嘲讽的笑声不绝于耳,似乎是将林克当做了什么可笑的小丑。 尽管那些人的本意不过是借林克盖过先前的小插曲,但此刻对着林克的嘲笑还是令有夜十分不愉快,她忍无可忍地起身,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自牢笼后方走出。 “亲王阁下,我们带来了罕见的独角兽献于您。” 黑布被一把拽开,露出铁笼内蜷缩躺在正中的纯白独角兽,他额间的魔法角闪烁着七彩琉璃光,瞬间照亮室内。 比起铁笼中佯装虚弱,一直担忧望来的塞西尔,有夜倒是更惊于现下正折叠着黑布,对独角兽做着介绍的人物。 但却有人比她更惊讶,直接高声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维克多!” 约克侯爵挤开众人,一手揪着自己的胡须,一手重重拍向维克多的背。 “好小子!现在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高声笑着,拽住抿着唇角维克多就走向费诺,朗声介绍。 “阁下,这是我的侄子维克多,大哥死后就被他祖母扔去了教廷历练,现下也能算做是一步好棋。” 维克多回头望了一眼高台上站着的有夜。 这般远的距离,按理说有夜应是不可能看清他的神情的,可不知为何,她却从那回望而来的眼神中读出了几分求助的味道。 维克多俯身行礼,垂首一字一句地问道。 “阁下贵安。我此番特意前来主要还是好奇,究竟是谁抢在我动手前替换了圣水,原本此次的功劳应是全算在我们约克家族头上的,可竟有不识趣的人横插一脚…” 他抬首快速扫了一圈四周,确认好窗外均有微妙的闪光后便继续道。 “若是您的安排,我并无怨言,只是还请您告知一声,好让我今后潜伏在教廷里也算有个照应…” “什么?!你原本也打算动手的吗?你不是还写信给母亲痛骂我?!” 约克吃惊地摸上肚皮,揪着胡子懊悔地嘟囔。 “早知道就不去请新来的帮忙了,白欠了一个人情。哦,经营肉场的子爵有个妹妹也在教廷,好像是叫……” “圣女大人!!” 林克忽地惊叫起来,吓得有夜一下收回投向维克多的视线。 那声惊叫穿透力极强,令众人觉得一定有什么要紧事情才会令她如此。 可下一秒,她却苍白着脸,嗓音干涩地弯唇夸赞道。 “…您真美啊。” 作者有话说: 31的original在大眼。 === 第33章 无力 为什么要打断约克侯爵,扯开话题? 又为什么要带维克多来?维克多也算是能信任的人吗?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有夜因着突如其来的晕眩连连后退。 整理一下……按照世诞祭的流程,花路巡游后圣子退场,圣女会在北门测试信仰后独自骑上独角兽,前往裂谷驱散双角兽。 而问题则出在用于驱散双角兽的圣水上,那瓶圣水早就被有心人调包了,配合着在裂谷等待的路德维希,也就意味着如果仪式顺畅进行她就肯定会被掳走。 如果顺畅进行… 可仪式并非顺畅进行,她差点因为蛋黄酱而无法进行下一项,而当时还有大主教一事忽然冒出,将整个仪式搅得一团乱。 虽有所延迟,但她还是出发去了裂谷。 但如果凑巧,她没有贪吃,只吃了正常量的蛋黄酱,水晶球内的景象就只会出现少许偏差,而测试结果不佳的圣女会被当场革职,失去骑乘独角兽的资格……也就不会有接下来的绑架。 那么,蛋黄酱一事其实是维克多在帮她? 哈哈哈…她在想什么……怎么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维克多的否认该怎么解释? 为什么要这样绕着弯地中止仪式? 就算被家族命令绊住,他身为监察官也应该有的是办法能警告她提防双角兽群才对。 还是说因为内应的存在,才令维克多只能采取这种手段来变相提醒她? 真可笑…为何她前面思考内应时,脑海中竟会闪过林克的名字。 是因为林克先前在差一步真相大白的地方扯开了话题,她就已经下意识地开始怀疑她了吗? 第72章 有夜踉跄地又后退了一步,摇摇晃晃地差点将后腰直接撞上椅子扶手。 “圣女大人。” 好在塞浦思及时扶住有夜的后腰,神情复杂地将她按回座椅。 “您的面色很差…” “我没事。” 有夜挥开塞浦思的手,一连深呼吸了好几下,才逐渐平静下来。 她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去怀疑林克,现下林克出现在这儿就是她没问题的最好证明! “…是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约克侯爵还在纠结先前的那个问题,可他很快放弃回想,再次重重拍向维克多的背。 “那新人刚来西部,自是要多表现的,你不用在意。哈哈哈,想通了就好,以后再也别写信给母亲了,她年纪大,已经融入不了现在的社交界了。” 他捏住维克多的肩膀,拨弄着胡须,眯起眼睛笑呵呵地凑近维克多耳旁,低声道。 “听话些,别搞小动作…你看,阁下很喜欢她,这个人情卖的妙啊,圣女的位子一起空出来了,托托公爵家拜托的事情不就也一并解决了。” “…叔父大人说的是。” 维克多沉声应道,身侧的拳却越攥越紧。 自有夜的方位根本听不见两人最后的低语,她只因约克侯爵到最后也没说出那人的名字而气愤地捶了一下椅子扶手。 “既然宾客已经全部到齐。那么作为主人,我也该送诸位一份大礼才是。” 费诺拍拍手,优雅踱回高台,重重用手杖敲击地面。 不知是否刻意,他恰巧挡在了有夜视线正中,隔绝众人投来的视线。 “请诸位前往露台,今夜我为诸位准备了燃不尽的花炮。今后还请诸位继续尽心建设帝国西部。” 收到鼓舞的宾客们纷纷举起酒杯,饮尽酒水便兴高采烈地结伴自宴会厅走向两旁的露台。各色大裙摆翻飞游走,金丝银线共同反射着水晶灯的光泽,可有夜却全然没心情欣赏这幅奢华美景。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费诺主仆,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塞浦思,还记得是哪几个么。” 费诺解开立领披风的领扣,纯黑披风立刻化作叽叽喳喳的蝙蝠群,于上空盘旋片刻后,露出尖利撩牙朝着露台俯冲而去。 “当然,请阁下放心。” 塞浦思脱下外套,顺手将其盖上有夜的膝。 他眯眼望向台下铁笼内的独角兽,反手抽出用皮具束带固定在侧肋的圆锥状短剑。 “还请圣女大人找时机先放出塞西尔大人,不然被困在笼子里的独角兽只会变成绝佳的靶子。” 塞浦思手中的剑偏短,可尖端极利,圆锥状的剑身刺入血肉后能直接截断血管,留下血流不止的窟窿后,再令人意识清醒地渐渐步入冰冷死亡。 这是一种极为残酷的武器,因着剑身未开刃,一切伤害全凭突·刺,唯有老练的剑士才能准确于骨与骨的缝隙中准确插·入圆锥剑。 短剑冷咧的银芒自下而上地闪烁,原本灯光璀璨的宴会厅陷入突兀的黑暗。 露台上欣赏花炮的宾客们在烟花燃空的巨响后忽然爆发出尖锐叫声,忽明忽暗中,有夜只看见自露台一跃而上向内推进的圣殿骑士,与四处圆弧状喷洒的血液。 “为什么?” 有夜颤声问道。 她不理解。按计划,用花炮吸引众人注意力后,阿诺德他们直接自露台而上,压制捕捉在场众人,计划就算完成。 可塞浦思现在在干什么? 那些四溅的鲜血,与混乱中平白多出的杀·戮是什么意思! 面对有夜的质疑,费诺倒是神情自若。 他抚摸着蛇头手杖,缓缓坐到一旁的主位上。 “蛀虫就该处理掉不是么。”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有夜愤然起身,含火的双眼紧盯费诺冰冷的血色双瞳。 有那么一瞬,她似乎从那双平静的眼瞳中读懂了费诺的真正意图。 什么合作,什么因为路德维希蠢没理解绑架她是个陷阱……费诺分明是在这些的基础上,算计好了一切,就等今夜能借着她的名义将这群人类贵族一同抹杀。 “你利用教会?!” “是互相利用,阿尔忒弥斯。” 费诺交叠双腿,单手撑住额角低低笑着,他伸出另一只手极缓慢地虚空描绘着有夜的面部轮廓。 “当然,如果昨夜路德维希没有说出你的身份,我也许早将你也一起处理掉了。” 他骤然捏拳,沉声道。 “蛀虫的繁殖速度快到惊人,我只是小睡了几十年,那位大人深爱的西部就被搅乱成肮脏的毒窟,这不过是理所当然的清扫罢了。” 清扫? 为什么费诺可以将夺取生命说的这般轻描淡写?今夜的宾客里甚至还有年幼的家眷! 有夜苍白着脸,颤着唇仍不死心地发问。 “你可以交给法律,交给教廷来断罪,为什…” 她的问话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有夜在费诺无奈的眼中读出了答案。 法律自是无法惩罚断罪这群人的,他们本就站在权力中心,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清扫帝国毒虫。 深深的无力感瞬间席卷全身,令有夜连手掌都颤抖起来。 不知不觉间她就湿了眼眶,只得快速偏过头用手背拭去窝囊的泪水。 第73章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费诺看着有夜猛然偏头拭泪,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下的扶手。 “可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做?难道你代表神吗?” 这分明是质问,是谴责,可圣女的语气又是那么苍白,那么无力。 此刻圣女低垂的眼帘与满含无力感的回话都令他尘封已久的记忆霎时回笼。 唇畔的尖牙激动地自主刺破肌肤,血色瞳仁也不停收缩以弄懂这突如其来的情感浪潮。 那位大人…月神也曾在神魔大战时对他说过几乎一摸一样的话语。 彼时他尚且年幼,只能跟在真祖身后,虔诚跪地注视着月神的袍角随着烈风飞舞,连神邸的相貌都不曾窥见。 ……可唯有这句话,清晰无比地印入脑海。 那时正处开战前夕,急于表现的血族接二连三地攻下魔族领,因着他们的英勇,帝国版图才一再扩充。可月神却一再质疑他们血族的忠心,对他们斩杀魔族的功绩不屑于顾,甚至连个眼神都不愿再分与血族。 “…你们有什么权利这样做?” 月神留下这句话后,便将自己锁进了神殿。 费诺承认那时自己确实年幼,思虑不周,这才在族人备受冷落之时,头脑发热地做了错事。他斩下魔界王太子的头颅,预备献与月神,为血族正名。 可一再忍让的魔界却因此事迅速团结,士气大涨,连连击退我方军队,直逼帝都。 帝都内全是没有战斗力的妇孺儿童,月神让族人将脆弱的人类保护在神殿,推开他与真祖,设下神力结界后,自己走出去挡在了魔界军队的最前头。 神邸原本洁白飘逸的袍角逐渐染成沉重的猩红,在那抹月色消散前,费诺只能透过紧闭的神殿大门捕捉到月神无奈且疲惫地轻语。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有夜喃喃重复着费诺的话语。 这一刻,现实跨越历史洪流,强势重写远古记忆,两人的话语完全重合,又彼此剥离,相互缠绕,模糊记忆与现实的界限。 “阿尔…忒弥斯?” 费诺僵硬地吐出熟悉的人名。 可那抹月色却径直转过身。 清冷月光一闪而过,白蝶舞进黑暗,一如当年独自赴死的善良神邸。 “…!” 费诺下意识地伸出手,却连对方的一片衣角都没挽留住。 他踉跄地扶住手杖,难以置信地盯着有夜翻飞的裙角,血色竖瞳内快速翻涌着晦涩难辨的复杂情绪。 有夜提起裙摆就奔向站在大厅满脸彷徨的林克。 “林克!钥匙!” 现实总是残酷且无力改变的。 如果改变不了大洪流,至少也要救起一两块浮木! 现下因着三方势力的混淆,现场混乱无序,笼中的塞西尔逃无可逃,那些飞溅的血液持续灼伤着对原罪气息极为敏感的独角兽。 “钥匙!” 有夜再次喊道。 前往大厅正中的道路已全是被推·到的桌椅果盆,相当难走,她虽不喜言辞,此刻也只能再次急切地重复。 “林克,快把塞西尔放出来!” 被点名的林克看着飞奔而来的有夜,从鼻腔艰难挤出应答。 她抖着手取出钥匙,慢慢探向笼锁,却一再滑过锁孔,最后竟不慎跌落手中的钥匙。 有夜看着钥匙落地,连忙弯腰去捡,可近在咫尺的铜色钥匙又被刻意大力踢飞,融进黑暗。 她盯着钥匙消失的方向,僵硬地直起身,语气干涩。 “琳…林克,你太不小心了,钥匙都被你踢飞了…” “…嗯,对,是这里人太多了。” 林克干瘪地笑着,回身用力拍了拍铁笼上的锁。 “哎呀,现在没办法打开笼子了,为了塞西尔大人,圣女大人也该赶紧想办法制止这场混战…” “为什么…” 林克回身,怔怔地盯着有夜,快速反驳道。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踢开钥匙?为什么要替换圣水?” 她苦涩地伸手抓了抓短短的发尾。 “还是为什么…要以这幅姿态潜入教会?” 有夜语塞。 她多么希望先前林克干涩的解释就是真相,可现实偏偏一定要走向她最不希望的结局。 黑暗中,林克低垂着头,清秀的面容微微扭曲,鼓着脸颊抿唇的模样一下令有夜重燃希望。 她在哭…那是琳琳难受至极却又不能放声大哭时的表情! 也许她也只是被家族逼迫的呢? “没关系的,如果是家里的原因…” “你懂什么?!!” 有夜向前,刚伸出手就被凶猛打掉,连带安抚的话也被打断。 林克猛地向她扑来,按扣住她的脖颈,努力收紧。 “别过来!!” 余光中,有夜看见刚自露台出现的阿诺德展开预备攻击的暖阳羽翼,只得惊声大喊。 可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林克拉回,颈间不断颤抖着收紧的力道令她只能仰头与林克对视。 “你知道我哥多辛苦才把我养大吗?你知道我们家经历了什么吗?你知道我哥为什么要把我送去教廷吗?” 林克笑着流出眼泪,疯狂而谨慎地摇晃着手中的纤颈。 第74章 “我们明明是一起长大的啊,可为什么就你那么好命?有人保护又有人疼爱?因为这张脸轻松选上圣女,又因为这张脸在教庭混得风生水起,就连被血族绑走也能过得这么安逸……” 林克嘶哑地哭喊,努力收紧双手。 她已然跨·坐在有夜身上,却未遭到任何抵抗。 “你懂什么啊!从小到大,我只有陪伴你时才能得到夸奖,照顾你时才能获得长辈的抚摸,他们逼得我不得不依附你,逼我讨好你靠近你……可等我真正喜欢上你后,又要求我推你下地狱!” 颈间的力道已然全松,有夜盯着那不断砸向自己的温热泪珠,一句话也说不出。 原来距离她最近的人是这么想她的么…她竟然糟糕到连唯一真心的朋友也是强求来的么。 林克的人格数据源自沈月琳。 此刻她说的话有几分是出自沈月琳,几分源自林克? 有夜伸手扶上林克的手掌,刚欲开口就又被拽起衣领摇晃。 对方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停溢出泪水,整张脸都因情绪激烈而通红一片,满是哭腔的嗓音带着小心翼翼的祈求。 “我真的好讨厌你……” 作者有话说: 女孩子的友情脆弱又复杂,牢固又善妒。(个人见解 举个例子——你为什么这么漂亮?(酸溜溜)(内心:我闺蜜果然世界第一美美子! 第34章 计中计 林克的家族曾经风光无限,是帝国数一数二的富商。 在帝国贩糖是十足的美差,林克家也因世代贩糖而累计了不小的财富,甚至足够他们购买一个能跻身上流社会的爵位。 可封爵却是噩梦的开始,觊觎他家巨额财富的帝国只随便寻了个由头,便冠冕堂皇地没收了林克家原本的一切,唯留一个徒有其名的爵位。 自那之后,林克的父母就逼着她伪装性别与身份,日日前往教皇的私宅,照看一个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野孩子。 父母都说那是教皇猊下的私生女,是见不得人的罪证,所以只要她尽心照顾,也许家族就能靠着这个孩子重拾昔日荣光。 那孩子和她年龄相仿,却是罕见的一身纯白,面无表情呆坐的样子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漂亮洋娃娃。 而她也确实时常神游太虚,无论林克做什么都没有反应。 唯有林克第一次尝试与她对话时,幼时圣女才稍稍抬了抬眼。 “您不喜欢喝牛奶吗?” 那是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餐盘上只有牛奶和紫葡萄还剩着了。 林克观察了好几天,每每午餐时,她都会将这两样东西留到最后,再花上一下午的时间,慢吞吞地食用。 林克自己的习惯是把不喜欢的东西留到最后,再寻些借口直接倒掉。 所以她想当然地认为对方也是因为不喜欢才留到最后,拍拍胸脯就上前夺过牛奶一饮而尽。 “诺!我帮你喝了,和我做朋友吧?” 牛奶里似乎加了些类似安神的香草,味道十分古怪,怪不得她不喜欢喝。 林克偏过头悄悄吐了吐舌,又快速将盘内的葡萄全部塞进嘴里,鼓着两颊咀嚼。 她笑嘻嘻地伸出手:“以后你不喜欢吃的,我全包了!” “…不喜欢?” 纯白的洋娃娃喃喃,垂眼用指腹摸了摸盘沿。 “对啊!我看你每次都留到最后,一定不喜欢。” 林克用手背擦了擦嘴,强·制握上对方拢在袖子里的手。 巧的是,除了味道古怪的牛奶,对方不喜欢的食物恰恰与她喜欢的完全重合,所以林克十分乐意帮她解决那些葡萄。 “我叫琳…林克!新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呢?” 纯白的洋娃娃盯着她的手看了许久,才慢慢吐出一个人名。 “…阿尔忒弥斯。” “那是只有圣女才被允许使用的名字!你不可能叫这个名字!” 林克急得直踱脚。 她那么大的诚意,为什么对方还没感受到?那么难喝的牛奶她都帮着喝了,也该能做朋友了吧?为什么还要敷衍她毫无诚意的假名。 “米奇说,这就是我的名字。” 阿尔忒弥斯抽出自己的手,又将那双魅惑众生的荧红眼瞳投向一片虚无。 林克颦眉应声。 米奇是教皇猊下的名讳,既然是教皇猊下取得名字,她自然没有意见。 自那之后,林克就将帮助阿尔忒弥斯喝牛奶吃葡萄当作了自己的使命,每每饭点必然准时出现,不管不顾地推开女仆,直喝到对方愿意同她说话为止。 而家里的长辈每次听完她的汇报,都会怜爱地抚摸她的脑袋,夸奖她“做得好,琳。那可怜的孩子的确需要你。” ——需要。 是需要!就像孩子需要父母,花草需要照料! 林克响亮地应声。 她挺起胸膛,往教皇私宅跑得更勤快了。而阿尔忒弥斯似乎也习惯了她的“帮助”,往后用餐时,也总是会第一个将牛奶与水果推到她的面前…… ……是啊,自己一直是替她处理垃圾的小跟班,她们之间的友情根本就不平等,那还犹豫什么呢? 林克咬唇自西服内衬袋内取出紫色小瓶,颤颤巍巍地拔开瓶盖。 “小时候总是我帮你吃掉你不喜欢的东西,这一次…就这一次,你帮我喝掉它好不好…” 第75章 有夜看着明显可疑的药水,再一次厉声制止了阿诺德与塞浦思的靠近。 她苦涩笑着,挥开林克的手,撑起身体慢慢摇头。 帮她吃掉不喜欢的东西? 游戏里竟也发生过与现实几乎一致的往事么。 与沈月琳完全相反,有夜习惯将爱吃的食物留到最后,可这似乎引起了琳琳的误会,每每对方都会自作主张地替她吃掉那些食物。 因为琳琳习惯把讨厌的食物留到最后,就想当然地认为她也是那样。 若是他人,被这样三番两次的误解抢食,兴许早就会将话挑明然后与自说自话的沈月琳断交。 可有夜并无所谓,琳琳如果喜欢,她给便是。有夜唯一执着的只有“生”,她只想活着,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沈月琳进,有夜就退,她一直都费心将两人的关系维持在一个彼此都舒适的距离。 可为什么在沿用人格数据的游戏里,还会与琳…与林克发生这样的不愉快? 有夜扭过头,无声流出的眼泪顺势滴入发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紧拳深呼吸后,便连带林克举着药水瓶的手掌一同狠狠握住。 “我们谈谈!” “还有什么好谈的,你松开!” “我习惯把喜欢的食物留到最后!” 有夜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句话。 此刻四周的嘈杂仿佛都蒙上一层厚厚水雾,听不真切又确实存在,她盯着林克颤动的双眼一一说道。 “我一直很喜欢喝牛奶,葡萄更是我最喜欢的水果,甜品的话我喜欢布丁和布朗尼…曲奇饼也不错。” “说谎…说谎!你在骗人!!那都是你,都是你…!” 林克哭着笑出了声,用拇指按住瓶口使劲挥开有夜的手。 “那都是你讨厌的食物!你每次都留到最后!一口不动留到最后!!我来了之后,你才开始推给我解决!” “因为你喜欢。” 有夜快速组织语言,她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如此健谈。 如果此刻能顺利与林克和谈,她希望这周目出去后,也能同沈月琳本人这样不再掩饰地谈谈心。 “我知道你习惯把喜欢的食物第一个吃掉。” 和沈月琳一摸一样的林克,有夜自是最为了解,也足够有资格说出接下来的话语。 “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有好好地注视着你。” 她伸手抱住林克的脖颈,哽咽道。 “对不起,琳琳。我知道自己别扭地要死,可我一直都很害怕,害怕哪天一睁眼身边的一切都会不见…所以我不敢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喜欢……我会努力变得诚实,把喜欢的东西说出口,讨厌的东西也说出口,会更努力地多开口说话。” 有夜松开臂膀,抬眼小心翼翼地恳求道。 “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会试着改变自己,所以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请你不要…不要讨厌我…” “阿尔忒弥斯…我,我…” 林克的泪流得更凶了,她用衣袖擦去眼泪后抿着唇抬首,用力点了点头。 她又何尝不是…即便这段友谊自萌芽便目的不纯,可一整个少年时代的陪伴绝非作假,林克其实比任何人都不想走到现在这步。 然而就在有夜欣喜地要露出笑容时,林克却忽然透过她怔怔盯向远方,一个借力便把她扣在身前,将泛着苦涩味道的药水瓶用力抵在她的唇畔。 “我看谁敢动!!” 骤然转变的视角令有夜看见反手持握圆锥剑的塞浦思正满脸戾气地前倾身体,似乎在林克挟持她之前,他就已往这里赶来,而阿诺德则悬停半空,神情复杂地俯视着她,缓缓拔·出了尚未出鞘的单手剑。 “…回不去了。” 林克压低声音,凑在她的耳边。 “你以为,我出现在这里是来同你和好的吗?” “……” 有夜不说话了,她垂眸看着唇畔的紫色药瓶,只觉得心下一片荒凉,但又隐隐燃起微小希望。 ——是不是该感谢此刻游戏内的冲突? 因着林克的爆发,她才可能在现实内与琳琳提前化解彼此间的误会,消减未来也许会到来的争吵冲突,从而避免真正与她决裂。 “我的兄长,马克斯维尔子爵已联同西部联合军包围了此处!还望首席领着大家放下武器不要抵抗,不然你们绝无生还可能!!” 林克高声喊道,她冲着半空的阿诺德吼完便安抚起被俘的宾客。 “也请诸位大人不要担心,我兄长还一同领来了大家的私兵,一定能带大家突破困境,重返昔日荣光!” 似乎是为了印证林克的话语一般,露台外隐约传来打斗声,由远及近,越发清晰。 期间,不少着便服的私兵翻上露台,与圣殿骑士们厮打起来,虽不消片刻便被镇压,但也足以振奋人心。原本被圣殿骑士们压着抬不起头的宾客们立即重拾信心,激动地扭动身躯,咒骂起教会的多管闲事。 “…经营肉场的马克斯维尔子爵,幺妹的名字是琳·马克斯维尔,对外一直沿用体弱多病需要卧床休养的借口从未踏足社交界,没想到竟是改头换面潜伏去了教廷。” 低沉而沙哑的嗓音自侧边传来,有夜被·迫跟着牵制她的林克一同转过身体,却被眼前景象惊地胃部持续翻涌,恶心与头晕齐齐袭来,令她忍不住紧紧捂住嘴。 第76章 天空中仍燃有大量奢华的花炮,被三原色照亮的露台窗纱溅满鲜血,在“砰砰砰”的巨响中,维克多扔开手中的匕首,僵硬地擦去脸颊处回溅的血,抓着手中斩口凹凸不平的头颅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来。 “来这儿之前,我压根没想到你就是那个内应,你同圣女大人青梅竹马,又怎么能辜负她对你的信任…” 他猛地举起手中头颅,顺势挥起一道粘稠血渍彻底脏污身上那件浅色的西服。 维克多的手仍颤抖不已,有夜甚至都能看见他虎口处深深的裂口,自伤口处涌出的鲜血与手中残骸的混在一起,滴滴答答落个不停,很快就在地面汇成一小块暗色水洼。 “跟着这个渣碎赚来的钱好用吗?!肉场?那分明是秘密买卖违·法奴隶的暗市!你们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说出这般污秽而满是罪孽的词汇!这个人渣都做了什么你知道吗?!马克斯维尔家虽是新进贵族,但心中当真没有丝毫荣耀!” “…维克多监察官。” 维克多激情愤慨的言论被阿诺德冷冷制止,他挥动羽翼缓缓落地,利落地收回手中武器,展开右侧羽翼隔空遮挡维克多手中象征丑恶结晶的尸·块。 “圣女面前,注意言行。” 维克多呆滞了一瞬,随后便苦笑着将手中头颅放置回约克侯爵的尸身。 “请首席放心,今夜过后我便会主动请辞。无论初衷如何,我也真切伤害了圣女,抹黑了教廷与自身信仰。我为我的家族蒙耻,也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荣耀… 对贵族来说,荣耀何等重要。 它既能让高傲血族对教会低头,也能让维克多斩下自己叔父的头颅。 责任与担当,志向与信念。 前者是义务,是以贵族身份享受特权后对社会的回报;后者是荣耀,是因持有贵族身份而独有的矜持与骄傲。 荣耀二字简直就是人生理想的具现化,可有夜却无法拥有这般高尚的理想。 她只是一具空壳,在“生”尚且得不到保障前(1),她压根没有心思与余力去思考人生真谛…但帮助他人实现理想却不过举手之劳。 有夜收回视线,抬手按上林克手中的瓶子,立刻引得对方激烈收紧手臂。 “你想干…?!” “是不是只要我喝掉,一切都会结束?” 是会结束的,毕竟这瓶子里的液体大抵就是一周目毒死她的毒药了。 可这结束意味着重来,既然帝国西部已经糟糕至此,而维克多自家的矛盾也已上升到会令维克多做出这般举动,她就该卷回时间,让一切重来,以换取一个更好的结局。 “荣耀”是褒义词,不该用这般血腥混乱的场面来证明。 “圣女!” “圣女大人!” ——制止声自四面八方涌来,可有夜却充耳不闻,她扶着林克手中的小瓶,微微施力倾斜。 瓶内液体立刻摇摇晃晃地贴上她的唇,又被林克猛然压下,她颤着唇,久久无法言语。 有夜安抚地笑笑,也同样无言地徐徐增加手上的力道。 她的确最害怕死亡了,可这毕竟是游戏,在这里选择死亡只是一种手段,更何况这周目结束,她就能去和现实中的琳琳将心比心地促膝长谈,提前消减误会了。 “您还是一如既往地消极又愚笨。” 维克多熟悉的冷哼拉回有夜的思绪,她似乎已很久没听见过维克多别扭而毒舌的唠叨了,在结束这周目前,或许她还该同他谈谈的。 现在看来,维克多其实同她有些相像,都是极为别扭的性格。 都是宁愿自己被误会,也不会多说一个字的傻瓜。 “我在来此赴宴之前就已作好了最坏的打算。” 维克多身后的露台陆续翻上不少着红甲的士兵,快速于宴会厅内有序排成一列。 “我秘密通知了祖母,帝国昔日赫赫有名的红狮女将军。” 绚丽的花炮燃尽后,他身处黑暗与月光的交界处,染血的俊颜一半沉入黑暗,看不真切,而由月色浸亮的那一半则带着隐隐解脱之色。 “林克修道士…不,修道女琳,你先前说的那句台词,现在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他用力握住自己仍在颤抖的右手,猛地瞪向林克。 “放开圣女大人,这里已被帝国军包围。”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生存”是人类最基本的需求,在此需求得不到满足前,任何其他欲·望及需求都是虚妄。 ++++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哈·啊(重重叹气),终于把蛋黄酱连带西部的事情写差不多了,下次再也不这样两个事件串一起写了,我都快被骂自闭了(小小声 第35章 局中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早该赶来的西部私兵却仍不见踪影,露台外甚至从最初的嘈杂转变为一片寂静。 再没有任何私兵翻入露台又或是冲入宴会厅,外面寂静地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林克的手不停颤抖,在双眼骤然捕捉到窗外划过橘色火光的信号弹后,她颓败地慢慢松开了扣住有夜肩膀的手。 那信号弹是帝国军队惯用的联络手段,看来维克多之前所说的确属实。 在她串通哥哥包围这里的同时,就已主动落入了更深一层的圈套。 第77章 现在帝国西部实质上的掌权人,大部分私兵及她这个教会内应都奇迹般地集合在了一处,简直再没比现在这个情景更适合清扫了。 其实,林克觉得自己不该过早暴露身份的,不然她还能凭着圣女的信任逃过一劫,几年后风波一过,也能再为家族另做打算。 可计划已经彻底失败,就算挟持圣女和哥哥一块儿从这儿逃出也再无翻盘可能,那与其接受审问断罪,还不如用这瓶药自我解脱…相信换作哥哥,也会如此选择。 林克垂眸望向身前乖顺的有夜,只觉得浑身发冷,偏左胸处又烫得可怕,似燃起了一把火,持续灼伤着那处。 身体连同心脏,胸膛连同灵魂,她的一切都在为此忏悔…她不仅利用了朋友,还为此陷入了自我满足式的依赖。 “我必须跟在圣女的身边,因为圣女离不开我。” ——往常,林克一直用这句话麻痹自己继续伪装身份,潜伏在教会…留在圣女身边。 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对方独一份的目光,与一些他人不知晓的特殊照顾。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间永远捂不热拉不近的距离,终究还是令她对这份友情产生了些许病态。 她嫉妒,她羡慕并渴望获得对方所拥有的一切,就像暗夜中主动寻求月光的飞蛾,又或是渴求月光疗伤的深树林。在那些负面情绪持续翻滚的同时,她的内心又对能分得对方关心与目光的自己感到无比自豪,骄傲又满足。 这个样子……究竟是谁离不开谁? 林克释然地咽下苦涩的哭腔。 “看来这次也一样…神明大人还是安排我替你喝呢……” 有夜被林克忽然大力推开,手肘重重擦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地上似乎还有混乱时宾客落下的尖锐宝石耳钉,剐蹭间直接在有夜娇嫩的肌肤上划出重重血口,殷红血液于纯白之上蜿蜒漾开,显得格外明显。 “就像小时候一样,只不过这次,这药水你一定不喜欢。” 林克笑着将紫色小瓶举起,杏眼微垂,早就湿透的眼睫连成一片,使她看上去既狼狈又无助。 有夜撑起身体,手肘处流淌的鲜血尽头,一枚硕大的蓝宝石耳钉深深没入皮肉,又被有夜毫不在意地直接撕扯开。 弯钩状的耳坠被暴力撕扯,拉开皮肉,应是很疼,可她却浑然不觉,反身就冲上前,愤力抢夺林克手中的药水瓶。 “不许喝!!” 强烈的恐慌袭上心头,可累赘的华裙却令有夜在扑撞的途中狠狠摔在地上。 空瓶落地的清脆响声被她摔倒时的闷响掩盖。 那只紫色瓶子落地后,又微微弹起,再落下,咕噜咕噜地滚去一旁。 当药水瓶终于静止不动后,有夜蓦然爆发出嘹亮的怒号。 “沈月琳!!” 林克愣住了,她显然不能理解有夜此刻嘴里吐出的人名是谁,但也无法出声问询。 因为再下一秒,她就被狠狠按向地面,剥夺行动能力。 有夜也被自后方握着胳膊扶起,她跟着那力道踉跄起身,刚站稳就挣脱开背后那人的手臂,又一次扑向被塞浦思用膝盖毫不留情压住脊背,镇压在地的林克。 她几乎是冲撞着推开塞浦思,使劲拍着林克的脊背,催促林克吐出那可疑的药水。 “圣女大人。” 有夜现下心急火燎的模样显然有些不合常规。一旁的塞浦思连忙一把拽起有夜的手臂,强硬地将她从林克身边扯开。 “行动失败后主动吞下毒药的人大都撬不开嘴,在场宾客众多,有的是人选获取情报。您又何必执着眼前将死之人。” ……将死之人? 有夜僵住了,她挣扎着想要再次赶到林克身边,却被塞浦思更大力地留住。 “别过去…她要杀你。” 塞浦思抿下一直礼貌微翘的唇角,白色发尾上发黑干涸的血渍在深色肌肤的映衬下显得尤为明显,暗金眼瞳旁在混乱中多出一道浅淡划痕,隐隐沁出的细小血珠更为他平添几分戾气。 “那又怎样?你松手!” 有夜急得不行,可塞浦思铁钳般的力道仍将她钉在原地。 她频频回头去看林克的状态,却被塞浦思更大力地拽着转了一圈。她彻底看不见林克了,塞浦思宽厚的胸膛遮挡了她全部视线。 塞浦思声线平直地又重复了一遍:“她要杀你。” “那又怎样?” 有夜快速答道,她现在没空和他探讨这个问题。 她清楚地明白塞浦思所说一切,也凭着这双眼再次确认了事实,但她还是不愿意林克以死赎罪。 对有夜来说,长年陪伴的情感远远高于苦涩现实,那些童年时代的欢乐回忆一一闪过,她现下选择原谅又有什么错。 可无论她如何推拒,塞浦思都纹丝不动。 无奈,有夜只能焦急地垫起脚,想要越过对方的臂膀,确认林克的身体状态。 塞浦思垂眸看着有夜心急如焚的模样,终是慢慢卸了力,任由有夜撞开他,向后跑去。 先前的对话已令众人基本了解了圣女与林克之间的过往,岁月的流逝让满是算计的虚假情感慢慢演变为真实……可建筑在虚假上的真实终究抵不过最初的目的,令林克在情感与利益之间还是选择了利益。 “她和把孩子当做祭品的父母有什么区别…” 第78章 错身而过时,极轻的叹息漏进空气。 那苦涩而彷徨的语气仿佛凭空出现,层层缠绕脚腕的藤蔓,轻轻地,又不容置疑地留住有夜的脚步。 她回过头,望着塞浦思的背影挪动着唇瓣,她很想为林克反驳,可对方微耸肩膀下的挺直脊背很快令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塞浦思是被自己父母当作祭品送给费诺的,在他看来,被亲近之人背叛是不可饶恕的,他将自己与她重叠,这才不希望她选择原谅…因为他也无法选择原谅自己的父母。 有夜终是没有出声,无力地摇摇头便赶去了林克身边。 帝国西部的角色们个个身怀复杂背景,又大多环环紧扣,并非三言两语能捋清。现下时间紧迫,她实在无法面面俱到地考虑到每个人。 林克匍匐在地上捂着咽喉,正不可思议地抬首望她,她语气轻松又带着崩到极致的恐惧。 “怎么什么也没发生?” 她半跪起身,抓住有夜的手使劲摇晃,奔涌的泪又开始肆无忌惮地流。 “为什么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发生!!” ——“当然什么也不会发生。” 费诺含笑的嗓音自露台传来。 倒挂于房顶水晶灯上的蝙蝠群发现主人后,啸鸣着齐齐涌去声源,再次编织成一件立领的纯黑披风,严密藏起费诺胸前象征荣耀与责任的大量勋章。 他似乎心情十分好,翘着嘴角扔下手中提着的大只人类,轻盈跃下露台便向有夜直直走来。 “圣女当真好演技,竟把我们全部都骗了进去。” 费诺挥开披风,向众人展示露台处的胖胖人类。 “哥!” 林克嘶声吼着,她又望向有夜,频频摇头握紧了她的手,似正无声祈求着什么。 “琳?怎么哭成这样。” 胖嘟嘟的男性青年笑嘻嘻地冲林克眨眨眼。 他怀中谨慎抱着用深红绒布包裹的小行李,慢悠悠地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后向费诺垂首。 “麻烦亲王阁下了。在下现在可沉了呢,您单手提在下上来一口气都不喘,怎么看都不像是年逾好几万的老吸血鬼。” 费诺挑了挑眉,鼻间挤出轻嘲,并未搭话。 他只眯着那双血色竖瞳,灼灼望向有夜,仿佛正在黑暗中,借着月光静静欣赏着什么艺术品一般。 “圣女大人贵安,感谢您的付出,今日我们才能将腐蚀帝国西部的毒瘤全部聚在一块儿清理。并且,在这长达一年的潜伏期间,在下已顺利摸清西部暗市的一切人脉与资源,也算是终于能向摄政的皇弟阁下交代了。” 马克斯维尔子爵双手奉上怀中紧抱的行李,掀开绒布一角,笑呵呵地说道。 “这是您与皇弟阁下一同交与在下的‘信任证明’,现在终于可以完璧归赵了。要知道,若是弄丢了这玩意儿,在下可真就保不住这帅气的头颅了呢。” 绒布下,纯白封皮的教典静静散发着月光余韵,静谧圣洁地不似凡物。 有夜几乎立刻就明白,那是传说中主神赐予月神,并由代代圣女代为保管的原初教典。 可…她从没见过眼前这个胖胖的人类男性,也不甚理解他口中的那些感谢与报告。 所以就算他递出这本理该属于她的教典,她也着实没有胆子去接。更别提该如何面对四周众人向她投来的疑惑视线了。 “原初教典…” 维克多苦涩地凝视着教典一角,低低笑出了声。 在他的记忆里,圣女只有上任的最初一年会随身携带教典,随着第二年开始,那本珍贵的教典就再也没在人前出现过了。圣女对外的解释是“原初教典过于珍贵,不可轻易示人”,可现在想来,她藏起教典的时间竟与去年千花祭的西部巡视完全重合。 会是巧合么?至少从圣女目前迷惘的表情来看,她定当不知情。 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和圣女就全部都被当前摄政的皇弟阁下给利用了…用以连根拔起腐蚀帝国千年根基的西部蛀虫。 “解药给我。” 有夜直直看向双手奉上教典的马克斯维尔子爵。 从字面上理解,林克的哥哥也许就是电影里常演的“间谍”,又或是“卧底”,如果他混入西部贵族交际圈的目的就是此刻,那么就必定不会对自己妹妹见死不救。 “什么解药?没有解药。” 马克斯维尔子爵耸耸肩,因肥胖而变形的脸很难看出他与林克的相像,可说话的语气却同林克几乎一摸一样。 “那只是我随便调的饮料,不会有事的。” “诶?” 林克难以置信地踉跄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前。 “可哥你不是说跟着约克侯爵,我们家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父母因事故离去的时候,你暴饮暴食无比消沉地满大街狂吼‘帝国都是臭狗屎,只有金钱才是真实’的事呢?” 她回头瞥了一眼有夜,嗓音嘶哑地补充。 “被没收全部财产的时候,父母送我去圣女身边不就为了现在么?” 她忽地脱力跪地,喉间呜鸣着双手握拳用力捶地。 “你知道我是抱着怎样的觉悟替换圣水,陷害朋友的吗?!你知道我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挟持朋友的吗?!!比埃纳你这个混蛋!!你连亲生妹妹都要骗!!” 第79章 比埃纳·马克斯维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腼腆地收起教典,伸手去扶林克。 “这是父母的意思,你演技差心思又不深,让你知道内幕,岂不是全世界都知道了。” 他怜惜地取出手帕替妹妹擦去眼泪,叹息道:“马克斯维尔家从封爵那一刻起,就同皇弟阁下一起为了今日一直演着戏,现下戏终于落幕了,你该开心才是。” 比埃纳转头望向一旁的有夜,连声解释。 “圣女大人,我妹妹琳她对你是真心的,她对我们家是帝国内应一事毫不知情,饱受良心苛责后还是选择了亲情,选择了家族,相信身为圣女的您一定能理解,并宽恕她的……” 有夜沉默地听完了比埃纳的一切解释,迅速在脑内梳理着情报。 ——这是一场构思精妙的局中局。 西部的贵族们想在世诞祭将她送给费诺,让血族亲王因她彻底与教会撇清关系,浸入暗处成为他们的挡箭牌……万一帝国降下制裁,他们就可以将代表“绝对暗”的血族亲王推到风口浪尖以保全自己。 而维克多作为西部贵族领头的约克家继承人,被自家叔父要求替换圣水后,因信仰虔诚便想出了用“蛋黄酱”来制造圣女信仰不纯的假象以中断仪式,却没想到因此牵出大主教的丑事,只能束手无策地任由仪式进行。 林克只是维克多不听命令时的保险措施,也是比诶纳为今日晚宴务必照常举行而深埋的一步棋。 另一方面,深知帝国西部毒瘤迟早祸害一整个帝国的摄政皇弟早早就布好了局。 他在马克斯维尔家进爵册封之时就已相中了林克的哥哥比埃纳,秘密商讨后开始故意打压他们家的生意,并寻了莫须有的理由将他们家的财富充公…毕竟再没对帝国抱有仇恨的棋子令人深信不疑了。 比埃纳自是很轻易地就获取了西部贵族们的信任,可在西部没有那方面生意的他仍然不能靠近毒瘤中枢获取相关情报。 真正染指龌龊生意是非常需要勇气与精神力的,也很考验内应的毅力。 于是一年前的千花祭,皇弟阁下便与圣女一同秘密会见了比埃纳,圣女交予原初教典以抚慰他因染指罪恶煎熬的内心,皇弟阁下则制定能迅速收网的计划给予希望。 比埃纳这才熬过了那段黑暗的卧底时光,顺利带着西部迎来了至暗时刻后的珍贵黎明。 而她,林克,维克多和路德维希,甚至包括费诺与塞浦思,统统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皇弟阁下写入剧本,扮演起戏剧中关键的配角。 尽数理解后,有夜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这才是她进入游戏的第三天,那么比埃纳口中一年前的那个圣女是谁? 是否在林克沿用沈月琳人格数据的同时,这具身体…真正的圣女也沿用了她的人格数据? ——与现实如出一辙的儿时回忆令答案毋庸置疑。 游戏世界的圣女阿尔忒弥斯就是她本人。 叽叽喳喳的鸟鸣领着晨光一同缓慢洒进漆黑一片的宴会厅。 繁乱的思绪随着鸟鸣渐渐平复,等有夜再次睁眼时,窗外天空已微微泛起银白的光亮。 既然这是一出耗费十数年光景的大戏,那便得有一个符合大众期待的结局才行。 她笑着走向前,在众人复杂又惊异的目光中,有夜伸手按在比埃纳的手背,郑重接过教典。 霎时,自原初教典辐射而来的轻柔月光披上她的身,月色长发领着银白的光辉微微舞动,掩住她周身的狼狈,也盖去她手臂上正快速愈合的伤口。 有夜垂眼快速左右扫视一番后,终于放松地笑了起来,缓缓开口道。 “感谢你对帝国西部子民的付出,神会保佑你的。” 窗外的鸟鸣声约发清脆响亮,初阳缓缓推进,如幕布一般上升照亮有夜的脸。 纯白无暇的肌肤泛起暖光捂热冷色调的长发,荧红双瞳在金色暖阳中透出不可思议的闪光,仿佛撒上金箔碎的名贵红玉。 往常碰上日光,有夜定会习惯性地赶紧遮挡畏光的双眼,并绻成一团自我保护。 她是那么害怕阳光,害怕自己的心思喜好被公之于众后,又被刻意嘲笑着夺去。可这世界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一味缩在安全地带自怨自哀才会令她失去更多。 所以这一次,她并未抬手做挡,只一动不动地站在哪儿,享受地眯起眼感受着暖阳,倾听着鸟鸣,轻轻道。 “…破晓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二合一(欠的昨天的份也在里面辽 === 请问泡芙的评论区也可以破晓吗…(耳朵耸拉 第36章 信徒 戏已落幕,太阳升起。 宴会厅的宾客们似乎终于理解了自身的处境,一开始的谩骂逐渐转变为死寂般的沉默。他们乖乖听从圣殿骑士们的指挥,对照着名单逐个交接给帝国军。 比埃纳与阿诺德两人作为帝国与教会势力的代表,主动负责起善后工作。 而林克则仍陷在极端的惊恐应激中,直直盯着有夜,抓着她的衣角亦步亦趋地紧跟不放。 大家忙碌了整整一天一夜,留下善后组,其余人自是该好好休息了。 有夜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宜全部交给阿诺德,打算领林克回客房,安抚着让她小睡一会儿,以舒缓林克紧绷的内心。 第80章 只是与阿诺德错身而过时,有夜被他用右侧单翅拦住。 暖阳似的羽翅干燥温暖,迎面展开时,带出对方身上独有的杉木香。 “稍后能与您谈谈么。” 有夜点点头,但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又习惯性沉默了,便干脆停住脚步,抬首望向阿诺德的眼,认真开口道。 “好的,等阿诺德骑士长处理好这些,请来客房找我。” 奇怪的是,有夜发现阿诺德的下眼睑正中各缀有一小滴干涸的血液。暗红血滴印在湖蓝眼瞳下方,犹如傍晚倒映湖中的红日,带着灼热的温度,为那双冷冰冰的眼带出几分暖意。 看这样子怎么也不像是溅上的,更像是刻意绘上的。 难道是化妆?有夜皱了皱眉,赶紧咽下呼之欲出的问句。 就算她打定主意要积极开口,诚实待人,这个问题应该也不能直接问出口吧? 阿诺德见有夜欲言又止地盯着他的眼睛看,几乎立即理解她的疑惑。 “这是借用他人视力的法绘,狮鹫在夜间是无法视物的。” 他有些疲惫地抬手捏了捏眉间,随手擦掉那两滴血后,颇为嫌弃地移开视线,像是要刻意抱怨给有夜听一般,放大低语的音量。 “文森特主教虽各类精通魔法,但着实不是什么…正常人,回教廷之后,您还是离他远些,小心为妙。” 事实上,阿诺德很想直白地提醒有夜文森特的古怪,但圣女毕竟是女孩子,又刚经历了西部的动乱,着实不该再令她伤神了。 这次行动前,阿诺德为借用夜视力而踏进了文森特的房间,对方很快礼貌地为他处理好眼睛,并为一同前去的骑士们准备好治愈圣水,目送他们出发。 可狮鹫毕竟是强健的神话种,各项感官均十分出色,阿诺德自踏入文森特房内的一瞬就察觉到了古怪。 衣柜那儿隐隐传出圣女身上的白茶香,浓郁而热烈,仿佛圣女本人正躲在里面,又或是里面塞满了圣女穿戴过的衣物。 但他的疑惑尚未表露,文森特就倾身靠墙,双手环胸挡住身后的衣柜,微微掀开眼帘,警告似地低语。 ——“雨季对我们彼此来说都很难熬…不是么?” 阿诺德不置可否,即将到来的雨季对神话种来说确实难熬。 可文森特出自教廷,身上没有任何种族的气味,只是普通的人类。对他来说,雨季代表的应只是潮湿的空气与阴雨绵绵的天气罢了。 他望着有夜不解的眼,换着表达方式再次重复了一遍。 “他很奇怪,你最好离他远一些。” 有夜眨眨眼,姑且先点了点头,她踮起脚,朝阿诺德招了招手。 “你下来些,我够不到…” 阿诺德面无表情地弯下腰,侧头预备听取圣女的秘密吩咐。 对方踮起脚朝他频频招手的模样就像只讨要抚摸的小奶猫,毫无防备又天真烂漫。 可此次西部事件中他们所有人都被圣女骗了过去,没人知晓这是她早早就与皇弟阁下一同布下的局,都想当然地认为她不过是可怜的受害者。 尽管大家对圣女的称赞远远大于被欺骗的愤怒,也确能理解她为大局而小心翼翼的隐瞒,但阿诺德内心还是盈起了一股不甘的涩意。 那个肥胖又有奇怪语癖的人类凭什么得到她的信任,甚至能代为保管最重要的原初教典! 就算此事不能广而告之…那他呢? 即便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他还是不值得圣女交付信任么。 …他究竟差在哪里? 原本失落微垂的眼因蓦然探上面颊的温软而睁大,纠成一团的思绪也被轻柔抚平,阿诺德任凭有夜将他的脑袋摆正,用指腹轻轻擦拭起眼睑处。 “你没擦干净。” 患得患失是陷入爱情时最显著的症状。 先前还因未能取得圣女信任而生出丑恶妒忌的内心一下舒缓,面对圣女难得的亲近与温柔,轻易不会弯下脊背的狮鹫弓着腰僵在那处,一动不动地宛若雕塑。 “其实最好别用手擦眼睛,不卫生。” 有夜替对方擦掉血渍后,又轻轻补了一句。 她松开扶在阿诺德面颊处的手,挽起一个笑。 “对了,昨夜谢谢你,我还没和你道谢呢!” “……” 阿诺德语塞了。 圣女何时这般健谈过,她向来都是安静且内敛,沉静又无言的,就像静静绽放于悬崖边的山茶,容不得任何人接近。 他呆在原地,望着有夜领着林克离开,终是后知后觉地理解了有夜的转变。 她大抵原先就是这样的性格,不过因着过分胆小而层层伪装了自己,严密藏起真心,把控距离不轻易示人。 至于转变的原因… 阿诺德的视线骤然犀利起来,如利刃一般刺向林克的背影。 相比宴会厅的热闹,公馆内部虽也多了些站岗的帝国军与圣殿骑士,却仍显得十分寂静。 有夜扶着林克回了客房,手忙脚乱地帮着她换下滑稽的橘色西装,又花费了好些时间才带她走出自责与内疚。 两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谈心,从小时候的桩桩件件讲到教会内遭遇,又重新确认了一遍各自的喜好习惯。 有夜毫不意外地发现她们虽各自诉说着不同世界的故事,但却永远都能诡异重合,她笑着抓紧了林克的手,轻声喊着“琳琳”。 第81章 果然不管在哪个世界,沈月琳都会是她的好朋友。 等林克终于说累睡着后,有夜起身在衬裙外简单披了件米色的披肩,抱起教典就沿着记忆找去会客厅。 明天中午就要启程回教廷了,她必须抓紧时间。 有夜想在离开西部前,替塞浦思解开心结,再弄清楚路德维希的事,但对这两者她都极度缺少情报,只能先找上费诺。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 低沉的嗓音满含笑意,唧唧叫唤的蝙蝠打着旋儿地飞来,替她合上身后的门扉。 费诺坐在沙发上,交叠着双腿,正垂首摆弄立领披风的穗子。 他见有夜慢慢走近,便将那件披风随手一扔,挑眼道:“坐。” 有夜依言坐到对面。不知为何,自晚宴过后,费诺望她的眼神就变得…有些黏腻。 她清清嗓,抱紧手中教典,言简意赅地道明来意。 “能请亲王阁下将塞浦思执事的身世告知我吗?” “当然。” 费诺唇边的笑意僵了一瞬。 “不过,我也对圣女手中的那本原初教典十分感兴趣。” “给你!” 有夜马上将手中的纯白教典双手递过。 费诺信奉月神,会对这本教典产生兴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如果借他看看就能获取情报,事情就简单多了。 与教廷里其余修士手中红底鎏金封的量产教典不同,原初教典是纯白鎏银底的,入手触感仿佛没有温度的玉石。 可最与众不同的一点则是教典的内容。 不知道是不是沈月琳偷懒还是一些别的原因,有夜那本教典里是一片空白,除了扉页有一串难以辨识的花体字,其他地方什么文字也没有。 “…你倒是大方。” 费诺忽地收起面上一切笑意,接过原初教典便置于膝上,缓慢且郑重地褪下手上的半掌手套。 纯黑手套渐渐剥离苍白手掌,纤长手掌轻轻按上教典的封皮,冷白指骨间的细小血管清晰可见,又于快速移动间带出青紫相间的残影。 有夜的身体随之一震,她不自觉地环胸抱住自己,悄悄抓了抓脚趾。 好奇怪…怎么忽然感觉有一股冷意钻入身体? 费诺在封皮上以指作笔,快速画了一个简易魔法阵。 他注意到有夜的异样,抬手于指尖萦起高浓度的魔素,又猛然按下。 “唔!” 有夜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单手捂住腹部,发出疑问的单音。 怎么回事,为什么肚子这么冷?这感觉就像是大冬天,有一只冰冷的大手直直按上柔软的腹部,肆意搓·揉温暖的软·肉。 “对了,圣女是想知道塞浦思的身世?” “啊…嗯,嗯是的。” 刚开口就有难以抑制的单音跳出咽喉,有夜只得赶紧咬住下唇,双手抱住腹部。 那股难受的感觉又停止了,有夜松了一口气,抬首看向已打开教典翻看的费诺。 “他是被自己父母送来我这儿的。” 费诺细细查看后,皱着眉猛地合上教典。 有夜的身体又随之一跳,差点从沙发上掉下来。她惊疑地回头,望着空荡荡的后方发呆。 前面…前面为什么感觉有人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背? “他的继母患有严重的心脏病,他的父亲便用他同我交换一味珍贵的药材。” 费诺垂眼用指腹缓缓刮弄起封角,饶有兴趣地看着有夜颤着肩,前倾身体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圣女月色的发已然凌乱不堪,那泛着水光的眼藏进额发投下的阴影,微微泛红的脸颊在莹白的手背下更显妩媚,仿佛新鲜剥出的桃肉,鲜嫩欲滴,诱人品尝。 只不过是被这样抚摸,胆小的圣女就快哭出声了么? 费诺加重指尖力道,唇畔的尖牙因兴奋而隐隐涨大。 “晚宴上,圣女不是说要努力多开口说话么?” “是…啊但是,但你这里好像…嗯。” 有夜皱眉忍住颤抖,一手撑上茶几,抬眼求救似地望向对面而坐的费诺。 “你这里好像闹鬼!我感觉有人一直在摸我的背!” 她说完便感觉那无形的冰冷指尖沿着脊柱一路向下,停于敏·感的后腰侧揉·弄。 极致的痒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热量一同涌出,说不上痛,但也确实难受。 “鬼?” 费诺轻笑着抬手,血瞳微眯。 他在有夜求救的目光中,微微笑着用修剪圆润的指甲拨了拨封皮上的烫金文字。 “按照你们人类惯用的蔑称,倒也算得上是鬼。” “嗯·啊!!” 有夜喘着气,强·忍自身体内部传来的不适,紧咬下唇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的指尖持续向上,终于理解了这只冰冷的无形之手出自何方。 在朦胧且带有潮·热的视野中,费诺低沉的嗓音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原初教典是月神的形代,若是像我这样用高浓度的魔素强硬撬开缺口,就能借由教典触碰到那位大人的灵魂深处……” “还给我!不准再…呃呜!” 尚未等费诺说完,有夜就冲上前去抢夺教典,只可惜身体的异·样令她一个踉跄直接摔上对方的膝,下巴也随之狠狠磕到教典上,还咬了舌·头。 她连忙双手抱住教典,护在怀中,回首愤愤地瞪向费诺。 第82章 但那张雌雄莫辨的艳丽容貌却骤然接近,她被按着背翻过身,躺在他的腿上接受血色竖瞳的凝视。 “你流血了…” 血族褪去手套的手掌虽冷得像是一块寒冰,但抚按上被撞疼发热的下巴时,竟带来舒适的清凉。 有夜因着下颌的力道,被迫撞进那双灼·热如岩浆翻滚的血色竖瞳,那热烈又缠绵的黏腻情感一下缠住她的颈,令呼吸也开始艰难。她心下一慌,连忙扭开脸。 “我身体里有月神的神格,虽然阁下作为信徒应该是想触碰祂,但其实被触碰…难受的只有我。” “既然你知道被这样对待会难受,又为何将原初教典交予那个人类。” 是沉下语气的,酸溜溜的指责。 酸?酸什么? 是因为月神形代被她交给比埃纳保管一年之久,所以同为月神信徒的费诺嫉妒了? 有夜疑惑地皱起眉,只不过她刚转过脑袋就被费诺一把掐住腮,被迫张开口。先前被狠狠咬破的舌尖在接触冷空气时,不由自主地后缩躲藏。 “你流血了…” 费诺垂眸盯着有夜口腔·内的那抹血色,重复先前的对话后,单手扯开包裹颈间的考究丝巾,露出正不停颤动的喉结,越发下压凑近。 偏软的灿金发丝钻入月色,融合交缠。 两人间的距离已近到能轻易使空气极速升温,变得粘稠且绵密。 有夜视野中,费诺的唇也微微张开,合着尖利的獠牙一同悬停于她唇上一寸。 彼此间交融的气息带着些许令人清明的冷意,在悠长的呼吸间,有夜毫不意外地发现,血族竟连吐息都是冰冷的。 在腰间原本虚扶的手掌缓缓向上,再度靠近她紧抱的教典时,有夜猛地抓上对方的食指,紧了紧怀中的教典,开口打破这一室静谧的暧·昧。 “你肚子饿么?” 费诺猛地睁大眼,血色竖瞳迅速收缩。 大抵…也就只有那位大人会在此时此刻,无神经地询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短暂停滞后,他干脆亲呢地将自己的额抵上有夜的,压抑低低的笑声。 “是你…阿尔忒弥斯,是你。” “是我?” 有夜觉得这问话简直莫名其妙。 她想费诺都重复了两遍她流血的事实,必定是被馋到了,正隐晦地询问她能不能分他一口吃的,没曾想他竟会因她的问话而笑出声。 “笑什么?路德维希上次就是划开我的嘴进食的,我猜一定是你教…唔!” 腮帮又一次被掐住,只是不同与之前轻柔的力道,现下费诺的手指强势而有力,令有夜一下恐慌起来。 “你说什么?” 那双妖冶的血色竖瞳忽地涌起阴沉暗潮,凶猛袭来,来势汹汹地似就要将她就此吞·噬撕碎。 血族冰冷的吐息再次压下,在满是压迫感的方寸之间,费诺的嗓音裹着薄怒,但又冷静地可怕。 “不如你来好好说说,他当初是如何从此处…进食的?” 作者有话说: ·······放心亲王这不是在耍·流·氓 ps:雨季就是那啥啥期,因为那啥啥期会被口口,就干脆换了个词 ===== 感谢支持帝国西部重建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郁里29瓶;不哩布里10瓶;苏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西部重建的支持,各位都能获得由教会颁发的荣誉勋章~ 第37章 守护者 “为什么不说?” 费诺俯身,一手制住有夜屈起挣扎的膝,眯眼窥探着狭小口内的血色。 那无法闭合的口唇因恐惧而止不住地颤抖,猩红的口腔·内壁上还带有未完全愈合的伤痕,令他不难想象路德维希是如何压着圣女进食的…就像他现在所做一般,那时身边没有教典的圣女不过是个毫无抵抗能力的普通女孩。 与彼时高高在上且冷漠无情的月神不同,眼前这轮新月尚未成长,仍懵懵懂懂…就连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弄不清楚。 太危险了…… 绝不能就此放任不管,任由她带着致命弱点离开帝国西部。 费诺的视线流连于有夜的脸侧,他慢慢松开她的腮,托抱住那单薄的肩便另一手蓦然按上对方紧紧护住的教典。 大量魔素齐齐涌入,强势撬开裂口横冲直撞般地四处奔走。 “嗯…” 圣女那双荧红的眼瞳立刻泛起一层水雾,不停颤动的眼睫宛若濒死挣扎的蝶翼。她向后仰着颈,月色长发于动作间缠上费诺胸前的勋章,为两人裹上几分难舍难分的缠·绵。 微颤的莹白手指艰难扣握住他佩有勋章的前襟,讨好似地轻拽。 费诺垂眸望向那双湿漉漉的眼,终是不忍地上抬枕在有夜肩颈的手,将她的脑袋按进自己的前胸。薄唇贴上月色的发顶,劝诱般地低语。 “放松,接受我,不然只会更难受。” ……时间过得可真快。 彼时的他还是个刚诞生的孩子,没能力触到月神的袍角,自然也没勇气窥探神邸的相貌。他的视角永远都固定在月神身前土地一尺,那是虔诚垂首跪地时视野的极限。 费诺不曾想奢望什么,但也确实抱有一些不敬的念想。 毕竟血族天生就亲近新月,是月神忠实的眷属,几乎每位族人都急于表现,渴求神邸给予名为赏赐的关注与喜爱的期待。 第83章 可他终究犯了错,急于求成令他永远失去了信仰之源,也失去了教养之父。 留给他的只有这荒凉的西部与零星族人,在所有族人都沉浸于失去信仰与真祖的双重悲痛,心灰意冷地纷纷陷入沉睡之时,只有费诺咬牙清醒,选择同人类合作一起驱散魔王军,并建立多种族共存的帝国。 ——他必须振作。 为了那位大人再次降临之时,仍能在神庭拥有一席之地,就必须有源源不断的信徒支撑延续信仰之力,所以费诺创设了不少专门供奉月神的修道院。 如果那位大人不愿再回神庭,那他便将这一整个西部呈上。虽土地荒凉,可空气澄静,夜色最是漂亮的西部,那位大人一定喜欢。那位大人还喜爱孩童,不忍孩童受难,那就再多造几间孤儿院…… 在望不尽的思念与牵挂,悔恨与自责中,数万年过去。 不知何时,费诺为月神再次降世所做的那些准备被美化成所谓的贵族矜持,镶有名贵宝石的荣誉勋章送来一个又一个,可那位大人却始终没能回来。 他已不是那时冲动又不理智的幼童(1),却怎么也等不来最想要的那句夸奖。 “呜呜…” 有夜蜷缩着咬住唇,抱不住教典的手指筋·挛似地紧抓费诺的衣襟。 她已然出了一层薄汗,虚虚掩着的米色披肩随着挣扎掉落,露出微湿的贴身衬裙。 被费诺强硬塞·入教典的魔素通过神格与她共鸣,进一步扩·张推·进。 汩汩流淌的魔素犹如喜怒无常的海面,时而如海啸般炸开,四散流窜;时而如漩涡般缓缓聚集,充盈而上,似要就此淹没岸上的每一寸土地。 “太多,唔太多了…” 意识逐渐低迷,唯有灵魂深处的饱·胀感持续拉扯神经。 有夜紧抱教典不放的手指开始渐渐脱力,最后缓缓松开。 她努力仰起头,微醺的眼眯起,趁着最后的清醒想要询问费诺这么做的原因。 然而依靠于他人胸膛的姿势却令有夜侧头轻语的唇恰巧擦上正专心控制魔素流速的费诺颈间的喉·结。 “啊啊!” 猝不及防的喷·涌,过分冰冷的魔素令意识朦胧的有夜凭着本·能,张口就是重重一咬,愤愤地磨起牙来。 泛着甜意的铁锈味弥漫开来,有夜皱着眉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她被捏着腮扯开,耳边尽是嗓音暗沉的质问,却怎么也听不真切。 “……说。” 说?说什么? 有夜颦起眉头,尽力睁大眼去辨识口型。 此刻,过分充盈的魔素已然溢出,正慢吞吞地抚·慰缺口处的陈旧伤疤。 原本冰冷刺骨的血族魔素在修补恢复的过程中逐渐升温,竟令有夜产生一种自己正身处舒适温泉的错觉。 她眯着眼,又抿了抿微湿的唇。 上方沾染的深红血液被就此抹开,好似一层艳丽的口脂。 费诺颈间的咬痕已然恢复地无影无踪,他被那双荧红的眼看得有些烦躁,干脆扯掉颈间丝巾,重重按上有夜的唇,擦去那抹血色。 “轻点。” 撒娇似的嗔怒,因魔素溢出而失去清明的圣女显然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 她躲掉费诺的手,亲昵地用侧脸努力去贴了贴血族苍白阴冷的颈。 “你真的好善良,开孤儿院的都是大好人。” 费诺僵了一下。 ……大好人? 与数万年前不同,现在的他只要伸手就能捕捉,一个念头就能私有想要之物。 即便极力压制,可想要就此放纵沉沦的阴暗心思也如成长迅速的藤本植物,一层层缠上他的手脚,控制着他去占·有,去夺取。 昔日虔诚的信徒早在神明陨落之时,沦为伺机渎神的不敬之徒。 费诺承认他自见到有夜的第一面起,就对她抱有一些不该出现的绮·念。 那时他以为不过是低俗的原罪欲·望在作祟罢了,可在他确认有夜与月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时,这份感觉便越演越烈,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尤其是她毫不在意地说出她与路德维希的那档子事时,突兀燃起的怒火都令他差点忘了正事。 ——月神神格自原初教典剥离时,会使原初教典与月神灵魂间的联系产生缺口。 若是昔日的月神,这点缺口自是算不上什么,可眼下这轮新月还太过稚嫩…甚至还做出将原初教典交予他人保管的愚蠢行径,着实令他不放心。 而她对情爱之事愚钝无知的个性,就更令他担心了。 “路德维希是怎么从你嘴里进食的?说。” 问句逐渐变得清晰,血族的魔素与月神神格的契合度极高,渡过因长期干涸而反动出现的酸·胀,与魔素充盈溢出灵魂的微醺后,温和滋润灵魂缺口的魔素令有夜整个人都陷入朦胧的恍惚。 在餍足的余韵中,有夜想起那只抹了蜂蜜的烤兔子,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那只烤兔子好好吃,可他没吃。” 下一秒,她就意识到自己答非所问,赶紧抓住费诺抚在她脸侧的手指,补救道。 “他喝我嘴里的血。很疼很疼。” 费诺的胸膛猛地震颤了一下,他任由有夜抓住他的手指,缓缓俯身。 低沉暗哑的嗓音虽带着薄怒,但扣在唇·瓣的尖牙却谨慎回缩,只余下微不可查的尖端。 第84章 “…是这样喝么。” 血族薄凉的唇寻上人类的温·软,耳鬓厮磨般地轻触,可交错的吐息逐渐融合之时,那温热的淡粉却猝然逃离。 “…我不是很想分你吃的。” 精神恍惚的有夜想起儿时的往事。 彼时她刚被领去衣家,为了讨好家中长辈,有夜藏起早餐的草莓面包,献宝似地拿去给衣家家主。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又甜又软,是孤儿院绝对不会出现的食物。 可她刻意的示好却直接进了垃圾桶,家主说那东西全是色素,以后再不准她吃了。 “你一定不会要吃的,不仅不吃还会扔掉它!让我也再吃不到!” 费诺先是一愣,随后低低笑着伸手扳住有夜的下颌,强硬塞·入拇指,按住滑溜溜的红·舌。 圣女明显记忆错乱的胡言乱语是缺口快要填补完成的最好证明,在教典与月神灵魂之间的联系即将修补完成之时,作为中继点的圣女必定会因此陷入记忆混乱。 “怎么会…” 轻轻的舔·弄,一触即分。 “我很喜欢。” 拇指挑开不安分的舌,费诺更大力地扳住下意识欲逃的有夜。 他望进那双水淋淋的眼,舌·尖卷走有夜唇上被他尖牙蹭破而溢出的血珠。 “不多分一些给我吃吗?”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本文血族的幼童期和人类不同,是刚接受初·拥,成为血族的意思。(有点私设 那个缺口如果不补,所有(厉害点的)角色都能这样摸教典。 【赶榜哭唧唧】 === 感谢守望闺蜜情的小天使哦~ 是木姊子呀5瓶;么么哒~ 第38章 两面派 有夜从会客厅里出来时,腿都是软的。 也许是睡太久又或是睡相差的原因,她不仅喉咙又干又涩,连带嘴唇都有些肿起,头发也是乱糟糟地结成一团,废了好大劲才全部梳通。 她根本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在教典内蓦然冲进冰冷魔素后,她就陷入了意识恍惚的朦胧状态,等意识再次回笼之时,夕阳已然西下,她莫名其妙地就枕着费诺的腿,盖着他的外套在沙发上睡了一整个下午。 有夜对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又做过什么,一概不知。 她甚至压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着的,但苏醒后的这股清明感却是前所未有地令她身心舒畅。就像是终于补好了持续耗费精力的漏洞,又像是苦闷的郁结被直接化开,她感觉自己的脚步都因此轻盈许多。 而费诺也不过微笑着收起不知为何微微湿润的丝巾,提示她打开教典。 原本空白一片的教典内页渐渐浮现出漂亮的鎏金花体字,向她展示着新习得的技能魔法。 ——【神愈:可治疗任意疾病及伤痛。注:不可对自身施展,不可起死回生,对无信仰者无效。】 有夜研究着那些条条框框,忽然再次认知到自己正处于游戏世界。 这种完成一个副本就习得一种魔法的套路也太俗了,况且在教廷已经拥有刻托神子这个终极奶妈后,她再学会此类治愈技能也起不到多大用处啊。 只是有夜略微上挑的眉不知为何引得费诺忽然低低笑出了声。 他撩开些许汗湿的灿金额发,眯眼瞧她。 “别急,你会慢慢恢复的。” 他顿了顿,单手扭好衬衫的领扣,藏起正缓慢恢复的一小段划痕。 “先回教廷吧,你作为圣女的任期还有一个月。” 费诺转了转手腕,微翘唇角,慢条斯理地带回手套。 “啊?哦,对,是还有一个月。” 有夜愣愣答道,她很快拾起掉落在地的披肩,展开抖了抖便再次披上身。 她朝费诺点头致意后,就直接拉开了会客室的大门。 快速闭合的门扉似乎恰巧挡去了费诺的告别,有夜听见对方还在说些什么,便也含糊地说了声“再见”,然后头也不回地就往庭院赶去。 来不及了! 她怎么能一睡就是一整天啊,这太阳都快落山了,还怎么赶在晚饭前解决塞浦思的支线,然后吃完晚饭再去找路德维希呢。 本就空旷的走廊在此刻腿脚酸软的有夜看来,更是像被恶意地无限拉长,仿佛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突然,一股强烈的血腥气直冲而来。 在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下,有夜扶着墙,一手紧抱怀中教典,一手连忙拽了披肩掩住口鼻,屏息望着自拐角处传来的哒哒声响。 最先出现的是皮裤包裹下的细长下肢,细高跟的纯黑皮靴轻易就能踏出“哒哒”的清脆声响。然后再是同色镂空的长上衣,一颗毛茸茸的粉色脑袋一下闪现在有夜眼前。 来人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梦幻的淡粉发色配合深浅不一的大大紫色眼瞳,呆呆望来的模样就像是邻居家需要照料的孩子错穿了妈妈的高跟鞋与他人的衣服,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镜子前。 “…是亲王阁下的味道。” 小少年耸动着鼻尖,细细嗅闻有夜身前的空气后,连忙恭敬地站直。 他藏在转角后的另半边身子也因此显现,而那股浓重血腥气的来源则正是他手中拖拽的野猪。 那头体型庞大的野猪似乎已做了简单处理,被掏出内脏的腹部湿漉漉的,一路拖行至此时,在地上画出两道长长的血痕。 第85章 “唔,夫…夫人好?” 小少年歪着头勉强挤出称呼,他眨了眨那双深浅不一的紫色大眼睛,满脸的懵懂与纯真。即便那张脸天真又梦幻,可他的眼角却用红色染料拉出妖娆的上挑眼线,令他整个人看上去既清纯又妩媚,就像是极致矛盾体的集合。 好奇怪…为什么一个人能看上去这么矛盾? 而且夫人是在称呼谁?她吗? 有夜皱着眉,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尚未等她出声,对方就单手拽着那头野猪往旁一放,笑嘻嘻地指着自己的唇。 “是我呀,杰弗里!夫人您可不能忘记我,在裂谷那儿,我可还忍着身体的躁·动,替您遮挡了寒风呢!” 小少年吐出舌,一颗明晃晃的倒三角舌钉随之呈现,银白小点缀在猩红的舌上犹如夜间的晚星。 “杰弗里?” 那代表性十足的舌钉一下令有夜想起在裂谷内,那头小双角兽明明嫌弃她嫌弃地不行,又不得不听从命令,哼哼唧唧替她挡风的情景。 “是的,夫人!我是杰弗里,您还记得我就太好了!” 杰弗里笑得很是灿烂,他反手一抓,将野猪腾空拽起,递给有夜。 “这个送您!” “夫人是谁?” 两人的话语交错碰撞。 片刻后,杰弗里收回手,再次将庞大的野猪扔到地上,一脸天真地问道。 “您身上的气味就像是和亲王阁下玩了好久哔——,哔——后哔——不进又哔——不完的样子,难道说还只是停留在哔——或者哔——的阶段么?” “哔?诶?哔——?” 双角兽过分直白且孟·浪的话语被玩家保护机制直接消音,有夜奇怪地拍了拍脑壳,却还是只能听见从对方嘴里不断飘出音调不同的“哔——”和“哔~”。 而杰弗里见有夜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烦躁咂舌后颇为不耐地揉了揉后脖颈。 “亲王阁下的寝·具是什么颜色的?” “我不知道。” 终于不再是消音语句,有夜连忙诚实作答。 她顿了顿,又好心地补充道。 “我可以帮你去问问他,但我不能保证他一定会告诉我,毕竟这事也算得上是个人隐……” “呃,能闭嘴了么,小屁孩?” …小屁孩? 在说她吗?可好像怎么看她都应该比他年长吧? 有夜霎时僵住了。 她看着杰弗里十分不屑地白了她一眼,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切,还以为你是未来女主人我才这样毕恭毕敬的,没想到不过是个一次性·玩具。” 杰弗里提起那头野猪,直接将有夜往旁一推,头也不回地就拖着野猪离开了。 “我对别人玩过的玩具没兴趣。我们双角兽向来对欲·望诚实且忠诚…引·诱伊甸内纯洁无暇的夏娃堕落泥潭才最令人兴奋,你身上有了别人的气味,我没兴趣了。” 他蓦然停住脚步,回首吐出镶有舌钉的舌。 “啊不过你要是对女主人的位置有兴趣,我倒是可以陪你练习。但来练习的时候要自备道具哦。” 毕竟她看上去可太笨了,在教廷又学不到什么像样的技巧,他这可是已经展现了双角兽独有的十二分友好了呢。 要知道,若是这方面愚笨又手生,在他们双角兽的族群里,可是会被彻底孤立的。不仅分不到食物,还有可能就此被逐出族群,被迫流浪! 不过也真奇怪,明明浑身上下都是亲王阁下的气味,可圣女独有的山茶气息又一阵阵地自她体内蹿出,像是要击破亲王阁下的束缚,驱散强势涂抹的标·记,净化自身一般缓缓流淌发散。 就好像是她体内…… 嗯?等等,那又关他什么事? 他还得抓紧时间去采樱桃练习呢!下次技能大赛里,可再不能吊车尾了。 杰弗里抿着唇用力摇摇头,提着野猪走得更快了。 直到杰弗里提着野猪彻底走远,有夜才缓过神来。 她赶忙再次向庭院赶去,又忍不住频频回头望向杰弗里消失的走廊。 当她带着满腹疑问找到正半跪在地上,专心修剪玫瑰花枝的塞浦思时,便再也忍不住地冲上前,抓握住塞浦思的肩,开口就是令人大受震撼的问句。 “你知道哔——和哔——什么不进,还有什么哔——不完,淋湿后又哔~是什么吗?” “……” 塞浦思手中的剪刀因震惊而直接划破手腕,他右边的眉毛持续抽搐,半响才僵着脸伸手莫名触了触有夜的唇。 那双暗金色的眼微垂,半强硬地按下内里缓慢涌动的暗芒。 良久,他才收回手,缓缓开口道。 作者有话说: ”我做了一个食玩,里面有一把奶油木仓用来装饰蛋糕胚。只是用的时候不能用力挤,不然会喷地蛋糕上到处都是,不好看,想在奶油花上放一个草莓,又很难把控力度和奶油的量,感觉这玩意和我过不去,下次再也不做食玩了。“ ————论执事君此时的内心该多么复杂哈哈哈,赶榜完成!!自己给自己撒花~开森 圣女身上亲王的味道是魔素的味道,可以理解成魔力。毕竟塞满教典后还溢出来了,有魔力的人都能察觉。 ++++ 感谢支持帝国西部重建工作的小天使哦~ 第86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帝国西部的贡献,教会将为各位颁发荣誉勋章~ 第39章 矛盾 “万分抱歉,我并不知晓各中含义。” 塞浦思反手收起尖利的园艺剪刀,声线平板地回答道。 那双暗金的眼胶着于有夜微肿的下唇,他不自觉地捻着方才触碰有夜唇瓣的指腹。 “不过我很好奇是谁告知您这些污言,咳咳…这些难懂且拗口的词藻的呢?” 回答他的是圣女紧张探来的手掌,那双手不过刚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就望着指尖的血色骤然回缩。 她一脸懊恼地咬唇翻开教典,急急查阅。 “对不起,我先前好像吓到你了。” 纯白的原初教典盈着淡淡荧光腾空飘起,自动翻页后定格于圣女掌中。 塞浦思能明显察觉到四周的气温都随之微微下降,原本被浓郁花香充盈的空气一下变得清澄。 圣女裹有和煦月色的手掌轻柔抚上他还在淌血的手臂,甚至都不需要吟唱,那处的伤痕就悄然消失,连带四周的疤痕也一同变浅变淡。 “…好了,吗?” 有夜不可思议地收回自己的手。 她发现塞浦思因为被她吓到而划破手腕时,几乎是立即就想起了刚学会的【神愈】,只不过还不等她翻开教典查看这法术该怎么施展,她脑海里的念头就直接被教典汲取,并自动施展。 这也太好用了吧,什么操作都不需要,就像是玩游戏时将魔法释放放在auto档一般。 “确实痊愈了…非常感谢圣女的慈悲。” 不知为何,明明治好了划伤,塞浦思还是慢腾腾地用另一手抓握住原本的伤处,越握越紧。 低垂的颈项带动额发掩盖一切神情,浓烈芬芳的艳红玫瑰花丛间,白发执事一言不发地垂首站立,夕阳将他的影子拉成落寞的长条,仿佛正从什么逃避一般匆匆隐入荆棘之间。 有夜原本雀跃的小心思被他缓慢垂下的眼睫收起,她看着沉默的塞浦思,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她忽然发现自己之前想要替他人解开心结的想法有多么的傲慢,现在人就站在她眼前,她却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费诺给出的情报十分简单,但也非常劲爆。 塞浦思的继母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只有定期摄取血族持有的秘药才能续命,而他的父亲则为了同费诺长期换取这味药,主动将塞浦思作为血仆送出。 如果只简单读取信息,以物换物的方式的确十分公平,费诺能获得长期供应的食物,而塞浦思的继母则换来稳定的药物供给。 可他们交换的并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物品,而是活生生的人,更别提塞浦思还是被自己父母亲手交换出去的了。 有夜将教典抱在胸前,赶紧弯腰拾起塞浦思放在花丛旁的另一把园艺剪刀。 “我能帮忙吗?” 塞浦思的故事乍一听有点像“灰姑娘”。 但灰姑娘至少还有一个愿意每次外出都为她带礼物的父亲,而她的悲惨遭遇也是在父亲去世后才开始的。她拥有过亲情,也顺利获得了爱情,人生虽有波澜低谷,但也步入了美好结局。 可塞浦思呢? 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和继母合起伙儿来当作物品交易,若是正常情况,比起爱情,他应当更不相信亲情才是。有夜猜想他也许曾拥有一位好母亲,又或是和继母间发生过什么,才令他对亲情仍存有信赖。 等于是所有的矛盾点都集合在做出交换决定的父亲身上,塞浦思认为他父亲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太爱继母了,可他的亲生母亲却没能分得一丝一毫的爱,甚至还对理应是他们两人爱情结晶的孩子做出如此残酷的事…这种情况下,不对爱情生疑才更奇怪。 既没有仙女教母,又没有能一夜翻身的舞会,这样的“灰姑娘”要怎样才能获得好结局呢? 有夜不知道,她对亲情生疏得很,对爱情也不过一知半解,唯一了解的友情在塞浦思这里又用不上,只能先偃旗息鼓,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先从小事入手,等稍稍拉进两人间的距离,创造信赖关系后再慢慢来谈这件事。 “这么大的花园,你一个人很辛苦的,我帮你吧?” “…不必。” “那我从哪里开始,你先教…诶?不用?” 有夜呆住了,她还举着手中沉重的园艺剪刀,准备就着教学自然而然地将话题从玫瑰花引到key word的【爱情】上。 她完全不能理解此刻塞浦思突如其来的拒绝,毕竟她印象中的塞浦思不过表面恭敬谦逊,骨子里却是强势又偏执的。 难道是她想要借此机会和他谈心的迹象表露地太过明显,而被防备了么? 有夜连忙放下危险的剪刀,上前几步,抬首急急道。 “我帮你好不好?” 塞浦思那双暗金的眼瞳略带迷惘,沉静垂下的眼睫掩住微微发红的眼眶,因有夜急急凑近,才像是被吓到般地急急掀开。 可他看向她时,那视线却直直穿过她的身影,望向虚无的远方。 有点奇怪…… 不,是十分奇怪。 有夜尴尬地紧了紧怀中的教典。 难道是她照搬而来的“哔”和“哔——”的原因?毕竟塞浦思那时都被吓到划伤手腕了,大概率不是什么好词了。 第87章 “对不起,那些话是我听杰弗里说的,我不理解,因为好奇才来问你的。” 有夜掰着手指用拙劣的谈话术,谨慎挑选着措辞,向塞浦思道歉。 “如果让你感到难…不快,我很抱歉。希望下次你能直接指出我的错误,我能…我很乐意改进的。” “是杰弗里…” 塞浦思喃喃,他的眼神终于聚焦,薄唇狠狠抿了一下,才骤然开口。 “那圣女午间,和阁下在会客室又谈论了些什么呢?” 他抓握手臂的力道丝毫未松,塞浦思甚至有些懊悔为何他任由有夜为他治好了伤。 如果这儿的伤口还在,哪怕接下来的话语令人再难以接受,至少也还有能让人清醒的疼痛陪伴着他。 每日午间,塞浦思都会准时为费诺送上麦芽酒,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可当他熟练敲响会客室的门扉,并扭开门把手后,屋内的景象却令他端着托盘僵在了门外。 浅淡月色与浓郁灿金交融在一处,难舍难分。 圣女明显已没了力气,摇摇晃晃地挂在阁下身上,只能有气无力地小声哭求。 而阁下则一手横在圣女腰间抓握原初教典,一手按住她的后颈,胁·迫她用手臂勾住自己的颈,侧头用唇去磨她藏在发内的耳尖。 也不知道阁下做了什么,原本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圣女突兀痉·挛般地抓划阁下的颈,整个人都挣扎地厉害。可她很快便被阁下变本加厉地拥紧,制住一切动作。 “…就快了,阿尔忒弥斯。” 阁下安抚地抚摸着圣女不停颤抖的脊背,密密啄去那些挣扎间被他獠牙蹭破后溢出的血珠。 阁下显然早已注意到门外的他,却不过只在动作间微微抬眼,一言不发地腾出食指立在唇畔,向他做出噤声的手势。那双血色竖瞳中满是难耐又隐忍至极的欲·望,对他匆匆一瞥后便再次凝至怀中的月色。 塞浦思沉静地躬身行礼。 精致的弯钩型门把在掌心磨出疼痛的红痕,上勾的装饰边险些因着他抓握的力道而直接嵌进掌心。他绷紧下颌,努力维持着一贯谦卑的表象,默默遵从费诺的指示,静静退了出去。 绯红门扉掩去一室荒唐。 塞浦思撤下规矩托举的银托盘,单手提握着酒瓶的瓶颈,快步走向庭院。他的内心因先前一幕而被恐惧塞得满满当当,正急需一个发泄口。 ——“咔嚓。” 开得正艳的玫瑰花枝被他无情剪下丢弃,大朵绽放的玫瑰落入泥土,仿佛滴落的鲜红血滴。 阁下会咬她吗? 会将獠牙刺入圣女纤细的颈么? 塞浦思无从得知,可他却对此无端恐惧。 如果能留下圣女,阁下大抵就不会再需要他了。 亲王阁下是非常保守的血族,即便需求血液,也从不会主动将獠牙刺入血仆的身体。他虽遵循血族古老的传统圈养血仆,但却矛盾地从不主动购买血仆。 没错,这儿的血仆都是仰慕亲王阁下的为人,又或是受了阁下恩惠,为报恩才自愿留下的。 ……除了他。 被剪下的玫瑰簇拥在塞浦思脚边,破碎的花瓣密密落了一地,持续散发着浓郁的芬芳。光秃秃的玫瑰花丛只余下满是尖利木刺的藤蔓花枝。 那些藤蔓互相缠绕,舒展着尖利的木刺,尽情汲取阳光,好似被剪去花朵对它们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酷刑,而是解脱与释放。 可塞浦思并不这么觉得。 唯有开出绚丽花朵,丑陋的藤蔓才能拥有价值。 明明剪下那些花朵的人是他,可现在,他却又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在藤蔓上剪开细小缺口,将那些掉落地面的花朵再一一插·进花丛,恰巧卡住的花枝尚能支撑沉重的花·苞,可也不过是虚假的权宜之计。 在恐惧的同时,塞浦思还发现了潜伏于内心深处的嫉妒。 那对他来说是相当新鲜的情绪,可他觉得,他的确是应该嫉妒圣女的,毕竟她活得轻松,又总是能轻易得到他得不到的东西。 可真等这股酸涩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溢出心间时,塞浦思却蓦然发现,他嫉妒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仰慕的亲王阁下。 他在害怕阁下会将獠牙刺入圣女颈项的同时,又嫉妒能肆意触碰圣女的阁下。 他嫉妒那双能毫无顾忌拥住圣女的手臂,嫉妒能随意抚·弄她耳尖的冰凉唇瓣……又同时对接受这一切的圣女产生愤怒。 明明是光明教会的圣女,又为何要接受暗夜中永生的血族?! ——“咔擦咔擦。” 青褐色的藤蔓被一一剪下,唯留开出花朵的枝桠光秃秃地横在花丛中,那些花朵没了藤蔓的支撑,正摇摇晃晃地缓缓下滑。 这股苦涩的愤怒该如何发泄? 这份恐惧的颤抖又该如何隐藏? 圣女…圣女…阿尔忒弥斯…… 那个蠢笨的女孩会夺去他现在的容身之处,可他却怎么也怨恨不了那双荧红的眼瞳。 阁下那样的人,若是有了伴侣便再不会需要血仆了。 尽管念旧情的阁下大抵仍会定时送药给继母续命。可他又该怎么办?要回到那个所谓的“家”么? ……“塞浦思!塞浦思!!” 纷乱的思绪被越发急促的呼喊强硬拉回。 第88章 塞浦思虚无的眼终于定焦,他望向满脸担忧的圣女,滚动着酸涩的咽喉,再次重复问询。 “…您和阁下究竟谈了些什么?” 有夜躲闪着移开眼,伸手去挽耳旁的发。 “我,我不记得了。” 她确实不记得了,因为在问出塞浦思的身世后,她便莫名其妙地睡着了,只能如此回答。 可她躲闪移开的视线在塞浦思看来却仿佛一柄挑开血肉的利刃,直直抵上他的心脏,越陷越深的刀尖带出清晰的刺痛。圣女此时此刻仍微微肿起的唇则正无声告知他,她口中所说多为谎言。 “您在晚宴上哭着说今后会多开口表达自己,努力变得诚实……” 塞浦思低低提醒着有夜自己曾亲口说出的誓言。 “可我说的,真的全是实话。” 似乎被有夜的回话刺激到,塞浦思扔开手中的园艺剪刀,上前强硬地抓住有夜的右手,狠狠按在原初教典的封皮上。 “您能对着原初教典再说一次么?即便这样,也还能说出什么都没有吗?!” “我没撒谎!” 他掌下的手掌执拗地想要挣脱他的桎梏,却怎么也不能如愿。 圣女不可能对着信仰撒谎,她的确什么也不记得…可记忆恍惚的症状则常出现在被血族用獠牙标记过的人类身上。 塞浦思收紧掌中的莹白手腕,苦涩地摇首。 “阁下咬了您对么…血族兴奋时,獠牙上会分泌一种类似致·幻·剂的物质,所以您才会什么都不记得。” “没…啊啊啊!疼!!” 有夜难以置信地望向正狠狠咬住她手腕的塞浦思。 人类的牙齿又平又齐,正常情况下是很难轻松咬开柔韧肌肤的。 可塞浦思这下又狠又快,竟直接在有夜手腕上凶狠咬出一个血口,他迎着她不解的眼,温柔舔·舐起咬痕处沁出的血珠。 “您血液的味道好淡,阁下原来喜欢这样的味道么?” “你有病吗?!” 有夜将一直抱在胸前的教典重重扔到塞浦思的身上,这才抽回了疼痛不已的手腕。 青紫的咬痕明显不已,还不停溢出密密的血珠,染红衬裙的袖口。 不仅无缘无故被人类咬了一口,被对着所谓血液的味道评头论足,还被再三指责不诚实,再抑制不了的愤怒与委屈翻滚而上,盖住有夜最初的目的,她捂住伤口,半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被厚重教典砸到前胸的塞浦思则闷哼一声,后退半步,垂首盯向再次掉落地面的玫瑰。 他自嘲般地低低笑了起来,满是陈旧伤痕的手腕一翻,小心翼翼地捧起落花。 “…我又不被需要了么。” 又轻又弱的控诉,犹如砸入湖面的一颗石子,层层叠叠地泛起涟漪,搅乱昔日平静的假象。 “圣女大人,这世间真的有神明存在吗?” 仿佛正经历什么重大痛苦的执事笑着佝偻身子半跪在地,捧着掌心玫瑰无助地抬首,暗金瞳仁浸入沉沉夜色,浓稠暗色仿佛漆黑一片的深渊,正翘首以待唯一的光源。 “您说,如果是慈悲的神明,会需要我吗?” 作者有话说: 本章二合一啦~(打哈欠,困困) +++ 想写执事害怕被抛弃,又忍不住嫉妒的样纸 (才不是为了翘走别人的狗呢,哼哼 ———— 感谢支持小月亮开支线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咩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马kaiba 10瓶;陶、苏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挖角工作的支持,泡芙会努力早日让亲王变成空巢老(划掉)血族哒~ 第40章 确认 “有…” 这个世界当然存在神明,有夜轻声作答。 至少在游戏世界,根据设定,神明必然存在的。 如果在现实世界,她也是希望有的,可惜那并不存在。 有夜曾经以为那个人会是她的神,可他带给她的是什么呢? “神”只为她带来了无尽的苦痛,却迟迟治不好她的病。 无论她如何祈求,“神”也只会赐予她自骨髓中钻出的疼痛,试不尽的新药与无尽注入身体的冰凉药水…就像实验室笼子里小白鼠,容不得拒绝又必须感恩戴德地接受。 ……如果是那样的神,还不如不要。 “神明确实存在。” 有夜重复道。 求神是精神遭受极大苦痛时,人类惯做的自我安慰。 尽管大家心里明白那毫无用处,却还是会甘之如饴地扑向唯一希望。 ……就像现在的塞浦思。 有夜不明白先前他们的对话中究竟有哪点触动了塞浦思,可当他屈膝向她问询时,自掌心落花溢出的绝望根本无需言表。 她深吸气后便上前弯腰托握住塞浦思的手掌,轻声说道。 “当然。博爱的神明欢迎一切心怀信仰的信徒。” 有夜快速再次确认弹窗后,也跪下身,尽力平和地望向塞浦思彷徨的眼瞳。 “塞浦思执事,你信奉雷神吗?” 被她托握的手掌骤然一抖,随后那朵娇艳的玫瑰被塞浦思于掌心无情碾碎。 “…曾经是。” 塞浦思已然意识到自己先前向圣女询问“神明是否存在”有多么荒谬。 第89章 顶着“阿尔忒弥斯”之名的圣女自然只会给出肯定答案。 虽然无从得知圣女是如何知晓他信仰的,可他确实曾信奉雷神。 但又有什么用呢?雷神并没有听取他的祷告。 “如果我改信月神呢?” 破碎的玫瑰为服帖的白手套染上嫣红,塞浦思松开手,垂眼看着那些皱巴巴的花瓣晃悠悠地落至地面,又或是被晚风吹至圣女的膝上,眷恋般地不愿离去。 “如果是月神…您的神明会需要我吗?” “……” 有夜愣住了,她显然没想到塞浦思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信仰是可以随意更换的吗?她不知道也不清楚。 可面前半跪的青年混身都散发出一股颓然的绝望气息,即便是精神遭遇极大苦痛的现在,塞浦思的仪态依旧良好,他剥去沾染玫瑰花液的手套,彷徨又执拗地去握她的手,抬首定定地望她,似乎正屏息等着答案。 他握住她手掌的力道实在太大,就像正抓着什么紧要的救命稻草一般。 那双饱含苦楚的暗金瞳仁显然需要一些更实质性的安慰,可她又该如何安慰这般迷茫的灵魂。 有夜难受痛苦的时候,医院里的护士姐姐会把她抱起来安慰,也会摸摸她的头说些她不甚理解的宽慰话。 就算是冷漠的“神”,也会在她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允许她吃些她喜爱却在他口中没什么营养的小零食。 但这些安慰对塞浦思有用么…他想要的会是这样轻飘飘的安慰吗? 有夜努力抽出被握住的手,在对方焦急无助的眼神中,探手轻轻覆上塞浦思白色的发。 “神爱世人。” 其实塞浦思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他并不是所谓受神眷顾的人。他被父母抛弃,被当作物品交换,是怎么也轮不上神眷的。 可当圣女柔软的手掌轻轻置于他的发顶时,她口中清晰吐出的“爱”却令他险些错觉自己也是受神眷顾的。 紧接着,那双清明的荧红眼瞳便骤然拉进,额发被轻柔撩起,尚未等塞浦思做出反应,微凉的樱唇便慢慢印上他的额。 “一切苦难皆有尽头,你此刻烦恼之事不过只是神明降下的试炼。” 轻柔的嗓音近在咫尺,他被压进散发浅淡山茶香的怀抱。 “苦难很快就会过去。” 衬裙柔软的面料擦上面颊,圣女米色的披肩被晚风吹拂,缓缓萦绕于身侧,犹如为他拂去彷徨的羽翼。莹白手指穿梭于发间,准确按·揉胀痛不已的额角,圣女为他梳理短发的模样仿佛正拨弄琴弦的圣洁天使。 就连僵硬的肩颈也被松松拥住,清浅的花香令塞浦思慢慢垂下眼帘,终于放松了紧抿的唇,抬手扶握住有夜的手肘,慢慢吸气平复混乱一片的思绪。 “你是被需要着的,你看,这所公馆需要你的打理,费诺需要你,帝国西部更……” “阿尔忒弥斯?!!你躲在哪里?!!” 有夜的话语被骤然打断,熟悉的大嗓门毫无顾忌地响起。 石像鬼安吉正扛着一柄比她人都大的巨剑,愤怒地向着远处的玫瑰花丛挥舞。 鲜红的玫瑰被利刃挑起上扬,又随着晚风徐徐飘落。 在月色的照耀下,这样的场景十足梦幻,可安吉气急败坏的模样却直接破坏了一切美感。 “你这家伙敢做不敢当啊!!杰弗里都和我说了!你浑身上下浇满了阁下魔素的味道!” 更多的玫瑰花惨遭毒手,安吉手中的巨剑毫不留情,连连劈砍了好几排低矮的花丛。 “你滚出来正大光明的告诉我!!你要那么多阁下的魔素干什么?!诶!滚出来啊说啊!!要谁的不好,偏偏要阁下的?!你怎么不来找我要?!” 魔素?杰弗里? 怎么,难道安吉能听懂那满是哔~和哔——的台词吗? 有夜奇怪地就要起身,却被塞浦思拽住手腕强硬拉回,狠狠按到地上。 因大起大落而蓦然飞扬的米色披肩慢慢回落,缠挂于有夜臂间,又被塞浦思用膝盖压住,彻底化为束缚她的锁链。 炙·热的手心随之而来,紧紧捂住她的嘴,一如晚宴前夕将她压制在衣柜上那般。 有夜不可置信地望向正上方那双背光的暗金瞳仁,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又哪里做错了。 “万分抱歉,我只是一介人类,根本无法从盛怒的安吉大人手下保护您。” 塞浦思刻意压低的嗓音还有些哑,颤动的尾音仍遗留着他先前的动摇。 他慢慢俯身将脑袋埋进有夜的颈窝,缓缓地又吸了一口气。 “我没有魔力,虽然无法感知到安吉大人所说的魔素,但您身上似乎确实留有一些阁下的气味。哪怕是我这个人类,凑到这个距离,也能闻见。” “…唔!” 有夜的身子猛地跳了一下,又被紧紧缠住的披肩压制,只能拽紧了手腕旁的披肩,颤着眼睫往旁看向塞浦思忽然探上她耳廓揉·捏的手指。 塞浦思常年练剑,指腹上覆有一层粗粝的薄茧,轻轻刮过皮肤时的触感带着无尽的痒意,令有夜忍不住侧过头,拼命想要躲过那双手。 “如果您现在被安吉大人发现,可是会被好战的石像鬼不由分说地拎去高空,再重重扔下砸成肉饼的。” 塞浦思笑着吐出恐吓般的话语,有夜注意到他虽眼里泛着笑,但周身又隐隐压着极度不安后的局促。 第90章 “毕竟您在会客室,同阁下一起待了大半天…不吃也不喝。” 塞浦思好像格外在意费诺。 这股感情在有夜看来早已超越了仰慕的范畴,倒更像是害怕父亲另娶后便再不会关注自己的幼童。 明明身为血仆,与主人应当只有不平等的供给关系。 可塞浦思却将费诺当作父亲来敬重、仰慕,他对亲情的信赖或许也是源自于这段扭曲的信赖关系。 他害怕不再被费诺所需要,从而失去容身之处,所以在听见安吉吼出费诺的名字后便又迫不及待地想要从她这儿求证……求证她与费诺确无亲密关系。 有夜抬眼迎上那双缓慢游离于她颈侧的眼,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他想要怎么确认,她配合就是了。毕竟她可一句谎话都没有说,就算要她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也没关系。 远处安吉还在胡闹,可有夜却怎么也听不清了。 她耳旁全是被异常放大的布料摩擦声与快速鼓动的心跳声。 发觉有夜忽然平静下来的塞浦思微微撑起身子,掩住动摇,礼貌地勾起嘴角。 “您似乎已经猜到我想做什么了。” 有夜用闭眼代替点头。 大概就是对着教典发誓,或者重新描述一遍午间到底同费诺说了什么呗。 没关系,这次她把自己不小心睡着的事情也说出来,塞浦思一定能理解的。 短暂闭眼的漆黑视野中,耳垂被对方微热的指尖轻轻擦过,那只手缓慢撩开她的发,细细扶按着她的侧颈。裹有薄茧的深色指腹用力擦过时,雪白的颈便不由自主地颤栗着泛出一道又一道的红·痕。 …不对! 有夜猛地睁眼。 可燥·热的手掌却进一步下压,仿佛要连她的呼吸也一并夺去。 “别出声…您会被发现的。” 鼻尖被迫抵在塞浦思的虎口,手腕上永远带着未愈伤痕的血仆似乎连身上也缠着挥不去的血气,无形中增强有夜的恐惧。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阁下的命令。” 塞浦思沉下晦涩的暗色眼眸,一指勾住有夜的领口,缓缓向下拉扯。 荷叶边的领口被一寸寸剥离纤长颤抖的颈,有夜惊恐颤动的眼睫也制止不了眼前青年荒诞的行径。 “我知道您先前的确没有撒谎…” 那双浸在月色中的暗金瞳仁谨慎又缓慢地审视着她。 “可真相究竟如何,我想,只有看看您身上有没有咬痕才能确定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六六替我找回自信!!啾啾啾! —— 泡芙是不是算错更新时间了? (挠头,是不是应该单数日子更的?为啥我看日历会错开一天啊 第41章 过往 跨越帝国以南的边境线,再一路向南,便能到达塞浦思四季如夏的故乡。 那真是一个很小的国家,在塞浦思印象中,从王城一路乘板车到与帝国接壤的边境线可连两个钟都用不上。 而从边境线到帝国西部可就远了,究竟具体是多少个日夜,他无法计算……那时他被当作物品一样塞进大木箱,混在前往帝都的商队里。 他的双眼被继母亲手用布艺书签(1)蒙住,双手则被父亲毫不留情地紧紧缚在身后,一路上只能获得最低限度生存所需的饮用水。 那年他十三岁。 事发前夕,少年时代的塞浦思还在训练场,天真地折下突刺剑,检查剑身的弹性,踮起脚尖轻轻跳跃着热身。 那天是他的生日,他为了能给继母一个惊喜而挑战了他的剑术老师。 如果能赢下比试,继母或许会奖励他一条她亲手缝制的布艺书签。比起毫无诚意的宝石与武具,他更想在生日收到一些亲人手制的小玩意儿。 塞浦思的亲生母亲死于疾病,那位前来联姻的公主早早便留下年幼的子女,独自前往神庭侍奉神明了。 他的父亲怎么也走不出失去妻子的阴影,过度的悲痛令父亲变得十分神经质,完全不能接近女性…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行。 可在塞浦思九岁时,出于政治目的,身为国王的父亲不得不娶了继母。 继母是典型的,那些王公贵族们最喜爱的性格。 温顺,少言,美丽又优雅。平日里的爱好只有饮茶与做手工。 她将他与妹妹视为己出,处处照顾爱护…这世间怕是再找不到她那样完美的继母。 可她着实不是称职的王后。 不仅身体差,没主见,缺乏身为王族应有政治嗅觉,甚至还会在父亲演讲的途中直接晕倒。 塞浦思知道她有严重的心脏病,所以他尽力将事事都做得完美,从不惹继母生气。 父亲自然也知道,可奇怪的是,他却从未提过要为继母治病。 直到那天,他在赢得比试后找上静坐于庭院,就着阳光缝制布艺书签的继母时,继母望向他的悲伤双瞳似乎让他读懂了些什么。 ——不是不治,只是治病的代价太高,父亲一直犹豫至今罢了。 父亲在那时从庭院后的科林柱阴影中走出,不容反驳地狠狠按下他的头颅,再用膝盖压住他的肩,然后扯下绣有国徽的外袍绶带,紧紧捆住他的双手。 混乱中,他被灌下暂时不能言语的哑药,再被拽着头发起身。 第91章 继母还在赶工手中棕银的书签,那是塞浦思第一次见继母不符仪态地垂首用牙咬断最后的绣线。银丝断裂之时,他仿佛看见继母的泪也落上布艺书签。 “不用担心妹妹,我会……” 继母的话语混着浓重哭腔,含糊不清。 她颤着手用那条布艺书签覆住他的双眼。 那块被阳光微微烘热的布条蒙住眼睛后,就迅速浸入更深的暗色,湿漉漉的分不清是他的泪,还是继母掉落的泪。 他被生父亲手封进木箱,用来交换能让继母续命的珍贵药材。 ……也是,若是能治好继母的病,像他这种前王后留下的孩子确实没必要留着了。 反正他们还会有孩子,若是着眼未来,不是亲生教养的王子确实碍眼。 ——他不再被需要了。 哪怕每天刻苦练剑,勤学苦读,他也还是被自己的亲人抛弃了。 一路颠簸晃动的木箱终于在某个时刻静止,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后,他蒙眼的布条被人用尖利的利器从中划断,直直坠落。 几日无法视物的眼睛艰难运作,在一片朦胧的视野中,塞浦思只看见奢华精致的蛇头手杖慢慢敲击地面。低沉优雅的嗓音缓缓响起。 “倒是个幸运的小家伙。” 塞浦思眯起眼,艰难辨认着周边景象。豪华绚烂的屋壁,低调简单的家具。 眼前这人似乎是帝国的贵族,但看屋子内简朴的样子,或许他的爵位并不高。 “父亲,可以把他给我吗?” 偏软的嗓音自他侧边传来,塞浦思这才发现还有一名面容精致的青年正弯腰用尖利的指甲勾划着他背后紧束的绶带。 “不行。” 执手杖的优雅贵族唇畔含着冰冷尖利的獠牙,他开口说话时,那尖牙的存在感十足,诡谲又艳美。 束缚轻而易举地就被解开,塞浦思被路德维希直接抓出木箱,面前就是满是茶点的茶几。精巧的食物近在咫尺,数日来的饥饿令他不管不顾地急急扑向桌上食物,但又被黑发青年急急扣住手腕,压跪于地。 “你这家伙!” “放开他,路德维希。” 费诺摇首制止了路德维希。 他屈指一勾,断成两截的布艺书签便晃悠悠地飞入他的掌心。 “我欠了别人的情,正需要这个小东西来偿还。” 那书签的两层稠布下,藏有一层隐藏极妙的白色丝布。 费诺面无表情地将其直接剥离,塞进手杖的装饰蛇头。 塞浦思见了,下意识地便抬手去夺,可一股难以形容的重压却骤然压制住他的一切动作。 几乎是立刻,他在那股难熬的窒息感里理解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巨大实力差。 随后,那手杖冷不防地横在他的颈间,强势抬起他的脸,逼迫他望向那双冰冷的血色竖瞳。 “今后你便是我的血仆了,丢掉那些王族的陋习。身为血仆,首先第一课便是要时刻保持谦逊。” ……保持谦逊? 即便压制自我,保持谦逊,也还是会不被需要,不是么? 思绪骤然回笼,塞浦思望向平静趴伏于地,任凭摆弄的圣女。 被他扯下的领口斜斜卡在圣女单薄的肩上,平直嵌入肩胛的紧绷领口就像是一条正再三告之他“他早已逾矩”的境界线。 即便被他扭住手腕,强势按伏于肮脏的蔷薇花泥旁,圣女依旧是触目惊心的雪白。她毫不在意地闭着眼,偏过头任由他确认的手指慢慢划过后颈,再缓缓向下。 圣女后颈处的肌肤也洁白如玉,没有丝毫印迹,干净得都令塞浦思怀疑起午间他看见的景象是否真实。 可那时所见之景却持续灼·伤着他的内心,彼时圣女软软哭求的模样不断与现下冷漠闭眼之人重叠,形成鲜明对比,搅乱好不容易平静的思绪,令塞浦思流连于对方脊柱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暗暗加力。 干净得近乎诡异…这么干净反而更不合理。 圣女与阁下之间绝对发生过什么,就算没有牙印,又为何连半分印记都没有? 塞浦思俯身用指腹不死心地揉·擦着有夜的颈,似乎正期望能从上头擦掉一些化妆用的香粉,来找出他想要见到的东西。 只是他指尖的力道不受控制地愈来愈大,令有夜再无法平静地闭眼等待,只得睁开眼望向满脸阴翳的塞浦思。 其实原先有夜因为害怕而拼命挣扎过,可当她发现塞浦思不过是想看看她的脖子后,立刻就配合地不动了。若非对方一直压制着她,她甚至愿意自己拉下领口给他检查,以安抚正处紧要关头的彷徨灵魂。 可饶是她如此配合,塞浦思也还是不愿意相信她。 …比起信任与否,倒像是他从根本上否定了自己,正下意识地拼命搜寻能反驳自己的证据。 塞浦思原本卡在有夜后颈正欲收缩的手掌被那双荧红眼瞳一瞧,瞬间卸了力,竟直接松开了扣压有夜手腕的手,任由对方赶紧拉好衣领,坐起身回首奇怪地望他。 …只要一个念头。 先前只要一个念头,折断那截纤细的颈,再嫁祸给远处大大咧咧席地而睡的安吉,他就能一直被阁下所需要。 可他下不了手,那截纤颈在他掌中颤抖,仿佛被猎人抓住正祈求宽恕的小动物,微垂看来的眼无辜又可怜。 第92章 明明他是该庆幸的,毕竟他已亲眼确认了圣女脖颈上并无牙印,可他却没有感到丝毫预想中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爱情。” 有夜拉回领口,轻声念出key word。 先前被翻来覆去地检查牙印,已令她的耐心耗去了大半,此刻再不打算迂回,便又重复了几遍key word。 当然,远处还有搞破坏搞累睡着的安吉,她自是谨慎压低了声音。 “爱情,爱情,爱情。” 原本预想能就此开启长篇大论的有夜干脆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乖巧抱着膝等着塞浦思一股脑地道出支线剧情。 可塞浦思只颤了颤眼睫,便十分冷淡地沉声反讥。 “您难道在妄想阁下那样永生的血族,也会同我们一样拥有人类的七情六欲么?” 塞浦思支线的key word为什么还和费诺有关? 怎么,总不可能他俩还是捆绑攻略的吧? 还是说她用错了方法,这个key word其实不是这样用的? 有夜不解地前倾,探手按上塞浦思垂于身侧的手背。 对方明显僵住了,随后手腕快速一翻,强硬分开她的指缝,紧紧用力扣住抓握,再蓦然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有夜因此撞进塞浦思的怀抱,又被对方扶着肩推开质问。 可无论塞浦思说什么,她都两眼放空般地盯着塞浦思胸口,没有言语。 “……圣女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那双暗金的眼瞳执拗地锁上她,但不过片刻就又自嘲般地垂下,藏进浓密的眼睫。 “是想告知我,您与阁下情投意合,一见钟情?还是您会成为这里的女主……” “嘘!别说话了!” 有夜打断塞浦思莫名其妙的长篇大论,主动握紧了塞浦思的手,以维持弹窗长久显现。 谁能想到说完key word后,支线剧情竟是以大段说明文的形式出现的呢? 要早知道这些支线安排的这么简单粗暴,她就不会做那么多无用功了。 而且这文字量真的太大了,这么多字全挤在那么小一个透明框里,就算她不近视也很难看清,更何况这弹窗还会随着主人的呼吸而轻微晃动。 尚未等有夜全部读完,原本主动与她十指相扣的手掌就挣扎着要松开撤走,塞浦思疑惑的嗓音再度打断她的集中力。 “圣女大人…” “闭嘴。” 有夜膝行向前,干脆也学着塞浦思先前的样子伸手捂住他的嘴,可两人本挨得极近,她这样猛扑过去倒是令躲闪不及的塞浦思只能主动卧倒在地。 那双暗金的瞳仁微微泛起水润,倾斜而下的月色秀发盖住大片黑色燕尾,如情人般轻抚而过,最终落在塞浦思的颈侧。 塞浦思没有反抗,他安静又乖顺地躺在那儿,眯起探究的眼,似乎正等着她主动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即便如此,掌心下缓慢蠕动的微痒触感还是令有夜不禁皱起眉头,她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干脆跨·坐上对方的腰腹,俯身捂紧塞浦思的唇,再次做出“不要发声”的警告,想要就此控制住不停抖动的弹窗。 塞浦思彻底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有夜忽然吐出一反常态的命令句,柔软的手掌紧紧贴住他的唇,正可笑地试图用微不足道的力量控制住他。 他完全可以挣脱开的,但当那份清丽的山茶香彻底萦绕身侧之时,他的大脑近乎停摆,只能呆愣愣地望着那双越凑越近的荧红瞳仁。 她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凑如此之近,还一直盯着他的胸口瞧? 教典说人类的灵魂储藏在各自的胸腔深处,难道圣女这是在妄图看清他的灵魂么? 灵魂是每个人类作为单独个体最为赤·裸的部分,通常只有神明能够查看翻阅。 但圣女常年修习神学且深受神眷,也许真能凭借一些法术查看到他的灵魂。 …这相当于要他剥开一切伪装,赤·条条地立于此处,供圣女查阅。 塞浦思偏过头,垂眼去抓握有夜的手肘,可他的手还未够到对方,就被腰·腹下方电流般的摩·擦弄得只能局促收手,兀自抓紧身旁的荆棘枝。 “你可以不要动了吗?” 有夜向后挪了点儿,这弹窗没有进度条,又抖得她屡次看花眼错行漏行,所以只能辛苦自己压下腰凑近了去看。 可弹窗却变本加厉地晃动起来,每个文字都像是在跳动一般。 她凝神辨识了很久,才终于在慢慢趋于平静的弹窗中读完所有支线剧情,当目光落到最后的总结语时,有夜垂眼松开了捂住塞浦思嘴巴的手。 ——【特殊:……(前略)深受亲情眷顾而不自知的亡国王子。】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布艺书签:偏长的两面刺绣缎带,夹在书本中前后能各露出一截的那种。(西方各类电视剧内均有,类似爱玛,里面就有拍到) 2,前略:前略内容就是这章开头的回忆,泡芙只是换了个写法,下面就不重复写了。 +++ 某种意义上执事已经被小月亮看光啦,偶尔也要让小月亮反扑骑别人一头的嘿嘿 (泡芙卖萌求点耶耶耶,呜呜呜,孩子好渴,拜托拜托啦~) 第42章 否定 “你没有不被需要。” 有夜移开捂住塞浦思嘴巴的手。 第93章 她有些恍惚,在读完弹窗后,竟还那么坐在塞浦思身上,呆愣愣地盯着对方的胸口瞧。 “至少…你是被爱着的。” 该怎么来描述她现在的感受呢? 她从未想过亲情会是如此沉重,那些盘踞在文面内的情感犹如暗黑漩涡,毫不费力地将她整个人吸入,疯狂摇晃。 有夜苍白着脸,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塞浦思则慢慢撑起身,狐疑地望向面色越发苍白的有夜。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安吉骂骂咧咧地起身,似乎是睡醒准备扛着大剑离开了。可她的动静极大,叮叮嗙嗙地连连挥了好几下那把大剑,又有许多蔷薇花遭了殃。 有夜与塞浦思两人间的诡异的沉默也借此一下打破,而塞浦思显然已在先前长久的沉默中恢复了往日的谦逊有礼。 他垂首轻拍有夜的右腿,在对方傻傻地疑惑低头后,干脆叹着气直接提起有夜膝弯,快速将她从自己身上挪开,起身后又借着两人交握的手将有夜提起,扶着她站直后才松开手。 “我送您回房。” 说完,他便外展手臂,行礼后率先迈开腿。 可身后轻盈晃动的燕尾很快就被捉住,塞浦思停下脚步,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缓慢回首。 他来来回回做了好几遍心理建设,可真当那双荧红双瞳裹着浓浓羡慕与渴望直直看来时,塞浦思还是忍不住收紧了身侧的拳。 圣女究竟看见了什么? 这该死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她竟然羡慕一无所有,被抛弃的他? 疑问接二连三地涌出。 就连圣女软软吐出的安慰也被疑问压得苍白无力。 “你没有被抛弃。” ——如果没有,他又为何会站在此处。 “你是被爱着的。” ——那又为什么要抛弃他呢? 圣女难道都不觉得,她现下吐出的安慰前后矛盾地厉害么。 塞浦思的唇角因紧抿而微微下垂。 果然圣女还是不说话时比较讨人喜欢,她开口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令他体内涌起不可克制的怒火,想要就此堵住那张嘴,让她像只听话的百灵鸟一般,只能发些悦耳的单音,而再说不出这些挑拨、逆拂他神经的话语。 他十分强硬地掰开有夜抓握他燕尾的手,几乎是僵着声线又直白地重复了一遍他先前的话语。 “我送您回房。” 有夜从其中读出了明显的拒绝,只能欲言又止地垂下颈项,裹紧了身上的披肩。 她连忙捡起教典抱住,亦步亦趋地跟上塞浦思,偷偷观察起对方那绷紧的下颌线。 为什么要回避这个问题呢? 明明塞浦思自己也在意得要死,却不准他人来提及么? 弹窗内的故事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眼前,令有夜的眼内不知不觉盈上一层雾气。 亲情原来可以那样不论回报,甚至愿意扮演恶人,即便是会让孩子记恨自己的行为,出发点也是为了孩子。 ……好羡慕。 既然已经拥有,就不该再这样质疑,就算不知情,也该对亲人抱有最基本的信赖才是。 有夜吸吸鼻子,快步上前又要开口。 可她的声音却被林克喋喋不休的声音直接盖掉,塞浦思也停下步伐,礼貌回首询问她是否该上前制止。 那间属于她的客房门被换回滑稽橘色西装的林克堵得严严实实,迎面而站的阿诺德则背着双手,颇为不耐地俯视着她,目光犀利的好似出鞘宝剑。 “都这么晚了,你过来干吗?” 林克虽恶狠狠地叉着腰,努力让自己显得十分有气势,但阿诺德的身高压制实在太过明显,她仰着头瞪圆眼睛的样子像极了嗷嗷待哺的雏鸟。 而面对林克的质问,阿诺德不过只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那副不屑开口的样子仿佛已无声将这个问题直接抛还给了林克。 “你这个点来找圣女大人本来就很奇怪,可没资格干预我在里面干什么!” 林克攥紧身后的门把手,在阿诺德的威压下硬是挺直腰板,一步没退地挡在门前。 阿诺德依旧无言,他只冷漠且缓慢地眨动了一番那双湖蓝的眼瞳。 林克也快速眨了眨眼,气鼓鼓地回话。 “凭什么?圣女大人才不会找你谈话!” 奇特的是,哪怕阿诺德一言不发,林克也能与他对起话来。 那两人间流淌着一股莫名的默契,竟让旁观的有夜不禁弯了唇角。 但原本将她整个人遮挡的塞浦思却忽然往旁侧了一步,像是故意要将她暴露出来似的,他低低开口唤着她,并在稍长的停顿后,挑着眉补充了最后的一个词。 “圣女大人,这里毕竟是阁下的私宅,我不建议您在这里夜间传唤异性…同僚。” 其实有夜觉得费诺应该没这么小气,就算不借会客室给她,在自己房间谈话总是可以的。 尚未等她解读出这句话的深层含义,阿诺德便向前几步,侧身挡开塞浦思与她。 “…是工作上的事。” 他对塞浦思明显至极的防备透过一直按在剑鞘上的手直接传达给了有夜。 “无关人等还是自觉回避得好。” “我也是教廷的修士!” 林克立刻也挤了过来,连忙抱住有夜的手臂,紧张得不行。 第94章 “我可以听吗?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当然可以! 有夜刚要作答,就见林克忽然腾空而起,后领莫名虚空上提的样子就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量扼住,然后嫌弃似地快速提去了长廊尽头。 好在狮鹫对待女性尚且绅士,阿诺德只是将林克轻轻放在那处,而非直接粗暴地投掷过去。 林克呆愣愣地去摸自己的后领,显然没有搞懂自己怎么就会突然被拽着衣领扔到了遥远的长廊尽头。 阿诺德揉着眉间,又送出好几道微风“清场”。 他的感官太灵敏了,所以才不愿意同林克说话。 晚宴上,林克吞下的那瓶药水似乎还未被她消化完,也许在场众人中,只有他能闻见林克现在浑身的异味。那股刺鼻又难闻的咸酸味是炼金术失败后的副产物,那气味就像是从海里新鲜捞起的海带,恶心地令人厌烦。 可双角兽最喜爱这股味道,根据马克斯韦尔子爵的供述,当初那瓶被替换的圣水里就是这玩意儿的浓缩液。独角兽只对原罪气息敏感,而当天他跟得很远,自是没有发现异样。 清风一道又一道地送出,在这股咸酸味稍微褪去一些后,被冷意束缚的白茶香气携着淡淡血腥气不请自来,阿诺德的瞳孔随之猛地一缩。 就在有夜忍不住要为阿诺德与林克的互动笑出声来时,原本舒适吹拂的清风一下转变成裹挟着愤怒的狂风,直接吹飞她松垮挂在肩头的披肩。 阿诺德难以置信地回首,望向正手忙脚乱压下裙摆的有夜,一字一句地询问。 “圣女刚从费诺亲王处归来么?” 他松下搭在剑鞘上的手,改为双手交握背去身后,并缓缓朝着有夜下压上身。 那双骤然升起浓浓烈火的湖蓝双瞳随着重重压力直接笼罩面无表情的有夜。 “不仅身体里被血族冰冷的魔素塞得满满当当,外面还涂满了那边那个懦夫的味道。” 阿诺德背至身后的手紧紧握拳,即便是修剪平整的指甲,也能在这个动作中轻易于手心印下深深月牙。 他虽极力克制着怒火,但随着四周的空气慢慢清澄,他的感官也渐渐恢复往日的敏锐,圣女身上那些交错的气味便越发明显了。 那双湖蓝的眼慢慢睁大,再下一刻,圣女月色的发就突兀舞动了一番。 地面随之猛烈沉降,有夜身后的墙壁也因骤然袭来的风压而爬出网格般的裂纹。 可因被风压小心避过的有夜则一概不知,她还一脸平静地抱着教典,抬首作着聊胜于无的解释。当然,有夜这话也是说给塞浦思听的。 “我在他那儿睡着了,可能是因为盖了他的衣服,所以染上了气味。” “……” 阿诺德没有应声。 他忽然平静下来了,或者说,是胸腔内那股无名火在这个解释下被直接冻进了寒冰,重重地压着他,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显而易见的谎言。 浅显的肢体接触并不会令身体内部也充盈他人的气味。 若非允许其进入灵魂深处,两者的气味绝不会呈现出这样互相缠绕的纠缠状态。 为什么? 圣女将原初教典交予马克斯维尔子爵,阿诺德还能安慰自己这是以大局为重。信任林克也是友情作祟,他理解并支持,可费诺亲王算什么? 难道圣女在短短两日内,就允许了那个血族窥探她体内的最深处么?现下如果让她以这个状态回了教廷,就算真相是她被那狡猾的血族诓骗、强·制,教廷也定不会善罢甘休…… 其实按照阿诺德的性格,如果没有帝国西部的事,他或许会将这份情感藏于心底,就那么远远地守着圣女,一直到任期结束才敢靠近。 可在裂谷那夜,圣女率先递来的那块裹着蜂蜜,又特意吹凉的兔肉似乎就已令他误会了些什么。他开始抱有期待,甚至内心已隐隐为圣女打下属于自己的标签。 那日,他看着缓缓落下的红·日,即便视野已慢慢趋于毫无安全感的纯黑,也还是奋不顾身地追上了她。 他拼命扇动羽翼,追得如此紧,可终究还是没有追上… “是真的!我可以对着原初教典发誓!” 有夜见眼前两人均默契沉默,而远处的林克又被长廊两侧的壁画吸引住了,一时半会儿救不了场,只得连忙竖起三根手指压上教典。 可她压根不知道,即便狮鹫这个种族的占有欲都强得可怕,可同时,他们对认定雌性的包容度却异常之高。所以如果想要彻底摆脱作为追求者的狮鹫,便需要与其划清界限,不再给予分毫关注与希望。 ——很显然,她刚刚错失了一个好机会。 与她对面而站的阿诺德敛下眼帘,浅金的眼睫轻轻颤动,薄唇几乎抿成平直的一条线,他挣扎了许久才涩涩开口。 “如果您真被迫背叛了主神,就不要傻到再回教廷受罚了。” 半响,他直起身,缓慢移开稍许升温的湖蓝眼瞳。 “我可以带着您去我的故乡,那儿…很开明。” 作者有话说: 总算赶完了今日份的,困死泡芙了呜呜呜 ———— 感谢提供小月亮回教庭路费的小天使:从前的自己10瓶; 非常感谢各位拿着小鞭子催促小月亮启程的小天使~ 第95章 第43章 证实 “背叛主神”这个特殊的词语搭配一出现,有夜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被迫中断的记忆前,费诺曾问她讨要教典查看,也许这就是被大家一再误会的原因。 “你闻闻看这个!” 她马上努力踮起脚,上举教典凑去阿诺德的面部。 “我不小心睡着前,他问我借了教典,你闻到的应该是教典的味道!” “……” 阿诺德沉默地看着有夜踮起脚,像献宝的孩童一般高高举过世间仅此一本的原初教典。 事实上,魔素感知根本不是靠鼻子去闻的,那更倾向于第六感,可圣女天真望来又急于求证的眼还是令他傻傻弯腰,真将脸凑了过去,用鼻子做出嗅闻的动作。 …好吧,他承认教典上的魔素浓度的确更高,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还有这里!” 有夜急急翻开教典,指着【神愈术】的那页向阿诺德展示。 她确实是有些着急了,毕竟在游戏内,主神可真实存在。 而且经过了一周目,有夜觉得主神应该是个吹毛求疵的严苛神明,毕竟他可连修道女们的八卦都要管,甚至还用她杀鸡儆猴! “我借给他后,就能用这个了!” 原初教典内也是同封皮一摸一样的颜色。 本就只有月神能阅读的教典,哪怕供他人随意翻阅,也不过是毫无意义的空白之书。 “能…用?” 阿诺德疑惑地咀嚼起有夜的发言。 他知道在修士圈子里似乎存在一种借用他人魔素的方法,但那是魔素贫瘠之人才会去使用的,而通常,他们也有固定的伙伴长期补充魔素以满足日常所需。 魔素是施展魔法的前提,哪怕是以精神力为支撑的信仰魔法,也需要依靠魔素展开术式。几乎每位修士都需要魔素,当然,自是越多越好。(1) 狮鹫是神话种,他们可以在体内源源不断地生成魔素,自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可人类不行,他们生来的魔素总量是被限制的,就像是水桶里的水,用完便没有了,所以才会有这样那样的药品以及一些旁门左道的方法来补救这个缺点。 教廷内制作工艺最复杂的银圣水就是因此而生的,所以也从不排斥修士们自行结对的互助。 可圣女她…也会需要用这样的办法来补充魔素吗? “诺,你看!” 见对方久久没有反应,有夜便干脆伸出手,像模像样的垂眼吟唱,然后用【神愈术】治好了…阿诺德胸甲上的一个小划痕。 “你看!我修好了这道划痕。” 有夜满脸正经,认真合起教典,又重重呼气的样子像极了正完成了一件什么大事。 可事实上,她却是用这世上最高级的治愈术修复了一道随便涂点松油便能修好的小划痕。 “……” “……哈、哈哈。” 比起面色复杂的阿诺德,稍远处的塞浦思倒是不小心漏出了笑声。 他用手背挡住唇,连忙偏过头,肩膀抖动着忍笑。 “咳咳!如果是为了补充魔素…” 阿诺德清了清嗓,无形间制止了塞浦思的笑声。 他又习惯性地揉了揉眉间,紧闭双眼,不住摇首。 虽然他并不认为圣女会在这方面撒谎,她先前得意展示魔法的样子就像是首次在弥撒中获得教典的年幼修士,纯真烂漫,洋溢着跃跃欲试的新鲜感。 但即便如此,也得赶紧想个办法让圣女消耗了那些魔素…毕竟教庭可不像他,那个组织基本没有任何包容度可言。 “若是如此,您便更该谨慎挑选对象的。” 阿诺德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绷紧的下颌带有傲气地微扬,语调也变的轻松许多。 “比起上不了台面的血族,您更应该主动选择不会受人诟病的神话种。” “阿诺德大人言下之意,是在侮辱阁下的种族么?” 原本背身欲走的塞浦思一下停住脚步,回身睨看阿诺德。 他向前几步,紧着拳向阿诺德颔首后,道出再直白不过的警告。 “还请大人注意言辞,您好歹还站在阁下的私宅内…而这儿的血仆个个忠心耿耿,皆不会软弱到放任诋毁阁下之人平安归去。” 然而那轻飘飘的威胁对阿诺德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好歹也是常年于腥风血雨中穿行的圣殿骑士,阿诺德早就练就了一副反讥于人的好口齿。 “哼,抛弃自己国家的懦夫竟迷上了在异国给暗夜血族做狗?” 塞浦思的身形猛地一僵。 随即自嘲般地扯出苦涩的笑,没有接话。 抛弃?被抛弃的明明是他。 逼着他除了此地无处可去的分明是他的国家!他的父母! “晚宴前我就觉得你眼熟了,回教会布置任务时便顺手查了周边国家王族的肖像画确证。没想到还真是你……旧约克王国的塞浦思王子。” 阿诺德俯看着无言垂首的塞浦思,面色越发冰冷。 他最瞧不起的便是这类只顾自己的懦弱小人,眼内自是一片鄙夷。 国难当头,作为王族理应想尽一切办法守卫国家,保护臣民,而不是抛弃手无缚鸡之力的民众,丢下幼妹与父母,独自逃亡……甚至现下看来,这位曾经的王子早就将自己的故乡给忘得一干二净,而并非是他之前认为的,为了组织反抗军才在此地韬光养晦,隐忍不发。 第96章 “错了,你已不是王族。在内乱兵败前夕抛弃国家逃难之人算什么王族。” “你说什么?!” “阿诺德!” 有夜连忙插入俩人中间,摆着手制止了阿诺德接下来的话语。 她频频担忧地回首去望塞浦思,此刻对方不仅面色苍白,就连唇瓣上的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你说…什么?!” 他不是抛弃的么?不是被拿来换药的么? 兵…败?他的祖国向来和平,国家虽小,但内阁凝聚力极高,又何来的内乱? 塞浦思步履漂浮地后退,一手缓缓压上脑袋,难以置信地抓握短短的白发,喉间发出仿佛被扼住的浅浅气音。 不可能…不可能的,阁下前日还告知他,给继母送去了新一季的药,如果王国灭亡,身为王后的继母还需要什么药? 他忽然抬首祈求般地望向圣女,想要获取证实与认同。 可与那双荧红双瞳在空中碰撞之时,他却僵硬地问不出一个字。 为什么要那样看他… 圣女在紧张担心什么?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呢? 先前在庭院内,圣女不厌其烦重复的话语蓦然冲入脑海,那温软的安慰此刻却像是变调的折磨,持续敲击着他的内心。 ——“你没有被抛弃。” ——“你是被爱着的。” ……“不用担心妹妹,我会保护她的。千万、千万别回来。” 被封进木箱前,继母含糊不清的哭腔逐渐与圣女的安慰重合,又清晰地剥离出来,跨过漫漫时光,再次向他嘱咐。 不好的猜测一个又一个地闪现,塞浦思不由自主地睁大了那双满是动摇的暗金眼瞳,脚步也越发·漂浮,他嘴里不知喃喃着什么,不管不顾地挥开有夜向前搀扶的手,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就快步往会客室赶去。 有夜看着塞浦思失神离开,心下猜测他一定是去找费诺,下意识地就要追上前。 可她却被扯着胳膊制止,阿诺德拉住她,不解开口。 “圣女为何如此在意西部众人?” 狮鹫的目光裹着不解与酸涩,他游离着目光,谨慎挑选着措辞。 “魔素一事也是,难道只要对方表现得有那么一点儿可怜,您就要上前帮助吗?” “对。” 有夜不想与阿诺德理论,他对塞浦思的过往并不知情,会产生如此片面的理解十分正常。就连她,也是做了阅读理解后才得知事情全貌的。 而至于这个会被没完没了质问的魔素,不如干脆找个借口直接揭过。 “我向费诺亲王讨要魔素是因为教典离开我身边太久,魔素枯竭得我一人无法填充罢了。” “您先前不是这样说的。” “……” 有夜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她刚想好的绝佳借口就这么被怼了回来,只能呆呆站在原地任凭阿诺德抓着她的手臂,谁也不让地同时陷入沉默。 “那时塞浦思执事也在,我…我不好明说。” “您身上塞浦思的味道也很浓,我猜想传递魔素时,他也一定在场。” “不,他不在。” 有夜又说不下去了。 她奇怪地回首,直直望向阿诺德那双不知为何带有细微委屈的眼。 印象中,阿诺德并不是多话之人。 在一周目里,她们之间的对话甚至超不过三个回合。而在裂谷,他更像是被用胶布封住嘴似的少言,怎么现下这么能说? “还有借口吗?” 阿诺德抿着唇,犀利的目光狠狠瞪向远处朝着圣女飞奔而来的林克,对方立刻很知趣地转身慢慢走回原本的位置,搓着手背过身乖乖站好。 同样被吓到的还有距离最近的有夜,她一下想起初进游戏那会儿,阿诺德凶神恶煞的模样,连忙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又在那双下沉的湖蓝眼瞳中,咬着唇连连摇头。 “好,那么之后对外,您该这样说…” 阿诺德苦涩垂眼,停顿片刻后,干脆伸出另一只手夹着有夜的手臂上提,同时弯腰,凑到有夜的耳旁,声线平直地道出他替她想好的说辞。 “您就说‘亲王心善,想要治疗那些晚宴上受伤的士兵,可苦于种族限制,无法使用治愈魔法,便提供魔素让您代劳。’…明天出发前,我会带您去这附近的医院将这些该死的魔素消耗掉,回到教廷后,也沿用我教您的说辞。” 有夜仰着脖颈,因着对方上提的力道,只能抬手抓住对方胸前的布料,并艰难用脚尖维持着平衡。 在听完阿诺德所有的嘱咐后,她又被要求背了几遍那些语句,直到能自然道出那番说辞后,对方才松开她。 “那现在我可以去找塞浦思了吗?” “……” 阿诺德浅金的眼睫因这句话而猛烈颤动起来,他不住地吞咽,似乎正借这个动作咽下喉间弥漫的血气。 事实上,如果换做他人,为心仪之人屡次退步后,还得了个这样的对应,定会被怒火袭卷,做出不可挽回之事,可阿诺德在这方面上早有教训,自是能忍常人不能忍。 狮鹫这个种族习惯将幼崽早早推出岩洞,以学习在大自然中独自生存的技巧。 可年幼狮鹫刚被赶出家门独自生活时,自是眷恋陪伴与怀抱的,于是阿诺德便在尚未化形前捉了一只兔子陪他,是最普通的那种,白毛红眼,十分可爱。 第97章 但狮鹫的原型是狮身鹰头,加上巨大无比的羽翼,自是骇人无比,那只小兔子害怕他,一直尽力离他远远的,还总想着要逃跑。 阿诺德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捉回逃跑的兔子饲养,不知为何,似乎狮鹫这一整个种族都对这些小可怜带着天生的亲近,他们都很喜欢那些毫无攻击力又软绵绵的小生物。尤其是那些小生物无力抵抗时,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 他总是会在那时候用两只爪子交错堵住小兔子的退路,就那么静静看着那只兔子害怕地不停抖。 尽管害怕,那只小兔子仍十分倔强地拒绝他为它舔毛的示好,还是屡次三番地试图逃跑。 直到有一天,小兔子在逃跑时不小心踩中了捕兽夹,血淋淋的后腿几乎快被折断,它拼着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捕兽夹挪回了阿诺德居住的岩洞,可怜兮兮地向他求助。 即便是生死关头,那只小兔子在阿诺德面前也是抖得厉害,阿诺德当然会救它,他用鸟喙掰开捕兽夹,腾出一块地方给小兔子养伤。 伤好后,那只小兔子依旧会隔三差五的逃跑,但阿诺德却再也没去捉过兔子了。 因为阿诺德早就发现,无论小兔子跑去哪里,最终都会回来找他,耸拉下耳朵颤巍巍地凑近,用脑袋去蹭他的前爪,直到他像往常一样交错前爪,小兔子才放心地睡进他双臂间温暖的空档里。 ……不管过程如何,只要最后能回到他身边,他自是可以大度地原谅中间的一切曲折。 兔子使然,人亦然。更何况人心本就更复杂,更难捕捉。 阿诺德逼着自己平静下来,为了不吓到有夜,还特意放轻了嗓音。 “为什么要去?” 有夜刚要回答,就想起了先前阿诺德让她背下的场面话。 她猜想阿诺德是想委婉地向她表达“真正的圣女应当博爱且无私”,并拥有卓越的谈话术,像她这样为了支线剧情只围着一个人转,又说不出正当理由的确实不好。 于是她迅速组织语句,学着阿诺德的思维,代入“博爱圣女”的形象后,慢慢做出对方想要的解释。 “先前我在庭院看…听取了塞浦思执事的忏悔,他对发生在自己国家的事一概不知,还执拗地认为他是被自己父母抛弃,扔来此处的。” 有夜想起那沉重的支线剧情,自然无比地双手交握于胸前。 塞浦思拥有的亲情让她十分羡慕,但同时,有夜也非常同情他,毕竟一开始拥有又被夺去,和本来就不曾拥有背负的悲伤完全不对等。 所以她才不想告诉塞浦思真相,还不如就让他这么一直恨下去,也好比得知真相后陷入无尽悔恨与自责得好。 可阿诺德已经说出了口,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不可抑制地疯长,直至撑破脆弱的人心,发散各处,毁坏精神。 有夜不想塞浦思就此精神崩坏,只得赶紧抬起微微湿润的眼,灼灼望向神情复杂的阿诺德,珍重地说出对方喜欢听的场面话。 “作为圣女,拯救彷徨的灵魂,能有什么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作话注释—— (1):魔素总量可以想象成玩游戏时的mp条,结对补充魔素就是补··魔,是只有亲近之人才会采取的回蓝方式。 ===== 狮鹫#手把手教学海王话术# 圣女#鸡同鸭讲的日常# 第44章 苦衷 听了这话,阿诺德自是再无理由阻拦了,有夜便连忙往会客室赶。 只是在经过林克身边时,她还是停下脚步,奇怪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穿回这件?” 这件橘色的西装真是太丑了。况且有夜记得沈月琳最讨厌橘色,因为她说这颜色会显黑,想必林克的内心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她问出这话后,林克不知为何忽然涨红了脸,急急伸手去推她的背,就像是要逃避这个问题一般。 “你不是还有事要做吗?那别管我,快去呀!” 有夜被推着前进,犹豫片刻后终是依言转身离去。 她停在会客室门外,望着门缝内透出的烛光,踌躇地不敢推门而入。 塞浦思似乎真陷入了惊慌失措的恍惚状态,竟连门都没有关严,就与向来尊敬的费诺争论起来。他们之间的对话透过这细小的门缝,断断续续地传到有夜这边,令她更难介入了。 “……阁下,我只相信您口中的真相。” 塞浦思的嗓音颤得厉害,恳求意味浓厚。 可费诺却依旧语气冰冷,半无奈地回道。 “没有所谓的真相,塞浦思……” “为…什么…为什么连您也不愿意和我说真话!!” 犹如咆哮的质问后,房内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玻璃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随后便是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有夜面前的门扉被直接撞开,在短暂的惊吓过后,她看见塞浦思抱着费诺惯用的蛇头手杖快速冲出门外。 两人错身而过时,塞浦思下意识地躲开了有夜的视线,只留下一个决然的背影。 她伸出手,刚欲开口挽留塞浦思,就被费诺厉声制止。 “让他去。” 室内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水晶酒杯与酒瓶破碎后的残渣,浅咖色的酒液于地毯上绘出一朵又一朵深色的花团。 费诺斜倚窗边,面对塞浦思明显的不正常,他还是毫不在意地垂眼盯着窗外,仍翘着唇角透过玻璃窗的倒影与有夜打着招呼。 第98章 “这么晚了,圣女怎么还有雅兴…” “为什么不告知他真相?” 有夜是真有些生气了。 她本以为费诺会如实告知真相,并帮着塞浦思解开心结的,毕竟塞浦思是那么信赖他,几乎将他当作父亲来敬仰,就算血族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再冰冷,也该在这相处十数年的日日夜夜中被捂热几分才对。 费诺有些惊讶于有夜的气愤,他微启薄唇,但不过半秒就又紧紧抿下。 接着便背手转身,血色双瞳定定投向庄园出口处,仿佛正等着什么出现一般。 “我答应过他的父母要对此事闭口不谈,按照那孩子的性格,若是得知详情,定不会善罢甘休。” 沉沉夜幕下,庭院侧边角落的马厩突兀亮起灯,小而亮的橘色火光犹如指路明灯。 血族良好的夜视力让费诺轻松看见塞浦思带着自己的蛇头手杖出现在马厩,点起灯后扯开装饰蛇头,取出藏匿其中的白色丝布细细阅读。 随后极轻的马鸣划破庭院原本的静谧,本就被安吉砍地七零八落的蔷薇又被骏马踩踏而过,唯余一地破碎的花瓣。 见此,费诺了然阂眼,唇边笑意隐隐又加深几分。 “夜深了,圣女该回房就寝了。我让别的仆从送你。” 他说完便要去够一旁呼唤仆从的摇铃,却被有夜抢先一把抓住护在怀里。 她眨了眨那双魅惑众生的荧红双瞳,后退两步将摇铃藏去身后。 “是为了他好吗?” 见费诺没有答话,有夜马上又跟了一句。 “你这样会被他误会的!” 误会? 他并不介意,反正这十五年来,费诺早摸透了塞浦思的脾性。 若非如此,塞浦思还是会固步自封,久久踏不出释然第一步。 可圣女那双盈着担忧的眼却令他的烦闷心情一扫而空,左胸膛升腾起隐隐的热度。 费诺笑着以指抵唇,眯起眼问道。 “圣女这是在关心我么。” “对啊,不然呢。” 有夜握紧摇铃,垂首盯着脚尖。 啊,这种感觉…这种莫名火大的感觉,费诺对塞浦思的言不由衷令她恨不得想直接甩袖子走人。 可他人眼中的自己是不是也曾是这副模样? 别扭得要死,心口不一,还言不由衷…原来她曾经这么惹人厌,所以才永远得不到想要的亲情。 费诺倚着冰冷的窗玻璃,笑着望向圣女低垂的颈。 先前对方不假思索的肯定令他愉悦万分,可不知道圣女究竟是有多忙,竟从午后到深晚,这么长的时间都未更衣,竟还穿着早上那件单薄的衬裙。 不过他刚欲开口问询,就被有夜突兀的话语给堵了回去。 “你好别扭啊。” 费诺一愣。别扭? …不,那是圣女你自己。 “我问你,塞浦思的继母现在在哪里?” 有夜努努嘴,一手抓着摇铃背在身后,一手拍拍自己的胸脯。 “塞浦思不在,你总能和我说实话吧。” “…亡国王后的末路可想而知,圣女想要听到的英雄故事从不会发生在血族身上。” “哼,就知道你不会说实话。我可都知道的,她在兵败后改嫁了。” 这回换费诺沉默了,他眯起那双血色双瞳,慢慢鼓起掌来。 血族病态苍白的肌肤被室内的烛光映衬出微微的暖色,好似连冰冷的血液也被隐隐熨烫,让那张莫辨雌雄的精致脸庞第一次裹上了人情味。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停下掌声,再一次望向窗外。 之后费诺便将有关塞浦思的故事毫无保留地全部说与了有夜。 虽是同一个故事,可他人角度的讲述果然同她在弹窗上看见的不尽相同。 塞浦思的继母名唤伊丽娜。那位美丽的王后在兵败后带着塞浦思的幼妹下嫁给了乱军的头领,也就是现在约克王国的国王。婚后,她又产下了两名女婴,抛去仇恨不谈,似乎与现任丈夫相处的还算和睦。 而她的心脏病则早早就用费诺的药吊着了,拿塞浦思换药不过是一个借口,是借机将王子送去国外逃亡的手段。因害怕塞浦思会为复仇归来,就与费诺合起伙来一起演了出戏,切断一切情报源,让塞浦思只认为是他被抛弃,而非统治垮台,王国覆灭。 对乱军来说,亡国王子万不可留,那毕竟是唯一正统的继承人,若是不与国王一起送上断头台,又如何巩固抢来的政权。但他们对病弱的貌美王后与尚且年幼的公主就显得宽容许多。 至少…伊丽娜二嫁后连任王后的结局是有夜未从弹窗上读到,也怎么都想不到的。 “那她现在过得好吗?” “圣女认为,乱军是缘何而起?又为何单单留下貌美的病弱王后?既不追击流亡海外的王子,又不清洗旧内阁的反乱…正常么?” 费诺探手抚上有夜的面颊,用指腹细细摩挲起她发红的眼尾。 “…你怎么听别人的故事也会红了眼眶?” “是…是太困了!” 有夜连忙拍掉费诺的手,自己狠狠擦了擦又酸又胀的眼眶。 费诺见有夜气鼓鼓地拍掉他的手,不禁哑然失笑。 他慢腾腾地收回手,转过手腕,侧着将被有夜击打的手背虔诚地贴上唇,轻轻按了按。 第99章 此刻,那双血色眼瞳中流淌着黏稠至极的恋慕,仿佛一面铺开的深红绒毯,真诚邀请着唯一主宰踩踏立足,察觉他的情感,并给出回应。 只可惜低着头的有夜全然不知,她提着裙摆直接转身,丝毫不管费诺的暗示。 有夜觉得按照这个说法,伊丽娜的故事其实能算是当前小说界流行的臣夺君妻。 那她应该过得还不错,至少她现在的丈夫定是真心诚意爱她的…就是表现得似乎有些过于疯了。 “我去找塞浦思说清楚!” 她向费诺致谢后便推开厚重门扉径直下楼,熟门熟路地穿过一片狼藉的庭院…却意外在庭院出口前的圣堂侧门处停下了脚步。 无光的暗沉夜幕中,清风徐徐推开遮挡月色的大片乌云。 斑驳暗淡的冷光倾泻而下,令圣堂门前伫立之人的侧脸也隐入忽明忽暗的光斑中。 这大约是继世诞祭前夜与晚宴之后,有夜第三次见维克多穿着教袍以外的衣物。 说来奇怪,比起见惯了的古板教袍,他明显要更适合现下这身双排扣的浅灰西装。 也许是他穿那身教袍时,无时无刻不在数落自己,又永远都皱着眉的原因,令有夜无形中早已认定维克多既苛刻又毒舌。可一旦脱下那身教袍,他却又常常在她面前急得都涨红了脸也说不出话来,就像是脸皮薄,怕捉弄的平辈玩伴。 经过帝国西部一事后,有夜对维克多改观不少。 但蛋黄酱事件仍是横在两人间的一根刺,谁也不想触碰疼痛伤处,又相互忌惮地尽力避开不必要的会面。 “晚上好,维克多检察官。” 有夜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勉强挤出僵硬的笑,率先开口击破沉闷气氛。 维克多猛地一震,随后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将视线挪到有夜身上,嗓音沙哑地应声。 “圣女大人,贵安。” 那双碧绿的眼瞳布满血丝,憔悴地令人心疼,可同时他又倔强地未显露分毫内心苦痛,同有夜打完招呼后便又转过脑袋,再次望向圣堂的花窗玻璃。 夜深了,晚风冰寒刺骨。 在月色越发清澈的同时,漆黑如墨的乌云也愈来愈多,几乎掩盖庄园内所有光源。紧接着,月斜云移,微弱星光拉长两人的影子,堪堪交错后又瞬时移开,恢复成淡漠的两束平行线。 在这令人难捱的沉默中,有夜掐着自己的手心,逼着自己又一次开了口。 “请问,维克多检察官有看见塞浦思执事吗?” 伫立于圣堂前的维克多缓慢垂下一直费力仰起的头颅,活动着僵硬的臂膀指向庄园出口。 “我看见他骑马出了庄园。” 出了庄园?难道是去亲眼确认了么? 有夜记得塞浦思曾说过,他只相信费诺和自己的眼睛。如果塞浦思真是去了故乡亲眼确认继母与幼妹的现状,倒也挺好。 毕竟有些事,若非亲眼所见,真实所感,是怎么也不会释然的,也许这里让他去才是最好的选择…就像费诺说的那样。 思虑期间,有夜不自觉地搓·揉起双臂,深夜时分的气温低得惊人,原本还嫌弃闷热的衬裙此刻已起不到任何保暖作用。现在她整个人就像是寒风中摇曳的百合,冷得发颤。 但她很快就被带有体温的西服外套包裹,维克多替她拢好外套,又转头去望圣堂。 “圣女大人有这圣堂的钥匙么?” 他的嗓音极轻,轻到那句问话根本就不像是说给她听的一般。 有夜注意到维克多缓慢收回的指尖有些泛紫,先前借给她外套时的动作也不是很灵活,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却宛若握住了寒冰。 维克多猛地甩开她的手,连连后退。 他整个人都拢在灰暗的光晕中,连带苦涩微垂的绿眼也凝成夜色般的暗。 维克多的手好冰!他究竟在圣堂外站了多久! 有夜难以置信地捻着指腹,先前那股冰寒之气好似已借着短暂接触刺入骨髓,令她浑身不自在地发寒。 “我去帮你借钥匙。” 尽管不知道维克多究竟为何想要进入圣堂,可这么呆呆僵在门外有什么用。 有夜脱下维克多借给她的外套塞回他的手里,转身欲走时,却意外发现了圣堂大门的异样。 她跨上台阶,奋力一推,那扇厚实的木门竟就这么被直接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圣堂根本就没有落锁。 有夜仰头望向熟悉的花窗玻璃,透着月色的花窗宛若美轮美奂的精致艺术品,可饶是印有神话篇章的彩色纹路温柔投射而下,圣堂里的温度却与室外不相上下,仿佛冰寒的冰窖。 她连忙四处翻动着寻找烛火,可这微弱星光下,一个外人又怎么能寻到火石这类的危险物品。 然而,伴随着有夜捂住嘴的一个轻声喷嚏,圣堂的烛火忽然一齐燃起,大量热度瞬间烘热冰冷室内,就连冷清圣堂内的花窗画都变成仿佛带有热度的薄披肩一般,暖洋洋地披上有夜的肩。 “维克多!快进来,里面很暖和。” 她向门外的维克多招了招手,一时不觉都掉落了为表现疏远而特意加上的检察官一词。 可维克多却迟迟未动,仍抱着被她拒绝的外套僵硬地伫立在原处。 有夜疑惑地看向他,再次示意维克多进来:“门没锁。” 第100章 直到有夜喊第三遍“门没锁”时,维克多才像是刚刚听见声音一般,缓缓抬头,定定盯着那扇透出温热烛火的门。 敞开的圣堂大门静默无声得像是怪兽大张的嘴,只待他走近便会将他一口吞没。 自他脚下通向圣堂的道路骤然扭曲着歪斜,不断拉远的距离似正无声提醒着他,他身上沾染的污秽已被圣堂拒绝。 维克多自一开始就知道圣堂不会锁门。那是传统,意味着“神明来者不拒”。 可他这染上鲜血的手又如何能去触碰那道神圣的门扉。他甚至连跪在忏悔室里忏悔的资格都失去了…… “…我不能进。” 他仰头望向圣堂门口朝他招手的那抹月色。 啊…所以她是圣女呢。 就算被伤害、被欺骗,被当作棋子利用,哪怕当时再气愤再委屈,到头来还是会笑着原谅他这样的罪人,向他伸出手,唤他的名。 “可我不能啊…” 极轻的悲叹融入夜色,化为转瞬即逝的渺雾,一会儿便散了个干净,恍若无物。 有夜看向又颓败垂首的维克多,心里大约已有了猜测。 她干脆走下高高台阶,双手握住维克多冻僵的手掌,重重地重复:“来。” 她拉着维克多,一路拾阶而上,又推着步履僵硬的维克多进了温暖的圣堂。 可原本明亮如昼的圣堂却骤然泯灭全部光亮,急降而下的室温一如神明亲口道出的冷漠拒绝。 作者有话说: 加油呀,泡芙! ——-—— 感谢帮助主神点亮圣堂烛火的小天使哦~ 爱吃布丁的李夫人5瓶; 第45章 孤夜 深夜的圣堂是如此孤寂,就连绚彩的玻璃花窗也因寒冷而趋于灰白,骤然泯灭的烛火已告示着神明不接受他的忏悔…好在仍有人愿意牵住他的手,领着他趟过一地泥泞,踏进月色之下。 可萦绕指尖的那份温暖却也毫无征兆地抛开他,独自走远了。 维克多只感觉心脏好似猛地被针戳穿,穿透力极强的尖锐疼痛令他的唇瓣也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奇怪,怎么就会突然灭了呢? 有夜疑惑地弯腰,挨个查看熄灭的白烛。 尽管连这些烛火是如何亮起的都没弄懂,有夜还是沿着圆弧状排开的烛台架慢慢走了一圈,以寻找点亮烛火的机关。 见有夜开始慢慢检查起烛火,维克多紧绷的面色才稍稍迟缓些。 在行至圣堂正中时,唯独有夜身旁的烛火又蓦然燃起。 那不像普通的烛火,更像是瞬时爆燃的火球,如白昼般的明亮烛光令有夜忍不住遮挡着眼睛后退了几步。 可身后未被照亮之地又是难以形容的冰寒,压着她前进,靠近围拢明亮烛火。 到底怎么回事? 有夜奇怪地回首,却意外发现维克多已快踏出圣堂的门槛。 他要走? 之前不是他要进来的么? “维克多!你不是要忏悔的么?” 有夜急急走向门口。 以她对维克多的了解,摆出这幅表情定是心里有事,习惯性地想要到忏悔室道出一切以求解脱。 圆弧形绕圣堂一字排开的烛火随着她的走动而挨个爆燃又熄灭,就像是努力追寻有夜移动的火源。 她停住脚步,又往回望了一眼。 四周的烛火越燃越烈,本就只剩半截的白烛很快便见了底。 可神奇的是,哪怕下方青铜烛台用来固定蜡烛的烛针已被烧得发红,这莫名的烛火也不曾熄灭,就像是神话中的长明之火,永不泯灭。 ……难道是神明来了吗? 有夜不敢确定,她抬头望着天顶画看了一圈,也认不出上面的那些神明谁是谁。 而面对有夜的问话,维克多则扶着门框,垂首盯着圣堂门外通向庭院的阶梯,半响才答上声。 “……圣女大人不是要找塞浦思执事吗?他刚走,您借匹马完全能赶上。” 维克多又无意识地握紧了拳。 分明已换了身衣服,可他愣是仍觉得自己身上满是鲜血与泥泞,洗不净的污浊盘踞而上,似就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神啊,请指引他。 他明明只是做出了正确的事,为什么又会感到如此的痛苦与彷徨? 维克多知道以叔父的地位与人脉,若不在晚宴上彻底了结了他,他极可能在短时间内就东山再起,制造出另一个骇人毒窟。那杂碎干尽坏事,几乎将七原罪沾了个遍,又毫无悔过之意。 那双手不知凌·辱了多少异族,又剥削了不知多少奴·隶。可幼时,在被祖母送进教庭前,也是那双手小心抱起摔倒的他,手把手地将他识字写字…… 叔父那时最常说的便是:“大哥真傻,竟死在毫无意义的北部战线上。放心,小维克(1),叔父我拼了这条命不要,也绝不会让你从军!以后你就是我儿子了,我会送你受最好的教育,咱家已经出了两位将军,足够报国了……” 维克多承认自己幼时确实懒惰,不愿意无休无止将时间耗费在毫无兴趣的剑术训练及战术钻研上,所以在叔父说这话时重重地点了点头。 叔父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一把收起父亲留给他的护身匕首,扔进抽屉锁住。 “接下来,该帝国回报我们了……你什么也不用做,叔父会给你和祖母留够挥霍的资本。” 第101章 为什么那时没有发觉呢? 叔父在父亲战死后就已扭曲成了人性最丑恶的样子。 虽然祖母强·势地干预过一次又一次,可最后都无疾而终,只能将他送进教廷,以求他能严格约束自我,不步叔父后尘,早日继承爵位,抢回家族昔日的荣光。 ……可他又做了什么? 维克多仰起头,靠着无光夜幕悄悄逼走眼角湿润。 有夜不知道维克多为什么岔开话题,但她此时也明白了他不想她在这里…维克多想要独处,又或是避开她与神明谈话。 无论是哪一种都没关系,只要她走就行。 反正继续留下也只会加剧彼此间的尴尬罢了。 “那你快点进来暖暖身子吧。” “我没资格进圣堂的,您看到了,神拒绝了我。” 维克多回话时,恰巧有一大片乌云经过。 密闭无光的夜仿佛漆黑一片的大罩子,将他拢在下方,锁于阴影…那是月光永远也无法照亮的孤寂黑暗。 有夜身旁温暖如春,可越接近维克多,就越发寒冷。 诺大的圣堂内,只有他的身侧冷得刺骨,冷得可怕。 其实维克多隐藏在严苛与毒舌之下的,是个既敏感又爱钻牛角尖的软弱灵魂。 有夜猜想他一定是为手刃亲人之事而烦恼,那份苦楚并非他一个人就能承担的。 虽是为了大义,为了荣耀,可亲手斩下共享血缘之人的头颅定不好受。 她上前轻轻抓住维克多的衣摆,平静道。 “神不会拒绝任何人。” 维克多身形一顿,随着衣摆上的力道慢慢松开,他也僵硬地转过身来,却始终不敢抬眼直视有夜的眼。 忽地,一只荧白如玉的手掌向他摊开。 “神会赦免所有有意悔过并为之赎罪的灵魂。” 有夜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所以她没有别的话能开导维克多了。 可闭上嘴听对方说,她还是很在行的,毕竟她现下能做的也只有倾听了。 “要一起去忏悔室吗?” 有夜将手掌又向前递了递。 维克多的眼睫猛地颤动了一番。 他悠悠抬眼,右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挣扎再三还是僵在了半空。 “神不会拒绝任何人。” 见对方仍扭捏地做不出决定,有夜便干脆又上前几步。 那只如寒冰般的手终于虚虚握上她的指节,有夜被冷得混身一激灵。 可尚未等她开口说话,骤然袭来的“哗啦哗啦”声便打破一室静谧,所有烛火一齐爆燃又蓦地全灭,反复几次,间歇性地照亮如暴雨般击打地面的花窗碎片。 维克多碧绿的眼瞳在此过程中渐渐暗淡原本色泽,就像悄然死去的一方湖水,附着其上的污秽逐渐扩散,淹没一切,夺取主权。 有夜感觉面上热得厉害。 她摸不透神明的心思,为什么像维克多这样正烦恼着的正经信徒祂不管,偏就要去管那些无关紧要的八卦? 难道神明此时降临,不是为了来听取信徒忏悔的么? 纵使满腔疑问,在维克多面前,有夜还是没有显露分毫。 握住她指节的那只手渐渐脱力,犹如缓慢滑下的滚烫水滴,无法挽留亦不可挽留。 有夜无言握住那只手,攥紧。 “你还有我。” 她手中的那只手掌蓦地僵直,而后才在四周不情不愿慢慢亮起的烛火中,缓慢回握住她的。 可维克多的力道却愈来愈大,但也不过片刻,那只手就又瞬时脱力,随着惯性晃回主人身侧。他耸拉着肩膀,在抽回自己的手掌后,怔怔盯着有夜身后一地的花窗碎片,竟豪无征兆地低低笑出了声。 ——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吗? 他的信仰之源否定他,拒绝他,只有因他遭受众人责难的圣女接纳他。 那可是圣女啊,是就算身上涂满他人气息,也不会被主神责怪拒绝的特殊女孩儿。 ……可他却连一丝错都犯不得。 “维克多,其实我可以替神听取你的忏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圣女小心吐出的提议仿佛催燃四周烛火的燃料,令他通体冰寒的身体涌起一股莫名热浪,焦灼胸膛,引燃灵魂。 圣女果真博爱,哪怕是经历了这乱七八糟的西部事件后,也还是原谅并接纳了他。 ……那就连这阴暗的情感,污浊的欲望也一并接纳吧。 …吃下它。 …亲吻它。 ……容纳它。 愈滚愈多的欲望压下一切苦楚,唯留现实中涨得发疼的身体。 她是神明的圣女,是信仰的代言人,可信仰又能做什么呢? 叔父是对的。 荣耀算什么?信仰算什么? 到头来不过一场空,虚无的空。 既如此,不如在他彻底坏掉前,撕扯下众生之月私藏,破开神眷,让她彻底沦为他掌中之花。 ……反正他们交换过真名了,不是么? 维克多的笑声越来越高,后又徒然变调,转为音调凄厉的恸哭。 他捂着隐隐发红的眼,像是难受至极般地弯着腰抱住腹部。 “圣女也许该去看看独角兽,他身上的伤恢复得很慢…而我,只想在这儿静静……” 与言语相反,维克多说完后便捂着苍白的脸率先出了圣堂,唯留一室烛光内的有夜静静站立。 第102章 他冲出圣堂,缓缓松开捂住脸的颤抖手掌,露出诡异嫣红的脸颊,笑着扯掉颈间象征修士身份的项链,随意丢在杂乱的荆棘堆内。 松垮的荆棘条根本托不住沉重的银质项链,那亮银的徽章很快便沉入重重暗红木刺之中,不见踪影…… 圣堂内的烛火依旧燃得热烈,可有夜却止不住地通体发寒。 她的唇色也有些苍白,只呆呆地挪动步伐,准备去找塞西尔。 就在方才,有夜见证了神明是如何抛弃信徒的。 原来祂真的有一直注视着世界,傲慢又冷漠地挑选信徒。 ……那是不是有一天,连她都会被神明抛弃? 有夜忍不住抱紧了自己,越走越快。 可四周的烛火却越燃越亮,为温暖圣女几乎烧化了青铜制的烛台。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小维克,亲人间的昵称。 ===== 呼(擦汗,赶榜成功!击掌! 第46章 解惑 有夜压根没想到塞西尔会伤得如此之重。 她只以为他是因为种族特性而不得不躲在客房独处,毕竟任何原罪气息都会伤到他,人多的地方对他来说太过危险。 可客房内,只能抱着枕头趴伏卧床的塞西尔裹着一身的血气,虚弱地连像样的悲鸣都发不出,只能转过那双蔚蓝的眼瞳,静静地望她。 塞西尔本就是身形清隽的少年,纤细的腰肢舒展地窝在那儿,配合着上展折叠的双臂,拉出流畅有力的腰背线条。 他银白的眼睫裹着细密泪珠,颤抖着缓慢闭合时,将那对漂亮的蔚蓝眼珠衬得有些湿润,犹如直接挠上心间的一把小刷子,而那身白皙的肤色则盈着青涩的少年气,令他此刻小心翼翼垂眼望来的动作带出几分祈求意味。 但他后腰处那三个不停开合的血洞却骇人无比,翻涌的血肉中显然已不剩多少血液,却仍像是高温下持续翻滚冒泡的岩浆,几乎绞尽塞西尔所有的生命力。 浓稠的暗红血液一股一股地自血洞中冒出,又被及时愈合的伤口逼回,但零散落下的血滴也不少,床单上满是干涸黯淡的血迹,就连虚虚搭在胯上的薄毯也浸满血渍,正不停向外扩散。 有夜忍着几欲干呕地不适,慢慢走上前。 “这么重的伤,为什么不说?” 塞西尔翻了个白眼,低低冷哼一声,便移开了眼。 尽管姿态仍是高高在上的满不在乎,可他却气若游丝,虚弱得只剩气音。 “难道我不说…你就不会主动过来关心我了?” 他抱紧手中枕头,又偷偷斜眼去看被呛声后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的有夜,那身薄薄包裹身躯的纯色衬裙令塞西尔忍不住皱起了眉。 怎么这么晚了,还穿得这么单薄? 难道圣女是已经睡下,又特意为他赶来的么? 特意赶来… 哼!他才不会上当! 圣女在晚宴上只关注那个女扮男装的奇怪家伙,还和那个满是“懒惰”之气(1)的执事拉拉扯扯,半分注意都没分给他,最后竟还直接忘了还在笼子里的他! 塞西尔越想越气,干脆扭过头又狠狠瞪了一眼有夜。 而且眼下这股能隐隐感知到的冰冷魔素…不正是那个讨厌的血族么?! 从圣女体内缓慢溢出的魔素浸入空气,无处不在得像是宣告所有权的烙印,令塞西尔气得直磨牙。 就算是有什么要紧事情需要补充魔素,那为什么放着他这个才几千岁的小年轻不找,非要找那个几万岁的老家伙?! 果然他对圣女还是太好了,才导致她有恃无恐地忽略他! “我只是…有些忙,只能现在来看你。” 有夜心虚地递出原初教典,讨好地问询对方是否也想要看看这本原属月神的教典。 事实上,有夜的确是忘记了塞西尔。 晚宴结束后,她一直陪着林克,等好不容易安抚了林克,她立即就为支线去找费诺了。虽说因为不小心睡着浪费了点时间,可紧接着,她就又无缝连接地找上塞浦思……直到方才,她才从维克多嘴里得知塞西尔的伤势,又马不停蹄地冲了过来。 不过好在阿诺德之前已经教会了她,这种情况下她应该如何开口。 “我去借了些魔素来帮你疗伤。” 她维持着前递教典的姿势,缓步上前。 可还未等她走近,塞西尔就猛地撑起身体,瞪大眼睛,仿佛正无声警告着她“不要过来”。 “哦哦,了解!放心!” 有夜立刻理解,连忙比出ok的手势,并开始四处搜寻塞西尔脱下的衣物。 等找到那些被胡乱脱下扔在一旁沙发上的衣物后,有夜毫不犹豫地就拾起外套穿上,然后一点也不扭捏地掀起裙摆,套上裤子。 塞西尔被有夜的举动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盯着忽然闪现于视野正中的蕾丝边衬裤,在整个颈部和面部都缓慢染成粉色后,才慢吞吞地将脸埋进枕头,手指抽搐似地紧抓枕头边。 就算独角兽是“纯洁”的象征,但作为正常生物的正常反应,他可还是有的啊…… 唔,怎么会有像她这样一点儿也不设防,能在异性面前面不改色换衣的女性? 羞涩与疑问相互缠绕,压制住莫名兴奋的战栗,令后腰处的疼痛变得十分微不足道。 第103章 那尖锐的疼痛早已令塞西尔麻木,而濒死重伤的反复则令他的生物本能越发敏锐,只能将身体变本加厉地沉入柔软床垫,脑子里不停回忆圣歌曲谱以转移注意力。 紧接着,前一刻还被他嫌弃的冰冷魔素就因着圣女的术式展开而急速升温,争先恐后地涌入那几个血洞,重建血肉,补充血液。 扰人的热度自后腰辐射全身,塞西尔只能更深地将脸埋进枕头,甚至开口咬住柔软的枕头边,手指不住地抠弄起床单。 无论是怎样的伤口,在快愈合时都是最痒的。 那份痒意和着灼·热奔腾的血液于体内横冲直撞地奔走,令他忍不住沉下腰左右挪动着蹭了蹭床垫,咬着口中布料斜过湿漉漉的蔚蓝眼瞳,锁上有夜认真的侧脸。 待到塞西尔快要承受不住那份热度时,缓慢收回的术式又令他周身被骤然冰封,原本属于血族的魔素尽数恢复冰寒,浇灭一切绮念,半强·制地叫停直冲而上的血流。 那种通体舒畅的暖意被蓦然掐·握着回流,封进依旧滚烫的躯·体,憋屈地无处发泄。 塞西尔失神地后仰脖颈,艰难消化体内多余的魔素。 偏偏此时,恢复原本气味的清丽山茶还担忧地凑上前来,伸手扶上他的后颈,令他不可抑制地身体一跳,又紧绷着沉下。 体内聚积的魔素也在那一刹那轰然散开,犹如晚宴上升入夜空炸开的花炮。 塞西尔缓了好一会儿,才从那份郁结散尽的欢·愉中回过神来。 “治好啦!” 有夜终于翘起唇角,搬来椅子坐在床头,显然一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 “明天你会和我们一起回中央教廷吗?” “…已经是今天了。” 独角兽的嗓音虽仍带着些许沙哑,但总算是恢复了几分气力。 他撑起身子,大剌剌地扯过薄毯盘腿就坐,毫不在意自己裸·露的上半身。 “你到底想说什么?” 塞西尔无声地叹息,大概就连圣女自己都不知道她自己的演技都多拙劣吧。 这差劲的遮掩令他如鲠在喉,现下圣女不能与他坦诚相待的落差在先前精神欢·愉的余韵中被愈拉愈大。 他狠狠咂舌,哼哼唧唧地扭过脑袋,向有夜伸出手。 “还有,衣服脱给我。” 有夜疑惑地拧起眉,半响都没理解对方的意思。 直到她困惑的视线自然落至那随着塞西尔呼吸起伏而微微浮动的薄毯,才红着脸赶紧将身上塞西尔的衣物尽数脱下还给他。 对哦,她帮他疗伤时,是为了自己身上他人的气味不伤害到塞西尔,才只能套上他的衣服救急。可现在伤治好了,再不把衣服还给人家,人家就只能一直裸·着和她对话,着实是无比尴尬。 “那你明…今天和我们一起走吗?” “你到底想问什么?” 塞西尔无意再与有夜玩谜语游戏。 他匆匆套上衣物,细心扣好纽扣,却因这衣物上隐约沾染上的白茶香气又不争气地红了耳尖,刚从燥·热脱离的躯体再次瞬间升温,令他只能又解开前襟的纽扣,聊胜于无地拉扯着衣物扇动,试图让更多冷空气钻入,抚慰内里燥热。 有夜见塞西尔已不耐烦地开始向领口扇风,生怕对方下一秒就直接赶客,只得连忙问出心中所想。 “就是,我有些好奇…神是个什么样的人…呃,神呢?” 塞西尔不说话了,他沉默地垂下眼眸,似正衡量着圣女此时问话的份量。 片刻后,他才犹犹豫豫地开口。 “是哪位神邸?” 哪个神? 有夜还真不知道,只能含糊地答上:“是这里圣堂供奉的神明。” 闻言,塞西尔更是不可思议地颦眉,眯起眼,一字一句地答道。 “所有的圣堂均只供奉主神,这是最基本的常识。” 他奇怪地歪了歪头,显然不理解有夜作为圣女,为何连这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晓。 但他还是双手坏胸,缓缓将教典扉页的话语背与她听。 “神源一体——主神是从‘无’到‘有’的始源,也是从‘一’到‘万’的无尽……” 有夜似懂非懂地点头,连忙打断那晦涩难懂的长篇大论。 “那主神是不是很小心眼?祂很讨厌八卦对吗?” 那双荧红的眼瞳转了又转,叽叽喳喳的问话瞬时将塞西尔淹没。 “祂是不是很严苛?主神到底是男是女呀?还有啊,主神是不是有些怕冷?” “……” 塞西尔眨眨眼,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银发,满脸迷惑。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圣女当真自晚宴后变得能说会道。 “…主神会抛弃自己的信徒吗?” 有夜绕回主题,她始终不理解主神为何会拒绝维克多。 毕竟在她的观念里,作为神明理应博爱且公平,就像她同大家说的那样。而像这样会抛弃拒绝信徒的神明怎么也不该是传说中万人敬仰、供奉的神庭之主及万物之源。 面对她直白的提问,塞西尔只愣了半秒,便长长地叹上一口气。 “难道作为圣女的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他半阖眼帘,静静地,轻巧地说出令有夜持续背脊发寒的赞美。 “主神作为万物初始之源,是这世间一切美德的集合。祂慷慨又宽容,谦逊且温和(2),几乎所有的褒义词都可以用在主神身上。” 第104章 慷慨又宽容? ——在圣堂内吝啬到不给维克多点上烛火取暖的慷慨?还是不愿意聆听信徒忏悔的宽容? 谦逊且温和? ——是谦逊在拒绝信徒的傲慢,还是刻意震裂花窗玻璃的温和? …完全对不上号。 塞西尔现在所说之神与有夜认知中的主神完全对不上号。 强烈的违和感令她背脊发凉,止不住地身体发颤,只能伸出手臂紧紧抱住自己。 “可是,我先前刚在圣堂见证了主神抛弃信徒…” “圣女,人会抛弃信仰,可信仰不会。” 有夜毫无安全感地紧抱自己,又迷惘抬眼渴求解答的样子令塞西尔霎时明白她方才一连串问话的含义。 圣女似乎因这西部事件中的某些小插曲,而对主神产生了不信感,这才开口向他问询解惑。 可无论是多么微小的不信感,都对侍奉神明之人来说是致命的。 信仰是建立在信任上的云台楼阁,81四81696伞稍有不慎便会从根部全盘崩塌。 塞西尔连忙斩钉截铁地摇头。 “作为离神明最近之人,如果连你都陷入迷惘,余下的信徒又该怎么办?” 有夜无言垂首。 塞西尔说的不无道理,她在这个游戏世界内扮演圣女,那就理应无条件地信任世界主宰,而非怀疑与否定,更别提恐惧了。 她深吸一口气,向塞西尔感谢道别后便赶紧踏着晨光回了客房。 可房内忙着打包床单的林克却令她僵在门口,直等到对方把旧床单团成一团,塞进床底才刻意地咳嗽一声。 林克立刻局促地跳了起来,随后连忙冲过来,抓过她就一把摔倒床·上。 “学会熬夜了是吧!现在给我睡,马上!快!” 有夜眨眨眼,任由对方帮她严严实实地盖上被子,止不住地笑。 “你干吗要特意换床单?我不嫌弃你的呀。” 林克突兀红了脸,支支吾吾地挠着脸颊。 “就我出汗太多,都弄脏了怎么还好意思让你接着睡。” 她哎呀哎呀地叫着,俯身把有夜的被子捂得更严实了,几乎都要把有夜的脸也全部埋进去。 随着林克的动作,她藏在衣服内的隋圆形项链忽然掉出,直直砸上有夜的额。 好疼! 虽说项链很小,但啪嗒向她砸下的痛感还是非常鲜明的。 有夜泪眼汪汪地伸手抓住那条项链,揉着额头,怨念地嘟起嘴。 “琳琳…你这个,砸得我好疼。” “哇啊啊,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的全家福。” 林克十分心疼地使出治愈魔法,治好那片雪白上蓦然显现的红肿,一边打开项链向有夜展示。 “看,这是我父母。” 有夜定睛一看,抿唇点了点头。 沈月琳果然偷懒,这林克的父母完完全全就是沈家叔叔婶婶的样貌,倒是旁边站着的俊秀男青年是新建的模,棕发棕眼,温和的眉眼哪怕透过相片也能看出那人善良的心地。 只是这全家福里,为什么看不见林克的哥哥? 难道相片里母亲手中抱着的小婴孩不是林克,而是她哥哥比埃纳? “你不在相片里吗?” 有夜指着里面的婴孩。 “这是你哥哥?” “这是我!” 林克气鼓鼓地指向旁边的男青年。 “我哥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吗!你怎么连我都认不出来!” “诶?!” 有夜难以置信地又仔细看了看相片中温和的俊秀青年…她着实很难将相片中的青年与现实中的比埃纳重叠。 “琳琳,你是不是还有…” “我没有别的哥哥了,这就是比埃纳哥哥。”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懒惰】,出自七原罪,指逃避现实或浪费时间,无责任心。 (2):出自七美德,即坚贞、谦逊、温和、节制、慷慨、宽容、勤奋。 +++ 各位元旦快乐!之前弄了个抽奖会在今天开奖,注意查收哦~ +++ 感谢为圣堂提供花窗修缮费用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家小姐病好了吗1个; 第47章 启程 有夜感觉自己不过才刚闭了会儿眼,就被摇起来了。 根本得不到缓解的困倦令她压根睁不开眼,只能摇摇晃晃地被林克拖起来,动作缓慢地换衣,再呆滞地啃上法棍,匆匆裹腹后便又被拉着下楼。 等她好不容易借着室外的冷风清醒过来时,已经身处庄园门口。 圣殿骑士们皆整齐地候在一旁,全副铠甲的装扮令有夜压根看不见他们的脸,只能通过铠甲颜色又或是头盔上的徽章分辨人物。 维克多还穿着凌晨出现在圣堂外的那套衣服,正面无表情地与远处的帝国军队交接。可他看见有夜后却像是要刻意忽略她般地侧过身,僵直着身体,躲避她的视线。 一旁的比埃纳则笑着朝她们挥了挥手,快步往这儿赶来。 塞西尔自是不会出现在人这么多的地方,他的种族特性令他只能单独行动。 有夜收回四处寻找的视线,捏着自己的衣角,内心泛起了疑惑。 塞浦思不在很正常,从这儿赶到他的国家至少需要三天。 第105章 可费诺和路德维希呢?难道是因为现在是白天,所以才不能出来送行么? 此时,大片大片的漆黑雾团冲破公馆主楼的所有窗户,极速涌出,不消片刻就将亮堂的白昼尽数笼进沉沉暗夜。 骑士们皆警惕地按住剑鞘,不过他们很快便发现那团黑雾的正体是大量的蝙蝠,纷纷静静望向阿诺德,等待指示。 阿诺德什么也没说,他只抿了下唇,向有夜的方向挪了几步。 今早圣女一出现,阿诺德就发现她身上那股冰冷的魔素已经散了个干净。 他不知道圣女用了什么办法,在短短一夜内就消耗光了那些满到溢出的魔素,可这样堆积使用魔素的方式十分伤身…也许这就是她今日面色不佳的原因。 可他原本也想让她用差不多的办法消耗掉这些魔素,自是没法开口询问。 阿诺德垂眸,用手掌按住口袋内的一瓶无名药剂,犹豫再三,终是没在此刻上前。 而有夜看着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直直坠落而来,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却意外发现那是费诺与路德维希。 血族亲王身形轻盈,灿金长发如金丝般飞扬,犹如这人工夜幕下冉冉升起的烈阳。他优雅落地后,便反手提着满脸不愿的路德维希慢慢起身,向有夜颔首致意。 可被他硬拽着后颈拖来的路德维希则黑着脸,皱起秀气的长眉,抿着唇角,怎么也不肯和有夜对视。 “抱歉,吓到你了么?” 费诺笑得轻松,手下一个用力,又把刚准备起身的路德维希按回地面。 有夜眨眨眼,呆滞地摇了摇头。 她顺着费诺嵌有浅绿宝石的袖扣向下,疑惑地看向正气愤瞪她的路德维希。 他被费诺压着脖颈,虽不情不愿地跪在地面,但仍倔强仰起脖颈,颈间还闪烁着一个红色的魔法阵,慢慢悬空旋转于路德维希病态苍白的肌肤上。 原先那身异教徒的服装也换成普普通通的红色铠甲,而头盔则被费诺另一只手提着。 这套铠甲倒是和一周目时的一摸一样。 有夜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再次确认了路德维希初登场时的确是这身红甲。 “教廷与此处并无区别,圣女回去后还是小心为妙。” 费诺将手中的头盔交予路德维希,对方无奈接过,竟像小孩子一样抱着头盔,扭开头闹起了别扭。 有夜觉得此刻血族父子的互动十分有趣,不由得笑着点了点头:“谢谢。” 紧接着,费诺便伸出手。 有夜马上握住,道出告别。 可她的手却未被松开,对方握着她的手慢慢拉进彼此间的距离。 “圣女认为,路德维希还有哪方面需要改?” 有夜呆住了。 什么哪方面需要改?什么意思? 她呆呆望着费诺的那双含笑的血色竖瞳,又移开眼去看路德维希别扭的表情。 哦!懂了! 是不是那种告别前,按例询问来访亲戚,自己家孩子怎么样的寒暄套路? 可…为什么要对着她问? 有夜虽搞不懂此刻费诺问话的含义,但还是努力回忆过年串门时,沈家婶婶常对衣家家主寒暄的话“月琳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不乖,还老爱溜出门乱跑。” 她迅速有样学样,照搬说道:“都挺好的,就是不太乖,还老是爱溜…乱咬人。” “这样…” 闻言,费诺忽地敛去眼内笑意,斜眼俯视跪在地上的路德维希。 “喜欢咬人的习惯可不好,能改正么,路德维希。” “?!” 路德维希震惊抬眼,来回审视有夜与费诺,不住摇头仿佛压根不承认有夜先前所说。 他张着嘴,委屈又愤怒地开合,可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路德维希颈间的禁言魔法令他完全无法发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重复圣女的话,随后领着圣女的手靠近。 他根本没有乱咬人! 他甚至都还没有咬过任何一个人类!他的獠牙还很干净! 可父亲完全不会听他的辩解,他从没听过,也向来正确。 父亲要的是服从,是沉默执行命令的机器…就像莫名消失的塞浦思一样。 那葱白的指尖近在咫尺,路德维希只得认命似地张口,用獠牙尖端轻轻戳破柔嫩的指腹,再转过脑袋露出侧颈,咬紧唇瓣等待从此烙上灵魂的从属。 “等!等等!” 这是要干什么? 这回换有夜来回审视费诺与路德维希了。 她看着自己莫名被咬破的指尖,拼命回缩,却终究敌不过费诺的力道。 她的右手被费诺握住,按着手指于路德维希颈间用血液画出一个简单的小月牙。 随后大量魔法阵自费诺脚下溢出回旋,层层上升,带起强烈气流,直接吹散有夜松垮系着长发的发带,也吹起飞扬的尘土与落叶,隔开一方天地。 待那些迷眼的沙砾尽数落下时,有夜的手才被松开,费诺也终于撤走拽按于路德维希后颈上的手。 有夜低头看了看自己破口的指尖,后知后觉地发现路德维希颈间熟悉的月牙状从属印正慢慢浮现。 费诺满意地挥手撤掉路德维希身上的禁言魔法。 “路德维希,你该说什么?” 路德维希以拳抵地,维持着跪地的姿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接下来的宣誓。 第106章 “今后我将成为您的盾,您的剑,为您撕开敌人,冲破一切障碍……” “还有呢?” 费诺似乎十分满意路德维希现下这副心不甘情不愿,又不得不遵从的模样。 他唇边笑意渐深,屈指弹了下路德维希的额。 “圣女先前加上的那些条件呢?” “…唔,会乖乖听从命令,不擅自进食。”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磨着牙说出的,有夜能清晰感觉到路德维希看向自己时,多出了几分从不曾有的敌意。 也是,怎么会有人被迫套上项圈后,还感恩戴德地表露出欣喜呢。 尽管脑内仍混乱无比……可一周目的剧情却在此时完全对上了。 怪不得这印记对路德维希来说是弱点了,一周目时她不过碰一下,他就直接脱了力,原来是因为这个从属印作用的主人是她。 “让路德维希待在你身边,他可比那些软弱的骑士好用多了。” 费诺自指尖放出一只小蝙蝠,捡拾起先前被吹落远处的发带,递给有夜。 只不过一阵飓风突兀袭来,再次自费诺掌心吹飞那根普通的发带,落到不知何处。 “异种族不可待在圣女身边。” 阿诺德黑着脸拽住路德维希的后颈,像拎小猫般地拎起。 “如若亲王阁下不介意,不如由我代为管教。” 还未搞懂状况的有夜被他拨开,藏去人身手臂之后,又被半边翅翼松松护住。 另一侧的暖阳羽翼则打开外展,翅尖羽翼犹如利刃般地根根竖起,那是狮鹫面对敌人时最明显不过的威胁。 费诺没有携带惯用的蛇头手杖,面对来自狮鹫的示威,他不过笑着摊开手,嗓音冰冷地回复。 “当然,我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让路德维希去圣殿历练一段时间也不错。” 阿诺德没有答话,他放下手中提着的路德维希,低声命令了一句“归队”。 可路德维希没有立刻行动,他抱着头盔不知如何是好地去望费诺的脸色,在意识到对方再不会给出命令后,才退而求其次地看向有夜。 有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能按照一周目时的情报安排路德维希去圣殿做骑士侍从。 路德维希得到明确指令后,马上套上头盔,混入后方的骑士队伍。 费诺拍拍手,血色双瞳内光泽婉转,于夜色中划出漂亮的绯红。 “那么,一月后我会来接…” 他定定望着有夜,没有再说下去了。 可在场众人几乎立刻明白过来他言下之意,纷纷戒备上前。 “好啊,放心来接,没事的。” 有夜连忙点头。 来接路德维希嘛,她懂的。 一个月后她这个圣女退休了,路德维希作为异信徒在圣殿没人罩根本没法久待,所以是差不多得回西部了。 “圣女…” 阿诺德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暖阳似的羽翼也僵在那儿,仿佛遭受了什么重大刺激一般剥落光泽。 狮鹫低下高傲的头颅,唇色苍白地按上胸膛。 他不理解这股刺痛源于何处,可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贪心。 人和兔子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能原谅兔子的逃跑,却不能忍受圣女的分毫疏离。 ……不止结果,他连过程也想要,无论是欢笑还是悲伤、疾病或平稳,他全部都想参与也全部都想拥有。 似乎只要是与圣女有关的一切,都会让他变得贪婪无比。 “圣女大人!您不必为了西部如此!” 比埃纳连忙上前,挡在了有夜与费诺中间。 就像一只巨大的圆球,他往那儿一站,就能在物理上占据所有人的视野。 “您不必对帝国西部感到压力…” 比埃纳既心痛又自责。 若非是他意志不坚定,在西部拖了这么久都未能有所成果,圣女又怎么会产生压力,从而找上肮脏卑鄙的血族协助? 虽说能获得血族的助力实属罕见,但现在风波已过,他们完全可以对血族出力一事避而不谈,却未曾想圣女竟打算在任期结束后,将自己献祭给血族作为报答! 该死! 都是他的错! 如果他再果断一点… 这份内疚就如绕颈毒蛇般的阴毒,每每在比埃纳寻到突破口时都假惺惺地放松一会儿,可不过片刻就又猛地收紧,变本加厉地折磨他。 没用的,无论是什么样的赏赐或荣誉,血族亲王都不会在乎,他似乎对圣女格外感兴趣,没得逃了… 比埃纳的眼渐渐灰暗下来,可圣女轻盈的嗓音却轻而易举地挥落他颈间的毒蛇,抚慰因自责内疚而翻涌揪疼的心间。 “感谢你对西部的付出,我只是自责为何不能再早些干预…” 有夜没词了,她垂眼伸手推了推身前的羽翼,求助似地望进也恰巧也落在她身上的那双湖蓝眼瞳。 她实在说不出那些漂亮的场面话了。 对西部感到压力?事情都解决了,还能有什么压力。 阿诺德在接受到有夜的求救信号后,立刻压下羽翼,向前轻推。 “圣女请上马车,未来之事于现在不过是个未知数…” 有夜被推着前行,比埃纳几乎立刻会意,连忙领着她向马车走去。 她频频回头,却不知从何开口,最后只能无言上了马车。 第107章 不知为何,有夜直觉自己不能再开口了。 费诺与阿诺德之间的气氛十分紧张,根本没有她能介入的余地。 待确认有夜上了马车后,阿诺德才压下那双湖蓝的眼,周身暴风骤起,瞬时冲破笼罩天顶的黑雾。光剑似的烈阳透过缝隙钻入,直直刺向畏光的血族。 “呵。” 费诺侧脸躲过,可那光束仍无情划破他的脸颊。 自血族伤口处渗出的血液是难以形容的艳红,装饰于那双同色的眼瞳下,更是裹着诡谲离奇的美感。 “那么,一个月后见…” 那细小的伤口对血族来说根本微不足道,费诺话音未落就已痊愈。 他毫不在意阿诺德的敌意,又望了眼马车严实合上的门扉后,便由黑雾拢着又回到公馆内。 被遮盖住的阳光重回大地,照亮黑暗,一切又都恢复正常。 马车缓慢前行,骑士们纷纷上马跟随,就连新加入的路德维希也老练地混入其中。 有夜坐在马车里看着外头的比埃纳掏出手帕后怕似地擦汗,不禁又想起林克相片里的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一个人在体型上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她忍不住拉下马车的车窗。 “比埃纳,你…” 话到一半,有夜就住了口。 她这是要说什么?问林克哥哥为什么会发胖? 还是用体型外貌来衡量他人?这样做和那些因为她外貌不同,就疏远排挤她的人有什么两样… 谁都可以问这个问题,可她林有夜不行。 只有尝过同样苦楚才能理解,自是也不能用无心的过失言语伤害他人。 “没什么…你辛苦了。” “这没什么的,圣女大人。” 面对有夜突兀的断句,比埃纳不以为然,他拍拍圆鼓鼓的肚皮,笑嘻嘻地说道。 “就是要增肥到现在这个样子,着实有些累。在下之前试了很多办法都不能如愿混入西部圈子,后来才发现在外形上接近他们才是最快的。要知道,在下以前,以前……” 比埃纳越说越轻,他似乎有些不能跟上马车的速度,渐渐落在了后头。 “圣女大人还记得我以前的样子么?怎么办…在下,在下好像自己都记不清自己以前的模样了……” 他垂着头,不知是先前没擦干净的汗,还是此刻流下的泪,那些透明的液体一滴滴地落下,砸进干裂的泥地,□□燥泥土吸收后便再无踪迹。 “在下、我难道也会慢慢变成他们那个样子么……” 有夜蓦地睁大眼,干脆半个身子钻出车窗,拍打着车门,大喊:“林克!林克!林克快来!!” 众人皆被她如此危险的举动怔住,马车急停,远处的林克连忙策马而来。 “圣女大人?您这是…” “项链!快把项链拿出来!快!” 车窗狭小,有夜只能钻出半个身子与右手,左手同腰一起卡住,动弹不得。 林克不明所以地看了眼自己的哥哥,连忙掏出项链递给有夜。 有夜接过后,单手开合举到比埃纳的面前。 “看!这是你!” 她忽地侧脸,用脸颊去贴了贴林克,在对方爆红的面色中,盯着她的腹部急急说出下半句。 “比埃纳·马克斯维尔,这是你!这才是你!” 有夜说得着实太急,说到最后竟气喘吁吁地小声咳嗽起来。 可她实在听不下去了,比埃纳为西部贡献得最多,却也因此在潜伏期间遭受了不少非议。 “哪怕外形接近了,你和他们的内里也是完全不同的。” “圣女大人…” 比埃纳愣在那里,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他理解这不过是圣女的安慰,可内心还是为此欢呼雀跃。 其实他并不害怕遗忘自己的本真,如果圣女还记得的话,他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的…… “圣女大人,在下、不,我…” “呀!” 他的话语被圣女的尖叫遮断,半个身子卡在车窗上的圣女莫名红了脸。 那漂亮的雪白抹上玫瑰花露般的粉嫩,衬得那双荧红眼瞳越发妩媚动人。她唯一自由的手不停推着车门,嗓音不知为何有些发颤。 “谁?谁在扯…唔!别,别掐!疼!” 作者有话说: 贴林克脸是为了看弹窗里他们家的姓氏,不知道写的隐晦一点你们能不能get哈哈 —— 给追读小天使们啾啾! 第48章 鲸骨裙撑 有夜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羞愧到…恨不得挖个洞原地埋了自己。 先前她冲动钻出车窗时,完全没有料到现在的境遇。 毕竟教廷的裙子没有裙撑,有夜在现实世界又常年穿着病号服,自是猜不到这鲸骨制成的裙撑会为她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是的,没错。 ——她被卡住了。 原理就和“请不要把电灯泡塞入口中”(1)差不多。 但其实原本有夜还是有机会自行脱身的…如果路德维希方才别多此一举地急着去拉她回马车,也不会卡得这般死。 “快来人帮忙!把圣女大人…拔、拉…推、推出来!” 比埃纳显然已经被眼前景象弄得怔住,连忙挥手指挥圣殿骑士前来帮忙,他一连换了好几个动词,但都因找不准正确的说法而连连摇头,最后只得悻悻作罢。 第108章 “路德维希,你能轻一点吗?” 有夜有气无力地垂着脑袋,尽力转了转自己被卡住的左手,掌心张开抓了抓。 “你能握住我的手使劲么?别掐我屁股。” “…是这样吗?” 薄薄皮手套特有的革制触感熨上肌肤,抵挡不住的寒意自掌心钻入,又被相扣的指尖锁进血肉,令有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但你只有一只手在里面。” 路德维希嘀咕了一句。 圣女的裙撑完全卡死在窗沿,除了左手在里面,就只剩高高鼓起的长裙了。 他的右手无处可拉,除了屁股…也就只剩腿了。 甚至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路德维希压下裙撑,直接一手握上有夜的右侧大腿。 “没别的地方可以握了…再说了,这都是你自己的错。” 圣女当真活该被卡住。 刚和父亲道别,就立刻贴去别的男人那儿,怪不得父亲不放心要他跟着去教廷了。 路德维希颦眉,小心地收敛指甲,一手扣紧有夜的手,一手抓紧她的腿。 圣女被他握住的腿即便抗拒地绷紧,也软得像是一团棉云。他收敛的指甲嵌入软·肉,不可避免地划破肌肤,隐隐沁出血珠。 血液的香气令路德维希手下无自觉地加重力道,屏着一口气用力向内拖动眼前的身体。 可他不过才加了两分力,就听有夜咿咿呀呀地喊疼,只能赶紧松了手。 似乎有极细小的“咯噔”声飞快流过。 有夜只感觉自己越卡越死,在先前路德维希的猛拽中失去了最后一丝可移动的空间。 其实被人抓住腿的感觉非常难受,对方抓握的拇指卡进内侧软·肉,又痒又疼地令她不住向前收腿。可被完全卡死的姿势却让她动弹不得,只能颤着膝盖顶上车门,兀自忍耐。 “你没别的地方可以抓了吗?” 再三等待后,有夜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她大抵猜到自己的腿上已被对方的指甲划出抓痕,那份带着刺痛的痒就是证据。 “……” 若换作往常,路德维希定是不会听从区区人类所说。 可圣女终究是特别的。 虽说他因为她受了罚,还被父亲责骂,但有夜毕竟是他一度认定的未来血仆…哪怕现在两人的主从身份已完全逆转,而父亲更是命令他要好好保护圣女,路德维希还是对有夜抱有强烈的好感。 即便这好感来得莫名其妙又强烈如飓风,路德维希也找不到否定的理由。 “那就握这里。” 他听话地松开,然后将自己撑在坐垫上的膝盖从后挤入有夜的腿·间,强硬分开她的双·腿,又一手握上左腿。 有夜垂着卡在车厢外的脑袋,难以置信地感受着对方不由分说掰开她的动作。 那过分冰冷的掌心无视层层叠叠的布料,直直贴上感度拔群的大腿内侧。 分明是刺骨的严寒,可那只手慢慢收紧时又矛盾地仿佛灼人的烙铁,有夜终是没忍住这席卷全身的战栗,急促尖叫后便用力并腿,可她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多夹紧几分对方的膝盖。 “松手!松手,你把裙撑解开不就好了?” 有夜的气息也有些急促。 腿上的手掌迟迟未松,她身后的路德维希整个僵住,宛若听不懂指令的木头人。 片刻后,贴在她腿部的手掌才恋恋不舍地撤走,路德维希十分没底气地小声回话道。 “我不知道这东西怎么解开。” “塞浦思会,你为什么就不会?” 说完,连有夜自己都愣了两秒。 她这是在说什么蠢话?除去执事身份,如果一个男人会穿裙撑…那才可怕。 “…对不起,我会去学的。” 路德维希显然被有夜的反问怔到,他闷了两秒后,有些委屈地作了答。 “……” 有夜扭捏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先前那句反问不过是出于被越卡越死的气愤,并非她真得需要路德维希去学会这些再也用不上的技能。 可若是她现在收回那句话,再向他解释那并非本音也感觉有些怪怪的… 于是她只得赶紧将求助的视线投向林克。 但关键时刻,在场唯一的同性却疯狂摇首,无声拍了拍她那刻意缠平的胸脯,满脸难色。 不知为何,林克依旧沿用男性身份,并求得了当时晚宴在场骑士们的协力,那些骑士们均已答应她并不会将那日所见所闻说与他人。 所以有夜现下完全没理由去喊林克帮忙,毕竟让一个异性帮忙已经是无奈之举了,如果途中再莫名其妙换另一个异性帮忙,只会显得更为怪异,凭白惹人猜忌。 她停顿两秒后,终是轻声向路德维希下达了指示。 “把中间那根绳子解了就能脱下裙撑。” 有夜说完便羞耻地捂住了脸,捂得严严实实的手掌致使她完全没有发现林克身后不远处,阿诺德的面色已越来越差。 如果她现在有能力走到他的侧边,或许还能看见狮鹫因愤怒与嫉妒而突起翻滚的背部正艰难锁住就要冲出身体的羽翼。 “好。” 而车厢内,得到明确指令的路德维希很快上手行动。 他毫不犹豫地掀开蓬松的纱裙,探头进去,仔细搜寻着有夜口中所说“中间的绳子”。 第109章 突兀钻入裙摆的凉意令有夜肩膀一跳,咬唇忍下惊呼,红着脸回首。 “找到了吗?中间那条。” 那里面…鲸骨之下血的气息太过浓郁。 他甚至能在一片黑暗中准确找到那套有丝质衬裤的漂亮双腿。 路德维希藏在头盔后的暗红眼瞳慢慢收紧,他盯着衬裤上隐约透出的血渍,无意识地滚了滚喉结。 那柔软的肌肤下方,新鲜的血液正在奔腾,涌出细小的伤口,濡湿温热皮肤,持续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锁在鲸骨之下的血气毫不费力地掀起他的食欲。 为维持理智,路德维希只好快速团起裙摆布料,一手压撑于车窗上方,将鲸骨下方的景色直接剥离出来,凝神搜寻着正确的绳结。 …这就是白昼下的视野么? 圣女因车窗位置而被迫下压的腰线流畅延伸,笔直跪伏的双腿与膝盖上方衬裤漂亮的蕾丝边……这些衣物全都精致得不可思议,竟令路德维希短暂地迷失了原本目的。 路德维希能像现在这样出现在白昼之下,还是多亏了身上的这副铠甲。 他尚且没有像费诺那样近乎操控气候的能力,所以在阳光下行走活动对他来说还是十分新奇的…尤其是在阳光下看见的圣女。 他本以为这像月光一般的人类在夜里才是最美的。 可真当今日被父亲压着前来时,路德维希才蓦然发现这浅淡的月色在日光下才更显特殊。 像是受尽神明宠爱的,这世上最特殊的造物。 那头月光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微的远山紫,微风吹拂时挽尽暖阳,静静地,又不容忽视地散发着纯净的圣洁气息。 似乎只要圣女在,视野中其余的色彩就都会迅速淡去。 哪怕是再烈再浓的色彩,也抵不过那浅淡无比的月色。 那双荧红眼瞳望向他时,就算是毫无情感的平静,也足以掀起他内心的巨浪。 出发前,父亲曾领着他去往供奉月神的地下神殿净身。 月神是血族整个种族的信仰,可路德维希却转化在月神陨落之后,他无法理解父亲对月神的狂热,自是也从不将容纳月神神格,顶替月神之位的圣女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人类不过食物。 而食物,不分贵贱,能吃就行。 但似乎…眼前这抹月色是特殊的。 无关教养之父的命令,也无关从属契约,这份特殊自裂谷初见之时就已隐隐于他心间生根,可路德维希却至今搞不懂这份特殊的含义。 等他在催促声中回过神来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圣女这身传统的裙装全靠绳结支撑。 所以像他这样对此一窍不通的门外汉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对绳结。 路德维希尝试着去扯了几根绳,但却只获得越缠越乱的一团绳。 他有些丧气地伸长食指的指甲,小心询问道。 “要不我直接割断这些绳子吧,我找不到你说的那个绳结。” 割断?全部割断岂不是会连她衬裙的绳子都一起遭殃? 那就算她出来了,身上只剩一条单薄无比的衬裤也很丢脸啊… “不要!” 根本顾不得许多,有夜回首拍了拍车门,严正拒绝了路德维希的建议。 “我不要!” 马车车厢是封闭式的,在车外的众人自是看不见车内路德维希正认真研究那些绳结的用处,谨慎又小心地拨弄确认了很久都未找到目标绳结。 他们只能看见圣女的另半截身子卡在车窗,突兀地前后晃动后,又颤抖地停下……这令人遐想连篇的场景结束于圣女虚虚撑在窗框边沿,发丝凌乱地抬起水润的荧红双瞳,最后战战兢兢地回首吐出再清晰不过的拒绝。 ——哐! 再下一秒,那卡住圣女的车门就被直接卸下。 “诶?” 可反观陷入沉默的众人,有夜倒是在场最震惊的那个。 在车门被暴力拆卸后,她只能睁大了眼看着阿诺德黑着脸扯下车门,将她连带车门一起,都从车厢内拖了出来。 脚尖着地的那一刻,有夜感觉自己的脸更红更烫了。 自四面八方投来的探究视线几乎快要将她灼穿! 丢脸,丢脸,丢脸死了! 有夜猜想骑士们现下内心一定都在排挤她行事鲁莽,蠢笨呆滞。 可事实上,大部分的骑士都呆在那里,似还未从先前一幕中回过神来。 在他们头盔狭长的视野中,令圣女卡在车窗的罪魁祸首是寻求安慰的信徒,而圣女钻车窗这一迥异的行径也是为了及时开解迷惘的信徒……一切都合情合理,可顺在一起却又怪异地可怕。 几乎所有人在思考一圈后,都会绕回这个问题的本质——圣女究竟为什么要钻车窗? “手臂伸直。” 阿诺德自是没有路德维希那么讲究又拖拉,他简洁地下达指令后,便乘着风力猛地向上翻举车门。 他特意腾出一只手,隔着外裙一一掰断柔韧的鲸骨裙撑,那因完全撑开而卡死在车窗上的伞状裙撑随之慢慢干瘪下去。 有夜只感觉自己的脚尖再次离地,可空中借不到力的悬空姿势又令她顺着重力很快自车窗中滑下,稳稳落地。 当然,同时落地的,还有从中间断裂的裙撑。 第110章 她不可思议地维持着单手高举的姿势,连连眨眼,似乎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些什么。 然而阿诺德只一言不发地将手中车门再次按上马车,徒手扭过破碎的铜片固定歪斜的车门,便将车内的路德维希拽下丢到一旁,黑着脸命令。 “上车。” 那骤然沉下的语气令有夜一下缩起肩膀,忙不送地从完好无损的另一边车门上了车,拉下所有幔帐,红着脸抱住膝盖。 阿诺德那语气仿佛已无声地向她表达了“还不嫌丢脸么”这一讯息,令她再难开口,只能逃进封闭的车厢。 “圣女大人,您不必在意…” 林克敲了敲车窗,开口的安慰却在望见有夜因羞耻而变得红扑扑的脸颊时,一下变成压抑的笑声。 “就是哈哈哈,你们在那儿搞那么久都不哈哈哈,不及首席一分钟哈哈哈。” “林克修道士!” 阿诺德冷声喊走了林克。 闷热的车厢内,唯留满脸发烫的有夜。 她关紧窗户后,便翻开裙摆慢慢解着那团被路德维希弄得乱糟糟的绳结,她花了许久才找到裙撑的绳结,解开后干脆扔去了一旁。 而先前有夜认为被掐破的地方,果然见了红。大腿处的肌肉本就软绵无力,任何稍微重点的力道都能在上方留下痕迹,更别提路德维希那尖利的指甲了。 但有夜目前很难处理这里的伤口,只能翻下裙摆藏去沾染血渍的衬裤,并拍拍脸,试图拍走面上的燥热。 待稍稍平静一些后,她靠坐在软垫上,拉下一半车窗,深吸一口气,慢慢合上眼小憩。 裂谷的传送阵在他们被传送至帝国西部时就已销毁。 现下他们要从帝国西部返回教廷,只能花上一整天时间北上,前往最近的神殿启动那边的固有传送阵。 不过平静下来后,大腿上的胀痛又令她的耳尖越发红润。 有夜只能又连连大力拍脸,强·迫自己赶紧补眠,以逃离这磨人的怪异感觉。 她就该第一个请求阿诺德帮助的,这样她就不会伤在这么尴尬的地方。 这处的伤口,就连让她向路德维希说明他弄伤了自己也羞得说不出口。 她敛下眼帘,透过车窗缝隙去寻先头部队中阿诺德的身影。 有夜发现她似乎在下意识地避免自己去依赖阿诺德……但,为什么? 对方是圣殿的首席骑士长,她作为圣女,依靠仰仗他的帮助明明再正常不过了。 可方才,在需要帮助时,她的内心却习惯性地跳过了“请阿诺德帮忙”的选项,仿佛那是再自然不过的,需要第一个排除的糟糕选项。 思绪越来越乱,有夜干脆合上车窗,不再去想。 她总觉得阿诺德生气的时候,那越发冷硬的面部线条和谁很像…可具体和谁相像,她却又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一路颠簸的马车很快令她的意识渐渐沉入浑浑噩噩的半梦半醒中。 有夜竟稀奇地做了一个怪诞离奇的梦—— 梦中的她似乎也正在玩游戏。 那是一片围着漂亮淡蓝湖泊的绿草地,拢在紫芳草芬芳中的草地有些微湿,但丝毫不影响骑士们与战马的小憩。 有夜站在湖边,静静欣赏着湖面上的粼粼波光。和煦微风拂过时,夜色降临的冷意令她抖着身子打了个喷嚏。 她只好提着裙子,小心踩过松软的泥土,慢慢回到马车里。 可车内却坐着本该跟着帝国军回帝都做口头报告的维克多。 他低着头,有夜压根看不见他的表情。因为是梦,她自然也听不清自己和维克多谈了些什么。 可视野却忽然被一面苍蓝覆盖,冰冷刺鼻的异味径直钻入鼻腔,压住她所有惊呼。 维克多用一方沾有不知名刺鼻药水的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制住她的挣扎,用那双带着猩红的眼锁住她的一切反应……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在莫名钻入温暖车厢的冷风过后,有夜因着面上凉意而直接惊醒。 她下意识地就要随着梦境呼救,却意外被一双干燥温暖的手掌捂住嘴。 “嘘!是我。” 塞浦思握住有夜惊慌抬起的手,慢慢压下,却不曾松开掌中抓握的纤细手腕。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尽量平和地重复。 “你做噩梦了,能看清我是谁么?” 熟悉的暗金眼瞳令有夜渐渐平静下来。 她先前陷入了梦魇,竟将塞浦思和维克多重合。 …塞浦思? 塞浦思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回自己的国家确认继母的安否了么,没有半个月怎么也完不成一个往返吧? 见有夜平静下来,塞浦思才慢慢松开手,压下半弯的脊背,单膝跪地,双手撑于有夜就坐的坐垫两侧。这偏强势的姿态已摆明了他出现于此的目的。 他还是昨夜那身衣服,明明该是风尘仆仆的模样,可除去莫名消失的燕尾外套,他身上没有显露丝毫该有的狼狈。 “我是特意来向你道谢的。” 塞浦思顿了顿,随后便收回双臂,一前一后地折叠握拳置于胸口。 他虔诚地垂首,紧紧置于左胸的拳流露出再真挚不过的谢意。 “谢谢。” “…不客气?” 有夜有些迟疑地应声。 第111章 她静静地等待了许久,都未听到塞浦思道出后续。 这令人难熬的沉默仿佛会无限延续似的。 在马车因碾过又一颗石子而上跳之时,还是有夜率先打破了沉默,并抬手去扶跪地的塞浦思。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电灯泡:就是进去出不来,大家不要模仿,实在好奇可以搜索相关视频查看!(不然要去医院处理的!(严肃严肃 +++ 赶榜成功,我要昏睡过去了。 如果有错别字,明天再来改呜呜呜。我要睡睡了,各位晚安!啾啾! 感谢在2022-01-03 20:39:56~2022-01-05 23:3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五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必然事件 “…见到你母亲了吗?” 有夜还是有些在意塞浦思支线的后续。 她扶起塞浦思后,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嗯…她很好。” 塞浦思反手握住有夜的手,紧紧包裹后交握抵额。 他垂首敛眸,思虑良久的告解于舌·尖滚了又滚,可就是难以发出声音。 有夜似乎听到了沉重的叹息。 眼前青年的眼睫颤了又颤,握住她手的力道也愈来愈大。 …她见过这个姿势,这是忏悔室内信徒对神明忏悔时惯用姿势。 “圣女能听听我的忏悔么?” 塞浦思抬眼,握着有夜的手牵至左胸,重重抵上心脏的位置。 意外的是,有夜并未在那双暗金眼瞳中寻到丝毫迷惘。 ——也许他想要的并非忏悔。 那她能做的便很简单。 有夜缓慢伸手搭上塞浦思的侧脸,微曲双膝,以额抵额。 “当然。” 尽管两人交叠的眼睫同是浅色,可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色彩。 塞浦思的白饱和度极高,同深色肌肤形成强烈对比。而有夜则是纯正的银月,那特殊的颜色很难用言语表达,但却与荧白肌肤契合无比,浅淡如一色。 两人相抵的额交换传递着彼此的体温,互相错开的鼻尖也亲昵地交蹭。 渐热的吐息彼此缠绕,融为一体后又被两人分别吞没于唇齿。 “神不会拒绝任何人的忏悔。” 有夜咬字微重,像是要借由这句话确认些什么似的。 她做完这个动作后便乖巧地坐回座位,凝神倾听。 这是有夜小时候做错事后,院长常对她做的安慰。 她猜测亲生母亲与孩子的互动大概也不过如此了,亲昵且独立,但又稳稳传递勇气与爱意。 塞浦思跪在有夜身前,垂眼怔怔地伸手触碰自己的额。 可那覆盖柔软额发的额却仿佛带了一层电,他的指尖不过才虚虚挨上就立即撤回,握拳下移置于左胸…像是将什么宝物借由这个动作压入灵魂保存似的。 “……一开始我的内心的确被仇恨支配,尤其是看见继母的留言条内只交代了对阁下的感谢与今后的打算时,你知道我的脑海里闪现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 他开口了,是平静的,没有感情起伏的诉说。 有夜只静静地听,既没有猜测,也不附和。 可塞浦思却忽然敛下双眸,单手撑上有夜的膝。 剥去手套的手掌一路向上,在掌下身躯趋于僵硬时,慢慢贴上有夜腰侧,虚虚合拢。 “这束腰还可以再收紧两分…只有对自己狠下心来才能贴合完美。” 他将脑袋搁上有夜的膝,抬眼戏虐地勾了下唇角。 “圣女当真心软,无论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 “…你不是要忏悔么?” “我以为你没兴趣听。” 他眨眨眼,贴在有夜腰侧地手进一步收拢。 坚硬束腰根本挡不住塞浦思掌心的热度,那热意越贴越紧,终是令有夜有些难受地扭了下腰,伸手拉开对方的手掌。 “所以,你想到了什么?” 有夜十分不走心地附和了一声。 她推拒塞浦思的手很快被抓住,强硬分开指缝,紧紧扣住。 有夜奇怪地颤了颤指尖,勉强接受了。 似乎…游戏里的大家都很喜欢这样十指相扣地握她的手。 可这样握着有什么舒服的呢?她只感觉指缝有些撑,掌心很热,也不自由。 “是杀意。” 塞浦思又垂下双眸,侧过脑袋,枕在有夜的腿上。 他嘴上虽说着骇人无比的话语,可语调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你说那个背叛父亲,背叛国家的女人凭什么拥有新的家庭?” 那口带着嘲讽的敬语像是伪装已久的假面,随着真相展开完全剥离执事的面,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塞浦思借由传送阵回到自己国家的时候,天不过才蒙蒙亮。 那是阁下为继母定时送药而特意设置的传送阵,他完全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使用这个传送阵。 王宫内,熟悉的庭院里,初阳毫不吝啬地洒下,为他原本的家敷上一层暖色的光纱。 习惯早起的继母坐在老位置,正快速缝制一条长披肩。她还是老样子,静静坐着时就像是温婉乖顺的人偶,非常适合装饰在王座旁。 塞浦思忽然想到了圣女…圣女安静待着的模样也是人间美景。 第112章 晚宴前夕,他看着阁下为她穿上漂亮的礼服,又小心挽起那闪耀着月光的发,就像正装扮心爱的洋娃娃,最后还不放心地扣上象征所属的脚镣。 那莹白纤细的脚踝的确适合佩戴一些什么东西来装饰……尤其是代表控制的镣铐。 只是那镣铐太过笨重,也不柔软,磨伤蹭破的肌肤泛起微微的粉,令他忍不住在途中就解开了那装模作样的束缚。 塞浦思躲在转角的阴影处,快速确认了四处没有侍卫骑士后,慢慢自侧肋抽出隐藏的圆锥剑,反手藏于身后。 他想,他或许该给继母一个辩解的机会,毕竟那也能算是他的母亲。 可欢快的脚步声很快打破他的计划,他那像是小夜莺一般的妹妹来了。 妹妹长大了,面容也愈发与亲生母亲相像,与他同色的肌肤道出这世间最亲近的血缘。 塞浦思还记得继母刚嫁入王室时,妹妹因为讨厌她而从不与她亲近,可不过十数年,她就完全变了。 “母亲!母亲!这是给我的吗?” 她伸长双臂,自继母身后抱住她摇晃,笑得十分开心。 “真好看。妹妹们有吗?” “我们没有!母亲偏心!” 又有两道女声加入。 翠色的裙摆划过浅紫的沿阶草,与继母容貌相像无比的双子少女挽着手步入庭院。 “每次都只有姐姐有,我们也想要!母亲不可以偏心!” 塞浦思往旁躲了躲,尽力将身形融入清晨暂存的昏暗。 那是继母的孩子,新王国的公主与旧王国残留的血脉竟与姐妹相称? ……真可笑。 “好,等把哥哥的一起做完,就给妹妹们做。” 继母取出一旁已制作完成的编织手链,交与塞浦思的妹妹。 她笑得温婉,语气也略带欣喜。 “姐姐你看,我学着你们生母国家的手法编了这条手链,你说哥哥会喜欢吗?” 被点名的公主面容一僵,攥紧裙摆怯怯道。 “母亲…哥哥已经不在了。” 继母忽地颤了下手,悻悻收回后将那条手链藏进自己的口袋。 “你说的…对,塞浦思是不在了,是我糊涂了。” 一旁的双子公主面面相觑,连忙转移了话题,叽叽喳喳地讨要着自己的那份披肩。 暗处的塞浦思挽起一个嘲讽的笑。 糊涂?明明是继母亲手将他送给阁下的,还装什么母子情深。 因为她,王国被夺取,父亲被处刑。 他的人生轨迹全部乱掉,还连累了唯一的妹妹。 这让他如何不恨? ……但他窝囊地恨不起来。 王城之外贴满了他的通缉令,可分享血缘的妹妹仍然贵为公主,没被丝毫慢待。 他知道继母说出口的约定就一定会完成,可她又如何保得住妹妹一世? 那一家人浸在晨光之中,仿佛最温情的油画。 徐徐升起的烈阳在拐角处划出一条明显的光暗交界线,逼得塞浦思又向后退了一步。 晨光持续射下,那条交界线将他逼得连连后退,直到脊背贴上冰冷墙壁之时,塞浦思才幡然醒悟。 ——原来他早就将自己纳入黑暗,这才无法接近光明。 他躲在暗处,观察着晨光下的母女四人。 早前涂满内心的杀意在这画面中渐渐平复,塞浦思苦笑着收起贴身短剑。 那奔涌流淌的情绪并非仇恨,而是不能共同承担的遗憾。 他明明是个男孩儿,是本该担负王国未来的王子,却被用这种形式保护在了王后柔弱的臂膀下。 他那体弱多病的,甚至连国王演说时都会晕倒的,不称职的继母,竟以这种荒诞的形式护下了旧约克王国唯剩的血脉。 不多时,太阳便完全升起,新国王也出现在庭院内。 塞浦思刚消散不久的仇恨立刻重燃,等他发觉时,手中的剑柄已被他握得出现了细小的裂缝…… 许是说了太多话,塞浦思的嗓音有些哑。 “我不知道该将这股仇恨对向何人,可当我看见那家伙手法笨拙地替小女儿编发时,我还是松开了手中的剑。” 他猛地抓了抓自己的额发,自有夜腿上哽咽抬首。 “我本可以下手的,可如果…如果我成功了,那两个孩子就再没有父亲了。” 塞浦思理解失去父母的苦楚,也饱尝被抛弃的悲痛。 所以在侍卫骑士们都不在的绝佳机会下,他看着就算加入其中,也未显突兀的新国王,终是默默自暗处隐去了身形。 有夜伸手轻轻揉了揉塞浦思的发,那白色短发柔软的不可思议。 据说头发软的人,心地同样善良,也许不无道理。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便什么也没有说。 可她的手腕却被一把擒住,塞浦思瞬间激动起来。 “事到如今,究竟是哪里来的踌躇让我犹豫,分明这双手已沾满了鲜血……” 复仇终是无益的。 如果杀了新国王,继母和那两个孩子该怎么办?新约克王国又该如何? 他远离国家太久了,若是强硬夺回,必定掀起不小的风暴,惹得政局动荡… 有夜挥开他的手,跪地拥住塞浦思的肩,安慰地拍着他的背。 同公馆庭院内的那次相同,有夜再次轻吻塞浦思的额。 第113章 “没事了,没事了。” 塞浦思蓦然睁大眼,在那贴近的山茶香气中,终于松开了紧紧扣住有夜手掌的手,慢慢回抱住怀中的月色。 他压着有夜后腰的手臂实在太过用力,两人的身躯紧紧贴合,又在有夜试图推离的动作中微分,可下一秒就又被制着交叠,一如先前彼此交蹭的鼻尖。 有夜推不开塞浦思,但过分紧·窒的怀抱已令她难以呼吸。 她只好伸手拽下塞浦思的脑袋,礼尚往来地将其重重按进胸膛,试图用自己的办法让他也尝尝被抱太紧而呼吸不过来的滋味。 “你做得对,仇恨带不来任何东西。” 正因为是孤儿,有夜才能自然地说出这句话,她对亲人的执着可远比塞浦思可怕得多。 “我替那两个孩子谢谢你,谢谢你没有夺去她们在这世上唯一的血缘之父。” 轻轻的鼻音自她胸前钻出,有夜只感觉她后背处的手臂越发紧压,犹如迎面袭来的海啸,既避不开也逃不掉。 塞浦思自有夜腋下上举固定她肩膀的手臂袖口外翻,露出里面一条葱兰的编织手链。 “这样的我会被神所需要吗?” 他的嗓音闷闷的,有夜感觉塞浦思埋在她胸前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便仰起脸。 她被那双眼内的热意吓到,只得赶紧移开了眼,可对方宽大的手掌不知不觉间已扣上她的后颈,压着她向下,直直对上那双蒙着雾气的暗金眼瞳。 “你呢,你需要我吗?” 他又轻声问了一遍,小心翼翼的语气犹如害怕被再次抛弃的幼童。 “神…不会拒绝任何人。” 有夜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 她推开塞浦思,扯开对方的手臂,坐回座位,垂首道:“你该回费诺那里了,他需要你。” “我会去请求宽恕,在我尚未得知事情全貌前,对阁下做出了十分无礼的辱骂…甚至还弄坏了阁下爱用的手杖。” 有夜应声。 她盯着自己的膝,压根看不见塞浦思的神情。 可对方带有重重伤痕的手腕却翻动着取下一条葱兰的编织手链,郑重递过。 “这是我最后使用传送阵时,一同落在这头儿的。” 继母特意学习,并为他制作的异国护身符遵循了他生母国家的传统。那本该是由生母亲手编织,自出生起便赠与子女佩戴的。 这编织手链使用了特殊的编织手法与魔法工艺,通常会在佩戴一段时间后剥落最外层的白,幻化出最契合主人的色彩。 这时将染成自己色彩的手链转送意中人则代表着标记与所属,一旦带上便再难以摘下。 最后,这手链还会在新生命诞生时化为最初的两色长绳,便于再次编织由下一代传承…… “是继…我母亲为我做的。” 塞浦思说到一半便改了口,他拉过有夜的手,将手链塞入她的掌心。 “我想请圣女替我保管一段时间。” …也许不止一段时间。 塞浦思相信圣女没有傻到会去三番两次安慰拥抱一个无所谓的陌生人。 圣女虽拒绝了他的拥抱,可终究没有拒绝与他交握的手。 他既不傻,也不迟钝。相反,因着原王子的身份,塞浦思在情感方面非常敏锐。 十指相扣,掌心相抵……那是恋人间最契合的联系,彼此交换的体温诉说着言语所不能道出的情愫。 可她是圣女,是被冠以“主神新娘”的纯白少女。 任期结束前,任何逾矩都会变成火刑柱下新添的柴。 塞浦思敛下微热的眼瞳,定定望着躺在那荧白手心内的手链。 这是他隐藏在暗处时,亲眼看着继母绕开所有人,偷偷丢进传送阵的。那动作熟练得根本不像第一次,也许阁下那儿还有很多继母为他制作的各类小玩意儿,又或是书信…他必须回去一次。 只可惜这手链他佩戴的时间太短,还未来得及染色,仍是最初的葱兰。 但没关系…最后的这一个月,足够圣女将它染成特殊的月色了。不过比起变化的色彩,塞浦思其实更好奇那手链最初的模样,究竟是怎样的两色才能编出这般神奇的手链? 不急,一个月后就能知道了。 他笑着与有夜道别,不顾对方后知后觉的挽留直接打开车门,纵身一跃便没了踪影。 有夜抓着那条手链,呆呆僵在车门前。 母亲送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给她,弄掉了可怎么办,她赔不起的… 一直到马车停下,有夜才想到办法。 她将那条手链的绳结解开,摊平压进了原初教典。毕竟教典是重要物品,绝不会丢,所以只要塞进教典就一定能完好无损地等到塞浦思回来。 紧接着车门便被敲响,林克大大咧咧地直接拉开车门。 “圣女大人,出来休息会儿吧,入夜我们便能到达目的地的神殿啦。” 有夜被那骤然打开的车门吓了一跳,连忙做贼似地藏起教典,尴尬地“嗯”了一声。 等藏完了她才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奇怪…她心虚什么? 车门外是大片大片的紫芳草。 夕阳余晖下,泛起粼粼水波的碧绿湖泊似曾相识。 几乎是立刻,有夜就收回步伐,坐回马车,紧张地拒绝了林克。 第114章 “我有些困,就不下车了。” “哦,那你睡会儿吧。之前骑士们说看见有奇怪的黑影混入队伍,现在正在排查,不过这马车外一直有人守着的,你别怕。” 林克合上车门,与一旁守卫的骑士交流几句后便去摘了几朵紫芳草,小心藏进口袋,打算等有夜睡醒了便拿给她看。这么漂亮的花,留着做干花书签也挺不错的。 而有夜透过车窗缝隙发觉这外面的景色与她的梦境完全重合,自是紧张地锁上了车门,抱着教典靠着窗,出神地盯着地面。 好像一周目时,她就是第五天被维克多诱拐的。 ——而今天,恰巧就是第五天。 在二周目经历了西部事件后,她觉得维克多不是坏人。 所以有夜猜测一周目的诱拐也许是帝国西部的副本失败后,维克多因着他叔父的不断施压才不得已而为之的。 她越想脑子越乱。 持续紧绷的精神在缓慢启动的马车下终于渐渐松缓。 看来是她多虑了,这毕竟是乙女游戏。只要她做出不同的选择,维克多就不会出现。 有夜的视线在空荡荡的马车内转了一圈,终是疲惫地闭上了眼。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塞浦思。 他说他是来道谢的,可失去自己原先所拥有一切的塞浦思能放下仇恨实属不易。或许他比她这样徒有其表的圣女要豁达得多,根本就不需要她东施效颦般的安慰。 有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垂眼顺手展开教典。 也许是因为她刻意学了护士长对她曾经的安慰,她有些想念早已退休的护士长了…在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琳琳面临着最严峻的升学考,基本都是护士长陪着她的。 那时候,她是真的好喜欢护士长摸摸她的头,再贴着她的额,笑嘻嘻地道出晚安。 就和院长做过的一样,有夜会在这时候抓紧被子,闭眼轻快地应声。 可自她走后,便再没有人对她那样做了。 新来的护士长很忙,又害怕碰坏她导致前途尽毁,除去必要基本很少管她,只有年龄相仿的那几位护士姐姐还愿意冒着风险来照顾她。 书页翻动时独特的香气将有夜从回忆拉回现实,她意外发现教典上又多出一页内容。 ——【召雷术:攻击魔法,可小范围地召唤雷电。】 …这魔法究竟是以什么机制习得的? 完成支线也会奖励么?那为什么不在她触发支线的第一时间显现呢? 尽管满腹疑问,有夜还是认真逐字读完文字说明,将手链夹好便合上教典。 在马车上待了一天,她是真的有些困了。 车厢内小幅度颠簸的感觉令她的脑袋也晕乎乎的,半梦半醒间,她又听见林克在车外扯着嗓子大喊。 “圣女大人,马上就进入传送阵了,可能会有些失重的感觉,一会儿就好了。” …到神殿了么? 好甜,这甜味像是白砂糖,难道神殿里供奉着蛋糕吗? 有点馋呢…有夜于睡梦中抿了抿唇,可那股芬芳的甜味却骤然转变成刺鼻无比的熟悉味道。 这股味道… 这股味道!! 有夜猛地睁眼,却被一条浅粉的湿手帕稳稳捂住口鼻。 视线瞬时天旋地转,原本置于身侧的教典也被猛地挥落,落去她够不到的地方。 眼前那双满是狂气的绿色眼瞳闪烁着兴奋的暗芒,可瞳孔深处又透出与之矛盾的怜悯,熏得那双眼骇人无比,仿佛正慢慢一股股崩断的棉线,彻底坠落之刻已近在眼前。 而捂住她口鼻的手掌则褪去那夜的冰冷,变得炙·热又可怕。 有夜尽量屏住呼吸,手脚并用地挣扎。 可她掰握对方的手很快就被扣去耳侧,连带试图踹门引起外面骑士注意的腿也被用膝盖狠狠压住。 “唔唔!” 为什么?!有夜不理解。 为什么在西部事件圆满完成的现在,维克多还是要诱拐她? 有夜抬眼用眼神道出问句,可难以避开的恐惧令那双眼盈着些许水光,在震颤的眼睫包裹下,犹如无声的邀请。 上方的维克多一怔,手下越发用力,有夜的手腕上随之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手印。 他俯下身,缓慢舔·舐吮·吸着有夜的眼角,那些温热的水珠被尽数卷走,咽下焦灼干渴的咽喉。 可这微不足道的润泽又如何抚慰干渴已久的灵魂? 维克多一口咬上圣女藏于发间的耳尖,吮着那脆弱的耳廓模糊不清地开口。 “呼吸,很快就会结束的…有夜,呼吸。” 作者有话说: 小彩蛋:(其实以前也有,一直忘记说哈哈) (1):沿阶草——以情恕人,花语原谅。 (2):葱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花语:执手一生的伴侣。 ——以上均出自百科。 本章是二合一,所以有些长。 昨天凌晨才到家,直接睡了一整个上午,累死泡芙了(碎碎念 +++ 感谢赞助西部事件圆满收尾的小天使哦~ 梦曦1个地雷,1瓶营养液 嘿嘿,泡芙比心~ 第50章 荣耀 浑浑噩噩的意识随着燥热的焦碳味而渐渐清明。 橘色火光中,摇椅上的老妇人正百无聊赖地侧身盯着壁炉内跳跃的火焰。 第115章 几缕裹着果木香的青烟淡淡飘来,模糊妇人脸上代表岁月流逝的皱纹。 似是听见了自后侧传来的微小呓语,老妇人转过英气的脸,看向后侧软椅上的少女。 套着单薄直筒睡裙的圣女正拧着秀气的眉,努力活动着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试图夺回清醒的意识。 她刚帮圣女换下原本的衣物,也处理了腿上的伤口,只不过因着需要等待药膏渗透,所以才将睡裙撩到腰部,露出那双笔直漂亮的双腿。 老妇人盯着圣女因寒冷而不住颤动的双腿,犀利目光仿佛已透过上方的伤痕猜测出了圣女的为人。 她缓慢吐出一口气,用饱含威严的嗓音开口。 “醒了?” 有夜迷迷糊糊地用力眨眼。 身体好沉,脑袋好晕,是药效还没过吗?连睁眼都费力。 混沌的意识被腿上的凉意渐渐逼醒,等双眼终于能清晰视物时,最先入眼的便是大剌剌显露在外的,涂有绿色药物的大腿。 陌生的裙摆被撩到腰部,整双腿都没有任何遮盖物,正颤抖着接受微凉空气的亲吻。 “唔…” 为什么要脱她的衣服? 有夜很快发觉这条睡裙下什么都没有,只得咬牙催动不听使唤的手努力抓握裙摆,想要尽可能地多遮挡一些肌肤。 可软绵无力的手指竟连薄薄布料都拉不住,只能堪堪拉下短短一截。 “别白费功夫了,这药当初可连我大儿子都挣不开,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存有力气。” 老妇人冷嘲一声,顺手往壁炉里扔了一把柴。 尽管已时至初夏,可在一天内最为寒冷的凌晨,让圣女这般柔弱的女孩子像这样大面积地袒露肌肤,或许还是会受寒。 她斜眼看了看有夜歪斜领口下纤细的颈,又皱着眉摇头添了一些柴。 “你…是谁?” 有夜吃力地望向声源。 摇椅上挺直脊背的老妇人面容英气,一头白发全部规整束好,没掉落一根发丝。 那双清澈的碧绿眼瞳里压满了年长者的威严与魄力。 “我是维克多的祖母。” 维克多的祖母? 那位出兵帮助围剿西部私兵的女将军? 她还是被维克多绑回自己家了么… 如果诱拐圣女是避不开的必然事件,那么等圣殿找上门来时,维克多就必死无疑。 得赶紧想想办法…… 有夜费力地调动同样笨拙的舌,缓慢地向昔日帝国赫赫有名的女将军求援。 “感谢,您对帝国,西部的付出,还请将军,把我,送回教廷。” “谢个屁!” 老妇人气呼呼地翻了个白眼。 “谢什么?谢我让亲孙子杀了我的小儿子?!” 她起身拿起火钳,狠狠拨弄了一番柴火。 壁炉里的火燃得更旺了,热得老妇人额上已沁出薄汗。 有夜也奇怪为何现在这个季节还要燃壁炉,更何况维克多的祖母早就热得不行,汗液已经濡湿她的后背衣物。 可当那份暖意包裹畏寒双腿时,有夜才发觉这炉火是为她而燃的。 但体贴的老妇人坐回摇椅后却咬牙切齿地指责她。 “你可当真会说话。” …不愧是维克多的祖母,这别扭的性格竟和维克多一个模样。 有夜只觉得无语至极,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但她很快就在腿上药物的刺激中想起目前的糟糕处境。 “放我,回去,我什么也,不会说。” “保持沉默?咱俩现在去教廷吵一架,保不齐还是我赢呢!” 老妇人足尖一点,双手环胸坐在摇椅上慢慢摇晃。 “…你身上的衣服是我换的,伤口也替你敷了药。” 弄不清话题为何转变如此之快的有夜只得愣愣眨眼,开口道谢。 “那,谢谢?” “哼!不客气!” 老妇人又沉默了。 在这彼此静默的时间里,她时不时地就要撇过眼去观察有夜的神情。 老妇人手里紧紧攥着一枚方形的红宝石胸针,正用指尖摩·挲宝石的切割面。 “咳咳!嗯咳!” 老妇人忽地猛烈且刻意地咳嗽起来,她眼神飘离地清了清嗓,这才继续说道。 “我问你,你腿上的…咳咳是维克多弄的吗?” 她捏紧了手中的胸针,屏息等待一个答案。 这枚胸针是注定要传给约克家女主人的。 如果圣女的答案是肯定,那么小两口因为越线而做出的私奔,她老婆子就算扬着战旗冲去教廷,也得保下未来孙媳妇。 可…如果是否定。那么这个魅惑维克多的不洁圣女就再别想踏出这间房,以她们家族的地位和实力,抹掉一个人的存在痕迹又有何难。 “什、么?” 有夜呆了一下,随后才迟钝地理解老妇人所问为何。 确实,那处儿的伤太罕见了,忍不住想八卦一下原因她完全能理解。 “不是,是,路…路德,维希……” 只可惜她的口舌依旧没太大知觉,说到一半有夜就累得有些不想说了。 但老妇人越来越臭的脸色还是令有夜歪了歪脑袋,费力接上后半句。 “这是,他掰我,腿,的时候,弄伤的。奶奶,你别想,歪。” 第116章 这是她被卡在车窗里的时候,路德维希为了帮助她才不小心弄伤的。 “……” 老妇人黑着脸沉默了。 她顿了两秒便飞快起身提了一桶冷水回来,无情浇灭了壁炉里的炉火。 这下她彻底确定了,一定是这女人勾引的孙子! 本来看她冷还特意燃了壁炉,还真是她老婆子多管闲事了,烤什么烤,这女人不配! 被无情浇灭的柴火顷刻爆出大量青烟,呛得不远处的圣女小声咳了起来。 老妇人叉腰回身,刚要数落几句就见圣女那双荧红的眼因浓烟而盈上水光,不禁面部一僵,就又心软地反手拉上壁炉的隔板,再次重重咳了几声。 “听好了!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但想要当我们约克家的人,就必须给我收敛!你乖一点才对得起维克多的冒险和……” 老妇人说到一半便颓然坐回摇椅,眼神灰暗地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已经没了两个儿子,只剩维克多这一个亲人了…” 她抬首期冀地望向有夜,紧握扶手的手背青筋尽显。 “维克多会没事的,对吗?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没有做错……他一向正确,只要你留在这里,他就能一直正确……一直正确。” 老妇人嘴里神经质般的念叨令有夜不忍心地别开了眼。 维克多的祖母也是可怜人,可她不能心软,不然维克多必死无疑。 “你,想要他,没事。怎么,还,放任他,诱拐圣女?” “你以为我想吗?!” ——咚! 泛着寒光的匕首稳稳插进她的手掌前半寸,深深没入木质的椅子扶手。 老妇人激动地松开匕首,直接拽住有夜的领口,不费吹灰之力便提起她无力的身体,怒吼道。 “我们约克家从附属国分裂出来效忠帝国的最初就是尊贵的帝侯,世代掌握帝国军部,就算后代再贪再腐,我们也是这帝国对外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的语气带着十足的骄傲,仿佛这是老妇人最引以为豪的事实,也是他们家族的荣耀。 有夜看见老妇人怒极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抽出随身的匕首来恐吓威胁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荒诞得可笑…这位奶奶自己就错在了本源,却还想要维克多保持正确。 一周目时,她被绑失踪了三天,换句话说,前三天内她绝对安全。 有夜咽下喉间恐惧的颤音,磕磕巴巴地反驳道。 “这,不对。” 老妇人冷哼一声,将有夜扔回座椅,也不管有夜的挣扎就一把卷起她的裙摆,露出腿上还盖着药膏的血痕。 “你凭什么否定我?你又干净在哪儿?你就连这儿的伤痕都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有夜感觉自己抖得更厉害了,她红着脸,迫切地想要扯回自己的裙摆,却因药效未尽而只能松松抱住老妇人的手臂。 “是,卡住,我卡在窗,户,别人帮我,才弄伤的。” 老妇人愣住了,揪着有夜裙摆的手也渐渐松开。 见裙摆回落,有夜才咬唇抬手,十分勉强地摆出双手交握的姿势。 “为什么…你觉得,那是,正确的?” “啊?没有什么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将军,我是众人之首!” 老妇人俯身一把拍散有夜交握的手。 她本没有怒意,可却被有夜这个祈祷神迹的手势弄得瞬间浑身冒火,恨不得直接给她来上一刀。 “别给我假惺惺地凹造型,神明才不会来救一个可有可无的圣女。” 老妇人忆起自己最初上战场时,为不吃败仗而求了不止一次,可神明没有回应她。 她想,也许是她的心不诚,又或许神明并没有时间一一回应所有信徒的祷告。没关系,帝国上千年历史,再苦再难的时刻也过去了,只要她咬牙坚持,就一定能迎来黎明。 可直到她的大儿子留下稚子,孤身前往北部战线坐阵,却被如袋中老鼠般地敲打围击,末了还惨遭友军背叛被魔族军所擒时,她求得何其虔诚,又捐赠了不知道多少所辉煌豪华的教堂。 但到头来,神却只送回了大儿子的头颅给她…… 儿媳遭受不了打击,第二天便抱着那颗烂了一半的头颅投了井。小儿子也因此疯癫,与正道渐行渐远。 就连她抱着最后希冀,送去教廷的亲孙,也因着被圣女蛊惑而一错再错。 哈哈哈,真可笑… 神眷自始至终就从未降临过约克家,可偏偏她们约克家的人又都是虔诚的信徒,一个个都傻得甘愿被那虚无缥缈的信仰所束缚。 但,到此为止了。 主神算什么?圣女算什么? 她们约克家付出的足够多了…那根本不存在的主神会原谅他们绑走圣女的。 “你不对。” 有夜的手背被打得发红,正火辣辣得疼。 她脑袋里满是老妇人那句狂傲的发言,手指颤了又颤,才堪堪借由疼痛带来的短暂清明再次交握。 “那些,最平凡的,战士…才伟大。没有他,们,就没有,你。” “没有我,就没有帝国现在的繁荣。” 老妇人冷哼一声。 “是我护住了帝国最北的战线,击退魔族,平定内乱,才让你们这些游手好闲的圣职者能在温暖辉煌的圣堂里唱着虚假的圣歌,赞美根本不存在的主神。” 第117章 “你,一个人?” 有夜颦眉,抬脸再次重复。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做得吗?” 圣女荧红的眼坚定地止住颤抖,缓缓向上抬起时,那延展的月色眼睫仿佛挥开迷惘的羽翼,不容拒绝地望进她的内心,极通透的瞳孔也同样能令她一望到底。 圣女的眼底无比清澈,又过于脆弱。 老妇人被那双眼看得噎住了,久久没能回话。 “如果,没有他们,没有那些,最普通,的,战士们,你,根本,不可能,坐在这儿。” 真正可贵的是那些坚守岗位的平凡人。 正因为有无数个他们的付出,才会有帝国的现今。而那些功劳,并非单一个人所能独揽。 “没有我…他们算什么?” 老妇人抖着唇追问,她来来回回地跺脚,似是气急。 “没有我,他们在战场上可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有夜摇摇头,断断续续地继续道:“你的荣耀,应是,身居高位,仍像,普通人,一般,保持美德…而不是帮你,孙子,绑架我。” 现实世界里没有谁不可或缺,总有人会坐在那个位置带领众人前行。 这次是老妇人坐上那个位置并获得了成功,可并不代表老妇人就是那个唯一。 但这个世界又缺不了任何人,哪怕是最普通最平凡的村民a,也总是有他的存在意义。 所以她才喜欢游戏啊,所有人都背负使命,是特殊又不可或缺的唯一。 有夜知道自己的思想像是被劈成了两半,前后矛盾地厉害。 可这位于两个世界交叉点的幻境是如此真实,令她不由自主地频频带入现实。 交握的双手渐渐有了些许热度,可腿上仍是凉得厉害。 她努力向老妇人表达完自己的意思,又小声打了个喷嚏,可怜兮兮地吸着微微发红的鼻子。 “奶奶,我的意思,是…” “闭嘴!闭嘴!!你说的都是些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老妇人双目涨得通红,紧攥双拳,又来来回回在房内踱了好几圈。 接着,她踢翻摇椅,步履沉重地去拧上锁的门把手。 可她不过才碰上门把,就又咂舌回身,快步回来,粗暴地翻下有夜上卷的裙摆,才摔开门大吼。 “滚进去给我把这个呆瓜带回房!” 门扉大力翻开时,房内涌入了不少冷气。 有夜只能无力坐在椅子上,再次小声打了个喷嚏,她的视线又开始模糊,许是没人说话,那药又逼得她忍不住发起困来。 淡淡的血气随着冷气一同飘来。 有夜吃力地掀开眼,却见维克多赤··裸上身,单单披着一件外套,站在门外正神情局促地望她。 那股血气的来源是他身上的伤。 那些快绕成一件新衣服的绷带着浓重的药味,直接盖过她腿上药膏的味道。 “你…” 维克多咽回原本的问话。 圣女向他投来的视线里没有恨,没有恐惧,甚至连该有的怒意都没有。 她平静地可怕,像是早就预见了这样的处境,正好整以暇地确认他此刻的狼狈。 可那单薄的身体又止不住地颤抖,本该柔软覆盖小腿的裙摆不知为何竟皱起堆于腿根处,暴露纤细秀美的双腿。 维克多只感觉面上一热,他迅速别开脸,拉下身上外套便利落披上有夜的腿,裹紧后另一手抚上有夜的后腰。 “我抱你去客房。” “……” 有夜没有回答,她只静静地观察着他。 维克多为此俯身时,她发现他的背后全是一道道交错印出的血痕,像是层层叠加的鞭伤。 是新伤吗? 而且大抵还是刚包扎好就赶过来了,不然怎么也来得及穿件衬衫。 “怎么,回事?” 她被轻松抱起,无力支撑的脑袋只能侧靠于维克多的肩。 维克多的身体很热,隔着薄薄绷带的接触令她冰冷的肌肤很快熨上他的热度。 这怀抱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本应在拥抱时相互传递的体温在此刻却是单方面地蛮横补给,自维克多身上传来的热度像是直直融入寒夜一般,源源不断地消散在有夜体内。 可哪怕是被这般滚·烫的肌肤贴合,有夜仍觉得浑身发冷。 她的指尖颤着不停,在被放到柔软床面时终于忍不住紧紧扣进了掌心。 “祖母要强,我下定决心带你回来时就猜到会被惩罚。” 维克多收回压在有夜膝弯的手掌,奇怪地捻着指尖剐蹭到的绿色药膏。 他语气淡淡,丝毫不像是正诉说着自己诱拐绑架圣女的事实。 “她逼我把你送回去,急得忍不住对我挥了鞭子,你当时身上溅满了我的血,所以祖母才替你换的衣……” 他忽地闷笑起来,那被绷带缠裹的胸膛震颤着靠近。 沾有绿色药膏的手指被递到有夜眼前。 “这是什么?” “药膏。” “伤在哪儿?” 有夜不说话了。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或是本能性地察觉到了什么。 再下一刻,像是要印证她不好的预感一般,维克多垂眼抚上她冰冷的膝盖。 那仿佛烙铁一般的手掌轻松扯开她的双腿,钻入单薄睡裙。 第118章 药膏的凉意被最大幅度揉开,有夜只感觉像是有条阴冷毒蛇盘踞游走于她的腿部,吐着蛇信一寸寸搜寻着称心的位置下嘴,而对方那慢慢卡紧的虎口就真如毒蛇獠牙般扣进她的肌肤。 分明是滚烫无比的手掌,但药膏的冰凉却令有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那些刚结疤的伤痕在动作间被再次撕开,带来细微的刺痛,令她堕入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有夜颤着腿想要并拢,却被更大力地用膝盖抵开。 “圣女,神明的圣女怎么会伤在…这儿?” 维克多阴沉的笑声同他身上愈来愈浓的血气一般骇人。 他抽出染上血丝的手指,虚空画出治愈术的法阵,另一手毫不犹豫地就要去掀那单薄的裙。 “!!” 有夜按住裙摆,连连摇头。 “松手。” 那双暗沉的碧色眼瞳骤然压近,距离近到有夜仿佛都能听见对方喉间的颤音。 “祖母不会治愈魔法,我给你治。” 有夜还是摇头,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她祈求般地望向那双早失了原本光彩的绿眼,终是鼓起勇气准备道出拒绝。 可她不过才开口,就被维克多用手掌狠狠盖住双眼。 有什么重物径直压下,她绷直的嘴角在突如其来的啄吻下抖得越发厉害。 维克多灼热的吐·息尽数喷洒于她的脸侧,暗哑嗓音近在咫尺。 “圣女很想我用手以外的东西给你治,是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提供误会来~误会去~绿油油药膏的小天使哦~ 森屿森祢4瓶; 第51章 紫藤 就算是在这方面迟钝无比的有夜,也在那越发向上的手掌中理解了现下的处境。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侧头躲去密密落下的吻,嗓音颤抖地拒绝。 终究是单纯环境下长大的囚鸟,竟天真地认为自己能靠那只会诱人更加深入的啼哭来制止掠夺者的贪食。 蒙住她眼睛的手掌忽然脱力滑落,带着灼·热气息的重压落下,耳旁全是维克多急促又痛苦的重重呼吸声。 有夜侧过脸,只见维克多满脸潮红,眉头紧锁,压在她身上的身体也带着非比寻常的热度,她努力伸手够了够维克多的额,入手果然一面滚烫。 ——维克多发高烧了!怪不得会突然发疯! 有夜被吓得连忙收回手,推着对方的肩试图把自己给弄出来,可无力的手臂根本推不动失去意识的维克多。 轰隆隆!! 窗外惊雷四起。急落急收,忽明忽暗地照亮夜幕。 有夜透过落地窗看见外面还起了狂风,那些枝叶纤细的香桃木已被吹散折毁,唯有根茎还狼狈地抓伏于地面。 暴风雨来了,室内的气温也进一步下降。 有夜忽然觉得把通体发热的维克多当成棉被盖着也挺好,反正她没法推开他,又没气力呼救。 窗外的落雷似是愈来愈近,有好几次,有夜都怀疑那惊雷直接落进了庭院。 但下一刻,雷声就与门扉被踢毁的响声完全重合,破败的木门裂成好几块,落了一地。 先前气愤离去的老妇人僵硬地立在门口,半响才操控着不灵活的腿脚一步步向她走来。 有夜奇怪地喊了一声“奶奶”,可对方却充耳不闻,直接像拎起什么脏东西一般,将亲孙子粗暴地扔去一旁。 她肢体僵硬,面无表情,仿佛冰冷的扯线人偶,只会忠实呈现操控者的指令。 此刻,老妇人原本同维克多一样碧色的眼像是被什么夺取了一般,化为流转着细沙般银光的紫藤色。 那双紫藤色的眼内没有任何情感波澜,宛若一口毫无波澜的古井,唯有望见有夜时,才像是被投入一颗石子般地在水面泛起涟漪。 老妇人极缓慢地伸手虚空扶上有夜的脸侧。 分明是年长者枯槁干燥的手心,却令有夜感觉自己像是被精致轻柔的纱轻抚,这不带任何力度的抚摸虚空滑至脖颈,微滞后又缓缓向下。 “你不乖。” 神圣悠远的男声缓缓响起,那声音清灵地仿佛自遥远彼岸传来,与老妇人的嗓音重叠在一起,裹着说不清的怪异。 有夜抬首望向老妇人的脸,惊恐地发现对方的口鼻正源源不断地流着鲜红血液。 可她仍然漠然地盯着她……或者是不知何人正透过眼前老妇人的眼,注视着她。 “别离圣堂太远,我会找不着你。” 轻纱般的触感又回移至她的脸,似有什么冰凉的丝织品贴上她的唇,来回反复地擦。 有夜抖得更厉害了,老妇人的手自始至终都是悬空没有动作的,可她现在身上却有一双无形的手,正用什么东西一寸寸地仔细擦拭着她的肌肤。 那力道一下比一下重,就算有夜伸手去挡也无济于事,这份奇异的触感总能穿透她的手,肆意蔓延并钻入灵魂深处。 老妇人的眼角和耳朵也渐渐流下鲜血,那满面鲜血的骇人模样惊得有夜尖叫一声,随后便像是被扼住咽喉般地半张着嘴,呜呜低鸣。 “你在害怕。” 男声淡淡陈述。 有夜只感觉现下强硬塞入她口中的丝质品被什么包裹着,正细细擦过她每一颗牙齿,再重重按过舌根,刮弄口腔·内壁,被掐捏的腮酸胀不适,连呼吸也开始不畅。 第119章 强烈的干呕欲望将她的眼泪都快逼出来了,可那道声音依旧是淡淡的。 “我不喜欢你被人碰。” 等那东西抽离后,有夜蜷起身体咳个不停,含泪望来的眼里满是恐惧。 那单薄肩膀带着细微颤抖的模样仿佛风雨下将折的花枝,蒙起水雾的荧红就像暴雨下湿透的半开蔷薇,直令人想要伸手扯开羞涩合拢的花·瓣,帮着蔷薇绽放盛开。 见此,男声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补充道。 “别怕。” 可面对一张全是鲜血,眼珠还被变形眼眶挤压出原本位置的扭曲脸庞,有夜怎么也平复不了恐惧的内心,她睁大眼睛狠狠盯着这房内的一切,可就是找不到无形之手的主人。 “唔!” 她突然惊恐地捂着嘴,止不住地颤抖。 那双手像是执拗地要抚平她的恐惧一般,慢慢拍抚着她的后背,手法轻柔地就像是正耐心哄睡幼童。 男声显得有些懊恼,连淡漠的语调也随之带了些许起伏。 “信仰力低下的容器被我使用时总是会显得骇人些。神庭动荡,短时内我无法以真身降临于此。” 神庭这个词一出,有夜瞬间就明白了。 她侧躺着,怯怯抱住膝,任由那双手轻拍她的背,轻声问道:“主神?” 回答她的是老妇人骤然呕出的一口血,摇摇欲坠的身体仿佛被一根线吊住的可怜人偶。 有夜睁大眼,发出无声的尖叫。 她看着那些汩汩淌下的大片血泊,嗓音尖细地急急问道。 “奶奶?奶奶,会死吗?” 老妇人满是裂口,正向外快速涌出血液的手抬起,指节扭曲地摇了摇。 似是察觉到容器已到达极限,那悠远的男声满是遗憾:“唤我的名。” 有夜耳旁的发被轻柔牵起,滞空于她的眼前,又盈着月光缓缓落下。 似有一个轻柔无比的吻落在她的额间,治愈的圣光落至她的腿部,瞬间抚平一切伤痕。 “遇到困难便唤我的名,向我献上祈祷…” 话音未落之时,老妇人就如断线风筝般地坠落,又由神圣的圣光包裹,一下治好扭曲歪斜的关节与满面血污掉落的眼珠。痊愈后的老妇人躺在地面,面容安详地就像只是单纯睡着了一般,全然不知自己先前已险些死亡。 “阿尔忒弥斯,只要你唤我的名…不管在哪儿,我都能寻到你…” 主神悠远的嗓音飘散于骤雨狂风之下,此刻屋内安静得仿佛先前一切都从未发生。 而穿越那层层厚重云雾,去往纯白肃穆的神庭最里,昏暗高耸的神殿之顶。 至高神座上小憩的主神慢慢睁开淬着银光的紫藤眼瞳,此刻他的眼褪去强硬使用不契合容器之时的硬冷,带着绻谴之极的微醺,全然倾注于掌中那丝月色的发。 “为我祈祷…我会满足你的一切愿望。” 与指尖温柔揉捻发丝的动作完全相反,当朝日爬升后的神殿内充盈信徒们晨礼时的祈祷忏悔后,主神却淡漠且博爱地轰走所有不和谐的声音,凝神等着唯一关注的那道声音。 不多时,那向来不喜开口的圣女便听话地将祈祷传到了神殿。 ——“能请主神再下来一次,治疗并听取维克多监察官的忏悔吗?” 主神蓦然捏紧掌中之发,银色火光骤燃而上,将那丝发染了个干净。 代表万物初始的完美容颜尽数染进阴翳,一如神殿内扭曲跳动的幽兰烛火。 ——“麻烦主神了,他需要您。” 他偏爱的那道声音还在继续,絮絮叨叨地向他道明约克家的一切,并多次提及在他听来刺耳无比的男性人名。 ——“主神?您还在听吗?” ——“您什么时候下来?” ——“对了,需要我把身体借给您用吗?” ——“如果您很忙的话,那就明天行不行?” ——“如果明天也不行,后天您可一定得下来了。” ——“主神,主神…” 叽叽喳喳的祷告终于消停了一会儿。 主神撑着额缓缓闭眼,他克制住体内新奇燃起的妒火,试图用无视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祈祷是将自身全部献于神明的仪式。 是袒露灵魂深处,祈求宽恕与垂爱的亲密。 在精神紧密结合的此时,阿尔忒弥斯屡次提到别的男性势必会使他心生不悦。 更何况那个人类也曾多次在忏悔时向他请求宽恕,并诉说着扭曲又背德的爱。 神确实全知全能,他知晓下界发生的一切……包括那些虚假的信徒用他的名义挑选同样徒有其表的圣子圣女,并冠以空虚无比的名号,再传授莫须有的教义。 漫漫岁月长河中,他将下界那些权柄纠缠全都看在眼里,任由人类屡次篡改他下赐的最初教义,再用美德修饰原罪,为利益而歌颂背德背义之人。 神笑着给予了宽恕。 圣女如何,圣子如何?人类又如何? 历史走向不可改,步入腐朽的世界不可救。 不过黄昏之世罢了,世界树上腐烂的果实很快便会自己掉落,他已慷慨地赠与了更多时间,也下派过不少救世的圣者,不可再度为此倾斜恩宠的天平。 但任何人都不能借着那份慷慨,染指他的所属物。 第120章 即是已将【圣女】当作新娘呈上,便要说到做到。 他偏爱的那道声音不过才平静了一小会儿就又卷土重来,一遍遍地向他重复他全部知晓的真实,精准逆拂他的神经。 ——“主神,您不听取他的祷告,他可能会死的。您不能这样。” 为何不能? 命运轮·盘不可逆。 神不会偏爱任何人,亦不会改写任何命运。 ——“主神,您说过您会实现我的愿望。” 说过又如何,他唯独讨厌那个人类。 那个人类试图用污浊泥泞的情感去拽下云中明月并私藏占有。若非他改写命运轮·盘,并亲自下界,单纯的小圣女压根就等不来三天后前来救援的骑士。 下界的圣女还在不知疲倦地呼唤他。 ——“主神,您听得见吗?难道是我用错方法了,您才不回复我的吗?” ——“主神,您是睡着了吗?那我下午再来找您?” ——“…主神,您真的不能不管,现在的维克多只剩信仰了。您要是不管,他可是会死的!” 在那令人不悦的人名再次出现之时,神座上的主神终是不耐地掀开眼,露出银光汹涌翻转的紫藤眼瞳,冷漠且无情地答道。 “让他死。” 作者有话说: 小月亮:我要打出无伤结局! 神:命运不可逆,神必须公平。 ———— 感谢提供恩宠天平砝码的小可爱! 森屿森祢5瓶; 第52章 变数 有夜曾在主神走后试图找人帮忙,但这空荡荡又四处上锁的府邸不仅夺去了她的逃路,也同样令她找不到任何人帮忙。 她根本抱不动那倒在地上的祖孙俩,没有教典自是连魔法也无法使用。 无奈之下,她只能给地上睡着的老妇人与维克多盖了条被子,自己又寻了间新客房休息。 老妇人整整睡了一天,直到初阳第二次落下,她才悠悠转醒,惊恐地背着高烧昏迷的维克多找来医师治疗。 现在是进入游戏后的第七天,有夜在被诱拐的前提下,被当作贵客招待。 维克多还卧在病榻上,不曾清醒。 据老妇人所说,她完全不知道那天凌晨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如何陷入了沉睡,但她十分感谢有夜在那般强烈的药效下,还为她们祖孙俩盖了被子。 有夜没有答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主神不仅没有回应她的祷告,还无情地向她宣告了维克多注定死亡的命运。 可她的沉默在老妇人看来,却是最正常无比的回应。 没有人会对诱拐犯和颜悦色,即便是在良心与信仰的苛责下,没在他们失去意识的情况下抢夺生命,已是高尚情操的表现。 老妇人尴尬地笑笑,递过亲手制作的三明治。 “快吃吧孩子,我亲手做的。” 有夜一口咬下,却因熟悉的蛋黄酱味道而露出惊讶的神情。 “好吃吧,维克多小时候可最喜欢吃我做的蛋黄酱三明治了!” 老妇人慈祥笑着,可下一秒她就突兀落泪,只得赶紧用手背擦掉,怀念地望着桌上剩余的三明治。 “只可惜他进入教廷后就再没吃过了。” 她又一下笑出声,慈眉善目同他人讨论亲孙的模样就和有夜知晓的普通老奶奶一摸一样。 “前些日子,他来问我讨了些,说是要给喜欢的女孩子吃,我高兴地翻出传家胸针,喊他抽空把那个女孩儿带回家一次,我也好帮着参谋参谋……” 老妇人的语调不知为何急转直下,瞬间变为尖利的指责。 “只可惜被你全搅了!!你身为主神的新娘,为什么还要招惹维克多?!” “——轰!!” 突如其来的落雷遮盖老妇人的言语,她转头望向窗外,神情仍颇为气愤。 “这晴空万里的,究竟哪来的惊雷?” 她又怨愤地望向同样看着窗外发呆的有夜,没好气地催促道:“快吃!吃完给我去照顾维克多!” 尽管她更想亲自照顾孙子,但老妇人已就圣女一事和维克多大吵一架,还对他挥了鞭子,若是维克多醒来就看见她,定是不会开心。 不如让他心心念念,甚至不惜冒险绑回家的圣女代为照顾…反正即使不洁,圣女也心地善良,若要下杀手,不必等到现在。 老妇人印象中的维克多是信仰浓厚且循规守矩的。 她不相信维克多会无视信仰与道德,对主神的新娘产生绮念。他应该按照规划“看中”【那家】送去教廷修养的小姐,就算不是【那家】,她老婆子的要求不过只是女方家世干净罢了。 但他却带回了那将血族亲王迷得七荤八素的圣女! 那害她放弃自己小儿子以保全家族的女人! 老妇人承认,圣女的确是极美的。但她内心燃起的愤怒火焰可并非美貌可轻易消除,更别提当她发现圣女身上不可言说的伤痕之时,几乎恨不得立刻掐死这不洁的圣女。 可感情之事当真没半分道理可循,就连她也在短短时日内对圣女产生了莫名的好感。那双眼因被粗暴对待而盈上委屈的泪光时,怕是就连主神都会忍不住想要顺着她走,完成她的心愿。 有夜动了动手指,没有反驳。 她闭眼双手交握,再次做了祷告。 第121章 ——“主神,您真的要放弃维克多吗?” 回答她的是如蛛网般掉落的惊雷,纵横交错的闪电瞬时点燃白昼,砸下愤怒的冰雹。 ——“圣女,命运不可逆。” 主神的嗓音如寒冰般刺入有夜的身体,快速扩散蔓延,浸入灵魂。 ——“我不想就此过多讨论,两日后再回教廷…万不可早归。” 有夜松开手,点了点头。 日子就这么过去,直到上周目她被救出的前一天,维克多都还卧病在床。 而老妇人则忙得不可开交,在这短短两日内,约克家的领土上各种天灾人祸接连不断,令人应接不暇。其中还夹杂着教皇病重,时日无多的消息。 老妇人嘲讽地斜眼瞥看静静坐着读书的有夜。 “那老妖怪也算是终于走到头了,可喜可贺啊。” 她说完便饶有兴致地等着有夜接话,可对方却平静地合上书本,端起红茶小口饮用,压根儿就不回应她。 自讨没趣的老妇人努努嘴,吩咐有夜几句就又审阅起那些十万火急的报告书。 “喝完去给维克多喂药,再看看今天能不能摇醒他。” “知道了。” 有夜放下茶杯,悄悄藏了一颗方糖。 * 维克多只感觉一切全都隐在闷热不堪的梦境之中。 他强硬带回圣女时,祖母高昂的指责犹在耳畔,高烧的恍惚令他忆起更多…… 好歹也是正一级检察官,维克多自是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神殿秘道,趁众人进入传送阵时的混乱劫走圣女并非难事。 圣女轻盈地就像是一堆柔软又芬芳的羽毛,如果不努力收紧手臂,也许就会乘风而去。 “你!你!你怎么敢啊!?” 祖母气急时会抑制不住糟糕的脾气,用来驱使烈马奔跑的倒刺马鞭直直向他落来,一下又一下地抽在他的脊背。 维克多抱紧昏睡的圣女,咬牙承受。 不多时,他的血液便溅上怀中那张端丽容颜。 雪一般的纯白被稠红逐渐染色,这副景象竟奇异地满足了他早已扭曲的内心。 凭什么他在欲念泥潭中挣扎时,圣女仍能一尘不染地于岸边行走? 维克多犹记得在圣女向他道出真名的那日黄昏,叔父前来教廷拜访,并简明地道出来意。 据说,摄政的皇弟阁下有意于千花祭为皇太子挑选皇妃,而与拥有宗教背景的贵女结合是最传统而保守的选择…如果此时现任圣女出现丑闻被迫下台,那么下一任圣女就是最有力的皇妃人选。 他拒绝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猛烈的耳光。他被打得偏过头去,连手中教典都被震落,掉在地上再被叔父一脚踢走。 “信仰不能当饭吃!我们家虽是帝侯,但也同样免不过要讨好附庸公爵大人!” 叔父所说皆是事实。 托托公爵的长女是呼声最高的下任圣女,那位公爵千金在人前做足了样子,甚至处处模仿现任,定是对圣女的位置势在必得。 维克多沉默了,他有些迷惘地盯着叔父脚边的教典。 被踩踏的教典已然因着落地的冲击而翻开,书页被践踏地肮脏不堪,又折起卷边,不负平整。 “随便找个办法,让她失贞不就好了?你怎么这么蠢!” 叔父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令维克多浸入窒息般的阴冷,他不住睁大眼,艰难又沙哑地开口。 “她会死的…圣女失贞是不可宽恕的大罪!她会被绑上火刑柱的!” “那又怎样?你自己想想清楚,是家族利益重要,还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重要!维克多你是在教廷被洗脑了吗?你要是不动手,我来!” 叔父气愤地捻了捻脚旁的教典,甩袖而去。 维克多跪地捡起教典,用衣袖缓缓擦拭着上方的污垢。教典上印着深深的泥污与足印,怎么也擦不干净。 污损教典是对信仰和主神最大的亵渎,维克多只能燃起一把火,烧掉了原有的教典,又寻了个借口去仓库取了一本崭新的教典。 他派人向祖母传话请求帮助,却得不到回应,只得连夜回了次本宅,但同样换不来祖母的助力。 于是,他向祖母讨要了一罐蛋黄酱。 托托公爵要她消失,西部拿她交易,似乎圣女在不知不觉间就成了所有利益牵扯的关键。 可他没能力也没勇气寻求帮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出教廷大门,分明在场所有人里只有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他的手脚却像是被钉在原处一般,不能移动分毫…… 为何当初叔父要求他设法令圣女垮台时,他没有遵从? 凭着他们家的地位与人脉,若是那时他强硬将圣女拥入怀中,窃取主神掌中白茶,即便受罚也不会沦落至此,自是也不用为抢占先机而手刃亲人。 他当时在晚宴上说得多冠冕堂皇啊,可到头来,他也不过是被利益驱使的可怜人。 若是早就放弃这毫无用处的信仰,也许现下他已将圣女从岸边拽下,拖进泥潭共同沉沦。 反正神明已经抛弃了他,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维克多闷笑着抹开溅至圣女颊边的血液,用沾染自身血液的指腹耐心搓红那浅淡的唇。 叔父说的对…在利益面前,信仰算什么?道德算什么? 第122章 他曾经的信仰就像长满尖刺的柔韧荆棘条一般,紧紧缠住他的手脚,纵使他再努力伸手,也无法触及心间那轮弯月。 黑雾般的情感逐渐溶解荆棘,赐予他毫无约束的自由。 在炫目不已的破碎玻璃花窗下,维克多笑着丢掉了自己的信仰,为叔父吊唁。 为什么要对欲望视而不见?为什么要克制最原始的欲念? 分明任何触碰都令他心醉不已,震颤升温滚烫的血液,圣女的泪犹如上好美酒般温润干渴已久的咽喉,又为何要苦苦忍耐? 混乱思绪间,突兀而浓烈的甜味与咸味交缠涌入喉间,呛得他从梦境中悠悠转醒。 心心念念的那抹月色正往他嘴里塞着什么,见他睁开眼后,立刻就猛拍他的脸颊。 “快醒醒!!” 熟悉的嗓音让他的意识逐渐转为清明。 “圣…女?” 维克多咳嗽着吐出嘴里的异物。 他用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碧色眼瞳看了看掌中半溶解的方糖,不解地望向一旁给他递温水的有夜。 “你昏迷了很久,必须补充糖分和盐分。” 有夜原本特意调配了糖盐水(1),只是维克多一直都处在昏迷状态,喂他水太麻烦了,她才用平替版代替的。 “…谢谢。” 有些发疼的身体在那杯温水与圣女担忧的眼瞳下逐渐趋于平静。 维克多握着手中的玻璃杯,忽然有些不切实际地想问有夜,是否已经认命并打算接受他。如果可以,他还想光明正大地与她结婚,但神前宣誓还是算了,她什么也不用做,他自会准备好让她生活无忧的财富与权利。 可圣女接下来的话语却直接打破他的幻想,令他尚且发热的身体坠入无边冰河,那股窒息的寒意没过头顶,令维克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我要走了,维克多。” 有夜端正坐在床边的木椅上,背后的落地窗外闪过一道又一道的闷雷。 “今天是最后一天,我必须走。” “我不准!!” 维克多骤然起身,捏住有夜纤细的手腕,双目赤红地怒瞪着她。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你可不是客人,而是我捉来的…” 他喉间翻滚了好几下,也说不出最后的话语。 说到底,圣女究竟算是他的什么呢?是欲望还是执念?是幻想还是求之不得又不可求的背德绮念? “是你会放我走,维克多检察官。” 有夜笃定地掰开维克多因多日高烧而无力的桎梏,无视主神通过异常气候再三的警告,缓缓说了下去。 “你会在明天被寻到此处的圣殿骑士杀死,命运不可逆,但却会借着不同的契机而改变原有轨迹。” 她学着主神在这两天反驳她的话语,又综合维克多奶奶透露的情报,端正坐姿,尽量以平缓的语气建议。 “现在放我离开就是你逃离死亡命运的最佳契机。”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糖盐水,补充电解质与糖分的最佳选择,家庭版配方为水250ml,糖25g,盐2g。就个人经历来收,低血糖的时候特别好用。 +++ 是雷雷累计10的加更鸭,谢谢小可爱们在泡芙最失落时候的不离不弃!啾啾!! +++ 感谢赞助神庭购买失踪醋坛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咩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益辽2瓶; 第53章 归途 原本以一周目的记忆,有夜以为维克多用来拘禁她的府邸应该离中央教廷不远。 可上周目毕竟乘了马车,这周目用脚走后,她才发现两者之间还是有很大大大大一段距离的。 有夜披着棕色的兜帽披风,正凝神研究着手中的地图。 上面线条微抖的蓝黑墨水令她回忆起画下地图时,维克多那仿佛失去一切的灰暗眼神。 “原来失去信仰之后,就连情感也会变得如此轻贱么…” 有夜根本不知道维克多说这话时,他脑海中闪过多少思绪,她只平静地回复了一句。 “生命更可贵。” 事实上,维克多在那时已将所有可能性都分析了一遍。 如果他不放手,圣女又当如何?未来是否真会如圣女所说? 圣殿的骑士…维克多想到了首席骑士长阿诺德,若来的是首席,那他又有几分胜算?就算不是首席,未经磨合的新教典与现下高烧不退的身体也会令他无法发挥往日的实力。 即便选择玉石俱焚,他也还有整个家族,还有祖母需要顾虑…… 自叔父死后,他不能赌也不敢赌,无论圣女所说是真实预言还是虚张声势,维克多都注定只能听从。 而将维克多那时内心的葛藤全都视作“惜命”的有夜只讨要了一张地图,并承诺会将自己的失踪全部归结于传送阵的异常,才终于走出了那所空荡荡的公馆。 只是这片草原未免太过辽阔,看不太懂地图的有夜毫不意外地迷了路。 和煦微风拂过大片郁郁葱葱的野草与零星开放的浅粉风信子,本还反常落下冰雹的天空此刻更是一面晴朗,就连遮挡烈阳的云彩也少有出现。 主神本来很反对她提前回去,甚至为了阻挠她回教廷,还在倾盆大雨中夹杂降下不少冰雹。 但等她真不管不顾地披着披风冲进雨幕之后,那些豆大的雨点与尖利的冰凌状冰雹就又都被尽数收回,好似先前的暴风雨不过幻象,就连有夜身上湿透的披风也很快被烈日烤干。 第123章 她拉下兜帽,一头罕见月色的长发晃晃悠悠地垂下,在日光下摇曳出一面碎光,犹如波光粼粼的微颤湖面。 有夜理了理耳旁的发,纠结地继续研究着手中的地图。 但很快,她的头发就被人从后猛拽了一下。 “喂!你怎么会在这里?” 冷不防出现的声音与头皮上的疼痛吓了有夜一大跳,她捂住后脑转过身去,却看见一颗被同色风信子簇拥的粉色脑袋。 “什么嘛,原来不是幻觉啊…” 双角兽杰弗里还维持着一手抓握她发尾的姿势,另一手捧着大把大把的风信子,鼻尖不停耸动以汲取嗅闻空气中的气息。 圣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被阁下抛弃了吗? 杰弗里奇怪地眨了眨那双大大的紫眼,又凑近嗅了嗅有夜身上的气味。 当真是一点儿味道也没有了,难道是哪里用的不称心,才被赶出来的? ……真可怜。 他同情地抬眼望向有夜,怜悯地叹了口气。 杰弗里自那天偶遇有夜后,便出了公馆一路以原型逛到此处,自是不知那之后的故事,他只当有夜是那方面技巧缺失,惹得阁下不快才被扔至此处。 但有夜见他那副神情,便想当然地认为杰弗里看穿了她路痴的本性,连忙轻声请求帮助。 “请帮帮我。” “那你可真是找对人了。” 杰弗里一下来了兴趣,他折下几朵风信子塞入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 “看好了!” 浅粉的风信子被他用猩红的舌卷入拨弄,故意鼓起的腮自左向右来回反复,就像有什么正来回捣弄似的。在臌胀的颊边慢慢干瘪之时,他才炫耀似地吐出舌尖勾着的小物件。 “怎样!厉害吧!” 杰弗里吐着舌靠近。 银白舌钉前,由浅粉风信子糅合组成的小五角星尤为醒目,湿漉漉地泛着一层水光。不过由于历经多次嘬弄,原本的淡粉在尖端处已趋于透明,几乎能看见花·瓣内里的纹路。 “……” 有夜不解地呆呆眨了眨眼。 虽说这不知道能派什么用场的技能的确很厉害吧,但和她迷路又有什么关系呢? 见她沉默,杰弗里干脆直接吞下那研磨已久的风信子,抬手抹去唇角溢出的浅粉花液,他斜眼慢条斯理地舔净指尖才伸手捉过有夜欲递上地图解释的手,直接抽掉那张纸便随手一扔。 “这个你还太早啦,纸张很难玩的。” 杰弗里张口将她的手指含住,固定住有夜惊恐抽回的手腕,抬眼嗔怒般地开口。 “逃什么?你摸摸看我是怎么动的,学得快一些。” 由于嘴里还含着有夜的手指,杰弗里说这话时难免会磨到她的指腹。 他微顿后便又折下一支风信子一同塞入口中,张口用舌自下而上地缓慢润泽那莹白的手指,硬质的舌钉刮弄柔软指腹之时带来奇异之极的触感。 “像这样嗯,哈…嘬,还要避开这里…嗯。” 似是意识到这样说话不太方便,杰弗里眯着眼吞咽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其实是,哈…有点难的。主要是,嗯勤加练习。” 杰弗里还在持续动作。 有夜却是完完全全地僵在原处,恨不得直接切断自己手指上的触觉。 略显粗糙的风信子在那温润长舌的裹挟下直直擦上神经最为集中的指腹,卷动式地碾压推挤,又坏心地在她好不容易习惯到可以忽略这怪异感觉时,猛然压上三角型的硬质舌钉。 冰冷的金属早就染上炙·热的温度,哪怕是擦着指缝揉搓也没有丝毫寒意,只带来无尽的痒与麻。可但凡她有任何想要抽离动作,手指都会被大力压下,被迫压进舌·根,再被四面八方而来的力度挤压,吮·吸吞咽。 “你!” 有夜的脸几乎涨红到了耳尖,由于过分震惊而口唇颤抖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杰弗里疑惑地歪头,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与艳红探出的舌尖都在这青青草原下尤显冲击。他慢慢吐出有夜的手指,抿了抿唇。 可有夜还僵在那处,那副呆愣愣的模样就像是嚼着胡萝卜被吓到的兔子,令卖力教学的杰弗里一下涌起无名火,直接上前狠狠掐住有夜的腮向外拉扯。 “喂!你不会从没哔——,哔——或者帮阁下哔~过吧?” 怎么能呆成这样,而且这股味道…越是仔细品味,那股纯洁的气息就越是清晰,白茶花香极具强势地萦绕于圣女身侧,好似无形的主权宣誓。 但他在公馆里闻到的那股味道又是怎么回事呢? 由于主神的坏心眼,那些本该消音的词汇第一次清晰无比地传入了有夜的耳,她的脸更红了,连耳尖都涨成血一般的鲜红。 她赶紧扒拉下杰弗里的手,弯腰捡起地上的地图,指着教廷的位置询问。 “…能请问这里怎么走吗?” 她发誓绝不会再和杰弗里多说一句废话,一定把他当作工具人npc对待。 双角兽当真没有正常脑回路,脑子里除了哔——就是哔~! “你是不是还没哔——过?” 有夜的手指有些颤,她屏着一口气,重复了完全相同的问句。 “请问这里怎么走?” “我说,阁下是对你哔——但没完全哔,还是哔~了或者素哔~,对吗?” 第124章 “请问这里怎么走!” “还是说用哔——?总不可能是阁下哔不能吧?” “能请问这里怎么走吗?!!” …… “啊啊啊!你烦死了!!” 杰弗里虽是不耐烦地连连咂舌,但终究还是伸出手臂指向东方。 “往那里走。” 真可怜。 圣女被阁下抛弃后竟连正常交流都不会了。 那对她来说一定是个非常大的打击……但对他来说,却是一个十足十的好消息。 他眼内的同情与怜悯之光更为明显,震得有夜心惊肉跳的。 “如果接受不了,需要我安慰你吗?” “……谢谢你告诉我怎么走,再见!” 有夜连忙摇手,转身欲走。 她已经大概理解该怎么和杰弗里正常交流了。 反正就是不管这头双角兽说什么,都别有好奇心,直接无视就对了! 可杰弗里却轻巧地跃至她的前方,一手环抱大量的风信子,一手叉着腰向上挑眼,颇为狂傲地开口。 “我们双角兽可不亚于魅魔,还不会在过程中让你失去圣女的名号,确定不试试吗?” 有夜反应了一会儿,才终于消耗了杰弗里的这句话。 这下她连嘴唇都开始抖了,只得赶紧双手捂脸。毕竟她从没接触过如此孟浪又轻浮的人,那些惊世骇俗的话语当真令她很难无视。 杰弗里嘟着唇,往前一步弯腰窥探有夜藏进手掌下的脸。 “还是说你和独角兽试过了?他们不行的,一夫多妻制的种族诶!没有择偶竞争的雄性都很垃圾的好嘛。” 他连连摆手,满脸嫌弃地再次吐出缀有舌钉的舌。 “还是我们双角兽好,我们可是绝对忠诚的一夫一妻制!而且哦,我们双角兽的雄性可都很会的……” 面对一脸自豪围着她持续吐露奇怪词汇的杰弗里,有夜终于忍无可忍,直接伸手捂住对方聒噪的嘴。 “一夫一妻你围着我做什么?快去找别的雌性双角兽啊。” 杰弗里愣愣睁大眼,细细品味了一番这骤然贴近的白茶香气,随后便像是醉酒猫咪般微眯双瞳,快速舔了一口有夜的手心。 有夜慌慌张张地收回手,难以置信地半张着嘴看着对方仍弯在半空的舌,气得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不要生气嘛。” 杰弗里抚着脸侧,笑嘻嘻地压低眼帘。 “阁下不要你,我想要的呀。” 他又往前一步,逼得有夜只得赶紧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此刻那双深浅不一的紫色双瞳在梦幻淡粉的映衬下,裹上一层湿漉漉的水光,就像是为求欢而持续鸣叫的野猫,杰弗里也不停地震颤着咽喉,再次开口时有明显雾气自口唇处溢出,散在那张诡艳的娃娃脸上,带出几分与外表不符的霏·糜。 “我在山谷的时候就很想,很想狠狠弄脏你了…这是我生为双角兽的天性,圣女你会原谅我的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提供小月亮回程路费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 60瓶;乞丐国王20瓶; 泡芙贴贴,爱你们哟~ 第54章 教皇 如果现在向主神求救,他会回应她吗? 有夜有些胆怯,毕竟是她对主神的嘱咐充耳不闻,执意早归在先,现在遇到事情又只会向他人求救,着实窝囊。 “所以嘛,圣女像这样乖乖不要动才是聪明的选择哦。” 见她僵在原地,杰弗里笑得越发灿烂,抱着手中的风信子一步又一步地逼近而来。 可马匹奋力嘶鸣之声却忽然划破草原的寂静,叮叮作响的金属配饰由远及近,嘹亮女声中气十足地震落杰弗里怀中的风信子。 “你们在做什么?!” 杰弗里寻着声音转头,但原本气愤的脸却像是吃到苍蝇一般微微发绿,他满脸恶心地抑制住干呕,连忙拽过有夜的手臂,半粗暴地贴近有夜的耳,急急道。 “那女人太脏了!我受不了那气味,止不住地想吐,先走了!!” 话音刚落,大量淡粉的风信子便漫天飞舞,化为原型的双角兽落荒而逃。 有夜看了看怀中被杰弗里强硬塞过的风信子,心中满是疑问。 连双角兽都嫌脏的存在? 她也转过身去,却看见一张满是狂热痴迷的英气脸庞。 陌生女性的卷曲红发如耀眼的跳跃火光,同色眼瞳几乎燃烧着凝成爱心状,直直向她射来。 “啊~竟然在这种地方遇见圣女大人,主神一定是听见了我的祷告!” 红发女性提着艳丽的红裙摆,欢快地原地转了好几圈,才抑制不住激动地行礼。 事实上,圣子圣女除去各类祭典,一般都很少离开教廷,所以能在外界见到他们实属罕见。 信徒们会因撞见圣子圣女而激动兴奋完全正常,只是也鲜少有人会像眼前女性这般激动地几乎失了方寸 “圣女大人贵安,我是玛丽亚,玛丽亚·冯·托托,请您务必一定要记住我的名字!” 玛丽亚十分自来熟地上前一把抽掉有夜手中的风信子,涂有与眼眸同色口脂的唇快速弯曲开合,不由分说地便将有夜拽上了不远处的马车。 “圣女大人怎么能接受双角兽的花呢,多脏呀!快扔掉,扔掉!” 第125章 直到奢华的马车门被侍从恭敬合上,并缓慢前行时,有夜才终于抽空打断了玛丽亚连珠炮似的话语。 “玛丽亚小姐,我…” 她的唇马上被玛丽亚用食指轻轻抵住,浑身散发出火热激情的玛丽亚躬身用手掌抵在她脸侧的车壁,制止了有夜的问话。 “圣女大人也太冷漠了,是因为教皇猊下病重才这番忧郁的么?我马上就送你回教廷,你笑一笑好吗?” 有夜握上对方的手指,快速垂眼查看对方的弹窗。 ——【姓名:玛丽亚。职位:无。好感:满。】 ——【阵营:月。种族:人类。特殊:偶有过激行为的公爵家长女。】 似乎没什么特殊的。 有夜移开对方自顾自滑动的手指,勉强微笑起来。 “那麻烦玛丽亚小姐送我回教廷了。” “怎么能算是麻烦呢!” 玛丽亚收回手,直接挤坐在有夜身侧,不停挪动着贴近越躲越远的有夜。 有夜被她挤得只能紧紧贴上车门,她望了望空旷的马车车厢。 “玛丽亚小姐,你可以…不要挤我吗?” 她其实原本想说“对面明明空着,为什么要挤过来”,可话到嘴边还是不可避免地转了个弯。 玛丽亚困惑地眨眨眼,一脸正直地答道:“可马车很小啊,我只能坐在这儿。” “……” 有夜默默起身自己坐去了对面,但玛丽亚立刻紧贴而来,几乎快要挂在她的身上。 如此反复两次后,有夜直接放弃挣扎,坐在那儿任由玛丽亚紧紧挽着她的手臂,双眼发亮地与她交谈。 “圣女大人是在哪里出生的呢?我是在帝都的圣玛利亚修道院里出生的,我出生的时候据说修道院还莫名起了火,所以我和火焰特别有缘呢……” “对了,圣女大人最喜欢什么食物?我最喜欢牛小肩了,什么佐料都不放,二分熟就行……” “还有呀,圣女大人你为什么总穿浅色的衣物?是教廷规定的吗?要不要试试鲜红的红色?我觉得你一定适合……” 玛丽亚十分健谈,有夜被问得快要答不上话来,只能一直维持着尴尬的礼貌微笑。 好在马车很快便停在教廷侧门,有夜长呼一口气,连忙抽出自己的手,向玛丽亚道别。 “这段路也太短了…” 玛丽亚依依不舍地咬住自己的指节,委屈地拉住有夜的披风,放低姿态地恳求。 “圣女大人能在千花祭的时候,抽空和我一起逛逛城镇吗?” 千花祭? 那是什么?她好像都听不同的人说过好几遍了。 有夜疑惑地抬眼,刚要问询就被玛丽亚那双火热眼瞳惊到,只能干巴巴地敷衍道:“如果没有工作的话。” 虽为同性,但有夜却直觉性地在玛丽亚身上勘察到了危险的种子。 身为圣女不可能在重大祭典上没有工作,这样的回答应该能算作是委婉的拒绝。 可玛丽亚听了后,非但没有沮丧,反而越发激动。 她跳下马车,抓过连连后退的有夜猛嘬了一口她的脸颊。 “那么便说定了!” 红发红眸的玛丽亚犹如一团热烈的火焰,眼内盈着艳丽动人的欣喜,挥开缀有宝石裙边的奢华衣裙,摆着手步入马车。 但马车渐渐驶远后,玛丽亚则一反先前的热情模样,端坐车内规矩地将手置于膝上,连连清嗓后,再把面部表情调整成略显尴尬的无表情。 “…那麻烦玛丽亚小姐送我回教廷了。” “玛丽亚小姐,你可以…不要挤我吗?” ……玛丽亚学着有夜先前的模样,一句又一句地重复她的话语,直到将手势坐姿,乃至面部的微表情都学得八成像之后,才疲惫地滑下软垫,放空似地望向车顶。 “圣女警惕性好高啊,都不愿意告诉我她的信息。” 她连连叹气,趴伏于坐垫上打了个哈欠,染成血红的指甲有些委屈地不停扣弄着坐垫边缘。 “千花祭怎么还不到呀……” 而教廷内,被念叨的有夜则忽然轻声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快步跟上前头领路的特蕾莎嬷嬷。 大家似乎对她找的借口没有任何疑问,放心地连细节也不过问,就着手召回那些外出寻她的骑士与修士们了。 据特蕾莎嬷嬷所说,教皇猊下自得知她再次失踪后就一病不起,虚弱得仿佛颈间已横上了死神的镰刀,就屏着一口气想要见她最后一面。 文森特主教因此赶去了皇都。 原因无他,只因教皇法杖在皇都保存…或者更正确地说,是在皇弟阁下的手里。他得取回法杖才能在必要之时为教皇猊下主持丧礼。 有夜觉得这应该算是神权君授的典型特征了吧? 只是她不理解,主神怎么会不在意神权被架空呢? 来不及继续思考,有夜就被特蕾莎嬷嬷推进了教皇的寝室。 她抹着泪,握紧有夜的肩,哽咽道:“猊下在位68年,向来都是大家心中的典范,我们都很舍不得猊下…只是弥留之际,猊下似乎对自身的魔素失去了控制,圣女开口说话时务必深思熟虑,不要再刺激猊下了。” 她顿了顿,屏着泪,颤着手理了理有夜耳旁的发。 “大抵就是这几天了,猊下一向疼爱你,你多陪陪他吧。” 第126章 有夜点点头,转身进了屋。 教皇的寝室内高高低低地挂满了浅色幔帐,那些幔帐的数量多得有些异常,严重阻碍了访客的视线,即便走近床前,有夜也看不清内里躺着的教皇。 直到一阵清风拂过,有夜才借由相互错开的幔帐看清一只枯槁年老的手掌。 那手掌缓缓抬起,如树皮般层叠的皱纹顷刻之间拉平,化为有力宽广的青年手掌。 “阿尔忒弥斯…” 虚弱的气音持续呼唤着她,可有夜却盯着那又瞬间缩小的孩童之手僵在了原地。 老年,壮年,青年,少年再到孩童…反反复复变化的手掌艰难地抬起,等待她去握上。 “阿尔忒弥斯…你回来了吗?” 教皇的嗓音干涩无比,像是强硬挤出咽喉的粗石,带着研磨过后的血气,令有夜听得心头一跳。 这就是魔素失控吗? 能让一个人不停变换外形? 她压下疑问,终是缓缓走近床边,握上那只渴求她的手掌。 可比起那手掌猛烈收紧的力道,更让有夜惊讶的则是教皇的相貌。 恰巧定格在青年形态的教皇正艰难开口唤着她,那双深夜般的瞳仁在看见她时才终于浮起几分神采,俊逸如古雕般的容颜已被病魔折磨地憔悴不堪,但仍能依稀窥见几分往日的影子。 那双眼是比一般东方人都要更为纯粹的黑,与衣家几位姐姐极为相像的眼瞳令有夜脑中原本趋于模糊的记忆一下复苏。 …是衣家家主! 那双眼本会温柔地眯起,在她吞下药丸后及时递过被切成星星形状的橙。 一向严厉的家主,唯一会对她笑的,只有治疗的时候了。 “等你治好病,我就带你去过户,变成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好吗?” “嗯!” 有夜的户口一直没有记入衣家名下。 因为亲族之间的医疗行为违反医师法(1),并会遭受不小的社会舆论,更何况她用的药还一直是衣家的私人实验室里出来的,自是更要小心谨慎。 可她的病迟迟未愈,家主也渐渐变得不爱笑了。 直到她十二岁,家主不幸死于海难。 自那之后,哪怕吞下再多苦涩药片,也不会有酸甜清口的橙及时递到手边。 就算再积极配合治疗,忍耐新药实验带来的副作用,也再不会有人承诺会和她成为一家人。 有夜还记得自己那时因食物中毒被推进抢救室而没能参加家主的葬礼,等她醒过来后,家主就从尽心照顾她的严厉收养人变成了一个冰冷的小罐。 那是她难以忘怀的遗憾。 也许沈月琳是为了填补她没能为收养人送终的遗憾,才将衣家家主的人格数据套在了教皇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于内心向沈月琳道谢。 饶是教皇握住她手的力道愈来愈大,有夜还是忍痛回握住那又变回幼童的手,微微笑了起来。 “嗯,传送阵出了些问题。我刚回来。” 病榻上,少年模样的教皇也翘起唇角。 “喜欢这教廷吗?” “大家都对我很好。” 有夜答道。她坐在床沿,尽力全用好话回答着教皇的问题。 “交到朋友了吗?” “嗯。” 那一问一答持续了很久,直到再次化为老年状态的教皇谓叹般地闭上眼。 “这世间的景色真美啊……” 有夜能感觉到握住她手的手掌骤然一松,教皇的气息随之越来越弱。 泪水夺眶而出,她颤着声音又回了一个简短的“嗯”。 那双手松开她的手掌,指向床头柜,抖个不停。 “拉…拉出来。” 有夜连忙照做,床头柜的抽屉里静静躺着一瓶药。 以为这是对方救命药的有夜马上扭开瓶盖,取出一粒白色药丸,刚要开口就被教皇的话语惊得抖落手中药丸。 落在地上的白色药丸愈滚愈快,直到撞上角落里一片轻盈的洁白羽毛,才堪堪停下,被另一片徐徐落下的羽翼遮盖。 恰巧停留在青年状态的教皇眼内已无神采,正气若游丝地唤着她。 “吃下去,阿尔忒弥斯……吃下去,和我一起走…” 作者有话说: 因为今天家里来了客人,所以有些晚了,对不起大家! + 安啦,双角兽只是小插曲。 注释—— (1)泡芙觉得大概没有这条法律吧(查了百度),但现实生活中一般医生都会避嫌不治疗自己的亲族。包括各类电视电影,所以这里直接套用。 ++ 关于神,本来不想提醒的,因为更想大家从正文认识人物,但嗯,就算神能忍,泡芙忍不住了。 难道可爱们都没发现上章他坏坏地替小月亮去了码,故意让她听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么,要知道双角兽第一次开口时可是打码的!(神:让你听听你都招惹了些什么妖魔鬼怪) 所以说!所以说!呜呜呜忍住啊泡芙!再啰嗦大家该嫌烦了…… + 感谢为神殿修复因无故躺枪而被锤坏的水晶桌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休)养(复)液的小天使:森屿森祢30瓶; 主神说椅子扶手也不小心拍坏了,正寻信徒修复呢(小小声 第55章 宝物 第127章 “猊,猊下?” 有夜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或是蠢笨地会错了意。 可在现下这个特殊语境中的“走”还会有别的意思么? 她将手中的玻璃药瓶捏得死紧,停顿许久才佯装平静地问道。 “走,去哪儿?你在说什么?” 教皇无奈地长长叹气,他的眼逐渐放空似地望向远方,犹如陷入遥远回忆。 “我走后,没人能保护你了…” 保护? 有夜呆住,这能算是保护吗? 如果按照特蕾莎嬷嬷与林克所说,教皇与圣女应该情同父女,在这教廷内互相扶持依靠着生活……可正常的普通父亲又怎么会在将死之际,试图拉着女儿同往黄泉? “为什么那样说?” 有夜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曾在你进入教廷前向神祷告……希望女神能保护我的孩子。” “女神?” 什么女神? 有夜至今只接触过男性神明,根本不知道什么女神。 可教皇却陷在绵长虚弱的喘息中,久久没有回答。 有夜只得放下手中的药瓶,连忙又坐上床沿,抬手替对方顺着气。 慌忙中,药瓶翻倒,内里药丸撒了一地,可有夜却没有闲暇顾及了。不知为何,她又想起她的主线任务,想起一周目她莫名其妙被毒杀的结局。 她盯着那些散落一地的药丸,指尖不住地发寒,脑子里全是不好的猜测。 “啊…” 教皇大口大口地喘气,面色也越发趋于豪无生气的灰白,颈间代表信仰的项链也因此滑下,落进层叠的棉被中。 “星辰女神司掌情与爱,美与礼……我想让她庇佑我的女儿。” 他说到一半咽喉内就溢出骇人的嘶嘶气音,那双眼彻底泯灭光亮,只能机械性地左右移动,似正寻找着光源。 “你是谁?圣女呢…那孩子去哪儿了……还没回来么…” 再次变幻成年老者的教皇彷徨伸出颤抖的枯槁手掌,虚空摸索寻找着自己的宝物。 有夜看着那双死寂的眼,心下一惊,连忙伸出双手轻轻握住对方急急寻来的手掌。 “我在这里。” 她明明就在这里…可教皇看不见了,也认不出来她了。 据说人类在死亡前夕,最先失去的便是视觉…… “啊…对不起,对不起孩子。” 教皇哽咽着,用聊胜于无的力道回握住她的手。 “我同女神的使者做了交易,在换取教廷安稳的同时,将自己最重要的宝物换了出去…” 攥住她手掌的力道一下加重,教皇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另一手胡乱挥舞着,像是要挥开什么紧逼而来的束缚一般嗓音尖利地大喊。 “龙族狡猾奸诈,贪婪无比!绝对…答应我,绝对不能让那孩子落到他的手上……答应我,特蕾莎……答应我……” 教皇又再次变为青年模样,有力的手掌因情绪激动而直接将有夜的指骨捏得咔咔作响。 生死弥留之际,有夜根本不敢去掰教皇的手,可尖锐的疼痛又逼得她不得不开口。 “猊下!猊下!我是阿尔忒弥斯!我是阿尔忒弥斯啊!” “阿尔…忒弥斯?” 教皇渐渐松了手,那双完全浸入黑暗的眼瞳忽地锁定床边的有夜。 他挣扎着起身,准确捉住有夜的肩摇晃,几乎半癫狂地嘶吼。 “吃…快吃药!快吃了药,死亡就是解脱…是解脱,这世界太脏了,太脏了啊……” 有夜着实被怔住了,直到教皇的身体无力滑下,她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眼前嘶吼世界太脏的教皇在前一刻还满足地握着她的手,谓叹“世界的美丽”,可现在,他却用灰白的面色喃喃重复着完全相反的感叹。 “快,赶在文、文森特回来之前…吃了药……” 教皇痛苦地慢慢阖起湿润的眼,抓着有夜的衣袖,气息渐渐弱了下去。 走马灯般的回忆涌上心头,令弥留之际的教皇又扭曲着面容,咳血般地干呕。 彼时他恰巧在外巡布教时发现了阿尔忒弥斯,那可怜的婴孩被用两张羊皮纸包裹着,满含恶意地丢弃在冬夜的暗河边。 不仅通体雪白,睁着一双毫无情感的荧红眼瞳,还不会像普通婴孩一样哭闹。他抱起她时,那孩子甚至都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那时教廷还在推广旧版教义,略显偏激的内容致使信徒们对色彩的歧视尤为严重。像阿尔忒弥斯这般天生拥有特殊色彩的孩子是注定活不过襁褓的。 不过好在神明愿意赐予她一个生的机会,竟让他单独一人时发现了这个孩子。 刚坐稳教皇之位的圣职者进入教廷的初衷便是推翻不合理的旧版教义,呼唤平等与尊重。这个孩童来得恰到好处,宛若神启,他确实需要为教廷物色一位异色的代言人。 于是,他将弃婴藏进宽松教袍,用一根绶带固定,就这么一路藏着这个异色的婴孩完成了外巡,再以身体不适为由躲进私宅,将婴孩托付给了信任的侍从,偷偷安顿在私宅抚养。 他虽在为婴孩取名时带上了几分私欲,但也一直将阿尔忒弥斯视为己出,处处爱护照顾,在狭小闭塞的鸟笼中尽力满足着单纯囚鸟的要求。 “司掌美与礼的女神啊,请回应我的祷告…” 第128章 教皇虔诚地献上祭品,一次又一次地祷告。 他想让阿尔忒弥斯坐上下届圣女的位子,让特殊色彩显于人前,获得尊重与爱戴。所以他才不敬地为她取了个与失落之神完全相同的名字。 时光荏苒,随着他作为新任教皇的威信建立,新版教义也最大幅度地铺开。 他的孩子总算交到了朋友,即便不是源于真心,但囚笼中的陪伴也同样弥足珍贵。 终于,他的虔诚打动了这世间至美的星辰女神,在旧版教义被彻底废除的同时,女神下派了使者。 那是一头闪烁着星辰碎光的巨大银龙,鎏金色的流光竖瞳宛若看破世间真理般的通透。 “母神愿意回应你的祷告,只要你用数不尽的宝物供奉于我。” 宝物… 教皇惶恐地呈上金钱,呈上地位,又呈上珍贵的法宝。五花八门的宝物越堆越多,变成一座璀璨的金山。 可银龙全都不屑于顾。 他用尾巴鄙夷地扫开那些垃圾,趴伏于遍地金币之上,微眯双瞳,哑声讨要更多。 “还不够。” 教皇惊慌地怔在原地,双手颤抖地试图祈求女神带回神使。 可神明哪有收回已赠祝福的道理? 若是任由人类予求予给,那神眷还有何特殊?神威又何在? 那一年,突如其来的怪异疾病弥漫整个帝国,那病无药可医又来势汹汹。 没人知道恶病的源头,可教皇却攥紧了拳,力排众难开放教廷,尽力收纳重病的民众。 可银龙却自星辰女神的神像中踏破虚空,再次显现。 那身纯银龙鳞于日光下反射出藤紫的细闪,分明看上去颇为柔软,可不过轻轻一挥,厚重坚硬的大理石圆柱便毫无抵抗地断成两截。 “母神希望你能及时悔悟,她可以看在往日的供奉上再纵容你一回。” 恶病的传播愈发凶猛,就连皇都内的皇帝陛下也因此蒙主召唤,只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幼子与虎视眈眈的摄政皇弟。 无辜的民众因他的一己私欲而惨遭牵连,巨大的罪恶感与压力一同袭来,使得他在圣子甄选上犯了最致命的错误……他不得不向女神屈服。 “信徒,献上祈祷,你可以用此生最重要的宝物向我交换三个愿望。” 银龙笑着幻作人形,闭上标志性的竖瞳,再掩下一身神性,捧起他亲手新编的教典。 “一,教廷安稳。” ——银龙笑着以圣子之名铲除了教廷内不少与他敌对的“异端”。 “二,无病无灾。” ——银龙划破指尖,将淡金色的血液滴入城中的泉井,再命人打起泉水,分发给患病之人饮用…怪异的疾病因此消散无踪。 “三,子女平安。” ——他的女儿如他所愿,进入教廷成了下届圣女。他的理念也因此获得认可,这世间对待色彩的偏见也终于少上几分。 “记住你的承诺,我对教廷的庇佑只维系到圣女任期结束。” ——来自神庭的银龙带上温和有礼的假面,化身虔诚信教的主教。 每每银龙伫立圣堂宣读教典之时,那副纯净如光的容颜领着烛光而来,又柔和淹没于神圣光晕之中,宛若神邸亲临。可他贪婪讨要更多宝物,又不屑一顾地全部毁掉,借故再次提出交易时的笃定又令教皇觉得,也许银龙一开始就是冲着最后的约定而来。 银龙的伪装委实优秀,甚至比他都更得人心,时间一长,就连教皇本人都快分不清什么才是他的真面目…… 走马灯戛然而止,对儿女的强烈愧疚令教皇勉强止住干呕,可原本还漏出气音的呼吸却渐渐淡了下去。 见此,有夜慌忙伸手测了测对方的鼻息。 好在还有微弱的气息,她不禁随之重重松了一口气。 教皇口中的龙族说的是文森特吗?交换又是指什么? 难道教皇把她当作求神的祭品交换给了龙族?怎么会? 脑内思绪越来越混乱,有夜咬唇收紧握着教皇的手,期盼对方能再次醒来给她一个确切答案。 ——“来圣堂。” 突兀插·入脑海的嗓音依旧平缓,似乎主神很少会有情绪波动。 可,主神现在找她又有什么事? 来不及问询理由,有夜就被忽然弹起,大口咳血的教皇惊到,连忙上前用手帕捂住那喷涌而出的暗红血液。 教皇的眼里猛地迸发出耀眼光泽,仿佛绞尽全部气力的刹那爆发。 “阿尔忒弥斯!阿尔忒弥斯!带她走!” 他又急急坠下,失去意识的身体沉如巨石,将伸手扶他的有夜也一并带倒。 教皇紧抓着胸口衣料,急急喘气,瞪着双眼道出最后的话语。 “最后的命令…带她走!!” “猊下!” 有夜的右手被压在教皇的身体下面,她只能用左手摇晃教皇的肩。 教皇又糊涂地认不出来她了。 那他先前所说,可能也无法作数。 等有夜终于将自己的手臂抽出之时,室内的幔帐忽地一齐抖动,类似鸟类扑扇翅膀的响声自角落传来。 ——“快来圣堂。” 主神嗓音微动。 有夜疑惑地转身,却见一室悠悠飘落的洁白羽毛。 寝室最南的幔帐上,身型纤长的青年正慢腾腾地展开遮脸的单边羽翼,轻轻扇动。他灵动地越过满室幔帐,悬停于她的身前。 第129章 “我听见了。” 清灵的嗓音优美地自那浅色的口唇中划出。 有夜呆在原处,任由对方探手抚上她的侧脸。 那双手自上而下,一寸寸确认着她的容颜,柔软的指腹温柔地划过眼角,又新奇地捏了捏她的耳廓,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 “你是人类呢。” 青年撩开耳旁的发,露出长长的精灵尖耳,好似正解释着他先前捏她耳廓的缘由。 那对庞大的羽翼每扇动一回,都会飘落不少漂亮的轻盈羽毛,有些都落到了有夜的肩上。 青年抱有歉意地微微一笑,他背后的洁白羽翼代替主人弯下行礼。随后右边单翼便向她探来,轻柔掸去落在她肩膀上的羽毛。 比起眼前柔软细腻的洁白羽翼,有夜倒是被青年的相貌惊到了。 无论是裹挟月色的浅色长发,雪白无暇的肌肤,还是那双满是魅惑之气的荧红眼瞳……与她基本完全相同的异色仿佛镜中倒影,勾勒出这世上另一个“她”。 青年身着纯白的宽松教袍,腰间仅一条鎏银丝带固定,赤足悬停半空。 无需任何饰品点缀,那副盈着月色的好皮囊就已令他轻松置身众人目光之巅。 他挥动收拢双翼,轻轻踩踏上冰冷地面,凝神注视着眼前少女,柔和的眼瞳懵懂地眨动,似也正消化着这镜中水月般的另一个“他”。 但不过片刻,青年便弯起唇角。 “初次见面,我是阿尔忒弥斯。” 作者有话说: 【改了错字,读过的小可爱无需重读】 ++ 感谢各位不仅追读,还请泡芙喝饮料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郁里10瓶;一点叶子酱7瓶; 第56章 新生 阿尔忒弥斯?和她长得完全一样的天使? 有夜的视线落到对方那颇为显眼的长尖耳上,好像…也有可能是精灵? “我也是阿尔忒弥斯,你是…” 有夜说到一半便梗住了,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继续问下去。 她的“阿尔忒弥斯”是因着圣女身份而继承了月神的·名号,那眼前这个阿尔忒弥斯又是怎么来的? 许是她的声音太轻,这个和她拥有相同名字的阿尔忒弥斯完全没有理会她的疑问。 他只越过她看了一眼病榻上的教皇,折下单翼用翅尖点了点翻倒的药瓶,一脸遗憾。 “一粒也没有了啊,掉地上脏了就不能用了,真困扰呢…” “诶?对不起。” 有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道了歉。 她的视线也随着那灵活拨弄遍地药丸的翅尖而再次落上那个空荡荡的药瓶。 …也许这个药根本不是她所想的毒药,只是她在生死问题上太过敏感,这才产生了误会。 温热的手掌再次抚上她的侧脸,轻柔抬起她的脸,阿尔忒弥斯颇为苦恼地贴近而来。 “你能大声些么?我的耳朵不是很好。” 耳背?他明明看上去这么年轻,怎么就耳背了? 有夜疑惑地望向对方那双精灵尖耳,大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语。 阿尔忒弥斯虽是笑着点了点头,但却丝毫没有要为她解惑的倾向,仍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米奇的愿望是带你一起走,我虽然不信奉星辰,但也不讨厌他…” 有夜的余光已被一面洁白占据,似乎在不知不觉之间,阿尔忒弥斯就已用那对庞大的羽翼松松包裹住了她。 她不由得防卫性地后退了一步,却被背后的羽翼推着又上前两步,越发贴近微笑着的阿尔忒弥斯。 他忽地眨了眨眼,原本抚在她脸侧的手掌一下滑至颈间,骤然收紧。 “为什么要逃?再不走你会赶不上米奇的。” 甚至都来不及惊讶,呼吸的权利就被剥夺。 有夜掰着颈间的手掌,连连后退,却因地面上那些散落的药丸而径直摔下。 而阿尔忒弥斯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忽然摔倒,虽也跟着仓皇跪地,但卡在她脖颈上的手掌仍纹丝不动。 颈间手掌的力道愈来愈大,无法呼吸的憋闷令有夜开始挣扎。 在上仰的视角里,她看见教皇无力垂下的手搭在床沿,她连忙去拽那只手求救,却被依约跳出的弹窗给怔住。 有夜看着那些文字说明僵住了,强势流入脑海的记忆令她不知所措地开始流泪,此刻不能呼吸的苦痛也因着那冰冷的文字而渐渐变得无所谓起来。 见手下人类不再抵抗,阿尔忒弥斯含着浅笑弧度的嘴角终于微微垂下。 “真可惜,我还挺喜欢你的,可契约者的命令是绝对……” 意识逐渐模糊之时,天使柔软的羽毛落上她的额,一个隔着羽毛的轻吻随之而来。 天使悲悯的告别与爆炸般的巨响混在一起,令本就混沌的意识加速陷入一片死寂…… 在无声的黑暗中,一簇暖光突·兀射入,将她拉进几近褪色的回忆。 这究竟该算是谁的记忆呢? 是她的?还是圣女阿尔忒弥斯的? 有夜抱着疑问踏过柔软的芳草地,行过螺旋状蜿蜒爬升的阶梯,再走过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板,才终于在堆满鲜花的小屋内寻到幼时的圣女阿尔忒弥斯。 这是她第一次通过镜子以外的东西观察自己,又或是套有她人格数据的游戏角色。 第130章 以第三者姿态翻看的记忆就像是剪辑到一半的影视片段,断断续续地像是正艰难转动的坏掉的八音盒—— “今天有一个奇怪的女孩子抢了我的葡萄。” 小圣女气鼓鼓地扯了扯教皇的衣袖。 “她说她叫林克。” 教皇因此停下翻动书页的手,转身看她:“你讨厌她吗?” 小圣女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可有夜却注意到她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里攥着一颗漂亮的绿葡萄。 教皇叹息着伸手摸了摸小圣女的脑袋,目光祥和地缓缓说道。 “若是想要交到朋友,有时候也得学会忍让,人与人的交往本就该互相迁就,明白了吗?” 小圣女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收紧,直到那颗葡萄被捏成细碎的果肉,黏腻葡萄汁流了一手也什么都说不出口。 有夜看着她委屈地低下头,十分勉强地轻轻应声,终是忍不住上前代她说出心声。 “不是的!她只是想留给你吃,想把最喜欢的东西留给你,希望能每天都见到你,让你能多回来陪陪她……可你却从不回来看我,甚至还很少对我笑…” 说到最后,她竟连人称也混乱起来。 回忆骤然反转,有夜又忆起现实世界的自己。 她曾因自己特意拿去献宝的草莓面包被家主扔掉而生气地讨厌起家主,不愿意同他说话。她嫌家主是个不讲人情的老顽固,也讨厌他将她管得束手束脚的。 可小孩子的讨厌来得快,去得也快。 比起讨厌,其实她更想获得的是关注,是陪伴…… 事实上,有夜非常感激命运安排她来到衣家。 即便一切源于利用,她也曾是不在乎的。 不仅过年的时候,她能像正常孩子一样获得来自长辈的红包。还能在每年生日之时,许下一个外人看来微不足道,却是她渴望已久的小愿望。 每每治疗之余,家主都会尽力满足她的愿望。他抽空带她去了游乐园,去天文馆,科技园…那些停留在憧憬中的传统亲子项目全都不再是她梦中的样子。 可她却连一句“爸爸”也喊不出口,哪怕一次! 凶猛翻滚的情绪挟着尖锐疼痛,一股脑儿地涌进心间,那些刻意忽略的情感犹如开闸洪水,滔滔不绝地化作温热泪水自眼眶溢出。 “嘀——” 平调的报警音令一旁正按例检查数据的衣寒急忙赶至病床边。 病床上的有夜不知为何竟从仪器设定的深度昏睡状态自行转醒,正睁着那双不断溢出泪水的眼,无声哭泣。 她看上去就像是从梦魇中惊醒,所有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却唯独没有该有的心跳与呼吸。 “有夜!?” 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紧抓心脏,衣寒按下病床旁鲜红的呼叫按钮,撤掉软枕,扯开棉被就立刻用不住发寒的手掌为有夜做起胸外按压。 他腾出手扶住有夜的额,替她后仰脖颈畅通气道,却被那愈流愈凶的泪沾湿手掌,一时慌乱地撞落了近在咫尺的氧气面罩。再转而伸手去取按压式给氧器时,指尖却被空荡的置物柜冻住。 给氧器刚被v1床的护士借走了… 半夜3点,这整个楼层就只有两个医生和三个护士值班,并且除了他以外的人全在抢救v1床的病患。 分明再走两步,器材柜内就有崭新的备用面罩,可他却腾不开手。 机械设备绵长不断的报警音搅得他心烦意乱,衣寒竟第一次觉得这声音刺耳无比。 “回来!有夜!别去…” 没有时间给他过多考虑,衣寒反手扣住有夜的下颌,捏开那已被泪水浸得湿滑的腮,再急急俯身下去渡了两口气。 “别去……” 尽管已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生死关头,但那警告音仍将他的一颗心全部高高吊起。 反复的胸外按压十分耗费体力,就连本该接上的呼吸机都无暇顾及,更别提能有人接手轮替了。 衣寒额角的汗很快便落进有夜用泪濡湿的床单内,一同化为深色的水渍。 好在那刺耳无比的警告音在渐渐融入灰白两色的病室时,象征希望的“滴滴”声终于轻轻拨开沉寂之夜,有规律地缓缓响起。 “对不起!副院!刚从v1床的抢救下来!” 匆忙赶来的护士复位呼叫铃后,便气喘呼呼地从器材柜内翻出崭新的氧气面罩,手脚麻利地接上。 她在看见依旧睁眼流泪的有夜时明显顿了一下。 “需要我给病人做个清理吗?” 衣寒点头,坐到一旁慢慢调匀呼吸。 他盯着仪器内那起起伏伏的心电图看了许久,一直到护士安静地调整好一切设备,眼睛刺痛不已时才终于记起眨眼。 病室内又回归深夜的寂静。 可病床上的少女还在持续流泪,令他很难再专注于手中论文的资料编辑。 衣寒终是起身,习惯性手消后,取出前胸口袋内的笔式手电,俯身按压有夜已经有些红肿的眼睑。 可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却瞬间聚焦,本来静寂流泪的少女在转醒后拼命压抑着号哭,推开他僵在半空的手,侧过身体自我保护般地蜷起。 动作间,仅用胶带固定的输液管被拉扯着掉落那莹白的手背,血液星星点点地涌出,可有夜却丝毫不觉。 第131章 比起强·制清醒的疼痛,她现在满脑子都塞满了苦涩的悔意。 不受控制的大量泪水模糊双眼,令有夜只能拨开氧气面罩,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拼命屏住呼吸试图止住这在外人看来莫名其妙的情绪宣泄。 情感这东西着实奇妙。 倘若将它比作一条河,那她就是那个试图终年用寒冰覆盖河面,保护自己的胆小鬼。可即便刻意忽略,那被用即视感一点点凿开的冰河也终会漫过薄冰,泛滥成灾。 “……呜…” 该称呼什么好呢? 是家主?还是收养人? 为什么还要让她经历一遍这悲伤的离别? 她本来想把那句“爸爸”留到他们真正成为一家人之后的,可是等不到了,永远等不到了…… 止不住的恸哭穿越时空,连接现实与虚幻,却都奇迹般地指向同一种情感,令满腔悔意的有夜再难克制,只能一股脑儿地全通过哭泣这一原始的发泄手段调节自我。 这压抑的哭声太过悲怆,令一旁的衣寒只能沉默地握紧了手中的笔式手电,静静等待了许久,才望向有夜颤动不已的肩。 他喉间彷徨地滚动好了几番,才终于从干涩的嗓子中挤出问句。 “…新药很疼吗?” 略显苦涩的问话后,有夜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 滞空感将她的哭声吓断,身体的应激反应令她无法控制地小声打起哭嗝。 衣寒将她笨拙地抱上膝,像抱幼童般地将她的脑袋按进满是消毒水味道的胸膛,安抚地拍着她的脊背。 “没事了…很快就好了。” 有夜被这突如其来的安慰吓到,就连自己怎么努力都止不住的哭声也因此彻底消停。她抓住对方的白大褂,怯怯抬首,却看见衣寒垂下的眼睫罕见地颤动,向来冷硬的面部线条也因此软化不少。 像是要遮盖此时的异样一般,他再次将她的脑袋按进胸膛。 “如果实在受不了,我帮你喊沈护士送你再进游戏。” “衣副院,我…” 有夜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渴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撕扯得疼。 “没关系的,逃避吧。” 轻拍她脊背的手掌又改为抚摸她的后脑,有夜能感觉到衣寒拥住她的手臂带着小心翼翼的力道,正慢慢圈紧。 直到此时,有夜才惊异地发现对方对她的容忍度比她想像的要高出许多……又或是自家主死后,她就带着有色眼镜看待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龟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小心计算衡量着距离,这才看漏了不少细节。 似是正耐心等她平静下来,此刻衣寒的嗓音温柔地不可思议。 “要我喊沈护士来么?” “这样逃避有用吗?” 有夜捏紧了手中白大褂的衣料。 喊琳琳来接着逃避吗? 要继续用这虚假的片刻安宁抚慰灵魂,直到无处可逃吗? 衣寒顿了片刻,才沉声作答。 “…没用。” 有夜抬眼,睁着有些红肿的眼,淡淡道。 “你知道没用,还让我逃?”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单手掌根法:适用于儿童胸外按压,这里用单手是因为小月亮骨头脆(前文本来有,但我后面修文貌似给修没了,只能再注释一下… 东家的口口列表真的震惊我一整年,为啥月神1的1名号也会被口口…… + 那啥,泡芙的求生欲让泡芙不得不再啰嗦地解释一遍。 ——【本文不宣扬病态审美、也没有人体实验】。 根据泡芙了解下来,通常新药的临床试验是签署免责合同的有偿行为。(小小声:这里可爱们当作一个伏笔康就行。这可是小说啊!! ++ 可算把小月亮思想转变最关键的两次转折点都写好了(没错,还有一次就是和闺蜜在晚宴上的冲突爆发),泡芙奖励自己去吃根巧克力棒棒糖!嘿嘿(愉快甩尾巴) + 咳咳,最后征集一下二周目的后日谈,【塞普思执事】和【独角兽塞西尔】,二选一。 (截止下次更新前,没人选就泡芙按照自己的喜好选咯) 第57章 日常 有夜被下了病危通知,院方要求家属24小时陪床。 不过她基本常年处于这个状态,没有才反而奇怪。 “我笔没墨了,你有吗?借我一支。” 一直于沙发安静刷题的少年忽然停下动作,扔掉手中黑笔,起身靠近病床上的她。 今天来陪床的是沈家末子,沈星渚。 沈家主母来自意呆利,有夜听说她是个狂热的种花迷,所以才给三个儿子都取上了在外国人眼里十分炫酷且种花风的名字。 尽管有夜从一开始就觉得那些名字个个都女气得很,一点儿也不像是男孩儿的名。 但她相信那些名字也个个都有美好的寓意,饱含父母沉沉的爱。不过,她只知道星渚的名字取自陆龟蒙的《上云乐》(1),再向上的哥哥们取自哪里就没问过了。 “有笔吗?” 星渚重复,他甚至已用眼神在一旁的置物柜里寻找了一番,似乎完全没期待有夜能给他一个像样的回答。 还在读高三的少年已从幼时比她还小的萝卜头长成瘦高个儿,面容也同沈家大哥一般完美继承了异国母亲的优点。 第132章 不仅五官立体度颇高,浅咖色的眼珠专注于某种事物时当真同他的名字一样,仿佛天上闪闪发光的银河。 “有!我有很多珍藏的笔!” 有夜连忙拽着输液管起身,去一旁的小柜子里取出满满一盒各式各样的可爱圆珠笔,递到星渚面前。 “全都可以送给你!” 星渚显然被她这副突如其来的热情模样吓到,他怔了半响,才像是害羞似地低下头,用漂亮的手指拨弄起盒中的圆珠笔。 “倒也不需要这么多…” 他挑挑拣拣,许久才在一堆花花绿绿的毛绒玩具笔中选中一只相对朴素的白色草莓兔笔。 “你不喜欢吗?可是你认真刷题的样子真得很帅,多拿几支才能多刷一点哦。” 有夜不清楚星渚的成绩如何,但不管怎样,多刷题总没错。 而且只有用着漂亮可爱的笔,刷题时的心情才会好。 陪伴有限,人生苦短,又何必端着憋着? 有夜感觉像这样一股脑儿地把心中所想全部说出来,简直舒坦极了。 这感觉就好像连自己僵硬的面部肌肉也因神经的舒缓而慢慢松弛,一直束缚精神的枷锁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开,释放出最本真的自我。 “那…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星渚忽地面色爆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面颊,眼神游离地又拨弄起盒子里的笔。 “我就再拿一支好了。” “这支好看!” 有夜颇为满意地递过迪某尼的达某菲弹弹头圆珠笔,上方用弹簧固定的毛茸茸熊头会在书写时不停晃动,可爱极了。 星渚眨了眨眼,半响才僵硬地接过那支笔。 “好…是挺好看的…” 就是有点太可爱了… 他取了笔便坐回沙发,十分勉为其难地在有夜期待的目光中选用了毛茸茸的弹弹笔,虽继续写着作业,但却很难再像之前那般集中了。 星渚觉得自这次苏醒之后,有夜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以前别说这样同他正常对话,就连能直视他的时候都非常少有。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不过这样热情投来的视线着实令他如坐针毡。 可这边僵着身体,木着脸刷题的星渚在有夜眼里反倒是成了一道新奇的风景线。 她盯着对方手中那只弹弹笔上不停晃动的熊头,慢慢翘起唇角,轻声却又清晰地赞叹道。 “真可爱呐。” 可爱? 他难道把自己内心所想说出口了么? 星渚惊异抬首,却像是被眼前景象烫到般地收回目光,将头埋得更低了。 病床上斜靠着的少女在一片昏暗中也裹着浅淡的光源,夺回生气的莹红双瞳仿佛这世上最璀璨的红玉,跳动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正专注地指向他这边。 那目光专注地就好像这全世界她只看重他一个…… 啊啊啊!好烦! 这傻瓜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那副样子对他来说有多少杀伤力啊… 星渚抿着唇,自有夜这边抬手托腮,巧妙遮盖掉自己红透的脸颊,却遮不住发艳的耳尖。 他佯装平静地预备翻页,却突兀发现自己笔下原本工整的公式已经变形成一堆歪斜乱码,只得烦躁地将其全部涂黑,再狠狠捏皱扔去一旁,像是要借此发泄什么似得。 为了让视野余光中的那抹月色变得不再那么显眼,星渚竟破天荒地趴上桌,用一个曾万般嫌弃的懒散姿势侧身遮住有夜的全部视线,才堪堪能将那些冗长的题干读进心里。 时间就这么静静过去,病房内又安静下来。 有夜将那盒可爱的圆珠笔收藏又全部仔细欣赏了一番,模仿着毛绒玩具头的表情自娱自乐,只不过她每说出一句“可爱”,趴伏桌上的星渚都会肩膀僵硬地一跳,仿佛被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 早就无心刷题的星渚忍不住连连透过手臂与桌子的缝隙观察有夜,似乎是想弄懂有夜究竟在干什么,会不会是生病弄坏了脑子。 可当他看见对方正揉着脸颊努力挨个模仿玩具笔上玩具的神情时,惊讶得只能呆滞地在草稿纸上批量生产出不同语言的“可爱”一词,显然已失了正常神志。 这和平时的她完全不一样…… 在两人幼时,有夜最常被夸的便是“乖”,因为她的确像是只乖顺的玩偶,没有丝毫主见,无论别人说什么都只是沉默地应声。 可星渚最看不惯有夜那副要死不活,将自己全然封闭的样子,便处处挑衅嫌弃,试图勾起一些隐藏在她内心的真实情绪。而小孩子之间的相互扯皮通常伴随着一方被大人狠狠教训的风险。 显而易见,没人会去责怪一只漂亮乖顺的洋娃娃,于是他就变成了长辈口中那个有些调皮,还喜欢捉弄人的男孩子。 星渚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幼稚得要死,可每每见到有夜那张明明没有表情,却摆明拒人千里的呆滞神情后,他心里就像是燃起了一把火,且随着年岁增长而越燃越烈…… 直到乖顺的洋娃娃真在各类药水的滋润下变成半枯萎的花,他才骤然意识到也许自己永远也剥不开对方那层用来自我保护的硬壳。 可她却突然改变了。 就像之前一切不过镜花水月,她脸上不再是面无表情的抗拒,人也开朗了许多。 第133章 而改变她的,却是一个不是他的某个人…… 星渚有些失落,他于姓名栏一笔一画地写下有夜的名字,却被突兀的敲门声吓到直接将手头的东西全部一股脑儿地塞进帆布袋,再肢体僵硬地趴在桌上装起睡来。 巡房护士进门为有夜换了一瓶奇特的蓝色药水,记录了下所有数据后又默默离开,全程不仅没有一句交流,还动作飞快,生怕被谁留下似得。 什么嘛,原来是护士啊… 星渚叹了一口气,一边于内心唾弃自己的大惊小怪,一边重新将帆布袋内的学习用具重新摊开。 可他完全没注意到于护士出门时,悄无声息进入病房的沈棂星。 对方朝有夜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慢步踱至他的身后,弯腰望了望满桌的试卷。 “名字,写错了哦。” “哇啊啊!!” 星渚大叫着从沙发上跳起,那样子就像是被黄瓜吓到的猫咪,弄得病室里的有夜和棂星皆是奇怪地对视一眼。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吗?怎么吓成这样?” 棂星疑惑地摇了摇手中的保温袋。 “这是爱丽莎女士让我给你带的…必胜羹。” “必…什,我说哥你为什么不制止她啊?!” 星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反手盖过试卷,满脸苦色地接过保温袋。 “必胜什么啊必胜,这天下哪有人会把炸猪排和银耳羹放一起煮的。” “我说不过她。” 棂星无奈耸肩,他看似好像真的为此努力过,但事实上,他压根懒得去说,毕竟他们兄弟几个都是这么过来的。 爱丽莎是他们的母亲,之所以直呼其名,不过是应了对方强烈要求。 他的母亲对种花文化有着狂热到异常的执着,经常会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类似将霓虹文化中代表必胜的炸猪排塞进种花传统高考应援银耳羹里的离奇事件,也只有爱丽莎女士做的出来了。 那双烟岚色的瞳仁忽地平缓落在星渚的毛绒玩具笔上,片刻后又淡淡移开。 “赶紧喝完把保温罐还我,爱丽莎女士还要给你准备晚饭。” “哥你是不是没和她说过医院里有食堂,我可以…” “可不可以给我尝一口呀?” 见两人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地僵在原地,拖着输液架走来的有夜也顿了一下,随后再次伸手指了指那个保温罐。 “就一小口?” 这是什么做工精良的新型投影吗? 沈家兄弟当时脑海里的一个反应便是沈月琳的恶作剧,毕竟有夜从不会主动与他们搭话。 可发现这的确是有夜本人在说话,而不是什么幻觉之后,还是棂星最先反应过来,直接伸手去捂有夜的眼睛。 “星渚,灯!” 而在他的提醒下,星渚火速回身拔掉台灯电线,见光源泯灭,才像是想起什么似得直起腰。 “你是笨蛋吗!我这里开了灯,你眼睛不要了?!” 有夜畏光,所以病室内一直维持着相对昏暗的光线,沙发这儿的小台灯完全是为了方便访客。 “其实没关系的,这点光我还是能习惯的。” 有夜扒拉开棂星的手掌,又拽着输液架不顾两人阻拦,弯腰再次接上台灯电线,并毫不犹豫地打开。 她闭着眼,一直等眼睛适应了光线,才慢慢睁开,得意地眨了眨。 “看,我说可以的吧。” 然而,她的举动却只换来棂星与星渚的进一步沉默。 兄弟俩的面色均十分精彩,就像是看见自家猫咪忽然做出三菜一汤并直立迎接自己归家般的不可置信。 有夜也僵住了。 半响才鼓起勇气挤到那俩兄弟的中间,踮起脚抬手一人一边,重重掐了掐两人的面颊。 “好啦,你们没在做梦。” 她收回手,有些害羞地垂眼,用满是针眼的手背遮盖口唇,声音轻到不能再轻。 “以前是我不好,总把你们想得太坏……” 但她会慢慢改正的! 有夜断断续续地说完,便闪着双眼抬首,像是期待奖励的孩子。 星渚显然还没从她先前那大段自白里回过神来,仍懵懂地不停眨眼。 棂星倒是很快寻回本来状态,他推了推微微滑落的镜片,伸手笑着揉了揉有夜的发顶。 他虽然什么也没说,可在有夜看来,那翘起的唇角就好似是无声的肯定。 但她压根没注意到那由于光线不充足而隐在暗处的烟岚双瞳仍是十足的冰冷,缠着酸劲十足的怒意,正于黑暗中静静燃烧。 是因为什么才能令有夜这样改变? 又是谁替有夜终于解开了这多年的心结? 棂星维持着温和得体的微笑,将那些疑问全部咽下。 可他抚摸有夜头顶的手却在照例滑下脸侧时被轻柔的力道捉住。 向来沉默接受的洋娃娃第一次制止了他的抚摸,轻轻捉住他的手,满含期待地发问。 “我的泰迪呢?” 有夜双手捉住棂星的手掌,往前一步重复道。 “今天没给我带泰迪吗?” “啊!咳咳,怎么会呢,我哥肯定带了啊!但你不松手,他怎么给你拿!” 星渚臭着脸,连忙拨开有夜握住棂星的手,挤开愈发接近的两人,扬着满脸看好戏的笑容,用手肘戳了戳自家大哥。 第134章 “是吧,大哥快拿出来呀,你一定,肯定,绝对又买了新的吧?” 他不屑地往旁又挤了几步棂星。 摸什么头?还握什么手? 难道他就一定要手里摸点什么东西才能和人正常交流吗? “啊…对、是想要泰、泰迪熊吗?” 棂星视线游离地望向角落里的展示柜。 这种被有夜主动讨要玩偶的情况完全不在他的预想之中,竟令他短暂地陷入慌乱。 “对啊,我最喜欢泰迪熊了!你每次来看望我都会带的。” 有夜弯腰左右瞧了瞧,却意外发现棂星两手空空,也没有藏匿任何的袋子,不禁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今天没有吗…” 当然没有! 他哥大抵只是替母亲顺路送羹,一会儿估计还得去子公司开会…不然又怎么会一身西装的出现在这儿。 星渚满意地点了点,就等着自己大哥吃瘪,却不料棂星不急不缓地解开外套纽扣,从衬袋内取出一只迷你泰迪,单手递过。 “试做品。怕你不喜欢,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来。” 那只小小的泰迪熊被包裹在深色绒布之中,展开后竟由银月色的绒毛散发出浅淡的柔和光晕。 啧!怕是连傻子都看得出来那只泰迪在仿什么! 这么粗糙的月色,拿出来不嫌丢人吗? 星渚磨着牙,狠狠瞪了眼面色如常的棂星。 “谢谢!” 饶是星渚在一旁已经气得牙痒痒,有夜还是开心接过,真诚道谢。 “不客气。” 这只泰迪本是棂星要带去公司改进色板用的样品,没想到竟派上了这样的用处。 只是…如果有夜想要新的泰迪熊,这傻弟弟怎么都不知道通知他一声? 棂星差点就要抓着星渚去外头再细细重谈一下究竟该如何照看病人,可他却被有夜接下来的话语震在原地。 “就是,棂星哥哥下次来能不能给它们买点衣服呢?” 有夜捏着自己的发尾,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求。 在一片昏暗的病室内,那月光美得像层光纱,柔和盖住一切人造光源,如流水般徐徐流淌,轻柔拂过他因有夜态度改变而不住发涩的心头,又灵活地滑走,再难捕捉。 沈棂星凝神锁着那双荧红的眼,久久没有答话。 可因他迟迟没有回应,有夜似乎有些急了,捏着发尾的手也因紧张而有些微颤。 “如果很麻烦的话,帮我买些布料,我也可以学着自己做的…或者或者,如果可以,放我自己去次玩偶商店也……” 那副局促不安,连连改口降低要求的样子着实可爱得紧,宛若刚刚融入新家庭的幼猫,一边怯生生地鸣叫,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饲主,令棂星很是受用。 “好,下次给你买。对了,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忘记和秘书确认,借你的沙发坐一会儿。” 棂星笑着应声,随后便面无表情地坐下,掏出手机划过一封又一封邮件,仿佛真忙于工作一般…但他手机屏幕里的内容却是单方面对玩偶师们的报价轰炸。 有夜当然不会拒绝棂星想要小坐一会儿的要求。 她拉着满脸别扭,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的星渚,又饶有兴致地研究起那份“必胜羹”(2)。 星渚大方地将整碗羹汤让出,可有夜只尝了一口,便满脸苦相地推回保温罐,张嘴吐着舌头不住吸气。 “好辣!而且咖喱猪排和银耳完全不搭!” “这两样东西能搭上才是世界末日吧。” 星渚喃喃道。他斜靠在墙,视死如归地用麻木的味觉一口口吞下比浓缩咖啡都更有效的提神料理。 有夜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病室的门却被再次打开。 提着一尾满是蕾丝与缎带lolita裙的高挑女性踩着哒哒作响的高跟,旁若无人地打开衣柜,将手中裙装悬挂进去,又数着步数小心前进,确保自己恰巧停在空荡的病床前。 “你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啊,我给你做了好多漂亮衣服,就等你病好了美美穿出这栋楼,惊艳所有人呢!” “我可以现在就穿给你看?” 有夜疑惑地扯着输液架上前,仔细辨识了好一会儿都很难肯定来人是谁。 “不过得等我输完液,不然换衣服不方便。” 她眨眨眼,抬手将室内光线调高一档。 “是焰厸姐姐?还是焱伊姐姐?” 并非有夜脸盲,而是衣家三个姐姐里面,有一对同卵双胞胎,衣焰厸和衣焱伊。 两人不仅相貌相同,就连嗓音也完全一样,这世上几乎没有人能把她俩准确辨识出来。 “……” 高挑女性僵在病床旁,像是在看什么不可思议景象一般望着有夜。 她其实…只是意思一下,习惯性地要来到病床前唠叨几句,可完全没想到有夜竟然会同意,再说有夜平时不是不和她说话的吗? 是幻觉吧,是幻觉吧? 这么可爱会拖着输液架乖巧向她走来的妹妹一定是幻觉! “我是焰厸啦!焱伊那小没心肝的才不会想着一直来看你!” 焰厸摸着床沿,谨慎绕到有夜同侧。 她有轻度的夜盲,置身昏暗环境下的感觉就和没戴眼镜的高度近视差不多。 等她绕过去后,有夜又是不解地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引得焰厸立刻满眼桃心,作势就要扑抱而去,却被后方的棂星及时拽住后领制止。 第135章 墙边还抱着保温罐的星渚也立刻紧张地大步前来,显然和棂星想法一样。 “干嘛!我抱我妹妹,关你们这群外人什么事?” 焰厸张牙舞抓地挣扎,连连放出威胁。 “她现在还在危险期,你身上不知道带了多少病菌,还是少接触的好。” 不过棂星明显不吃焰厸那套,他微微笑着,冷静地解释了不让她靠近有夜的缘由。 可星渚却因此挑了挑眉,默默带着有夜一同后退一步。 还知道有病菌啊,那前面摸有夜脑袋的又是谁? 焰厸不甘心地垂首,沈家大哥说的好像是有点道理? 她努力思考着该如何用抱抱以外的零接触举动向妹妹示好,却被突兀撞来的柔软冲力弄得向后一步,差点撞上棂星的肩。 “没关系啊,反正我每天都在危险期。” 带着输液架径直抱来的小小一团尽力收紧双臂,用脑袋讨好地在她的胸腹蹭了蹭。 “我很想你,以前是我不好,一直对你视而不见,所以才害得姐姐你变成能和空病床对话的奇怪样子。” …姑且不论奇奇怪怪的后半句,前半句简直直击心脏啊! 焰厸猛地推开有夜,捂着鼻子连连后退,不断深呼吸逼着自己冷静,仍是不敢相信她梦中的场景会变成现实。 “你生病脑子坏掉了?是不是病情恶化了?” “你怎么说话的啊!” 闻言,星渚立刻护到有夜身前,帮忙握住有夜的输液架。 “有夜你抱她干嘛,没心没肺的衣家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哈?我看你们沈家人才奇怪吧?怎么着?天天不请自来地陪床还陪出兄妹情来了?” 焰厸鼻音浓重地狠狠咬了“兄妹情”三个字,她换手捂住不争气的鼻子,也如法炮制地去抢握有夜的输液架。 刚好被踩中尾巴的星渚不堪示弱,立刻迎击。 可毕竟不能就这么直接去扯重病未愈的有夜,两人只能就这么一左一右地扯住输液架,十分幼稚地口角起来。 有夜又不知道那两人暗地里的潜台词,她只当是自己说错了话,正惶惶不安地观察着局势,想法子逃跑。但又因为被控制住至关重要的输液架,完全不能移动,只能盯着抓握她输液架抢来抢去的两人看了又看,也没敢再次开口。 “弄疼你了吗?” 沉稳嗓音忽地贴着耳廓降下。 有夜这才注意到自己已被棂星从后方环住肩膀,对方自她身后伸出手,执起她输液的左手,绕过输液管护住,以防用胶带固定的针头会在幼稚的争执中被不小心拽掉。 “等会儿我帮你教训他们。” 他就着因弯腰而下滑的镜片,侧头望向有夜挽起一个温柔的笑。 凑到至近距离的那双烟岚瞳仁没了镜片的遮挡后尤显旖旎,耳鬓厮磨时的吐息化做无形的锁链,将她牢牢锁住,只能愣愣接受那越收越紧的双臂,彻底贴上棂星的胸膛。 “所以说,有夜你究竟选谁?” 那边焰厸终于止住鼻血,松手露出一片狼籍的妆面,恶狠狠地盯向有夜。却被正抱着有夜温柔细语的棂星惊到嘴巴都合不上,连连大力拍打星渚的肩。 “管管你哥!快管管你哥!” 作者有话说: !反正都没血缘关系! 【是评论超500的加更和22号的更新放一块儿的二合一鸭!泡芙爱大家!啾啾!】 【再下次加更大概是yyy500?或者作收200?我看这个小目标最接近完成啦嘿嘿。】 + 注释—— (1):上云乐(陆龟蒙):便浮天汉泊星渚,回首笑君乘露盘。 另两个哥哥也是让外籍同事按照他们的审美取的诗句,有机会再放出来。 (2):必胜羹:炸猪排とんかつ、其中カツ就是勝,同音讨吉利。然后银耳羹,相信各位小可爱高考前父母一定为你们做过,也是同音“赢”。 + 大哥:是因为什么才能令有夜这样改变?又是谁替有夜终于解开了这多年的心结? ——答:是伟大的游戏和香香的野男人! + 小弟(脸红红):可恶,人可比笔可爱多了…… 大哥(发挥钞能力):衣服?不要下次了,现在就买。 大姐(捂鼻血):不是她脑子坏了就是我产生幻觉了…我可能因为自家妹妹太可爱而得了个不抱妹妹会死的绝症呜呜… 第58章 转变 等星渚疑惑转身时,有夜已经像是没骨头的猫一般挂上了自家大哥的臂弯。先前还神气活现的那张脸一下变得比纸都要惨白。 所以…这让他怎么管? 大哥怎么看都只是好心在扶身体抱恙的病人啊。 “我站不住了…” 不过才站着和大家聊了一小会儿天,有夜就感觉头晕目眩,双腿无力,只能默默依靠在棂星环住她的手臂上。 棂星仿佛早就料到她会像突然断电一般地陷入晕眩,环住她的手臂自然下滑,交错将她扣在身前扶住,抬眼吩咐焰厸。 “去按护士铃。” “用你说!” 焰厸大力按下病床床头上的鲜红按钮。 下一秒,呼叫钮就被瞬间复位,闪现在病室门口的沈月琳虽带着满脸怒气,却因顾虑有夜而不得不压低嗓音。 第136章 “你们的声音我在隔壁都听得见!没看见有夜都被你们的音浪震晕了吗?” 那身粉嫩的护士裙在小黄鸭头巾的加成下,让人升不起半点绮丽心思,再加上沈月琳大大咧咧的性格,原本秀气的制服裙几乎快被她穿出睡裙的感觉。 见有夜面色不对,她瞬间紧张地隔着头巾不停抓挠头皮,快速指挥沈棂星将有夜抱上病床。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这么热闹?大哥小心!固定住头部,对!” “诶?月琳姐原来今天上班的吗?我出门时你不还在客厅爆睡吗?” 星渚奇怪地划开手机,嘟囔着调出月琳发在家族群里的班表查看。 不对啊,今天应该是大家都抽不出时间,母亲才喊他帮忙陪床的。 那为什么月琳姐还会出现在医院?难道又是因为不放心有夜而特意赶来加班的么? “不要用别的问句回复我的问题!” 月琳努努嘴,麻利地上手检查,一直到有夜缓过劲来,她才把那些复杂至极的仪器全部查了个遍,得出和有夜相同的结论。 “可能是久站导致的突发性眩晕。” “我就是站得时间长,有点晕而已。” 听见有夜主动开口回答问询,月琳几乎是瞬时凝固。她大张着嘴,无声地重复开合,就像是被抛上岸的鱼。 其实沈月琳的惊讶来得不无道理,大家早已习惯对着有夜的单方面输出。而今天首次得了回音,可不得惊讶到石化来聊表敬意么。 见此,有夜拧下细眉,努力加重语气重复。 “不是做梦,不是幻觉,我是真的!” 好嘛…所以她开口说话就这么稀奇吗? 怎么每个人看见她都像看见鬼一样! 闻言,月琳沉默地掏出眼药水滴入双眼后,使劲甩了甩脑袋。 接着她满脸严肃地又重新查了一遍所有的仪器,确定无误后才像耍宝似地对自己竖起大拇指。 “好棒!看来是我坏掉了呢…呜。” 可她一个没忍住,终究是湿了眼眶,只能迅速蹲下身,将脸埋进膝间藏起。 然而不听话掉落的泪却愈来愈多,直接在粉色的护士裙上晕出一片水渍。 “琳琳,我们谈谈。” 有夜连忙用电动钮将病床摇起,撑着病床旁的栏杆,摇摇晃晃地起身。 焰厸作势就要去扶,却被棂星抓住后领,与同被拽住胳膊的星渚一起拖出了屋,留下一片可供两人谈心的静谧空间。 病室门缓慢合上的咔嗒声令月琳明显察觉到了什么,慌忙擦干泪便抬首四处张望。 但一下向她扑来的有夜却中断了她的一切思考。 有夜扑过来后,还笨拙地回身去拉拽自己不够长的输液管,只等扯够长度便给她一个拥抱。 月琳咬唇忍耐视线内快速聚集的水汽,起身走到病床对面抓过有夜的输液架就像小孩子一样大声嚎哭起来。 “你这个蠢蛋!为什么要这么久!呜呜要这么久呜呜……” 有夜呆住了,显然是因面对嚎哭的月琳而有些不知所措。 她一边用袖子替月琳擦拭着满脸的泪,一边尽力将游戏内两人的冲突简化告知,并结合现实给出自己的改进方案。那些在游戏里已经对着林克说过一遍的话语,此刻又不得不在现实世界里,对着沈月琳本人再说一遍。 好在沈月琳本人似乎对此早有猜测,在有夜说完后立刻扑抱而来,蹭了蹭她的脸颊。 “我一直,一直都在等着你向我坦白!” 沈月琳记忆中,有夜只与她这样推心置腹地交谈过一次…仅仅一次。 那是她们俩人都奇迹般地定下收养家庭后,在福利院的最后一夜。 有夜半夜钻进她的被窝,握着她的手说了好多好多… 那还是她第一次听有夜说那么多话,也是因着那一次,她才发现自己所做一切并非没有回报,只是内敛性格的有夜绝不会让她知道她为她所做的努力。 ——原本衣沈两家都只想收养有夜一人,可至于为何最后会多出一个她…她大抵能从有夜难得的多话中猜到答案。 月琳不知道有夜去收养家庭后具体经历了些什么,可她却忽然病了。 那病起得又急又重,没有丝毫道理,虽说有夜的确患有先天性的白化病,但她却从未在福利院里发过病,更别说被收养后那些如雨后春笋般冒头的各类并发症了。 再之后她便渐渐变得不爱开口,就像是被病魔慢慢改变了一般,再没人能真正与“林有夜”对话。可沈月琳见过有夜原本的样子,也获得过为她付出的回报,就像现在,她再一次得到了与她付出相对应的回报。 如果有夜能像这样一直开朗下去,月琳认为自己什么都能为她做。 “琳、琳琳,你抱得我有点疼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 沈月琳忙不送地松手,上上下下地巡查起有夜的状况。 “我只是太高兴…” “…笨蛋。” 有夜红着脸伸手去扯了扯月琳的脸颊。 之后又十足委屈地谈论起游戏,令沈月琳一下心虚起来。 “那个游戏我还能继续玩吗?我好像又死了,你说好的满好感呢?我可都被杀两回了!” “那可能…可能是你操作不当吧…” 月琳重重咽了一口口水,眼神游离地寻着借口。 第137章 说实话,刚才听有夜说了一遍游戏里的故事后,她已经猜到暗杀者是谁了,毕竟现实世界里也发生过差不多的事。 高级ai根据人格数据自主计算的人物行动从不出错,也大概率会与现实吻合……可就算她现在说出口,有夜也大概率是不会相信的。 “那应该怎么操作呢?诶?大家怎么都走了?” 有夜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病室里只剩她们两人,她环视一番便不再理会突然消失的三人。 “怎么操作…这个,嗯…”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沈月琳支支吾吾了半天也给不出确切答案。 毕竟游戏中已存在了一个“她”,她根本无法进入游戏,连里面那些人物长什么样都不清楚,还怎么给出建议。 “要不你试着多玩几次看看?衣副院和我说你昨天是自己掉出游戏的,也许存档还在,或许可以再抢救一下?” 说干就干,沈月琳迅速调试好一切,就眼巴巴等着有夜同意。 可有夜却疑惑地歪过脑袋。 “现在?” “那当然!还是说…你不想玩了?” 沈月琳又一下变成霜打的茄子,假惺惺地抹着根本不存在的泪,递出自己满是厚茧的右手,扯着嗓子嘤嘤嘤。 “果然游戏什么的只是一时的消遣,根本没有人会关心制作者的用心,也不会有人好好探索我所有用心设置的小彩蛋……呜呜呜,你对得起我爆肝的日日夜夜嘛呜呜呜。” “我没说不玩呀。” 有夜拍拍手,赶紧躺回病床。 “以前玩游戏是逃避,现在可是真鼓起干劲要通关了!” 她又像想起什么似得一骨碌起身,为自己盖好被子,再把输液的左手放到外面,才招呼月琳帮她启动游戏。 “怎么也得把之前他们欠我的给补上才行!” “对对对!去猛踹他们屁股!” 月琳连忙顺着有夜所说启动游戏。 不,揣屁股还是算了吧…那画面感觉怪怪的。 就在有夜想要吐槽月琳一句时,她的意识就随着游戏启动骤然沉下,穿越迷雾重重的一片云海,稳稳落进纯白无暇的空荡神殿之中。 怎么是个新地点? 疑惑于四周陌生的景象,有夜连忙拽起累赘的裙摆四处查看起来。 可也许是这儿的确什么都没有,又或是尚未通关的限制,有夜绕了好几圈,都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这着实有些诡异了。 这座没有出口的神殿里甚至连烛火都没有,却依旧通体明亮,萦着邈邈雾气令人很难一下看清内部构造。 直到她绕着那些永远会把她送回起点的道路走第四遍时,有夜才惊异地发现神殿正中有一把纯色的石椅,上方正悬着一本同色教典。 因着两者色彩高度相似,才导致她前几次经过时都未能察觉。 现下走近一看,有夜甚至发现那本教典就是她在游戏内所持有的原初教典,只是剥落了封皮上的鎏银装饰而已。 可还未等她碰到教典,同样纯白的弹窗就先行跳出,制止她的触碰。 ——【二周目存续,可读】 看来琳琳说得没错,被迫中断的游戏是可以回去重来的。 有夜马上选择了读取,可突兀的血色弹窗却覆盖弹出,拒绝了她的要求。 ——【警告!数据已损坏!】 但这不详的血色弹窗仅闪现了一瞬就又被纯白的弹窗盖过。 ——【二周目后日谈已追加,可于记忆回廊查看。】 ——【是否继续游戏?】 ——【是】、【yes】、【はい】 有夜看着只有肯定选项的面板,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但首先…谁来告诉她,那个记忆回廊在哪儿? 甚至都不等她回身再去找找这个所谓的记忆回廊,她就从一面平坦的神殿内一脚踩空,落入云层,再急急坠下。 强烈的失重感让有夜连尖叫都发不出,就瞬间坐上冰冷的木椅,激烈呼吸着平复情绪。 可尚未等她冷静下来,熟悉的忏悔就已不急不缓地穿透而来。 在充满即视感的镜子屋内,维克多正跪地虔诚忏悔。 “我向您忏悔,向您祈求宽恕。我爱上了不该注视之人,产生了觊觎之欲·念…那是属于您的新娘,是不容玷·污之纯白,而我却企图独占,妄图染色……求您擦去我身上的罪痕,赦免我,洗净我。” 有夜耐心听完,在游戏重新开始后,第一个弹窗跳出的瞬间就起身向前,冷声道。 “主神拒绝宽恕你,你所犯之罪不可饶恕。” 作者有话说: 【预警!】后面一章是执事的后日谈,不喜可跳。 (yyy500了,所以明天写完就发嘿嘿,啾啾,爱你们哦!) + 感谢提供三周目初始资金的各位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点叶子酱46瓶;凶唧唧的毛球1瓶; 嘿嘿嘿,么么啾啾,泡芙爱你们哦! 第59章 后日谈,塞浦思 “塞浦思执事今日也去圣堂祷告了么?” 玛丽亚圣女身边的新任检察官在看见他的瞬间就穿越庭院而来,紧张地不停询问圣堂内部的情况。 塞浦思没有回答,仅以躬身礼回复。 第138章 他没有兴趣和新圣女一派虚与委蛇,现下的教廷不过一具受托托公爵操控的空壳,早已丧失昔日的荣光…当然,也一并失了最为重要的神眷。 塞浦思紧了紧手上的手套,仰头望向阴沉无云的天空。 看来今日主神似乎心情不错,竟自旧圣女出事后难得地允许天空放晴。 他慢慢走出庭院,自教廷的东南角爬上距离圣堂最远的塔楼。 直达楼顶的高耸阶梯内挡着一扇又一扇新建的门扉,各个上锁,又一道比一道复杂。塞浦思用手中的钥匙将它们一一打开再锁上,就像精密的仪器,从不会因单调枯燥的作业而漏掉任意一扇。 ——“咔哒。” 他打开最后一扇门。 轻轻飘过的洁白羽毛慢悠悠地落上他新植的福寿草,浓郁花香巧妙掩去塔顶略湿的潮味。由石块堆砌的圆屋正中放置了一张由半透幔帐遮掩的高床,一旁还有一张朴素的木椅。 “你很准时。” 与旧圣女同名的天使靠坐在空荡荡的窗旁,正折下唯剩的单翼对着为数不多的阳光细心梳理着羽毛。 他哼着歌垂下一条腿,踩了踩横躺地面的“访客”。 “这位客人很不礼貌,竟然爬窗户上来拜访。” “…如果再有下一次,希望您能在我回来之前留‘访客’一口气,也好让我问询他一些问题。” 塞浦思知道天使不会回答他的任何问题,但也不置可否地勾起单边嘴角。 他知道这座塔楼每天会吸引多少宵小之徒,而现在的教廷也早已失了保护这里的气力。 不过眼前这位不请自来的单翼天使作为守塔人倒还算是尽职。 ——这一切都要自一月前说起。 彼时他还因继母一事而内心仿徨。 那是他即便亲眼目睹事实,也不能完全消化并理解的心结。 但他却在从传送阵里捡起手链的第一瞬就想到了圣女。 甚至都来不及思考,他追上对方的车队,赠出手链并和盘脱出自己心中所想。 他期盼一个否定。 塞浦思想要有人能明确告诉他…他的行为全然错误,那并非担负国家未来的王子可以选择的懦弱选项。 可圣女说出口的话语注定只会是肯定。 “你做的对,仇恨带不来任何东西。” 圣女说这话时,如初雪般通透的雪睫微颤,掩住隐隐裹着水汽的莹红双瞳,向他望来时满满都是肯定,令塞浦思不禁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那你呢…你需要我吗?” 在帝国西部生活的十数年虽早就教会了他释然,教会了他如何选择最优解。 可不论隐情如何,“曾被抛弃”这一事实也早已深深印刻进灵魂,成为他的噩梦之源。 圣女应该是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吧…塞浦思甚至连她那时究竟是何表情,也在这满是等待的日子里渐渐记不起了…… 这很奇怪,他并非健忘之人,可与圣女之间的过往回忆却的确以一种异常之快的速度清晰流逝着。 就连近日他回西部拜访阁下的那次,两人谈论起圣女之时,对方也抱着一种模糊不清的态度问询他说的是“哪位圣女”。 是的,现在教廷内有两位圣女——新圣女玛丽亚和旧圣女阿尔忒弥斯,后者在教皇病逝那天,就陷入了原因不明的昏睡,至今未醒。 据在场的修士们说,当时守在门外的修女嬷嬷忽然像是发了疯似得冲进教皇寝殿,也不知道她在里面干了什么,巨大的爆炸声后,教皇寝殿就于须臾间化为一片废墟。 再之后,大家清理那些倒下的石柱与破碎的天顶时便意外发现了天使“阿尔忒弥斯”,那时他正展开单边羽翼护着身下失去意识的圣女与修女嬷嬷。 教廷内的修士一度都以为天使是主神派来救世的,可当与圣女几乎同貌的天使睁开眼时,修士们看着天使因保护人类而被碾压变形的羽翼慢慢染成黑色时,又即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天使显然也看见了自己变色的羽翼,他似乎嘟囔埋冤了一句什么,便反手自肩胛处扯下那半边单翼,也不顾血肉模糊的后背就随意扔到一旁。 而这一整个过程中,天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事后调查之时,因醒来的修女嬷嬷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也不记得,并且偏激地选择了殉教,导致大家一无所获,只能将希望全部寄予圣女阿尔忒弥斯。 可关键的圣女迟迟未醒,天使又毫不配合,急于上交调查结果的高层们便直接将所有罪责全部推给了昏睡未醒的圣女阿尔忒弥斯,甚至都为此准备好了火刑架。(1) 那一刻,天变地异。 江河干涸,山川裂动。鸟兽们成群结队地于森林内四处逃窜,水鱼纷纷跃上岸以逃避滚烫湖水,莫名出现的银龙冷漠地向大地洒下无数灾病烈疾…… 帝国瞬时陷入人间炼狱,神怒犹如灭世烈焰般熊熊燃起,一直持续到圣女嫌疑洗清,列圣后被安置在教廷一角。 灾难之下,中央教廷的文森特主教,圣殿的阿诺德骑士长,西部教廷的塞西尔…不少教会内的实权掌控者都莫名失了踪迹。 无奈之下,教廷只得将托托公爵的长女玛丽亚作为新任圣女迎入,希望能借助资本的力量重现教廷往日的荣光。 塞浦思也是在那时成了旧圣女阿尔忒弥斯的执事,负责起她的生活起居…… 第139章 回忆戛然而止,猛然凑近的天使用与圣女万分相似的容颜残酷地对他微笑。 “你还相信着她会醒来吗?” 会醒吗? 说实话,他不知道。 可即便希望如何渺茫,他也不能对此产生疑虑。 但他的沉默其实早已给出了明确答案。 天使弯下眉眼,略显无奈地垂眼。 “你们为何都对一具空壳这么上心?” 他丢下那句话后便操控着平衡性极差的单翼,抓着“访客”的尸体自窗口出了塔。 塞浦思这才将注意力放到躺在高床上的旧圣女阿尔忒弥斯。 那头罕见的月色长发犹如绸缎般地铺开,软瓷般的肌肤极富光泽感,映出上方雪睫的沉静。 她挟着温婉的月光静静躺在那儿,成了他早前评价过的模样。 塞浦思十分后悔自己曾觉得圣女不开口言语的模样最衬人心意,可真当她再也不会开口后,他又无比怀念起那张笨得要死的嘴和那双永远带着消极的眼。 “手链染色了呢。” 童话里,睡美人是陷入了仿佛死亡一般的沉睡,可圣女却截然相反。 塞浦思躬身解下圣女腕间的编织手链,细细抚摸过上方被染成渐变紫藤色的纹路。 起初,他是在原初教典内寻到这条手链的,那时的手链还未变色,仍是纯净的葱兰。 说实话,那一刻他的内心复杂无比。 教典对任何圣职者来说,都是另一条命,将手链压进教典的圣女对他的重视可见一斑。 可太晚了…情感告诉他,如果他能在赠送手链之时就不顾一切地带走圣女,他们之间的结局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但理智又持续反驳着…无论使用何种方法,他都注定没可能在圣女任期内带走她。 “在我母亲的国家,人们通常会在这条手链染色后,将其赠给终生相伴的伴侣,只等孕育出新生命,手链才会自行解开,等待再次编织以传承给下一代…” 塞浦思为自己扣上那条手链,坐上床沿。 无人应答的塔楼十分安静,塞浦思只能听见自己平缓的呼吸声。 “如果你不醒来,我就永远也解不开这条手链了。” 塞浦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他自愿套上束缚,只为等待一个不知会不会醒来,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什么呢? 他和圣女既不是朋友又不是恋人,不算同僚又并非主仆,这段没头没尾的关系究竟能算做什么…… “…或许你会更喜欢那种带在脖颈的束缚?” 塞浦思半开玩笑地用指尖轻轻划过圣女的颈,过往记忆中两人围绕“小圆球”的问答就此消散于脑海深处。 他顿了一下,仿佛正努力寻回被迫遗失的记忆。 但片刻后,他又倾身用指节压了压圣女的唇角。即便隔着手套,圣女身上的温度也是十足的冰冷。 “……据说睡美人得了王子的吻就能苏醒,我也曾经算是个王子,要试试吗?” 没有人回答他。 他早前嫌弃话多嘴笨的月色已沉入深夜,沉静如水,再无应答。 圣女浅樱色的唇也冷得可怕,塞浦思第无数次地将脑袋埋进她的颈间,凝神听着那还持续存在的微弱呼吸,数着缓慢跳动的心脏鼓动声慢慢放松着一直紧绷的神经。 可放松过后,他又陷入迷惘。 他开始记不起自己究竟在紧张什么,又在等待什么。 塞浦思俯身望向圣女的眼睫,记忆好似在那一刻复苏,又迅速被一阵白光夺去。 难以形容的饱胀苦楚袭上心间,他不受控制地垂首用唇去蹭了蹭圣女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呢喃漏出口唇,宛如无声的恸哭。 “要怎样…你才能醒来……” 他抓住那双冰冷的手,小心分开指缝后紧紧握住,再拉至自己的左胸按住。 毫无征兆的,他手中的手掌跳了一下。 塞浦思只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随之沸腾起来,可脑中记忆慢慢消失的感觉却越发清晰。他握着那只手紧咬下唇,暗金眼瞳内伪装的谦卑再次渐渐自苦楚之下清晰浮上。 “为什么要逼我忘记…” 圣女那双漂亮的莹红眼瞳于此刻微微掀开,僵硬地左右移动,又在他的呼唤下彻底丧失光芒,缓慢闭合。 “圣女大人?!” 窗外,莫名的强光自地平线升起扩散,而塞浦思却恰巧俯首去听圣女的心音。 在一片死寂下,最后的记忆也随之消散,被淹没于强光之中的塞浦思下意识地捂住了腕间的手链。 ……………… “回神,塞浦思。” 费诺缓慢翻过书页,斜眼望了望走神的执事。 猛然睁眼的执事大口喘着气,垂着谦卑的颈项,哑声回应着呼唤。 “抱歉阁下,我只是有些走神。” 他挽起衣袖预备像往常一般划开手臂为阁下制作麦芽酒,却意外看见自己腕间一条从未见过的编织手链。 ……这是什么? 塞浦思疑惑地伸手触了触,却一下被蕴含在内的强烈苦楚逼得跪下了膝,心下迷茫的同时,又听见陌生且熟悉的女声于耳边反反复复地快速回荡。 他捂住胀痛的脑袋,挣扎着去扯那条为他带来苦痛的手链,可却怎么也解不开小小的一条编织手链。一直到手腕上多出不少刮蹭伤,他才想起母亲国家关于编织手链的传统。 第140章 那道声音慢慢舒缓下来,清晰又响亮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塞浦思因此浑身一僵,在费诺担忧的眼神下突兀笑出了声。 “原来睡美人真的会被王子吻醒…” “塞浦思?” 蛇头手杖现于视野。 费诺不解地用手杖点了点他腕间的手链。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 “阁…下?” 疼痛散去后,塞浦思缓慢起身,面无表情地抽出匕首划开手臂,按照惯例制作着麦芽酒。 饶是手链被飞溅而来的鲜血脏污,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唯有回答问话时的嗓音不自觉抖了抖。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童话里睡美人送的?” 费诺不置可否,摇头笑道。 “你倒是变得会开玩笑了。” 作者有话说: 作话注释: (1):房子塌了教皇死了,总得有个人为此负责,所以必须推一个人出去交差。 + 是月亮掉出游戏后的二周目世界,因为支撑游戏世界的主角不在,角色们会渐渐恢复出厂设定以适应随时可能开始的三周目。 最后睁眼那段,对应月亮读不了存档后重开三周目。(因为二周目失败,所以后日谈只能是be) ++ 感谢陪伴小月亮成长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咩1个; 啾啾~么么~ 第60章 开局前夜 最后,有夜心情舒畅地离开了忏悔室,只留下一脸复杂的维克多还颓然呆坐在内。 经过二周目,有夜已经深刻认知到维克多绑架她是个必然事件,自然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 而且,如果游戏每次都是从这个节点开始,那么之后几天的流程她就再熟悉不过了。首先便是能获得关键道具【原初教典】的“帝国西部事件”…但在此之前,她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 有夜仰头望了眼泛紫的天空。 今夜的时间相当于是她捡来的,毕竟二周目时她选择宽恕维克多后,就莫名进入了就寝状态,一直到第二天才能正常行动。 她凭着上周目的印象直接走进不远处的食堂,十分有目的性地靠近正就着长桌打瞌睡的守夜人,伸手摸了摸他腰间的量产教典。 ——【主线任务:找出潜伏的暗杀者,失败次数:2。】 果然,只要在开局时触碰这些在教廷内随处可见的量产型教典,她就能确定主线任务的进程。 可事到如今,这个暗杀者还需要猜吗? 她上次可是在教皇明确的指令下,由耳背天使掐死的,这次怎么也得先接触他们,弄清事情原委才对。 有夜又一路摸到教皇寝殿门口,凭着冲动重重敲响了门扉。 里面半响都没有动静,直到教皇沉稳的嗓音虚虚传来,她才有些退缩地后退了一步。 虽是凭着记忆一路找到了这里,可见到教皇后,她又该怎么说呢? 要怎样才能破除对方那满含绝望的偏激保护欲? “请进。” 那声音又催促般地重复了一遍,令有夜不禁有些发愣。 但不过片刻,她就抿着唇推开门,迎着满室烛光提起裙摆屈膝行礼。 “贵安,猊下。” “阿尔忒弥斯?” 教皇似乎有些吃惊,大抵是夜深了的原因,他褪下了象征身份的华贵外褂,只穿着一件朴素之际的普通教袍,捧着教典坐在书桌前的模样就与教廷外的那些普通年长信徒无异。 “圣女,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找我?” 有夜注意到有一根羽毛正从她余光处缓缓飘落,而上周目这间房内那些乱七八糟的幔帐也尽数消失,这让她又发现房间高处的内壁上还附着有不少小小的翅根绒毛。 她正欲回身关门,却被教皇及时叫停。 “夜深了,把门开着。” 嗯?夜深了难道不应该是把门关上才对吗? 有夜疑惑地回身,刚欲开口就见教皇起身将那件华贵的外掛披上,缓步向她走来。 “入夜后,你的圣女身份会变得更为敏感,就算有着再重要的事,也不该就这样孤身一人前来寻我。” 他与有夜错身走出寝殿,拢着外褂望向满是星辰的天空,那双沉夜般的瞳仁细微闪烁了一下,之后便快速收回目光,慢慢向回廊东侧行进。 “我记得我教过你的,你是主神的新娘,总该比寻常的修道女更谨慎些的。” “可你是爸…父亲。” 有夜也赶紧跟上教皇的步伐,可她不过才急急跟了几步,就被教皇骤然停下的背影截住。 “你喊我…什么?” 有夜不知为何在教皇的质问下语塞了。 她望着那因年岁已长而微微有些佝偻的宽厚脊背,张口尝试了好几次,都不能像之前那般自然地喊出“父亲”一词。 她的嘴巴懦弱地选择了罢工,可有夜内心并不想胆怯地退缩。 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了,也绝对不愿意再次龟缩逃避。哪怕只在游戏世界里,她也想和家主以父女关系相处。 眼看教皇就要叹息着再次迈开步伐,有夜不假思索地伸手抓住教皇身上那件华贵外褂,及时制住了对方的步伐。 掌中的布料因绣着金线而有些磨手,但也最大程度地给予了她勇气。 “难道我来找自己的父亲,主神也要怪罪吗?” 第141章 可真当她鼓起勇气说完后,教皇不仅没有因此回身,甚至全程都是安静没反应的。 这让有夜原本暖和的身体在晚风的吹拂下渐渐冷了下来,就连握住对方外褂的力道也愈来愈小。 可那强劲晚风也同样送走了空中掩盖光源的绛紫云团,拨开云雾后的月光亮得惊人,几乎都能清晰照出她手中外褂上的金线纹路。 有夜这才发现教皇的眼角有着两道湿润反光的水渍,他挪动着唇瓣,反手擦掉眼角的泪。 “…作为圣女,你自然可以敬我如父,尊我为长。” 教皇转过身,满足又慈祥地弯下眉眼。 不知为何,那本就写满岁月痕迹的容颜于此刻更显苍老。 有夜在那双眼中读到了欣喜与肯定,可他说出口的话却是基于身份的否定。 “但在教廷里,只有教皇猊下与圣女大人,我们之间仍需要保持距离,不止我们,你和任何人都需要保持距离。” 他拽过外褂,便继续向回廊东侧行进。 “走吧,东侧广场的人多。你晚间出行,必定会被传闲话,不如正大光明地让别人看着你是如何与我探讨教义的。” 有夜先是一愣,随后便快步上前自侧边抓住了教皇教袍的衣袖,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她原先以为对方所做一切皆是委婉的拒绝,可前面那句却一下将她的困惑顾虑全部打散。 教皇所做一切都是在为她考虑。 因为不想让她被传出任何闲话,所以哪怕实质上是父女的他们,在人多眼杂的教廷内也需要避嫌。又因为不想将她牵扯进教廷内的势力纠纷而制止她亲近的称谓,毕竟他们两人能呆在教廷内的时间都不多了,这些会招人口舌,惹人妒忌的事还是少做为妙。 “父亲,我想就世诞祭和你谈谈。” “祭典的操办我已全权委托给了文森特。” 教皇连连咳嗽着去扯有夜抓着的衣袖,用眼神不停警告着她周边人的视线。 可现在的有夜压根就不在乎这些,她将手中衣袖抓得更紧了些。 “我一年前就联系皇弟阁下布好了局,只等今年世诞祭收网,甚至还为此送出了原初教典。” 她现在能理解教皇的一切行动了。 因为在他眼里,圣女阿尔忒弥斯就一直都是多年前那个需要他保护才能存活的婴孩,是早就丧失自保能力的单纯囚鸟。 可贪婪的龙族携同星辰女神都正觊觎他爱惜养大的孩子…人终究是敌不过神明的,意识到这点后,发现自己已无力保护孩子的教皇才会因着绝望,变得像二周目那般偏激。 那如果她改变了呢? 如果她能变得不再需要保护,是不是就能让教皇对她改观呢? 那样的话,他是不是就有在人前承认他们父女关系的底气了? “相信我,父亲。” 有夜迎着教皇震惊的目光,笃定地道出后半句。 “我有能力处理这件事。” “……你!” 教皇似乎有些着急了,他忽地咳嗽起来,皱眉指向广场一角的长椅。 “去那儿坐下说,坐下全部说给我听!” 东侧广场果然还聚集着不少人,见有夜与教皇出现,停留在此的修士们纷纷行礼,之后便心领神会般地自发与他们挪开一阵距离。 就像教皇所顾虑的一般,即便是各自散开,大家的视线也都还隐隐胶着在她的身上。 有夜垂眸深呼吸了几次,才压低嗓音将一切全都说给了教皇,其中自然还包括大主教一事。教皇听完后,用左手握拳持续敲击着自己的膝,久久没有应答。 也许是因着他们两人间长久的沉默,不远处的人群终于渐渐散开,显得此处更为空旷。 这时,教皇也才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似得,言简意骇地问道:“有证据吗?” 他转过身,又追问道:“你能让那些修道女站出来作证吗?” “我不想把她们牵扯进去。” 有夜抓紧膝上的布料,一直留神注意着周围。 她不想把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让那些受害者颜面扫地。 “让她们站出来作证之后呢?她们还怎么待在教廷?” “自然不能留,那些修道女已失了纯洁,的确不配留在教廷侍奉神明。” 教皇的话语十分冰冷,从那毫无迟疑的回答来看,他早在先前的沉默中就想好了那些受害修道女的处置。 “侍奉神明之人理当洁身自好,错在她们。” “可那不是她们愿意的!” 有夜惊到直接起了身,她难以置信地反问。 “错得难道不是大主教吗?是他不洁身自好,逼迫无辜的修道女!” “她们可以选择拒绝。” 这下有夜是彻底呆住了,她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就拽过教皇往还有不少修道女聚集的路灯旁走去。 那些原本还不知道在谈论什么开心话题的修道女们在看见有夜与教皇之时,瞬间收回笑容,毕恭毕敬地站直身体。 “教皇猊下想让你们今夜去他那儿修习教典。” 有夜直奔主题,她盯着那三位修道女,在教皇不甚理解的眼神下,补充了一句问话。 “你们愿意吗?” 愿意吗? 修道女们连脑袋都不敢抬,就抱着怀中的教典连连点头。 第142章 “你们!” 教皇明显被她们的反应弄得梗住,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但下一秒,他就又被有夜拉到不远处凝神练习信仰魔法的修道士身旁,重复了相同的问话。 尚且年幼的修道士显然没弄懂这问话的含义,就擦了擦额角的汗,重重点头,而后抱起自己的教典就要跟上。 可忍无可忍的教皇却扶着额角,疲惫地发问:“为什么要答应?” 修道士懵懂眨眼:“猊下愿意为我讲解教典,又为什么不答应?” 见时机成熟,有夜伸手拍了拍年幼修道士的肩,轻声道:“你先回去吧,明日猊下会在圣堂内替你讲解教典。” 她扶着教皇坐回长椅,仔细观察着教皇的面色。 “父亲,你现在……” “他们为什么不拒绝?” 尚未等有夜说完,教皇就连连摇头,眼神飘忽地又锤起自己的膝。 “他们明明可以选择拒绝,为什么偏偏要答应…” “那你能拒绝神吗?父亲。” 有夜攥紧拳,意有所指地说道:“就像人类不能拒绝神明,对他们而言,拒绝高位者的邀约也是难如登天。还有些人则是像先前那个男孩子一样,甚至都还没弄懂发生什么就……” “够了!” 教皇忽地摆手制止。 他的额角沁出冷汗,显然是被“人不能拒绝神明”这句话给刺激到了,连手掌都开始不住地颤抖。 “如果你不想把那些修道女全都拖出水面,今夜我们就带上检察官直接去抓现行,这样就只会牺牲一个修道女,保全其余所有……” 有夜看着教皇颤抖的手掌,内心一下充满对引用对方心结作为比喻的愧疚,但终究一步也没退地说出她心中原本所想。 “有没有可能,我们直接审判他?” 这儿毕竟是宗教色彩极为浓厚的教廷,有夜相信一定有别的办法治大主教。 “…有。” 听了她的话后,教皇明显愣了一下,颤抖的手掌交握抵额。 “我们可以在朝礼时求下神罚,如果是朝礼时的圣堂,任何异样都不会被视作阴谋。” “神罚?” 意思是她得找主神帮忙么? 风险太大了,有夜不能确定主神一定会回应她,这里不如去找其他能切实解决问题的人物。 两人商量完解决方案后,有夜又扶着教皇一路回到教皇寝殿,临走前对方忽地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明日朝礼…” “我知道的。” 有夜笃定地回握住教皇的手。 “我知道该怎么做。” 作者有话说: 昨天太困了没写完,现在写完赶紧发出来补昨天的…排队桶嗓子眼真的好累。 + 感谢一同保护受害者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咩1个; + 小月亮想要保护受害者,毕竟一旦曝光他们就会在教廷失去立足之地,更何况错的本就不是她们 第61章 疑虑 上周目里,有关大主教的处置最后是全权交给了身为拷问官的默林。作为半人半神的刻托神子,有夜相信明日朝礼上再没人比他合适,能代主神降下神罚了。 所以和教皇分别后,她马上就去喷泉池寻刻托神子。 夜幕下的喷泉池内隐隐透着奇异的蓝光,那碧蓝水光仿佛自池底向上翻涌,忽明忽暗,又闪着荧光,难免显得有些瘆人。 结合一周目的经验,有夜不敢再直接坐上喷泉池边缘了,她跪坐于地,维持着重心在后的姿势伸手拍打起水面。 “默林!默林!” 水面开始随着她的呼唤而微微起伏,一支粗壮的漆黑触手随之伸出水面,四处探了探,又因什么都没找到而疑惑地软下,落进池内没动静了。 诶? 有夜看着那只触手落下,愣了半响都没反应。 她回忆了半天才想起二周目时,默林是在她抓住触手后才出来的。也许…呼唤神子的必然条件还有必须抓住触手? …再来一次! 有夜跪起身,扒拉着喷泉池的边缘,倾身拍散她映上水面的倒影。 “默林!我找你有事!默林!” 有夜说完后便凝神观察起水面,准备在探路触手出现的第一瞬间就抓住它,再顺势拉出默林。 可池面却久久没有动静,直到一串串气泡匆匆冒出,根本等不急底下的东西浮上水面,有夜就一个飞扑过去双手抓握。 ——“啪!” 清脆的肉剔碰撞声一下吓醒还昏昏欲睡的默林。 他呆呆望着忽然探身挂上自己脖颈的有夜,疑惑地用触手拨了拨她置于自己颈间,颤抖蜷起的手。 如海豚鸣叫般的嗓音显得有些呆滞,几乎无延迟地流入有夜脑海。 “父嫂?你…” 默林原本是想问“你怎么来了”的,可当他看见有夜因紧张而一点点涨红的脸颊时,心下顿时一紧,快速操控着所有触手一齐涌上,但又惶恐地不敢触碰有夜悬在池沿的身体,只能在旁不停扭动,互相挤压推搡的触手远远望去就像一团漆黑的浓雾,颇为骇人。 尖锐的海豚鸣叫声也因担忧而变得急促了不少。 “是身体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 有夜看着那些乌泱泱涌来的触手,几乎是下意识地白了脸。 第143章 在对方越涨越大的错觉下,她连忙抬手撑住一旁的触手,想要借力找平衡回到池沿。 可滑溜溜的触手根本无法支撑任何固定方向的大力,她的力道滑空后,直接整个人向着施力方向冲入池内,又被默林及时自落水前伸手捞起,吓得趴在他的掌心不停咳嗽。 “父嫂?” 那双因距离接近而进一步放大的碧天双瞳闪烁着一层湿润的光泽,就像是担忧主人的幼犬,此刻的鸣叫声也显得有些弱气。 “你身体不舒服吗?” 闻言,有夜莫名松了口气,连忙摇了摇头。 果然无论看几次,眼前巨大无比的刻托神子都总有办法吓到她。 天知道她前面以为探出水面是触手,果断出击后直接拍上对方脖子时内心有多害怕,挂在池沿和他身上悬空时心里又有多没底。 她坐在对方湿漉漉的手心,掰住默林的拇指探头向下望了望,内心盘算着该如何开口。 可以为有夜有些恐高的默林立刻收紧手掌,舒展着触手趴上池沿,枕着自己的手臂降低高度,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她看。 高度骤然下降时,给有夜带来不小的失重感,更别提一下被握在手心里的恐惧感了。 她有些慌张地转头,却只看见对方眼瞳中满满的期待,尽管那张希腊雕塑般的俊颜已慢慢褪去冷漠,但还是与四周好心情挥舞的触手形成了较为强烈的反差。 有夜如法炮制地将一切全部都说与默林听,却没想到默林也同教皇问出了一样的问题。 “父嫂有证据吗?” 有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是因为三周目才知道这么多,只能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没证据,但有人证。” 可听了她的话,默林不过眨眨眼,便嗓音平和地要求:“那便应该让受害的修道女亲自向我请愿。” 一听对方也要求要受害者出面,有夜连忙嘴硬地反驳。 “这可是主神在梦里托给我的神启!” 默林执拗地摇摇头,那些原本还在四周曼妙起舞的触手一下僵硬地绷直,并尽数收回。 “就算是主神,也不能随意审判人类。” “不是随意,我有证据的,只是不想弄得人尽皆知而已。” 有夜急急说完后,默林就摊开手掌,将她移得近了些。 有夜能明显感知到对方探头而来的嗅探动作,可却不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默林面无表情地将鼻尖抵上她的前胸,仔细嗅了嗅便一下放松了紧皱的眉间。 …没有谎言的味道,但也同样没有主神的气息。父嫂在骗他,可又不全然在骗。 默林有些不解,父嫂为什么非要这样绕着弯地行驶正确之事? 他着实弄不懂她为何要将简单之事复杂化的缘由,只得先将有夜谨慎放到地上。 更奇怪的是,这明明是他们之间的初次相见,父嫂与他对话时却表现地十分熟稔……但预想中,父嫂理应害怕他的,可她却表现得没有丝毫惧意。 默林甩动着身后的触手,骤然冷下碧天一般的眼,那双眼敛去一切情感时就像一面纯净的天镜,带着极为冰寒的气息。 而那一向高昂的鸣叫声也在此刻低沉地收敛,变为细语般地震鸣。 “人类是会持续犯错的生物,倘若无人知晓罪人因何事受罚,便永远也抑制不住同样的罪恶,定会有人继续犯错。” 有夜对此无话可说。 ……的确,他说的有道理。 若只是悄无声息地惩戒,今后还是会发生类似的事,大主教所犯之事确实需要公示,并从严处罚以起到以儆效尤的作用。 以往是她太过于偏执,一心只想着怎么保护受害者,竟忘记了这么简单的道理。 可向外公示终究是要讲究证据的,如果不想把受害者们拖上明面,就只有独角兽能充当证据了。 但时间轴上,塞西尔要明日黄昏才会到达此处,而再后头一日圣堂又因着世诞祭而暂停了朝礼。 这样看来,似乎想赶在世诞祭之前不搬出任何受害者来解决此事是彻底没了办法,可有夜总觉得自己漏掉了点什么东西…… 凌晨刚过的那几个小时是人最困倦的时间段,这对默林也不例外。 本就是在熟睡期间被人强行唤醒的,此刻再敌不过困意的刻托神子枕着手臂,靠在池沿抑制不住地打起瞌睡,但又强撑着去望不说话的有夜,等待一个结论。 这莫名袭来的困倦加剧了默林内心的疑虑。 毕竟这几千年来他都没法在池底以外的地方入睡,更何况他刚对有夜产生怀疑,是断不可能在此时发困的…但他就是困了,好像在有夜面前,他就精神舒缓神经放松地只想睡觉。 那些没了理智压制的触手们纷纷拉伸绷直,直冲有夜而去,可又在途中接收到本体的困倦而软绵绵地搭上有夜的肩,缓缓挪动着想要包裹那纤细的躯体。 越来越多的触手像是喝醉了一般,走着令人费解的曲线,晃晃悠悠地靠近有夜,一直到某只触手戳了戳有夜的脸颊,她才猛然想到办法,连忙抓住那些触手摇了又摇。 “醒醒!快醒醒!我想到办法了!” “唔…嗯…” 默林迷迷糊糊地用触手揉了揉眼睛,本还想开口提醒对方这个时间点人类早该入睡修复身体了,可有夜接下来的话语却将他一下吓到清醒。 第144章 “我去演受害者不就好了!” “不可以!” 默林几乎是弹起所有触手,拽过有夜就拉至眼前,再管不了先前升起的那些疑虑就急急说道。 “父嫂可以想办法遮去修道女的容颜,反正这里的修道服全是一个式样,事后也不会被认出来的。” “不行。” 见有夜拒绝地斩钉截铁,默林不自觉地收紧了触手的力道,甚至因着环形收缩而在有夜腰间又绕了好几圈。 那被不小心吮进吸盘内的细软发丝也裹着浅淡的白茶香气,令那些触手真像酩酊大醉般地逐条软下,松松露出被包裹其中的纤细月色。 “对她们来说,每一次指认都是回忆痛苦,是重新经历被伤害的过程。” 有夜说这话时盯着地面,只等彻底从触手间滑下好再次脚踏实地,可那些触手刚一松开,一双硕大的深色手掌就急急撩来。 默林慌忙接住有夜后,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他似乎也因此彻底摆脱困倦,清醒过来。 “没人作证,又该如何审判罪责?” 不知为何,在有夜说出“不想重复伤害”时,默林就发现自己喊不出那个含着蔑视,又子虚乌有的称谓了。 圣女很奇怪…或许是因为她表现得与往常他在池底窥探的形象着实差得有些远了,又或许是主神对她的纵容已达到了他所不能理解的程度。 但无论如何,她现下认真望来的荧红双瞳都令他再无法称呼她一声“父嫂”。 “如果是测试信仰的水晶球呢?” 有夜抬首,认真且缓慢地询问。 犯下原罪必然信仰不纯,好在现下的三周目里,关键的水晶球还没被文森特摔碎。 “仅凭这点还不够。” 默林捧着掌心中的有夜,一路游走到喷泉池反面,弯曲触手指示裂谷的方向。 “或许圣女还得用上双角兽。” 双角兽? 不应该是独角兽吗? 注意到有夜的疑惑,默林垂眼慢悠悠地解释道:“双角兽的角可以指认淫·欲之罪,但并不会有双角兽主动配合,他们的角同独角兽一样,都十分珍贵。” 他顿了顿,随后用指腹小心翼翼地去戳碰了一下有夜紧绷的侧脸。 当默林看见那张脸因他的触碰而呆愣愣地往旁闪躲时,不知为何竟重重松了一口气。 “圣女若是想好了,我可以替你去折一只双角兽的角。” “…折?怎么折?” 默林口中冰冷的动词令她的内心慢慢充盈起不好的预感,有夜抓住那带着湿气的指尖,只觉得对方指腹上湿冷的寒气瞬时席卷全身。 此刻默林望向裂谷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污物似得,含着冰霜般的高高在上与拥有绝对实力时才会显现的鄙夷同笃定。 “杀掉就好了,肮脏的污秽种族若非能在世诞祭派上用场,我又怎会允许他们接近教廷?” 作者有话说: 下章刀大主教! + 感谢各位与小月亮协力保护受害者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愿世界上没有娇妻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两百斤的秃头妹4瓶; 受害者的隐私必须得到尊重,那不应该只表现在单纯的马赛克上 第62章 朝礼 肮脏的污秽种族…有夜清晰记得默林是如何称呼双角兽的。 可真当她要求对方准确辨识,并“请来”双角兽幼崽的杰弗里时,他又是说一不二地执行了。 杰弗里被附着空间魔法的触手自裂谷拖来时,整只兽都是傻的。 直到他看见坐在池沿的有夜,才像是恍然大悟般地变回人形。 可他明明还困倦地打着哈欠,眼睛都睁不大就开始自然地脱衣服。 “这位小姐是想在教廷里玩哔——?早说呀,我又不是不…哇啊啊!干什么!我三人哔——哔——不行的!” 当杰弗里嘟囔着开始脱那件镂空的上衣时,一旁的默林终于忍无可忍地用触手捆住他的手脚,倒提起来用力晃了晃。 “……” 默林似乎连话都懒得同他说,只把不安分扭动的杰弗里提得离有夜近了些,目光冰冷地仿佛在看什么死物。 可他的触手仍十分好心地重重绕上杰弗里衣服的镂空部分,遮挡掉所有暴露在有夜眼前的他人肌肤。 “杰弗里,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有夜秉持着上周目摸索出来的办法,声线平板地道出目的。 “你怎么知道我名…不对,你让那边那个章鱼怪先放开我!” 粉发少年频频施力,却怎么也挣不开那些有力的触手,只能维持着倒吊的姿势颤着唇反反复复地强调自己还是个幼崽的事实。 “唔我还小,我还没伴侣,我还不是族群里最差的呜呜…放了我吧,我真的还小,还没成年呢呜呜,再说双角兽真的已经没剩多少了呜呜,你们教会的人更应该保护我们才对呜。” 此刻身上那些越收越紧的触手,与眼前无论他说什么都面无表情的冷漠少女在无形中都加剧了他的恐惧。 杰弗里真是搞不懂人类教会这一矛盾之极的组织。 明明对他们双角兽无比厌恶,又不得不在每年世诞祭之前出动所有圣殿骑士,全世界各地地去搜寻捕捉他们,只为了等到仪式开始,便让圣女再像赶什么似得把一整个族群都从拘禁他们的裂谷中赶走,放他们自生自灭。 第145章 就像眼前这位修道女,虽说相貌是一等一的美貌,气味也是诱人无比的纯净清香,让他可以看在内心涌动的莫名情愫上,完全不计较被半夜拖来此处的怒火。 但…现在又是要做什么? 找双角兽帮忙除了哔哔哔还能干什么?! 见软的不行,杰弗里又嘴硬地扭过脑袋施以完全没有任何威胁力的恐吓。 “喂!我的族群就在裂谷,你们要是真把我弄死在这儿,我的族人一定会替我报仇的!到时候就让你们尝尝被双角兽用怒火踏平的滋味!!” “我们只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有夜重重叹气,之后无论杰弗里怎么说,都一直重复着相同的台词。 她见杰弗里随着时间推进而慢慢平静后,才终于缓缓道出需要请他帮忙的缘因。 杰弗里的面色从一开始的怀疑慢慢过渡到震惊,最后又归于轻蔑,他斜眼望向圣堂的方向,不屑地冷哼。 “脏死了,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圣职者内里都脏透了。” “所以我们才想请你帮忙。” 有夜计划着让杰弗里扮作受害的修道女,直接揭露大主教的罪恶行径,反正对方一定不会一一去记住那些修道女的面容,这招幸运的话能直接蒙混过关,不过就算真被认出来,其实也没有多大影响。 而杰弗里本就言语轻佻,让他说些那啥啥的指控,应该也是信手拈来。 …这样的话,也就用不上双角兽的角了,一切都会平稳解决。 “我说,比起这样轻飘飘地指控,我有更好的办法。” 可杰弗里自己却不这么认为,他扭头看向默林,用下巴示意对方先放开自己。 默林因着有夜的默许而一下松开全部触手,然后很嫌弃地回池水里互相搓洗了一番,才收回身侧。 “你俩傻吗?是不知道双角兽的角可以指认淫·欲之罪吗?” 被直接头冲下砸上地面的杰弗里揉着脑袋骂骂咧咧地直起身。 他毫无顾忌地放出额角处的两支弯曲黑角,抬眼左右比了比,就利落地伸手按住右边那支。 “等一下!你干什么?!” 有夜慌忙制止。 “拔角啊。” 杰弗里不解地拨开有夜的手。 他眨眨眼,手上一个用力便掰断了弯曲的黑角,大方递出。 “你前面没听我说话吗?我不是说了我的角能…诶?原来你会说别的台词啊。” 直到这时,有夜才突然发现杰弗里笑起来时右颊处会显现一个小小的梨涡,可爱极了,可她却从未察觉,因为她从没有认真地注视过他。 因她久久都没去接那支还流着黏腻血液的角,杰弗里就直接把那支断角塞进了有夜手里。 “我和你说,我最看不起这种人了,这种逮着画布就留点痕迹的家伙简直烂透了!你们明天可得帮我一起狠狠教训教训他!” 杰弗里狠狠龇了龇牙,他额角处的伤口已被默林用触手尖端治愈,只留下一个小小的洞。 “也许你们听着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我们双角兽可是绝对忠诚的一夫一妻。相当于只认定一块画布涂鸦,如果是自己的画布,当然怎么涂都没关系,但别人的就绝对不行。” 说着,他颇为骄傲地拍拍胸脯,表情中的自豪溢于言表。 “你要早说缘因的话,我早就把角给你了,用得着磨磨唧唧搞这么久么。” “可你的角…不是很珍贵吗?” 有夜只感觉手里的黑角沉重无比。 之前对杰弗里的种种偏见仿佛于此刻全部消散,她抿抿唇,低头向杰弗里道了歉。 “对不起,我之前似乎对你有些偏见,我还以为…” “这算什么,这世上对双角兽的偏见还少吗?” 杰弗里摆摆手,语气里虽裹着认命后的淡淡无奈,但他很快振作,伸手从旁扯住一根默林的触手。 “完事了吧?可以送我回去了吗?” “圣女大人?这位…是信徒吗?” 陌生女声陡然插·入,不知为何在初夏时期却穿着反季秋装的修道女突兀自拐角处冒出,战战兢兢地靠近,并向有夜和默林二人行礼。 “请问,需要我送他出教廷吗?夜深了,一般信徒是不能留宿教廷的。” “不,他…默,刻托神子会送他回家的,你辛苦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伴随着修道女的接近,有夜几乎是立刻闪到杰弗里面前,挡住他投向修道女的视线。 有夜觉得,如果现在让杰弗里对着一位她不熟悉的修道女开口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绝对会越来越复杂,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没时间继续耗了,圣堂的朝礼是与日出同步进行的,而距离日出也就只剩三两个小时了。 不过比起她的担忧,被她挡在后头的杰弗里倒是没多大反应。 一直到修道女再次行礼离开,他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面对难得安静的杰弗里,有夜心中的困惑几乎快要脱口而出,可又被她生生压下。 …如果此刻她问出口了,那便是针对杰弗里的再一次偏见。 而杰弗里见了有夜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几乎立刻理解她心中所想。 圣女…这位修道女是圣女,圣女自是最不屑于接近双角兽的,也必然会认为他对任何人的态度都是如此。 第146章 没由来的,他感觉左胸膛忽然刺痛了一下,连带额角空落落的感觉也变得更为明晰。 …这很正常,双角兽一直都是被人们误解中伤的神话种。 世人将独角兽捧得多高,就同样会把他们双角兽踩得更低。 他垂首去寻先前脱掉的外套,暗淡的粉色额发掩去全部神情,可绷紧的下颌线还是出卖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境。 杰弗里拾起地上的外套掸了掸,便头也不回地往默林构筑的魔法阵里头冲。 “杰弗里,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你!” 有夜捧着那截断角,高声向杰弗里道谢。 杰弗里的身形顿了顿,他侧首笑了笑,随后抬手挥了挥便算作告别。 魔法阵即时关闭,黎明前夕的深夜又回归寂静,可自先前就憋着一股劲的触手们则如软鞭般重重挥动,于击打地面时制造出不少裂缝。 “父嫂是怎么认识那只双角兽的?” 默林咬牙切齿地着重点了点“父嫂”的称呼。 圣女分明是他的父嫂,常年居于教廷的人又如何与双角兽结识,还熟识到能在大片兽群中准确辨识出单一个体? 默林认为他有义务替主神提醒一下她的身份,以及她的所属。 “父嫂之前和他见过几次面?” “父嫂不可以偷偷和教廷外的人见面,任何雄性生物都不可以!” “父嫂……” 面对默林越来越离谱的命令式问句,有夜不过笑着握紧手中的黑角,轻巧越过一切于地面蠕动的触手,学着杰弗里先前的样子侧头摆摆手。 “你明天好好配合我,我就告诉你。” ——“咔咔咔。” 地砖崩裂的声响越发响亮,生闷气的默林又重重抽动了一番触手,便如有夜所愿径直跃入池中,为一会儿的朝礼做起准备。 而有夜回到寝殿后就立刻燃起所有烛火,披上朝礼用的亚麻外褂,一个人排练起等会儿的说辞。 她来来回回地练习如何高声说话,如何反驳,关键时刻该怎样挥手等。 一直到侍女们敲门来请她,她才在镜子面前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为自己打气。 在之前的两周目中,有夜都没有进过大圣堂,不过她猜测那地方应和现实里的教堂没多大区别,有神像和花窗玻璃,再来一排烛火和祷告用的椅子也就差不多了。 可这次真正踏入教廷的大圣堂后,她还是被内部空间的广阔与内饰的奢华程度所震惊。 大量神像成排地耸立于入口长廊,或执剑或怀抱乐器,又或手持书本,虽形态各异,可这些神像却都拥有着共同的特征——他们都没有脸。 那些没有刻画相貌的面部像是被蒙进厚重纱布,只有模糊的一个轮廓。 通过长廊再往里走便是三阶式的圣堂主殿。 首先直入眼帘的便是全圣堂最雄伟的神像,因着其直冲天际,所以仰视的角度根本看不清祂的面容。 这伫立于最高阶的神像毫无疑问便是主神的,那股凌驾于一切的高傲与冷漠即便透过神像也能让人轻松感知。 在主神神像的威压之下,下一阶左右对立而站的两尊小神像就显得尤为亲和了。 右边是披散长发,手持花篮的星辰女神像,左边则是肩背弓箭,左手持握长木仓的光明神像。 而她们现在身处圣堂最低阶,同有夜设想的一样,成排的木椅与烛火是圣堂的标配,唯一不同的便只有自中部开始平铺而上的阶梯了。 那通向神像所在阶层的台阶也被均匀分成了三段。 有夜昨日已从教皇口中得知分割台阶的第一段露台是大主教与监察长官的位置,第二段则是她与圣子,再向上的第三段放置了一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朴素木制讲台…那是教皇朗读教典,带领大家献上祷告的位置。 初阳升起,修士们正陆陆续续地入场,原本空荡的圣堂不一会儿就被塞得满满当当。 有夜在修道女的簇拥下,慢慢走向属于她的高台。 大主教立在第一段露台,正饶有兴致地顺着她的视线向她看去,那粘在她胸前的眼神令有夜有些犯恶心。 而佩戴半幅黑面具的检察长官显然对她毫无兴趣。她顶着兜帽与假面,正借着身处高处而扫视般地一一检查着修士们的着装。 有夜路过时,检察长官侧身停住她的脚步,刻意隐藏的容貌虽难以辨识,可偏冷的声线却带着善意的提醒。 “圣子自昨夜起就发起了高烧,今日朝礼怕是来不了了。文森特主教又恰巧轮外巡,圣女请务必稳住。” 说起来,有夜的确在前两个周目里都没见过圣子。 每次提起圣子时,他都在发高烧,或许世诞祭过后,她也该去看望他一下了。 “诸位晨安,感谢诸神慈悲地让我们平安度过上个夜晚。” 教皇威严的嗓音为朝礼拉开帷幕。 要说不紧张的确是假的,按照顺序来说,在教皇献上祷告之后,圣子圣女宣读神谕,接着大主教与检察长官领读祷词,所有人一起祷告的同时唱诗班会向诸神献上圣歌。 而有夜计划要做的,便是在轮到她时借神谕之名让教皇取出水晶球测试,再由默林用双角兽的角直接钉死大主教的罪责,然后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宣布审判。 这一串流程看似简单,可她只和教皇说了要在朝礼时审判大主教,还没讨论过具体操作。这令有夜有些担心等会教皇不能很好地汲取她的意图,毕竟双角兽和水晶球她都没有和教皇通过气。 第147章 “……我们感谢赞美您,感谢您赐给我们生命、气息和万物,也感恩您赦免我们一切的罪孽和过犯。(1)” 教皇的嗓音缓缓落下,他捋了捋身前翻面的绶带,鼓励地望向第二露台的有夜。 有夜搅着头纱的尾端,缓步移至露台正中。 她于胸前交握双手,俯首祈祷。 她紧张地都不敢闭眼。 时间仿佛于此刻无限拉长,有夜只感觉双手逐渐发冷,心脏越跳越快,耳根也越来越热,这不停颤抖的身体仿佛在阻碍她接下来的行动一般。 可有夜不想再错过三周目了。 她要代表教廷内的女性断罪审判大主教,而不是等到世诞祭,那些心灰意冷的修道女找上塞西尔时才后知后觉地交由他人处理。 虽然现实世界里她只能依靠大家的保护,可在游戏里,她是教廷圣女,又有琳琳为她开的金手指。 她现在完全有能力保护大家的,只是一直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罢了。 “神谕已下。” 莫名回旋的清风带起圣女朦胧的头纱,随着摇动的银月色长发,圣女缓慢睁开那双颠倒众生的荧红双瞳,用透着坚定信念的女声响亮穿透圣堂。 “主神厌恶被原罪气息所污染的教廷,命我遵从神之指引,审判断罪诸恶之源。” 此言一出,下方的修士们几乎立刻沸腾,他们满面惶恐地互相窥探,试图先一步找出“诸恶之源”。而部分信仰坚定的则开始自顾自地祷告,请求能与圣女一同为主神排忧解难。 有夜隔出一段时间后,掀起裙摆直接漫步向上,笃定要求教皇取出测试信仰的水晶球。 “是测试信仰的水晶球!” “主神原来是怀疑我们当中有人信仰不纯!” 在底下修士们议论的过程中,有夜就和教皇两人迅速先测完了信仰。 果不其然,只要不吃蛋黄酱,她的信仰就真是纯正的月色。 有夜捧着水晶球向下,检察长官十分配合地向前主动检测,水晶球因此显现出热烈的火红。 她平静地转身,向大主教展示水晶球。 “请大主教将右手置于水晶球。” 出乎有夜的意料,对方毫无抵抗地就伸手触向水晶球,好似笃定自己的测试结果不会有任何问题。 “圣女要把所有人的信仰都测个遍吗?” 大主教哄笑着,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没必要吧,等测完朝礼也该结束了。” “一切皆为主神指引。” 有夜扬起下巴,面无表情地呛了他一句。 尽管她此刻表现的强势无比,可计划中最为关键的水晶球仍没有显示任何异色。 大主教收回手,毫不在意她的反呛就向下方连连招手。 “来个人顶替圣女,我们可以一边测试一边同步举行朝礼。” 大主教背过身开始指挥调配工作,可有夜却僵在当场,捧着水晶球任谁来也不松手。 为什么不变色? 明明这家伙的信仰绝不可能纯净,难道是水晶球坏了? 那现在…她该用什么借口让默林取出双角兽的角? 有夜完全不知道像大主教这样的惯犯,每年临近世诞祭前都会静寂一段时间以备查验,而水晶球只能测出近期状态,自然是捕捉不到他这般老练的罪犯。 而文森特主教外巡的现在,他更是没了顾虑,自然不会和圣女起任何冲突。 “不必。” “你们听见声音了吗?!” 察觉到有夜僵住,预备救场的教皇与她几乎是同时开口。 两人都彼此惊异地对视了一眼,随后圣堂内便瞬时盈满洁白的羽毛,肆意飞舞着遮挡众人视线。 长廊两侧的那些神像纷纷抖动起来,诡异蓝光与纯银圣光交缠发散,耀眼地令在场的修士们全都默契地眯起了眼。 在那成排的神像中,海洋女神的神像自中间裂出一道黑黝黝的裂缝,无数道漆黑的触手随之舞动着涌出,伴随着幼鸟出壳般的脆响,仿佛软体动物一般探出神像的黑发青年慢慢睁开碧天般的眼瞳,冷漠地抬眼望向第一层露台。 而他对角处的神像也正慢慢开裂,一对庞大洁白的羽翼自神像背后展开煽动。激烈的气流让神像外层的石膏全数剥落,露出里面头戴假面掩盖面容的银发天使。 天使身处狩猎之神的位置,手持长柄战斧,身穿亚麻长袍,通体仅腰间一条鎏银束带便再无装饰,他滞空俯身以向主神致意。 有夜靠着那头辨识度极高的月色长发几乎立刻就认出了那是与她同名的天使阿尔忒弥斯。 …可为什么?他现在来凑什么热闹? 她不由得带着疑问回头望向教皇,对方也正看向她,视线对接的一瞬,有夜就知晓了此刻阿尔忒弥斯现身的缘由。 …教皇仍不相信她能独自处理这件事,所以才将天使阿尔忒弥斯作为保险也安插·进了今日的计划。 “我感知到了信徒的呼唤。” “我为断罪而来。” 默林与阿尔忒弥斯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住,相互对视着沉默了。 有夜迅速上前,掩去嗓音间的细微失落便展臂高声道。 “刻托神子常年来一直守护着教廷,此刻前来圣堂定不是巧合!” 默林经她提醒,也立刻回过神来,用触手卷过一支弯曲的黑角。 第148章 “这是双角兽的角。” 虽已刻意控制过体型,但他还是在修士的簇拥下显得尤为庞大,为不误伤在场修士,默林只得将触手全部盘踞于神像之上,就那么将自己挂在长廊侧边。 更何况现场还有很多修士从未拜见过神子圣颜,他们疯狂地推搡,力求向前靠近瞻仰。 这令默林更是举步为难,他只能向有夜摇摇头,示意自己不能再往前了。 “我会吹响这只角,寻出所犯。” “这不和规矩!” 话音未落之时,大主教就已激动地向前,却被一旁的检察长官直接拦下。 他被拦下后也高声指责着突然出现的默林与天使。 “从不会有人愚蠢到打断感谢主神的朝礼!你们这是对神明的亵渎!” “大主教阁下,您是在否定刻托神子么?” 检察长官冷声反驳。 大主教的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却仍不死心地向教皇请愿停止这场闹剧。 他似乎在此刻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又或是因着心虚而急于脱身,见教皇对他的指控充耳不闻,大主教焦急地一边向上攀爬,一边还高声骂嚷着“这不和规矩”。 可他的声音一下就被响亮的角鸣声淹没。 那只黑角散成一团粗砺的黑沙迅速飞来,犹如密集而骇人的蜂群,一旦捕获它所认定的罪人,便不管不顾地蒙头蛰去! “啊啊啊啊!!” 大主教爆发出一声嘹亮粗嘎的惨叫,一脚踩空便自重重阶梯上一路翻滚而下,一直落到了最下方修士们站立之地。 修士们立刻面色惨白地自发后退,留出一片供大主教翻滚挣扎的空间。 那团粗砺的黑沙仍蒙着他的脑袋,令大主角惨叫连连地挺身抓挠。 片刻后,黑沙散去,大主教血淋淋的脸满是狰狞神色,正死死盯向人群中的某个点。那张脸上的血痕又深又宽,清晰地刻出了“所犯淫·欲”几个大字。 有夜快步走下台阶,抬手示意修士们诸恶之源已被找到。 “大主教已被指认所犯,他将在地下水牢接受应有的惩罚。” “你们凭什么断罪于我?!证据呢!” 即便面部已被刻上显眼清晰的罪状,大主教仍是咆哮般地反驳:“即便是神,也不能随意断罪人类!” 有夜的步伐顿了顿。 同样一句话,昨日她听默林说时,感受到的是来自神明一方的公平公正与慈爱慈悲。可今日自大主教嘴里说出,她却只听出了令人作呕的自私自利与傲慢自大。 “神明的确可以断罪于你。” 有夜淡淡总结。 可大主教此刻根本听不进有夜的说辞,他双目赤红地又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番,便不管不顾地就要冲向人群揪出他所认为的告密者。 “是你!是你去找来了神子!是你!!一定是你!!” 他冲撞的方向恰巧有昨日有夜刚见过的修道女,她仍穿着显眼的秋装,正如秋日落叶一般簌簌发抖,面色苍白地双手紧紧交握,颤抖着置于胸前不停祷告。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理解,有夜几乎是立刻冲上前,自侧边拽过大主教的外褂,想要拦住他的去路。 与此同时,一柄巨大无比的战斧凭空飞来,稳稳落下,狠狠斩进大主教的左腿,扎进坚硬的大理石地板。 鲜血溅上有夜的裙角,大主教的哀嚎近在咫尺。 有夜有那么一瞬间呆滞了,可在大主教因疼痛而伏地嚎叫之时她又迅速反应过来。 “妮娜…妮娜你这个小婊…咳咳噢啊啊啊!” “闭嘴!低贱之人!” 在听见准确人名自大主教嘴中冒出的第一瞬,有夜就狠狠踢向大主教的侧脸,截断他嘴中所说。 “你…你这个!臭·婊·子!你不过就是个低微的神·妓!” 因她这下重击,大主角马上转变方向,连连侮骂起她来。 有夜并无所谓那些污言秽语堆积而成的谩骂,只要大主教别喊出受害修道女的名字,让受害者们当众颜面扫地就行。 她在谩骂声中想起那位着反季秋衣的修道女,昨夜她们刚见过的,那是位热心肠的修道女,将杰弗里错认为信徒后,还主动询问需不需要送他出教廷。 即便是在被伤害之后,她还是坚信神明的存在,在最危急的关头请求神明的帮助,并将善意对着他人。 “贱·人!你串通了神子!你用身体收买他!不然他为什么会出现,还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大主教嘶吼着拽住有夜的裙角。 在对方大力的撕扯下,有夜的裙摆被撕裂,那华贵轻薄的布料被这么轻而易举地撕扯开。有夜气得直接一脚重重踩上大主教的手背,并毫不留情地用细跟碾了碾。 周围的修士们很快上来帮忙,一双带着颤抖的臂膀勾住有夜的手。 着反季秋衣的修道女低着头拉住她连连后退,又用自己的外褂去裹她不过撕破一小片的裙摆。 “圣女大人,我…” “没事的,妮娜。” 有夜拍拍修道女因被说破真名而瞬间紧绷的手臂,借着现场的混乱偷偷拥抱了她。 “只要你不想,就不会有人知道你的故事。大主教罪有应得,我会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有夜怀中一直低着头的修道女终于仰起头,抿着唇遏制眼泪,向她重重点头。 第149章 “…谢谢您。”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么回事…你们两个叉叉叉…呃啊啊啊!!” 大主教自地面发觉有夜与妮娜的互动后,又开始谩骂起来。 但那嗓音不一会儿就徒然变成尖利的呼救,洁白的羽翼落至大主教的眼前,又迅速被他自己的血沾湿染黑。 天使先前扔来的战斧恰巧卡在地面上,只巧妙地向下压了三分,虽是斩进了大主教的小腿,却卡在骨头上与地面形成了一个可供喘息的三角。只要不施加外力,及时施展治愈术,那条腿便还能保住。 这本是天使阿尔忒弥斯赠予的仁慈。 可在大主教出言侮辱圣女的一瞬,这条腿就注定保不住了。 此刻,天使正赤足立在斧面上,上展羽翼残酷地缓缓向下加力。 即便隔着一层假面,有夜也能清晰感知到自天使身上散发的肃杀之气,那双与她无比接近的荧红双瞳转变为似曾相识的紫藤色,眼瞳内银光不断流转,冰冷无比地淡淡扫过不停哀叫的大主教。 “感恩神的慈悲。” 陈述句式的冰冷命令。 天使继续向下加力,成人骨骼被缓缓压碎的声响清晰且响亮,几乎盖过大主教连绵不断的惨叫。 他冷漠地俯视不断扭动挣扎的大主教。 “你侮辱了圣女,我愿亲自降罚于你。”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祷词来源百度百科噢。 + 双角兽是忠诚的一夫一妻,只对认定画布作画噢。 (杰弗里在看见月亮的第一眼,就认定她啦) + 刀大主教的时候,原本我设计让月亮扇他几个耳光,后面想想这么脏的玩意怎么能用手碰呢,改成脚踢! 战斧本来想斩的那条腿不太好写,大家懂就好!然后大主教嘴里的脏话我编不出来了,最后用了xxx代替。 +++++ 可爱们新年快乐!!虎年大吉!嗷呜嗷呜~ 感谢出资为小月亮购买【特细尖头,踢人贼疼】小皮鞋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两百斤的秃头妹10瓶;森屿森祢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宣告 有夜觉得今日在圣堂发生的一切都顺畅地不可思议。 在大家的配合下,大主教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受害的修道女们也没有暴露人前。 在场的修士们更是因着此事再次确认了一遍自己的信仰。 他们跪在地面向天使祷告着,忏悔着,并感谢着仁慈的主神及时降下神谕,掐断了教廷的罪恶根源。 可他们并不知道现在使用天使躯壳的,就是主神本人。 他们只当那是狩猎之神“阿比斯”,毕竟天使是从那座神像中出现的。 在这座属于人类的圣堂之中,若有神明想要以真身现世,便只能通过与自己拥有渊源的神像显现。就像默林使用他母神的神像现身一般,可至于还没查看过弹窗的天使阿尔忒弥斯,有夜猜测他大抵也是与狩猎之神有些渊源的。 在祈祷与忏悔交织的嘈杂环境中,主神操控着天使缓缓向她望来。 那双紫藤色的眼掩在面具之下,内里银光随着低低回响于脑内的嗓音一同缓缓散去。 紫藤淡去而荧红重回,天使阿尔忒弥斯仿佛晃神般地晃了晃身形。 可他很快站稳,挥动羽翼旋身直冲而上,一直到主神神像的头部位置才煽动着翅膀停留。 没人知道他对着主神的神像说了些什么。 可下一秒,他俯冲而下,掀起一阵狂风后就消失在了损坏的神像之内。 默林仿佛在那时意识到了什么,可他不过向有夜投递了一个眼神,便沉默地用触手一路拖着残缺肢体的大主教,绕教廷公示以儆效尤。 那由大主教断腿处画出的血痕仿佛宣告事件终结的分隔号,令在场的修士们纷纷跟从有夜朗读祷词。 “朝阳已经升起,我们感恩主神的仁慈、宽容与豁达,也期望今后教廷内能维持一贯的清净与纯粹。” 有夜说完后,期待地抬首望向高阶处的教皇。 看见了吗?父亲。 她已经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并留有余力保护他人了。 教皇笑着向有夜点点头,眼中满是见证儿女成长的欣喜。 他走下阶梯来到距离修士们最近的第一露台,缓缓道出昨日夜里与有夜一同商量的台词。 “光明下的教廷向所有信徒开放,我们理应忏悔,告解自身的不作为,为何一直到神明忍无可忍地亲自降世,我们才能发觉罪恶?” “我也会一同忏悔并告解自身的愚蠢。” 他挥开外褂,展臂高呼。 “我向所有修习教典的修道士道歉,我向所有侍奉神明的修道女忏悔,我向所有世间之子告解,在我领导的教廷内竟发觉如此丑事,实属不该…” 教皇缓慢摘下自己嵌有各类宝石的高帽,俯身跪地,虔诚忏悔。 “请我的孩子们原谅我,亦原谅身边人的冷漠。也恳请我的孩子们能赦免自己,与我一同谅解此身的脏污……” 教皇的忏悔仍在继续,而有夜则默默握紧了身旁妮娜的手,在对方满是泪光的视线中,侧头亲呢地贴了贴她的面颊。 “纯洁并非流于肉·体的表现。赦免自己吧,妮娜,你仍是纯洁的。” 第150章 其实有夜早记不清现实世界中自己是因何开始发病的了,但她还记得当时自己脑海中最强烈的念头——“为什么是我?”,“我做错了什么事需要被这样惩罚?”,“错的全是我吗?”。 她曾将没由来的病痛全部归结于自己的错,并随之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与被全世界抛弃的错觉。 这些修道女们又何尝不是呢? 妮娜会穿着反季的秋衣正说明了她的内心也认为自己有错。 她错以为自己是因为穿了单薄的夏衣才会遭遇此事,所以在这闷热的初夏,只有她穿着反季的偏厚秋衣。 可她没有错,她们都没有错,错的根本就不是她们。 大主教的罪行这么长时间都隐在水面之下,很大原因便是受害者的自我有罪论导致的。 那么在罪恶源头被掐灭的现在,有夜认为让修道女认识到错不在自己就尤为重要。 所以她才和教皇一起准备了长长一串的祷词,在此刻宣读。 但那些台词让同为女性的她来说是没有用处的,只有身为异性还代表着整个教廷的教皇来说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有夜冲妮娜微笑。 “你根本没有错。” 妮娜的瞳孔闪了闪,随后便咬着唇咽下一切呜咽,挪着步子接近有夜,小心翼翼地抬手用两指捏住洁白的头纱。 她的手指好似筋挛一般地剧烈颤抖,指尖因过分用力而泛出比纸更白的苍白。 有夜看着她的反应,默默想起了先前主神离开前对她所说的话语。 他说“他从没那样想过她”,这谜语般的台词弄得有夜到现在都完全没弄懂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可那句话却提醒了她,主神也在关注这件事,或许她可以让主神也帮帮忙。 有夜迅速摆出在上周目学会的祈祷手势,潜心呼唤起主神。 ——“主神,能请您降下神迹,佐证教皇的话吗?” 没有人回应她,圣堂内也并无异样。 可悄无声息挤到她身旁,一手捏着她头纱,一手于胸前划过“感谢”的修道女却越来越多。 有夜睁眼回望进那一双双仍略显黯淡与盈满畏缩的眼,更大声地于内心呼唤着主神。 ——“求您了,她们需要您的。” 霎时间,悠扬的号角声稳稳穿透圣堂,引得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声源,这座圣堂中最雄伟的神像正裹着淡淡荧光,闪烁着聚集光芒。 片刻后,一束光自主神神像的手掌中盈出,犹如烂漫散开的烟火,于白昼中下起光沙般的绵雨。 那甘霖一般的光雨带着纯净的治愈之气,无形中佐证了教皇先前的祷词,为此事完美收官。 ——“谢谢您。” 她于内心道出的感谢很快就被修士们的惊呼掩盖。 他们感谢着主神的慈悲,伸出双手尽力多的迎接着光雨。 对比他们,有夜身旁的修道女们则要内敛地多,她们望着那漫天的光沙,捏紧了手中的头纱一角久久没有言语。 良久,才由妮娜带头伸手出去,战战兢兢地接了一小片。 在光沙融入她掌心的一瞬,妮娜就睁大眼,任由一行泪缓缓流下,解脱般地又哭又笑,连连与四周的修道女们低声交流。 “我…我听到了主神的声音……” “我也听到了呜。” 另一侧的修道女迅速垂首用袖子擦试着眼泪。 有夜没有特意再去问她们主神说了什么,修道女们神情中的释然之色已说明一切。 她取出手帕递给妮娜,于内心又向主神道了次谢。 大片大片的光沙落至头顶,犹如轻柔抚摸的手掌。 有夜惊异抬首,却恰巧迎了一片光沙落在唇瓣。 ——“我会于千花祭以真身降临教廷。” 主神的嗓音难得地起了波澜,尾音微哑似带着一丝转瞬即逝的愧意。 有夜蓦然睁大眼,主神降临这么大的事她还没经历过,可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需要我告知…就是,就我一个人可能没法很好招待你,您的。” ——“不必通知任何人。” 主神顿了顿。 有夜感觉在光雨之下,自己的发被透明的手轻轻挽至耳后,有一道视线正毫无顾忌地落在她的耳尖上,随之而来的便又是那熟悉的,隔着轻纱的触碰。 那轻纱之后,属于主神的温热指腹沿着她的耳廓慢慢滑动。 ——“圣女认识先前我用作容器的天使么?” ——“不认识。” 有夜偏头躲过那莫名的触碰,下意识地做了否定。 但想来也正常,她现在是不可能承认她认识天使阿尔忒弥斯的,毕竟剧情都还没推进到她与天使的初次见面呢。 一声闷在咽喉内的闷笑近距离响起,惊得有夜连忙四处张望了一番。 修士们的注意力仍在这奇迹般的光雨之中,理应没人会关注她这里。 忽然,她交握祈祷的手被一旁的妮娜握住。 有夜侧头,连声询问妮娜“怎么了”。 可妮娜却闭着眼,久久都没有回应。 一直到有夜反握住她的手时,妮娜才慢慢睁开已被染成紫藤色的眼瞳。 主神的声音借妮娜之口清晰传来。 ——“你撒谎。” 作者有话说: 第151章 主神那句“我从未那样想过你”对应上一张大主教那个垃圾骂小月亮是“神·技(女子旁)” + 那个啥,大家应该都知道乙游的skip功能的吧,就是能快速跳过相同剧情的那个,接下来我要用那个了哈 + 感谢出资筹备千花祭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愿世界上没有娇妻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两百斤的秃头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计划外 ——“我不想读你的心,阿尔忒弥斯。” ——“对我说实话,我可以等你到千花祭。” 朝礼结束了,修士们各自回到岗位,迎接即将自全国各地赶来祷告的信徒们。 可有夜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浸满冷汗,脚步虚浮地回了自己的寝殿。 主神看出来她在撒谎了,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而且这种事她该怎么解释?难道直说自己在玩游戏,因为是三周目,所以才认识天使的吗? 和游戏人物说你只是被创造出来的数据,并非真实存在? 不行的吧……这解释绝对不行。 她得再想想别的解释,并避免被主神读心。 不过好在有夜已经从妮娜口中问出了千花祭恰巧卡在游戏进度的第十六天,她有充分时间准备一个完美说辞。 有夜回到寝殿后,马上吩咐侍女们今日不要靠近,并放了她们整整一天假。 然后她去浴池好好洗了一遍自己,裹上新衣服出来将房间里的床单被子,桌布幔帐尽数撤下收进角落的橱柜,又用浸着净化圣水的抹布将整间屋子全都擦了个遍。 做完这些后,她不可避免地浑身大汗,午后三点的钟声也按时敲响。 开始鸣叫的小腹通知她必须进食,于是有夜再次找去了厨房,自己做了三明治果腹,只是没像上周目一样,再往三明治里放任何酱料了。 她吃完收拾好台面,就又赶回了自己的房间,却在房门口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维克多站在她的房门口,犹犹豫豫地抬手,作势就要去敲那扇门,可半途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僵在半空,最后颓然收手。他像是坏掉的胶片电影一般,只会重复抬手去敲与放弃收手的动作。 “你在做什么?” 有夜开口时,维克多恰巧收回预备敲门的手。 他一下背过身去,引得有夜更奇怪了。 维克多垂在身侧的手像是在克制什么一般地缓缓攥起。 他喉间滚动了几番,抿着唇角挣扎地偏头,另一手僵硬地抚上腰间用来固定教典的皮质束带,可那里却是空荡荡的。 “…我是来辞行的。” 他终于开口了,嗓音干涩得仿佛渴水的沙漠旅人。 “辞行?” 有夜愣了一下。 维克多要离开教廷?为什么? 按照流程,他不应该继续潜伏,而后在世诞祭手刃亲人最后疯癫的么? “我…我弄丢了我的教典,主神再不会原谅我了。” 见有夜靠近,他慌忙向后藏起被火舌灼伤的左手,略带苦涩地垂首。 “虽然我对您一直很苛刻,我也知道您讨厌我,但身为圣女的监察官,我需要您的许可才能离开……” 维克多背在身后的手用力握紧,指甲毫不留情地掐划烫伤的肌肤,尽管伤处因被划刮而烂开流血,可他整个人的神情却是轻松的,苍白面色上似隐隐带着几分释然的解脱。 “好…的。” 有夜谨慎作答,她又缓缓上前一步,欲言又止地停顿后,终于鼓起勇气问询。 “你离开教廷后,准备去哪儿?” “…回家。” 维克多很快答上,用没有受伤的右手取出口袋内折起的纸,递给有夜。 “这是我的…辞任文书,请圣女单独一人时再看。” 他的手有些抖,那双微微发红的碧色眼瞳里分明是带着祈求的,可那手臂却又矛盾地慢慢向回收,好似他本心根本不愿意离开似得。 等有夜双手接过那张纸后,维克多便躬身向她道别,整个过程中他都一直藏着流血的左手。 有夜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捏着手中的纸陷入迷茫。 她弄不懂维克多为何会在此刻辞行,按照剧情来说,他是最不可能在世诞祭前夕离开教廷的。 可远处缓缓敲响的钟声却吝啬地剥夺了她更多的思考时间。 午后五点,塞西尔快到了。有夜用目光追了追维克多渐行渐远的背影,终是将那张纸往书桌抽屉里一塞,取了新衣服就又回了浴池,往浴池里倒满圣水,重新净身。 当浑身都浸入冰冷圣水时,有夜忍不住抱臂打了好几个喷嚏,可她硬扛着,憋好气便整个儿没入水中,受不了时再钻出水面呼吸,如此反复。 时间流逝的同时,她身上仅剩的热度也被一同带走,等有夜从圣水池里出来时,腿颤得几乎快要站不住。 真的太冷了…能洗下冷水澡的当真全是勇士。 有夜觉得圣水的冰冷令她的脑袋都开始隐隐作痛,她一边敲着脑袋一边脚步虚浮地回了房。 塞西尔还没到,有夜只能坐在沙发上干等。 可她的脑袋却越来越沉,等着等着便滑下去侧躺着蜷成一团,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152章 在朦胧不清的闷热中,渐渐变得不顺畅的呼吸令她有些难受地掀了掀眼皮,规律的敲门声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她的鼓膜。 是塞西尔吗? 有夜张口呼吸,摸着自己的额为身体的异样找到了答案。她似乎…因为泡了个冷水澡,就很不争气地发了高烧。 有夜慢慢推开门。 伴随着木门开合时的特定声响,塞西尔清亮的嗓音也带着撒娇般的冷哼传了过来。 “哼,终于知道开门了。” 塞西尔马上别扭地偏开脑袋,紧了紧手中的纸袋,有些扭捏地伸直手臂,将那袋蛋白糖递了出去。 “喏,不是我不守时,是来的路上顺手去买了包糖解闷。毕竟你这边什么好吃的都没有,可无聊了。” 教廷里的伙食一惯朴素,一般人根本受不了。 但塞西尔本就不是味蕾丰富的人类,只食素的独角兽压根儿不会在意伙食的好差,对他来说,就算三五年不进食也完全没有问题。 可圣女毕竟是个女孩子,年纪还小,对她来说,烦闷的教廷生活必定憋屈无比。 塞西尔收留的那些孩子们最喜欢甜品,总喜欢缠着他讨糖吃,一来二去他也就慢慢学会了一些小甜品的制作方法。 眼下这包蛋白糖就是他自己亲手做的,可一旦要说出口时,扭捏的个性就让嘴边的话变成了“路边顺手买的”。 “谢、谢谢。” 开口时,有夜自己都被自己那嘶哑的嗓音吓了一跳,塞西尔自是察觉到了明显的异样。 他扭过头来,慢慢放松拧着的眉,眼神慌乱地探头扫了扫室内。 “怎么回事?侍女们没照顾好你?” “我好像泡圣水泡感冒了。” 有夜连忙让出进门的路,一路吸着鼻子抱着糖请塞西尔进了屋。 “泡…圣水?” 因为听到的解释实在太过迷幻,塞西尔都不由自主地抬高了说话时的音阶。 他快步追上有夜,着急地都差点踩到对方的裙摆。 “喂!你为什么要泡圣水?那玩意儿根…” 正常人根本不会用圣水净身,净身有净身专用的净化泉水。 可话才说了一半,塞西尔就突然怔住,他望着那张陡然接近的脸,呆呆地微张口唇,说不出话来。 有夜的脸颊因高烧而萦起一层艳丽的玫瑰粉,那双湿润的眼瑰丽地犹如夜里的明珠,秀气的眉正委屈地弯下,连同软糯的唇也同步嘟起。 “难道不应该全怪你吗?” 她抬手小心翼翼地去戳了戳塞西尔的脸颊,那处的软肉因此凹陷,却并未因她的触碰而被灼伤。 对比二周目时的骇人烫伤,现在的结果令有夜十分满意,不枉费她泡冷水澡泡感冒的付出。 “你看,我现在可以触碰你了!” 有夜干脆上前爽朗地抱住塞西尔的肩,用力拍了拍。 “看!现在就算我抱住你,你也不会受伤。” 塞西尔凝视着眼前闪烁柔软笑意的荧红,只觉得喉间干渴的厉害,他迫切地想要喝点什么,来抑制这种咽喉发痒的异样。 一切都好像在此刻静止不动,唯有越来越吵的心脏跳动声还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而有夜见塞西尔一点反应都没,不禁愣愣地后退一步,又开始紧张地检查起塞西尔身上有没有烫伤显现。 她满脸不可思议地捂着嘴又打了两个喷嚏,鼻音浓重地嘟囔。 “不是吧…我都泡了快一小时呢,怎么还不行啊…” 一个小时? 为了他,圣女特意在冰冷的圣水中泡了一个小时…… “是特意、特意为我才……” 塞西尔快速眨了眨眼,不仅银白的眼睫颤个不停,就连眼尾也泛着些许的红,蔚蓝的眼珠东躲西藏般地快速滑动,微湿眼瞳里满是死不承认的惊喜与感动。 可即便身体已经激动的开始发颤,他还是抬手遮挡口唇,拔高音调又口是心非地数落起有夜。 “笨蛋,哪有人会把自己泡圣水里的,蠢不蠢…” 塞西尔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忽然突兀地停顿了一小会儿,用来窥探有夜的反应。 见对方完全没有接话,只得红着脸迎上有夜的目光,抿着唇背过手,轻轻地,又飞快地呢喃了一句。 “…可我很高兴。” 很高兴她能考虑到自己,很高兴她能为自己行动,很高兴…她心里有他。 可这会令他错觉自己的情感并非一方通行的单向,会让他忍不住去期待,去渴望更多,但那注定不被允许…… 其实,像这样直截了当的感情流露,对向来高傲的独角兽来说已是极限。 只可惜他的音量和之前相比实在轻了太多,而感冒发烧的有夜因着断断续续的耳鸣只听了个大概,她吸着鼻子往前一步。 “可是什么?” 她抬手撩起耳旁的发,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可是什么?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 “什…!” 塞西尔不禁后退一步,仿佛有什么在耳边炸开,红透的耳尖颤巍巍地立在发间。 “你!你明知故问!” 他赶紧抬手挡住自己越发红润的脸。 在一声极轻的喷嚏声后,满是厚厚鼻音的担心问询再度响起。 “塞西尔,你脸好红。” 第153章 “闭嘴,你脸才红!” 塞西尔略显烦躁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半响才抬起透亮的眼,微亮的眼波像是浸了蜜一般得湿黏。 “我其实一直都…” 薄薄的唇微微漾开,真实的心声呼之欲出,可在话语出口前他就猛地转身连连咳嗽,低头向前迈步。 “傻瓜,门都会忘关了,怪不得这么热!” 燥热得他都快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说出口了… 塞西尔努力平复着汹涌溢出的情感,伸手握住门把手,却意外看见停在门扉旁的亚麻袍角。 文森特静静地站在那处,向来温和带笑的面容似带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扭曲,紧闭的眼帘微微掀起,鎏金色的竖瞳内冰冷地倒映出房内景象,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此站了多久。 “你们玩得很开心吗?” 那温润嗓音带着隐在水面下的,蓄势待发的紧绷感。 文森特缓步向前,慢慢完全睁开那双眼。 直到此时,有夜才发现那双会使他非人身份暴露的眼瞳不全然是鎏金色,上半部分的星辰银闪慢慢过渡至中下部的鎏金色,似沉淀又似渐变,过分绚丽的色彩带着强烈至极的莫名吸引力,令她根本移不开眼。 事实上,继承星辰之力的银龙眼瞳即是权能集合,是美与礼的原初两色,没有人能抗拒那双眼的注视。 “我听闻今日朝礼…圣女领了神谕,单独审判了大主教。” 文森特抬手抚上有夜呆滞的侧脸,却被那滑腻肌肤的温度烫的眉心微跳。 他还未说些什么就被塞西尔隔开手,独角兽挡住他,仰着脖颈与他对视。 “对啊!怎么,碍着主教你了?” 塞西尔晚到的原因不止是为了制作糖果,他还顺路去看望了以前的学生,自是早就知道了朝礼时发生的事。 他很满意有夜的处理方式,不过既然她不想大家就此过多谈论,他便不提。 文森特阖眼摇头。 “我想圣女完全可以提前告知我,并寻求我的帮助。” 他侧身垂首,铂金发丝笼着的侧颜裹有淡淡忧愁,为那副纯净无暇的容颜平添几分清寂。纤长秀美的手指缓缓抚过腰间固定的教典,紧闭眼帘下的眼睫微颤。 “毕竟…我们彼此都是虔诚的信徒,学生依赖导师也并无不妥。” 文森特忽地停顿了一下,抿着唇抬腕抵颌。随着手腕上举,宽松的教袍滑落手臂,露出线条紧绷的小臂,与肌肉间细微闪烁银光的鳞片轮廓。 那是龙族发怒的前兆,因为某些限制,他们是唯一不能完美控制化形的神话种。 尤其情绪激动之时,原型与人形的边界就更为模糊。 文森特神色自然地用衣袖掩去那些快要尖利竖起的龙鳞,略显落寞地发问。 “还是说,圣女已经不需要我这个导师了么?” 作者有话说: 维克多手烫伤对应二周目提过的,他叔父来找他把他教典弄脏,他就把教典烧掉的事件。 + 今天初四咯,要迎财神咯~ 第65章 真言 上周目时,大主教就是文森特帮忙处理的,按理说有夜完全可以再请他帮忙。 可教皇口中描述的银龙形象却与文森特所表现出来的大相径庭,又令有夜不得不戒备起他。 有夜听教皇说,文森特想要从他手中交换一样宝物,所以才心甘情愿地留在教廷,等待契约结束获取报酬。 但具体是什么宝物,正处弥留之际的教皇根本没说,他之后就陷入了记忆乱潮,语无伦次的不知道都在说些什么。 可现在,文森特还等着她回答。 有夜只感觉越是思考脑袋越沉,她的身形随之晃了晃,还没开口就被塞西尔截断。 “怎么文森特你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一天到晚黏着圣女,你害不害臊!” 他将有夜往旁推了推,环胸仰颈,蔚蓝色的眼珠几乎快要喷出火来。 “大家都是做导师的,哪有你这样上赶着请学生不要独立的。” “塞西尔名誉导师原来有将自己视为导师啊。” 文森特也笑着往旁一步,神态自若地抬手撑上斜后方的大理石高柜。 他微微笑着倾斜脑袋,柔软唇瓣毫不示弱地吐出尖锐话语。 “我还以为像独角兽这样自由奔放,一年内也就只有世诞祭前后几个月会乖乖呆在教廷的种族,对自己的身份是根本没有准确认知的呢。” “和我有什么关系。” 塞西尔愣愣反驳。 “是啊,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文森特疑惑反问,他翘着唇角倚上高柜,看似十分贴心地为与少年身量的独角□□谈而刻意调低了一些视线,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可那周身萦绕的威压却未减分毫。 “这分明是我与圣女之间的事,你又为什么要硬插一脚?是嫉妒,还是…羡慕?” 他紧闭的眼帘微微掀起,内里鎏金稳稳锁定后方的有夜。 “独角兽大人是嫉妒我和圣女之间的师生情谊?还是羡慕能拥有贴心好学生的我?” “?!” 塞西尔一时语塞,瞪着眼睛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 他来来回回地交替去看脸蛋红扑扑的有夜和淡淡笑着的文森特,企图从中找到突破口。 那师生两人,前者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正自顾自地用圣水沾湿手巾去擦自己的侧脸,后者则因着前者的动作一下板起脸,拢在宽大衣袖下的手背青筋也尽数突起。 第154章 呵,反应这么大。 那这样看来,他们两人之间好像也的确不需要他塞西尔介入,交给圣女自己都行。 “可以请文森特主教不要随便碰我吗?” 有夜又倒了些圣水在帕子上,继续擦拭被文森特触碰过的地方。 她可是为了世诞祭在冻得要死的圣水里泡了一个小时,还因此感冒了,现在谁碰她都不行! “……” 文森特唇角的弧度猛地一僵,他离开倚着的高柜,慢慢踱步走向有夜。 那双眼虽仍自然闭合着,但满溢而出的怒意早已无声提醒了有夜“她说错了话”。 “就是…我为了世诞祭特意净了身,你现在不能…” ——文森特的眉心又是一跳。 “最好不要、不可以…不太合适。” ——文森特翘了翘单边唇角示意有夜继续。 面对扑面而来的强烈威压感,有夜眼神飘忽地连连改口,尽力挑选着对方能够接受的说辞。 “就是,我觉得我们暂时不太适合发生肢体接触……” 分明这事是她占理,可文森特只是这样静静地望着她,就令有夜头皮发麻地失去了所有与他讲道理的勇气,抓着手帕求救般地去看一旁的塞西尔。 但文森特早就截取了她的意图,抢先一步开口道。 “圣女似乎有些发烧,还是不要说话了。” 他若有所思地微微垂首,藏在袖中的手指相互摩·挲。 事实上,龙族的怒火通常很难简单平息,先前当他看见圣女与塞西尔双双红着脸对话时,文森特就险些忘记了与教皇的契约。 那一刻,浑身的骨骼都在疼痛发痒,尖利竖起的龙鳞叫嚣着撑破伪装,不管不顾地就要直接占有早该属于他的宝物。 圣女向来乖顺,从不会做出任何惹他不快的举动。 他赋予了极大的耐心与细心,常年来一直扮演着温和可靠的导师,企图慢慢瓦解侵蚀她的一切。圣女也确实如他所想一般地依赖他,几乎无条件地遵从他的所有决定。 只是她不与他商量半句便趁着他外巡,同教皇一块儿在朝礼上草草断罪了大主教一事着实激怒了他。 他不难想象原本同洋娃娃一般乖顺柔弱的圣女是如何鼓起勇气站到人前的,毕竟小姑娘本就拥有强韧心境,不过一直隐忍不发,对这世间的一切装作视而不见罢了。 他也绝非吝啬之人,他非常乐意看见自己一直珍惜的宝物被众人认可,擦去蒙尘灰烬,璀璨炫于人前。 可当他从旁人口中听闻此事时,文森特脑中却塞满了诸多不好的预想。 如果当场没人帮她呢?如果没有好心的刻托神子,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天使,也没有不知从何弄来的双角兽之角呢? 圣女孤身一人会怎样? 她压根说不过大主教那条蛆虫,更别说有意为此事遮掩的其他主教。拿不出证据就只能等着被反将一军,然后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扔上火刑架…或许在那之前还会受不少苦头。 他不在的那半天实在太长了,文森特脑内巡了好几遍圣女失败后的末路,终是忍不住只身前来寻她。 他珍惜藏着的宝物容不得半点伤痕,如果可以,文森特只想赶紧把她藏进自己的宝物匣,用层层柔软的绸缎覆盖遮挡那特殊月色的发与莹白的肌肤。 ……可还不到时候。 许是雨季逼近的缘由,文森特竟发现自己不复往常冷静,只得强压怒火,自己为圣女寻了个好借口。 “你的鼻音很重,定是受凉感冒了。” “哼,在圣水里泡了一个小时能不感冒发烧么。” 塞西尔哼哼了几声,又挡到文森特与有夜中间,担忧地问道。 “明天就是世诞祭了,要不你赶紧请刻托神子替你看看。” “确实,你的状态非常不好。” 文森特连声附和。 “等一下,关于世诞祭,我其实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和大家商量。” 眼看两人就要推着她去看病,有夜连忙先把正事抛了出来。 这件事她和教皇已经商量好了,明面上还是她假装被抓,然后去费诺那儿作饵,和上周目一样,把帝国西部的那群人全部引来后便再次瓮中捉鳖。 只是一直到此刻通过口述再次梳理计划之时,有夜才蓦然发现这个计划中维克多的作用至关重要。 上周目最外围的包围圈是维克多通过他祖母请来的帝国军,而圣殿的人需要在里面做诱饵,引诱被马克斯维尔子爵骗来的西部私兵。 可维克多已经离开了教廷,现在这最重要的外围军队该怎么办? “西部的现状的确糟糕,如果能像圣女所说请到帝都的外援,或许真能一举清洗腐坏的毒巢。” 一提到帝国西部,塞西尔便像是吃坏了肚子的猫,恹恹地坐上沙发,屈膝抱住后将脑袋深深埋进膝间,偏高的少年音也沮丧地沉下。 “只是单靠简单清洗,根本洗不净那块土地根深蒂固的罪恶苗床…人类惯会骗人,每次都是这样说着,然后像作秀一般处理掉无关紧要的,仍留下最大的毒疮。” “这次不会的,相信我塞西尔。” 有夜连忙上前,坐到塞西尔的旁边。 她伸手出去抱住对方的肩,侧脸贴上独角兽毫无安全感,蜷缩躲藏的脑袋,希望能用自己的体温给予对方一些安慰。 第155章 “试着再相信人类一次,好吗?” 有夜知道这次行动必定大获全胜,可塞西尔不知道,他甚至因着独角兽漫长生命的见证而对帝国西部绝望。 塞西尔被纳入浅淡的白茶香气后,几乎立刻抬眼迎上那双满含希望的荧红眼瞳。 他分明发过誓不再相信人类的说辞了,可被圣女这样注视着时,脑海深处却慢慢飘出一个声音,教唆着他再相信一次,就相信圣女一次。 在过分贴近的距离中,塞西尔面上刚消退不久的红晕再次浮现,并迅速扩散弥漫至耳廓,属于自己的,如擂鼓般的心跳声纷扰耳畔。 “就…就只再相信人类一次,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相信的!” 细弱的嗓音微颤,塞西尔再次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双膝藏起,努力平复着疯狂跳动的心脏。 有夜应声后笑着去揉了揉塞西尔脑袋。 他扎头发的丝带因此松开,微长的银白发丝被揉得乱乱的,引得塞西尔马上红着脸反击。 有夜这次进入游戏后,越来越喜欢有些傲娇的独角兽了。而且她的内心一角已将塞西尔隐隐与沈星渚重叠,回想起现实世界中幼时总被星渚欺负的往事,她就忍不住地想要多欺负欺负游戏中可爱的小少年。 “你有完没完啦!” 塞西尔嘟着脸躲掉有夜的手。 他现在整只兽都红透了,就连手指也是淡淡的粉。 “我又不是小狗,我不喜欢被这样摸头!” “诶?原来小马不喜欢被摸头吗?” 面对有夜真情实感的震惊,塞西尔只感觉喉间一下发紧,那种迫切想要喝水的莫名干渴感又来了。他只得狼狈地拔高嗓音,仓皇从沙发上逃开。 “独角兽不是马!我可是高贵的神话种!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被人揉脖子!” 有夜因此笑个不停,吸着鼻子伸手。 “哦,那你回来,我保证不会揉你脖子。” “要…要点脸!你导师还在这儿呢!” 塞西尔幼稚地呲牙,抓起一旁的抱枕就向有夜扔去。 可那个方形小抱枕却被安静站在侧边的文森特轻松接住。 他绕开塞西尔,不由分说地便上前拢住有夜的双腿,用方枕作隔托抱起云纱般轻盈的月色。 高热体温隔着层层叠叠的衣料稳稳传来,文森特惊于怀中这不同寻常的高温,连忙抚上有夜的侧腰,对方的身体因此跳了一下,滚烫小手马上抗拒地去扒拉他的手。 即便那力道微乎其微,可文森特的眉头还是越拧越紧。 “都这么烫了,为什么还忍着?和独角兽胡闹就这么开心?” 有夜鼻塞,只能用嘴呼吸,她微张着嘴,仰头去看文森特。 那怀抱虽莫名紧了几分,可文森特仍是面无表情地同意了世诞祭的计划,并表示他会安排好最外围的军队。 “世诞祭的事我知道了,你现在先去看病。” 文森特侧首时,有一束铂金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滑下。 “那、那我在这里等你们。” 塞西尔还乌龟似得藏着脸,压根没看见文森特是抱着有夜出去的。 少年雪色的肌肤因着先前的一番互动已全数晕成鲜艳欲滴的红,吵吵嚷嚷的心跳声令他自顾不暇。 咔哒,门被轻轻合上。 文森特用一个方枕托着有夜一路走在无人的长廊,那束落在有夜眼前的发随着他的步伐有节奏地摇晃,混着烈阳难免有些刺眼。 有夜下意识地抓住,又赶紧松开,尴尬地推了推对方的肩。 “我自己走。” 她收手时只觉得指腹像是被什么划到,尖锐疼痛很快传至大脑。 还未来得及垂眼去看,就被文森特捏着下颌强硬抬起脸。 那双过分昳丽的竖瞳已全然睁开,正含着冰冷杀意与灼人妒火,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借由过渡色彩的边缘稳稳划开边界线。 俯视的角度让那双非人眼瞳更显冰冷,不似人间之物。 “你很喜欢他?” 他说话时嗓音间穿插着细微的震动,奇异的调子令有夜根本无法保持沉默,一股脑儿地将心中所想不加掩饰地全说了出来。 “是的,我觉得塞西尔很可爱,就想多欺负欺负他,看他脸红。” “呵…可爱?” 这根本不是用来形容异性的词语,不含丝毫男女之情的回答令文森特非常满意,那抑制不住的怒火也已消了大半。 “那我呢?” 他说话时缠裹的颤音是真言魔法,顾名思义就是只能说真话。 被魔法所缚的圣女仰着纤细的颈,正不明所以地用水盈盈的眼瞳求救般地望他,软糯的唇瓣慢慢开合,吐出令他心悦的短音。 可随之而来的长句却令他的杀意渐长,肩胛处的翼骨克制不住地外鼓,于他的后背顶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嗯…你长得很漂亮,我本来还挺喜欢你的,可父亲说你是坏人,让我少靠近你。” 作者有话说: 小月亮:我爸不让我和你玩,懂? + 最近身体状态很差,更得慢,对不起大家了。 + 感谢集资筹备千花祭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莫莫莫思熙30瓶;两百斤的秃头妹1瓶; 第66章 苦药 第156章 “你的…父亲?” 文森特沉吟,椭圆的瞳孔猛地拉成细针模样。 有夜惶恐地抓住文森特仍紧扣她下颌的手,小心翼翼地去掰弄那纤细的指节,却只将自己受伤指腹上溢出的血珠蹭得到处都是。 她哪里见过文森特发怒。 整整三周目,这位主教都一直是手持教典淡淡笑着的温和模样,出场极少。 即便有夜通过弹窗得知了他的真身,又从教皇处知晓了他的目的,可她仍是愿意相信第一印象中的文森特。 终于,那只手松开了对她的桎梏,改为轻轻捧起她受伤的手指。 冰冷至极的竖瞳锁在伤口处,混着奇异调子的提问再度袭来。 “怎么回事?” “前面我推了一下你的肩,然后觉得很疼,再接着就流血了。” 仍是不受控制,毫无保留的回答。 就算有夜再笨,现下也理解了文森特说话时混入了些许魔法,令她只能开口说实话。 这很糟糕,如果他开口问询其他的事,例如她是如何制定世诞祭计划,又如何知晓大主教罪行的,她可能会将游戏一事全盘托出。 “文…文森特。” 有夜慌张而胡乱地喊着主教的名字,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中止现在的对话,在以往的游戏中,她连和文森特靠这么近的经历都不曾有过。 “嗯?” 慵懒的短促应声后,指尖上濡湿的微痛感便被无限放大。 浅淡滑下指尖的血珠已被缓慢舐走,唯留下微微的刺痛感与一片红痕的肌肤。 有夜难以置信地看着文森特用口唇替她处理好指尖的破口,随后眯起餍足的鎏金竖瞳,震颤着咽喉问道。 “很疼吗?” “有点,像是被什么刮到了。” 无论如何努力,有夜都无法在文森特面前撒谎搪塞。 因太过着急,那双荧红的眼瞳已悄然盈上一层泪光,看得人心痒痒的。 “你觉得是什么?” 文森特又吮了吮有夜颤抖的指尖,试探性地发问。 如果教皇已将一切全部告知圣女,她便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真身,但那是严重的违反契约,也就意味着……他完全可以同样背弃契约,现在就带走她。 见有夜因着真言魔法而乖乖地回了一句“不知道”,文森特那双鎏金竖瞳中闪过转瞬即逝的遗憾。他惋惜地松开抓握那小巧手掌的手,长睫微颤。 “那你想知道吗?” 这次的问话没有使用魔法。 可四周的空气却忽地诡异凝固了一瞬,在那双竖瞳逐渐变得黏稠之际,有夜率先贴上对方的胸膛,环抱住文森特的颈。 “我我、我喜欢你!” 鼻音浓重的告白带着明显的颤音,像是羞耻又像是恐惧。 圣女含着高热的吐息直直撒至颈侧,如蚀骨噬心的一把温柔利刃,切开皮肉,深入骨髓,直通灵魂,轻松化开银龙为自身设下的限制。 文森特此时浑身的龙鳞都同时显现,化人的骨骼扭曲地蠕动翻涌,又生生被压下,艰难维持着人类的假面。 紧紧抱住对方颈骨的有夜自是看见了,文森特后背那高高拱起的诡异弧度,她抖得更厉害了,连嘴唇都是抖得。 “唔我是,是说真的。” 有夜笃定对方的满好感,为逃避真言魔法而不得已打了感情牌。 “我喜欢你,可你却一直躲着我。” 极轻的叹息落在耳廓,尚未等有夜躲避松手,微凉手掌便轻轻制住她的后颈,纤长手指不容分说地扣住她的后脑。 “…现在还没到能谈论这些的时候。” 文森特的嗓音有些哑,尾音不知为何也有些颤抖。 他揉了揉有夜僵硬的后颈,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作为安抚。 “幸好这里没有别人,该注意场合的。” 事实上,这句话是文森特说给自己听的。 先前他被妒火灼烧地失去了冷静,直到小姑娘抖索着抱住他,羞耻地吐出告白,他才像是回过神般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不该如此失控,龙族的欲·望一旦崩坝便再难抑制,柔弱的人类压根无法承受。 而有夜发觉颈后的压制力道完全松开后,便抵着文森特的肩向后移了移,抬眼望向那张精致的面容。 此时他们之间的距离着实太近了,有夜只感觉那双昳丽的竖瞳正缓缓放大,犹如漩涡一般将她牢牢吸引。 似有极细碎的,微小的星辰缩影藏在那双瞳中,闪烁翻涌时犹如来势汹汹的金色海洋,凶猛夺取她的呼吸,她的意识,那渐变色彩的竖瞳宛如诱人深入的深渊巨口,一旦被捕捉便再无逃脱可能。 任何语言都形容不了此时有夜所感受到的震撼。 那是直视神祇权能而被擒获灵魂的臣服,毫无道理可言,她只想离那双眼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被星辰所惑的圣女又如无骨的藤蔓般攀上银龙的颈项,睁着朦胧微湿的眼瞳,慢慢送上樱色柔软的唇。那份软糯的触感如羽毛轻抚般惹人发痒,途经之处皆带出战栗般的高热。 略带濡湿的吮·舐轻轻地,试谈性地从银龙绷紧的喉间向上,于上下躲藏的喉结处停留,留下水痕后又滑过精致的下颌,慢慢印上对方因克制而紧抿的唇线。 在彼此吐息缠绕之时,那双昳丽瞳仁忽地逃避般地阖上,隔断权能诱使的意乱情迷。 第157章 有夜微张的唇被文森特用手掌隔开,对方微凉的体温很快令她恢复清明,正愣愣眨眼询问先前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很难解释…星辰女神掌管美与礼,情与爱,是这世间至美的存在,没有人能抵挡祂的邀约,暗藏权能的眼瞳即是世间美好集合,任凭再无情冷漠的人看了,也会被其所惑,更别提被那双眼瞳注视已久的圣女。 事实上,文森特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母神。他是这世界最初的龙族,自出生起便从主神处继承了部分权能与神格,只是信徒们都误将他认作女神,才将计就计地腾出了神位,为自己寻了份难能可贵的自由。 失了月神的神庭枯燥无味,沉溺悲伤的主神甚至做了一具人偶排解寂寞,可虚假的月色终是虚妄,根本不及她分毫。 文森特放下怀中还在等待解释的圣女,抬手温柔地替她挽起耳边的发。 “你能自己去找刻托神子吗?” 有夜点点头,刚要问什么就被一根带有凉意的手指按住唇瓣。文森特的指腹上似乎带着什么坚硬而翘起的硬物,磨得她有些疼。 “最近不要靠近我了,我不想你被影响。” 被什么影响? 有夜张口欲问,却在对方撤走手指时清晰看见那指腹上隐隐翘起的银闪龙鳞。 文森特紧闭的眼帘裹有克制而压抑的味道,铂金眼睫战栗地抖动,他似已隐忍到了极限,正靠着强韧的意志力维持最后的平静。 直觉告诉她这时候该闭嘴,绝不可以再多问一句。 见有夜安静又乖顺地点了点头,文森特满意地翘了翘唇角,依依不舍地收回虚抚在有夜耳畔的手,带着沾有白茶香气的方形抱枕走远了。 压抑欲·望其实对龙族来说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他们刻在种族本能上的特性就算是神祇也无法抵抗。 文森特现在迫切地想要去撕咬,去揉碎,去吞噬……覆满银闪龙鳞的纤细手指犹如利爪一般扯破方枕,轻盈的鹅绒洒了一路,连同为克制忍耐而生生撕下的鳞片一起被稍后前来洒扫的修士清扫,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有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除了看见文森特像泄愤一般地撕开抱枕,揉碎布料外就再没看见旁的信息了。 她开始陷入恍惚,先前她记忆缺失的那数十秒,她到底有没有把这世界是个游戏的事实说出去? 如果真的不小心说出去了,这个游戏会坏掉吗? 如果没说出去,那文森特又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生气?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找时间询问一下沈月琳最为保险。 但现在,还是赶紧去找默林治感冒吧,毕竟鼻塞的感觉可太难受了。 喷泉池所处的中庭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有夜环顾了一圈无人的四周,便拍打水面叫出默林。 可他这次没有派出前来勘探的触手,直接就从池内翻涌蠕动的触手间现了身。 “父嫂是来看那杂碎的吗?” 默林先前正在水牢工作,此刻眼内冰寒的狠戾还未完全褪去。 高昂的海豚鸣叫声也因此带着些许刺耳的阴森。 他抬起一支漆黑的触手预备同有夜打招呼,却看见吸盘处还沾有破碎的皮肤组织,便又藏去了身后。 “我正好剥到一半,父嫂要来水牢看看吗?” “剥?” 有夜没能理解默林的意思,只呆呆地仰头看向庞大无比的海怪。 对方刻意摊平的湿润手掌很快向她递了过来,有夜盯着那湿漉漉的掌心看了看,终是撩起裙摆爬了上去,坐好。 她很快就被托举至默林的唇畔,故意压低的嗓音合着用触手遮挡的动作就像是躲避他人视线,说着悄悄话的孩童。 可那些话语却不似孩童般天真,有夜听得背脊发凉,只能僵着脸轻轻应声。 “父嫂是不是有些发烧?” 察觉到掌心中娇小的一团裹着异于常人的高热,默林慌忙操控着浅灰触手搭上有夜的额。 滑腻触手合着粗粝吸盘缓慢自肌肤上划过时,有夜不可避免地起了鸡皮疙瘩,下意识地环胸抱住自己。 好在那触手很快礼貌地撤走,停在一旁担忧地扭动。 “你最好静养一段时间,对于人类来说,这样的高热十分致命。” 都不需要有夜主动说明来意,默林就挥舞着浅色触手,担心地询问。 “需要我送你回房休息吗?” “你能替我治疗吗?” 有夜说话间的鼻音更重了,她吸着鼻子。 “明天就是世诞祭了,我不能用这个状态面对信徒。” 默林思考了一会儿,将托着有夜的手掌移得稍远了些,碧天眼瞳低垂着眨了眨。 “可以,但我这儿只有很苦的药和…感觉不到苦的药,父嫂要吃哪一种?” 有夜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 “这两种药,哪个效果更好一些?” “都一样的。” 或许该说这两种药就是同一种药。 默林的眼神有些闪烁,他罕见地从有夜身上移开了向来专注的视线。 “那这个很苦的药有多苦?” 有夜追问。 “…苦死过三个,不,两个人类。” 默林的声音越发小了,他余光看见有夜的脸完全僵住,并快速回归面无表情的冷漠后,紧张地不停扭动着触手,连声解释。 第158章 “但是他们后来都被我救活了。” “……” 能苦死人的药是有多苦? 有夜摇摇头,她还是选择药效一样,但却感觉不到苦的药吧。 “那父嫂可能…可能需要忍一下,虽然感觉不到苦味了,但会有些难受。” 默林终于转过脑袋,摊平的手掌迅速合拢,用拇指虚虚压住有夜的腿。同时,大量浅色的触手一拥而上,缓缓绕上正推拒他手指的手掌。 “默林?” 有夜愣了一下,她的手腕已经被蠕动的触手锁紧,上举后拉以逼迫她仰颈。 她四处看了看,却发现视野触及之处全是黑压压的触手,正如波浪般扭动着逼近。 没由来的恐惧擒住心脏,有夜本就不顺畅的呼吸越发困难了,她忍不住虚空踢踏的双腿也被好几支触手拢住,规矩地控制着不动。 “要不我还是选那个很苦很苦的药吧!!” 另一支粗壮有力的触手缓缓沿着她的腰身向上攀爬,环绕固定住她的躯干,粗粝吸盘顺着肌肤游走时留下一道又一道湿黏的红痕。 她身上那些湿透的布料因此黏糊糊地粘上肌肤,又于触手游走间摩擦着战栗的身体,这令本就害怕的有夜更是惊恐地挣扎。 “没有很苦很苦的药,只有很苦的药,而且途中反悔可不好。” 默林加重了语气,他似乎对自己那能苦死人的药的前缀只能有一个“很苦”颇为执着。 他用一根触手拨开有夜颈间的衣料,细细观察了许久那细幼的颈项,才挤弄着那支触手脱水,神情严肃地像是正检查手术器具的医生。 “父嫂好细,我试着不弄痛你,但你不能乱动。” 他似乎终于将那支盘踞无数吸盘的触手调控到了一个满意的大小,弯过尖端便递到了有夜的唇边,然后错开一段距离自有夜的唇角缓慢而谨慎地下滑,像是在丈量什么距离一般。 那动作有点像是要把她串成糖葫芦吃! 有夜被默林这个动作吓到,下意识扭动着想要逃离,却被身上那些越缠越紧的触手变本加厉地控制住,推拉着后仰身体。 裹在腰腹间的触手忽然全数退开,另一只钝头的触手很快按压而上,仿佛内科触诊般仔细确定着器官的位置。 “差不多这里吧?真是好小…” 不知为何默林的语气听上去竟有些细微的委屈,他又奋力挤了挤本就因着脱水而缩小不少的触手,将那只触手变得更细。 有夜已经害怕地红了眼眶,鼻头也可怜兮兮地有些发红。她眨着盈有泪光的眼,嘴唇颤抖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内心却疯狂呼喊着主神快来救她。 “父嫂不要紧张,我不会弄痛你的。” 默林安慰地用其余触手擦拭有夜因恐惧而溢出眼角的泪,拨开黏在额上的发,小心固定好她头部的位置。 那支钝头触手又隔空顺着食管停在胃部的位置,上前轻轻揉弄起来。 与此同时,默林先前准备的那只细触手折叠着抹匀了自身吸盘处溢出的淡绿色黏液,正晃晃悠悠地往她的唇角戳。 “张嘴,我把药顺着食道直接塞进你的胃,你就尝不出苦味了。” 作者有话说: 错峰赶榜~ + 龙龙承认吧,你想要的,逃什么,没出息(翘腿 + 感谢预热千花祭,集资重新购买龙龙撕坏方枕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月青城20瓶;魏小函15瓶;小野猫10瓶;28612377、君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齿痕 “别哭了。” 体型庞大的刻托神子拨弄开身旁那些恹恹塌下的触手,伏低身子向下放出一个隔绝空间的结界魔法。 原本如碧天般的蓝瞳已尽数染成闪烁圣洁银光的紫藤色,嵌在深邃眼眶内宛若名贵至极的宝石,完美的色彩犹如极寒之光,是人类永远也无法触及的世间真理。 可那双理应没有丝毫情感的眼瞳现在正慢慢盈上一份无奈,凝神望着手心里哭个不停的娇小人类。 那些脱离本体管控的触手仿佛急于汲取养分的藤蔓,又像是渴血的水蛭,紧紧粘连在那莹白的肌肤之上,留下道道惹人怜爱的浅淡红痕后,仍不知足地蠕动收紧,贴着圣女纤细的脚腕向上绕去。 奇妙的感觉顺着链接这具身体的神识传至神庭,主神搭在至高神座上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 “我在听见你的呼唤后第一时间便赶来了,为什么还哭?” “你先把这些东西拿走呜,我不喜欢这样…快点拿走。” 有夜开口时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 默林先前的举动令她联想到了难受至极的胃镜,她非常讨厌且排斥那些需要往身体里塞器具的检查,这才表现得有些过于激动。 主神静静看着有夜咬着唇呜咽般地扭过头,像是在忍受身上那些越缠越紧的触手,与贴合在她肌肤上,正遵从本能不停收缩的粗粝吸盘。 本就极清浅的荧红在泪光的映衬下显得可怜极了,眼尾泛着红,像是被猎人捕获的幼兔,正无助地簌簌颤抖。 “默林没有坏心,他的一切行动皆遵从本能与神性。” 主神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用默林的身体小心地去翻扯那些粘着在圣女身上滑腻的触手。 第159章 他垂眼看向掌心中拢着的圣女,她此刻抬眼望他的安静模样像极了被蛛网捕获的白蝶,正期冀着高位者的救赎。 可从未体验过的巨大体型差又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这具身体和圣女的差距仿佛同成年人与刚诞生的小蝴蝶一般,任何笨拙的触碰都有可能令白蝶折翅。而匆忙的神识链接又令触手们完全不听从他的指令。 他的小蝴蝶被拉扯得眼睛通红,好似下一秒就要淌下眼珠。 主神停下无用的扯弄,罕见的无措一闪而过,他眨了眨眼,随后便快速构建了一个高级的传送术,将被牢牢捆住的月色精细地剥离。 腾空的瞬间来得如此突然。 有夜甚至都来不及尖叫,就被一双无形的手接住,稳稳带到地面。 “下次生病可以来找我。” 主神催动清风吹干有夜身上湿润的衣物,调整烈阳为她取暖。 “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那只无形之手还搭在她的背部没有离开,像是安抚小动物一般地持续轻拍,怪异的感觉令有夜不自觉地向前一步,以躲避多余的触碰。 “就是,您应该很忙吧…” 说实话,有夜其实不太想在非必要情况下去麻烦主神。 神明大多任性又高傲,上周目时主神就对她爱搭不理的,这周目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那只手没有再勉强,只牵起她头纱下湿漉漉的发,一下又一下地梳理。 主神拍掉身侧不受控制又要上前的触手,敛下眼帘凝望她,淡淡回道。 “你是特殊的。” 有夜有些尴尬地别开脸,没有搭话。 特殊吗?当然特殊,她可是开了金手指的玩家,能不特殊吗。 她摘下头纱抖了抖,安静地等待暖阳烘干她的头发。 只是这期间倾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实在太过专注,分明是不含丝毫情感的注视,但被这样持续盯着也十分熬人。 半响,一滴淡金色的液体悬空出现。 主神淡漠的嗓音也终于打破这难熬的寂静。 “药。” “谢…谢谢您。” 那滴液体像是依托着什么似得平稳靠近,有夜刚想伸手去接,就又呆呆收回。 等等,液体用手要怎么接? 她皱眉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金色水滴,干脆张嘴直接一口含住。 在充满血腥气的味道之下,温润修长的柱状物在她嘴里勾了勾,压住柔软的舌肉。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有夜慢慢涨红了脸,十指绞紧了手中的头纱。 她似乎把主神的手指一并含进了嘴里,尴尬地只能直挺挺地僵在了原地。 那淡金色的水滴根本不是什么药,而是主神的血液,他划破指尖递过来,可无形之手却令她误以为那是悬空的! 那根手指尝试屈起后撤,却惊得有夜下意识地咬住挽留,又在吮·吸时飞快抵着舌后退,吐出湿漉漉的手指。 纵然是无形之手,在沾染液体后也变得模糊可视。 主神盯着自己湿润的指尖,自神庭收回并悄悄捻了捻指腹,那层亮泽的水渍被抹开后消失得飞快,可套在指节上的小巧齿印却还稳稳地印在那处,像是最低等的所属烙印。 其实这样的啃咬根本对他造成不了任何伤害,比起微乎其微的痛觉,反而是莫名的痒意鲜明跳出脑海,包裹指尖的燥热感挥之不去。 突兀的,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被这般冒犯。 甚至看着那正慢慢消失的齿印,还觉得有些可惜。 ——“你要咬我吗?” 神座上的主神捻着指腹,用真身问道。 神祇居于神座,并用真身发言时的“神谕”是只有指定信徒才能听见的。 它在降下的瞬间就能得到信徒发自内心的反馈,那是不同于读心而获取信徒心音的第二种的途径。 小圣女内心的答案是“不”。 清脆而不加掩饰的心音缓缓流入浩瀚神识,令全知全能的主神产生了一个奇怪的疑问。 圣女的心音为什么会是拒绝? 人类对他向来只有渴求,只有祈望,从无拒绝,更无反驳。 可似乎…她不一样。 主神的确傲慢,他虽冷漠旁观世界,却从未放弃掌控者的权利,更何况是终应献祭于他的圣女。 主神也确实无情无欲,但这并不妨碍他掌控自己偏爱的造物,并随之想留下烙印。 ——“为什么不,你已经咬过我了。”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 有夜连忙摆手,却意外发现自己的鼻子早已通畅,昏沉的脑袋也轻盈不少。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触手亦不再是一片高热。 显而易见,她的身体已经脱离了高烧的折磨…因为主神的血液。 “我的血可以治愈这世间所有疾病。” 听腻拒绝与解释的主神换回默林的身体交流。 他顿了顿,嗓音随之拔高了半个调。 “…既不苦,也不会难受。” 他看着圣女忙不送地道歉,手中的头纱因紧张而被漂亮的手指绞成一团,而后她惶恐地整理好稍显凌乱的着装,也不管还半湿的发,就胡乱裹上头纱准备逃跑,可跑到一半又赶回来语无伦次地道谢,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双紫藤色的眼第一次褪去冷漠的银光,染上偏暖的笑意。 第160章 ——“阿尔忒弥斯,记得向我祷告。” 主神自神座上抬腕抵颌,由神识操控的躯体也同步做出相应的动作,轻飘飘地吐出了要求。 ——“向我献上祈祷。” 视线不知为何又落至快要消失的齿痕,漂亮的紫藤色微微暗下,隐约的齿印变得清晰。 他抬手仔细观察着为他带来奇异感觉的小印记,故意坏心地加重了语气,默默补充道。 ——“…每日三次。” 作者有话说: 主神对小月亮的态度取决于,开局前夜维克多向他忏悔“我爱上你老婆”时,小月亮的反应 + 感谢各位追读天使~晚安啾啾! “张白纸”,灌溉营养液+5 “森屿森祢”,灌溉营养液+1 第68章 宣誓 世诞祭如约而至,有夜这次早早地就开始准备了。 她本来昨日也想和上周目一样留宿塞西尔的,那样也更方便商量具体对策。 但不知道为何,对方在听她说完“留下一起睡吗?”后,竟不管不顾地直接捂着红透的脸飞快逃跑了,根本不管她后半句的“我想再商量商量世诞祭的事。” “阿诺德骑士长到教廷了吗?” 有夜侧首询问正在为她整理着装的侍女b。 “负责警戒的圣殿骑士们昨夜就到了呀?圣女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侍女b有些奇怪地反问,可紧接着,她就被侍女a狠狠敲了敲脑袋。 “笨!圣女大人的意思是她想见骑士长大人!” “可这不合规矩……” 侍女b委屈地嘟囔,她揉着脑袋看向侍女长,等待一个明确的指令。 “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 侍女长掩着脸偷偷歪曲口唇,松垮的表情管理令她现在看上去兴奋极了,她抖着手指补充道。 “星辰女神在上,圣女大人放心,我发誓绝不会外传今日之事。” 她说完便又扭过脸,偷偷笑了起来。 其余侍女见状,也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得激动起来,手指抖地险些扯坏等会儿要装饰在有夜发间的山茶花。 “那我可以见他吗?” 有夜不懂她们究竟在兴奋些什么,这根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只是想要找阿诺德商量帝国西部的事罢了。 “当然可以!!” “我觉得,还是先问一下文森特主教的意思吧?” 侍女长与侍女c异口同声,却惊讶地发现她们三个当中竟然出了一个叛徒。 侍女b小心翼翼地反驳了有夜的意见。 “毕竟…今天是世诞祭,按规矩,圣女大人是不可以接触异性的。” 有夜眨了眨眼,同上周目一样将腰间松垮绸缎抽紧换成死结。 “不接触,我只是想和他说说话。” 她接过侍女长手中的山茶花,垂眼用手指捻着最外围的花瓣,复而抬眼放柔语气地请求。 “就只是说说话,可以吗?” 侍女b被那双眼看得一个踉跄,捂着疯狂跳动的胸口拼命点头。 开什么玩笑,被圣女大人这般请求,就算是要舍身为她的私奔打掩护,她也愿意啊。 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般美丽的人啊,那份月色像是神明为其朦胧撒上的柔光,罕见的淡色荧红双瞳宛如闪动的湖泊,初见清澈见底,可一旦深入,就只能放任自己在触不到底的浓密水波中渐渐沉沦。 相信这世上应该没人能抵挡她那样的视线了。 不多时,侍女b就托腮感叹着圣女眼瞳的美丽,一改先前的态度,心甘情愿地守在了门外。 室内,被传唤而来的阿诺德站在门扉旁,略显僵硬地垂首行礼。 圣殿骑士们上午需要分布在教廷各处警戒巡逻,所以均着典礼用的礼装,只有跟随圣女前往裂谷的骑士们才会在午后换回铠甲。 此刻他身上那件剪裁得体的白色长款军服是有夜从未见过的。 相比她在电视里见过的那些肩部带有穗子的累赘礼服,这套衣服倒是干干净净,斜挎肩部拉至腰间的暗色皮质束具除了固定住一把漂亮的装饰剑,还直接勾出了穿着者宽肩窄腰的好轮廓,令人很难将视线从那苍劲有力的腰线上移开。 金线绣成的教会徽章贴合在立领右侧,而领口中间开衩的部分则恰好露出线条明显的喉结,此刻像是察觉到了有夜的注视,那突起物有些局促地上下动了动。 随后那双狭长的湖蓝色眼瞳就因着有夜的靠近而蓦然沉下,身形高大的狮鹫俯视人时带来的压迫感非同小可。 有夜被那写满“生人勿近”的眼神怔住,大脑一时空白,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开话题,便只能干巴巴地夸赞了一句。 “你这身衣服真好看。” 阿诺德沉默了一会儿,微微错开与有夜相交的视线。 “…谢谢。” 浅金短发晃动时盖住微暗的眼,阿诺德颔首盯向有夜因紧张而捏着裙角的手。 “圣女大人今日也十分美丽。” “谢…谢谢。” 有夜低下有些酸胀的颈,却意外发现阿诺德的左腿也扣有与腰间相同皮质束带,箍在紧实的肌肉上微微下陷,一把纯白的匕首被牢牢绑在束带上。 奇怪,不是已经有剑了么? 为什么还要像电视里的特工一样再绑把匕首? 第161章 许是她盯着那处不停眨眼的模样给了阿诺德明显的信号,高大的骑士自然迈开腿,侧移一步挡住她看向那把匕首的视线。 “今日的教廷虽戒备森严,但也不得不防止恶性的突发事件。” “有剑还不够吗?” 有夜指了指阿诺德的腰间。 他摇摇头,一手搭上缠有辉煌金穗子的剑柄。 “未开刃的装饰剑。” 流畅的对话截然而止,气氛又陷入诡异尴尬之中,有夜在连连深呼吸后终于鼓足勇气,一股脑儿地将世诞祭与帝国西部的计划全部说给了阿诺德。 “……就是到时候,请阿诺德骑士长和我一起假装被抓。” 有夜说完后,便双手交握置于胸前,期待地仰头望向阿诺德沉静的眼睫。 对方安静地听她说完全部后,若有所思地缓慢垂眼与有夜对视。 圣女纤长的眼睫因他的注视而紧张地颤抖,樱色的唇也被咬出一个浅淡的牙印。 她虽表现得十分紧张,但口中所说并无虚假, 圣殿正在秘密探查帝国西部的情况,在“费诺亲王”这个名字出现的瞬间,阿诺德就提高了警觉。 “圣女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诶?” 有夜完全没有想到阿诺德会询问她信息的来源,毕竟上个周目,假装一起被抓是他提出的,费诺的身份也是他告诉她的。 但这些,她现在都不可能说。 “是…是神谕!” 有夜刚要把主神搬出来,就又匆忙改口。 她借主神·的名号太多次了,昨日夜里祷告时主神甚至还警告她“不要多事”,这里还是换个神说比较好。 “是星辰女神的神谕。” “……” 阿诺德隐秘地咬了咬后槽牙,抑制住直冲而上的怒火。 “为什么告诉我?” 只要是信徒,大家心里都清楚星辰女神不会通过圣女降下神谕,毕竟能通过圣女降下神谕的神祇在这世上只有唯一且至高的创世主神。 这点圣女自身应是最清楚不过的,可她此刻却慌张地选择了显而易见的谎话。 怕是圣殿内有人走漏了风声,那些流言被以一种极度夸张的形式传到圣女耳里,害她因此产生了奇异的被害妄想,甚至不惜搬出虚假的神谕来向他寻求庇佑。 “因为你是我的骑士。” 有夜向前一步,她长久地与阿诺德对视,眼里满是信任与请求。 “只有你能帮我。” 闻言,阿诺德紧了紧身侧的拳,俯首闭了闭眼。 如果这些流言都已传入了圣女的耳,那么这件事也许早就闹得人尽皆知,而苦于情报不足,久久未能行动的圣殿的信誉也会因着流言而一落千丈。 纵使此刻他再痛恨不知从何传出的流言,愤怒的浪涛也没理由波及这株被教廷饲养的白茶。 事实上,这算是他与圣女的初见,以往他们从未如此长久地攀谈过…所以她定然不知道他注视她已久,只是单纯依赖他的身份。 他也并非向圣女宣誓效忠的骑士,可圣女现下却真把他当作眷属的骑士一般信赖。 看得出来,圣女既紧张又害怕,望向他的荧红眼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隐隐泪光,紧张交握的手也颤得厉害。 也许她只是想要寻一个安慰,好让自己待会儿在信徒面前显得不那么害怕,能顺利完成世诞祭的工作。 阿诺德被那双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躲闪的眼瞳勾得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安抚地摸摸有夜的脑袋,可她却忽然敛下月色的眼睫,像是正无言拒绝他的触碰。 …是了,世诞祭时圣女不得与异性接触,他此刻的行为已算是十足的逾矩。 有夜这会儿的确紧张极了,从阿诺德身上散发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她甚至都不敢正常呼吸。也不知道她先前究竟说错了那句话,竟引得对方莫名生起气来,还对她产生了些许怀疑。 可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好在前几个周目她已经摸透了对方的脾性。 “阿诺德…” 她怯怯上前,小心翼翼地抓握骑士的袖口,轻轻向下拽了拽。 “帮帮我。” 那只手臂猛地收紧,就在旁边的有夜甚至能清晰看见衣袖下肌肉紧缩的动静,对方向后撤开,极缓慢地屈膝跪地,垂下头颅,沉声道。 “由星辰见证,我将赌上信仰与骑士的荣耀,守护您。” 阿诺德垂首时带动短短的浅金发丝,湖蓝色的眼似掩入一层薄雾,压下逾矩的情感,朦胧藏起最真实的模样。 骑士的宣誓理应遵从自身信仰。 阿诺德信奉光明神,可此刻他却因私心而请求了掌管情与爱的星辰女神来见证他的誓言。因为他非常了解自己此刻的宣誓并非出于责任或义务,而是源于情感。 骑士周身冷硬的轮廓已然软化,连平直的唇线也微微翘起,语气也不复先前冰冷。 他放下姿态,收起棱角,宽慰般地再次开口。 “圣女大人无须忧虑,我会一直守在您的身旁。” 有夜放心了,她又和阿诺德反复确认了裂谷的情况,才在侍女的提醒下为花路巡游作起准备。 可她却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接收到了真正的神谕。 ——“星辰的神谕?” 第162章 主神的嗓音带着些许难察的涩意,轻飘飘地钻入她的脑海。 有夜内心一咯噔,紧张地舔了舔唇,没有回答。 可一旁的侍女b却随着她的小动作注意到了她唇瓣上的牙印,羞红着脸惊得差点丢掉手中花篮。 随着篮中淡粉花瓣一同落地的,还有密密麻麻凶狠砸向地面的豆大雨珠。 毫无征兆的暴雨来临,大片乌云将世诞祭拢入阴翳之中,可这丝毫不减信徒们的热情。 有了上周目的经验,即便那些信徒再疯狂,她这周目也走得十分从容。 阿诺德也确实兑现了他的诺言,无论人潮如何拥挤,有夜都总能在视线一角稳稳捕捉他的身影。 有夜在路上还仔细观察了其他的圣殿骑士,许是骑士长与普通骑士的礼装有别,那些骑士们的肩章上缀有穗子,白与金的装饰剑扣在腰间,剑鞘处还带有一个宝石制的暗扣,无形证明了那柄剑确实没有任何用处,只是漂亮的装饰品。 而他们也不像阿诺德一样,会因着无用的装饰剑而藏匿其他武器,虽同样尽责地于教廷内警戒,但却不会为有夜带来同阿诺德一样的安全感。 只是在那令她安心的视线背后,有夜总感觉还有旁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这种感觉很奇怪,那道视线竟让她错觉自己已被人松松扼住咽喉,一举一动皆会被那人感知,只一个不顺心便会被折断脖颈。 她看向周围那些激动的信徒搜寻那道视线,霎时,无数道狂热的视线将她淹没。 有夜自觉多想,便强压下这股诡异的寒气。 很快她就与顶替圣子的文森特汇合了,对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身后的阿诺德,便浅笑着领她前去测试信仰。 有夜望了眼阴沉沉的天空,轻轻提起轻薄的裙面。 这裙子的面料湿了会透吗?要不要先讨一件斗篷? 她刚欲开口,就发现一旁的修士们也都仰着脖颈观察着天空,正叽叽喳喳地讨论。 “你说这世诞祭好端端地怎么就下起雨了?” “我看这些乌云只在教廷周边聚集,怕不是有人惹神怒了…” “嘘!嘘!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他们的讨论被修女嬷嬷制止。 嬷嬷甚至很贴心地回首给了有夜一个“放心,我来处理”的眼神。 有夜一脸复杂地双手交握。 ——“主神…” 她只唤了一声,就又赶紧闭嘴。 ——“您说过会等我到千花祭的。” 有夜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同主神解释,如果去掉游戏不说,还不能顶着神·的名号,她又该如何将这些说出口? 她像是汲取安全感般地望向视野角落里的阿诺德,紧张地又咬了咬唇。 主神…应该也是满好感的吧?要不干脆拼一把。 ——“如果您不打算相信我,我就去寻求其他神明的庇护…比如星辰女神。” 回应她的是一道响雷。 主神笑着反问——“女神?” 也不知是有夜的错觉还是主神刻意为之,那个“女”字被着重咬了咬。 她点点头,补充——“或者刻托神子,又或者出现大圣堂的天使,还有那些大圣堂里罗列的神像,如果您逼我,我就会一个一个去求的。” 她说完后,乌云便尽数散去,阳光重回大地。 有夜刚松了一口气,紧紧交握的双手就被无形之手掰开,左手尾指处传来转瞬即逝的顿痛,玉白的指根上蓦然显现半截浅淡齿痕。 主神的嗓音紧紧贴合着她的耳廓,犹如丝丝缕缕禁锢她的柔软轻纱,又似引诱心魂的和煦清风,温和抚慰她慌乱的情绪,却又切实地锁住她的一切动作。 伴随着执握指尖的轻柔牵引力道,更炽·烈的疼痛从齿痕处燃烧,即便再如何努力抽手,都会被这轻柔无形的力道制住。 那半截齿痕越发灼·热,慢慢趋于清晰,直到变幻成完整闭合的一个圈,锁上她的尾指。 ——“你只能向我祷告。” ——“你只能向我祷告。” 主神又重复了一遍,像是要将这句话刻进她的灵魂般地用文字撕咬着她的精神。 有夜尾指上的齿痕因此刺痛了一瞬。 ——“你只能向我祷告。” 第二遍重复,齿痕灼·痛地彰显着强烈的存在感。 越是重复,那个印记上的痛感便越是深刻。 直到有夜抖抖嗦嗦地也跟着重复了一遍,这奇异的感觉才尽数消失。 主神听着有夜的保证,用仍保有对方齿痕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小截尾指上,自己的印记。 两段齿痕同时交叠出现时,如触电般的强烈情感涌入神识,一下冲破常年来无法参透的困惑,为这扭曲恩宠的独占欲与近乎控制的偏爱画上完美的解释。 主神骤然压下看透世间真理的眼,哑声宣告。 ——“阿尔忒弥斯,你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前文提要)有来有去的祈祷/祷告是袒·露灵魂深处的亲密行为,所以月亮激主神的那句话,小可爱们阔以琢磨琢磨(嘿嘿 对了,那道奇怪的视线不是主神 + 侍女们的八卦角—— 侍女b(盯月亮嘴唇):我的神啊,他们好激烈! 侍女c:什么!圣女被压在墙壁上亲?还弄肿了! 第163章 侍女a:什么!骑士长在主神眼皮子底下顶撞圣女,还不带停?! + 咬人者人恒咬之(嘻嘻 + 感谢帮助主神参悟偏爱缘由的小天使们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汲眠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郁里18瓶;森屿森祢9瓶; 第69章 分歧 雨过天晴了。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信徒们只当是神明垂怜即将前往裂谷的圣女,这才收起了暴雨与狂风。 可随着雨幕的消失,被修道女们重重护住的圣女尾指上却平白出现了一段齿痕。 无人知晓那枚齿痕的主人,过分契合的细小凹陷仿佛一轮尾戒,隐密地嵌在玉白的指根,久久不散。 接下来的仪式顺畅得不可思议。 有夜轻松通过信仰测试,在众人的目送下搭上塞西尔的手,一同走向北门。 欢送她们的修道女朝着他们向空中抛洒花瓣,各色花瓣如花雨般落下,铺就一条绚丽的绒毯,大自然馈赠的馥郁花香终于抚平了有夜一路上紧绷的精神。 而北门外,随行的骑士们也早早就换上了铠甲,牵着马匹等候。 有夜长呼一口气,刚要收回搭在塞西尔手掌上的左手,就被大力拉住挽留。 塞西尔朝她侧首,奇怪地点了点她的尾指。 “你咬自己手指干吗?” “啊、嗯,我一紧张就会、会咬手指。” 有夜不自觉地躲开了塞西尔探究的眼神,在对方拉长调子的哼哼中终于抽回自己的手。 似是看自己没被灼伤,塞西尔斜眼望了眼后方安静警戒的阿诺德,便傲气十足的双手环胸,算是放有夜一马。 可他先前触碰有夜的那只手掌内却忽然冲出骇人无比的幽蓝火焰,不消片刻就吞噬了他的整只手臂。 那火焰突兀自身体内部钻出,毫无理由的爆燃使得手臂肌肉都逐渐剥落,露出里面森白的骨骼,可天性要强的独角兽盯着逐渐呈现焦炭状的手臂,硬是一声没吭。 那因痛苦而扭曲的面部在火光中逐渐呈现一种清明无比的神色。 “原罪之欲…” 塞西尔挥落那些火光,抬眼望向慌张无比的有夜。 “你今天真的没和任何异性接触吗?” 有夜下意识地摇头,后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得藏起自己的左手。 她今日真的没有触碰过任何异性。 ……可她接触过主神。 难道神明也有欲望吗? 现在灼伤塞西尔的是她从主神身上沾染的原罪气息吗? “对不起,我可能……” “是我的错。” 沉稳的嗓音陡然插·入,阿诺德缓步上前,垂眼看向有夜藏起的左手。 有什么晦涩难辨的情绪自那双眼内一闪而过,可有夜没来得及捕捉。 “先前人潮拥挤之时,我不小心碰到了圣女的手背。” “哼,怎么也不知道小心点。” 塞西尔嘟嘟囔囔地自空间魔法中取出自己的床单,扔给有夜,便算揭过此事。 有夜接过后,将床单小心地裹到自己身上,确保覆盖住所有会和塞西尔接触的地方,等塞西尔的伤自愈后才慢慢爬上化作原型的独角兽的背。 她现在脑子一团乱,根本不敢再去看阿诺德是什么表情。 “那我们快出发吧。” 其实有夜心里清楚,这根本不可能是阿诺德的错。 他一直跟的很远,根本没有像他先前所说的不小心碰到过她,而他们在房间内单独谈论时,有夜也谨慎地只触碰了一下他的袖口,是不会沾染到气味的。 果然只有这个了。 她抚着尾指上的齿痕,指尖颤得越发厉害了。 由于缺少视觉情报,先前在空气中被擒住啃咬的感觉其实和上周目,路德维希压着她进食时的感觉没有多大差别。 当冰冷的齿间没入肌肤时,有夜是真的害怕自己会被那样直接吞掉,就像被肚饿巨蟒相中的兔子,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奇怪的是,在那过程中主神还一直反复强调要她献上祷告,甚至挑明了每日至少三次。排除因为被她咬过,而要咬回去的幼稚的报复心理,难道…… 难道信仰虔诚的信徒吃起来味道更好吗?! 有没有可能,其实主神也和吸血鬼一样需要吃些人的部件?! 就像电影里演的那些需要献祭活人的邪神,又或者会无缘无故把小孩推进河里淹死的河神?! 有夜被自己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吓到,不禁用一片惨白的面色去寻阿诺德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 “阿诺德,你觉得…回去我们在祭坛上摆些、摆些什么款待神明比较合适?” 阿诺德用满是疑惑的眼神示意她继续。 “就是,就是用来感谢神明,感谢今日世诞祭的顺利。” 有夜下意识地揪紧了塞西尔的鬃毛,惹得对方不快地抬蹄颠了颠背上的她。 “祷告。” 阿诺德平淡地回声,在独角兽冒火的视线下,主动控着马匹往旁离得远了些。 “有圣女大人的祷告便足够了。” “祷、祷告多了会、会不会被吃掉?” 阿诺德被有夜的追问弄得愣住了。 会将信徒当作食源的邪神早已被讨伐,整个帝国内都好几百年再没有用活人献祭的恶习了,圣女此时提起又是为何。 第164章 也许这只是圣女的玩笑? 他侧首去瞧她,可那双漂亮的眼却正像攀住救命稻草一般地紧紧盯着他,半开的唇瓣颤抖地等待一个安慰。 “…您被缠住了吗?” 阿诺德停顿许久,才挑选着措辞补充。 “梦魇?邪祟?还是…” 见对方并非直接否定,有夜更是害怕得厉害,连忙摆了摆颤抖的手掌。 “没、没什么,只是好奇。” “……” 阿诺德没有勉强有夜,他轻踢马腹,跟紧独角兽。 “我在这儿。” 那双湖蓝色的眼瞳直勾勾地望向她,沉稳而平静地诉说着能令有夜心安的短句。 阿诺德没有继续刨根问底地询问就已经令有夜莫名收起大半恐惧,说到底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害怕什么。 可就算主神真的想吃她又怎样,她完全可以躲开啊。 比如…从今天开始就不再祷告,反正再坚持坚持她也退休了。 “谢谢你。” 想通后,有夜只觉得浑身轻松,撑着独角兽的马脖子连声向阿诺德道谢。 下方的塞西尔十分不屑,又毫无征兆地甩了下脖子,弄得有夜一个重心不稳,为避免落马只能压低身子紧紧抱住塞西尔的脖子。 “谢他做什么,我也在啊。” 独角兽狠狠地朝一旁阿诺德的马匹呲了呲牙。 饶是训练精良的战马也经不起神话种的恐吓,那匹可怜的枣马惊恐地抬起前蹄,胡乱地左右横摆,又被阿诺德拽着缰绳强行镇压,然后就怎么也不肯再贴近前方的独角兽了。 见状,塞西尔一副恶作剧得逞的爽快模样,连连甩动银白色的漂亮尾巴,高傲地仰着头颅。 “看吧,还是我厉害一些!” “那也谢谢你,你手臂还疼吗?” 有夜担心地轻拍马脖。 “哼,疼什么,那点小伤对独角兽来说算不了什么。” 又是一个甩脖,满脸都写着“快来哄我”的独角兽成功将有夜从低落情绪中拉出。 “塞西尔你…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啊!” 意识到塞西尔也正以他的方式关心着自己后,有夜不禁笑着抱紧马脖子,使劲搓了搓。 “什…!你再说我可爱试试,我可要颠你下去了!” 通体银白的独角兽被身上少女压低身子的搓揉弄得一下全身都涨得通红,脚步虚浮地左摇右摆,颤着声线反驳。 “我才不要你觉得我可爱……” 塞西尔绷紧了身体,蔚蓝的眼珠快速眨动,又甩了甩脖子。 那家伙怎么能嬉笑着将全部体重都压上来!再说她真的有老老实实穿全了仪式用的礼装吗,为什么…为什么还会感觉这么软啊?那衣服怎么一点阻隔作用都没有…质量太差了啦! 那份少女独有的温软合着甘甜的吐息都尽数被敏·感的后颈清晰感知,令塞西尔感觉脚下的土地都在扭动着变软。 可他越是七扭八歪地行走,身上那小小一团的柔软就贴得越紧,连带鬃毛被扯动时的细微疼痛也忠实刻入高度紧张的神经,转化成莫名燃起的燥热。 唔…明明离雨季还有一段时间的啊。 实在摆脱不了这股燥热感的独角兽只能软下语气,湿着眼瞳向后侧首。 “别玩了,已经到裂谷了。” 有夜轻轻点了点头,收回搓弄马脖子的手。 裂谷近在眼前,她自觉不能再分心,便咬咬牙带头第一个冲了进去。 可预想中,那些会瞬间围拢而来的双角兽却完全不见踪影,整个裂谷都是空荡荡的,甚至连风声都没有。 有夜连忙取出会吸引双角兽的假圣水摔到地上,塞西尔也用马蹄扒拉着干燥的地面确认地上那些足印。 一面铺开的寂静使阿诺德起了疑,他派随行的骑士分头探索裂谷后,对有夜摇了摇头。 “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双角兽了。” 怎么可能! 路德维希难道忘记他应该在这里绑架她了吗? 有夜有些慌张了,她骑在塞西尔的背上不停张望着远方,等待理应出现的双角兽。 虽说维克多早早就退了场,但这周目她一直忍着没和林克接触,为得就是确保这瓶圣水能被再次调包,帮助她潜入西部。 可现在看来,剧情似乎也跟着她与上周目不同的行动而悄然做出了改变。 阿诺德无言陪她等到了日落,在刺眼余晖照红大地时,教廷派人来寻他们,并带来了一个无比震撼的消息。 ——圣子失踪了。 有夜只得马上与阿诺德他们赶了回去。 原本出发前还充满欢声笑语的教廷一下变得死寂,修士们都苦着脸四处搜寻着圣子。 据说圣子失踪时还发着高烧,负责照料的修女嬷嬷不过一个闪神,他便从病榻上消失了。 那位嬷嬷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跪在地上挨个请求众人帮她寻回那可怜的孩子。 有夜安慰地去扶修女嬷嬷,却被一把捉住手腕,那力道大得像是在孤海中好不容易攀住浮木的旅人。 “圣女大人,求您…求您帮帮我!” 事实上,这位嬷嬷是不会因着看护不力而被责罚的,她此刻并非为自己请求。 她的右眼因陈年的疾病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浑浊的眼珠不断被泪水覆盖,盈满绝望的苦涩。 第165章 “那孩子很乖的,一直很乖的,哪怕工作再多也从没有过怨言。每次在忏悔室一坐就是整整一天,所以才经常发烧。您知道的,忏悔室很冷的,听取信徒忏悔时是不能进食进水的…” 她抓紧了有夜,近乎神经质地喊着圣子的名字,瘫坐于地嘶哑地大哭,仿佛丢失孩子的父母。 “卢米埃尔…卢米埃尔,我可怜的孩子。” 整个教廷内都回荡着她近乎绝望的哭声,无论有夜如何安慰都无法抚平她的悲伤。 直到接近拂晓,一封鎏金的纯黑邀请函被蝙蝠送到,修女嬷嬷才像是抓到救命蛛丝一般尖叫着跑去狂乱地敲响圣殿骑士们暂住的居所。 “你们这些不作为的伪信者!就是你们!就是你们害得圣子大人被捉走!你们明知道帝国西部蠢蠢欲动,却放任不管!你们眼里只有漂亮能言的圣女!世诞祭那天全员出动去戒护她,却没分给我那可怜的孩子一兵一卒!!” 闻言,有夜僵在了原地。 她垂下刚伸出的手,迷茫地低头看向地面。 是因为她… 因为她把自己会被捉走的事实告诉了阿诺德,才导致骑士们因过分关注她,而疏忽了教廷内的警戒。 有夜张口狠狠咬了下舌尖,疼痛能使她更好地清醒。 尽管这次被捉去西部的不是她了,可剧情还在继续,根本没时间给她后悔。 “嬷嬷,你别急。” 有夜又上前去扶修女嬷嬷,可她的手却被狠狠挥开。 “走开!我不要你假惺惺!” 嬷嬷流着泪起身,她已然哭红了双眼,哭哑了嗓子。 有夜能清晰感知到她身上那股浓重的悲伤情绪。 “圣女大人除了能用那张嘴安慰我,还能干什么?你会说话,你能表达,如果是你被捉,你或许还能靠着这张嘴这张脸博取同情。” 她抬袖擦了擦泪,哽咽着补充。 “可我的卢米埃尔不会说话,他痛了不会说,怕了也不能求饶,他是个男孩儿,又没你那般深厚的神眷,处境一定糟糕透了……” 有夜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沉默地向前抱住修女嬷嬷悲怆踉跄的身影。 阿诺德他们一回来就去了教皇处商讨对策,现在就算砸破这扇门,也不会有人回应修女嬷嬷。 可嬷嬷即便被她抱住,也还是一边嘶哑地哭喊,一边捡拾起地面的碎石,一个又一个地向那扇门扔去。 “对嬷嬷来说,圣子就是可爱的小儿子呢。” 有夜放柔嗓音,轻拍着修女嬷嬷震颤的背。 修女嬷嬷似乎在圣女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什么,被点破对圣子的情感后,竟逐渐冷静下来了。 她望向圣女那双通透的荧红双瞳,听着她轻声呢喃着教典上最晦涩难背的祷词,占据全身心的惶恐不安就这么被奇迹般地被慢慢冲淡,极微小的希望升腾而上,令她不自觉地想要去依赖眼前这位刚被她谩骂过无用的圣女。 圣女握住她的手,坚定地吐出借神之名的保证,令修女嬷嬷刚止住的泪又不听话地连连滴落。 她俯下头,用自己的额虔诚地去触碰圣女的手背,以表示言语无法传达的感激。 “我以‘阿尔忒弥斯’之名向你作保,我会将你的孩子带回教廷。” 作者有话说: 小月亮(发抖):主神想吃我! + 感谢为再战西部提供资金支援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鎏婧5瓶;28612377 1瓶; 泡芙比心~啾咪~ 第70章 私逃 似乎无论有夜干预与否,教皇他们都会得出与上周目相同的结论。 只是她没想到行动前的准备工作会如此琐碎,竟让教皇他们几乎谈论了一整个通宵。 “关键在于西部的人见了狮鹫是否会起疑。” 文森特屈指抵唇,紧闭的眼帘微微朝向有夜,似在思虑些什么。 “狮鹫在夜里的视力几乎为零,我想应该不会被太过戒备。” 阿诺德摩挲着腰间的剑柄,移指敲向桌上的地图。 他紧着眉,指着一处横穿帝国西部的山脉。 “文森特主教能将传送阵的位置再向前移一些么?” 那处山脉名唤阿格斯,不仅终年被强雾覆盖,还栖息了不少带有剧毒的魔物,是帝国内有名的危险地带。 如果圣女口中情报属实,那么进入公馆后就势必有一场恶战等着他们,在此之前最好避免不必要的体力消耗。 “不行。” 文森特毫无停顿地拒绝了阿诺德的要求,他闲适地摆弄着衣袖,语气淡淡。 “将传送阵推至阿格斯山脉以北已是人类的极限。” “北部神殿的传送阵呢?” 有夜记得上周目她就是通过那处的传送阵回到教廷的…尽管并没有成功。 “我记得神殿内也有传送阵,那里会不会近一些?” 她想的很清楚。 既然费诺同上周目一样寄来了邀请函,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得知了圣子的身份,并打算就着圣子利用教会来达到他的目的。 这说明剧情的大方向还是没有变,如此,她要做的就很简单了。 “不可。” 文森特摇首,他抚平桌上的地图,为有夜指明路线。 那漂亮纤细的指尖缓缓划过羊皮纸制成的地图时,发出悦耳轻柔的沙沙声。 第166章 “若我是西部众人,一定会在掳走圣子后着重警戒布有传送阵的神殿。” 有道理。 有夜也探过身子去看地图。 其实就算从先前谈论的山脉出发,也只要两个钟就能抵达晚宴会场。 但阿诺德担忧的并非路程,而是山脉内潜伏的魔物,如果只以小队人马穿越山脉,风险着实有些大了。 骑士长的顾虑其实就是在场众人共同的顾虑。 得知这点的有夜连忙伸手拽了拽一旁文森特的衣袖,小声询问教廷在地图上的位置。 听完答案后,她便径直跑向一旁的阿诺德,仰头唤他。 “阿诺德骑士长,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请求?” 阿诺德垂首,他望着不知何时已贴近他的圣女,下意识地后退想要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却又生生停住。 圣女在世诞祭上的工作已经结束,他再没必要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 他完全可以触碰她…就像现在这样,用手掌贴合那张软滑的小脸,感受细软手指包裹指节的……嗯? 阿诺德飞快抽走被有夜按在她侧脸的手,微微暗下湖蓝色的眼。 可对方很快又伸出双手,紧紧攀住他的手掌,抓到唇边。 那双荧红眼瞳用一种上仰的,接近蛊惑的角度缠住他的眼。 圣女纤长的眼睫缓慢颤了颤,张口吐出邀请堕落的甘甜台词。 “请把我拐走吧。” 这一如难言之梦般的景象令他恍若陷入恶魔诱使信徒堕落的原罪陷阱。 那株他注视已久的白茶正笑着邀请他的采撷,似刻意的试炼,又似随心的挑弄。 阿诺德恍惚忆起自己初入圣殿时,也曾有过刻意编织幻梦测试骑士心性的锻炼,只可惜过半数的骑士都无法抵挡欲·望的浪潮,自甘沉溺梦境,致使圣殿招募的骑士过半都折在了那里。 沉溺幻梦是懦弱的表现,也是精神不稳定的象征,这样的骑士根本不配立于神前,为信仰而战。 那么,圣女现在是在考验他么?为何偏要选在圣子失踪的现在? 他抿下唇角,再次试图抽走被有夜双手紧紧抓住的手掌。 可对方却变本加厉地擒住他的手指,有些责怪地拧了拧眉。 “你现在必须喜欢我,要和我私奔去帝国西部。” 浑身的血流都仿佛在这此刻逆行,一齐集结于胸膛。 阿诺德险些以为自己逾矩的恋慕已被识破,可理智又很快令他理解这不过是圣女的计谋。 她想要假借私奔,让圣殿的主部队拥有追着他们进入阿格斯山脉的理由。 等大部队全部冲入被浓雾覆盖的阿格斯之后再转为防守,护送营救圣子的小队冲出山脉。 这样不仅能避免小队成员的体能消耗,还能让大部队顺势在阿格斯驻守,形势严峻时及时增援公馆。 可尚未等他开口应声,身后的羽翼就为防御而自动展开,环于身侧格挡飞速投掷而来的红苹果。那被啃食掉一半的苹果因此坠落地面,滚出不规则的半圆形。 由于种族特性,一直都趴在窗沿参与讨论的塞西尔正“咔嚓咔嚓”地咀嚼着嘴里的果肉,他像是泄愤般地每下都嚼地极响,分明是清脆的咬合音,此刻却莫名带着几分碎骨般的阴戾。 毫无疑问,先前莫名袭来的苹果就是他扔的了。 “你扔苹果干什么?” 有夜有些心疼那掉在地上的半个苹果。 这可不是普通的苹果,为了供奉只食蔬果的独角兽,修士们必须在播种环节就轮番为作物咏唱祷词,才能收获清纯无欲的果蔬。 而这些吸饱魔素成长的果蔬由于每日都浸润在纯净的信仰魔法中,还带着各式各样的附加价值,所以这些果蔬的价值可远远高于价高的肉类。 “问——你——呀?!” 塞西尔狠狠瞪着眼珠,要不是房间里还有别人,他怕是早就翻过窗户冲去有夜面前了。 但始作俑者却仍然眨着满是无辜的眼。 “可我不能和塞西尔你私奔啊。” “你说什么?!” 窗外的塞西尔气得喉间一个转音,作势就要翻过窗来。 因那调子起得极高,房内众人被音波震得都纷纷捂住了耳朵,惶恐地看向语出惊人的圣女。 “要是和你私奔,你会被外面脏死的吧。” 有夜也有些难受地捂住耳朵,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她十分能理解大家现在急切的心情,毕竟圣子被绑架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才更需要耐心谋划。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我说不定能适应的呢…” 塞西尔顿了顿,有些难过地垂下眼帘。少年人精致的侧脸此刻带着几分易碎的脆弱,与往常傲气十足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已然爬上了窗沿,正屈腿蹲在那处,犹豫该不该迈出最后一步。 “种族特性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除非你舍弃身份,抛弃神明降下的恩宠。” 一直无言的文森特突兀开口,他还维持着探看地图的姿势。 虽语气淡淡,可当他收回撑在议事桌上的手掌时,在那众人看不见议事桌的背面,细小的石块正沿着蛛网似的裂缝向下簌簌掉落。 刻意压制的怒意直接转换成指尖那些若影若现的龙鳞,文森特只能再次告诫自己耐心,并扯下衣袖作挡,仍维持面上的温和。 第167章 距离契约结束的日子已经很近,若此时剥落假面,或许会令他之前的筹谋全部变成无用功。 “…为了一个小小的计谋,未免有些太不划算。” 虽说他这话应是说给塞西尔听的,可文森特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对方一眼,仿佛这只是他高声的自言自语。 闻言,蹲在窗沿上的独角兽一下精神地抬首,哼哼唧唧地坐下,不再捣乱。 * 正午时分,伴随着从教廷正门发出的爆炸巨响,浓浓黑雾中骤然冲出一对巨型的暖色羽翼,着苍兰铠甲的金发骑士单手抱着圣女,悬停于倒塌的铁质大门之上。 巨大羽翼扇动时的风压能轻松挥开久久不散的浓重黑烟,也显眼地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修士。那些修士们起先还搞不清状况,直到塞西尔捂着假装受伤的手臂自远方大声呼喊求救时才回过神来。 “快拦住他们!圣女要抛弃信仰和首席私奔!!” 见人群聚集地差不多后,塞西尔又高分贝地重复了好几遍同样的台词。 “圣女大人要抛弃信仰?!” “神啊,请原谅,我竟目睹了如此不堪的一幕…” “定是首席蛊惑了圣女,为贬低教廷,圣殿的手段可一向肮脏!” 人群开始骚动,就像煮沸的水,修士们不再冷静,一齐沸腾起来,作势便要攻击悬停空中的两人。 见时机成熟,阿诺德一手稳稳托抱着有夜,一手扯下立领处的教会徽章,自掌中捏个粉碎后无情扔下,任由秘银制的信仰象征落进黑泥。 “有本事便来追我,虚妄无用的伪信者们。” 许是阿诺德平日里待人接物就一直是现在这副冷冰冰的样子,简单一句话就能最大程度地激起围观修士们的更深一层愤怒。 有夜攀着阿诺德的肩,确保自己坐正后,才谨慎解开那层代表圣女身份的纤薄轻纱,捏在指尖。 她刻意维持着这个姿势停顿了许久,以确保所有人都看清她的脸,认知她的身份,并将消息传出教廷,最好能直接传到帝国西部去。 霎时,绚烂月色于暖阳下一面铺开,背光处的荧红双瞳犹如一簇漂亮而通透的火焰,莫名灼伤现场所有人的胸膛。 她分明什么都没有说,可缓缓阖下的眼就好像已说明了一切。 轻纱自圣女指尖溜走,飘荡于空中,又被骑士扇动翅膀时的风压逼得急急坠地,变得不负圣洁。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所有人都注目于那落至地面的头纱,难以言喻的空荡与失落塞满心间,竟令一度沸腾的现场安静下来。 没有人再去指责与骑士私逃的圣女,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上个朝礼,回想起圣女尚在时,自己的所作所为。 在修士们的回忆里,这位淬着特殊月色的圣女曾深爱教廷,并满怀虔诚信仰。 她为修道女们主持公道,为寻回圣子想尽办法,她全心全意地为着教廷行动,可就在方才,就在她抛下头纱的那一刻,她失望了。 圣女对这一尘不变的冷漠教廷失望,对专注自我保护的他们每一个人失望。 其实修士们背地里都或多或少地传过圣女的坏话。 这特殊的色彩实在是太美了,那双眼既如神灵加持一般圣洁,又如深渊魅魔一般蛊惑,令每一个见过她的人都念念不忘。 无论圣女做什么,好与坏,淡漠与热情,都全部会被收集编排。 过于美好的事物总是会吸引人去脏污,去破坏,去抢夺…一如她“逼走”的两任监察官,这毋庸置疑的事实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成了今日·逼走她的一把火。 “或许是我们做错了,是我们逼走了圣女大人。” 修士们纷纷忏悔起自身的所作所为,而受过圣女帮助的修道女们则悄悄祝福起逃离牢笼的恩人。 可这并非塞西尔他们所计划的结局,阿诺德早就带着有夜先行一步,只差他现在明确地下达指令,让大部队追着他们前往山脉了。 但现在这个氛围,他要是说出口就绝对会被当作坏人啊。 可恶,所以文森特那家伙才提出要亲自等在山脉向骑士团解释么…竟把最惹人厌的角色扔给了他。 “圣女私逃是大罪!背叛主神的罪责必须由净化之炎审判!!” 塞西尔咬牙大喊,按照剧本指派骑士团追击。 尽管指令明确,但骑士们还是勒着马,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一边是饱受尊敬的首席,一边是信仰之源的圣女,分明还有一个月,这两人就能名正言顺地走到一块儿,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两人竟会在此时背弃信仰,做出私逃这样的蠢事。 此时,一道身影奋力拨开人群,郑重拾起圣女丢弃的头纱,并展开双臂挡在了门前。 那位着秋衣的修道女虽身体抖得厉害,但手中紧握的轻纱似乎给足了她勇气,使得她开口的话语没有一丝抖动,满是坚定。 “圣女大人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越来越多的修道女上前,于损坏的大门处手挽手筑起人墙,无言与骑士们对峙。 修士们似也在那一刻反应过来,纷纷加入,将宽广的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塞西尔震惊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作秀般的演戏竟会有如此大的反响。 要他说,他可是一直担心那两人差劲无比的演技会不会被当场揭穿,可现实却是只有他知晓真相的苦涩。 第168章 难道那两个人在修士们眼里真就这么般配? 般配到能令众人忘记圣女的身份,这般支持?! 塞西尔有些烦躁地握拳,往旁重重敲击着身旁的大理石柱,沉声道。 “带队绕去侧门!他们向帝国西部跑了,务必追回…主神的新娘。” 真是讨人厌的角色分配。 独角兽暗自磨了磨后槽牙,心下决定等有夜回来,绝不能再让她靠近那只明显另有所图的狮鹫了。 而他念叨的人则于此时小声地打了个喷嚏。 有夜揉了揉鼻子,一直紧张地朝着教廷的方向张望。 见骑士们久久都没有出现,她有些奇怪地拍拍阿诺德的肩。 “慢点,他们还没有追上来。” 环抱住她的手臂收紧几分,莫名的暖风轻拂裸·露的肌肤,无端减少几分·身处高空的寒意。阿诺德默默为她缠上保暖的热风,可也许是因为风声实在太大,有夜发觉他并没有慢下速度。 她只得努力向上仰颈,拔高音量再次重复。 “阿诺德,你可以再飞慢些吗?” 有夜刚说完,原本视线里那上下舒展着缓缓扇动的羽翼就一下僵住不动。 大展的羽翼似滑翔一般地快速下坠,带来强烈且尖锐的失重感。 有夜被吓得一时失了声,她圈紧阿诺德的脖子,不自觉地蜷缩身体,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反观阿诺德,他在这急坠下仍显得从容无比。 狮鹫是天空的霸主,只要他们想,他们完全可以在一天内沿着整个帝国版图飞上好几个来回。但考虑到还带着有夜,阿诺德已最大限度地放慢了速度,若是还要再慢,除去不扇动翅膀之外,他是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 “阿诺德…” 可怀中少女却在此时发出类似呜咽般的细弱呼喊,她自发地贴了上来,纤细双臂绞得极紧。 那双眼似就贴在他的下颚线,湿润的瞳仁急切地向上追寻着他的眼,阿诺德甚至能在此时通过两人相贴的肌肤清晰感知到有夜偏快的心跳声。 极隐蔽且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刺激地划过心尖,连呼吸也在这灼人视线中变成遥远的奢望。 “我、我们要掉下去了呜!” 有夜大喊,她又闭上了眼,感觉心脏都快跳出胸膛。 在彻底坠落之际,暖阳般的羽翼一个强力下挥,卷起一阵尘土后,两人便又向上冲去,缠浮于白云之间。 有夜当真感觉自己的寿命都在这急坠急起中缩短不少。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连连向下望去,后又反动般地将置在阿诺德颈间的手臂缠得更紧。 “…我不知道该怎样慢下速度。” 就在她捂着胸口,心有余悸之时,阿诺德带有淡淡委屈的嗓音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耳畔。 “狮鹫只要轻轻挥动一下背后双翼,就能稳稳上升,我只知道如何更快更狠地逼近猎物,不知道该怎样控制成你想要的速度。” 那双湖蓝色的眼瞳接受烈阳照耀后,泛起层层细腻的粼粼碧波,像极了春日里的碧绿湖面,是宁静且烂漫的。 有夜难以置信地发现一向冷硬的阿诺德竟也拥有这般柔软的眼神,即将脱口而出的指责就这么轻易地被融化,变成完全不经大脑的赞美。 “你的眼睛真漂亮啊。” ——“咔哒。” 她好像听见了骨骼摩擦时的异响。 作者有话说: 小月亮:慢点!慢点!!(哭腔 狮鹫:怎么慢?(触及知识盲区 + 这张泡芙写下来的感觉,就是塞西尔一直气鼓鼓,想戳戳他脸颊哈哈 第71章 行路 阴沉天空下,有若干支车队都正行进于青石砖铺成的主干道。 可在各自队伍的大声交谈与又时不时窜队调侃的吵吵嚷嚷中,唯有最靠道路右侧的车队显得十分异类。 那支车队仅由十余人组成,带头的领路人穿着滑稽的橘色西装,其余人则均匀散开,颇为警戒地围着正中的一辆大板车。 大板车因碾到小石子而上跳着震颤了一下。 车队先头的领路人立刻赶来,她左右张望了一番,才掀起板车上掩盖的黑布。 “圣女大人…” 林克转了转眼珠,压低声音问询。 “你们这样真的不挤吗?这里的路况很差,要不要我想个法子把你换出来?” 她的视线落在秘银栅栏的囚笼内,因恐惧而不由自主地连连吞咽口水。 说实话,这是林克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一只成年狮鹫,往常她只会在大家的口述与教廷的壁画上见到这矫健善战的神话种。 鹰首狮身,强健的四肢不仅保有狮子的特征,还融进了防御用的梗羽与鹰般的利爪。背后的羽翼又大又宽,据神话所记,那对羽翼轻轻一挥便能唤来狂风。 计划里,林克是负责把首席与圣女一起带进公馆的。 但商讨时,当真谁也没提过首席会特意变回原形,不然她怎么也不会准备这么小的笼车。 尽管体型庞大的狮鹫已尽力蜷起四肢,收拢羽翼,可还是将整个笼车占得满满当当。而在狮鹫右侧翼下,圣女正俯在狮鹫壮硕的脊背上,她面色虚弱,唇色惨淡,那双荧红的漂亮眼瞳晃晃悠悠地颤着睫翼,看上去难受极了。 “…不用了,我现在出去会惹人怀疑的。” 第169章 有夜其实只是单纯的晕车,但这会儿她是真连眼皮都掀不动了。 她俯在阿诺德的背上,闭眼迷迷糊糊地休息。 “也行吧,实在受不了一定要和我说哦!” 这主干道毕竟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了做戏做全套,林克没办法停留太长时间,她嘱咐了有夜两句后,便若无其事地回了队伍先头。 等林克离开后,遮挡用的黑布再次滑下,将笼子内隔成浅夜般的昏暗。 许是大家看有夜的状态实在糟糕,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原则,笼车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阿诺德,我还在等你的道歉。” 有夜伸手拍拍狮鹫脖子上的绒羽,语气中仍带有满满的疑惑。 她仍是想不通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或是她的能力还不足以支撑她理解异种族的行为模式。 那时,强烈坠感令有夜连尖叫都发不出,她甚至因为过度的恐惧而整个人都僵硬了。 高速掉坠的过程中,在她的视角里,有一只鹰首狮身的怪物正俯冲着向她接近。 尖利的鸟喙张开,作势就要啄她的腿,却转而叼起一片裙摆,似是想就此捞起坠落的她。 急停一瞬后,布料撕开,她又再次下落。 在心脏都要停跳的莫大刺激中,怪物张口吼叫,音量大到冲击鼓膜,音调尖锐刺耳,轻易便能勾起大脑深层的恐惧。 她下意识地抬脚踢向频频想要啄她的怪物,这才弄伤了自己的右脚踝。 随后那只怪物便放弃了要来啄她的念头,一个俯冲垫到她的身下便拉平长翼,像是滑翔机一般滑进临近的森林,恰巧碰见了正赶往阿格斯山脉的文森特。 文森特告诉她说这只怪物就是阿诺德,是狮鹫的原形,似乎是因着突然的魔素失控才不能控制化形。 有夜在上周目见过魔素失控,自是轻而易举地便相信了文森特的说辞,只是她不幸扭了脚,接下来的行动会很麻烦。 但文森特却十分为难地表示他无法施展治愈魔法,也没有能力解决阿诺德魔素失控的问题,并委婉地请她们俩克服困难继续演下去。 有夜接受了全程待在笼子里演戏的方案。 事已至此,除了将戏演完,过多思虑也没太大用处,还不如趁此机会与罕见的大猫咪玩耍一会儿。 此刻手下是一面干燥铺开的顺滑,但那触感中又含着几分微妙的硬梗,令她不禁顺手捏了捏那处有些肿胀的羽根。 有夜只感觉充当靠枕的狮鹫整个一僵,原本身上虚虚搭着的羽翼很快上展,裹住她的肩,将她整个人都拢进柔软温暖的羽毛之中,并往后拨了拨。 对方扭过脑袋,侧着身体翻出肚皮,让她枕靠到更为柔软的部分,然后后缩前爪,把带有厚厚肉垫的大型猫科动物的爪子塞进有夜怀中。 “……” 有夜看着不请自来的大猫咪爪子没有说话。 她将手整个贴上那软乎乎的肉垫,开始不轻不重地揉弄起来。 大猫咪肉垫的手感实在太好了,那收进体·内,却因着揉弄而时不时地显现的指甲尖也看上去有些可爱。 许是捏疼了,粉肉垫还猛地回缩了一下,但马上就被有夜扯着拉回。 她一梳理起肉垫相接处的绒毛,那只脚爪便颤着散开,张到最大露出厚实的趾蹼。 大猫咪哼哼唧唧地翻躺着,在笼内胡乱甩着粗壮的尾巴。 可随着狮鹫的动作,先前有夜藏在他人视觉死角处的膝盖往下便不可避免地露了出来。这也是她拒绝林克的根本原因,她现在的样子实在不方便见人。 那处的裙摆已被利爪撕烂,纤白的细腿交叠放置着,虽没什么显眼的外伤,可原本清隽的右脚踝却高高肿起,显然是重重崴了的。另外,她还丢了一只鞋,莹白脚背上青紫色的血管合着细细红线蜿蜒隐在肌肤之下。 而狮鹫的尾巴正讨好般地慢慢绕上她没受伤的腿,尾端的梗毛刮上肌肤时划出无数微痒的细细红线,令有夜下意识地收了收腿。 变换原型时,阿诺德眼珠内的蓝色素会被黑棕色覆盖,使得那双鹰眼无法表露出任何情绪,彻底化成冰冷的,猎食者的眼。 就连现下回头望她时,那双眼都是毫不波澜的纯黑,根本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眼看尖利的鸟喙就要张开,有夜赶紧伸手捏住鸟喙内扣的尖端。 “你不许叫!” 狮鹫的叫声太骇人了! 她方才吓得都弄伤了脚踝!要是现在让他在主干道开口,保准一下就会让所有人知道这辆车里坐的是谁。 那双圆形的黑眼睛眨动了一下,鹰首独有的移动方式让阿诺德平稳地移开脑袋,恹恹下压,一动不动地靠着笼子,只静静地看着有夜。 阿诺德确实为先前之事感到抱歉,他只得又将爪子塞回给她,任由她玩弄起敏感的趾蹼。 ……“你的眼睛真漂亮啊。” 圣女说这话时,眼里满是真心的夸赞。 她专注地望着他,浅荧红的瞳仁里只映现着他一人,白玉般的指尖缓缓搭上他的眼尾轻拂,像是恋人之间最简单的互动。 霎时,无处言说的燥热感合着莫名感知的杀意挤压着他的精神,竟强行提前了只会在雨季出现的欲·望波动。 就在他遵循本能,俯首靠近月色之时,骨骼被迫剧烈收缩,言语系统遭到破坏,阿诺德甚至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被强行扭回了原形,因此跌落手中月色。 第170章 可这一切全都不受控。 他受到了无声的攻击,是来自远超于他的,高阶物种的攻击。 阿诺德再次尝试着变回人形,但强行烙上的枷锁令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变形。就像是被抑制住魔力源泉一般,他变得无力,只能被迫维持着不能言语的原形,默默忍受一浪高过一浪的雨季折磨。 他并不能做些什么来缓解不适的疼痛与饱胀,他现在是一只狮鹫,若是执意要行雨季之事,他定会伤害到心仪之人,更何况现在他们之间还横着不可逾越的,名为身份立场的鸿沟。 理智与欲·望纠缠不清,混沌地塞满心间,阿诺德近乎自·虐般地紧收利爪,佝偻后腿,想借由甲床的酸痛缓解那些不该冒出的感官与念头。 可对此一无所知的圣女仍气鼓鼓地揉·捏着他的肉垫,就像玩弄一只体型稍大的猫,丝毫没有意识到此时他的窘迫。 狮鹫只能在憋屈的笼车内小幅度地开始挣扎,他用前爪去够后爪,将有夜彻底圈进他的侧腹,制住她的动作。 “逃什么?我只是摸一下而已呀。” 被抽走乐趣的有夜连忙反手去追,可厚实羽翼却适时挡住她的动作,阻止她的靠近。 狮鹫细心把控后的力度根本不足以完全控制住执意要吸猫的人类,很快,怀中不老实的人类就从他身上找到了新玩具。 用来制止人类的羽翼被抱住,内侧敏·感的绒羽被一下下地擦拭。 她哼着歌,顺着羽翼的绒羽纹路抓弄,又冷不防地一下全部逆上揉拂,奇妙的电流流窜全身,让无处可躲的狮鹫只能可怜兮兮地绷紧肌肉,无声地拉紧卷在有夜腿上的尾巴,扯着她的脚踝小心将她拉开。 “你好烫啊,该不会是发烧了才变不回去吧?” 察觉到狮鹫高到异常的体温和微不足道的制止后,有夜总算收起玩心,扒拉开越缠越紧的尾巴,担心地起身,却被颤颤巍巍的羽根押回,顺势坐上紧实的猫腿。 狮鹫一下立起鹰首,睁大眼睛,脖子上的羽毛因应激而尽数立起。 他用尾巴重重甩向地面,发出沉闷而令人牙酸的钝响。 “别叫!别叫!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下连有夜自己都觉得重,又压在脆弱的猫咪后腿,一定是疼极了,阿诺德才会这般表现。 她揉着自己摔疼的臀部,回手摸索猫腿。 “我给你揉揉吧,你可千万别叫,你要是叫了,外面的人就都知道我们藏在这里了。” 可她不过才粗粗摸到发烫的猫腿,原本安静让她枕靠的狮鹫就一下僵住,回首用鸟喙叼起她的裙面,用力拖拽。 但狭小的笼内根本经不起如此折腾,他才够到那开裂的裙面,就被有夜拉住布料上段。 “不会疼的,我轻轻的。” 有夜将狮鹫所有的拒绝全部当作大猫咪耍性子,抬手敲敲坚硬的鸟喙,就毫无征兆地反手按上先前压到的猫腿。奇怪的是,它特别烫,而且好像没毛。 作者有话说: 抱歉久等,身体状态不对,最近会多休休。 + 感谢昵称让我怕怕的小天使:再不更就关小黑屋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交易 昏暗笼车内,狮鹫小心翼翼地俯首,半张尖利鸟喙,探出殷红的细厚长舌。 那带有细软倒刺的舌苔慢慢卷上有夜红肿的脚踝,轻轻舔·舐起胀痛的伤处,羽翼也安抚似盖上她的身体。 持续轻颤的绒羽过分贴近时带来几分扰人的痒意,此刻盘踞在笼车内的杉木香带有极为强烈的攻击性,却又硬生生地压在爆发边缘,紧紧缠住她的腿脚。 据说猛禽只有在标记领地时,才会爆发出这般强烈的体味,不过猫咪好像在发青时也会这样。 但不管怎样,都是她不好…怪她之前玩心太重,笼子太黑,失手玩错东西了。 当真…怪她。 理清因果关系后,自觉理亏的有夜不再说话。她悄悄用裙摆擦了擦黏糊糊的手掌,眼神游离地替阿诺德将那些乱糟糟的绒羽全部用手指理顺。 可粗糙舌面小心按抚伤处的感觉实在难以忽略。 那处本就因着扭伤而火辣辣地胀,这会儿又被带有软刺的热东西裹着吮,包着细小刺痛的痒在只有车轱辘转动声响的狭小笼车内被无限放大,令有夜不禁难受地蜷起脚趾。 又热又黏的鸟类长舌很快擦过敏感脚趾,近乎执拗地上抵,绕着圈地挤进趾缝,耐心擦拭起脚心。 硬物怼抵后腰的感觉越发明显,有夜彻底僵硬了,她捏着身上的羽翼,不知所措地抓着难受的脚趾。 怎么办怎么办! 她只听护士们八卦过小母猫这时候该怎么解决,没听说过这么大一只公猫要怎么办啊!再说这玩意现在怎么看都不像是可爱的大猫咪啊! 好像狗勾可以用主人的腿来解决来着,猫难道也能吗?那她继续保持不动,把脚借给他? 要命要命!她先前一定是被肉垫蒙了眼,毛绒绒蒙了心才会那样肆无忌惮地乱摸! 好在这份无人可说的尴尬很快便在狮鹫警惕的抬首中结束。 蒙住笼子的黑布被撤走,本就侧躺盘卧身子的狮鹫又蜷紧几分,带动被裹在最里面的有夜也往前移动了几分。 笼车停在有夜熟悉的蔷薇庭院旁。 第171章 黄昏的金光洒在蔷薇上,映出金箔般的碎光,华贵非凡。 “圣女大人,我们到了!” 林克压低声音提醒,她紧张地理着领结,有些奇怪地看向将背脊挺得笔直的有夜。 “你怎么坐的那样端正?感觉好怪…” 她作势便要绕着笼车往侧边走去,靠近神色尴尬的有夜。 但狮鹫恐吓般的嘶吼如狂风般席卷,逼得林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没事没事!就、就是有点晕车,这样坐舒服些。” 眼看狮鹫颈部的梗羽又层层竖起,有夜连忙摆手,侧过身子替阿诺德遮挡。 也不知道他变回原形后能不能正常思考,但不管怎样,被看见…总是不好的。 “那你们自己小心,我不能待在这里陪你们的。” 林克话音刚落,就有尖利的石块朝他们飞来。 不过区区碎石根本无法伤害到身为神话种的狮鹫,他扭过脑袋看向投来碎石的方向,鹰目缓缓眯起,颈部梗羽层层叠起,波浪般地抖动。 “竟然是活的?啧啧啧。” 衣着华贵的胖男人捋直胡须,对着笼车啧啧称奇。 毕竟在常识上,能捕捉到活着的狮鹫实属稀奇。 他不怀好意地冲一旁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很快弯腰捡拾碎石,毕恭毕敬地交给主人,可胖男人马上厉声拍打侍从的脑袋。 “愣什么,扔啊!给我瞄准眼睛!” 侍从不得不听从命令,朝这边持续扔着碎石。 不过那些石子个个都悬停于笼车前一寸,像是被用无形的风墙隔住了一般。 有夜拨开牢牢护住她的羽翼,查看周围。 那张脸她见过,是约克侯爵,他在傍晚的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公馆再正常不过了。 只不过有夜没想到他这么贱,竟会主动招惹过来。 林克马上遮挡到笼车前,展开双臂。 “侯爵大人,这是我们马克斯韦尔家特意捉来要献给亲王阁下的礼物。还请您让侍从停手吧。” “哦哦,你就是那新人安·插在教廷的妹妹?” 约克侯爵摆手示意侍从停手,他上上下下看了笼车很久,才指着有夜问道。 “你要送这个?” “是的,这是教廷的圣女,因为和骑士私奔才被我抓到。” 林克连忙掐了对方的话头,制止了约克侯爵进一步的接近。 约克侯爵虽是被制止着不再靠近,但他仍颇为阴毒地盯着有夜,连连拨弄自己的胡须。 “喂,马克斯韦尔家的小鬼,把圣女卖给我,我给得起比亲王更多的报酬。” 他朝侍从比划了一个手势,惹得众人纷纷警戒起来,一齐握住腰间的剑柄。 可那侍从不过是提来一箱满满当当的宝石,打开向林克展示。 “你没听说吗?我们已经捉了圣子献礼,这多出来的圣女不如就……” “叔父!” 约克侯爵的话被生生截断,凌乱而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依旧是西部事件的熟面孔。但不过几天未见,维克多就似变了个人一般。他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双颊都有些病态凹陷,显得整个人都阴郁得可怕。 “亲王阁下分明挽留您了,您怎么…” “挽留个屁!那老怪物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还要我赔笑脸去请西部的诸位赴宴!!” 约克侯爵气得又去敲击旁边侍从的脑袋,带有宝石戒指的手握拳后毫不留情地锤上年幼侍从的额,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血洞。 维克多看不下去,直接扯开如木偶般承受的侍从挡在前头,反手释放了一个治愈魔法。 他絮絮叨叨地说,但约克侯爵却全然没有在听,侯爵颇为不耐烦地抬手直直指向有夜的方向。 “叔父!我之前就和您说过了,血族是暗夜眷属,一定不会听从人类摆布,更何、况……” 维克多止住话头,疑惑地顺着约克侯爵不停摇摆的手指指向看过去。 仿佛理所当然般的,有夜与维克多那双布满血丝的碧眼对上,连躲都躲不开。 维克多的面色一下变得惨白,他来来回回地审视着笼车外的诸位,几乎是愤怒地瞪向林克。 “林克修道士!你怎么能,怎么能!!” “大家都是为了家族!再说你不也和我一样抛弃了信仰。” 好在林克临机应变,将维克多的话直接怼了回去。 她指挥着众人将笼子从板车上卸下,安置在马房旁边。 “我再说一遍,这是我们马克斯韦尔家准备献与亲王阁下的礼物。” 她顿了顿,着重强调道。 “不卖的。” “…卖?” 维克多颤着唇回首,甚至都不需要特意开口询问,他轻而易举地便从约克侯爵处得到了答案。 “我还不是看你喜欢得紧…反正都被抓了!就想着买来送你玩玩。” “叔父!” “怎么!你又不敢承认了是吧!?现在躺在地牢里的那个圣子,不还是因为你想保住这女人才……” “…叔父!!” 维克多厉声嘶喊。 他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面色惨白,额角渗汗。 “不要说了…求您,不要说了……” 许是维克多此刻的状态确实糟糕,那抑制不住颤抖的手掌仿佛是什么疾病发作的先兆。约克侯爵勉强闭了嘴,让侍从扶着他离开了。 第172章 经历了这场闹剧后,林克多长了个心眼。 她留了一名骑士守在笼车旁以备不时之需,便按照有夜早前的吩咐先行拜访费诺去了。 得知一切真相的林克对西部事件非常上心,着实是个不可多得好队友。 而她的顾虑也很快成真,留下警戒的骑士被袭击后倒地。 沉痛的闷响令狮鹫愤怒起身,可却碍于囚笼高度,只能压低身子用收起利甲的猫掌将有夜拨到身下护住。 “阿诺德首席…请放心,我没有恶意。” 见此,维克多试探般地上前一步,他抬手挥落盈着魔素悬浮的教典,高抬双手缓慢蹲下身。 “你看,我没恶意的。” 他维持着高抬左手的姿势,用右手去摸索骑士的腰间,不消片刻便找到了囚笼的钥匙。 其实一直到笼门被打开,有夜都是懵的。 她抓着狮鹫下弯护住她的翅膀尖,疑惑地摇了摇盖上大腿的长羽。 阿诺德仍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纯黑的眼紧紧盯住缓慢靠近的维克多,颈部梗羽也随着呼吸不停地直立又收拢。 但无法言语的现在,面对有夜的困惑目光,他能做的只有将她又往里面藏了藏。 “您受伤了…” 半跪于地的维克多很快捕捉到了有夜红肿的脚踝。 他压抑着咳嗽,开口说话时嗓音难免有些嘶哑。 此刻离近了瞧,有夜才发现他眼下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乌青,显然已好些日子没能安眠了。 有夜弄不懂维克多的行动的原理,只好主动开口问询。 “为什么?” 维克多抿了抿唇,扭过脑袋释放了一个治愈魔法替有夜治好了扭伤的脚踝。 “我也想请问您,为什么…” 为什么要和阿诺德首席私奔,还被捉到送来此处…… 他本以为离开教廷后,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您…太不小心了。” 维克多咽下涌至喉头的血气,让开走出囚笼的道路。 不该是这样的…他甚至在世诞祭上特意越过她,选择去捉并非花架子的圣子。可现实仍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当然知道圣子无辜,可圣女又有什么罪? 反正再如何忏悔,他都得不到神明的宽恕了,那么至少…至少让他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在暗夜中尽力护住那朵娇艳柔弱的白茶吧。 维克多低垂着眼,紧紧握拳以维持着清明神智。 他心里非常清楚他在渴望什么,那种漆黑泥泞的欲·望持续灼伤着他,腐蚀吞噬他的意志…他害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圣女,就不会放她走了。 如果可能,他是多么想顶替阿诺德首席的位置。 可他绝非生于清纯干净之家,又没有纯净真挚的信仰,如何配得上主神掌中白茶? ……他不配的。 维克多滚了滚散发尖锐疼痛的喉间,嗓音嘶哑。 “快走吧,您自由了…” “我想,约克家的继承人并没有资格放走阁下的礼物吧?” 低沉又严谨的措辞,在有夜解读出维克多此刻行动的真实含义之前,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向他们走来。 白发执事身形挺拔,面容俊朗,暗金双瞳谦逊又礼貌。 他抬手抚胸行礼,露出手套与袖口之间的一段深色肌肤,与一条显眼的紫藤色编织手链。 “贵安诸位,我是费诺亲王的执事塞浦思,奉阁下之命前来清点礼品。” 他微勾唇角,直起身子望向有夜。 几乎微不可查的,包裹在黑色燕尾下的身躯绷紧。 塞浦思不自觉地按住手腕上的那条手链,眼里慢慢浸出几分连他都弄不懂来源的热意。 血液逆流,呼吸加重,大脑持续兴奋,头重脚轻的晕眩感突兀袭来,令塞浦思不经怀疑起自己是否遭到了直接作用在精神上的魔法攻击。 这一切异样皆来源于眼前这拥有特殊月色的少女,她正贴在狮鹫的身旁寻求庇护。 一人一狮贴得那般紧,紧到狮鹫的暖色长毛都沿着她娇小的轮廓微微凹陷,她眼里又满是对狮鹫的依赖,此刻正紧张地打量着他。 可她没看维克多,是觉得对方已经打晕守卫,并帮着打开了笼门,才觉得维克多对她无害吗? 没由来的,他内心升起焦躁与不耐。 赶在维克多开口之前,塞浦思便缓步接近那个大开的囚笼。 “维克多大人费心了。” 塞浦思不顾狮鹫警告的低吼持续接近,他颇为谨慎绕过笼门走向囚笼后部。 “尚不能化形的雄性狮鹫实属不该与人类女性同笼,它们还没学会控制本能,是只凭欲望行事的高级野兽。” 闻言,有夜愣了愣。 神话种不能化形的缘由她曾听塞西尔说过,其一是年龄太小,其二则是缺失理智或心智不成熟,当然阿诺德以上两条都不沾。 不过想来也是,除非曾隶属教会又或是听到了传闻,不然基本没有人会把阿诺德与眼前这个大猫咪联系起来。 “塞浦思执事…我可以私底下给你一笔钱。” 维克多连忙拦到塞浦思的面前,语气诚恳地急急商量。 “你看,能不能当做没看见过这个笼子里的…” “这是马克斯韦尔家上供给阁下的礼物,维克多大人并无权支配。” 第173章 塞浦思遮断维克多的商量,躬身抬手做出“请”的姿势。 “还请来访的宾客尽快离开…毕竟狮鹫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温顺物种。” 几乎是塞浦思下逐客令的同时,被维克多挥落地面的教典就迅速上升翻页,大量魔素交相缠绕于教典书页。他捂着胸口低低咳了几声,仍不放弃地追问。 “你可以自己选择想要的金额!” 回答他的是单手解纽扣时所发出的细微声响。 塞浦思反身挡在笼门口,扯开燕尾外套的一角,无言露出用皮质束具固定在侧肋处的圆锥剑。 作者有话说: 抱歉久等,最近三次很忙,加之心脏不好,十点半必须睡了,所以每天码字的时间更少了。 我规律作息养身体缓缓,等过了这段时间会正常隔日更,现在是写完我就扔上来,可能没法保证时间了。 (想当年,我可是只能续航到两三点的日更鸽子啊…岁月不饶人呜呜呜 + 【谢谢各位小天使的关心啊!泡芙左胸膛暖暖的!】 + 感谢温暖泡芙的小天使们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甜圈猫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610482 5瓶; 爱你们哟!泡芙比心!啾啾! 第73章 圣子 局面一触即发。 有夜怎么也没想到这周目的西部事件会变得这么复杂…要是早知道剧情会变,她还不如不要告诉任何人相关情报,反正她一个人应该也能搞定。 “塞浦思执事,你也不过奉命办事,何必如此较真…” “维护阁下的权益是我职责所在。” 双方谁也不让地对峙,似乎是为了不波及笼内的她,还都默契地往囚笼的反方向移动。 有夜看了看地上掉落的锁与钥匙,慢慢猫着腰走出笼门捡起,利落上锁后便将钥匙压进了狮鹫的肚皮之下。 ——哐!笼门猛然关合的声响刺耳无比。 远处两人听见声响后纷纷回首,却见本该趁此机会逃之夭夭的可怜祭品面无表情地将笼门重新锁上,正靠着狮鹫冷漠开口。 “我不要你救。” 有夜说这话的本意是不想再牵扯到维克多。 她觉得这个角色实在是有些惨了…似乎无论剧情如何发展,他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可这句话在维克多听来就不是原本的意思了。 他挫败地收回一切魔法,任由漂浮在空的教典直直落下,低垂着头步伐踉跄地离开了。 塞浦思沉默地看着维克多远去,冷嘲一声便向着相反方向离开。 庭院边又变得寂静,有夜顺手抓了抓一旁狮鹫颈部的绒羽,对方马上拱下头部蹭了蹭她的侧脸,用两只前爪交错护住她坐下。 有夜发觉卡在狮鹫前臂内,靠住对方脖颈绒羽的感觉竟然比靠在对方肚子那儿更舒服。只是他们现在的相处方式不得不令她疑惑起,是否大猫咪和主人间的互动也是这样。这种不过分黏腻又恰到好处的安全感真是令人惬意极了。 可不过才安静了一会儿,塞浦思便去而复返,手中还带了个银质托盘,上面放满了各种精致的小点心与热腾腾的红茶。 他无言带着托盘半跪于笼门前,仔细观察着有夜的面容。 半响,塞浦思将那只银托盘放在地上向前推了几分,方便有夜伸手拿取。 “我们见过。” 他肯定道。 只是塞浦思弄不懂他们在哪里见过,又为何每每看到她时心口都突突刺痛,就像是某样理应失而复得的宝物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别人夺去了。 塞浦思低头调整托盘时手腕上的编织手链微微晃动,使得有夜不禁疑惑地抖了下眉。按道理…他们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初见吧?怎么会见过呢… 可她的微表情并没有逃过塞浦思暗沉的眼,他放好托盘起身行礼后便快步离开了。尽管满腹疑问,可当前最重要的仍是晚宴的准备,他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塞浦思走后,有夜自是不会客气,毕竟她还得打发晚宴正式开始前的这段时间。 好在囚笼栅栏的间隔还不算太小,她伸手取了小蛋糕便开始慢吞吞地品尝,并尝试投喂身侧的狮鹫。 只是当她将小蛋糕放在掌心举到狮鹫面前时,对方明显愣住了,头部也不自觉地后移躲避。 这时有夜才想起上周目阿诺德曾说过他过午不食。 可她刚要收手,狮鹫就探下脑袋用舌一卷,吞下蛋糕并舔干净她的手心。圆滚滚的纯黑鸟瞳微微眯下,狮鹫用脑袋自下而上地拱了拱有夜僵在半空的手掌。 诶?她记错了吗? 有夜有些疑惑地又喂了狮鹫一个奶油泡芙,对方也是在微顿后才吃掉她掌心的泡芙。 这个每次吃之前的迟疑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要吃还是不要吃? 有夜取过红茶抿了一口,热茶熨烫食管的感觉着实令人舒适。她捧着杯子又喝了好几口才发现托盘上只有一杯茶。当然,尽管还有个茶壶,但看大小应是拿不进来的。 于是有夜举高手中茶杯,回首问道。 “喝水吗?” 阿诺德有些僵硬。 他本就十分勉强地吞下那些甜到令人加倍烦躁的小蛋糕,此刻更是对着那半杯红茶犯了难。 圣女大抵是当他现下没有意识的,在他身上满足了一切好奇心后全当什么也没发生般地自然。可他却越发难以控制燥动的身体,尤其是她还下意识地用舌尖舔着沾有透亮茶汤的唇,上仰望他时,那双荧红色的眼几乎让他忘却所有。 第174章 眼看狮鹫没有任何反应,有夜悻悻收手,可对方却马上探头下来,用鸟喙尖端直接从她手上叼走了整个杯子放到一旁。在此过程中,还平衡性极佳地没有洒出任何一滴水。 随后融合鸟爪特征的宽厚猫爪直直按上她的背,伴随着热烘烘的重压,庞大狮鹫将她压进身下,调整好位置交叠前肢便俯下头颅置于她身侧,紧紧闭上眼。 被严严实实压住后,有夜呆呆眨了眨眼,转过身拍拍肚子上的狮鹫前臂。 “你要睡觉了吗?” 狮鹫没有动作,有夜猜想他的确困了,便不再发声。 她想要钻出去继续吃点小蛋糕,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她的四肢被压住控制着不能乱动,无聊地只能尽力后仰脑袋观察起另一只猫爪上的肉垫。 说实话,对方似乎把控过力度,她只感觉像是盖了一条颇有份量的羽绒被,柔软又舒适。但这种脑袋异常清醒又不能移动分毫的感觉实在熬人,好在没过多久 公馆的侍从们便领着林克他们来移动囚笼了。 晚宴开始了。 阿诺德在那时适时地醒了过来,警惕地坐起身,交叠羽翼将有夜结结实实地藏了起来,使得她只能攀着翅膀尖堪堪露出一双眼睛四处打量。 这还是有夜第一次以外来客的视角看待这场晚宴。 奢华、荒诞、铺张、华丽…这在平日里似乎与费诺完全搭不上关系的词一个又一个地蹦出,令有夜不禁重新认识到费诺为了帝国西部当真是比谁都舍得。 “那是狮鹫吗?!我的天,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我听说这玩意味道很好?这里有谁品尝过狮鹫肉吗?” 托阿诺德将她藏起的福,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几乎全是围绕狮鹫展开的。可如果这样简单就能取得信任的话,那她们之前为铺垫而演得一长串戏着实是有些多余了。 作为计划中枢的有夜确实感到有些丧气,攀着翅膀尖的手也慢慢松下,可一抹璀璨的金却忽然跃入眼帘。 那抹金十分纯粹,柔和又炫目,就那么明晃晃地静止在主位一旁。 抱膝而坐的少年穿着一袭修身绣银白袍,连脚上的长靴都是纯净的同色。他用额抵着膝,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地上。 可哪怕他什么也不做,只要存在于此就能澄净周围嘈杂的空气,鼎沸人声唯独在那个角落陷入平和的宁静。 许是因为有夜看得有些久了,金发少年有些茫然地抬脸,缓缓寻找着向他投来的视线。那一霎那,有夜连呼吸都被迫屏住了,毋庸置疑地,那身凌然圣洁的气质已无言道明他的身份,失踪的圣子。 游戏世界里,有夜见过最漂亮的人便是文森特了,可眼前这睁着一双冷质银光瞳的清秀少年却不知为何稳稳抓住她的视线,直到两人的目光越过狮鹫羽翼的重重长羽于宴会厅上空对上,那种被抑住呼吸的感觉才骤然消失。 对方发觉她后,竟轻微地松了一口气。 他轻灵无比地起身,如灵动小鹿般跃下高高台阶,弯下眼睫用饱满的唇轻轻划出一个清晰无比的口型,却诡异地同突兀响起的主神嗓音重合。 ——“这里有圣堂。” 所以不要怕,神明自会指引一切。 圣子卢米埃尔微笑着抬手轻按额头,又并拢五指向有夜的方向推出手掌。 那是一个典型畩澕獨傢的赐福手势,有夜也刚从教皇处学会。 可这里有圣堂又代表着什么?就算是因为和费诺合作而知晓内幕,这会儿也不会一见面就和她说这个吧? ——“圣女。” 没时间给她过多思考有关圣子的一切,主神这次唤有夜的嗓音带着几分薄怒,可尾音却是带着淡淡兴奋的上扬。 ——“你窥探了未来。” 主神敲击着神座扶手,邈邈神识如涟漪般铺开,盈满神庭后仍不知疲倦地透过各处的圣堂向外铺开。 他淡淡扫过下界所有可变的时间点,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似乎根本无需等到千花祭,他的阿尔忒弥斯就已觉醒,也许再套几句话就能从下界拽出那个老给他惹事的小白蝶。 ——“我不记得有赐予你‘预知’的能力。” ——“这不重要!主神您能不能等会儿再说,我现在可是关键时刻!” ——“……好。” 作者有话说: 在狮鹫身上满足一切好~奇~心 + 感谢在2022-02-22 21:38:50~2022-02-27 22:3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炖肉的猫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行差池错 这是主神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人类命令。 事实上,这是无上的冒犯,从没有下界的人类可以命令神明,甚至是忽略主神的话语。 可面对圣女不耐烦的回复,主神不过微皱眉心,便当着访客的面,捻着指节处微微凹陷的齿痕,鬼使神差地开口答“好”。 只是他的举动令老朋友不甚理解,侧座处传来的揶揄甚至含着几分讥笑。 “您的脾气倒是变得好了许多。” 司掌光明与战争的神祇浑身贵气,拢于强烈圣光之下,张扬又肆意。 那璀璨纯金的眼瞳流转着一丝细微戾怨,光明神半真半假地翘起唇角。 第175章 “就算是有几分昔日月神的影子,主神也未免过于纵容圣女。” 主神自然知道自己对阿尔忒弥斯一向纵容,自她诞生起,他便向来如此。 此刻面对光明的揶揄,他也不过微掀眼帘,抬手抵额。 “你难道是为与我谈论这些琐事才出现于此的么?” 光明神马上笑着摇首,不再言语。 他凝神望向水镜,颇为困惑地观赏着深受神眷的圣女。 她确实同月神很像,或者该说有些像过头了,这样的相似程度若非刻意为之,又怎会是巧合? …绝非巧合。 光明敛去笑意,有意识地缩紧了椭圆的竖瞳。 神殿内窥视下界的水镜会忠实追寻造物主的思念,此刻镜中躲在狮鹫羽翼之后的月色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正被注视着,荧红的眼懵懂地向上搜寻视线来源。但不过片刻她便慌张收回视线,将脑袋往羽翼中又藏了藏。 * 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有夜总感觉有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这种情况每每都出现在人群围拢之时,让她很难从中找出奇怪的视线来源。 “…倒的确是个稀奇的礼物。” 似乎在有夜四处搜寻奇怪视线之时,林克就已经向费诺亲王说明了来意,对方似笑非笑地往她这儿望了一眼,随口应声后便举起手中高脚杯指引宾客前往露台观赏烟花。 众宾客因着费诺的指引而纷纷从囚笼旁散开,一齐涌去露台,可披着纯黑立领斗篷的费诺却立在原地,好似他的目的本就是将宾客从囚笼旁引开。 同样杵在原地不动的,还有自进入晚宴会场以来,就一直关注着她这边的维克多。 费诺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的维克多,无视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抬步走近囚笼中的有夜。那双瑰丽的血色竖瞳缓缓眯起,他跃跃欲试地用佩戴手套的手指于虚空画出不少繁复的法阵。 “真是难得,没曾想数万年后的现在,我还能见到出自远古龙族的束缚魔法。” 龙族的束缚魔法? 有夜咀嚼着这颇有深意的短句,不禁想到了阿诺德莫名变回狮鹫后,他们两人于森林撞见文森特的巧合。 她几乎是瞬间就理解了这魔法出自谁人之手,但这算什么? 等她回去,可一定得好好和文森特掰扯清楚。 那些闪着光沙的魔法符号一个接一个的钻入狮鹫的身体,令他不住地扭动着泛疼的肢体冲撞歪曲变形的栏杆,可越来越多的法阵却让狮鹫渐渐脱力,围拢护住有夜的羽翼也渐渐无力,向下滑落。 有夜早就紧张地将钥匙握在手心了,她见狮鹫无力瘫倒,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去扶,可体型庞大的狮鹫哪里是她这点力气就能扶稳的? 她只能毫无抵抗地被带倒在地,实打实地被压在下头。 仿佛巨石压顶的重量令有夜的呼吸也开始受限,原本莹玉般的脖颈也因缺氧而微微泛粉。 “忍着点,就快了。” 费诺垂眼以眼神安抚有夜,画出最后一个符号。 伴随着露台处冲天而上的花炮,狮鹫霎时通体发光,扭曲地缩小变回原本的人形。 有夜只感觉身上妨碍她呼吸的重压一下缩小到可承受的范围之内,但颈窝处含着热意的喘·息却令她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般急于起身。 阿诺德尚未恢复意识,他似乎在倒下前还想着要护住她,不仅一只手牢牢稳住她的脑袋,还将大半个身子都压在她的上头。 有夜压根推不开他,遗失皮鞋的腿踢蹬着使劲,本就破碎的裙面随着动作越发向胯骨滑去,纤细漂亮的腿落在冷空气中微颤着蜷起,有夜只好后仰脖颈向他人寻求帮助。 费诺在解开阿诺德身上的限制后,就因着露台处混乱的打斗声而皱眉离开,维克多也在宾客的尖叫声中被约克侯爵强硬拽走。 真正的“晚宴”开始了,再没人关注有夜这边,混战中,宾客们就连庞大狮鹫变成了人这么明显的异样也无暇关注。 只有圣子还站在不远处,他面带怜悯地望了眼露台的方向,无声叹息后缓缓走近有夜。 “卢米埃尔圣子!麻烦您…” 见对方毫不迟疑地靠近,有夜连忙压低声音唤他,费力递出钥匙请求帮助。 可卢米埃尔却根本没注意到有夜手心里捏着的钥匙,他正分神观察宴会厅内的形势。抬手摸上枷锁后,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轻轻松松地徒手捏开了坚硬的秘银锁具。 有夜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半张着嘴盯着随意扯弯栅栏,拉着阿诺德衣领便将他轻松提起的圣子。直到卢米埃尔背起昏迷的阿诺德,她都没有回过神来,还躺在囚笼里呆呆望着那比她高不了多少的清隽少年。 那样纤细的手指里究竟哪里来的这些力量? 难道圣子也不是人类?也有隐藏身份? 有夜走出囚笼,无视周边的噪杂,伸手想要触碰卢米埃尔调出弹窗,可她的手却被人从旁截住,过大的抓握力道令她手腕上一下显现出殷红的指痕。 “快跟我走!” 去而复返的维克多拽住她,一边侧身躲避流箭,一边快步向厅门赶去。 有夜怎么会答应,她非常的不配合。 可在阿诺德昏迷的现在,她只能大声呼喊林克。 只是林克的名字刚从她口中滑出,维克多就蓦地用力,就着她的手腕将她整个拦腰抱起,腾空拖走。 第176章 “那家伙背叛了你!你为什么还要喊他的名字!” “关你什么事!我不是说了不要你管吗?!” 眼看离厅门越来越近,有夜急得不行,但偏偏现在乱成一团的宴会厅里根本没人能顾及到他们这边,她只能自己想办法脱身。 “我是你的监察官!我有责任保…” “你不再是了。” 有夜遮断维克多的话,她努力维持着冷静,抬眼与维克多对视。 “你早就不是我的监察官了,请放开我。” 维克多因有夜的话语僵在原地,他艰难从喉间挤出类似悲鸣般的气音,闭了闭红得几欲滴血的眼,苍凉地勾起唇角。 “可你也不再是神明的圣女…” 他忽地松开桎梏,快速抓着有夜的手掌上举后压,猛然凑近,嗓音沙哑地呢喃。 “你顶着神明新娘的身份与首席私奔,若我还是你的监察官,定会亲手送你上火刑架。” “我没…” “但你不再是圣女了,所以我不会让你回教廷送死。” 有夜刚开口就被维克多打断,他手上的力道愈来愈大,被紧紧抓握的手掌疼得发胀。她不禁有些生气,随之加重了语气。 “那我也不要你管。” 似有隐约的号角声自远处传来。 霎时,海浪般的绞痛传遍全身,于心口处聚集堆砌。维克多自嘲般地抑住颤抖的手掌,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微弱的气音问道。 “你有想象过不一样的人生吗?” 有夜疑惑地摇了摇头,她余光看见有教廷的骑士正提着一柄战锤靠近。 维克多自然也看见了,他苦涩地展臂拥住有夜,在她颈侧落下无奈的叹息。 “我想过的……我想过好几次。” 有夜惊讶于颈畔冰凉的湿意,急忙出声提醒对方骑士大力挥下的战锤,可早该发觉的维克多却像浑然不知般地变本加厉地拥紧她,生生接下了震颤内脏的重锤。 “我曾经想过,如果我们彼此都没有进入教廷,还会不会在别的地方相遇。” 他的嗓音颤了颤,连连咳嗽起来。 骑士的战锤又一次扬起,有夜赶紧摇头,拽着维克多的衣料试图后退,可他拥得是那么紧,她颤抖的手指根本无法移动他分毫。 “我想,如果是在舞会上遇见你,一切都会好办…呃咳咳…” 战锤又一次落下,但维克多仍没有任何反抗,他咬牙忍下悲鸣,仍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样就…好办很多,我会邀请你跳舞,然后带着祖母去你家拜访……” “停手!停手!!” 有夜尖叫着制止骑士的第三击,但接受命令停手的骑士却因着一瞬的迟疑而被约克侯爵从背后用匕首捅穿咽喉。 啊…啊啊…… 有夜瞪大了眼睛,连尖叫也发不出了,她眼睁睁看着骑士的咽喉处喷涌出无数的红色液体,再如断线风筝般地落地,指尖因自责而冷得厉害。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遇见也没关系…反正在你眼里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只要找到你,我就会去抢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夜的颤抖,维克多抬手扶住她的后脑向下按去,用自己的臂膀挡住她的视线。 “其实在成为你的监察官之前我就喜欢上你了,可我真的太自私了,我不敢在人前承认这份情感。只能卑鄙地把一切罪责全都推到你的头上,以保全自己脆弱的心灵与不坚定的信仰。” 低哑诉说中,有夜仿佛听见约克侯爵的低吼,随后维克多就带着她转了个面。 伴随着无比清晰又晦涩沉闷的利刃入·肉声,这个怀抱终于松开,她被对方肩膀遮挡的视线也因此恢复,大片血色晕染在维克多的胸前,他倒下时约克侯爵几近奔溃地扶住他。 “维克多!维克多!!” 约克侯爵不理解维克多的行为,他在解决了那个骑士后,本想顺手一起了结了这个只会生事的不洁圣女,替维克多断了无望无用的绮念,却没想到他那好侄子竟会替这女人挡刀! “叔父…放过她吧…” 维克多有些涣散的瞳孔忽地齐齐聚拢,朦胧意识中,真实到好似曾经历过的片段如走马观花般挤入发疼的脑海,他闷笑着用手抚去从口唇处溢出的血液。 “这样…那我欠叔父的命算是还清了。” “小维克!来人,快来人救他啊!” 约克侯爵抱着维克多,四处搜寻着能使用治愈魔法的好心人。 他一下就看见了有夜,连忙挺身抓住有夜本就破碎的裙面,拽紧。 “圣女大人!圣女大人!!我为我之前的行为道歉!我道歉,我道歉啊!请救救他,快救救他…” 约克侯爵说到最后竟哽咽起来,他抱着弥留之际的侄子佝偻着背,几近质问地谩骂起神明。 有夜自然也想救维克多和之前的那名骑士,可她还没有拿到自己的教典,只能在混乱人群中搜寻圣子与林克,期盼他们能帮上忙。 等等!维克多自己就会治愈魔法啊!而且他腰间就有教典! 注意到思维盲区的有夜连忙蹲下身,凑近维克多去拆卸他固定在腰间,尚未打开的教典。 可她刚碰上那扣紧的皮具,就被对方沾满湿滑血液的手大力按住。 维克多闷笑着吐出更多血液,几乎气若游丝。 第177章 “…下次,我一定更早抓住你,把你关去圣殿和教廷都找不到的地方。” “什…” 有夜甚至都来不及反问一句,就听见维克多那如坏掉风箱般沉重的呼吸慢慢轻了下去。 “维克多!维克多!你松手给我教典啊!” 他用沾满血液的手指紧紧按住固定教典的皮扣,维克多望着天顶,近乎呢喃地嘶哑请求。 “约克家死一个我应该够了……” 一直到呼吸停止,维克多都没让有夜抽出他的教典。 “维克多!!” 约克侯爵大吼着抱紧失去生气的维克多,悲伤得不能自已。 他迁怒似地推开有夜,托抱着侄子的尸体躲去不会被混战波及的角落。 原本张扬跋扈,趾高气昂的约克侯爵此刻像是一下苍老了三十岁,嘴里除了发泄情绪的奔溃大哭就再说不出别的音节了。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年幼侍从也呆滞地握上维克多腰间固定教典的皮带尾端,默默流着泪。 而被推到在地的有夜只追着看了一眼,就马上摸索着爬去骑士的身边,她抖着手摘掉对方的头盔,连忙撕下裙摆紧紧按住对方被洞穿的咽喉止血。 好在还有一口气,还来得及的,有夜按压着骑士不断喷涌鲜血的喉间,大声呼救。 骑士的面容已完全被血污掩盖,有夜本就不认识他,这会儿只能靠着弹窗不停呼唤他的名字,以求能更久地维持他的意识。 “坚持住,克劳狄乌骑士,我马上救你!” 她四处张望着,圣子与恢复意识的阿诺德正在同露台边的西部私兵周旋,林克和费诺则不见踪影,有夜猜想应是费诺带着林克去找马克斯韦尔子爵了。 现场实在是太过混乱了,似乎根本没有人能抽空来帮助她,有夜急得重重咬住自己的唇瓣。 忽地,熟悉的圆锥剑乱入视线一角,她不假思索地喊出执事的名字。 “塞浦思!快给我一本教典!” 白发执事也正身处混战之间,听见有夜的嗓音后,他没有迟疑地就抬脚踢起一本掉落在地的无主教典,旋身用剑击向有夜的方向。 有夜几乎是立刻探手按上飞来的教典,治愈之光随之笼罩而下,她这才敢稍稍放松一些神经。可随着骑士喉间的血洞慢慢缩小,有夜看着手上那层几近干涸的血液忍不住又望向维克多的方向。 她着实弄不懂维克多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死亡,方才明明只要他松开手,让她抽出教典施展治愈魔法,他就能活命的。先前也是,先前只要他不停下步伐,就不会被骑士捕捉,生生挨上两下重锤。 可真当混战落幕,一切归拢之后,有夜看着突兀出现的鎏金三头蛇战旗,和同上周目装束完全不同的帝国士兵们,似乎有些理解了维克多的用意。 暗红重甲的骑兵鱼贯而入,压制所有试图反抗的西部贵族。 他们按照手中名簿清点着在场存活的人数,对多出来的幸存者毫不手软,吝啬无比地严格把控着生还者的数量。 一直到核对至角落里的约克侯爵时,手持名单的骑士拽走挡在前头的年幼侍从,再三确认了维克多的死亡,才摇着头望向为首的女骑士。 为首的女骑士虽身材娇小,可说起话来却中气十足。 “无妨,阁下特意交代过约克家活哪个都无所谓。” 作者有话说: 住院了,尽量保证周更哈,泡芙会尽快回归的!加油加油!会好的! + 感谢在2022-02-27 22:36:31~2022-03-07 21:3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月青城3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习惯 女骑士吩咐完部下便转身背手站立,她环视着宴会厅犹如背书般地宣告。 “我等隶属摄政的皇弟阁下,是帝国皇室直属的骑兵,在场哪位可以代表教廷?” 有夜其实在她们出现后就第一个站了出去,可为首的女骑士却只看见了向此处安静走来的圣子。 当然,这也不能怪那名女骑士以貌取人。 毕竟有夜现在不仅浑身都是回溅的暗色血液,还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狼狈得一点都没有圣女的样子。 可圣子仍是干干净净的,即便身处混战中心,他却连脚上那双银白的长靴都没有脏污。在这各方势力相互冲突,以命搏命的混乱泥潭中,若非拥有绝对实力,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女骑士见有人站出,刚欲再次开口道明来意,就见圣子向她笑着摆摆手,示意她稍等。 他取出手帕,用随身携带的圣水沾湿后递给有夜,拉起袖管于脸侧做了个擦拭的动作。 有夜看着那方泛着寒意的湿手帕,微微愣住了。 圣子卢米埃尔拥有一双清澈见底的银眼。通常这类纯色只会让人想到冷漠无情的金属色,可他眼内的银却是融着柔光的,一眼看上去就十分柔软。 当他拉下袖管侧脸做出擦拭动作时,柔和的面部线条将他衬得就像是一只喵喵撒娇的亲人幼猫。 “谢谢。” 有夜猜想自己的脸现在一定是五彩斑斓的,她伸手去接那方手帕,却在途中想起要确认卢米埃尔的弹窗,只得颇为怪异地在对方松手之际赶忙追上去抓握对方的手掌,重复道。 第178章 “真的谢谢您。” 卢米埃尔对她报以微笑,轻轻拂开她的手。 有夜则低头擦拭起自己的脸庞,一边还不忘谨慎确认对方的弹窗。 ——【姓名:卢米埃尔,职位:圣子,当前好感:满。】 ——【种族:?,阵营:无,特殊:因?而失语。】 种族显示问号啊……看来一定也不是人类了。 怎么本该全是人类的教廷处处都藏着非人类呢? 有夜内心复杂地抬脸,深吸一口气后便面向女骑士朗声道。 “我是圣女阿尔忒弥斯,这位是圣子卢米埃尔,我们都可以代表教廷。” “……” 女骑士皱了皱鼻头,在长久的沉默与打量后,她余光瞥到露台边撑握栏杆的阿诺德,才终于收回几分对有夜的怀疑,勉强继续背书式地与有夜他们交接工作。 对女骑士来说,眼前声称自己就是圣女的少女浑身溅满血液,就算擦干净脸,露出漂亮容颜,那头长发也还满是血污,令人很难辨识出圣女标志性的月色。 更何况一直穿着被血液染脏的湿衣可是会让人快速流失体温,从而受寒的。 “或许您会想要先行洗漱。” 女骑士体贴地建议。 “二楼有空置的客房。” 露台处传来有夜熟悉的,暗含笑意的嗓音。 随着拂晓的晨光,身披纯黑斗篷的费诺仿佛飞翔般地提着林克与马克斯韦尔子爵出现于众人视线中。 “明明留在笼子里就不会被弄脏,圣女似乎有些过于活泼了。” 费诺喉间滚着几声闷笑,他似乎早就料到有夜会设法离开安全的囚笼,目光内没有一丝疑惑。 “呃!这也太…” 林克落地后,立刻垮下脸,摆出一副无比惊讶的模样,连连侧头去瞧正靠扶栏杆垂头调整呼吸的阿诺德。 虽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阿诺德此刻状态不对,但林克还是气不过。 她本想替浑身脏兮兮的有夜斥责阿诺德几句,可察觉到对方不自觉散发的肃杀之气后,终究还是抱了几分怯意,只能小跑靠近有夜,捻起她的发丝帮着搓去血污,小声道。 “你没受伤吧?首席怎么回事啊,怎么弄得你身上全是血?” “我没事,这都是别人的血。” 有夜顿了顿,视线不自觉地往角落飘去。 之后的剧情便同上周目大差不差了,马克斯韦尔子爵将她的教典归还后,道出了围绕帝国西部的一切真相。 这周目因为有夜早早就用相同理由与教廷众人接洽了,所以大家并没有像上周目那般表现得过于惊讶,相反,他们都对现在这个结局抱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归属感。 只有费诺全程盯着有夜手中的纯白教典,若有所思地拉平了噙着社交微笑的唇角。 他指派了一名血仆为有夜引路,带她去客房洗漱换衣…可那名血仆却不是塞浦思。 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单纯巧合,费诺的目光在塞浦思的编织手链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稳稳错开唤来另一名血仆。 “领圣女去客房洗漱。” “谢谢。” 有夜没有忘记阿诺德,他自变回人形后就明显状态不对。 待她走近后,才发现阿诺德的额角带着密密的冷汗,撑握栏杆的手背使劲到青筋突起。有夜担忧地询问阿诺德要不要也跟着她一起先去休息会儿,这里的一切都可以交给圣子和林克他们。 阿诺德偏过头,刚夺回视力的双瞳还很难聚焦视物,可浓重的血腥气还是令他低哑开口。 “都不是您的血,对吗?” 他艰难地滚动咽喉,寻着光源于朦胧一片的视野中准确找出柔软纤细的颈,探手轻抚确认着规律的搏动。 狮鹫的嗅觉十分优秀,纵使阿诺德在有夜靠近的瞬间就确认了缠在她身上的血腥味源自他人,但视觉情报受限的现在,他还是不放心地仔细确认了有夜的心跳。 ——尽管这样的行为是十足的逾矩,可那些阿诺德用于束缚自我的戒律,似乎早就在之前以原型与有夜渡过的漫长半日内被对方亲手融了个干净。 “我没事,你呢?有没有受伤,我现在有教典,可……” 有夜本十分大方地任由对方确认自己颈动脉搏动,然而她不过才说到一半,就因着阿诺德安心撤回的手指愣住。 正常来说,这样的触摸测量会使用相对灵活的食指与中指(1)。 但在有夜认识的那么多医师中,只有衣寒不一样。他会在触碰她时,习惯性使用无名指替代食指,因为他的食指上有厚茧,而现实世界里,她的皮肤则薄到惊人,哪怕只是轻轻的一个划弄,也会皮下出血。 阿诺德拥有和衣寒一摸一样的独特习惯。 有夜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她知道琳琳套用了她自己和家主的人格数据,可那都是连长相都完全相同的简单套用,一眼就看出来的。 而阿诺德和衣寒长得一点儿也不像,若非这个独特的习惯,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察觉。 如果套用人格数据还能变换容颜,那么,阿诺德会是游戏世界里的衣寒么? 那…那些她在某些片段里突然觉得熟悉的角色呢?比如…她一直觉得和沈星渚相像的塞西尔,会不会真就用了沈星渚的人格数据? 第179章 如果游戏世界里的每个角色都只是现实中的一层外衣,那是不是这世界的每个人都曾与她在现实世界中或多或少地攀谈过? 琳琳为什么要这样设计?真只是为了偷懒不做人设吗? 得弄清楚才是……必须得弄清楚…… 有夜能接受套有闺蜜人格数据的npc,能接受为填补遗憾而套用家主人格数据的npc,哪怕塞西尔真套用了星渚的数据,她也能接受。 事实上,有夜觉得琳琳套任何人的数据进游戏都无所谓,也理解这样的设计也许会令琳琳的工作量少些,但只有衣寒的不行。 有夜厌恶依存,然而现实却令她不得不依赖他人存活,作为主治医师的衣寒自是她所有矛盾的情感所指(2)。所以,如果阿诺德的人格数据真套用了衣寒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如何与他相处。 她甚至曾想过这周目如果能顺利走到最后,不妨就选择让她安心感十足的狮鹫作为通关搭档。可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赶紧弄清楚阿诺德究竟有没有套用衣寒的数据,再顾不了别的了。 那些令大脑过载的庞大信息量让有夜一下眼前发黑地往旁瘫软地偏了一步,好在阿诺德及时扶住了她,才没有狼狈的跌坐在地。 “圣女?” 阿诺德扶住有夜时感觉掌心内就像贴上了一块柔软的冷玉,舒适地令他不自觉地加力收紧。 他自觉自己的体温正直线攀升,有什么污浊而炽热的东西自身体深处源源不断地上压,翻滚着逼近岌岌可危的理智。先前由血族亲王破除束缚魔法时,这种感觉就越演越烈,而混战厮杀中所带来的激昂也令这强烈且霸道的欲涌情动变得异常清晰。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知他雨季已至。 若是往常,他只要变回原形,绕着这帝国版图冲刺盘旋上数百个来回,再俯冲进大海跃游消耗掉多余的热量就能安然度过了。 可现下,因着魔法反动,短时间内他无法再次转换形态,只能被迫以人形应对雨季。 太糟糕了… 阿诺德隐秘地咬破自己的口腔·内·壁,用疼痛努力维持着清明。他不敢放松分毫,被迫提前的雨季会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来的猛烈,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 说到底,狮鹫虽是自远古就存在至今的神话种,但能在悠悠岁月长河中存续至今的物种,早就无形说明了整个种族凶暴程度。 他们虽对认定雌性拥有无与伦比的耐心,且无条件地献上忠诚,可一旦雨季来临,这些美德便会全部残酷反转,变本加厉地晕染原罪。 雨季的猛烈程度就算是同族也很难全然消化,若是选定了异种族的伴侣,任何年轻狮鹫都不会冒险选在雨季结·合,那是污浊原罪会盖过一切理智的至暗时刻,除非是经年累月陪伴在侧的伴侣,不然没有狮鹫会领脆弱的异种族伴侣冒险。 可饶是阿诺德的内心已缠满理与欲的葛藤,他面上也是不显的。 众人只因那惨白的面色当他是在先前混战中伤到了何处,却浑然不觉凌乱金发下,那眼尾逐渐泛红的狭长眼瞳内,某种浓郁且热烈的情感正大片大片地剥离原本的保护色。 黏稠又清明,露骨又晦涩,截然相反的两种形态同越演越烈的欲·色纠缠不清,最后化为醇郁且深沉的暗云,沉甸甸的,似蕴含着充沛雨水。 在模糊不清的视野与逐渐崩离的理智中,被暗红覆盖的月色正摇摇晃晃地攀住他的手臂,嗓音颤抖地请求。 “…我现在很不舒服,你能先扶我去客房洗漱吗?”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正常来说测量颈动脉搏动都是食指和中指哈,这里为剧情服务。 (2):矛盾的情感所指,之前有写过但时间太长而且那时候用的隐喻,怕大家忘记,这里不占用正文提示——就是小月亮太害怕医生放弃自己了。她治病不仅没有物质上的付出,而且对方好像也不接受她情感上的回应,面对一个不图钱不屑情的医生,小月亮只能十分惶恐地依附对方生存,但又讨厌这样仰人鼻息活着的自己,并把对自身的厌恶情绪全部转嫁在医生身上。(其实讨厌的不是医生,是自己) + 【然后这个套人格数据,泡芙觉得之前闺蜜那里应该已经把人格数据说的挺清楚了(挺胸),实在不理解可以先粗略想成切片(西幻ver)】 + 上周目的这个时间点,狮鹫是完全正常的。这周目雨季提前是外因挑·逗赤鸡的~所以说撸猫是有风险的(bushi),带大猫咪去洗澡风险更大(咳咳) + 感谢在2022-03-07 21:33:20~2022-03-12 12:1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雨季 费诺口中所说二楼客房就是上周目有夜使用过的那间,所以她对房间内的布局相当熟悉。 阿诺德送她进房后便推脱身体不适,背身就要离开。 但有夜哪里会肯,她本就是为了确认一些事情才硬要拖阿诺德独处,自是不会放弃这大好机会。 “留在这里好吗,我害怕。” 内心忐忑不安的有夜不再迂回,直接选择了对眼前人最有效的请求方式。 第180章 她自后方拽着阿诺德的小臂,那过分紧绷的肌肉鼓出千锤百炼后的漂亮形状,令有夜需要整个人贴上去,双手一起环住才能防住对方的离开。 “就一会儿。” 阿诺德显然是僵住了,有夜见他将指骨捏得噼啪作响也没有应声,干脆把刚到手的原初教典塞进他的怀里。 “我是真的不放心这里,请帮我保管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容不得对方拒绝,有夜就似脱兔般地闪进浴室,关门落锁。 她甩掉身上那件破碎的衣裙,粗粗用清水清理干净身上那些血气,搓掉发梢上凝固的血渍后,也不管湿漉漉的长发就套上浴室里不知何人准备的衬裙,披了一块干净浴巾便赤足冲了出去。 她害怕拖久了,阿诺德可能会把教典留在桌上,然后自行离开…可她也确实需要借清洗的功夫再好好规划一下该如何确认对方的身份。 事实上,有夜猜测的没错。 阿诺德的确正准备自行离开,只是因着原初教典上沾染了不少有夜弄上去的血手印,清理花费了些时间,才导致他刚放下教典就被夺门而出的有夜抓了个正着。 有夜觉得阿诺德这会儿僵硬地更厉害了,似乎是被她急匆匆冲来的模样惊到,竟在看见她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踩着柔软的地毯上前,望着远处桌面上干干净净的原初教典轻声道谢。 阿诺德勾了勾嘴角,算作回应。 他不可能放着染上血渍的教典不管,任何信徒都不会放任教典脏污,更何况那还是这世间仅此一本的原初教典。 只是这通体燥热的感觉几乎快要吞噬他的理智,阿诺德也当真急于离开,但有夜口中所说的“不放心”又牢牢绑住他的腿脚,令他在此处动弹不得。 他有些疲惫地按压发胀的额角,滚动发涩的咽喉。 “我替您将圣子喊来。” 如果只是害怕一个人在陌生环境独处,或许让同龄的圣子前来陪伴会更好一些。 可阿诺德没想到,有夜竟直接拒绝了他。她似乎真的很惶恐,拒绝他时也豪不掩饰语气里的焦躁与忐忑。 可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她早早就策划好的么? 阿诺德不解,但仍耐心地听取有夜的话语。 他的视线一直胶着于繁复的波斯地毯之上,红底的长绒地毯吸水后微微塌陷,圣女沾染水汽的脚背优雅拱起,像是深海的珍珠,于行进间留下一串可爱的湿脚印。 那薰着细碎水珠的脚踝在背光处盈着一层金光,直直烫进暗沉眼底,他知道那处的肌肤既细嫩软滑又敏·感脆弱,哪怕只是轻柔的舔·舐,也会留下浅淡而靡艳的红痕,并引得圆润可爱的脚趾颤抖地蜷起…… 阿诺德猛地握拳,这不合时宜的回忆为他体内上翻的热意平添了一把干柴。 他只能慌忙上移视线,可全然恢复的视力又令感官敏锐的狮鹫自背光处,从薄纱般的衬裙中轻易剥离纤细秀美的腿部线条。 透光材质的裙面在光线下犹如无物,本就因微湿而熨合肌肤的前襟又随着圣女剧烈起伏的胸口而越发紧贴,绘出柔美的隆起轮廓。 对任何正处雨季的异种族来说,这画面都过于冲击了,阿诺德只得再次仓皇后退一步,紧紧闭上双眼,迈腿冲向房门。 可缠绕浅淡白茶香气的月色却紧逼而来,她挡在门前,仰头看他。 “你的面色好差。” “真的没有受伤吗?我可以替你治疗的。” 她紧紧盯着阿诺德闪避的双眼,浑然不觉对方尚显凌乱的金发掩下了发红的眼尾和慢慢滚烫起来的耳尖。 有夜见他抿紧的薄唇踌躇半天也答不上来一个字,心下更奇怪了。 要知道,阿诺德向来都是坦坦荡荡的,从来不会躲避她的视线,更不会这样扭捏地沉默。 “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进入圣殿的?” 此时出现这类毫无意义的问话,无疑是怪异的。 可思绪混沌的狮鹫还是乖乖答上。 “…成年后。” 阿诺德终于拨回抑不住沸腾的视线,他向前一步,挺直腰背却弯下颈项,如猛禽伏击般地擒住有夜仍微微泛湿的莹红双瞳。 “我们狮鹫整个种族都信奉光明神,我进入圣殿只单纯为了信仰…” “那之前呢?你学过医吗?” 不知为何,在对方终于如她所愿,俯身与她直视后,有夜却有些畏缩地贴紧了背后冰凉的门板。 她很想通过对话来确认阿诺德与衣寒之间有无联系,可直到先前她借着洗漱的空档奋力回想有关衣寒的一切预备套话时,有夜才惊异地发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除了那个因为治疗所需而被她捕捉到的独特习惯,其余例如喜好的食物或者喜欢的运动,爱读的书籍等她都一概不知。 她印象中的衣寒永远都在翻看各类论文资料,撰写实验报告,又或是盯着她的病历出神。自小到大他都是那副浸在学术里的样子,就连同大家开个玩笑,刷会儿手机都很少有。 “我的种族并不需要任何诊治,只要沐浴阳光,源自神明的恩宠就会自然治愈一切伤痛。” 阿诺德只感觉浑身的肌肉都于这近在咫尺的白茶香下紧绷着发疼,严苛控制下,近乎筋挛的原罪正叫嚣释放与抚慰。 第181章 有夜听着这话,觉得阿诺德言下之意就是学医对他根本没用,甚至态度上还有些不屑。这令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样的发言对衣寒来说根本不可能,他太钻了,有夜猜想衣寒势必是热爱自身职业的,不然谁也做不到他那样钻。 现在想来,她之前究竟是在紧张什么,就算对上了个独特的习惯,这两人还是存在根本差异的。如果真要对比,衣寒和阿诺德从体格上来说就差异巨大,前者虽也身形高挑,骨肌分明,但终究带着几分学者的清隽,而后者则是带有强烈压迫感的高大,久经锻炼的躯体处处蕴含着力之美感,甚至还能变身成庞大的异兽。 这样的两人,又怎么会一样呢? “那你喜欢吃什么呢?特别喜欢的食物是什么?平日里有什么兴趣爱好?喜欢读书还是运动……” 源源不断的问句被有夜抛来,阿诺德也耐心一一作答。 片刻后,见有夜终于停下问询,阿诺德也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他不管这些对话是为了什么,现在的他只想赶紧逃离这会令他意乱情迷的白茶香气。再待下去,阿诺德真的难以保证自己的清醒,此刻他的血液已沸腾着逆流,快要冲散理智,堪堪淹没戒律,只等满溢而出的瞬间。 可当他探手去够有夜后腰旁的门把手时,轻柔拂过手背的挽留力道还是没让他如愿。 “阿诺德,你的脸色真的很差,不是说沐浴阳光就会自己治愈吗?” 完全不知道他正与自身原罪搏斗的圣女一手挡握门把手,一手绕开落至耳畔的发,露出更大面积脆弱的颈项,小心翼翼地抬眼轻声追问。 “真得不用我帮忙吗?我的治愈术还挺不错的。” 不住开合的樱唇送出更多美妙的香气,当她努力踮起脚尖,伸出软绵纤细的手掌,意图搭上他的额时,阿诺德终是忍无可忍地握拳重重锤上她身后的门板,反制赢弱的手腕,狠狠扣上冰冷门板。 隐忍到极致的湖蓝双瞳内满是沉郁疯狂的漩涡,似有细小汗珠顺着硬朗的面部线条滑落而下。 他嗓音低哑,薄唇几乎快要贴上有夜的耳尖,热气随之缠绕而来,犹如热烈邀请,又似妥协请求。 “那便请圣女帮我……” 作者有话说: 争气点 第77章 亲吻 克劳狄乌睁开被自身血液糊住的眼,愣愣看着正提着桶准备对他兜头倒下的队友。残留洞穿触感的咽喉仍有些肿胀,令他每说一个字都显得异常艰难。 “是、你…救、救了我吗?” “我可没那个本事,是圣女大人救了你。” 同队的骑士毫不迟疑地倾倒手中水桶,冲散四周浓烈的血气,也洗净克劳狄乌被血液脏污的容颜。他做完一切后不以为然地咂舌,敲敲空荡荡的桶底,背身摇手。 “记得去向圣女大人道谢,她救你那会儿,手上可没有原初教典。” 冰冷水滴顺着高挺鼻梁慢慢滑下,克劳狄乌垂首应声,他摸索着想要起身,却在淡红水泊中拾到一截轻纱。那长条状的轻透布料显然是情急时撕下的,不仅缺口层次不齐,还因着过分吸收血液而从原本的银白变成褪不净的淡粉。 他洗净轻纱后站在了客房门口,却被厚实门扉内漏出的动静弄得举步维艰。 克劳狄乌僵住了,手中洗净的条状薄纱也因此滑落在地,引得那警告似的撞击声更甚。有什么糟糕至极的画面一闪而过,快到几乎无法捕捉,令生活清贫的骑士第一次因窘迫而红了脸。 断断续续的女声仍持续用近乎恳求的语调喊着克劳狄乌熟悉的人名,甚至还夹杂着几声轻微的求救。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该不该敲开这扇门…为圣女解围。 事实上,他只是想来向圣女道谢,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又何曾料想过这样的窘境。 但门扉之后的景象却同骑士天马行空的想象完全不同。 有夜着实是被吓到了。 她怎么也看不懂阿诺德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然后一个劲儿地用脑袋撞门是个什么意思。 “别这样…” 阿诺德发狠撞门的样子太过骇人,令有夜忍不住颤了颤声线。 她正要继续说下去,就被对方猛地捂住口唇。刚敲击至她侧颈后方的脑袋顺势贴近,灼·热吐息喷洒而下,捂热她微凉的耳垂。 “圣女……” 那气息犹如炙·热的锁链,沉重压来,伴随对方冰凉胸甲的逐步贴近,这矛盾到极致的冰与火于方寸间纠缠,令被大片阴影笼罩覆盖的有夜忍不住漏出本能性的呼救。 “…您说过会帮助我。” 阿诺德微怔,纵使膨胀至极致的原罪已然发疼,他也依靠疼痛维持着较为清醒的神智,此刻听见有夜无意识漏出的呼救,自是艰难挪远了一些。 “您知晓……何为雨季么?” 雨季? 有夜抬眼,却懵然撞进熊熊燃烧的湖面。霎时,窒息感席卷而来,不由分说地俘获她全部感官,蛮横占据所有心神,令她再难将视线从那蕴含无限热量的湖水中移开。 “请帮助我,压制我,攻击我……” 阿诺德的嗓音愈来愈哑,他欺身而来,克制而又急迫地用两根手指遮挡有夜的口唇。 那其实算不上是一个吻,但也算不上是什么正常行径。隔着灼·热手指的吐息尽数挤进她的唇角,一如真实又浓密的亲密接触。 第182章 有夜敛下颤个不停的眼睫,灵巧钻出因她呼救而变得松垮的包围网。 尽管已深刻意识到阿诺德很不对劲,但出于这几天所培养的信任,她并未对这个“吻”产生任何不好的猜想。 “雨季很难捱吗?” 有夜还弄不懂对方口中的雨季是个什么东西,可在她背身去桌上取教典的功夫里,阿诺德就直接压上了她的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执拗地紧贴而来。 而门扉被突兀叩响时所产生的清脆异响又引得对方迅速下压,将她尽数拨进自身阴影紧紧护住。虽是与之前两人待在囚笼内演戏时相同的姿势,可仅仅一个形态变化,就令这个动作变得暧·昧不堪。 教典的页角被有夜紧张的纤细手指捏得皱巴巴的,那叩门声只响了一下便再次沉入寂静。 室内唯余微重且黏腻的呼吸声自有夜耳畔响起。 被紧紧压趴在桌面的感觉并不好受,她甚至能透过后背感知阿诺德越来越快的心跳与震颤着收紧的肌肉。 不对劲,太奇怪了…这个雨季似乎对阿诺德影响很大。 有夜尝试着向覆盖自己手背的手掌放出治愈魔法,可换来的却是进一步下压的炽·热与压抑的闷哼。 “攻击我。” 沉哑的命令。 其实有夜一手就扣在教典上,只要她想,她就能放出“召雷术”,那是目前为止她唯一习得的攻击魔法。但她从没有使用过这类的魔法,也不知道威力如何,会不会伤到阿诺德,更何况她到现在也没搞懂对方为什么一定要她攻击他。 可就在她犹豫之时,后背传来的震颤感与清晰无比的叹息一同带动毫无关联的问话。 “…圣女养过猫吗?” “没有,但猫咪很可爱。”有夜想起阿诺德的原型,虽然缺失了最可爱的猫猫头,但老鹰脑袋的大猫咪反倒更为帅气。 “…那么,您应该至少听说过,猫科动物…或许说所有动物都不可避免的那段时光。” “你是指春天猫咪会不停乱叫的那段时间吗?” 有夜很快对号入座,毕竟医院里的野猫一到春天就叫个不停,住院病人个个都深受其害。 对话期间,阿诺德缓缓绕过她肩膀的手臂逼得有夜不得不后仰脖颈,扣住她下巴的手掌则将她的脑袋强硬掰向侧边。 那本是一个完全掌控的姿势,却因着阿诺德苦苦克制的力道而变得稍显余裕。 凌乱额发缝隙中隐约露出猩红艳媚的眼尾,向来平直抿紧的唇线已然溢出雾化的热气。他分明贴得极近,却一直狼狈挣扎着想要远离。 “既然知道,还不动手…是想要我把您钉死在这儿吗?” 他话音刚落,有夜就感觉搭在自己下颌上的手指微微加力,错开她的唇,阿诺德随之接近。 雷鸣电闪! 她连思考都来不及,就依着感知恐惧的本能,一连释放了好几个召雷术。 “…攻击我。” 但稳稳接受雷击的阿诺德却纹丝不动,他闷哼着凑近她的唇角舔·吻,手腕用力翻转,即刻将她塞得满满当当。 过于新奇的感官与翻天地覆的混乱交缠融合,压制急切的呼喊与难以形容的战栗。两人间过分糟糕的体型差令有夜只能呜呜接受几近满溢而出的口唇交缠。 她不知已释放了多少攻击魔法,可双眼猩红的狮鹫都没有任何反应,只紧紧盯着她,像是盯着势在必得的猎物。 终于,在漫长的反哺与吞吃中,她不断释放的攻击魔法总算是起了作用。 随着沉闷的倒地声,紧闭的门扉也被灵巧拧开,手握条状薄纱的骑士赶了进来。 有夜撑起身,抱着教典背靠被她与阿诺德两人捂得烘热的桌面,垂首看了看倒在地上仍粗重喘·息的阿诺德。 她的脚踝很快被对方狠狠握住,阿诺德褪不去嫣红的眼尾终于慢慢趋于正常,他压下眼内翻滚的诸多暗色,沙哑开口。 “…继续攻击我。” 他必须彻底失去意识才行,只依靠圣女那些手下留情的温吞攻击完全不够。 阿诺德抿了抿异常干渴的唇,香甜的渴望之源似乎还附着其上,差点又邀着他步入堕落深渊。 “骑士克劳狄乌!” 他早就知道门外有人,阿诺德本期盼着能有人先于圣女制止他,可那人却不知因何而迟疑不决。 “圣殿守则其八!依约攻击我!不论生死!” 圣殿内的骑士大多都是异种族。 只要是异种族都绕不开雨季,躲不开理智的沉沦,所以才会因此诞生除去七美德以外的第八条守则——“无论何时,均应协助击沉被雨季所获之人”。 “首席…” 克劳狄乌迟疑了一瞬,他并非来自圣殿,但对于这条守则也无比熟悉。 于是他倾身摘下最为坚固的头盔,冲着阿诺德的后脑狠狠砸下! 接二连三的攻击终于使强健的狮鹫陷入昏迷。 紧扣脚踝的手指也随之慢慢滑落,有夜看着被击晕的阿诺德,后知后觉地理解了雨季究竟是什么,她连忙绕开桌子又往后退了一小步。 即便危机解除,她的面颊也还因着那些脑袋里突然涌现的各类生理知识而开始不由自主地发热,有夜刚想要释放治愈魔法就被跪地查看阿诺德状态的骑士制止。 “圣女大人,首席…” 第183章 克劳狄乌望着手中被砸扁的精钢头盔,有些不好意思地抬眼想要去望有夜,获取进一步的指令,可圣女嫣红微肿的唇瓣却令他很快别去目光。 那被狠狠磨红的淡色变得异常诡艳,软白面颊上未消的指印无形诉说着她曾被如何粗暴对待…克劳狄乌问不下去了,他不知面对此类情况该如何问询,或许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才是正确选择。 “首席是很正直的骑士。” 无论出于何种缘由,骑士们都会优先选择相信一同作战,托付后背的战友。 哪怕是因着雨季而不受控的异种族。 “…请您不要责怪于他,如果可以,也请您对今日一事保持沉默。” 克劳狄乌知道自己正向受害的圣女提出何等过分的要求,可他也确实无法做到放任不管。 有夜点点头,应下克劳狄乌的要求。 她也确实不想对此事没完没了的纠缠,即是特殊时期,她完全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是……她有些迷惘于今后该如何与阿诺德相处。 有夜愣愣地用指腹轻触肿胀的唇,那处被嘬得狠了,只要轻轻一碰就刺刺的痛。其他乙女游戏里,亲吻是作为cg呈现的,她才不会像这样产生疑问,而且那是看别人谈恋爱,完全的磕cp性质……可像这样真实体验的则完全不同。 “克劳…狄乌?” 有夜凭着记忆喊出眼前骑士的名字。 她还记得他,是之前受她连累,差点命丧黄泉的教廷骑士。 没错,是【教廷骑士】。眼前人并非隶属异种族齐聚的圣殿,而是来自等级森严的教廷,是接受洗礼,贵族出身且拥有勋爵爵位(1)的正常人类。 “是的,教廷骑士克劳狄乌·耿斯将听从您的指令。” 克劳狄乌将颈项垂得更低了,他将掌中洗净的薄纱双手递上。那是有夜之前从衣裙上撕下,为他匆忙止血时所用布料。 “感谢您的仁爱,赐予我再次为教廷效力的机会。” 他抬首,第一次露出头盔之下的精致相貌。 许是为了洗去周身的血气,克劳狄乌那头亚麻色的短发还淌着水,因此晕出更深一层的棕,与熠熠生辉的翠绿眼瞳完美调和,白皙肌肤被那些暗色血液长时间附着后,只凭简单清洗仍会留下一层洗不净的淡红,反倒更显出几分鲜亮的好气色。 有夜眨了眨眼,往旁侧了一步。 那双漂亮的瞳仁果然很快追随而来,虽都只是普通色彩,可完美不似凡物的面部线条无论从何角度都勾勒出一张令人惊叹的精致容颜。 但也矛盾之极。 有夜觉得也许神庭内的天使们也拥有类似的好相貌,那张脸看上去既像是懵懂的初生幼童,又似明亮画室内手执画笔的艺术家,是注定与鲜血硝烟无缘的,可克劳狄乌的腿甲上还沾染着不少黝黑的陈旧血渍,先前又用能击瘪精钢头盔的力度打晕了神话种狮鹫,再多的梦幻泡影也会因此消散干净。 “可否亲吻您的手背?” 面容精致的骑士抬手恳求,他的姿态腼腆又有礼,怕是任何贵族小姐都不会拒绝这样一个礼貌的吻手礼。 可有夜却迅速蹲下身去,豪不躲闪地与克劳狄乌对视。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吻?” 面对如此直白的话语,克劳狄乌不可抑制地慢慢红了脸颊,他在有夜的注视下,再次逃避般地仓皇移开目光,轻咳后抚胸回复。 “如果是吻手礼的话,我已按照礼仪请求您…” “我说的是嘴唇。” 按照正常套路,乙女游戏产生此类亲密接触的剧情时,势必是已经进入了某个角色个人线才对。可她却连怎么进的个人线都不知道,也没收到任何弹窗提示。 有夜觉得自己这个游戏都三周目了还玩得稀里糊涂,着实是太笨了些。所以现下就算只能继续用蠢办法,也必须确认自己是否真进入了阿诺德的个人线。 好在眼前的教廷骑士看上去足够正直,只见过一面的陌生角色也更便于开口问询此类面对熟人不好开口的疑问。 有夜歪了歪脑袋,她害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还特意指了指嘴巴。 “亲这里,可以吗?” 这…里? 克劳狄乌顺着白玉般的指尖望去…圣女微张着仍显红肿的口唇,静静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好似正丈量他的忠诚与信仰。 “你不是想吻我吗?” 那香甜缝隙内的软·舌滑出更多曼妙的音节,一如蛊惑人心的塞壬歌谣。 过分直白的话语令克劳狄乌白皙的面庞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可怕速度浸成瑰丽的艳红,那抹红连同清冷的耳尖也不放过,又快速延伸至冰凉的指尖,将他整个人都染成红色。 “…这不该是您应有的要求。” 他开口拒绝。 但与话语相反,克劳狄乌伸出羞红的指尖,隔空悬停于有夜的口唇。 作者有话说: 作话注释:(1)是骑士勋爵,是sir,不是lord。 这位是文案里的骑士哈,三周目出场实在太熬人了(主要折磨的是泡芙我哭哭) + 本章狮鹫全程都在想办法搞晕自己,小月亮没有手下留情,只是狮鹫血太厚了。 (无论如何都要亲一回的世诞祭,完) 第78章 猜想 第184章 仿佛由造物主精心调色后才呈现完美翠绿的眼瞳随着手指一同上移,仔细描绘着眼前少女唇瓣的轮廓,满面通红的骑士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迅速敛下眼帘,隔绝自己不礼貌的注视。 “如果只是担心我会宣扬今日之事,圣女大人大可不必如此。” 克劳狄乌猜测有夜之所以会突然说出这般放·浪的话语,无非就是被吓到了,自己都没理解自己在说什么,但又迫切地想要证实他的无害,甚至不惜蛊惑他,诱他与之同罪。 “您这样做是无益的,无需担心。” 他以拳抵地,朗声做出承诺。 “我以骑士名誉向您保证绝不外传今日之事。” 有夜眨眨眼算作回应,反正她压根没理解眼前骑士究竟在说什么。 她目前需要的信息很简单,就是“亲”或“不亲”。 很显然,他拒绝了。 根据她玩游戏的经验,游戏世界里的亲吻只要玩家同意,并且角色达到规定的最低好感就能做。如果满好感都不亲,那势必就是被锁掉了亲密接触,已经进入了某个角色的个人线才对。 看样子她似乎是真进了阿诺德的个人线。 说实话,如果只是单纯的乙女游戏,她进谁的线路都无所谓,但一想到这里的角色们有可能都套了一层现实世界的数据,她就觉得特别别扭。 尤其是她对阿诺德是否套用衣寒人格数据仍然存疑的现在,如果让她和阿诺德结局,不就等于变相和衣寒在一起…… 诶? 她怎么会又莫名觉得阿诺德就是衣寒? 她明明才想办法推翻了这个假设的啊?! 有夜睁大眼睛,愣了一瞬。 这太奇怪了,明明就只是个游戏,为什么她还会感觉到扭捏,为什么她还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名为羞耻的情绪…… 迟来的情感瞬间席卷全身,战栗一般的强烈羞耻令有夜难耐地抓了抓脚趾,雪白的肌肤也渐渐染上绯红。 她又不由自主地抬手去摸自己的唇瓣,只是才刚堪堪触上便泄力般地蹲坐在地,下移闪烁的荧红眼瞳,虚虚遮挡着口唇,磕磕绊绊地再次向陌生骑士提问。 “克劳狄乌骑士……那个,就是如果,如果你在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突然被别人亲了,那、那能算、算是初吻吗?” 克劳狄乌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种一听就知道只会出现在女孩们茶话桌上的话题,竟会从圣女口中漏出,并且询问对象还是算得上绝对陌生的他。 “我很难回答…” 就算是被允许进内室警戒的专属骑士也不会参与女士们的闺房密话,他又怎么能回答? 克劳狄乌感觉自己的脸烫极了,低垂的视角令他只能望见有夜不安绻起的脚趾,可不过才瞥到那抹相较于地毯过分润白的色彩,他就急急扭头,避开更多向他移动的裙裾。 本就脸皮薄的骑士更是因着羞涩,通体都泛起一层艳丽的红,他跌跌撞撞地想要起身告辞,却在伸手去扶昏迷的阿诺德时,被有夜一把抓住袖口。 克劳狄乌整个人都僵住了,更多热意不请自来,熏得他连耳根也逐渐发烫,只得小心翼翼地顺着有夜发颤的手指望去,但双手却下意识地握拳紧紧攥起。 为什么她能靠得这么近… 近到他都能嗅到圣女身上挥之不去的白茶香,听见杂乱无章的心跳声。 ……心跳声? 这不是他的心跳声。 与面向异种族招募的圣殿骑士不同,侍奉于教廷的骑士均接受过良好的训练,无论身处何种情境,都能自如控制心跳。虽然他这脸皮薄又容易红脸的特质靠训练无法弥补,但他也绝不会随意乱了心跳。 “没关系的,如果…” 克劳狄乌尝试着想要开口安慰两句,毕竟就算这一切皆源自于雨季的意外,但换了谁都很难做到完全不在意,更何况是包在真丝绒里长大的圣女。 可挟着细碎闪光的荧红却直接撞散他所有的话语,81四81696伞那副被雪浸过似得容颜此刻绯红一片,拽住他袖口的手指也颤得厉害。 “你说这能算、算是…吗?” 未尽的话语在脑内自动拼凑成句,克劳狄乌感觉自己有一瞬间的呼吸凝滞,他反应极快地反手掩盖颤动的口唇,语速飞快地吐出否定答案。 “我觉得应该不能。” “真不能吗?” 有夜重复。 “您没有同意,便不能作数,更何况先前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 克劳狄乌有些狼狈地别开眼,盖住口唇的手甲冰冷至极,正好能为他熨烫的肌肤降温。 见有夜又摸着自己的唇陷入疑惑的沉默,他干脆挣开被对方轻轻捏住袖管的手,于两人间胡乱挥动,语气慌乱却又不失平静。 “之前有发生过什么吗?我进来的时候,首席可早就躺在地上了!” “克劳狄乌骑士,你…” 有夜愣住了,她本还在认真思考,可眼前骑士却忽然抬高音量,还不停摆手,就像是不愿意她就此讨论下去一般。 “只要您、您不想算,就可以不算的…” 克劳狄乌收起摇摆不停的手,匆匆瞥到有夜红通通的脸颊,难掩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额发,轻声重复。 “意外是不作数的。” 克劳狄乌知道女性都很在意这方面的界定,甚至会因此不由自主地开始留意对象的男性。但奇怪的是,他发觉自己并不想有夜因此特别关注首席,所以才直接替她否定了既定事实。 第185章 “我能给您的答案,便是之前什么也没发生,首席是倒在了您的房门口,不在室内。” 而对有夜来说,这样直截了当的否定答案则正中下怀。 她不禁松了口气。 “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抚着胸口,垂眼静静地平复心跳,再没看眼前骑士一眼。 可克劳狄乌却持续关注着她,直到听见有夜的心跳渐渐趋于平稳,嗅到由体温骤然升高而稍显浓郁的白茶香气渐渐隐匿于人类并不发达的嗅觉之下后,他才拽着阿诺德起身。 “圣女大人,我现在需要带首席前去治疗,您看我可以替您喊谁来这儿呢?” 克劳狄乌是人类,他虽然知晓雨季是何存在,但该如何处置还是不甚清楚的,将阿诺德尽快带去同为异种族的骑士那儿才更方便处理。他听闻那些圣殿骑士们自有办法推迟又或是彻底解除这一尴尬的情·欲波动。 只是圣女这边他也确实不放心。 这里并非他们熟悉的教廷,自该小心为上。 “我和你一起去?” 有夜有些不解地低头搜寻鞋子。 她一个人待在这里做什么? 若不是急于确认阿诺德的身份,她先前根本不会离开宴会厅,那里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处理呢。 “您…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 仿佛意有所指的刻意停顿似乎在提示着她什么,有夜向克劳狄乌投以疑惑的眼神,对方很快会意,却执着地偏头避开更多目光相接。 “您若是一起出现,这事会说不清楚的…我会同他人说是在您房外长廊碰见了昏迷的首席,您只要咬死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 “好的。” 如此清晰的指示让有夜一下明白了眼前骑士顾虑之事,克劳狄乌顾忌她身为圣女的名声,所以才想将一切都悄悄隐于水面之下。 “感谢您的理解。那么,我替您喊谁来比较合适呢?” 克劳狄乌追问。 “这次教廷一共派了三名骑士随行。” 虽说他们一直混在圣殿骑士之中,但既然圣女能喊出他的名字,就一定也知晓另两名骑士的存在。 教廷骑士相较圣殿骑士还是太过稀少了,毕竟像他们这样拥有“体面”贵族身份的人类骑士大多服务于高等贵族之家又或是皇室,很少有人会为信仰而主动加入毫无薪水可言的教廷。 “都可以吧,可我不认识他们,能换成我认识的人吗?林克修道士可以吗?” 有夜有些犯难,她怎么知道那些骑士里哪个是教廷骑士,哪个是圣殿骑士?没有肢体接触过的角色她可连名字都无从得知,还怎么了解分属? “不…认识?” 克劳狄乌将阿诺德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颈扶起,却因着有夜的话语在捡拾变形头盔时顿了顿。 “可您喊出了我的名字。” “那是因为我……” 话到一半,有夜就赶紧捂住嘴,眼神躲闪地上前帮着拾起那个严重变形的头盔,用袖子擦了擦再递出去。 “那是因为我在路上听见过别人喊你的名字。” 克劳狄乌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那个已经不能再使用的精钢头盔,面颊上好不容易褪下的红霞又悄然升起,半响才扭开像番茄似的脑袋,羞羞答答地应了声“嗯”。 他心里非常清楚圣女绝不可能在路上听见过他人喊他的名字……因为克劳狄乌在队内的人缘不好,原因显然在于他这副精致的女相,在精壮男性扎堆的骑士宿舍里太过显眼也极易成为部分人泄愤的目标,所以他才鲜少摘下头盔。 而他所属的分队,则是直到晚宴开始才从露台翻进公馆的,他压根就没有与有夜同行。 但圣女却知晓他的名字。 其实克劳狄乌自进门以来就毫不避讳地报出了家名,而圣女对此没有任何的惊异。 她仿佛早就知晓一般,只红着脸反复问询他一个完全不适合同异性讨论的问题。 或许那反复的问询里,圣女真正在意的并非答案,而是…他的看法? 克劳狄乌的脸随着思考越发的红了,他发现自己竟第一次有些控制不住心跳的频率。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在过往的生活中,他甚至都没有和圣女说过一句话,又怎么会产生这样荒谬的猜想,圣女只是被吓到了,绝没有抱有与他相似的想法! 克劳狄乌深吸一口气,终于打破沉默。 “能请您帮我开一下门么?” 有夜点点头,她快步向前,伸手拉开门扉,视线却一直游离在克劳狄乌火红的面容上。她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爱脸红的人,这世上竟真得存在面皮薄到和异性说话就会红脸的男孩子。 “谢谢您。”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克劳狄乌有意避开与她目光交接,扶着阿诺德就准备离开,只是当他走到正对门扉之处时,却一下停住脚步,毫不扭捏地直视门外。 “亲王阁下。” 亲王?费诺? 有夜顺着克劳狄乌的目光向外望去,果然见费诺正虚倚着墙面,一手撑握手杖,另一手翻看着用来解闷的书籍。 也不知道他究竟在那里站了多久,又听到多少。 哪怕克劳狄乌与有夜已经发现了他,费诺也还聚精会神地单手翻页,继续将那本书读了下去。直到又翻过一页,读完整个章节,他才合起那本书,将其用空间魔法放回书房。 第186章 “请问亲王阁下是有什么事吗?” 有夜先发制人。 这周目与费诺合作的是圣子,按道理他应该没理由找上自己才对。 但这边有夜还在疑惑费诺此刻找来的动机,后头的克劳狄乌就迅速为有夜编了个新剧情。 “感谢圣女大人为首席诊治,既然您要与亲王阁下畅谈,我便先扶首席告退了。” 然后他扶着阿诺德向费诺颔首行礼,绕开门前的有夜,慢慢向长廊左侧走去。 可还未走出几步,就被费诺的轻笑给制在原地。 “雨季的燥热可没人能治得了。” 金发红眸的俊美血族笑着递出一瓶颜色浑浊的药水。 “这是能延缓燥热的魔药。” “您…” 克劳狄乌的问句被费诺用眼神直接截断,他用手指点了点手杖边缘,轻描淡写地道出帮助阿诺德的缘由。 “我只是不想这位来自圣殿的客人熬不住时,饥不择食地袭击我的血仆。” “感谢亲王阁下的好意。” 克劳狄乌从善如流地接过药水,有些不放心地望了眼有夜,思虑再三,终是没有离开。 按理说,费诺亲王是教廷的盟友,他没理由警戒亲王的,可现有雨季之事,克劳狄乌有些担忧对方是否会用此事要挟圣女。 毕竟能给出这瓶药,就很大程度说明了他知晓真相…或许之前他就像现在这样躲在暗处,只等事成之后收网,好以雨季丑闻作挟一次把控住圣殿与教廷双方。 但相较于克劳狄乌的思虑重重,费诺却只笑着挥开披风,抬手用食指指腹轻轻触上扣着银白尖牙的下唇。 “怎么,还等在这儿是想听听我的意见?” 着服贴黑手套的指尖缓缓按压着微红的薄唇,泛着森白冷光的獠牙尖端与之形成强烈对比,为那张雌雄莫辨的诡艳脸庞添上几分雨季独有的魅色。 颇具压迫感的血色竖瞳缓缓滑向有夜的位置,似怒似笑地微眯。 “为何…不能算?”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其实泡芙觉得算不算得看对象是谁(狗头 + 感谢各位支持泡芙的小天使哦~泡芙亲亲!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男德是男人的必修课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甜圈猫咪、森屿森祢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渊源 房外费诺与他们诡异合上的话题令有夜有些头皮发麻。 若非从头听到了尾,他又怎么会知道她与克劳狄乌在房间里讨论了什么。 “你怎么能偷听?” “我不明白阁下所说之事…” 相较于有夜直截了当的质问,克劳狄乌就显得十分委婉,两人同时开口后默契对视,眼内均是疑惑,好似谁也不理解对方为何要那样说。 当然,克劳狄乌此刻的委婉完全是为了有夜的迂回试探,而有夜的直接却是基于对费诺性格认知上的坦荡。可她却忽略了这周目她与血族亲王完全没有接点,作为代表教廷的圣女,她绝不该同掌控帝国西部的亲王如此说话。 但费诺却只是笑,他漫不经心地反手调整着掌根处的手套搭扣,好似无意提起一般地道出此刻出现的目的。 “我听闻圣女的治愈术非常不错,我的亲眷受了重伤,能请圣女帮忙医治么?” 见费诺巧妙挑开话题,有夜自然也顺着说了下去。 “当然!只是还没请教费、亲王阁下长子的姓名。” 虽然她知道这里指的一定是路德维希,但先前在克劳狄乌身上犯过的错,她绝不会犯第二次。即便是有弹窗与上周目的情报,新角色出场时她还是得先问一下名字才对。 “路德维希。” “好的。” 有夜刻意逐字重复了一遍人名,然后便吩咐克劳狄乌赶紧带着阿诺德去休息。 克劳狄乌原本还想跟在有夜身边,可伏在他肩上的阿诺德却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好像就要苏醒。这令他不得不握紧费诺赠与的药水,优先处理被雨季捕获的狮鹫。 要知道,先前首席理智尚在,加之圣女的魔法他才能短暂击晕他。若是阿诺德此次清醒时没带着理智一同醒来,这公馆内可没人能将他再度击晕了。 “我替您将擅长治愈魔法的林克修道士一同喊来吧…若是还应付不了,就请放出先前的魔法,我看到了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 临走时,克劳狄乌还是放心不下地为有夜加上了保险。 有夜应下后便回房取了教典,她觉得克劳狄乌有些杞人忧天,明明她自己一个人也完全能处理,便没等林克,赶紧跟上了费诺的步伐。 “路德维希伤得很重吗?” 说来也奇怪,有夜记得每次游戏进行到晚宴时,路德维希都是不见踪影的,所以她完全不知道晚宴时路德维希究竟在做什么。 “血族最初诞生于暗夜杀戮,只要心脏不毁,长夜不明,便能永世不灭。” 但面对如此有指向性的疑问,费诺却视若无睹地说起毫无关联的种族渊源,他刻意迁就着有夜的步速,停在空无一物的长廊正中,解下披风递给有夜。 “后来,仅仅一夜的‘永生’引得月神怜悯,祂将血族收为眷属并给予祝福,将永生条件中的‘长夜不明’改为了‘月光不灭’。”(1) 第187章 “这、这样啊。因为白日里也存在月光,所以才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永生?” 虽说有夜早就知道费诺信仰月神,但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层渊源。 她犹犹豫豫地接过向她递来的披风,也不知道该不该披上,就那么抱在胸前。 而费诺见有夜抱着披风没有动作,有些好笑地眨眨眼,抬手屈指敲了敲墙面,那顺滑的立领披风便一下变回无数小蝙蝠,赶在有夜尖叫前绕上她的颈,稳稳遮盖裸·露的肌肤。 “披上吧,地下凉。” 血族是没有体温的,所以当这件披风冷不防贴上温热后背时,有夜被冷气刺激得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差点就扑上费诺绅士作挡的手臂。 “小心台阶。” 那手臂撤开后,原本空无一物的墙面便顷刻化为向下延伸的青石阶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空洞与黑暗令有夜更是不可控制地背脊发凉,满眼疑惑地看向费诺。 但长身而立的血族不过微微斜首,将预防有夜摔落的手臂向外延展,做出“请”的手势。 “这下方是供奉月神的地下神殿。” 地下神殿? 有夜顺着费诺的手臂向下望去,那黑黝黝的隐藏入口仿佛一张贪吃的巨口,贪婪咽下一切光源,静静散发着不详气息。 “可以把他带上来吗?我…” 有夜打起了退堂鼓,这下面的地下神殿她从未去过,而这条仿佛无尽延伸的阶梯也着实黑得有些瘆人了。 “圣女以为,我之前为何要与你说起血族诞生的渊源?” 可费诺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他只是维持着一贯的谈话习惯,旁敲侧击地给予提示。 “他伤得很重,对吗?” 有夜这下才明白过来,之前费诺所说不过全是铺垫,他真正想要表达的,便是路德维希伤重这一信息。亘古不变的月光只会增幅血族的能力,唯有伤到心脏才会令血族引以为傲的自愈能力失效。 路德维希一定是伤到心脏了! 所以费诺才将他安置在地下神殿,还一直等在她房门口! 那她不能犹豫了,有夜连忙摸着墙壁向下走去,可青石阶梯实在太滑,她不过才走了几步就差点一脚踩空,好在后方的费诺及时拉了她一把,才不至于直接滚下去。 “慢些。” 黑暗中,唯有血族独有的血色竖瞳隐隐发光,于移动中划出游离的瑰丽红线。 “你能弄点亮光出来吗?这儿太黑了,我看不清。” 黑暗中的踩空令有夜心有余悸,而她的要求不过才刚说出口,就有柔和的光球自费诺掌心出现,轻飘飘地照亮继续向下延展的阶梯。 “好,我们快走!” 有光亮后,这路就明显好走很多。 有夜提着裙摆快步向下,但后方的费诺却迟迟没有跟上,仍维持着不急不缓的步速,跟在她的后方。 费诺的脚步声短促又规律,平缓下移的眼瞳中完全没有任何急色。 相较于有夜因着急而显得乱哄哄的脚步声,他显得实在是有些过于平静了。 “怎么不走了?” 注意到有夜停下脚步后,费诺用手杖敲击了一下地面,另一个光球随之升起,一同照亮有夜脚下阶梯。 “不要害怕,若像先前那样踩空,我会及时拉住你的。” 有夜忍不住拧了拧眉。 这句话好像是在解释他为什么要走在她的后头,可…可他为什么一点不急?明明路德维希伤在心脏,命在旦夕了啊? 奇怪…她明明记得上周目里,费诺还是挺在乎路德维希的。 “那我们走快点。” 但目前情况也容不得有夜多想,也许费诺只是太过内敛呢? 她反手去拽费诺的袖口,配有繁复刺绣的袖口磨得她指尖有些疼,而对方的不配合也忠实体现在拖拉所需的力道上。 “走快点!你不是说他伤在心脏吗?走快点呐!” 有夜拉着费诺的袖口,不管不顾地向下冲去。 但费诺却变本加厉地干脆停下步伐,轻松回拉被有夜抓握袖口的手,也制住有夜的脚步。那被柔光照亮的脸庞含着一如既往的浅笑,唇畔尖牙随着口唇开合吐出更多冰冷银光。 “有人上来了。” “什么?” 有夜不理解,可突兀显现的脚步声却引得她不由自主地回头探看来人。 熟悉的漆发慢慢自深处晕着柔光出现,姝丽容颜半浸在黑暗的边缘,唇角性感的黑痣随着话语一同跳动,与充满疑惑的暗红竖瞳一同投向有夜这边。 “父……” “嘘。” 费诺抬指立在唇畔,无言用眼神指引路德维希离开。 “抱歉,神殿禁言!” 路德维希连忙捂住嘴,忍不住多看了有夜几眼后快步向上离开。 他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消失,用来照亮道路的光球则在那脚步声消失的瞬间灭了一个。 另一只光球也慢慢暗下,原本的柔光因着亮度降低而显得有些阴冷,令四周浸入无声的昏暗。 有夜僵在原地没有动,她的大脑还没有理解为什么伤在心脏,命在旦夕的路德维希会突然活奔乱跳地出现,又飞快消失。可身体却忠于先前接受情报后涌出的担忧,情不自禁地向上攀爬了几级台阶,意图追上路德维希。 第188章 “怎么了?” 光球越发暗淡了,憋闷的黑暗中只有费诺低沉的嗓音低低回响。 有夜手中来不及放开的袖口被大力抽走,取而代之的则是寒冰般的手掌。 费诺握住她的手腕,硬拖着她继续向下,一如有夜先前所做。 “不是要快些走,为路德维希诊治么?” 有夜机械性地跟着走了几步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后移重心,勉强拉住禁锢住她的费诺。 路德维希分明已经离开了,就在刚才,就在她眼前! “太…太黑了,我觉得还是,还是先回上面……” “抱歉,我不太擅长光系的魔法。” 费诺第一次不礼貌地截断她的话语,强拉着她继续向下,偏头补充道。 “因为那位大人也很不擅长,所以作为眷属,我也必定不能擅长。” 他话音刚落,已然暗淡的光球就彻底熄灭,有夜吓得都小小地尖叫了一下。 她在狭小的黑暗空间中有过非常不好的经历,本还靠着要为路德维希诊治吊着神经,但彻底失去光源的现在,这种精神紧绷的感觉便越来越难捱。 尤其是扣住她手腕的手掌仍强行拖着她进一步沉入黑暗时,恐惧几乎达到阙值,不经大脑的嘶喊随着不安一同溢出。 “路德维希刚才不就已经走了吗!!?” 大喊过后,黑暗中唯一发亮的血瞳终于暖上几分,可在费诺再次开口之前,有夜就迅速催动教典,召雷术随即形成,短暂照亮漆黑一片的筒状楼梯间。 她终究是没有对着费诺释放召雷术,那些惊雷一道道地落在有夜面前,歪曲地编织出零落的白昼隔栏,警告似地隔开费诺。 “害怕了?” 可面对惊雷四起,忽明忽暗的大量闪电,费诺却只语气轻柔地垂首用指腹摩·挲着掌中有夜颤抖的手腕。 好似是因为察觉到有夜真情实感的恐惧,他这才放出不少光球,将四周完全照亮。 “这样会好些么?” “你到底想干吗?!” 即便光亮能很大程度地冲淡恐惧,但却无法帮助她消化现状。基于上周目的相处,她相信费诺,可身体里害怕黑暗讨厌幽闭的本能却在拒绝。 有夜抱紧教典,连连深呼吸,努力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手腕上早就因她的挣扎而印出一片红痕,但圈住她手腕的血族却熟视无睹地慢慢加重力道,猛地向前一抽,轻松抓住她的腰身,按着她继续前行。 “我想,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 费诺利落换手执握手杖,一手按上有夜怀中教典,一手上移手杖,逼着有夜抬首与他对视。 如海啸般的大量魔素通过教典一齐涌入身体,躲不过的激昂战栗快速升高体温,有夜只感觉浑身汗津津的,也不知是恐惧的冷汗还是一些别的东西,柔顺的披风也因着汗湿而贴紧肌肤,又增添几分黏腻的不适。 但不过片刻,这仿佛再度确认般的魔素交换就戛然而止,有夜抱紧教典,努力用绵软的手指掰开费诺的。 可冰冷坚硬的手杖却随着费诺的手臂环过身体,顶上她的下巴,有棱有角的宝石装饰刮抵肌肤,令她不得不努力抬起脸,直视他发怒的眼瞳。 那双血色竖瞳第一次从诡谲艳丽的色彩转化成熊熊燃烧的烈焰,扣在唇畔的尖牙也随着怒气延长,他缓缓下压目光,极具攻击性地锁住她。 纵使上周目一同度过西部事件,有夜也没见过费诺像这样彻底撕开矜持礼貌的亲王假面,不管不顾地扭曲唇角,怒不可遏地燃起眼瞳,嘶哑声线。 “是你先要与我玩这该死的陌生人游戏,阿尔忒弥斯。” 作者有话说: 注释:(1)血族永生条件:起初的“心脏不毁,长夜不明”是仅此一夜的生命。后来接受月神祝福改成“心脏不毁,月光不灭。”才变成现在的永生血族。【属于泡芙魔改】 ++ 聪明的小可爱们会发现费诺一句谎话没说,一切都是小月亮自己乱猜的 + 感谢为地下神殿提供贡品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五、阿弦5瓶;苏南1瓶; 第80章 地下神殿 陌生人游戏? 难道他也有上周目的记忆?! 可即便费诺表现得如此明显,有夜的第一反应还是想办法糊弄过去,她根本无法解释这奇怪的现象,更何况她甚至都不知晓上周目真正的结局。 只是无论她怎么解释,费诺都充耳不闻地继续向下行走。 她被揽抱在对方臂间,连脚尖都碰不到地面的情况下,费诺那不急不缓的脚步在她听来越来越快,每一下都像是无言的警示,催促她赶紧说出实话。 “费诺,费诺!你听我说!我真的只是听骑士们提起过你和路德维希,之前我一直都待在教廷,怎么可能……” 最后一节台阶也在她的话语间被稳稳踏过,有夜眼前的空间一下变得宽阔起来,高高的拱门随之自动向内打开。 原本簇拥在有夜身边照明的光球也一齐涌进冰寒的神殿内部,分散四处点亮幽兰的烛台,一节节地将广阔的地下神殿纳入光明。 与狭小冗长的螺旋阶梯内部不同,一旦下到底部,就会发现这个地下神殿几乎和公馆整体成镜像翻转,但又因没有分割房间而空旷得可怕,哪怕只是一个脚步声也会被放大回响好久。 第189章 事实上,这座地下神殿就算与教廷圣堂相比也毫不逊色。 只是作为神殿约定俗成的必备装饰,这里唯一的神像却是半损的,它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大块似得,自胸部开始向上只剩依稀的单薄轮廓,就连性别都无法分辨,更别说本就无脸的面部了。 那表层剥落的白色染料带着陈年累积的裂痕,与整洁光亮的纯黑大理石地板不同,神像整体都蒙着一层灰烬般的雾,就连破损的胸部往上都是看不清晰的。 “即使看见神像,你也还要保持沉默吗?” 费诺终于将有夜放下,他提着披风领口的装饰穗替有夜将凌乱的披风拢好,微垂眼睫,指尖微颤。 “我以为你会责备我的,大人。” 先前那些怒气似乎早在有夜执拗的谎言下化为悲凉,现下的费诺连语气都是小心翼翼的。 “我故意没有修缮你的神像,也不知道该如何修缮。” “什…你到底在说什么?” 惊于费诺难得的软弱,有夜神色僵硬地又侧首去望那座半损的神像。 什么意思?大人? 费诺这是把她误认作成…月神了? 怎么会!上周目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剧情,而且费诺也不是那种会搞错自身信仰对象的傻瓜角色啊! “我从原初教典上察觉到了我的魔素残留,也从你身上感知到了陈旧的从属契约。”(1) 那双低垂着的血色竖瞳仿佛也同半损神像一起沾染了些许湿雾,本就没有丝毫棱角的脸庞此刻更是晕着模糊而压抑的悲凉氛围。 他踩着有些颤抖的步子上前,缓缓褪去手套,向她近乎祈求地递出冰凉的手掌。 “就因为那时我判断失误…我瞒着你杀了魔界的王太子,引得魔界彻底向帝国开战,你就可以不认与我们血族之间的从属契约,哪怕再度现世,也要装作不认识我么?”(2) 费诺又骤然捏起递出的手掌,紧紧握拳后苦笑着收回。 “阿尔忒弥斯,你未免太过冷漠,以前是…现在也是。” 有夜发觉费诺十分不对劲,像是立于悬崖上摇摇欲坠的旅人,在漫长旅途下情感淹过临界值,趋于奔溃,也许只消一阵风,哪怕只是微弱的清风,都能轻易将他推入深渊。 而他的信仰,【月神阿尔忒弥斯】便是那阵无情的微风。 只是有夜不理解费诺为何会将她错认为月神。 他凭借的依据不过就是教典里的魔素残留罢了,毕竟与月神的从属契约很大可能是保留在她体内的月神神格上的……诶?那为什么上周目他没有对此表示任何疑问,反倒是这周目才第一次说出口? 而且魔素残留? 上周目她不过是给费诺看了眼教典,那时沾染上的魔素就能保持如此之久么?(3) “我…不记得了。” 不管如何,现在的费诺都很奇怪,先前令人通体发寒的暴怒能直接串联到现下苦闷晦涩的悲凉,正是他此刻精神极其不稳定的象征。 可即便有夜想要据实相告,但话一出口仍不可抑制地拐了个弯。 “对不起,我的确说谎了。我是认识你,但那并非源自月神的记忆。我、我在世诞祭前夕做过一个预知梦,梦里被捉来西部的是我,一直到晚宴结束都是我们在合作,所以我才会知道你的名字。我装作不认识你,是因为我对逃避命运,害得圣子被绑的自己感到羞愧。” “…不记得了?” 只是费诺听后反而无声地笑了起来,他咽下更多质问,抬眼望向半损的月神神像。 其实自万年前月神殒落后,费诺就鲜少这般外露情绪了。 是他昔日的冲动造就了今日的局面,所以他花费漫长时光将自己变成了精于打算,冷血无情的血族亲王。他的时间随着信仰丧失而一同静止,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思想变成众人口中的保守与古板。 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放弃为月神再度降世进行准备。 费诺本以为他所做一切并非白费,眼前这带着一身月色的少女便是最好的证明。 但再度获得生命的阿尔忒弥斯却用一双尽是逃避与躲闪的眼看他,用柔软却冷漠的唇吐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她不该不记得的,他自晚宴上的第一眼就已察觉,她身上的神格已经完美融入灵魂,契合得与月神形代的原初教典严丝合缝。一度随着月神陨落而失效的从属契约也再次生效,伴着他本人的魔素提示他俯首,命令他臣服。 可即便是在这地下神殿的神像前,阿尔忒弥斯也还依旧说着剐心剔魂的冰冷谎言,一如既往地决绝推开忠实的信徒。 “…那便请圣女依言修复这座神像吧。” 费诺忽地向后仰颈,抬手盖住双眼,用唇边的獠牙发泄似地狠狠咬破嘴唇。 稠红血液于下颌划出淫·靡红线的同时就被拭去,向来自持的亲王似乎是终于调整好了情绪,用手杖重重敲击地面。 “尽管从属依旧,但主人的长期不在,竟会…令我忘了尊卑。” 他缓缓俯下头颅,执握手杖的手臂反折身后,第一次在有夜面前折下膝盖,在破损的月神神像面前虔诚祈跪。 空气中那些极细小的尘埃在烛光照耀下变成发光的漂浮微粒,随着照明用的折射光聚拢成浅淡的光束,径直打在那双有夜看不清晰的血色竖瞳之上。他静静地俯首跪在那处,一言不发,好似一尊神殿常有的,伴生神明的石雕守护者。 第190章 有夜知道费诺这是在请求她修复神像,但怎么修复? 难道要她对着神像用“神愈术”吗?能起作用吗? 不管了!先试试再说! 她虽然口拙,说不清楚自己与月神之间没有关系,但她必须帮助费诺,就像上周目他帮助她一样。 有夜深呼吸后,回身正对神像释放魔法。 浅金的圣洁光晕随即笼罩上阴冷破损的神像,在体内热量被一点点吸走的同时,她竟发现那尊庞大神像正慢慢收集着她的魔素,填补缺失的上半身。 渐渐的,胸部的轮廓恢复了。 圣光下,持续填补自身的神像已经恢复到连神祇衣襟处的褶皱都清晰可见,可微隆的中线线条仍不能准确辨识性别。 传说里那头漂亮的月色长发终是雕像无法重现的,可顺畅滑下的长发线条与秀美的肩颈却萦着软玉般的光辉,一如真人肌肤的纹理在光照下更显优雅。 小巧的下颌,微抿的软唇…再到高挺的鼻梁,那是一张异常秀美的脸庞。 有夜惊异地发现这座月神的神像竟然不同于圣堂里的其余神像,她拥有一张清晰完整的脸,还极有可能是个女性神明,只是在眼眶即将架构完成之时,厉声的制止却忽然响彻于这无人的神殿。 ——“停手。” 跪在后方的费诺显然也听见了主神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动,却始终维持着俯首的姿势哑声开口。 “请您继续,如若大人选择与血族就此诀别,还请留下完整的神像,好让族人能一如既往地为您献上祈祷,奉上祭品。” ——“不必为此耗费心神,修复失落之神神像的代价远比你想象得要高。” 主神的嗓音极为罕见地颤动了。 他显然因着有夜没有听话停下魔法而变得有些慌乱,不但分出无形之手拉拽着有夜,试图以蛮力合上教典,制止神像的进一步修复,而且那停顿许久后才晦涩接上的后半句,整体音阶都抖得离谱。 ——“停手!阿尔忒弥斯,你不是祂!” 作者有话说: 注释【其实前文都写过,但是上周目的剧情,怕小可爱们忘记,这边不占用正文提示一下】—— (1)魔素残留:上周目亲王帮助小月亮填补教典与神格之间链接裂缝,魔素满到溢出来(我猜你们一定记得斯哈斯哈) (2)魔界王太子之死:就是人魔大战之时,月神站队人类,血族也跟着站人类,但是战局僵持不下,费诺一冲动,就杀了王太子给己方打气,推动战局,没想到却因此害月神殒落。(这个我猜你们忘记了,因为只在背景板里提了一句。) (3)记忆缺失:小月亮是不记得(1)的内容的,她只记得自己给亲王看了眼教典。 啊对了,亲王确实没有上周目的记忆,但上周目种得因,这周目会结果! 泡芙喜欢这种一个选项更改导致整体剧情变更,角色改变态度,展现更多面的感觉,以及累积而来的线索逐渐拼合凑齐真相的感觉(嘻嘻, + 感谢在2022-03-27 13:26:57~2022-03-29 21:2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郁里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善心 “我当然知道我不是祂!” 有夜现在两手都被无形之手制住了,她虽动弹不得,可她的教典却早就腾空而起,悬浮于神像身前,源源不断地向神像输送着她体内的魔素。 “我是圣女阿尔忒弥斯,这座神像属于月神,我理应修复祂!” 有夜搞不懂主神此刻出现制止她的原因,在她看来,帮助费诺修复一座神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她作为顶替月神神位的圣女也确实有义务修复祂。 禁锢手腕的力道愈来愈重,有夜扭着身体试图逃离,可她身后没有任何可供倚靠的平面,被悬空紧紧控制住的双腕实在太难挣脱。 “您为什么要制止我?请放开我!” ——“……” 只是当被问及缘由时,主神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理会她。 他沉默地松开手,仿佛已从此处离去。 这份萦绕地下神殿的沉寂维持了许久。 随着时间流逝,这座神像越是接近修复完成,有夜就越是感到冷。 这种几乎是从骨髓中钻出的寒意都快要将她的心脏冻僵,血液循环被迫变缓,眼皮也变得沉重,在有夜忍不住就要闭眼之时,香甜的血气冲入咽喉。直抵深处的手指将血液塞入她的喉管后便快速撤走,连带捏着她腮帮的手也一同散去。 ——“希望你不会为此后悔。” 尽管回响于脑海内的嗓音带着几分薄怒,可主神终究没有弃她于不顾,哺喂了她满含魔素的血液。当然,如果不要这样突然捅她喉咙就更好了… 有夜抑制不住地咳了几声。咽下主神的血液后,她回复了不少精神力与魔力,可修补神像所需的魔素仍然庞大无比,没过多久,那种体内热量被源源不断吸走的感觉就又卷土重来。 在神像的修复工作终于完成时,她已虚弱地快要站不住,若非原本跪在后方的费诺及时察觉,伸手揽抱住她,有夜可能都会直接两眼一黑摔在地上。 恢复本来面貌的神像散发着圣洁且炫目的光辉,还看不清面容,但那道光芒却渐渐向下延展,慈爱地抚平台座上的裂缝,最后向地面扩散,如一团氤氲雾气,涌动着吞噬四周,瞬间充盈整座神殿。 第191章 漆黑的大理石地面被渲染成无暇的白,灰白的科林斯柱也在萦绕的雾气中剥落斑驳的涂料,显示出牛乳一般的纯……这殿内所有的一切都在随着神像一同改变,在无生气的深色慢慢向浅色迁移的过程中,有夜脑中的即视感也越来越强,沉睡在灵魂深处的记忆被拉扯,随之而来的刺痛感也越发明显。 与注意着周边的有夜不同,费诺则一直关注着神像,在蒙住神像面部的光芒褪去后,他略为苦涩地牵起唇角,垂首去望靠在他怀中的有夜。 “需要我扶您回房吗?” 有夜还侧首盯着这充满即视感的神殿思考,一听见费诺的询问,心中疑惑更甚。 因为先前一直分心在和主神争吵,有夜不知道费诺那句“您”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月神听的。 但这次一定是在问她,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从费诺口中道出的敬语。 那些带着鼻音的词汇经过他低沉的嗓音包装后,不可避免地裹上了几分慵懒的味道,磁性的尾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溶解她的心理防线,加速她的心跳。 可当她预备回首道出感谢时,却被费诺那双落寞的血色竖瞳怔住了。 那双眼内的情绪其实并不复杂,或者该说已因着主人的绝对理智而实质成无言的质问,可那双眼又断然不是清澈的,污浊的炽·热交缠着清明的敬仰,被抛弃的苦楚盖过苦涩的自责,又被随之而来的心劳淹过,漫过一切情感。 他分明一句话都没有说,可任何人都能从那双眼里读出他此刻的心声。 有什么画面通过那双眼流入脑海,可还没等有夜捉住就又悄然溜走。 她僵硬地躲开那目光,仰颈去望月神的神像,但光芒褪去后,那张与她分毫不差的面庞又令她感到有一瞬的缺氧。 明明…明明修复到一半的时候,月神的神像还跟她不全然相似的!! 可为什么一旦完全修复好,那尊神像就依着她的模样调整了外形?! 这让她还怎么同费诺解释? 他摆明了就只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与她身上的从属契约和亲眼所见的事实! 难道她所扮演的圣女真的有月神转世这一层隐藏要素吗? 如果有的话,那为什么主神还要出来制止她,并很明确地说她不是月神? 【月神阿尔忒弥斯】究竟是谁? 难道是那个和她长得一摸一样的男性天使? 不,不可能。 如果天使阿尔忒弥斯就是月神,那么他的弹窗就一定会忠实显示这一信息,可他的弹窗却完全没有相关讯息,甚至连个欲盖弥彰的【?】都没有,所以他肯定不是。 诶? 那如果她不是,耳背天使也不是,还有谁会有这样一张特殊的脸? 混乱的思绪令大脑彻底当机,本就绵软无力的双腿更是无法支撑因意识渐沉而落下的身体。在有夜彻底失去意识前,好似有谁自漫长而不清晰的记忆绘卷中高声唤她。 可除去一句“大人”,其余的她什么也听不清…… * 等到意识再次清晰之时,烈阳已然西斜,厚重的云海被绘成一片橘红,沉沉坠在地平线之上。 有夜望着被亮橘折射光绘成水波状的天顶,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她又逃避了…这该死的坏毛病怎么还没改过来?!哪怕是拙劣的解释也好,为什么她在地下神殿里就是没能开口向费诺解释呢? 糟糕透了… 费诺一定以为“月神”真抛弃了血族,才会露出那样的眼神。那样真的一点儿也不像他,她认识的费诺从来不会外露自身的软弱,那与身俱来的贵族矜持才不会允许他主动示弱。 有夜愤愤起身,取了件米色披风裹上单薄的睡裙就往外冲去。 在这件事上,她不能再找任何借口,必须把全部都说与费诺听才行。 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许是正值昼夜交际之时,她没能在会客厅找到费诺,也找不到塞浦思和路德维希。整座公馆里只能找到零星的骑士与血仆,有夜便随便拉了个人询问情况。 原来在午间时候,皇都派来的骑士团就压着那些参加晚宴的贵族朋友们踏上归途,他们会在这个月月中的满月之夜被审判,而那些贵族们带来的侍从则接收到了强·制令,他们需要留在此地打包运回所有用来为费诺庆生的礼品,守着主人的宅院等待最终下达的判决。 那些侍从中的很多人都是迫于生存而将自己直接卖给了主人家,所以最后的财产充公判决内,还包含了他们本身,但谁也说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被判罚进国库究竟是好是坏。若是被和其他物品一样放上拍卖会,或许会有更为糟糕的噩梦等着他们。 费诺听说后,将公馆留给路德维希打理,为此事与塞浦思一同去了皇都。 圣子卢米埃尔似乎也与费诺持同等意见,他怜悯那些不能自主选择去留的侍从,就也从滞留的骑士中抽了些人,代表教廷陪同前往。 有夜觉得这件事这样处理十分妥当,便没有再问下去了。 只是她感到有些遗憾,她无法立刻与向费诺说出全部,若是最迟也得等到他从皇都回来,那岂不是这一路上他都躲不开被信仰抛弃的悲凉? 那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还听得进她的解释吗?还能一如既往地保持纯粹的信仰么? 第192章 有夜不知道,可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注定无法重来。 她根本不能确定下周目会不会再次触发这个费诺将她错认成月神的剧情,那为什么还要错过这周目? “请问,圣子他们走了多久?” 有夜边说边踮起脚尖往落地窗外望了望,正巧发现了一道颇为眼熟的身影。 “午后就出发了,那时您因为过劳卧床,阁下特意吩咐我们不必打扰。” “好的,谢谢你!” 有夜道谢后,望着后院的方向,快速下了楼。 费诺的血仆虽然将自己知道的所有都说给了她听,可他也不清楚晚宴上那些死者会怎么安排,于是有夜就只能再去询问别人。 果不其然,她并没有看错,现下正往板车上一箱一箱搬运未拆封礼品的瘦小男孩儿正是跟在约克侯爵身边的那名侍从。 “你好,能打扰你一下吗?” 有夜拢着披肩,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她和这位年幼侍从并不熟识,并且两次见面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第一次时她还在笼子里演戏,这个孩子替约克侯爵捡来碎石扔阿诺德,第二次则是维克多死亡,这孩子伤心极了,一直拽着维克多腰间固定教典的束带不撒手。 “……” 许是她的突然问话吓到了对方,男孩儿杵在她面前呆住了,手中提着的木箱也应声落地。他连忙弯腰去捡,指节粗大的双手不知为何沾满泥土,又借此机会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偷偷观察着四周。 “你别紧张,我帮你一起捡,我只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有夜也赶紧蹲下去帮着捡拾那些滚落得四处都是的珠串宝石。 眼前的男孩儿看上去似乎和杰弗里差不多年纪,当然,前提是双角兽也和人类使用同样的方法计算年龄。可他眉眼中这个年纪独有的青春气息却早就被磨灭成战战兢兢的恐慌,他似乎无时不刻都在害怕,不仅习惯性地缩肩含胸,还不敢直视她。 “…圣女大人想要知道什么呢?” 男孩儿终于鼓起勇气抬首,秀气的脸颊上缀着一片青涩的雀斑,水葡萄般的眼惶惶不安,左右闪躲着她的目光。 “维克多的…尸体,会送回他祖母身边吗?” 有夜难以抑制地顿了顿,她眼尖地发现板车角落里,木箱与木箱的缝隙中竖着塞了一本染血的教典。 “所有的尸体都被红甲骑士们运走统一埋葬了,我只能偷偷将维克多少爷的遗物带回去。” 男孩儿指了指那本教典,抱起地上的箱子放进板车,垒在教典的前面,将它挡了个严严实实。 “圣女大人会去向红甲骑士告发我吗?” 男孩儿有些难过地垂首,认真调整好木箱们的位置,仔细确认那些箱子已将教典夹稳,不会在长途跋涉中损坏一点也不坚韧的书籍。 “少爷对我一直很好…就算会被抓住杀掉,我也想把他带回家。” “我不会说的,谢谢你告诉我。” 有夜摇摇头。 她当然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过来找他攀谈的根本原因就是想知道晚宴上的那些死者是否有人安葬。更何况,她对自己在那时没能救到维克多也多多少少抱了些遗憾。 有夜向男孩儿道别后,刚要转身离开就被对方抖索的嗓音喊住。 “圣女大人!能、能帮我,帮我搬一下那里那箱丝绸吗?我一个人搬不动…” 男孩儿踌躇地捏着自己的衣角,灰蒙蒙的头发在逐渐昏暗的天色下也渐渐趋于浓郁的黑。 有夜看向那个贴着墙根摆放的大木箱,确实很大,别说搬了,就算是推,对这个男孩儿来说都太过吃力了。 “好的,我试试哦。” 她走过去,刚要弯腰尝试就看见不远处香樟树根下的一个大大土坑,看样子是新刨的,也不知是作何用途,不过大抵就是要再植一棵树之类的吧。 有夜见怪不怪地收回目光,试着搬动大木箱,但这个箱子实在太沉了,就算她使上全身力气也纹丝不动。 “可以打开吗?我们先搬一些里面的丝绸,等能搬动箱子了再一起把箱子搬过去好吗?” “好的,谢谢您!” 得到首肯后,有夜蹲下身,检查起箱子的搭扣,好在这个大木箱是没有锁的,她很轻易地就打开了箱子。 那是整整一箱月白色的高级丝绸,似乎还点缀了不少银丝,光是打开宝箱就散发出一层隐隐的柔光。 有夜伸手去捞,可那些丝绸滑溜溜的,每每都轻易从她手中溜走。 等好不容易抱紧了几叠,预备起身时,却听到了极为清脆的树枝断裂声。 现下此处是无人的,无论出现任何声响都异常明显,哪怕只是轻轻的一个“咔哒”声。 “圣女大人…” 年幼侍从忽然唤了她一声。 “我手太脏了,您能多帮我搬一些么?” 有夜本来已经起身了,被他这么冷不防地叫了一声,手中的丝绸便又趁机滑了下去,她只好一边应声一边再次蹲下身去,手忙脚乱地捞起落下的绸缎。 “谢谢您,不然我够不到…” 男孩儿又往此处走近几步,阴测测地说着有夜不能理解的话。 有夜疑惑地转过脑袋。 “什么够…!!” ——砰!当头一棒! 第193章 粗壮树枝狠狠砸向还未完全转向的脖颈,强烈的眩晕感令有夜无力倒下,她的手指因剧烈冲击而筋挛似得抖,凌乱掩下的长发遮挡视线,再如何努力也看不清男孩儿此刻的神情。 事实上,她此刻是感觉不到任何痛的,超越痛楚的麻与晕夺去了一切感官,除去呼吸,她甚至连自如转动眼珠都做不到。 男孩儿将她击晕后,便倒出箱子内的所有丝绸,挑了一匹撕成几条,将她的双臂反剪身后绑紧,又掐开她的腮也绑上布条,才将剩余的丝绸一股脑儿地倒入先前她看见过的那个土坑,全部埋进土里。 啊…所以他的手上才全是泥土,这家伙分明预谋已久,甚至连准备工作都做完了。 有夜强撑着没有彻底晕死过去,用僵硬的眼珠转了一圈四周,却灰心地没有发现任何人。 “请不要怪我…就算是养只狗,也知道护主的。” 男孩儿水葡萄一般的眼仍是诚惶诚恐的,可做出来的事却无比狠决,带着股凌厉劲儿,哪怕因为徒手刨土已劈开了指甲,也坚持到了最后。 男孩儿将她塞进那只大木箱,垫了一小块叠起的布料在箱子开合的部位,以确保空气流通,然后便慢慢合上了沉重的木箱。 不要关!这里面没有光! 她不要待在这里面! 狭小的黑暗空间令有夜在彻底昏死的前一秒绞出惊人的毅力,即便教典不在身侧,也使出了极为微弱的【召雷术】,让这四周小小地闪亮一下。 但下一秒,就有什么沉重的布料无情盖上透着微弱缝隙勉强挤进的光束。 男孩儿警告似地敲了敲箱体,无限回荡的沉闷回声令绻在箱子内部的有夜难受至极。 “您不要害怕,等我完成维克多少爷的遗愿,一定会放您走的。” 作者有话说: *之前本来应该是上章的内容,但泡芙为了打注释忘记检查有没有复制全了,只能并在这张里了(羞愧无脸,我好蠢呜呜 第82章 搭档 在持续摇晃的黑暗中,出于自我保护而被藏起的记忆跌落枷锁,狭小的木箱内部散发着一股木材独有的气味,进一步刺激着因被重击而昏沉沉的大脑。 她好像有点儿想起来了… 她之所以会这么害怕“狭小的黑暗空间”,是源于一次请护工的经历,好像…那位护工是医院周边一所医学院的学生…说是在暑假期间负责照顾她,算作实习来着…… 对,有夜全部想起来了。 那时琳琳高考,而一向很照顾她的护士长刚离开,衣寒又要去国外的实验室交流学习,所以才不得不聘请护工。 护工的名字叫做林珂唯,因为和她同姓,年龄也差不太多,还有熟人介绍,衣寒才放心雇佣了他。而林珂唯也确实表现卓越,只是他从来都不会顾虑她的感受。 林珂唯会因为要保持室内的整洁而打开全部白炽灯去细心打扫。 有夜理解他的出发点很好,可她畏光,不仅眼睛会因此止不住地流泪,就连肌肤也会像是被灼伤一般地泛起不同寻常的红。 有夜想要在这个时候去病房外躲躲,可林珂唯不允许,他会提前将卫生间先打扫好,然后将她关进去,直到外面全部打扫好才放她出来。 这样的事每天都会发生两次,有夜也就慢慢习惯了在卫生间的等待。 那时候有夜还不爱说话,所以无论林珂唯说什么,她都默默点头,遵从林珂唯对她的任何安排。 这没什么奇怪的,那时候的她并没有闲情去思考“如何存活”以外的事情,求生欲蒙蔽了所有,她甚至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活下来,而这样行尸走肉般地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所有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人都会成为她的依存对象,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习护工。 而林珂唯,也许是出于同情,又或是获得高额报酬后理所当然的反馈,对她一向很好,只是那份“很好”,是对方眼里的“很好”。 林珂唯还经常会抽出时间强·迫有夜陪着他聊天,就算有夜不开口也不行,笔谈,又或是手语,再通俗简单一点儿的肢体语言也行,他要求她必须有所反应,还不能敷衍。 有夜是有些怕林珂唯的,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十分奇怪,又喜欢把头发剪得短短的,据说是为了不在她的病房里掉落头发才忍痛割爱剪了长发。 可短短一个月时间,他的头发越剪越短,最后竟变成和男孩儿无异的短寸。 而当有夜注意到他的发型变化时,才可笑地第一次察觉了对方性别为男。 是的,她起先以为留有一头长发的林珂唯是女生,甚至还奇怪对方明明带来了自己的行李和工作用具,却从不陪夜,她洗漱时也一向会去叫女护士帮忙看护。 再之后,有夜从对话中得知对方不仅就读于和看护完全不搭边的制药专业,还是个冷门的兽药研发方向。这次会来照顾她完全是舅舅传错话,搞出了乌龙。 他原本是想去牧场又或是实验室实习累积经验的,可他的舅舅却告诉他说,自己熟人那儿有一只很稀奇的兔子需要照料,问他有没有兴趣照看实验动物。 ……很稀奇的兔子。 ……实验动物。 多么精彩的描述,有夜记得自己听完后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林珂唯则罕见地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给她看了一些可爱的小动物照片,那都是他在学校里养着的实验动物。 第194章 “你看,多可爱。” 也不知道他说这话是想要挽救自己的失言,还是残忍地想要再推她一把。 他滑动着手机里的照片,然后给她介绍了一下他的家。 林珂唯的家建在知名山区,那里被规划成一片自然保护区,不仅栖息着各类珍稀动物,还有猕猴与小松鼠,尤其他家是靠在天然湖泊旁的,因此哪怕是手机拍摄的远景,也看上去十分诗意。 然后暑假很快结束,林珂唯同她道别,麻利地整理起他的大箱子。 当然,他还是不管她的感受,打开了所有的灯。有夜只能抹着眼泪,拖着输液架自发地往卫生间走去。 “你想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吗?” 可正在整理行李的林珂唯却忽然叫住了她,并第一次关掉让有夜忍受不了的白炽灯。他动作流畅地翻出一块手帕,再从护工服口袋里取出一小瓶不知名液体,慢慢浸湿手帕,用一种极为古怪阴冷的眼神盯着她继续问道。 “想去我家玩吗?” ……灰色的记忆随着意识清醒而逐渐消散,她被迫蜷缩的行李箱也幻化成一只高高拱起的木箱,拥挤憋屈的小空间神奇地从原本干燥的阴冷微微升温,还似乎有什么表面温热的硬物贴上了她的额头。 也许是行驶在不平道路上的功劳,用于透气的缝隙时不时就能漏进一两抹宝贵的月光。逐渐聚焦的瞳孔也凭着那微弱的光芒,努力让有夜看清了近在咫尺的……陌生的…喉…结? 诶?! 猛地后缩使得胀痛的后脑直接贴上粗糙箱体,在根本分不开的距离里,有夜看见同她一样被俘的,满脸窘迫的骑士克劳狄乌。 发现她苏醒后,克劳狄乌面上窘色渐深,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抓住的,身上铠甲尽褪,只剩一件亚麻材质的内衬,缚在身前的双腕挤压锁骨,于夜色中勾勒出更深的凹陷。而他额角上因重击而附着的血液则已然干涸,形成一块不小的暗黑血斑。 似乎是惧怕他自行挣脱,绑在他身上的才不是和有夜身上一样的碎布条,而是韧性十足的编织绳,绑上时还谨慎地在双手上罩了一块布。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他也被抓了? 有夜有些慌张地转动着眼珠,费力用舌尖去抵嘴里微湿的布料。可即便是轻薄的丝绸,被有心死死绑紧后也是很难轻易扯开的。 最好是有什么突出来的东西能给她试着蹭蹭,看看能不能蹭开它…… 有夜在昏暗的箱内搜寻一番后,失望地转而尝试去磨手腕上的布条,可她背后的箱体却并没有任何突起的尖刺能够帮助她。 板车依旧缓缓行进,在时间流逝不甚明朗的箱体内,克劳狄乌凭着黯淡月光发现了有夜尝试自救的动作,他眨了眨眼,随后举起双腕,“呜呜”唤了有夜两声。 有夜看见后,先是疑惑地停下动作,然后身处于相同环境下的优势就一下让她对上克劳狄乌的思路。她开始尝试着翻身,可膝盖往下都被后来的克劳狄乌压得死死的,而箱体的高度根本不足以让对方支起腿给她让路。 行吧,特殊时期,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有夜努力往前挪了挪,直到快要贴上对方的胸膛,才冲着克劳狄乌点点头。接着,她对着对方提示动作的眼神,努力向侧边抬头,方便克劳狄乌的手臂下压,环住她的上半身后,再将手腕上的绳结送到她的手心。 忽地,板车剧烈颠簸了一下,缝隙处漏进来的月光更浓了。 克劳狄乌躬起躯干,尽力上抬手腕,方便有夜去解上面的绳结。这样的姿势对他来说是有些吃力的,被拘久了的肢体末端已经泛起针刺般的麻,有夜努力翻扯绳结的动作更是加剧了绵密而持久的痛麻。 摇动的月光下,板车的颠簸使得眼前少女虚掩的披肩渐渐滑落,消瘦的肩头因着束缚而不得不尽力后展,直直袒·露无防备且脆弱的胸·脯。 许是因为反手的状态实在难以发力,为了解开绳结,她前倾得更厉害了,克劳狄乌似乎都能感觉到那萦着月光的柔软发顶已然擦上他的脖颈,细细而又缓慢地蘑。 身体在一瞬间紧绷,克劳狄乌敢说自己的坏毛病又来了。 他感觉自己仿佛环抱着一尾调皮的银鱼,正因离了水而胡乱扭动着鱼尾求生。滑腻冰冷的鱼鳞带着难以置信的柔韧,虽似荆棘,却如无骨,滑溜溜地在他胸膛前滑动着。 ……他现在一定红透了。 如果现在这里有光,圣女大人一定会发现红通通的他,然后惊讶地呆住。明明这种状况下,吃亏的是圣女大人,而他身为男性,却比女性更容易红脸害羞,真丢人。 “呜呜!” 颈间那团月色蓦然抬脸,用眼神示意他将手臂收紧。 事实上,再多收紧也没有什么大用处了。 由于彼此间的体型差与箱体的容积,按照他们现在被摆放的姿势,是很难让一个反手被绑的人以一种不太困难的方式够到另一人腕间绳结的。 …更别提真能解开被牢固系上的死结了。 在刚才的尝试中,他就发现了,以圣女大人的指力,根本不可能同他搭档互救。 “呜呜!呜!!” 怀中的催促更甚,小克劳狄乌甚至因此挨了一下对方绻起膝盖的剐·碰。 许是为了自行调整占位,不老实的小银鱼又连连用鱼尾拍打着他的好兄弟,顶着前倾,锲而不舍地翻转身体,去解那在他看来根本不可能解开的绳结。 第195章 “…唔!” 克劳狄乌猛然闭拢一片湿气的眼,沉心暗暗数起自己的心跳平复。 好在平稳的心跳仍在这混乱·潮·热中维持着应有的清明,帮助他逃离月光下的网。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两人逐渐交织的心跳神奇地重叠自一处响起。 克劳狄乌因此颤动着睁开被雾气黏成一片的眼睫,露出里面迷离微湿的翠眼,那完美调和过的色彩在夜色中犹如名贵的宝石,折射出近在咫尺的浅淡月色。 他依言收紧了双臂,紧到小银鱼都不能动弹,只能将已被绳索磨破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腕间,安静地等待互救搭档的提议。 而巧的是,板车也在那一刻忽然急停。 作者有话说: 林珂唯的人格数据在谁身上显而易见。 他打扫房间的操作可以代入打扫兽笼,为了打扫a笼子,得把a里面的动物赶到事先打扫好的b笼,然后打扫完a,再放回来(这流程是泡芙网上查的)。 反正他不是什么正常人,确实是有些病态在的。 然后自那之后衣沈两家再没给小月亮请过护工,导致护士们必须承担额外的高压工作,所以对月亮没什么好脸色。(前文有提到过) 别问泡芙为啥护士们不能拒绝,我钩的逻辑链里,小月亮是vip病房还是老板照顾的特殊病人诶!看护得力就算了,要是一个不小心搞坏就全完了,所以谁也不愿意靠近。(举个例子,工作的可爱对上难缠烦人的恶扣甲方,学生的可爱遇上要求高喜欢退作业重写,平时分又打贼低完全不捞人的导师) 泡芙的求生欲——【本文不涉及任何·人·体·实·验·】,文中那是说话难听加说话的人垃圾。 最后,小可爱们早安! 虽然今天是寒食节,但也不要吃太多冷食哦,会肚子疼的。 第83章 互救 板车急停时,整个箱体都因着惯性而向前冲去,其中自然也包括被俘在箱子里面的她们。不过好在克劳狄乌似乎早有预感,及时护住了她,有夜才不至于在被甩上箱壁时,就重重撞到脑袋。 在一片静谧之中,板车再次启动。 这走走停停的特殊行进方式令箱内两人一下猜到此刻身处之地。 到关卡了……也就意味着等会儿查车时会有巡回的哨站士兵靠近,他们虽然不会一一查验车内物品,但每辆车的通行证是必定会仔细检查的。如果运气好的话,只要那时弄出点动静就能被发现。 可对外视觉被遮断的现在,只靠听觉很难掐准时机。有夜不敢贸贸然动手,她选择征询互救搭档克劳狄乌的意见,毕竟对方从职业上就怎么看都应该比她有经验。 果然,对方冲她摇摇头,然后进一步地下压躯干,将自己腕上的绳结抵在她的手心。 他此刻整个人都是躬着的,最大面积的贴合使得有夜也只能配合地后仰,小腹贴小腹地下腰。勉强能辨识出音律的声带颤动贴着耳廓沉下,又被抖动的板车全数搅乱。 有夜咀嚼着句不成句的指示,又开始翻扯手心里克劳狄乌的绳结。 在走走停停的沉夜中,一柄锐利的匕首如流星般毫无征兆地划入视野,尖利刀刃沿着箱盖与箱体的连接处直直插·入,又顺势抽·走,年幼侍从透过缝隙望下来的眼珠浮着一层冷冰冰的杀意,片刻后就消失无踪。 板车依旧平稳行进,若非借着月光亲眼所见,有夜根本不敢相信那会是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的眼神。那样直白的警告通俗易懂地告知了她,如果轻举妄动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也同时提示了她们,板车距离关卡已经很近。 也许是被那个眼神吓出的寒气还盘踞在体内,有夜又突兀察觉了贴在小腹处的阴凉,那刺骨的冷极缓慢地上移施力,压着柔软腹部后退,令她不由自主地拉开与克劳狄乌的距离,转而贴上身后另一片冰凉。 “呜呜!” 突如其来的寒意使得有夜漏出一声极轻微的呜咽。 她于黑暗中睁大了眼,用一种极其惊恐的眼神望向不明所以的克劳狄乌,又快速低头试图自一片黑黝黝的空间中找出罪魁祸首。 可身后马上就探出另一只透明的手,扣住她的脸,将她重新掰成仰视克劳狄乌的姿势。腹部上的那只手则毫不避讳地贴合着她的身体持续上移,一直到虚虚扼上她的咽喉才终于舍得停下。 ——“…主神?” ——“是您吗?主神?!” 那只手似乎十分好奇有夜颈间薄薄肌肤下跳动的动脉,冰凉指尖碾在那处,打着旋儿地戳·弄。 可尖利指甲划过她被·迫绷直的脖颈时,又不可抑制地带出长长血痕,透明之手兴奋地用两指重重挤压着破碎的肌肤,艳红的血珠因此源源不断沁出肌肤,温热的濡湿感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一路滑下莹白的肩颈。 有夜几乎是凭着全身力气带着还一脸莫名的克劳狄乌一起向后,却又在最后关头想起自身处境,急急克制住力道,只轻轻地砸了一下箱壁。 她刚不听劝地修复了神像,所以其实有夜并不奢望主神这时候会来救她。 但这样惩罚她又是想做什么? ——“主神?!您到底想干什么?!” 可无论她如何呼唤,主神都未像往常一般及时回应。 第196章 百忙之中匆匆抽出时间的回音断断续续的,仿佛隔着几重厚厚幔帐。 ——“……阿尔、忒弥斯?” 不甚清晰的话语速极快,令有夜需要集中注意力,凝神倾听才能勉强听清一部分。 ——“我为xxxx暂时离开了这个x世界,xxxxxxx……” 更多的她听不清了,模糊不清的尾音就像是坏掉的电台一般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佐证着主神口中的“离开”。 可离开?诶?现在么? ……等等,如果主神离开了这个世界,那她现在身上这两只看不见的手是谁的?!而且说到底,作为一款游戏内的神明角色,离开这个世界又算什么意思啊? 更深一层的恐慌不请自来,有夜无措地吞·咽着,静静等待这双透明之手的主人发话。可那双手的主人似乎是打定主意要逗·弄她,终于离开颈动脉的手指又顺着微湿的丝绸钻入她的口·腔,将薄薄的丝织品压上温热的舌·肉,重重擦过后再屈指勾出唇·外,随意扯下。 略显粗糙的硬物随着绸布一同滑下,最后停在有夜背在身后的手腕绳结上,又平移至她绻起的小指根部,停顿片刻后重重地横向移走。 被切开的皮肤瞬间涌出大量血液,一切尖叫与痛呼都被强硬塞·入口腔的手指堵住,硬生生截断的尖锐疼痛使得瞳孔也因恐惧而缩小。 ——“不谢谢我么?” 似乎在哪儿听过的熟悉嗓音混着笑意轻飘飘地贴合在耳畔。 话音刚落,那些冷冰冰的手指便按住她的舌·苔向下掰开她的嘴,仿佛正等着有夜口中的感谢话语。 看不见透明之手的克劳狄乌虽弄不懂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颇具冲击感的画面却将他弄得进一步面红耳赤,向来准确控制的心跳也悄然漏了一拍。 他轻轻晃了晃环住有夜的臂膀,担忧地震颤着咽喉,询问发生何事。 可有夜还被压着不能动弹,只能被迫张着嘴任凭挑·弄,湿漉漉的眼眶难受地眯起,根本看不见克劳狄乌满脸的疑问和越发红艳的双颊。 那声音对有夜来说当真十分熟悉,但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的,又或是完全没有特色的嗓音处处可见。 好汉不吃眼前亏,有夜只思考了一瞬便马上妥协,她努力调动着唇·舌,在受限的区域里,费力吐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乖。” 古怪的透明之手果然满足地放过了她。 只不过那冰凉指腹很快又按上她流血的尾指,重重掐·捏。 ——“这里的脏东西我也替你擦干净了,不用谢。” ——“…作为你踏出第一步的回礼,我可以再送你件小礼物。” 阴森笑声流畅地串连上后半句,声音主人说完后便彻底消散于狭小箱内。 “哈…咳咳。” 终于摆脱束缚的解放感令有夜下意识地深呼吸起来,可又因呼吸得太急而在中途被呛到,急急咳嗽起来。 她用脑袋抵着克劳狄乌的胸膛,垂着颈项等待呼吸平复。 “你…你看见了吗?” 克劳狄乌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又快速地摇头。 其实在他的视角里,一开始有夜就是自发后仰颈项的。 那修长的颈向后绷到极限,分明没有任何外力触碰,纤细的颈线就莫名流下一道蜿蜒的血线,延伸至交叠的衣襟深处。 随后卡在唇·缝里的丝织品就被勾开,粘·连着透亮细丝的丝绸沉甸甸地滑下,环在剧烈起·伏的颈上,遮挡未干的血痕…… “有人掐我。” 似乎有谁正压着嗓子说话,可一向敏锐的克劳狄乌却只听了大概,他现在盯着有夜被磨红的唇角,满脑子都是相同的疑问。 到底是怎么吐出来的?圣女大人是如何做到的? 人类的那处真有那么…灵活么?如果是…他为什么就吐不出来? 他愣了许久都没有反应,直到有夜倾身凑近,才像是被吓到一般地后躲。 “…你看见是谁掐我了吗?” 有夜一直用余光注意着身后,那只手不见了,可空荡荡的箱体仍浸在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之中,她更想赶紧离开这只狭小的木箱了。 “呜呜!” 掐?他怎么会掐她?! 克劳狄乌猛地睁大眼,尽力拉长手臂,向后退了些。他一边猛烈地摇头,一边挥舞着被布包裹绑住的双手,拼命撇清自己的嫌疑。 “我知道不是你,是别人!” 有夜见克劳狄乌这种反应,大抵猜到了那只手只和她交流,别人根本看不见也听不着……就和主神一样。 那么,会是别的神专门挑主神不在的时候找她么? 有夜无从得知,有关于神明的情报她只能等主神回来之后再行询问。而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赶紧逃离这个箱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能留到之后再想。 “克劳狄乌,你头低下来一点。” 她再次仰起脑袋,向前贴去,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被磨·破的小破口。 “我帮你咬开,快点。” 克劳狄乌晕晕乎乎地照做,他弯下颈项,凑近有夜后才在对方微张递来的唇里明白什么叫做“咬开”。可他反应的着实有些晚了,柔软的樱色已然贴上唇角,令人发痒的啃·咬力道随之而来。 圣女大人好不容易叼起的绳子因着力道不够而几次回落,在多次变着法的努力中,他们两人都气喘吁吁地张口呼吸。 第197章 “…谢谢您。” 克劳狄乌下意识地盯上有夜因摩·擦而泛红肿胀的唇·瓣。 他奇怪地发现自己几乎挪不开胶着在对方口唇上的视线,尽管这十分的不礼貌。 他们看上去真像是刚接过吻啊…… 克劳狄乌不受控制地抿了抿唇,更多不礼貌的想法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挤压已然停止运转的大脑。 所以,这算不算是他的初吻? 只要碰上了…应该就算吧?一定算是的吧? “不算哦。” 可圣女大人却毫不犹豫地就回答了他。 …嗯?回答? 克劳狄乌愣住了,他浑身僵硬地呆呆眨眼,连呼吸都呆滞地停下。 ……为什么圣女大人会回答他的内心想法!!?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最近家里有点难,时间都用在自救互救上了,更新晚了 + 还记得之前小月亮问和狮鹫的亲亲算不算初吻,骑士秒答只要不想算就不算么,这次自己双标觉得碰到就算哼哼,直接原封不动还给他。(嘻嘻) + 感谢在2022-04-03 23:41:22~2022-04-09 16:5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9399116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意愿 “我根本没碰到你嘴巴,怎么能算。” 有夜扭着肩膀,艰难活动着手腕,不知为何绳结在那透明的东西走后就有了些许松动,也许只要她再努力一些就能完全挣脱。 “您…我、我…” 克劳狄乌语塞,他涨红了脸,憋了半天也说不完一句话。反倒还因着肾上腺素的激增,各项感官变得敏锐,就连狭小空间内原本不甚在意的白茶香也变得浓郁起来,萦在鼻间挥之不去,令他只能狼狈地别开脸,徒劳无功地屏住呼吸。 但有夜丝毫不在意,她的注意力已经全在身后马上就能挣脱的绳结上了。 许是为了缓解身处静谧黑暗中的恐惧,她又开口了。 “而且你之前有说只要不想算就不用算,所以不算。” 有夜自以为自己是在安慰克劳狄乌,按照她的逻辑来想,会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他想要个否定答案,就和之前的自己一样。 而且说白了,这类游戏里进入单一角色的个人线后就应该不会再和其他任何角色有瓜葛才对,所以她很理解克劳狄乌寻求否定的原因,毕竟系统设定就是如此。 但实际上,她这番话语在克劳狄乌听来就是另一番含义了。 不想算就不用算…那是之前他拿来安慰圣女大人的话语,没想到竟在这时候被原封不动地打了回来。 被释放的口唇仍火辣辣的,可面上的热度却诡异地褪去,好似浸过冰水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失落的原因,但一想到对方果决的否定,内心就涩涩的,说不清缘由的难受慢慢涌进心间。 “解开了!” 有夜高兴地快要哭出来,她连忙抽回手,压着克劳狄乌的胸膛,扭着身体后转。 “你忍一下,我转过去帮你解。” 双臂失去束缚后,一切动作都变得灵活许多,哪怕需要这边顶一下,那边刮一下地翻身,对身量娇小的有夜来说也都还算不上是艰难,她转过去后立马手口并用地去拉拽克劳狄乌腕间的绳结。 倒是被推来推去的克劳狄乌的处境更艰难一些,即便是能自由言语的现在,他也很难保护惨遭多次推抵的好兄弟。 在兀自忍耐的黑暗中,除了手腕上的拉扯力道外,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随着有夜转身的动作直冲口鼻,待他移回视线后,就看见有夜后背向两侧无力歪斜的破碎衣料里的脊背正中留有一道长长伤口,隐隐外翻的伤口虽止住了血,可依旧骇人得紧。 这对女孩子来说无疑算得上是重伤了,必须尽快治疗,可克劳狄乌根本不是法师,也没有携带任何治疗药水,只能看着那道伤痕咬下令他喉头发痒的恨意。 出于信仰,他并没有养成连纯真孩童一起怀疑的习惯,所以当他寻着雷光找到圣女大人时,才会没出息地遭受突袭,陪着有夜一起躺进木箱。 可事已至此,他竟还心存幻想地为信仰祈求一个否定答案。 “您…身后的箱壁上有刺吗?” “没有呀。” 沾染血液的肩胛骨流畅延展,牵动伤口处流出一层新鲜血液覆盖,压抑的吸气声躲在尾音之后,忍耐疼痛的肌肉阵阵抽搐,又不得不听从主人的意愿,努力拉扯绳结。 圣女大人一定很疼…… 他也经常受伤,即便接受治愈魔法后一切伤口都会消失无踪,可伤口产生时的疼痛依旧会牢牢印刻进灵魂,令人本能性地惧怕起会伤害自己的各类利器。 而纤弱的少女还得忍着疼痛,佯装无事地持续拉动伤口去解一道按照她的能力很难解开的绳结。 克劳狄乌看在眼里,可他无能为力,只能垂眼咽下晦涩的无名情绪,继续问道。 “是那个侍从做的么?” “对啊,是他打晕我,把我关进来的。对了,你是怎么被捉住的?” 有夜终于用牙连咬带拽地解开了绳结,颇为自豪地拍了拍克劳狄乌的手背。 “解开了哦!” 那双环在她腰间的手在接受自由信号后先是缓慢地活动了一下关节,然后才慢慢地撤走。满是自责的低哑解释伴着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自她身后传来。 第198章 “我看见了您的呼救讯号,可我…太过自满,没有去怀疑年幼的侍从……” 讯号? 有夜愣了一瞬才想起克劳狄乌指的是什么。 他确实曾和她约定过,只要看见召雷魔法就会尽快赶来。 可有夜在漆黑的楼梯间里使出召雷术时,他并没有赶来,她自然当作对方不过是场面上的客气,哪知道他真会寻着雷电赶过来。(1) “他是不是也骗你说,请帮忙搬一下丝绸?” “不,侍从同我说的是您跌进了木箱,请我帮忙救您。” “然后他在你蹲下身的时候就是当头一棒,对吗?” “…是,是我疏于防备。” 话语间,还带着体温的套头长袖内衬向她兜头罩下,有夜甚至都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自外寻到她手腕的手掌牵引着穿上了尺寸明显不符的内衬。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又十分流畅熟练,弄得有夜竟怀念起小时候在福利院的时光,那时候的冬天,早晨起不来的小朋友们也是由院长这样坐在身后帮着穿衣的。(1) “您穿着吧…伤口感染就不好了。” 克劳狄乌的嗓音有些涩,他似乎对此颇为自责,抓着有夜手掌向上托了托,指尖微颤地轻触确认着骨头有无损伤。 “尾指上的伤口很深,您现在还能活动手指吗?” 直到这时,有夜才第一次仔细观察起自己的伤处。 那个透明的东西下手可真狠啊,她尾指上的血到现在都没有止住,更别提一直胀痛的后背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帮她还是纯属泄愤,就连话也说的不明不白,有夜到现在也弄不懂那究竟是谁。 “别担心,只是看上去吓人。” 有夜自己活动了一下手指,确认没伤到骨头后才拨开克劳狄乌的手。 “会弄脏你的。” “您救我时都没有嫌弃我一身的血污,我又怎么会嫌弃您。” 克劳狄乌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再次停下的板车令他一下收紧搭在有夜腰间的手臂,低声嘱咐。 “到关卡了…您躲在这里,等我的信号。” 有夜点头,再下一刻木箱就被克劳狄乌猛然掀开,在月光刺入眼帘之前,他便如流星般冲出箱体,四周忙乱的脚步声与侍从的尖叫一齐冲来,为静谧深夜落下帷幕。 她本还听从指示乖乖地等在箱子里,可克劳狄乌冷冰冰的断罪却将有夜直接惊得弹起,扒住箱沿便笨拙地爬下板车,期间还差点被车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货物绊倒,好在一旁有人及时扶了她一把。 “快住手!” 有夜急匆匆地冲上前,厉声制止。 “圣女大人…” 闻言,克劳狄乌有些为难地移开了些手中抢夺而来的匕首,可不过片刻就又敛下不忍的目光。 “即便是个孩子,也必须为自身的错误行径付出代价。” 年幼侍从跪在地上,正捂着不停流血的手掌,面色苍白地俯下了身,似乎已对一切认命,一言不发地任凭处置。 有夜愣了一下,随后便推开周边围拢而来的士兵,不管不顾地上前,蹲在年幼侍从的身前。 “你叫什么名字?” 年幼侍从显然没有料到有夜会问询他的姓名,他整个人佝偻地僵在那儿,半响才轻声回话。 “…光萼。” 光萼?如果没记错,这好像是一种花卉的名字,也不符合西方人取名的规律。 说实话,有夜着实搞不懂光萼做这些事的动机,这压根就算不上是他的自救,可真要提主仆情分,约克侯爵又着实不配让光萼做到这个份上。 她沉默地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缓缓开口问道。 “那么,光萼,你是为了能让约克侯爵活下去才捉得我么?你想用我的命交换侯爵的是么?” 光萼无言点头,他捂紧的左手还在不停留血,似乎是在搏斗中断了跟腱,唯独尾指扭去了一个十分诡异的方向。 “为什么?” 有夜追问道。 “约克侯爵值得你这么拼命吗?那家伙明明是个……” “那家伙就是个人渣!” 她话都没说完,光萼就激动地抬首反驳,畏缩的脊背也一下挺直。 “您根本不知道他是如何对待我们奴隶的,我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盼望着他的死!” “那你为什么还要捉我!” 有夜朝光萼伸出手,想要查看一下他的伤处。 可对方看见她伸出的手后第一反应竟是本能性的闪躲,是护住头部后的进一步蜷缩,他抖着肩,咬牙等待她即将落下的手掌。 有夜愣住了,唯有经年累月的糟糕待遇才会令一个人养成这样的条件反射。 她记起昨日在笼子里看见光萼时,他也是这般很轻易地就被约克侯爵用戴满宝石戒指地手拍打的一额头血窟窿,还是及时赶到的维克多护住了他,并为光萼施展了治愈魔法。 她想,她大概知道缘由了…… “是因为维克多吗?因为他最后的…遗言么。(2)” 有夜起身,回板车踮脚找了许久,才凭着记忆从木箱的缝隙间找到那本被偷偷藏起的血染教典。 她再次回到光萼身前,跪坐在地,被血液浸湿后的教典书页是皱巴巴的,难看得很。 “光萼,维克多曾是我的检察官,我很了解他,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希望你步入歧途的。” 第199章 似乎是对维克多的名字起了反应,光萼终于交错落下护住头部的手腕,露出一双水葡萄般的眼,愣愣看她。 有夜趁此机会托起光萼的手掌,用血染教典释放魔法治愈光萼的手上伤,但克劳狄乌却对此有些不满,不禁开口规劝有夜。 “他伤了您,罪有应得。” 他这话一说,光萼也同她一样伤在尾指的缘由就直接明了。 有夜手上动作一顿,歪过脑袋看向克劳狄乌,言简意骇地说明了她身上这些伤的来源。对方微愣后,很快扭过脑袋不再言语。 而有夜替光萼治完伤,就又继续了先前的那个话题。 “维克多不会想你这样的,你现在所做之事连自己那关都过不了,还谈什……” “那您又懂维克多少爷的什么呢……您知道他有多烦恼吗?您知道这次归家后他的哮喘发作了几次吗?少爷他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发过病了,明明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原本颤栗着轻轻浮于她手掌之上的粗糙手掌一下收紧,力道大得惊人。光萼激动地半起身,拽着有夜就是一番质问,单薄的身体剧烈晃动后又如秋日落叶般颓然落下,无助地跌坐在地。 “呜……” 年幼侍从抬手抓握着自己的额发,用手臂遮挡歪曲紧咬的口唇,极压抑的哭声也拢在其后。 “……我只是想完成少爷的遗愿。” 有夜静静地看着光萼哭,让他发泄了好一会儿才叹息般地开口。 “哪怕那是错的,是与你个人意愿相反的,也要这么做吗?” “个人…意愿?” 光萼哭红的眼微垂,灰蒙蒙的额发凌乱不堪,脸颊上若隐若现的雀斑也因情绪激动而红通通的。 他垂首搅着自己满是旧伤的手指,低声道。 “圣女大人说什么呢…像我这样低贱的奴隶,哪里来的个人意愿。” 有夜怔住了,这种状态她可太熟悉了。 只有拼尽全力才能寻到一点儿生存空间的人会变成这样,不仅狠心抹杀自我,还得用不断自己给自己找理由,用无所谓的表情逼迫自己接受一切不合理与不愿意之事,再包装成冠冕堂皇的借口。 “…呼。” 有夜深呼吸后,拉着光萼迅速起身,一改先前态度,强硬地拽着对方往板车的方向走。 “那就走吧?不是要去救那个人渣吗?我跟你走,我们一起去救他,救回来继续打骂你!” 光萼显然被她这番话吓住了,正抖着身体推拒她的拖拽力道。 有夜自然是拉不动常年劳作的光萼,但气势上却一点儿也不输,而习惯服从与卑微的侍从根本不敢言语。 “走啊!不是要去救那个人渣回来,继续你现在的生活么?继续现在主人家一个不顺心,你就得遭受毒打的生活啊!哪天死了也没地方葬,随便外面一扔,被野狼吃掉就算结束……” “不要…不要、我不想……” 随着有夜的发言,光萼抗拒的力道越发大了。他抖着肩又开始不停落泪,咬唇忍耐着恐惧不停摇头。 “不要什么?你捉我不就是为了救他么,怎么现在又不想救了?啊,我知道了…” 有夜硬撑着没有松手,用眼神制止一旁看不下去就要上前的克劳狄乌。 “你在怕那人渣回来后因为财产被全数充公而迁怒于你,再把你转手卖掉?不对,你也会被充公,也许还会被卖给比那人渣都更差的……” “不要再说了!!” 爆发般的怒吼后,有夜只感觉自己的手背猛烈一疼。 像是被逼急后的发怒小兽,光萼张嘴就狠狠咬上她的手背,血液瞬时溢出,滴滴答答地落下。 很疼,但不是不能忍。 有夜抽了抽眉头,伸出另一只手迎着光萼无比戒备的眼神,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就是你的个人意愿。” 先前尖锐的语气已被她尽数收起,有夜顿了顿才凑近光萼轻声补充道。 “你根本就不想去救他,只是怀着对维克多的感恩想要帮助他,可那是他自身对罪恶视而不见的赎罪,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光萼放松了齿间的力道,呆呆望着那双听少爷描述过无数遍的荧红眼瞳。 那双眼分明漂亮得不可思议,可他却从中看着自己迷惘的倒影,陷入没有出口的焦虑。 有什么关系?的确没有关系。 可又为什么会没有关系呢?他是主人家买下的奴隶,主人的意愿就是奴隶的意愿,只要听话,日子就会好过,所以为什么会没有关系? 奇怪的是,现在注视他的这双眼与少爷的不同,看向他时连一丝怜悯都没有,有的只是澄明的理解与包容,可理解什么呢?圣女大人这般身份的人,又怎么会去理解一个卑贱的奴隶? 她根本不可能理解他现在的恐惧!! 如果被拉去再次拍卖,就意味着已经糟糕透顶的生活可能还会更糟,再下次被别的人买去,也许就真如圣女大人所说,会碰见更不得了的人渣。 说白了,他根本无力扭转自己的命运,与其去接受一个或许会更差的生存环境,不如就留在现在这个炼狱,反正心死了,那些习以为常的刑罚就不会再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陪我一起去皇都吧,光萼。” 见对方真认真思考起来,有夜便言简意赅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第200章 “卢米埃尔圣子已经先一步前去皇都交涉,神不会放弃任何人,哪怕是奴隶身份,教廷的大门也会对你们敞开。” 有夜手背上的尖锐疼痛终于随着这句话的尾音一同慢慢褪去,光萼怔怔松开嘴,他近乎呆滞地眨了眨眼,耗费许久才终于理解有夜所说。 圣女大人想要接纳他们去教廷么?有人愿意救他了么! 那他终于可以不用再待在炼狱了么……可以不用在漆黑的地下室看着同伴被粗糙的长柄刷瘫在地上刷洗,然后送去再也回不来的地方,也不用再眼睁睁看着挨打后因得不到救治,而慢慢在地下室咽气的同伴被拖着脚踝扔去外面了。 ……他终于可以逃开了! 终于可以不用畏惧再跌落更深一层的炼狱! 光萼那被血液染红的唇瓣又向下咧开,眼泪一串串地落,砸进有夜的伤口化为一片咸湿。 “……呜、嗯。” 他抖抖索索地紧抓着有夜的手掌跌坐在地,嗓音细弱地重复。 “呜呜我、我想的…我想去的……” 他的语气慢慢坚定,嗓音也越发尖利,仿佛终于冲破重重束缚的小兽,歇斯底里地嘶吼着庆祝。 “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光萼又抬起泪湿一片的脸,被泪水黏住的发紧贴脸颊,有夜这时才看清他的耳朵左右都被各剪去一半,只剩半截的耳廓看上去十分诡异…但也很轻易地就勾起了她隐约藏起的记忆。 他正哭着向她道谢,可有夜却只看见一只被剪耳的兔子向她不停作揖。 …诶?兔、子?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穿衣:就是大家幼儿园里午睡经常会睡不醒,然后老师为了节约时间帮忙穿衣服的那个套路(没错,泡芙小时候就是这样过来的,谢谢黄老师! 2,呼救讯号:克劳狄乌曾和有夜说过看见她放出召雷术就会及时赶来,但之前一次是在没有窗户的楼梯间,他看不见,所以只有这次赶来了。 3,维克多的意愿:原话是“约克家死我一个应该就够了”,光萼理解错了,或者说他往自己希望的方向扭了点。 +感谢各位支持泡芙的小天使哦~爱你们,啾啾!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南1瓶; 第85章 撑伞 为什么会变成兔子? 有夜使劲眨了眨眼,可奇怪的影像仍在继续,她甚至还将一旁的克劳狄乌看成了一具会动的骸骨。 她的脚步不禁因此而有些虚浮,可就在克劳狄乌担忧地上前扶她时,这奇怪的影像便如潮水般褪去,只余面露忧色的众人围着她。 有夜愣愣地揉了好一会儿眼睛,才回复自己没事。 这太奇怪了,她没道理把人看成动物的,而且弹窗里也没说他们不是人。 “我们快回公馆吧,你和林克编整好剩下的人,明天就出发可以吗?” 要不是天色太晚了,不然有夜甚至想要现在就出发。她是追着费诺出来的,没料想途中会发生这么多插曲,现在看来是怎么也追不上对方了。 “光萼你跟着我。” 她安排好一切便十分自然地沿用这边扶一下,那边假装摔一下的方法触发了在场所有人的弹窗再次检查。 ——【姓名:光萼,职位:暂无(未进入教会角色不收录),好感:满。】 ——【阵营:无,种族:人类,特殊:具备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技能。】 ——【姓名:克劳狄乌,职位:教廷骑士,好感:满。】 ——【阵营:月,种族:人类,特殊:独自抚养着年幼弟妹。】 弹窗从不出错,莫名其妙被她看成兔子和骸骨的两位确实都是人类,不过这两人的特殊备注倒一点儿也不卖关子,好心地没有刻意抹成【?】让她此时产生额外疑惑。 ……也许只是她精神太紧绷才看错了吧。 有夜又与克劳狄乌一起同关卡的士兵将事情解释清楚后,用教廷的名义委派了一名士兵代为运送货物,才借了马一同回了公馆。 似乎在她失踪的这会儿,林克早就把公馆翻了个底朝天,还和路德维西激烈争吵是不是他藏起了她。 无辜的路德维希根本说不过能说会道的林克,又不屑于动用武力,只好拖了好几个血仆挡在前头,自己和杰弗里两人则打算和骑士们一起出去帮忙搜索她的踪迹。 好在有夜他们及时到达,才没有让路德维希他们做无用功。 将事情原委全部解释清楚后,有夜与教会众人约定好明日的出发时间后便带着光萼回了客房休息。 鉴于光萼早前做的那些事,不仅林克对他相当不满,滞留于此的骑士们也隐隐对他抱着敌意,更别提一开始就误以为是光萼伤到她,而报复性扭断对方尾指的克劳狄乌了。 无论交给谁照看,有夜都担心他会遭受一些不公平的泄愤报复,而她唯一放心的阿诺德此刻又因急事独自回了圣殿,自然只能她自己带在身边了。 有夜知道阿诺德的“急事”是什么,也就没有多问。 而光萼,也许是因为负罪感,又或是身处新环境下的应激反应,全程都垂着颈项缩着肩膀,一言不发地默默跟着她走。 他紧紧抱着本属于维克多的教典,脚步谨慎,紧攥颤抖的手一直压在自己的锁骨附近。有夜相信但凡现在有个人朝他伸手,他都会第一时间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脑袋…就像先前那样。 第201章 尽管她和克劳狄乌都被他狠狠挥过一棒子,但光萼也等价地被折断了手指,而且要是没有这次的经历,也许她永远也想不起被刻意遗忘的记忆,所以有夜觉得她完全可以原谅他,毕竟光萼已经接受过惩罚,还一定比她疼得多。 只是…今天晚上该怎么办? 这客房还有别的地方可以睡么? 有夜领光萼进屋后连忙在屋内绕了一圈,好在角落里有扇不甚明显的暗门,推开后她才发现里面是个没窗户的小隔间。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1),拿来凑活一晚应是没什么问题,不然她就真得睡沙发了,毕竟她可做不到让小孩子睡这么敷衍的房间。 “那今晚我睡这里,你用床吧。” “这怎么可以!!” 只是她刚把房间分配说出口,就引得对方惊叫起来。 自进门以来就一直贴在墙角的光萼连连摆手,满脸的局促不安,抖着腿就要跪下。 “不准跪!” 有夜连忙冲过去拉住光萼。 回来路上她就发现他膝盖很软了,动不动就要跪伏在地,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可怜…也任谁看了都会猜到他悲惨的过往。 对方极小声地呜咽着,面色苍白地不住抖动双肩,水葡萄一般的眼也带着祈求地仰视她,抿紧的唇瓣轻轻颤动。 “请…请不要打我…求您…” “我不是…” 有夜被光萼这幅瑟瑟发抖的害怕模样弄得呆滞了,他可怜兮兮地半弯着膝,明明是要跪下的动作,但又因为被她拉住手臂而生生停住,只能诚惶诚恐地僵在那儿,等待指令。 “我没有要伤害你,我们先坐下说好吗?” 见对方没有反应,她只好极缓慢地拉着光萼往沙发移动,可接收到拖拽力道的光萼更像是不情愿的兔子,绷直了腿试图抗衡。 他不敢触碰有夜,就抖着嗓音加倍抱紧了手中的教典。 “圣女大人,我在门口就好,求您让我待在门口吧,我就在那儿……” 有夜没办法了。 相比她,光萼内心的伤痕明显严重许多。 他分明十分感谢教廷向他敞开的大门,却还是害怕得不住颤抖。 有夜不敢想象他之前一直待在怎样的环境,她只能尽全力地安抚对方,就像琳琳为了能让她彻底醒过来而制作了这款游戏一般。 她也曾淋过雨,也曾将自己封闭在自己制造的方寸暴雨之间,万幸有人愿意为她撑伞,愿意一次次地将她拉到向阳处。(2) 所以这次,轮到她为他人撑伞,也轮到她去拉别人一把了。 “光萼,你来。” 她松开手,率先坐上沙发,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这明明是个十分明确的指令,可光萼却依旧惨白着脸不敢动。他抱着怀中的教典好半天才挪到地毯边缘,然后就垂首盯着柔软的波斯毯又开始习惯性地咬嘴唇。 直到有夜再三催促,他才抖着手褪下沾有泥渍的短靴,慢慢踩上鲜红的地毯。 带有陈旧交错鞭痕的脚背艰难拱起,有夜看着光萼像是刚从鱼尾变成人腿的小美人鱼似的,踮着脚走着弯弯扭扭的步伐,慢慢猫着腰走来。 “圣女大人…” 等到终于走近了,他又无比地自然地弯下膝盖,跪在地毯上前倾身体,将脑袋恰巧搁置在有夜手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奇怪影像的影响,有夜现在越看越觉得光萼像只兔子… 她轻轻叹着气,动作轻柔地抽走了对方怀里紧抱的教典,放在一旁。 “…呜。” 但也不知道她这个动作是哪里刺激到了他,在有夜抽走那本教典的同时,光萼就同步护住了脑袋,俯下单薄的脊背,簌簌抖着兀自忍耐。 这一瞬间,不知名的怒火席卷而上,凶猛涌进有夜心头。 为什么她每次都只能等到事情发生,伤害变成既定事实后才能帮助到他人?她讨厌这样! 有夜干脆推着光萼的肩,将他按在地上,骑·乘上去,去解他衬衣的纽扣。 究竟要被怎样对待,才会养成这样牢固的习惯?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一直到现在,光萼都还无法控制自身的恐惧,所以就算在有夜提出由教廷接纳他们的现在,他也不过是以为自己仅仅保住了现有的待遇,而非彻底的解脱。 就像现在,他躺在地毯上不住地抖,只能无助地看着有夜一颗颗解开他衣服的纽扣,忍得眼眶都红了也不敢让眼泪落下。 光萼用手指抠·弄着身下的地毯,嗓音细弱地恳求有夜住手。 “求求您…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呜,只有…只有这个呜……” 巨大的耻辱感淹没了他,光萼虽想过自己肯定会遭受一些刑罚,但没想过会是这般不堪的。就像外头那些骑士们的窃窃私语一般,像他这样的奴隶,扔去地牢关着多好。就算会挨上鞭子也无所谓,毕竟他将圣女大人的手背都咬出了血,还曾企图绑架她。 可圣女大人为什么要碰他…他很脏的呀…… 为什么不打他呢,就算狠狠打他一顿都比这样的折·磨好上百倍。 光萼终是没忍住溢出眼眶的泪水,在衬衣被剥·开之时,整个人都吓得向上一跳,又被骑·乘在上的有夜稳稳按下。 那柔嫩的指尖仿佛带着魔力一般,带着无尽的痒,轻轻擦过他身上斑驳的伤痕,又抚上他侧腰处的火烤烙印。 第202章 “呜!” 控制不住的颤栗随着细弱的呜鸣漏出咽喉,光萼马上捂住自己的嘴,泪眼朦胧地冲着有夜摇头。 可一身月色的圣女却盯着他侧腰处的烙印,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询。 “这里,还会疼吗?” 疼么? 光萼不知道,他甚至都记不清被烙上印记时的感觉了,可只有深深的恐惧至今盘踞在灵魂深处,提醒警示着他要服从,要忍耐,要对主人心怀惧意。 他显然是被这个问题梗住了,挂着泪花的眼就那么呆愣愣地看着天顶,一动不动。 但有夜持续移动的手指又令他涨红了脸,剧烈起伏着胸膛用来呼吸。 “对不起,我前面有些急,因为我有些生气。” 有夜发现自己说到“生气”这个词时,光萼又是剧烈地一抖,眨着被泪水黏成一片的眼睫怯怯看她,恰似无声的请求。 她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对方的眼。 有夜扯开光萼衬衫前,其实有预想过会看到多少伤痕的。可眼前这具还未长开的身体上的伤痕实在太过骇人,旧伤叠新伤,纵横交错地叠在侧腰处用火烙上的奴隶印上方。 “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没和你说清楚。” 她这样说着,抓过茶几上的原初教典,为指尖萦上治愈魔法就轻声念起赐福的祷词。 “别害怕,我只是想替你治疗。” 在精神高度紧张的光萼看来,教典翻页的细哑沙沙声就好似通告惩罚开始的钟声。他条件反射地绷着身体,闭上眼咬唇等待疼痛袭来。 可在惶恐的黑暗中,只有温润的暖意通过圣女大人的指尖缓缓浸入体·内,向四肢扩散。令人难以置信的舒适与温暖涌进千疮百孔的灵魂,过于温吞的惩罚让光萼疑惑睁眼。 “以圣明之父及失落之神·的·名义,赐予此人光明前路,除去苦痛,掩下罪责……(3)” 有夜口中一板一眼的祷词令光萼迷惑,他就这么仰着颈,静静地听她缓慢地念诵赐福时的祷词。那双荧红的眼唯有在口念祷词时才会转幻成空灵的毫无情感,却又悲悯如圣洁女神再临。 光萼见过有夜生气,也见过她恐惧,更见过她与骑士们交流时的微笑模样,可这样的有夜对他来说却是完全陌生的。 没由来的,此刻被那双眼注视时,刚被抚平的恐惧就再次隐隐升起,可那温柔指尖的触碰又令那份恐惧摇身一变,化作莫名的敬畏与憧憬。 “神明面前,众生平等。” 那片月色骤然冷下嗓音,注视着他泪湿的眼缓缓俯身,用温热的手掌拨开他的额发,樱色的唇瓣轻轻印上他的额,又呢喃着冲击心灵的话语毫不留念地远离。 “我以阿尔忒弥斯之名赐福于你,从今往后你与我并无区别,均为圣明之父虔诚的信徒。” 有夜顿了顿,不知为何这次借由原初教典释放魔法会令她有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述的通透感,她莫名觉得现在的自己也许可以做到一些平时做不到的事。 是因为她修复了神像吗? 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自四面八方涌来,没入她体内的月神神格之中,再经由血液慷慨地流转全身。像是被束缚已久的精神终于得到解放,与她共鸣的月神神格中溢出大量魔素,充盈感压下她所有思考,身体变得轻盈,五感越发敏锐,就连呼吸都变得澄明。 她看向光萼侧腰处坑洼不平的烙印,慢慢伸手用掌根盖住那丑陋的奴隶印。 哪怕是陈旧的旧伤,此刻也在她洗炼后的魔素中慢慢淡去,最后趋于平坦,变回原本光滑平整的肌肤。 “圣女大人……” 光萼怯怯地喊着,他颊边若隐若现的雀斑已被尽数染成玫瑰花露般的粉,正用闪着泪光的眼敬仰地望她。他像是终于夺回生气一般,轻轻握着她的手按在脸侧,眷恋地蹭。 或许还可以试着去治治看光萼被剪掉一半的耳朵。 有夜机械性地伸手,可下一刻,心口处的剧痛就令她被迫中断所有动作,瞬间传遍全身的绵密疼痛令她无声地开口尖叫,共鸣的神格很快席卷覆盖一切意识,令她直直坠落。 但光萼却忽然一反常态地利落伸手抵住她的肩膀,制止了她的落下。 他撑起单薄的身体,衬衣滑落,恢复如初的躯干柔韧微折,稳稳托住无力的有夜。 少年人乱糟糟的灰发掩过被夺舍后化作璀璨金的椭圆竖瞳,他勾起一抹颇具玩味的笑,沙哑嗓音混着光萼仍发抖的声线一同响起。 ——“醒了么?” …是那只透明之手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俗语借鉴。 2,因为淋过雨,所以才想给别人撑把伞:泡芙好喜欢这句,虽然不知道原话是出自哪里,但相互温暖帮助的感觉很棒,也是借鉴。 3,小月亮口中祷词:泡芙瞎编的 + 主神出差,有人不老实哼哼。 阿对了,克劳狄乌是抚养自己的弟弟和妹妹,不是弟弟老婆,怕你们误会作话提一嘴。 + 然后是泡芙的小提示(嘿嘿):这是小月亮修复神像后,【第一次】使用【月神形代】的原初教典施展魔法。之前她使用神愈术的限制有必须对有信仰的人用,还不能治旧伤,不能逆转伤害等等。 第203章 透明之手的眼睛出来了,那他是谁就很明显了哼哼。 + 感谢给泡芙鼓励的小天使:十五10瓶;啾啾,爱你们! 第86章 疯子 心跳在这瞬间猛地加快,有夜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身体的紧绷与尾指上明明已经治愈却又隐隐作疼的伤口都在一齐警示她赶紧逃跑。 没由来的,那抹突兀出现在光萼眼中的璀璨纯金令她嫌恶。 说不出来的惊怖弥漫全身,尚未等她反应过来,就被对方用力拽住后脑处的发,猛地拉近。 疼痛与控制一同袭来,使用光萼身子撑坐起来的无名氏似是被她无意识间表露出来的嫌恶激怒,正缓慢眯起那双满是狠戾的金眸。 他现下分明顶着一张秀气乖顺的少年脸庞,可给人的感觉的却是乖张而暴戾的。 “你该记得,我脾气差,还没耐心。” 被拽住头发下压的脑袋只差一寸就会碰到对方的唇,疼痛令有夜几乎用尽全力去掰后脑上的那只手,可纹丝不动的手掌又拽着她的脑袋粗·暴地晃了晃。 “回话!” “你松手!!” 有夜倔强地抬眼,愤愤重复。 “松手,不然…” 漂浮在侧的教典向她靠近了几分,无声接上了算作威胁的后半句。 “哼。” 极短促的的闷笑从对方喉间溢出。 就在有夜发现对方的力道略微忪缓之时,那人就操控着光萼的身体伸手在她侧腰上猛地一推,配合着颈间突如其来的桎梏,她整个人都被撩起翻开。 后背重重被拍在沙发边角上的疼痛彻底点燃她的怒火,惊雷魔法随之而来,却被生生制在未启动的法阵上。 她被掐着脖子按到沙发边,操控光萼身体的无名氏似乎对她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下手重到有夜几乎抑制不住尖叫与颤抖。 “你伤不了我的,阿尔忒弥斯。” 唯有在吐出月神名讳之时,这扼住咽喉的力道才会变得松缓一些。 那双璀璨纯金的椭圆竖瞳慢慢涌出类似眷恋的情绪,原本紧掐她腰部的手掌也移至她的侧脸,开始慢慢抚摸整理起她因挣扎而凌乱的发。 “逃什么呢,你逃不开的。” 是颇具无奈的,针对贪玩孩童的语气。 那双眼无视她所有的抗拒与颤抖,就这么静静地抚摸着她的脑袋。 在无声的寂静之中,咽喉处的力道越发松垮,眼看那只手就要撤回,却又在一瞬间剧烈收紧! “明明你的所有一切都源自于我,出于我……” 他开始发狠地掐她,被抑住呼吸的窒息感让有夜又拼命挣扎起来。 “又凭什么离开我?!” 缺氧之下,有夜不自觉微张的唇被对方无情贪食并凶猛夺去最后一丝氧气,被撕咬的疼痛很快聚集成泪,挂在眼眶润红眼角。 唔!这是什么疯子! 有夜在极度惊恐中,凭着强烈的求生欲扭动身体,屈起右腿用膝盖顶开属于光萼的单薄躯体,夺回一片可供喘息的空间,而她愤怒的质问则被咳嗽连连打断。 “你咳咳…到底是谁咳啊?!咳咳、在这儿发、发什么神经病!” “…谁?哈哈我是…谁?我是谁!?” 本还虚扣在有夜咽喉处的手掌随着癫狂的反问迅速上移,掐住她的腮就不管不顾地拖近。 有夜的右腿还被压着折叠在胸口,受压迫的胸腔再次带动肺部剧烈咳嗽起来。 可相较于被控制住的她,光萼的情况显然更糟,他的耳朵已经开始流血,就连眼角也被不匹配的灵魂烧红,慢慢溢出血来。 她见过类似的情况…… 上周目时,维克多的祖母被主神夺舍身体时也出现了这样的症状,但主神会在走后修复千疮百痍的临时容器,可眼前这家伙显然不会这么做。 就算是为了好不容易脱离炼狱的光萼,她也得想个办法快点赶他走! 但要怎么做?她甚至连眼前这个套着光萼壳子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等等…人?为什么是人? 是因为这家伙太疯了才导致她陷入误区了么? 无论是这和主神极度相似的降临方式,还是在箱子内用不知名利刃划开她尾指的透明之手,都不像是“人”所能做出的行径。 ……是神。 这个疯子是神。 高度紧张下,圣堂内那些神像的模样都在有夜脑内飞快地巡了一遍。 可借用他人躯壳的神明只有一双眼是唯一的可鉴别特征,而圣堂内的所有神明都没有脸,又怎么可能让她辨认出来?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 在那双眼慢慢涂满基于失望的杀意之时,不经大脑思考的答案脱口而出。 “光明…” 这完全不经思考的答案连有夜都不知道从何而来,像是呼吸一般自然,又更像是初生婴孩儿学会叫唤“妈妈”的本能。 刹那间,伴随鲜血一同从那双眼里迸发出来的欢喜挤占所有暴戾,本还狠狠掐住她腮的光明神一下松开所有桎梏她的力道,红着眼角俯下头颅,轻柔蹭上她的侧颈,如幼猫撒娇似地按住她的背脊,胸膛相贴地依偎。 半褪的衬衫露出少年人青涩的肩颈线条,过分消瘦的身躯紧靠而来,未长开的骨骼清晰可触。越来越多的鲜血随着时间推移而落到有夜身上,就连视线所及之处,光萼那微凸的脊柱骨也开始诡异地蠕动,一节节地刺破肌肤,探出阴森的骨刺。 第204章 恐怖猎奇的景象令有夜心头一跳,艰难吞下溢到嘴边的尖叫。 没时间了!再这样下去光萼真的会坏掉! “阿尔忒弥斯…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 可绕是光萼的肢体已然扭曲着发出悲鸣,借用光萼躯壳的光明神仍沉浸在有夜看不懂的欢愉之中。 他扣住她的手掌,素手一翻,轻轻摩挲起她刚治愈的尾指,语气中饱含失而复得的惊喜,又温和如恋人私语。 “主神向来宠爱你,我就知道他一定不会放任你那般难堪地陨落……” 可这温和欣喜的语气不过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光明神就又变回之前那个乖张暴戾的阴暗黑团,他发狠地碾着有夜的尾指,眸光晦暗并狠绝。 “可这里,我很嫉妒。” 她的尾指指根处本还留有主神隐秘的齿痕,但在被光明神不知用什么划开后,再度治愈的尾指就变得干干净净,连一丝印记都没有留下了。 只是现下她尾指上的力道越发重了,剧痛使得有夜感觉自己的指骨都要被捏碎,被折断。可魔法不奏效的现在,她只能伸手捞过一旁漂浮的教典就往对方身上砸去。 光明神不闪也不躲。 他一言不发地接下有夜的物理攻击后,又收敛所有棱角,俯身抵上有夜的额,呢喃着轻声示弱。 “我嫉妒地想杀了他…他凭什么碰你,明明你我才是一体伴生,是彼此契合的伴侣啊。” 即便他的语气再度柔软,眼神不再骇人,可扣住有夜尾指的指尖仍大力无比,并未放松分毫。 疼痛变本加厉,再也抑制不住的眼泪随着颤抖一同落下。 在透明泪滴滑落脸颊之际,发狠碾她尾指的神明似一下从癫狂深渊清醒,骤然消失的按压力道令指骨开始反动性地发胀。 “对不起,对不起。” 他开始手足无措地道歉,用不住溢出鲜血的口唇去啄吻她的尾指。 “是我的错,咳咳我的错…我不该嫉妒,不该的、咳咳。这世间的污浊持续腐蚀着我,咳、咳我很难再做到像从前,咳咳从前那样与你相处……” 那些自光萼体内不断上涌外溢的血液逼着光明神说话时也开始咳嗽,再等不下去的有夜干脆在对方态度最为软化之时试探性地开口。 “那,能请您先离开吗?” 那抹璀璨纯金随着她的话语渐渐隐入阴翳,光明神伸手抹走影响视线的鲜血,忽地笑了起来。 而看对方再没什么过激反应的有夜则赶紧跟了句解释,企图唤起神明对人类的怜悯心。 “光萼的身体快撑不住了,请您……” “你很喜欢这个人类吗?” 但对方骤然冷下的音色却直直打断她口中的请求,那双属于光萼的粗糙双手慢慢按上光·裸的胸膛,无视有夜一切惊呼与制止,残忍地插·进胸腔,顺着湿滑血液抠/挖。 “不是怜悯,是喜欢么?” 光明神迎着有夜难以置信的目光,强·横破开光萼的皮肉,将还顽强跳动着的心脏粗暴捏住,拉出体外,如展示一般地慢慢加力,扭曲宝贵脏器的形状。 “那我杀了他好不好?” “呜!住手!住手住手!!” 再管不了任何,纵使身体颤栗得厉害,有夜也还是扑上去试图制止突然疯癫的神明。 “疯了吗?疯、你这个疯子?!发什么神经!!松手!呜给我松手!!” 牙齿自顾自地打架,颤抖的舌·尖在这一面血色下也惊惧地慢慢丧失功能,在有夜手忙脚乱地去掰对方手指的刹那,那抹璀璨又瘆人的金色却被突兀打散。 “我是疯了,早在你陨落那日,我就疯了。” 那双眼里咬牙切齿的痴狂也被一同打散,就在有夜自认为掰开对方双手的同时,那沾满血液的手掌就重重捧住她的脸。 啊啊啊!!! 滑腻的心脏因此直直落在她的手中,非常人可忍受的高压顺势而来,颤抖的双手甚至很难顺畅听从指令将那枚心脏塞回主人体内。 急促的呼吸只令有夜抖得更厉害了,好在那被从中破开的胸膛正向她逼近,她才终于让手中鲜红之物物归原主。 “呵…” 又是一声自喉间挤出的,轻蔑的笑。 “可若是你现在回神庭,就会发现有人比我疯得更彻底……” 有夜被捧起脸,在泪水与血水模糊的视野中,那抹骇人的金正含着冰冷刺骨笑意,直直向她望来。 “答应我,先不要回神庭,好吗?” 等她被吓得哽咽着应声后,那承载浓烈且痴缠情感的璀璨纯金才终于满足地散了个干净。 甚至还来不及思考什么,光萼的身体就随之坠落,奄奄一息地喘·息。 有夜咬住没出息颤抖的唇,挥去纷乱的思绪,探手再次施展神愈术。 许是情况紧急时人体凭借本能绞出的毅力非凡,足以点亮黑夜的大量月光一齐自有夜体内涌出,轻松治愈生死一线的严重伤势。 “哈…” 消耗大量魔素的神愈术令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有夜坐在原地调整了很久呼吸,才慢慢缓过来。 她有些迷茫地盯着漂浮陪伴的教典,心中疑惑更甚。 ——她所扮演的圣女究竟是不是月神阿尔忒弥斯的转世? 如果是,为何主神要否认? 第205章 如果不是,又为何一体伴生的光明神会找来? 自露台外送来的阵阵清风吹开她的发,如同吹散一面月色,在寂静的思考之中,细微的枝桠折断声响令有夜下意识地召出惊雷。 可刚从露台边冒出的粉色脑袋却摇摇晃晃的,半天都爬不上来。 “怎么这么高…” 嘟囔与抱怨随着来人的攀爬逐渐清晰,破洞的松垮上衣随之印入眼帘。 “喂!” 好不容易爬上露台的杰弗里蹲在栏杆之上,盯着室内皱眉托腮,一字一句地问道。 “我听骑士们说你带了个很行的野男人回来?” 作者有话说: 光明是个疯的。 攻击性还强…简直要命,不过如果主神在的话,会收敛很多。(人物性格灵感来自太阳黑·子) 说实话,泡芙忽然觉得光萼好可怜呜被这种疯子用坏身体呜得想个办法补偿他 + 感谢提供主神出差经费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弦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不能有名字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泡芙的支持,泡芙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振作 “那小奴隶那么小不行的吧…想要的话随便喊一声,我就来了呀?” 杰弗里蹲在露台栏杆上不依不饶。 他轻盈跃下栏杆,大步流星地直冲室内,可室内地面的一面血色却令他怔住,就连脚步声都不知不觉地放轻。 “我说,我虽然的确是想来夜袭你的啦,但这一地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面对再明显不过的搏斗痕迹,本就没有眼力见的双角兽根本不知道想去了哪里。他一下就烧红了耳尖,湿着双眼再次结结巴巴地开口。 “都、都和你说,说了这种我不行的啦!” 见有夜没有反应,他又用食指抓挠着脸颊,吞吞吐吐地小声补充。 “嘛…要是你真喜欢的话,也不是不能配合啦……” 但即便是做出重大让步,杰弗里也没能得到想要听见的答案…或许该说他的话语又被有夜习惯性地忽略了。 不过他也不恼,只慢吞吞地走近有夜,望向仍昏迷的光萼,小奴隶虽衣襟大敞,但那具躯体上可压根儿没有任何他猜想的旖丽伤痕。 杰弗里不禁奇怪地颦眉,捏住嗓音发问。 “你……” 只是他才刚开了个头,就被有夜轻轻打断。 她慢慢转过脑袋,露出骇人的血色双手与被鲜血溅污的容颜,却神色自若地平静说道。 “你的角还疼吗?杰弗里。” 本来不刻意提及还好,一旦被有夜这么问出口,杰弗里就觉得缺失黑角的部分又开始隐隐作疼了。毕竟是从小到大精心保养的地方,就这么骤然失去后,身体还追不上现实,产生幻·肢·痛(1)也很平常。 “还好吧,只有偶尔还会疼一阵。” 他显然忘了自己之前想要说些什么,确认有夜没有受伤后就不好意思地游离着视线。 杰弗里努力让自己表现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好让有夜的负罪感更小一些,甚至还故意吐出违心的话语。 “不过我可一点儿没后悔,但你要是哔——给我哔~,再哔哔——一下或许会更好。” “…好。” 其实个性要强的双角兽完全不想用这无关紧要的琐事,及没必要的愧疚感骗来渴望涂抹自身色彩的纯白画布。 所以杰弗里想当然的以有夜拒绝他的前提接话。 “哼,就知道你不肯了,真是可惜了我这一身好技术。” 直到他自顾自地说完,翻着肩膀伸起懒腰时,才忽地反应过来之前有夜的答案是罕见的同意。 杰弗里整只兽都因此呆住了,他就那么傻愣愣地站着,呆呆看着有夜艰难扶起昏迷的光萼妥善安置在床上,盖好了被子,还捂得严严实实。 “来吧。” 心心念念的月色向他招手,但眼下那双漂亮的瞳仁却是灰暗无光的。 …来、吧? 来什么来!不许来! 可恶,这家伙是脑子坏掉了吗?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顶着一张死人脸接受他算什么侮辱! 杰弗里愤愤磨牙,绕着地上那滩血泊来回走了好几圈,都没走向有夜对他敞开的怀抱。 “好烦…” 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的双角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烦躁地将自己的头发全部揉得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开口问询情况。 圣女显然是碰上了一些难事,以至于整个人都恍惚得厉害。 她或许根本就没听明白他先前说了什么,只为了遮掩自身的某种情绪才迫切地寻求他人体温。 也许她是正在寻求安慰,可双角兽的安慰对他种族来说是嫌恶的源头,也是偏见生成的诱因。 他们双角兽之间就算是同性,也会在同伴消沉抑郁之时义无反顾地用自身体温安慰对方。那是族群间绝对信任的象征,也是正常物种寻求温暖与抚摸的本能。 可好事之徒却将那一切都描绘成原罪始动,即便只是单纯肌肤相贴的拥抱,也会因对象是双角兽而充满荒诞的情·色味道。 ……圣女一定不会想要被他那样安慰。 世俗偏见一如既往,对欲·望的坦诚也被一同并入双角兽的罪孽。 第206章 他们已然成为污浊原罪的象征,即便他们原本的种族定位应是帮助人类抵御深渊魅魔的协助者(2),也在漫长岁月的中伤诋毁中忘了本来职责。 可双角兽仍持续练习着技能以提升抗潮阙值,折下的黑角吹响后还是可以搜寻淫·欲之罪…以及那无论多少岁都只有在获得唯一伴侣后,才能步入成年的种族特性都一直质朴地沿袭最初的传统。 可不被人类接受认同的孤立感却愈演愈烈,寻不到伴侣的族人一味增加,多少族人因此至死都被迫维持着少年少女的身量,再没成长分毫? 偏见与迫害愈演愈烈……再无种族繁荣可能的现在,竟就连曾会对他真挚说出“谢谢”两字的圣女也要用这样的目光看他,向他寻求足以麻痹思考的甜腻快乐吗? 她当真想要被这样安慰吗?! 沉溺快乐能算哪门子的安慰!麻痹思考逃避现实算什么圣女!当初那个为了毫不相干的修道女甚至能靠近双角兽的勇敢圣女去哪儿了啊? …该死!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 杰弗里凭着怒火冲上前,揪住有夜的领口就一把将她按上墙壁,目光含火地将自己的手指塞进那张颤抖的唇。 “那你可真是找对人了!这世间还有什么哔——是我们双角兽不会的?” 口唇内胡乱搅动的手指引起难受的干呕,可有夜硬是忍着没有吐出那两根作乱的手指,只用泛红的眼眶淡淡与杰弗里对视。 “对我摔破罐是吧?” 睁着梦幻般浅紫眼瞳的少年忽地抽了抽泛红的鼻头,甜腻的嗓音也随之颤了起来,越发小声,且难以辨识。不知何为人类间安慰的双角兽只能凭借经验编织快乐,麻痹对方混沌的思考。 “不如干脆就这样做下去,让你讨厌死我算了……” …什么? 有夜缓慢歪过脑袋,慢慢吮着口中异物,舌尖清晰地滑出开口询问时的动作。 她现在整个人都被拢在过激的血色之中,不仅视野内蒙着褪不尽的殷·红,就连耳鼓膜内也全是激烈及恐惧的心跳声,黏糊糊的掌心仿佛还随着心脏跳动时的节奏抽搐。 她是快死了吗?还是已经死了呢? 为什么她现在什么也听不清,看不清了? 为什么啊?那个疯子光明神明明都已经走了,怎么她整个人都还是轻飘飘的,好似灵魂出窍呢? 说起来,这世上除了医生与护士,还会有谁能触碰血淋淋的,连接着血管,刚从胸膛剖出的心脏? 显然,正常人是不会有这般稀奇经历的,但奇怪的是,她似乎刚刚亲手将一颗正跳动的心脏塞回了鲜血淋漓的胸腔。 跃动的、黏腻的、鲜红的、腥臭的……五感在那时所接受到的一切讯息都经久不散,过分血腥的冲击画面梗在喉间化作强烈的干呕欲·望。 可人一旦恐惧到极点,就再做不出任何应激反应了。 她的思绪被血气熏得迷糊起来,头重脚轻的感觉令有夜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又或是说了些什么。 只要顺从就行了…… 只要她乖,这一切都会过去,就像以往一样…… 就像从前……就像…从、前? 她难道还要主动回到那个半死不活的从前么? 有夜攥紧拳头,又下意识地快速松开,鲜明残留在掌心的心脏触感令她头皮发麻。 可突兀的,热浪般的黏腻吐息压上耳廓,缓缓贴合的温热濡湿感与冷制偏硬的小巧舌钉一同钻入耳道,试探性地舔·舐。 有夜机械性地转动双眼,试图弄懂眼前发生之事,可口中搅动的手指却变本加厉地夹·弄起颤抖的舌肉。浅粉的发随之细细擦过侧颈,甜津津的话语暧·昧压进鼓膜,从极度恐惧中帮着她夺回几分清明意识。 “我会让你舒服的……” 缀有三角银制舌钉的长舌细细刮过发胀的眼眶,杰弗里纤细的身体紧压而来,推着她彻底贴上冰冷墙面。 他反反复复地吮着她的眼角,含糊不清地吐出模糊的话语。 “哭出来,只要哭出来就好了…” 哭? 等意识到这个字的含义时,有夜的面颊就已湿滑一片,她怔怔地眨了眨酸胀发疼的眼,口中漏出无意识的疑惑单音。 细微的吞咽声响将她拉回现实,吮走她全部泪水的杰弗里终于抽走堵住她嘴巴的手指,探出舌·尖自下而上地慢慢包裹舔净。 “杰、杰弗里?” 有夜也因着口内长时间的挑弄而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你怎么、怎么会……” 她的问句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本还黏在她身上的双角兽一下远离,沮丧望她。 “还是让正常人类安慰你吧,我做不下去了……” 他滚动着喉头,几近呜咽出声,包裹在细长袖子内的手掌轻轻按上额头,遮掩彷徨的眼。 啊…真讨厌,这明明对他来说该是十分简单之事才对。 可杰弗里越是向自己强调要给予对方快乐,要令其沉溺,胸口就更是闷痛,有什么快要在那处儿撑裂爆炸。 他一点儿也不想在这种情景下为画布作画,这令他感觉自己在偷在抢,一点儿也不光彩。 他是自远古时代便存续至今的神话种双角兽,是深夜中为人类抵御深渊魅魔的高尚种族,即便是要做,也该是正大光明的,征求对方同意后的两厢情愿! 第207章 想明白的杰弗里又后退一步,彻底拉开与有夜的距离。 “我不想被你讨厌,这个坏人我不想做。” 被她讨厌?坏人? 流不尽的泪水持续模糊着视线,完全不理解对方所说的有夜一歪头就看见还漂浮着陪伴在侧的教典。 盈着浅淡月光的教典正刷刷快速翻页,炫耀似地向有夜展示不知何时新增的诸多魔法,似安慰,又似示好。 但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情管这些,她现在极需情绪的宣泄,需要发泄,需要诉说,她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恐惧与没出息的畏缩一股脑儿全倒出去才能维持清醒。 杰弗里提醒了她,她可以哭,好好哭一场也许就会好,可在这儿极度缺乏安全感,不知何时又不知何人会被光明神夺舍的空间内,她的精神极度紧绷,根本就哭不出来。 敲门声更急促了,因捕捉到惊雷而赶来的克劳狄乌嗓音慌乱,正高声请求她打开门。杰弗里默默上前替她打开了门,而后他就被神色紧张的克劳狄乌直接扭着臂膀按到地上制住。 对教廷骑士来说,出现在圣女房内的双角兽算得上是巨大的威胁。 “圣女大人!您没事吗?” 匆匆赶来的骑士在撂倒完全不还手的双角兽后,谨慎地环视室内一周后才将视线落到靠墙站立的有夜身上。 纯白的圣女正流着泪,垂眼就着泪水擦拭手上干涸的鲜血。 她的衣襟,她的发,她的颈项…无一处干净,斑斑血迹印刻于上,几乎令他浑身血液全部翻腾着上涌。 克劳狄乌的面色霎时凝重,手下力道更甚,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质问杰弗里。 “你对圣女大人做了什么?” “和他没关系。” 有夜率先回答。 “我没有受伤,这些都是光萼的血。光呜…发生了一些小意外。” 可话到口边时,那双含着癫狂的纯金眼眸又蓦然闪现眼前。 有夜被吓得一下掐断话头,颤栗着抱紧了自己,随意扯了个借口结束了话题。 这般明显的异样任谁都能察觉,更何况还是接受过良好训练的教廷骑士。 圣女大人明显是被什么魇住了,滔天的恐惧将她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是血吗?不,不会。前日晚宴之时圣女大人就浑身浴血过,可也没表现得像今夜这般惊恐,一定是些什么别的东西吓到了她……邪祟,又或是可怖梦魇,能吓到女孩子的东西实在太多,克劳狄乌一时半会儿根本想不到答案。 克劳狄乌松开被他制住的杰弗里,眼神犀利地打量起头发乱糟糟的双角兽,出乎意料的,这只双角兽眼内只有遮不住的担忧,并无龌龊之色。 看来他的确错怪了杰弗里。 克劳狄乌抿唇以拳捶胸,僵硬地开口道歉。 “抱歉,似乎是我先入为主,误伤了阁下。” 不过杰弗里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被冤枉,他用自己的脑袋点了点有夜的方向,频频催促着克劳狄乌上前。 “我说,你眼睛瞎吗?看见没?快去啊!” “我不理解阁下所说之事,若是为损坏名誉之事,我愿意给予一定补偿。” 面对克劳狄乌如此呆板且明显想堵他话的回答,杰弗里只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就大大咧咧地盘腿坐下,撑着冰凉地砖,挑衅般地开口。 “我说,你快去,快去用你的体温温暖安慰可怜的圣女大人。男人安慰女人…要我教你么?” 什…什么! 好看的霞色瞬间弥漫克劳狄乌白皙的肌肤,他僵硬地像个木头人,仿佛完全听不懂杰弗里所说之事。 “你是不是真瞎啊,从不哔——的吗?,圣女在哭没看见吗?就算没哔~听都没听哔~过?什么稀有物种啊!滚滚滚,滚好了,这么大个男人光僵在这儿有什么用处。” 尽管嘴上说着一点儿也不饶人的消音话语,但杰弗里心里还是隐隐有些窃喜的。 他虽也想尽快拉出于惊惧中迷路的有夜,但也同样地不想自己相中的画布被他人夺去。 情敌之间是有些奇异的心电感应存在的,比如杰弗里只一眼,就看穿了眼前这位教廷骑士的小心思。这名单纯的骑士似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遮掩此类情感,一直以一种直白而热烈的方式展示着自己的恋慕之情。 杰弗里双手环胸,十分好笑地看着克劳狄乌在思虑过后,几乎踏出同手同脚的步伐,拉着满脸懵的有夜进入浴室,然后替对方用清水冲洗着满是血污的双手。 不过比起溅满血液的圣女,骑士的脸显然要更红一些,就连捉着圣女手掌冲洗的手也僵硬的很,嘴也笨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有夜则全程盯着被她染红的水流。 在舒缓而轻柔的流水声中,她又呜咽着开始流泪,可直到将血红的手掌全部洗净,她也没能哭出声来。 她不明白这种恐惧怎么能擒获她如此之久,身体的颤栗像是自灵魂深处涌出,比起应激,倒更像是同光萼一般苦熬漫长时光而被迫养成的习惯。 习惯?啊!她明白了,多么简单的道理… 是她体内的月神神格在惧怕着一体伴生的光明神,而她作为扮演者,只能忠实反射着被设定好的情绪。 没办法的,顺从吧…… 变回原本乖顺的洋娃娃,就不用再经历这些了…… 第208章 呜…可她不想害怕啊! 她好不容易才改变了自己,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踏出的一步,为什么还要为这个该死的疯子缩回来?! 有夜深吸气后,挥开克劳狄乌的手,干脆脑袋冲下地将自己浸入水池。 冷到刺骨的流水呛入呼吸道,火辣辣的疼痛能很好地帮助她进一步清醒,也十分自然地逼出了她被抑住的尖叫与呐喊。 “光明你这个疯子有本事就再来啊!!有本事就给我抠自己心脏啊,挖别人的装狠算什么东西!” 水下的一切都是无声的,除了一串又一串激昂的水泡持续向上漂浮,外边人什么也听不到。她耳边全是模糊不清的惊呼,有夜感觉有人板着自己的肩膀,硬是把她从水池中拽了出来。 “圣女大人!” 克劳狄乌拉出有夜后,扳着她的肩使劲晃了晃。 “您怎么了?到底……”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身上全是血?您究竟在做什么? 面对一反常态的有夜,克劳狄乌所有未出口的问句都被极细弱的哭腔堵住。 “呜,我好害怕。” 湿淋淋的月色长发彻底黏上莹玉般的脸颊,被晕开的血色随着滴滴答答落下的水滴一同淡去,狼狈哭泣的圣女推开他,攀着水池沿开始不管不顾地高声哭泣。 她哭得十分放纵,像是要借此发泄什么似得,即便上气不接下气也持续从喉间挤出尖利的呜鸣。像是被彻底吓坏的孩子,圣女大人埋头哭泣时肩膀不停耸动,哭红的耳尖自发间钻出,与惨兮兮的红眼眶一同组成奇异的艳。 克劳狄乌试着想要去扶起慢慢滑落在地的有夜,却再次被推掉手,只能看着对方像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童一般蜷起身体,自顾自地放声发泄。 “呀,哭得乱七八糟的呢。” 不知何时跟进浴室的杰弗里托着腮静静地蹲在一旁,像是在欣赏什么世界名画一般,专注地看着有夜哭。 “哭的时候还不许人碰啊。” 他有意拉长了调子,斜眼看向一旁的克劳狄乌,探出缀有银制舌钉的舌尖舔了舔饱满的唇瓣,意有所指地滚着咽喉。 “你知道吗,其实哭泣的时候会比平时更哔——哦,哔~会一直颤动着哔哔~很可爱哦。” 克劳狄乌并非玩家,不在保护机制之内,他听完原句后一下睁大眼,半张着嘴,涨红了脸什么也说不出来。 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与之相配的影像,逼得他晃晃悠悠地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嘻嘻!看样子,你也很哔~呢。” 杰弗里闪着双眸,又不自觉地舔了舔下唇。 这种什么都不会的傻小子可比不过他们日夜磨练技巧的双角兽,他赢定了。 “呼——” 哭声渐止,发泄完毕的有夜顶着红肿的眼来来回回深呼吸了好几回,才慢慢扶着墙壁起身,也不管盯着她满脸陶醉的杰弗里,和浑身烧红的克劳狄乌就若无其事地回转至最初的话题。 “说起来,杰弗里你来找我干什么?” “来夜袭你呀!” 双角兽歪了歪脑袋,真诚道。 “现在舒服了吗?” 有夜点点头。 说实话,哭出来确实心情畅快多了! “是很舒服,所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夜袭呀!” 杰弗里颇为妩媚地眨了眨眼,连珠炮似地吐出一串消音语句。 “如果我哔~这样哔——,你也会哭得这样乱七八糟,哔~的吗?” “你找我什么事?” “或者哔~那样的,哔——这样呢?” “什么事?” 恢复正常的有夜揉了揉红肿的眼角,又好声好气地重复了一遍她的问句。 在她们两人无数次重复的来回中,一旁畅听无阻的克劳狄乌已然全部贴上冰冷的墙壁,满脸难以置信地烧红了身上最后一寸肌肤。 “你找我什么事呢?” 可即便他被那些话语弄得动摇不已,湿漉漉的圣女大人仍面色如常地重复相同的问询,好似那些羞人的语句根本影响不了她分毫。 圣女大人那被水浸透的薄裙紧紧贴合身躯,勾出曼妙曲线,隐在长裙之下的纤细双腿也逐渐印上半透布料,初雪般的肌肤晕染出比布料更纯的浅色,仔细看还能发觉细微颤动的……颤动的……!? 先前双角兽大胆至极的话语凭空钻入脑内,带着他下意识地上前了几步,可反应过来的克劳狄乌很快退回原处,反手盖住紧咬的口唇,也悄悄红了眼尾。 注意到他狼狈的双角兽又不怀好意地转过脑袋,视线耐人寻味地集中于某一点,挑眼吹了声口哨。 “没想到啊,你这家伙原来……” 但双角兽很快就被圣女大人掐着腮扯回原处,解救红得滴血的他。 “杰弗里!” 有夜这下真是耐心耗尽了。 她前面哭了那么久,现在又重复了同一句话数十个来回,嗓子是真得快冒烟了。 她捏着杰弗里软绵的腮将走神的小少年拉回来,见对方迷茫地眨了眨眼,便干脆凭着心意连另一半软糯的面颊也捏了捏。 “现在是我在问你话,你应该看着我。” 面对难得强势的有夜,杰弗里是真的呆住了。他愣愣伸手抚上自己的腮,幻紫般的眼瞳很快泛起一层雾气,缀在纤长眼睫之上,好似清纯晨露。 第209章 “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碰我…” 那双眼被慢慢点亮,少年人饱满的唇缓慢开合,终于诚实道出深夜来访的真正理由。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幻·肢·痛:常发生在忽然截肢的患者身上,没有任何引申含义。 2,协助者:起初为了能挡住深渊魅yin魔,保护人类,双角兽们才个个都很会,他们不得不会,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你哔——我就比你更哔——类的脑回路。 关于小月亮,她就是被吓懵了,毕竟挖个心脏出来捏捏再突然扔给她塞回去什么的……真就吓傻了,毕竟她只是个普通女孩子,还没去过学校,我觉得会被吓傻也是自然吧,后面振作了! + 顺带一提衣服沾水后透明度75%(坏笑~是泡芙的恶趣味 阔以猜猜看杰弗里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哈哈 + 感谢帮助小月亮振作的可爱们~月亮会越来越好哒~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弦10瓶;沈清明2瓶;两百斤的秃头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泡芙的支持,泡芙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清明 “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想来找你问问之前和章鱼怪一起处理的那件事而已……毕竟教会里的人,我也就只认识你一个啊。” 杰弗里顿了顿,眼神又不自觉地向下飘忽。随着那直愣愣的视线慢慢变得绵密,有夜发现杰弗里的眼瞳几乎湿得快要滴出水来,望着她频频吞咽的动作则像极了看见佳肴的饿狼。 不过他的视线很快就被忍无可忍的克劳狄乌遮挡。 “夜深了,若非紧要之事,还请阁下明日再行拜访吧。” 被蒙住眼拖出浴室的双角兽虽不停叫唤着,但还是十分配合地与浑身烧红的骑士一起退出浴室。 客房内衣柜里挂着的那些衣服全部都被克劳狄乌团在一起,一股脑儿地塞到她手上。尽力偏开脑袋的红脸骑士做完这些后,便一言不发地合上了浴室的门,贴心地为她留出时间与空间整理自己。 其实不用表现得如此刻意,有夜自然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狼狈。 不就是又变成浑身都是血的样子么,洗掉就好啦,用不着这样大惊小怪啦。 她不以为然地低头看了一眼,又似僵住般地快速抬首,愣愣盯着闭合的门板,将怀中那堆乱七八糟的衣服默默抱紧了些。 ……还是抓、抓紧换衣服吧。 说实话,尽管上个周目有夜就在这座公馆里见识过透明睡裙了,可之后费诺帮她选的衣服就再没第一次夸张了,甚至说是过分保守都不过分。教廷的圣女服饰反正也没得选,穿习惯了也就还好,所以她之后都是有什么就穿什么,再没仔细观察过自己的衣物了。 但从现在开始,有夜觉得还是很有必要抽空去买几件自己挑选的衣物的…还尤其得注意衣服的材质是不是沾水就透。 等她收拾好自己,再三确认过身上这件圆领的水粉色长袖睡裙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后,才抱着其余那些乱七八糟的裙子走出门。 只是才打开浴室的门,杰弗里尖锐的反讥声就令她僵在原地。 “哈?你们人类难不成只会用脸来判断吗?这家伙明明怎么看怎么哔~啊!” 怒发冲冠的杰弗里正拽着她好不容易帮光萼重新穿上的衬衫,无视克劳狄乌窘迫的制止,又替昏迷未醒的光萼脱了个干净。 眼看他的手就要伸向光萼无辜的裤子,有夜连忙把手里那堆衣服全部砸了过去。 “你在干什么?” 似乎是被她的突然出现吓到,杰弗里像是见了黄瓜的猫一般夸张地跳了起来。 他身手敏捷地接住有夜扔过去的衣服后还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头,低头嗅了下便嫌弃地再扔给一旁呆立的克劳狄乌。 “塞浦思的品味真是太奇怪了,挑的熏香怎么都这么刺鼻。” 有夜抽了抽唇角。 看来刚才那件沾水就透的睡裙和上周目的薄纱都是塞浦思的手笔了。想来也是,毕竟是能拿出球形宠物铃铛给她的人物,会准备这些衣服也确实没什么好奇怪的。 “圣女大人,不如还是将光萼交给我照顾吧?” 克劳狄乌低头翻整起那些乱糟糟的衣物,他动作熟练,不过一句话功夫就将所有衣服全整理好并细心挂进了衣橱。 “这样您…您也能休息地更好一些。” “我也可以帮你看着他哦。” 他与杰弗里两人异口同声。 有夜不是很理解现在克劳狄乌躲闪的眼神,和旁边还在将光萼翻过身来查看脊柱骨的杰弗里究竟想要干什么,她只能姑且先指了指之前发现的小房间。 “没关系的,反正我睡那边。” 而且又不是奶小小孩儿,她也不需要特意照顾什么的,又有什么麻烦的…… 但这后半句有夜没有说出口,因为她发现听完她的话后,那两人的面色更精彩了。 “那处的隔间通常都是守夜侍从用的值夜室…您睡不惯的。” 克劳狄乌极为委婉地提示道。 有夜眨眨眼。 哦,那怪不得之前她说她要去睡那里时光萼反应可大了,原来那间小房间是专门给侍从们用的。可事到如今,再去移动一个昏迷的孩子也不太合适,她凑合一晚又无所谓,反正她也不睡。 第210章 “我没关系。” “我有关系!” 杰弗里一下从原本乖巧坐着的床沿弹起,他颇为不满地拉过一旁的克劳狄乌,指着对方的胸口,愤愤问道。 “我问你,你难道在教廷会和这家伙一起睡吗?” 和克劳狄乌? 她为什么要和他睡一块儿? 有夜果断地摇摇头,疑问呼之欲出,可杰弗里紧接而来的问句又将她堵了回去。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这个小奴隶睡一块儿!” 杰弗里扯着不情不愿的克劳狄乌,又指着昏迷状态的光萼,高声发出连连被消音的不明语句。 “都是精那个哔~通过的哔——哔哔哔哔!他们有什么两样!你说呀!说呀!” 撇去被消音的部分不管,为什么他这语气她越听越像是电视剧里夫妻吵架呢?有股说不出来的别扭感藏在其中,乍一听还感觉是她怎么对不起他了似得。 “别闹了,圣女大人需要休息!” 克劳狄乌很快感知到她的茫然,上前制止并劝说杰弗里离开。 可杰弗里哪里会听他的,整只兽耍无赖似得往地上一坐,干脆紧紧抱住了床脚。 说实话,有夜对杰弗里这样的态度突变完全摸不着头脑。 在她看来,杰弗里可是个自出场以来就满嘴消音的奇怪家伙,他几乎无时无刻都在谈论被消音的内容,还毫不避嫌,见人就来。 他整只兽都是悬浮于正常之外的,虽谈论着露骨话题,为人轻佻又色气,可骨子里却又散发着炽热的善意。 尽管有时,那股善意经常会跑歪方向,弄得她只能不知所措地羞红脸蛋(1),可面对不相干的修道女时,他又能果断折下自己宝贵的黑角,为她们主持正义…… 有夜觉得自己对杰弗里或许是有些先入为主的偏见存在,她想要努力改正,也尽力听取他的话语。只是像现在这样带着类似…嗯,姑且称之为幽怨?的语气和她说话,又是为什么呢? 她做错什么了吗? 难道是因为前面一不小心没忍住捏了他的脸蛋,所以闹别扭了? 在她沉默思考期间,克劳狄乌也不厌其烦地劝说抓着床脚不放的杰弗里,有夜思索过后,缓慢又谨慎地向前提出建议。 “或者,你也留…下?” “!!” 杰弗里惊讶地都说不出话来,只呆愣愣地不停眨眼,慢慢沉下色彩的幻紫眼瞳羞答答地垂下,原本嘟着的唇瓣也快速抿起。 “这、这样会不会太、太快呀…” “圣女大人!您的任期尚未结束,还请您继续谨言慎行!” 一边是羞羞答答晃着身体的杰弗里,另一边则是慌乱到都扭曲了声调,红着脸望她的克劳狄乌。 有夜不理解。 她本以为自从玩了这个游戏之后,自己变聪明了很多,但事实却恰恰相反,她现在甚至连这么简单的句子都有些听不明白了。 之前她说自己睡隔间,遭到制止的原因她能理解,因为身份。 可现在呢?她不放心光萼,他们好像也不放心,那一起留下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反对。 还是说杰弗里那段被消音的语句里有什么关键信息,是唯独她没有听见的呢。 “那你们一起留下?” 有夜拧起秀气的眉,双手摊开。 “反正这床足够大,我……” 她这话一出,那两人都疯了般地快速围拢而来,一左一右地默契道出相同台词。 “你/您在开玩笑吗?!” 杰弗里与克劳狄乌对视一眼,终于错开彼此的话语。 “都说了多人哔——我不行的啦!” “这不该是自您口中说出的话语。” 此刻那两人的心脏都在疯狂跳动,急切神色更是不予言表。 不过到了这步,有夜也总算弄明白他们误会了些什么。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只要一搭上双角兽,任何正常人都会被带歪啊。 有夜用力拍拍手,试图打断房内两人奇奇怪怪的脑回路,慢悠悠地道出被打断的后半句。 “我去圣堂,你们睡。” “圣…堂?” 克劳狄乌红透的脸带上几分迷惘,他尽力控制着纷乱的心跳频率,但眼中还是带着一丝狼狈的慌乱。 “圣女大人是要去夜祷吗?我陪您一起吧。” “不用,你们不是要陪光萼睡觉吗?不用管我,快去睡吧。” 有夜看向克劳狄乌艳红的耳尖…这位骑士实在太容易脸红了,动不动就害羞,有点像是女孩子。 她撩起一旁的披肩裹上,又在杰弗里费解的眼神里抱起教典。 “杰弗里,关于你之前想问的事情,其实我这里暂存了一句来自修道女们的感谢。” 她笑着摊开教典,缓缓走近呆住的双角兽。 “‘我们感恩您的无私,感谢您的作为,我们一齐将为您献上祈祷,为您轮流守上一盏明烛。’她们的原话我带给你了,接下来是我个人的感谢。” 有夜丝毫不意外地看见杰弗里有些别扭地垂下微微颤动的眼睫,虽感动到连眼泪都快落下来,却仍嘴硬地反驳。 “哼,谢什么谢,弄得人尽皆知好玩么,傻子。” 她催动着魔素萦上手掌,随后慢慢探向双角兽浅粉的脑袋,轻轻揉了揉。 第211章 拗口的祷词随之舒缓响起,堵住对方违心的埋冤,那双幻紫的眼瞳终于惶惶上抬,与她对视。 “明明是做了好事,为什么这么不想被别人知道,还要半夜爬窗过来问我事情结果?” 有夜的手自然向旁滑下,轻抚着杰弗里有些发烫的脸颊,对方湿着眼瞳轻蹭着她的掌心,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般地移开了与她对视的视线。 “因为这里可没人会相信一只双角兽的话,那些修道士们才不会让我见你呢……” “可我相信你呀,你以后也可以直接来找我,不用通过他们。要是喜欢爬窗就继续爬窗,不喜欢就直接来找我。” 有夜很快答上,不过只一秒,她就立刻板起脸补充了一句。 “但是那些我听不懂的哔——和哔~不算。” 相信…? 她相信他吗?相信一只双角兽? 杰弗里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如月光般柔和的魔素轻抚脸庞,舒适地都令他悄悄甩了好几下藏起的尾巴。 但有夜还没等到骤然亮起双眼的杰弗里答话,一旁的克劳狄乌就结结巴巴地指正她不符身份的语言。 “圣女大人!!您怎么能说这么…这么…的词汇!” 尽管他红着脸这么了半天也没将那个形容词说出口,但有夜大概率能理解他的意思,毕竟能被玩家保护机制消音的哔类词怎么也不会是什么文雅的词汇。 但反正她自己听不见,自然也就没有像克劳狄乌这般强烈的羞耻感。 “对了,你之前为什么要脱光萼衣服?” 她接着问道。 “不许用哔~和哔——回答我,哔哔也不行。” “唔…难度好大。” 杰弗里鼓起脸颊,转着眼珠又享受了会儿抚摸,才意犹未尽地作答。 “那小奴隶成年了,我讨厌你们一起睡…哪怕只是睡一间房也讨厌!” “成年?” 有夜错愕地收回手。 “可我看他和你应该差不多年纪啊,你不都还是幼崽么,他怎么就成年了?” 没道理啊,就算是脸蛋长得再显年轻,也不会这么夸张才对。 按照她的估计,光萼撑死也就14、5岁,离成年还远呢。 舒适的抚摸一下远离,急得杰弗里又开始下意识道出不合适的消音语句。 “哔——哔——哔哔哔~办法有的是!” 他用脑袋追上有夜僵在半空的手,转着脸颊又迷恋地蹭上去。 “不信你可以自己问他!你旁边的小骑士应该也知道不少办法的!” 闻言,克劳狄乌的脸更红了,他结结巴巴地张口,却因过分羞耻而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用红到滴血地手指握住门把手,为她打开房门。 “圣、圣女大人,您、您还、还是快去夜祷吧,这里有我。” 嗯?看来极度奔放的杰弗里和极易害羞的克劳狄乌确实不太适合一块儿出现。 不然一个没完没了的让她猜“哔哔哔”谜语,一个无止境地红脸结巴,又让她该怎么办呢? 有夜只能抱着教典接受了克劳狄乌的好意。 深夜的圣堂冷清无比,没燃烛火的内部仿佛一团黝黑的深渊,黑压压地沉在那儿。 可随着她的走近,有一小撮烛火率先燃起,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为她照明前路。 ——“您回来了吗?” 主神没有回答她。 不过有夜也不在意,她坐到最前排,翻开教典细细研读起那些突兀浮现并占满整本教典的魔法。 原初教典里虽记载着各式各样的魔法,但正如费诺所说,月神的确不擅长光系的魔法,里面光系的魔法实在是少得可怜,或者可以说是除了照明用的小把戏就再没有别的了。 随着她翻书的动作,整座圣堂的烛火都一齐点燃,花窗玻璃的彩色阴影也配合地移开,为她的阅读整理出一片明亮的环境。 ——“谢谢您。” 有夜向着漂亮的玻璃花窗微笑致意。 她的思绪随着月光倾下而逐渐澄明,情绪也伴着温暖的烛光而渐渐平稳。本还被光明神搅得惶惶不安的内心竟随着研读教典而慢慢平静下来。 有夜感觉自从修复完月神神像之后,这本教典的威力就增幅不少,甚至只通过简单的接触,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她激昂的情绪强·制平静下来。 要知道,她原本可是来质问主神月神之事的。 但现在,她的内心无比平静,通透而冷彻的魔素充盈全身,像是有人正手把手教她该如何作为一般,内心所有疑问都神奇地烟消云散,不留分毫。 ——“您真的没有话要与我说吗?” 有夜觉得自己也许知道该如何与费诺解释了,他并没有滑稽地认错人,而是她一直被蒙在鼓里,被错误的讯息所误导。 可一旦月神神格彻底嵌入灵魂,任何苍白无力的言语都再掩盖不了灵魂与神格契合的事实。 只要手持教典,她就能清醒地感知周身的一切。 无论是自然界中的魔素流动,还是原初教典里蕴含的各类法阵,一切的一切都如脉络清晰的树状图一般呈在眼前……其中自然也包括主神与这座圣堂的神识链接。 他正注视着这里,却不愿同她交谈。 但以往就算她不想说,主神也要逼着她开口祷告的,有夜怎么也没想到她与主神竟也会有立场反转的一天,恶劣的胜负欲悄然作祟,她重重合上教典,慢慢走出圣堂。 第212章 ——“没关系啊,我可以等您到千花祭。”(2) 有夜揉着眼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直束缚她的时间枷锁现在被她反过来套进主神脖颈的感觉简直畅快极了! 她也再不用烦恼该如何向文森特解释她是如何未卜先知的了,毕竟月神转世这个借口怎么用都行。 于是,抛去精神负担的有夜开开心心地敲开林克的客房,舒舒服服地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被对方忍无可忍地用枕头砸起来。 “说一早出发的不是你吗?怎么还在睡,你仔细想想等会儿该怎么从我屋里出去吧!大家可都在找你,等着出发呢!” 今日林克特意将胸缠得比以往都更平了些,她又用枕头砸了一下有夜的脑袋,佯装凶狠地恐吓道。 “就算嘴烂了,你也不许把我的性别说出去!听见没!” “唔…知道了啦。” 脑瓜嗡嗡作响的有夜勉强爬起床,连连打着哈欠,眼睛都睁不大就往门外走。 “我现在溜回自己房间就好啦,你不要急嘛。” 失策了……昨夜的她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跑去圣堂熬夜读教典的? 之后她根本怎么睡都睡不醒,昨夜的舒畅全部化为沉甸甸的头疼,压得她都不能正常思考,走路也晃晃悠悠的,完全走不成直线。 有夜擦着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泪珠,连披肩同教典也忘记,就这么顶着睡得皱巴巴的睡裙,咔哒拧开房门。 深棕的门扉缓缓打开,公馆众人着急寻找的月色少女就这么晃悠悠地走出长廊正中的客房。睡得乱七八糟的睡裙露出比雪更白的肩颈,精致锁骨被滑动的浅月色藏起,半遮半掩地于行进间歪斜领口,裸·露更多。 “圣女大…人?” 站在一旁拐角处的克劳狄乌与有夜正巧打了个照面。 他难以置信地重复呼喊了她一遍,好看的霞色瞬间爬满他的面部。 “是我?” 睡懵的有夜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还傻愣愣地点了点头,又往前几步,真准备就这么走回房换衣。 可克劳狄乌却马上后退几步,躲闪着戴上头盔,掩盖面上一片霞红后再抬手制止她的行进。 “喂!圣女没在下面,我找…过了?” 匆匆赶来的路德维希也在看见她后不可思议地僵了僵面色,若有所思地将视线凝在她的肩颈。 在这尴尬的集体沉默中,灌入长廊的冷风令有夜逐渐清醒。 晚上说要去圣堂的圣女却在第二天中午从另一个修道士房里走出,怎么想怎么都不太好吧……尤其还是林克性别保密的情况下,她这样的行为在外人看来就是私会…而且还是最要命的男女间私会。 没事没事,别慌,她可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完全可以挺直腰板和他们说她只是来这里与林克商量事情的。毕竟修士们平日里需要交流的东西可多了,她有的是借口…对,就说是来商量光萼的处置好了。 只是还未等有夜张口说出刚想好的完美理由,房内的林克就举着她遗忘的披肩,咋咋唬唬地冲了过来。 “阿尔忒弥斯!快过来穿衣服!怎么就只知道脱,不知道穿啊!” 嘎嘎嘎—— 是骑士手甲下,防护皮手套被紧紧攥起的声音。 “圣女大人…” 克劳狄乌顶着能遮挡一切的头盔,吐字清晰地缓步上前,慢慢将手移至佩剑的位置。 “您知道这类密会被他人撞见后的唯一处理方式吗。”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跑偏的热心:指上周目,杰弗里误以为有夜被费诺抛弃,十分热心地想要传授她那方面技巧等事。 2,等到千花祭:本来是主神给小月亮的时限,要她到那时候必须坦白,这回直接被小月亮biubiu反弹回去。 接下来是,来自泡芙的小提示~主神和光明都没有说谎诶,神是不会说谎的哟!(嘿嘿 + 感谢各位追更并投喂泡芙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两百斤的秃头妹、苏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皇都 克劳狄乌腰间的剑缓缓出鞘,冷白的锋芒隐隐透出危险的气息。 “如果能得到您的首肯,我保证一定会处理得干干净净,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今日之事。” 昨夜克劳狄乌在有夜房里等了一夜,杰弗里自然也就缠着他,向他灌输了一夜那方面的知识。本就对这方面一知半解的纯情骑士在冷不防接触到过分浓密的大量知识后,几乎陷入草木皆兵的状态。 所以比起缺少睡眠的头疼与又找不见有夜的担忧,反倒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名酸涩在撞见有夜衣衫不整自他人房内出现的瞬间充盈心头。连他自己都找不到源头的杀意缓缓涌出,盖过正常思维。 什么身份戒律,什么骑士守则? 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全都被妒火抛之脑后,他现在只知道他得赶在被更多人知晓前,快点把这件事给抹干净,避免有夜因此受累。好在最为紧要的世诞祭已经过去,只要那名修道士从此消失,再与恰巧在场的路德维希达成一致的沉默,这件事自然就能轻轻揭过。 “这件事我会替您处理妥当的。” 克劳狄乌冷静地握紧了剑柄。 第213章 “请赶快离开,我怕会弄脏您。” 处理?弄脏? 处理什么?又弄脏什么? 不准处理!也不准弄脏! 有夜呆呆地与身后鹌鹑似藏起的林克对视一眼,不过才几个眼神,青梅竹马的情谊就令她们迅速整理出解决办法。 她在林克的指挥下利落关门,挡在房门口。 “克劳狄乌骑士,我以自身信仰向你发誓,昨夜我与林克修道士并没有发生任何会令人误会的事。” “林、克?所以那个修道士是叫林克么?什么级别?他知道这样的行为会对您有多大影响么?!” 不依不饶的骑士重重将半出鞘的剑推回剑鞘,又向有夜逼近几分。 不过像这样被逼问,是真的会让人下意识地逃避与对方相接的视线。 克劳狄乌这番发言像极了有夜在电视剧里输入的,抓三儿时原配歇斯底里的质问,类似“那女人叫什么名字?在那儿工作?你看中她哪点?她哪点比我好!?”之类的台词她可看过不少呢。 但唯一遗憾的是,电视剧里并没有向公众教习相应的应对手段,有夜只能试图用换位思考的逻辑,请对方冷静一些。 “那如果我去你房里过夜,你会对我做什么吗?” 克劳狄乌顿了顿,随即便垂首用僵硬的指尖摩挲起掌中剑柄,原本尖锐急促的语气竟不可思议地慢慢平缓下来。 “…邀请异性一同过夜可不是个好习惯。但请您放心,现在的我什么也不会做。” “那就对了啊,林克也是和你一样的。” 有夜急忙接话,并重重肯定了对方。她本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毕竟旁边一言不发的路德维希现在和她还没什么交集,怎么也不会变成什么大问题。 “我说了…只是现在。” 克劳狄乌在听完有夜的解释后,终于松开了一直紧握剑柄的手。尽管他看上去足够冷静,但嘴里说出的话却一点儿也不冷静。 “请您记住,您的任期很快就会过去,而我们大家也都是正常男性,并不会无休止地陪您胡闹…您该对自身的言行负责。” 话音刚落,克劳狄乌就潇洒地转身离开,只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有夜与全程沉默看戏的路德维希。但后者似乎并不想与她过多纠缠,只看向她问了一句好,就也跟着离开了。 诶?什么意思? 是要她对林克负责的意思么? 可林克是女的啊?而且她们是闺蜜呀? 因抓错关键词,而导致整句句子全部解读失败的有夜只能自己悻悻翻篇。 她很快整理好一切,与满脸不舍的杰弗里道别后,依言出发前去皇都。皇都内也有教会设置的魔法传送阵,只要有夜同上周目一样前去附近的神殿,就能直接到达帝国中心,富饶繁华的皇都。 但同上周目一样,就算乘坐马车也需要半日时间才能到达神殿。 有夜便乘此机会与光萼聊起了天,简单了解了下他的日常生活。 光萼自坐上马车后就一直畏手畏脚的,外头一有动静就紧张得身体一跳,表现得像是一只可怜的惊弓之鸟。 可即便如此,他也表现的比一开始好太多了。 有夜能感觉到他正慢慢恢复他这个年纪应有的生气,那双水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终于不再全是畏惧的泪光,灿亮的神采渐渐浮现其中,气氛轻松时,光萼甚至还能跟着她一起说两句玩笑话。 “说起来,光萼你多少岁了?” 在有夜看来,这是一个很平常,也非常好回答的问题才是。 毕竟光萼是个男孩儿,应该不会在这方面同女孩子一般讲究。而昨天杰弗里提醒她的,她也确实有必要核实。 但她话一出口,刚还明朗笑着的小少年就又立刻垂下脑袋,细声细气地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圣女大人是不是喜欢小孩子多一点?” 事实上,有夜很喜欢小孩子的。 住院部里的孩子们个个懂事乖巧,一起玩时不吵也不闹,十分会看人脸色,没人不喜欢的。可那份乖巧与懂事是被病魔逼出来的,正常孩子会更活泼一些,也许还会调皮到让大人手忙脚乱。 她接触过的孩子大多都活在恐惧之中,高额的医疗费与父母日益疲惫的面容都令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害怕被放弃,令他们在最贪玩调皮的年纪被迫懂事。分明是连绘本上文字都读不全的年岁,却无可奈何地被病魔压着独立,早早就变成乖巧的小大人。 她不敢确认自己对小孩子的喜欢是不是源于同情,又或是感同身受的共情。 但她也确实在看见孩子们的笑容时会被快乐感染,并感觉到温暖。喜欢就是喜欢,她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刻意撒谎。 “我确实喜欢小孩子。” 有夜坦白道。 “他们的笑容会带给我治愈,我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在阳光下肆意奔跑。即便是被抛弃的孤儿,我也想让他们能在教廷的保护下随意玩闹。” 正因为是自己孩童时期做不到的事,才更希望能有人代为完成,才会化为如此强烈的憧憬与为之努力的明确目标。 “阳光…” 许是被说到了痛楚,光萼迅速收回期盼的目光,攥着衣角轻声回应。 “那我、我会为了您,继、继续吃药的。” “…药?” 第214章 嘴里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开始泛酸,有夜敏锐捕捉到奇怪的词汇后,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肘弯。 “什么药?” “就是能、能让人停止成长的药…” 光萼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将脑袋埋得更深了。少年人毛茸茸的脑袋低下,脆弱易碎的长颈绷直,微微突起的脊柱骨在单薄皮肉下清晰可见。 “很、很流行的,所以约克侯爵会拿来给我吃,他、他也喜欢小孩子。” 这一刻,有夜竟有一种迎面吃了苍蝇的感觉,恶心得想吐! 她沉默了许久都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只能干巴巴地吩咐光萼不要再吃药了。 “为、为什么呢?圣女大人明明也喜欢小孩子的…” 光萼一下僵硬地坐直了身体,抬首急切发问。 “因为我的喜欢和那人渣的不一样。” 有夜闭了闭眼,尽力压制着怒火。 她不能对着一个受害者撒气,但被与那人渣在某些方面上划等号也着实令她恶心。她只好伸手按上一旁的教典,清凉透彻的魔素一下随之涌入体内,平息所有情绪波动。 无尽的清明浮现在她眼中,一抹极浅淡的紫藤色自瞳孔中升起,连本被怒火撞的支离破碎的语句也连贯起来。 “我想要看见的,是孩子们的快乐,是无忧无虑的童年……” 话到一半,有夜就惊恐地发现自己轻置于教典上的手像是被吸住一般,根本拿不开。 ——“……是可以沐浴阳光,笑着吹拂清风与家人诉说趣事的平淡幸福。我想保护无垢的初生灵魂免于原罪,免于忧愁与悲伤,正直且善良地长成。” 本还清润抚慰心间的魔素一下变得滚烫,不断挤入并推着她自身的魔素被教典吸收。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说出了后半句,要知道正常情况下,大脑一片空白的她是根本无法组织出这般精炼语句的。 可这些异样不过就一句话功夫,在分不清究竟是她说完了这句话,还是她的深层意识代她说完这句话后,她被吸在教典上的手终于能够自由活动,一切都趋于正常。 这份异样只有有夜自己知道,光萼在听完她的话后,只咬着下唇,双手不停抓握着膝上的布料,半响才内心挣扎地颤着嗓音发问。 “圣女大人,是不是只要像您,像维克多少爷那样拥有信仰…我就不会被教廷再卖、唔……” 他用力到已然咬破了自己的唇瓣,可后半句话却仍迟迟说不出口。 忽地,马车跳起颠簸,光萼细弱的期冀与车外林克提示即将进入传送阵的话语几乎重合,随后便没入令人头脑发昏的眩晕中。 从未使用过传送魔法的“年幼”侍从难受地抱头,蜷在座位上难受地哼哼。 但很快,舒缓而清凉的微风就将他包裹,胀痛的脑袋接受着温热的抚摸,竟慢慢舒展了紧绷情绪,于渐渐散去的眩晕感中止住疼痛。 光萼能感觉到自己颊边的雀斑被温润细腻的指尖缓缓触过,还未来得及感知痒意,那处的软肉就被一下捏起。 “唔…!” 他有些迷茫地睁开眼,却看见圣女大人正用珍贵的原初教典为他扇着风,一手捏着他的腮肉,颇为困惑地说。 “不要只在不幸的时候才攀上信仰与神明。” 她扇着教典,为他送出清风。 光萼曾听维克多说过,作为信仰之证,修士们手上的教典是不可以受到任何损伤与污损的…更不会有人用教典扇风。 但作为教廷信仰中枢的圣女大人正在这么做,甚至还用得…颇为得心应手,那熟练的动作令他不难怀疑,平时这本教典的待遇是否也一直如此。 “你要靠你自己才行,信仰能成为你的源动力,但它注定不会是救赎。” 有夜看光萼终于缓过神来,才慢慢收手,敛下眼睫快速结束了这个话题。 “教廷不强求信仰,你完全可以跟随自己的本心。” 光萼一知半解地愣愣点头,在适应传送魔法后才慢慢捂着莫名发胀的胸口起身坐好。见他脸色和缓一些的有夜则顺手打开了马车的车窗通风。 窗外的景色已由帝国西部的一片葱郁转变为商店林立的繁华街道,行人们都正好奇地打量着她们。 无论是西装革履的绅士,还是打扮精致的淑女,哪怕是行走在街上布教的修士们都无一例外地探头探脑,想要透过最后一层纱幔看清马车内坐着的人,那热衷八卦的样子未免有些滑稽,有夜只好赶紧又关上了窗。 其实他们好奇的理由很简单,这部马车是从公馆借的,外漆面上的家徽属于血族亲王,而有关西部事件的一切都正在元老院进行审判,不产生好奇心或许才有些奇怪。 教廷在皇都内设置的传送阵本就在城市中心,要不了几分钟有夜就抵达了目的地。 可惜不巧的是,她来的有些晚了,有关西部的审理已经开庭,她这个时候再闯进去实在不合规。 一队人只能就这么等在元老院的门外,与门口站岗的卫兵大眼瞪小眼。 正午时分的阳光又毒又烈,林克只等了小半会儿,就跑来催促有夜干脆亮明身份,直接横插进审判厅旁听,省得在外头傻等。 有夜也正在犹豫,她带光萼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能让他代表那些侍从们上台作证。可这样利用身份贸贸然闯进去又十分不礼貌,甚至会因此在审判长面前落下一个坏印象,使费诺落入不利局面。 第215章 但林克才不管那些,她不知为何尤其看不得有夜在阳光下等待。 这么烈的阳光,就连她都有些睁不开眼,阿尔忒弥斯一定……一定什么?林克不清楚,她只敲敲脑袋,伸手抓着有夜的手臂,就把她往马车里推。 只是在她们两人身体接触的一瞬,有夜感觉自己手臂像是被刺痛了一般,阵阵得疼,作男装扮相的林克也在她眼里逐渐扭曲成头戴小黄鸭头巾的粉色护士装小姑娘。 “琳琳……” 她用力眨了眨眼,可影像依旧。 赶来帮忙的光萼又一次被她看作了一只可爱的小兔子,而远处正担忧望来的克劳狄乌头盔缝隙里,原本漂亮的碧眼也变成空洞的颧骨。 就连空气中那些细小的尘埃也化作浅紫色的破碎字符,随着气流旋转上升,于天与地之间拉出一道道诡异的紫光。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此刻变成一串串流沙般滚动的数据字符,悬浮滞空,尽职尽责地演绎着自己所被赋予的使命。 呼吸都被这幅光景狠狠扼住,难以言喻的眩晕感随之袭来。 即便有夜已将手按上教典,也无法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跳,手脚发麻的冰寒蓦然袭来,让她在这阳光最烈的午后颤抖着蒸出一身冷汗。 “阿尔忒弥斯!” 林克焦急地喊她。 摇晃的视野里,唯有粉色护士服胸前持续摇晃的姓名牌不停拍在她的眼前,【沈月琳】三字像是有着特殊的魔力一般,清晰无比地照入游戏世界。 就在有夜以为自己可能又要掉线之时,林克后方,属于元老院的厚实门扉缓缓打开,面容沉静的圣子缓缓走出,却在望见她的瞬间敛下微笑,快步赶到她的跟前。 在这所有人都会被她误认的扭曲视界里,唯有圣子卢米埃尔的面容依旧。 闪耀如金子般的短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跳动,快速翻飞的手指同无声划开的软唇一齐配合地道出她此刻不适的缘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支持泡芙的小天使哦~爱你们!啾啾!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弦10瓶;两百斤的秃头妹1瓶; + 因为遇到了些技术上的问题,近期会开个人外短篇练手,第二人称bg,人外x研究员,有兴趣的可爱们可以去康康。 这篇正式进入收尾阶段(不是原地完结,是指收伏笔并解谜),所以作话才会开始标注收暗线,但泡芙算了下,似乎…大概还需要满多字的(心虚,12w左右吧,心虚咽口水),会尽力压缩并加快进度,但泡芙每次到结局前夕都会卡一下(得翻小本本确保不漏线索),会努力加油的!! 第90章 强撑 魔素失控? 她眼前这幅荒唐的景象竟源自她自身失控的魔素吗? 有夜冲卢米埃尔点点头,配合地接纳了对方放出的魔素。温凉如水的极少量魔素随着她与圣子相接的指尖流入她的身体,快速循着血管流通,镇压所有令她头晕目眩的奇异影像。 分明她现在眼中所见才是真实,可随着众人的脸逐渐恢复游戏世界中的相貌,有夜才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只特别的兔子。 是单纯巧合还是琳琳故意为之呢。 光萼的原型尽然真是只单纯的兔子,是她在林珂唯家中抱过的实验兔。她记得自己第一次抱它时还被狠狠咬了一口,之后是靠着胡萝卜贿赂才慢慢熟络起来的。 实验品之间似乎拥有一些神奇的感应,与她亲近的小兔子变成了那段时光中她唯一能放心靠近的存在。可再之后…她就被一路寻来的警察带回了医院,再没见过那只兔子与林珂唯了。 原来那么小一只兔子也能剥离出这么丰满的人格,并数据化转移到游戏角色身上吗? 有夜咽下呼之欲出的呻·吟,摇摇晃晃地起身,顺手拍了拍一旁着急到红了眼眶的光萼,强撑道。 “我没事。” 太离谱了…… 如果衣沈两家拥有这样超前的科技力,又为何迟迟治不好她的病,还要绕这么大一圈制作这个用来活跃脑神经的游戏世界? “谢谢您,我感觉好多了。” 有夜向圣子道谢,随着不间断的深呼吸,先前那些令她头晕目眩的感觉确实好了很多。 卢米埃尔笑着摇摇头,松开她的手,用清澈无比的眼神温柔注视着她,无声地与她交流。此时他手指滑动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可见他先前赶来时真的很急。 “你误视了真理,对精神面的损耗很大,需要好好休息。” “真理?” 刚说完有夜就愣住了。 说起来,她为什么能看懂手语?她明明就没有学过的。 真理么?或许在这个游戏世界,看穿人物所使用的人格数据,的确属于世界真理的一部分。可为什么圣子卢米埃尔会知晓呢? 有夜疑惑地看向卢米埃尔,对方清澈的银眼很快捕捉到她的疑问,可他却不做任何解释,只微笑着站立,任凭有夜如何问询,都没有再回答一个字。 “里面结束了是吧?那我先带圣女大人回去休息了。” 一旁林克显然已经急到不行,她望着毒辣的日头,将自己的教典横在有夜眼前,努力遮挡着阳光…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选择跟随了身体的下意识反应。 第216章 这时圣子才向林克点点头,肯定了她的话语。 “我没事了,林克。” 可有夜却拉开林克替她遮挡阳光的手,直直看向寂静的元老院。 她并没有忘记自己赶来的主要目的,如果卢米埃尔这会儿不想说也没关系,她正好能把西部的事情先处理干净。 “还请圣子带我一同进入元老院,我有事需要同费诺亲王商量。” 卢米埃尔依旧是笑着同意了她的要求,领着她敲开了费诺用来休息的会客室。 只是他并没有要一起进去的意思,有夜只好赶紧拦到卢米埃尔的身前,最后又尝试问了一遍先前他没有作答的那个问题。 圣子似乎没有料到自己会被拦住,只俏皮地冲有夜眨眨眼,轻盈地绕开她,背身快速划过一串手语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有夜没再纠缠,她在读完那串手语后,几乎是含着一腔怒火重重拍响了会客室的门。 厚重门扉被披风变幻的小蝙蝠们合力打开,费诺正若有所思地倚在窗柩旁,侧首垂眼凝望元老院的大门。见有夜出现,他才缓慢滑过瑰丽血瞳看向她,嗓音沙哑地发问。 “为什么要来?” “那你又为什么要把亲王之位归还帝国?那不该是你的荣耀吗?” 先前卢米埃尔说与她时,有夜还不相信费诺会这么做。 可再见到他时,他胸前那些漂亮尖锐的勋章却全部消失,只剩烟灰色的孤寂衣襟与暗红色的三角家徽。 ……费诺果真如圣子所说,为了那些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类,向帝国交予了自己常年累积的一切。 “因为这样的处理方式是当下的最优解。” 饶是面对罕见愤怒的有夜,费诺也只不过轻轻叹息,抬手将前襟的家徽也拆了下来,放置在一旁窗柩上。 他望着那枚闪烁着暗红偏光的徽章,轻轻用指腹摩挲了下嵌在正中的鸽红宝石,才慢慢收回手。 “您在生什么气呢,明明这些东西留着也再没用处了。” 有夜不理解,这样的结果相当于皇室设了局引着费诺往里跳。 此举不仅能借教会之手处理掉长久以来危害帝国的毒疮,还能打落势力颇大的异族亲王,收复外放已久的土地……但既然这些连她都能想到,费诺就没理由想不到,可他还是一脸无所谓地跳进了圈套。 在她的印象里,费诺一直是骄傲的古板贵族,血族永生的特质令他身上始终盈着一份时代缩影所带来的优雅,从不离手的蛇·头手杖与向来不作掩饰的獠牙更是他磊落作风的具现。 有夜很难想象这样的他,竟会如此轻易地就放弃了费心经营的帝国西部。 “那你是打算放弃西部吗?” 可她的话语却只引得费诺压抑的笑,他喉间滚出沉哑的笑声,忽地重重将手杖向地面一掷,没入大理石地面的手杖旁裂开道道蛛纹,晃动着划出金色残影。 有夜看着费诺近乎嫌恶地脱下手套,一并扔在地上,再不甚在意地踩踏,踱步而来。 “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他在有夜身前两步的位置停下,抬手掬起一捧月色的秀发,笑着慢慢洒落发丝,勾出只存在瞬间的绚烂光幕。 “是您先不要我的。” 那双漂亮的血瞳朝她敛下,泛着冰冷光泽的尖利獠牙一如既往地扣在苍白唇瓣之上。费诺握拳重重锤上左胸,伴随着沉闷撞击声,他才略显疲惫地哑声向有夜作了解释。 “西部从来就不该属于我,管辖权也早就交还帝国皇室。您当真以为人类皇族会放任异族安稳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么?尤其还是……” 他停下了,好半响才苦涩地吐出后半句。 “尤其还是像血族这样,失去神眷的异种族。” 有夜的心随之跳了一下,从未感受过的心疼与怜惜层层没过原本的气愤,一团糟地挤入乱哄哄的心间,有什么正冲破情感,自沉睡的记忆中缓慢萌发。 费诺那张雌雄莫辨的瑰丽脸庞也蓦然开始扭曲,压缩逐渐趋于稚幼的面部线条,连带那双血族标志性的血瞳也一同淡去,变回最初的蓝。 剥离一切血族特征后,费诺仍优雅得不可思议,正用含着人类特征的蓝瞳静静注视着她。 有夜无比确认这又是圣子口中所说的真理,因为她莫名肯定这就是费诺被同化成血族前的模样。 可异样只维持了一瞬,在她又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腰间束带固定的教典后,清凉的魔素很快让她恢复清醒,也强势压下快要跳出脑海的陈旧映像。 有夜感觉到了不对劲。 自从修复神像后,这具身体就像是犯了什么瘾·症,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依靠教典。要知道,在此之前她根本没有类似这样的症状。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费诺来得重要。 有夜毫不犹豫地解开固定教典的束带,将它扔得远远的,才仰颈向费诺展开双臂。 “我很难向你解释感知与现实的差距,所以我选择用事实说话。” “您想说什么呢?” 费诺勾起一抹略显落寞的笑,慢慢靠近并抬手接过有夜滞空的左手,另一手扣上她的后腰推近,手腕一翻便稳稳控住纤弱的少女,摆出漂亮的拥舞姿势。 “或许在告别前再最后跳一支舞?” “我要你咬我。” 第217章 费诺沉默了。 他长久地注视着那双仰视他的莹红眼瞳,神色晦暗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血族非人的竖瞳像是封入了浓稠而黏腻的暗色血液,正随着主人的思绪而高速流转。 有什么泥泞不堪的情感破开规矩与从属的桎梏,劝诱般地蛊惑他向曾经的主人亮出獠牙。 若是以前的他,得到这样的允许,也许早就不管不顾地将锋利的尖牙压入阿尔忒弥斯的肌肤,以刻入独属自己的印记。他向来学不会臣服的,即便是跟随真祖伏跪在地的过往,也从未真正服从过月神的任何命令。 可上万年的时光早就改变了他,也改变了曾经自愿庇佑血族的神祇。 在失去教养之父之后,费诺才终于学会尊卑;同理,在月神陨落后,他也才终于真正理解何为信仰。 他为自身的所作所为忏悔,也为嫉妒而不自知的自己羞愧。 他嫉妒能获得月神夸奖的真祖,即便那是他的教养之父,是血脉上最为亲近的存在,他也嫉妒得发狂。 嫉妒之炎持续灼烧着他,不久就令他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他为此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夜夜忏悔且尽全力补偿着受累的族人。 可即便他再努力,所有曾描绘过的美好未来也都已变为泡影。 地下神殿里阿尔忒弥斯的拒绝让费诺看清了事实,也无情夺走了他在西部唯一的留恋。 她根本不在乎他积年累月为月神再度降临所做的那些准备,也毫不在意被他视为救命稻草的陈旧契约,那是他们之间唯一能越过真祖的,仅有的联系。 不过也是…费诺自嘲地微微松开手中小巧的手掌。 作为除去至高主神外,能与【光明】、【星辰】平起平坐的三大神,【月神】根本不需要眷属的帮助就能自己再度觉醒,现下这完美融合的神格就是最好的证据。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着急醒来…… 如果让他在阿尔忒弥斯觉醒前就找到她…… 如果她根本不曾觉醒,又或是神格融合出了问题…… 污浊又晦涩的重重假象紧紧缠住他的手脚,令费诺越发难以顺畅呼吸,他多么想干脆再次扯碎阿尔忒弥斯的神格,让高贵神祇就此没入暗夜,成为他掌中起舞的白蝶。 他累积的一切足以保护他珍贵的小白蝶安然度过一个又一个世纪,只要她别再抛弃他们血族,哪怕强硬将神格从灵魂上撕毁会令阿尔忒弥斯再度变回一只反应迟钝的洋娃娃,他也…… ……再、度? 再度…费诺咀嚼着这自然跳出脑海的词汇,眸中骤然闪过多幅相熟又陌生的画面,可刻入灵魂的隶属又牢牢绑住堪堪沉入阴暗地带的思想。 “…你究竟想说什么?” 事到如今,也再必要演绎虚伪至极的尊卑。 彻底暗下眼瞳的血族遵循本·能的食欲,渴望地又滚了滚咽喉,因兴奋而隐隐涨大的獠牙随着唇瓣开合而带出几丝难耐的银。 “你知道被血族用獠牙进食代表了什么吗?” 面对那样明显质问的视线,有夜不躲也不闪地干脆扯开衣领,侧首露出脆弱纤白的颈。 “我知道你们可以通过血液获取信息。” 这是有夜在上周目获取的情报,尽管那并不是一段愉快的经历,但算得上是比较有意义的情报了,放在现下使用也总算是让她那几下没白挨。 “你想知道的一切都藏在这里。” 有夜知道比起语言,费诺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才坦荡地撩开衣领,邀请对方使用他最能接受的方式了解真相。 “哪怕你会因此被标·记成我的伴侣?” 费诺紧了紧按在有夜后腰处的手掌,从容不迫地压近几分彼此间的距离。 他眯下暗流涌动的眼,几乎贴上了她的耳廓,像是下达最后通牒一般,呢喃着贴抵温热肌肤慢慢滑至有夜的侧颈。 “…连作为人类圣女的立场都不要了么?” 那略带湿滑的触感久久停留在脖颈的感觉让她有些难受,有夜只能更尽力地往一旁歪斜脖颈,方便费诺落下獠牙。 “我不会抛弃血族,咬开这里,相信我。” 她一点儿也不担心费诺先前所说那些,反正她应该是进了阿诺德的个人线,别的异性角色根本不可能与她再发生什么。 只是这样长久地与异性僵持在一个亲密姿势未免有些难受,她只能扯下脸皮,催促了一句“快点儿”。 可她话刚一出口,整个身体就腾空而起,被费诺稳稳抱坐怀中。 在强烈的腾空感中,有夜被抱坐上费诺的手臂,双手撑着他的肩与那双装满晦暗占有欲的血瞳对视。 在越发黏腻的视线中,她前胸的衣襟被费诺单指勾住,早已悄然拉长的指甲正慢慢划开她胸前脆弱的布料,从层层柔纱中缓慢剥离隐隐沁出细小血珠的嫩白肌肤。 “你不要后悔。” 那双眼紧紧盯着她,热烈又收敛。 有夜不知为何又想起她与费诺第一次跳的那支舞,优雅又疯狂的荒唐舞步再次重现,她只得在摇晃的视界里伸手松松环住费诺的脑袋,在绻·缱的音拍下忍住獠牙刺破肌肤所带来的颤栗。 作者有话说: 根本没有个人线这个说法哈(坏笑) 对费诺来说,他在西部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月神,所以在西部失去他赋予的存在意义后,是根本无所谓西部的。那些荣誉徽章他也根本无所谓,想要的从来只是月神的夸奖(前文写过,大概在上周目他刚出场那几张) 第218章 + 感谢治愈孤独泡芙的各位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弦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甜圈猫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弦10瓶;两百斤的秃头妹、苏南1瓶; 【泡芙超级超级超级爱大家哒!!】 第91章 软化 ……有点儿疼。 看来吸血鬼电影全是骗人的,里面那些被咬还一脸舒服的女主角可能都有些问题。 有夜抽紧眉头,努力忽略近在咫尺的吞咽音,透过两人纠缠的发丝盯向地面发呆……还有就是,可能吸血鬼其实并没有喜欢咬脖子的刻板印象?会不会是因为咬穿动脉后,血会井喷很麻烦? 天马行空的想象很快被短促的疼痛打断,那处皮肉被叼起于齿间研·磨的感觉太过奇异,让她忍不住收紧了手臂,闷声询问“好没了”。 “…弄疼你了?” 血族苍白的唇色终于经由血液的润泽而带上淡淡的红,正凝望着她餍足地探舌舔净染血的唇瓣,那对尖利的獠牙先前下口时分明带着股要将她嚼碎的狠劲,却还恬不知耻地解释。 “我只咬开了一点点。” 有夜被他说的不知为何有些委屈,毕竟她从小到大可都没在那里受过伤,更何况还是被生生咬开。 “这个位置非常疼,我前面都把脖子递上来了,你为什么不咬脖子?” “别生气了。” 费诺笑着让生气的有夜泄愤似地拍打了几下肩膀,才用手指揉弄着被咬开的肌肤,弯唇解释道。 “这里不容易被发现。” 是啊,这么隐蔽的地方当然不会被发现啊。 可就算咬在脖子上也同样不会被发现的啊!她有治愈魔法的嘛。 “血族使用獠牙初次进食时的牙印会成为魔法无法消除的标·记,你去不掉的。” “…你从来都没咬过别人?” 有夜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活了这么久还没咬过人的吸血鬼真的存在么? “嗯…是初次。” 费诺吮·吸着自己指节上的血渍,颇为迷醉地压低眼睫,漫不经心地道出他接下来的计划。 被刻意拖延审判时限的西部事件似乎会就此演变成一场围绕各方利益的长期战。 不过脱离亲王身份的费诺没了领地事务管理的束缚,自然有的是时间继续在元老院参与慢吞吞的审议,可有夜与圣子还有教廷的工作,不可能无休止地将时间耗费在这场审判之中。 于是有夜只好带着光萼参与完三天后的审议,再将西部之事以教廷的名义全权委托给了费诺。 “大约还需要多少时间?” 有夜觉得自己的方法果然奏效,喝过她血液的费诺似乎一下就理顺了一切情报,再也没有对她表示出任何疑问,几乎是无条件支持着她所有的决定。 但就是自那之后,她每次和费诺独处时都有些尴尬,上周目被隐去的记忆也逐渐复苏,导致有夜现在一看见教典,就会满脸复杂地下意识去摸唇瓣,脸颊也热烘烘的。 而且有夜隐隐觉得费诺似乎也有相同的感受,这两天只要她们独处时沉默的时间一长,他就颇具暗示意味地用眼神缠住她的唇,像是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有夜其实不太明白他想干什么,但她猜测费诺可能是因为饿了又不好意思说,这才绕着弯地暗示她。但每次她客气的话刚要出口,就总有人敲门打断她。 敲门次数最多的自然是塞浦思,其次则是克劳狄乌与光萼,像是说好了一般,每次都有处理不完的琐事找上她。 他们最近一次找她,竟然还是因为门口负责看马的侍从和马吵架这样离谱至极的理由。 不过好在回了教廷就不用再纠结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有夜也算是终于能好好休息一阵,再准备三日后的千花祭。 “十九日…不能更多了。” 费诺精确地答上所需时间。 有夜算了算,十九日后倒正好是她卸任圣女的日期,届时她还可以过来旁听最后的审判结果。她又嘱咐费诺一定要及时写信告知她事态发展,才放心地坐进了回教廷的马车。 许久未归的教廷还是老样子。也不知道是因为阿诺德先她一步回来解释过的原因,还是塞西尔与文森特在西部事件落幕后的第一时间就向修士们道明了真相。 有夜并没有受到预想中的八卦围攻,大家反倒都是客客气气地欢迎她的归来,妮娜还笑着将她为演戏而抛弃的头纱还了回来。 不过见到她们归来,最为欣喜的还是负责照看圣子的修女嬷嬷。她在看见她们后第一个迎了上来。 “卢米埃尔!我的孩子呜……” 她激动地双手握住卢米埃尔的手,一边默默流着泪,一边将卢米埃尔的手背往自己的唇上贴。 卢米埃尔也笑着拍拍嬷嬷的肩,不顾众人目光,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那一幕让有夜有点羡慕,她只好僵着手指,默默地侧过头去。 可修女嬷嬷带着哭腔的呼唤又伴着大力的拥抱一同将她拉回现实。 “好孩子!主神保佑您,谢谢您,圣女大人!” 修女嬷嬷自人群中挤上前来给了她一个重重的拥抱,又开心地拍了拍她的背,才擦擦眼泪,回身带着卢米埃尔回了圣子寝殿。 那一刻,尚未得到控制的真理再次不请自来,让有夜又一次见到思念甚久的熟悉容颜。 第219章 她快速抹掉不自觉滑落的泪,也转身往自己的寝殿走。 慈爱的母性在修女嬷嬷这个角色上被更深一层的放大,有夜理解琳琳也许是故意没有把“院长”安排在自己身边。 毕竟如果院长能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话,也许她永远都无法改变分毫。 依靠父母是孩子的天性,可即便再如何不舍,她也得靠自己走出安全地带,一步步地成长。 许久没有使用的圣女寝殿不知为何比以往都更安静,有夜在外面绕了一圈都没找到侍女们,只好带着光萼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可她们刚进门就被劈头盖脸砸来的枕头与薄毯攻击,有夜只得赶紧拉着光萼躲到门板后,以免被发怒的独角兽误伤。 “慢死了!!” 以原型趴伏在房间正中的独角兽正不停撕咬着身旁堆积的枕头向门口投掷,并生气地不停用马蹄踢踏着地面。 塞西尔四周已经一片狼藉,被咬开的枕头与羽绒被铺满一地,其中还有不少属于有夜的衣服,不过大多都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了。 “塞西尔?你怎么……” 有夜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从门板后走出,可嘴里关心的话语还未说完就被塞西尔扔来的一块透薄布料兜脸定住。 “你怎么还有脸带着男人回来!!?” 已经气得快要喷火的独角兽维持着一个极其别扭的侧趴姿势,又狠狠踢了踢后腿,不自觉地磨蹭起地上被扔得乱七八糟的衣物与寝具。 “滚滚滚!干脆让我在这里熬死算了!” 面对不知为何大发雷霆的独角兽,胆小的光萼十足是被吓到了,他默默后退了好几步,缩起肩膀颤抖着低下了头。 不过他很快就被有夜拉走,安排好住处,就交给碍于塞西尔发怒而只能躲在远处的侍女们照顾。 再等有夜净身回来时,塞西尔早就抽抽嗒嗒地睡着了。 独角兽浓密的眼睫被泪水打湿,可怜兮兮地黏在一块。原本柔顺油亮的鬃毛也因心情烦躁而结出一个又一个乱糟糟的死结。 有夜不知道塞西尔为什么会突然变回原形占领她的房间,可看到他在睡梦中还难受地不停踢着腿,断断续续地呜咽,也确实让她有些心疼。 她以指作梳慢慢替塞西尔梳理着结成一团的鬃毛,一边挨着马背轻轻靠上塞西尔因她靠近而抖个不停的脖子。 “小马马生什么气呢?” “…小!谁是小!小…马啊?!” 仍含着火星的蔚蓝双瞳一下睁开,侧躺休息的独角兽象征性地扭了两下,就又哼哼唧唧地躺下,怨念地扒拉起附近堆成一团的衣料。 “我可大着呢!” “是啊,这都多大的兽了,怎么还闹别扭乱摔东西呢?” 有夜有些好笑地拍拍就在身侧的马肚子,佯装生气地沉下语调。 “你还拿我最喜欢的衣服磨牙,是不想让我穿得体面咯?” “不、我这不是!!这才不是幼稚的磨牙!” 塞西尔慌慌张张地反驳,却在有夜“不是磨牙,那是什么?”的眼神中无形败下阵来,破罐破摔地提高音量。 “是!是是是!!我就是牙痒想咬你!” 本还想借着怒火起身去拱旁边有夜的独角兽刚一屈膝,就又摇摇晃晃地躺下,无力地连连磨蹭起她的手掌。原本尖锐的语气也一下弱了下来,湿漉漉的眼瞳委屈到不行,连连眨动着向有夜示好。 “怎么才回来啊,神话种的雨季太难熬了,我快难受死了你都不回来帮我揉脖子……” 他又踢踏着纯白的蹄子,抽泣着指责有夜的过河拆桥。 “就算马上能卸任了,也没你这样绝情的,你自己想想以往有哪届圣女能骑到我的,你竟然还不珍惜!!” 塞西尔说到最后,用鼻子狠狠喷了一口热气出来,扒拉着一旁的衣服,将马脑袋埋进去竟真就软弱地大哭了起来。 “你真是太过分了呜……骗子!呜呜你骗我!” 有夜哪里见过这个阵仗,要说是人形在她面前哭,她还能给个拥抱或者递个手帕之类的来安慰安慰,可这么大只兽哭得抽抽嗒嗒,还上气不接下气地时不时停下回首幽怨瞧她,她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啊。 而且什么叫她骗人啊?不给他揉脖子就骗人了? 再说她也没承诺过要替塞西尔揉脖子啊? 有夜哭笑不得地伸手按上被哭粉的马脖子,用力揉了揉。 “别哭了,喏,我现在给你揉。” 塞西尔果然很快因此止住哭声,舒服地甩起尾巴,鼻音浓重地挑三拣四。 “重点儿,你怎么一点儿力气都没……不要那里,往下面去点儿,哎哎哎!你压到我气管了,轻点儿轻点儿!” “你再说,我可就不给你揉了。” “呜,你凶我……” 塞西尔原来是这种黏糊糊的角色吗? 就算是角色原型的星渚,也从没在她面前这样没出息地撒过娇啊。 而且雨季不是类似猫咪发·青吗? 怎么换塞西尔就变成哭哭啼啼撒泼打滚求关注了呢? 如果雨季的症状还会因人而异,那平时臭屁到不行的塞西尔会拥有同样麻烦的症状也就说得通了。 有夜无语地加重了手下的力道,用暗语询问。 “雨季?” 第220章 享受脖颈按摩的独角兽很快睁开一片朦胧的眼瞳,重重点了点头,滑动着四肢,甚至还需要靠着尾巴借力才好不容易坐起身来。 “嗯…本来这个时间我都会回平原躲起来的,但今年为了等你……” 塞西尔呜咽着抽动脊背,艰难化为人形,趴伏着抱住自己的腹部。 汗湿的银白额发湿哒哒地贴在他潮红的额上,少年人饱满的唇几乎快要被自己咬破。 “还有就是独角兽的性·成熟期其实不能靠异性太近的……可今年你又总是闹我,所以才特别难受。” “我?” 有夜疑惑地指向自己。 “嗯。” 塞西尔抿了抿缺水干裂的唇,本就因雨季烧红的脸颊又慢慢添上一抹羞涩的粉。 他抬手小心翼翼地拽住有夜的衣袖,轻轻向下拉了拉。 “所以你得对我负责。” 尽管前半句还是忐忑的请求,可一到后半句塞西尔就骤然扭开脑袋,颇为傲气地哼哼。 “而且你该感到光荣才是,我可是这世间最后一头独角兽了。” 但那份傲气仅维持了小半刻钟的时间,见有夜迟迟没有反应,塞西尔又马上软化态度,紧了紧手中那半片衣袖。 “你别不说话呀…呜任期结束后就陪我回平原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塞西尔好可爱嘻嘻,想让小月亮继续欺负他诶,一边害羞一边气鼓鼓地接受抚摸好可爱嘻嘻 相比之下费诺真就完全不同的类型啊,总觉得小月亮根本骗不到他,毕竟段位不一样啧啧(泡芙托腮 + 五一快乐吗姐妹们?泡芙天天加班(困困,但还是很爱你们哦,啾啾!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两百斤的秃头妹1瓶; ——加油冲冲!! 第92章 阿比斯 塞西尔连珠炮般压来的话语彻底绕晕了有夜的思绪,她有点搞不懂塞西尔此时所说能否算进雨季反常的撒娇,但如果只是要她帮忙揉揉脖子,好像也不算太难。 有夜歪了歪脑袋。 “大概…可以吧?” 她不敢说得太肯定,就怕自己先前的一个晃神导致会错了意。 但如果可以,她自然是想要去塞西尔故乡看看的,毕竟到现在为止她的活动范围也就只有教廷与西部。 可深陷雨季烦闷的独角兽却从模棱两可的答案中单单汲取了渴求的肯定。 他敛下粼粼波动的眼瞳,伸出小指,目光灼灼想要与有夜拉勾:“那就说定了!” 在有夜慢半拍地递上自己的小指后,塞西尔重重勾住她的小指,开心地上下晃了晃。接着就又变回原形,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将马脑袋搁上有夜的膝,嗓音甜腻地命令。 “要揉。” 好在早前与阿诺德在笼中演戏的时候,有夜累积了不少抚摸异兽的方式,没多久就成功催眠通体燥热的独角兽,解救了自己的手腕。 她小心翼翼地将独角兽的脑袋从腿上放下,细心为他盖好被子,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教廷内由圣女负责的事务性工作实在太多了,直到此时此刻,有夜才发现自己一贯的清闲竟全部都建立在维克多的忙碌上。 教廷为她新安排的监察官就是有夜曾在朝礼时见过的监察长官,自然是不会像维克多那样帮她钻空子。 于是那些本就该由她处理的文件便全部都被堆到书桌上,形成一座摇摇欲坠的雪山。她看着那座雪山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才好,只得颇为丧气地拉开抽屉,翻找起趁手的笔。 可抽屉内,之前维克多交予她的辞任文书却异常显眼。 他交予她这封文书时的解脱神情鲜明跳离脑海,形成挥之不去的疑问。 犹豫再三,最后有夜还是在夕阳渐沉的傍晚,靠着窗慢慢展开了这封文书。 这薄薄一张纸似乎耗费了维克多很多精力编写,不仅纸张有些皱,就连上头的笔迹也抖得可怕。 有夜认认真真地读完了上头所有的信息,再将它仔细封好,交给克劳狄乌亲自带去皇都交给费诺。 这份文书上不仅记载着约克家在西部犯下的种种罪证,还直接交代了计划绑架圣子的罪行,是最直接的证据。 有夜一开始还十分不理解,那时说要辞任回家的维克多为什么要把这样的东西交给她。要知道,如果那天她没有把这份文书随手一放就抛之脑后,也许约克家早在西部事件之前就得垮台。 可直到有夜抱着疑问读完全部,最末尾那含着水晕的颤抖字迹才终于点醒了她。 ——如果还有下一次,神会赦免我么? 难以言喻的苍凉感一下涌上心头,或许写下这句话的维克多仍心存希望,祈求来世。可有夜知道即便她选择原谅,他也注定不会拥有什么好结局。 有夜叹息着踏上最后一节阶梯,坚定地敲响了教皇寝室的门。 “父亲,可以就千花祭谈谈吗?” 教皇很快向她敞开大门,同上次一样,也刻意在谈话期间带着有夜在教廷内悠闲地散步。 他对这次有夜在帝国西部的表现非常满意,每说几句就要自豪地穿插一大段修士们讨论圣女功绩的赞美话语说与她听。 有夜被他弄得很不好意思,在渐浓的夜色中慢慢红了脸颊,只好赶紧将话题扯回正轨。 “我、我们还是来谈谈今年千花祭上负责剪花的人选吧!” 第221章 这次她可是提前做足了功课才来拜访的,她清楚地知晓千花祭是个什么样的祭典。 说白了,千花祭与世诞祭相同,都拥有浓厚的宗教背景,只不过世诞祭是她阿尔忒弥斯一人的游戏,而千花祭则是全体帝国人民共同的游戏。 尽管有夜还不是很清楚原理为何,但似乎只要有意参与本次千花祭的未婚男女于祭典前夜,在自己的卧室朝北的方位用金银两色装饰的浅口盘供上一些新鲜蔬果,第二日醒来就能获得星辰女神下赐的水晶花枝。 魔法形成的晶花会在最完美的盛开状态保持整整一天,以方便手持晶花的未婚男女在茫茫人海中寻到与自己完全相同的另一朵花。 而成功在万千花海中找到另一半的,就能获得来自星辰女神的祝福。 另外,根据神话传说,星辰女神不仅司掌情与爱,还更是美与礼的集合。 所以即便无法在短暂祭典内找到完美契合的另一半,绅士们还可以在日落前将手中晶花直接赠送给心仪女士,就此请求一段情缘开始。当然,如果心仪之人愿意与其交换晶花,自然便是告白成功的讯号。 而有夜想与教皇商量的“剪花”则是千花祭上的重头戏,是向星辰女神祈祷灾病远离的一种仪式。根据惯例,祭典当天的傍晚,教会将向一般民众开放圣殿,共同见证一年一度剪花仪式。 “剪花者”将由覆面的圣殿骑士担任,“花”自然是由教廷方面准备。 简单来说就是让“剪花者”与“花”一同在民众面前,演上一出漂亮的表演赛。不过获胜者还能获得教会的一个允诺,实现一个无伤大雅的愿望,也算是教廷对圣殿工作的肯定与褒奖。 剪花仪式,即最传统的骑士对决,马上枪术。 尽管教廷高层早就知道胜败如何,可不知内情的民众每每都会被骑士们精湛的枪术吸引,被碎花残甲的意境蛊惑,由此加深对教廷及圣殿的信任。 “圣殿年年都会报送几位新晋的骑士长备选,今年应该也是如此。” 两人在闲聊期间早就将教廷都转了个遍,而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也确实不大方便被他人听到,教皇只得领着有夜进了无人忏悔室。 “那我们这边呢?” 有夜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四周,这四面全是镜子的结构实在是压迫感太强了,信徒忏悔时一定会产生不小的心理压力。 “父亲心中有人选了吗?” “我已经想好了,就让你的专属骑士戴花。” “专属骑士?” 有夜愣住了,怎么连她本人都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专属骑士的? 可相比她满脸的疑惑,教皇不过很平常地握拳锤起膝盖,语气轻快。 “…我思考了很久,但最后还是决定放手让你们自己走。” 他单手捧起自己的教典,用整个手掌摩挲着微微褪色的封皮,目光慈爱而充满信心。 “创世纪第三章 ,第六节,他自浓厚悲伤中诞生,意为填补诸神之座;却沦为空白人偶,自纯白之庭坠落……” “阿比斯堕天记。” 有夜很快答上,她在元老院等待审判开庭时抽空仔细读过教典,现在这点小问题根本难不倒她。 只是她不明白此刻教皇说起这段神话的意义,他明显不是想要考察她的业务能力。看上去更像是话里有话。 “狩猎之神阿比斯曾一度堕天,之后靠着主神的仁爱与猎下三头火鹰的功绩才得以重返神庭。我知道这则神话的,父亲。” 她话音刚落,四面为镜的忏悔室就突兀涌入一阵凉风,轻飘飘的羽毛随之散落在有夜眼前,滑出轻盈无比的蜿蜒曲线。 顺着这些洁白的羽毛向上,有夜不难发现正扑闪着翅膀,慢慢落至她面前的天使。 与她相同的眉眼困扰地弯下,天使从与她相交的视线内滑走漂亮的莹红双瞳,抬手慢慢挽起耳旁掉落的发丝,露出一对尖尖的精灵耳。 “我不喜欢那个名字。” 他又拍了拍漂亮的翅膀,彻底于地面站定,弯腰凑近有夜,定定审视着她的面容,一寸寸地检阅起莹白的肌肤。 “我是阿尔忒弥斯。” 天使顿了顿,复而有些失落地盯着有夜耳尖。 他耸下自己长长的尖耳,伤心地后退一步。 “即便融入神格,也还是人类的耳朵呀。” “…耳朵?” 有夜下意识地捏上自己的耳垂,疑惑地连连看向一旁的教皇。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警惕起来,毕竟这与她有着相似面容的天使曾亲手掐死过她,可现在的教皇又完全没有理由攻击她。 不过上周目天使出场时,就已经十分在意她的耳朵了。 这周目出场竟也是率先就注意到她的耳……等等!神格融入?!难道她的伪装魔法没对他们起效吗?明明塞西尔就一点儿都没有察觉的! 有夜连忙往旁一步,刚要开口向教皇解释,对方就对着她微微屈膝,摊开双手规规矩矩地行礼,笑着为她打下定心针。 “只有我们知道。” 他又慈爱地探手揉了揉有夜的发顶,目光柔和地说出带有浓厚激励味道的话语。 “无论你今后如何打算,我都会尽全力支持你。现在…还是与阿比斯好好谈谈吧。” 全力支持……若换做上周目,这可是绝对不可能从教皇嘴里出现的话语。 第222章 有夜一下觉得鼻头发酸,只能赶紧抬手捏了捏鼻子,屏了会儿呼吸才低着头轻声询问:“父亲不问我是怎么回事吗?” “你若是不主动说,我便不问。等哪一天你愿意说了,再说也无妨。” 教皇摆摆手,又伸手亲昵地拍拍天使的侧脸,将他们俩拉到一块儿,相互碰了碰额。 “我的一对儿女都各自抱着小秘密呢。” 他再次轻拍有夜与天使的后背,嘱咐完要他们两人好好谈谈后便一人走出忏悔室,为她们留出攀谈的空间。 可有夜却尴尬地完全不知道该谈些什么,只好在无数镜中倒影的包裹中结结巴巴地道出完全没有意义的开场白。 “我、我们真是长得完全一样呢。” “什么?” 天使歪了歪脑袋,探手扶正有夜尴尬看向别处的脸,直直凑来。那精致的眉眼满是困惑与不解,因情绪低落而向下耸拉的尖耳抖了又抖。 “你说了什么吗?我的耳朵不是很好,能大点声吗?” “……” 对哦,她怎么会完全忘记了天使的耳背属性。 有夜吞咽了一下,就着扶住她侧脸的力道大声喊道。 “我说,我们长得好像啊!” “什么?” 阿比斯又无辜地歪了歪脑袋。 有夜被他那句轻声的反问怔住,只得攀住对方的手臂,踮起脚尖又超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可对方仍一脸困惑地上展羽翼,低低滞空却弯折强韧腰腹,颇为强硬地双手捧住她的脸,让有夜不得不仰着纤细的颈与他对视。 “再说一遍,这次我认真听。” 能全方位折射出两人倒影的镜子屋内,两副相似的面容正彼此较劲,谁也不让地重复一句比一句高音量的无意义对话。 在又继续了好几个回合之后,有夜才终于发现对方并非全然听不见,只不过是选择性拒听了他不想听的内容。 她气鼓鼓地扒拉开对方的手,再次别开脑袋,长叹一口气。 “不听算了。” 长时间的高声对话对有夜来说十分难得,过度使用的喉咙很快疼痛起来,让她难受地只能连连吞咽以缓解刺痛的干涩内里。 虽然父亲是想让她与阿比斯好好谈谈,但对方似乎压根就没有要与她交谈的意思,一直耗着也没意思。 “阿比斯,你要是一直不说话,那我就走了?” “是阿尔忒弥斯。” 饶是有夜说出这句话时,嗓音又沙又哑,阿比斯还是迅速反应,下折单侧羽翼用翅尖将有夜看向别处的脑袋又拨了回来。 “你要看着我说,我才能读唇。” “那你之前怎么还要我重复那么多遍?!” 有夜无语至极地拍开贴在脸侧的壮硕翼骨,抬脸对着阿比斯,慢吞吞地滑动起唇瓣。 “那么,阿尔忒弥斯,你还有话要说吗?” 听见有夜改口,阿比斯满意地点点头,并拢背后羽翼,睁着一双纯净无瑕的莹红眼瞳慢慢抬手拉开自己宽松的衣袍领口。 “你觉得,我们完全一样么?” 他在有夜开口前就突兀向下拍打羽翼,用风压逼着有夜后退了几步,靠上通透的镜子墙壁。 “你看,应该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吧?” “你是说耳朵吗?” 有夜很快锁定了两人唯一的相异之处。 阿比斯敛下微颤的眼睫,叹息着摇头。 极通透的莹红虽本该是魅惑之极的色彩,可眼瞳主人却赋予了它一层与之矛盾的悲悯水光,此刻它更像是一汪漂亮的水潭,清澈见底。 但掩在其上的罕见月色又悄悄为那双眼抹上一层浅浅阴翳,阿比斯再次将不听话滑落肩头的发挽至耳后,迎着有夜惊恐的目光,不甚在意地解开腰间的结。 “你知道自己身上的小瑕疵吗?” 宽松的衣袍一下滑落在地,赤足滞空的天使只有足尖堪堪搭在地面,飘浮着移动。 他嗓音柔和,绻缱又浪漫,但纤长的身姿却无比强势地堵住有夜全部退路,逼迫着她必须直视眼前维持初生状态的他。 “你有仔细看过自己的身体吗?” 作者有话说: 千花祭tips: 1,可以大家一起玩晶花连连看 2,可以用晶花私定终生(误 3,可以看帅哥打架(大误 + 终于调休结束,明天休息了,今天怎么也得更一章的(吐魂 + 感谢各位下凡追文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才不给你糖葫芦1个; ——爱你们的泡芙(啾啾 第93章 仿造品 大片大片的白随着展开的羽翼一同闯入视野,在这四面为镜的镜子屋,有夜甚至都没有地方别开视线,只能急红了脸赶紧背过身捂住眼睛。 不就是没按照他的意愿用“阿尔忒弥斯”称呼他么,至于这样捉弄她吗? 再说他都没有羞耻心的吗?这周目才第一次见面就对她脱个精光算什么意思啊! “你先把衣服穿上!” 因为太急,有夜的声线难免有些颤,她双手紧紧捂住眼睛,说什么也不肯转过身去。 但与脸蛋红扑扑的有夜不同,即便是在多面镜折射之下,不得不面对自各个方位投射而来的赤·裸自己,天使也近乎面无表情,坦荡地没有用丰满羽翼遮挡分毫。 第223章 他无动于衷地上前,自有夜身后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肩,坚定地拉下她遮挡的手掌。 “看着我。” “你把衣服穿上我就看,我可不想因为你长针眼。” 哪怕硬是被拽着手腕,拉下挡住眼睛的手,有夜也还规矩地闭着眼使劲摇头。 只是她着实低估了天使的“耳背”程度,现在无论她说什么,对方可都是不会听的。 “米奇让我们好好谈谈,我正按他所说,努力尝试着与你坦诚对话。可你为什么不愿意看我呢?” 阿比斯凑地更近了,他为了能更好地读懂有夜的唇语,甚至还将脑袋自她颈侧压了下去,略显失落地将脑袋搁置进有夜的颈窝。 “就因为我是按照你做的仿造品?所以你才不愿意看我?” 有什么微凉的液体落进有夜的衣领,刺得她猛然一抖。 不知为何,在“仿造品”这个词语落入鼓膜后,难以形容的尖锐疼痛瞬时席卷漆黑一片的视界,难受地都令她忍不住弓起了背。 可单薄肩胛骨又很快抵上温热胸膛,紧贴后背的体温用不了多久就让她尴尬地自发贴上冰凉玻璃,尽力拉远彼此间的距离。 因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很快为镜面抹上一层朦胧的雾气,有夜小心翼翼地睁开眼,透过身前镜子的反光慢慢看向阿比斯微敛的眼瞳,思虑再三才吐出十分收敛的问句。 “神话都是真的…对吗?” 有夜有些抱歉地以额抵镜,按在玻璃上的手掌慢慢攥紧,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地半蜷着手指。 根据神话,月神刚陨落时,为填补神庭空缺并平衡动荡不安的下界,主神曾试着将月神遗留的神格融入一具全新的容器。 可事与愿违,依恋主人的神格顽固地拒绝了新容器,致使新容器只继承了月神的一部分权能,狩猎之神阿比斯因此诞生。 如果这个世界的神话并非吟游诗人随口编纂的故事,那么阿比斯执着于“阿尔忒弥斯”之名的原因也许也正在于此。 “或许?” 阿比斯松开有夜的手腕,指尖极缓慢地自有夜的小臂上滑,再经由肩膀,顺着锁骨向下。 “但至少我从未获得过来自主神的恩泽,也没有狩猎过根本不存在的物种。” 他笑着反驳神话中的描述,如玉的葱白指尖在娓娓而谈中已悄然滑至有夜的小腹,于肚脐旁一寸半的位置停留,慢慢施力叩击。 “不过我能肯定的是…这里,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有夜僵住了,她呆呆地垂眼去看对方指出的位置,掩不住的惊讶慢慢浮现心头。 ……她确实在那个位置生了颗红痣,可在这个游戏世界里,根本没可能会有人知道。 “我也有。”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僵硬,阿比斯摊平纤长的手掌,彻底贴合有夜的腰腹,暗暗施力,稳稳控住满脑子都是如何逃跑的圣女。 “我也有这个小瑕疵,一摸一样的位置,一摸一样的形状,你要看看吗?” “我觉得还是不要了吧,我知道你想说什…咿!” 视界猛然旋转,有夜连话都还没说全,就被阿比斯按着腰腹强势翻过身,不带丝毫情感地重重抵按在已泛起暖意的镜面上。 “看着我。” 如镜花水月般的两对瞳仁正彼此对视。 可即便是再相似的色彩,也勾不出完全相同的神韵。 阿比斯将有夜控在他与镜面的正中,又习惯性地挽起耳旁偏银的月色长发,一瞬不眨地紧盯有夜的眼。 “你是否总听他人夸赞你的容貌?” 有夜微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可天使的问句还在继续,那副银月一般的纯净容颜带着无尽的悲悯越发靠近了。 “是不是向来只在水中看过自己的倒影?” 清泉般的嗓音缓缓落至耳畔,有夜感觉自己像是受到了来自那双突兀泛起蔷薇色光晕的瞳仁的蛊惑,只能抖着指尖跟随阿比斯扣住她的手掌,伸手扶上他的脸颊。 “看着我,我与你完全一样。” 那双手按住她想要逃离的手掌一寸寸地向下,泛起蔷薇色的瞳仁慢慢拉出半椭圆的小尖角。 “当然…也不完全一样。” 有夜怔怔地被吸入那双瑰丽的蔷薇色竖瞳之中,跟随对方的步调慢慢下移着手腕。 可眼角余光内,本该忠实影射天使身姿的镜面体骤然扭曲,不仅一对洁白无瑕的羽翼快速腐化,剥落华贵的羽毛与鲜红的血肉,就连那头与她相同的罕见月色长发也蓦然暗下,化为深夜浓稠的黑。 时间仿佛于此刻停止,脱离本体管控的镜面体自四面八方滑动着闪烁蔷薇色泽的眼瞳,准确捕捉到她的视线。 那只剩半腐烂骨架的羽翼微微回合,锋利的尖端神奇地穿过漾起涟漪的脆弱镜面,自有夜面前下压,堪堪挡住阿比斯堕天后沦为艳魅蔷薇色的竖瞳。 自镜子那头穿越而来的无数镜面体一齐涌至她的眼前,或伸手抚按她的脸庞,或勾住她的手臂限制行动,其中一具甚至还伸手松松环住本体的肩,缓慢滑过蔷薇色的眼瞳,轻轻张口,颇为俏皮地肯定有夜眼中所示一切。 “呀,被你发现了呢。” 柔顺垂下的黑发诡异扭动着缠上有夜的手腕,丝丝缕缕地扣紧,过分冰冷的触感令她猛地挥手,下意识地推开静止不动的阿比斯本体。 第224章 歪曲的镜像自那瞬破碎,在满室哗哗下落的碎玻璃之中,天使失落地收拢羽翼,几乎自虐地用自己的脚踏上尖利玻璃,语气沉沉。 “你也和主神一样…只喜欢完美的皮囊么。” 唯有神族才配拥有的珍贵稠金血液落到碎玻璃上,形成一个又一个散着金沙的足印,满是伤痕的赤足落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可阿比斯却浑然不觉。 他像是犯了错的幼童一般,沮丧地低垂着头颅,一路磕磕碰碰地向有夜慢慢走来。 “是因为我还不够与你相似么?所以就连本不会认主的神格也拒绝我这样的人偶?” 意识到先前一切不过是真理所示后,有夜连忙出声唤他。 “阿比斯。” 可天使仍一意孤行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喋喋不休地重复着。 “连身体上的小瑕疵都一摸一样了,还有哪点儿不够相似呢?” 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再度捧起有夜的脸,慌张地拉高了声调。 “你看着我,告诉我究竟是哪里不够?我究竟为何不能成为‘阿尔忒弥斯’?” “阿比斯!!” 为了能拉回沉浸自我世界的阿比斯,有夜也学着他的样子猛地用双手拍上对方的脸颊,用力挤压。 “你根本就不是我!你才更应该看看自己!” “胡说!” 天使的发因情绪激昂而渐渐剥落伪装的月色,那双虚假的莹红瞳仁再藏不住本质的蔷薇色,正一点一点地绽放。 “我就是‘阿尔忒弥斯’!因月神陨落,才经由主神之手新造的、新造的……” 他摇摇晃晃地止住话头,将手掌滑至有夜脖颈虚虚环住,凶猛涌起杀意的眼直直射向她,却又被内里悲悯堪堪留住尚存的理智。 “我必须成为你,我要成为你才可以的……” 新生绽放的蔷薇聚起晨露,压沉脆弱花·瓣,落下一颗又一颗剔透水珠。 阿比斯流着泪,踏着地上诸多镜面碎片多角度反射的“他”,颤抖着尝试收紧手掌,却被有夜毫不费力地拉开手,改为按上她柔滑的脸颊。 “虽然你一直想让我好好看看你,但其实你才更应该好好看看你自己。” 有夜叹息着将阿比斯的拇指按上自己的唇,尽力放缓了语速。 “你根本不用成为我,你是阿比斯,继承月神权能的狩猎之神。” 她顿了顿,在观察到阿比斯懵懂地渐渐止住泪水后,才柔和地道出了后半句。 “你本就是我的一部分。” 鸟类惊恐拍打翅膀的声响持续响起,天使一下飞离有夜,惊讶地都瞪圆了眼睛。 稠金的血滴子滚落足弓,一滴滴地落到地面,阿比斯在震惊过后,又飞近了有夜一些,折下脊背,小心翼翼地补充。 “可是,主神并不会给予‘阿比斯’偏爱,祂的恩泽尽数属于‘阿尔忒弥斯’……” “你很在意主神喜不喜欢你吗?” “诶?” 天使僵住了。 他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依赖造物主是造物刻入灵魂的天性呀?你难道就一点儿也不依恋主神吗?” 他又凑近了几分,连连列举了一个又一个的例子。 “你不会想要为主神而好好工作吗?不会想要得到他的青睐与笑容么?” “为什么要?” 有夜反问。 “是因为他制作了你吗?可我不是他做的,我没有那样奇怪的依恋。而且你说的那些,难道不更像是希望得到家长肯定的孩子吗?” 阿比斯彻底呆住了,他抬手用指尖绕着耳旁的发,似真就对此进行了思考。 “我不知道…自我诞生的那一刻,我就只见过主神悲伤的模样。祂每每看见我,都像是看见了内心流脓的疮疤,根本不愿意靠近我。” 天使的羽翼抖动着发出空灵的簌簌声,轻盈掉落的羽毛像是正代替着他流泪。 “因为我与你完全不像,所以祂从未分与我任何恩泽。” 他忽地皱起眉,有些赌气地小小声:“但在你融合神格前,我也没觉得你有丝毫月神的影子。只是好看些的皮囊罢了…” 姑且将最后一句算作夸赞的有夜拾起阿比斯的衣物,抬手递出。 “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就是因为你长得太像我、嗯月神了,才让主神故意疏远你的?” 她在天使凑近之时,赶紧闭上无处可避的眼睛。 “我的意思是,没人喜欢被人一直挖旧伤疤的,你懂吗?” 旧伤疤……全知全能之父也会受伤么? 阿比斯抬手捂按激烈起伏的胸口,细细思索。 他自诞生起就知道自己是仿制月神阿尔忒弥斯制作的人偶,尽管这十分不公平,可他对此并无不满,只是感到了没有尽头的空虚与彷徨。 阿比斯将这一切都归结于自己无法达成主神的预期目标,因为他根本无法接纳月神的神格。纵使再努力,他也只能堪堪继承月神的部分权能,是个十足的废物。 他让造物主失望了,作为无用造物,他的堕天在所难免。 可人类教皇…米奇却向他伸出了手,抱来与他高度相似的月色婴孩儿,告诉他说,这婴孩儿也许会成为教廷的最后一届圣女。 阿比斯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可如果是喜爱孩童的月神,一定会抱抱这个可爱的婴孩儿吧。所以他也这么做了,他所拥有的一切都该向昔日的月神看齐,他就是阿尔忒弥斯。 第225章 即便堕天时的苦痛与冲击已染黑了他仿造的月色,阿比斯也必须用幻术持续补齐自身与月神的差距。 小小的人类婴孩儿躺在他笨拙托举的手掌内,柔软得像是一团绵云,说不上来的感觉瞬间充盈空虚胸膛。阿比斯忽然觉得,就这么待在教廷里照看孩子或许也不坏。所以他同意了人类教皇缔结契约的请求,可在那之后,他便再没见过那个小婴孩儿了。 教廷内有的是琐事需要他处理,没过多久,阿比斯就忘记了那个他亲手抱过的月色婴孩儿……直到现在。 就连他也无法接纳的挑剔神格完美融入人类少女的灵魂。 尽管身体还是孱弱的人类身体,神魂内的人性也稳稳占据上风,但任谁看了,她都是不容置疑的月神阿尔忒弥斯。 难以言喻的亲切感同深深的挫败感一同袭来,冲得阿比斯完全搞不懂自己长年以来的执着究竟算是什么。 他厌恶那令他失去价值的月神神格,又不受控制地要去亲近月神本人,更何况他本就不讨厌那个他曾抱过的小婴孩儿。 相互交织的复杂情绪令他彻底放弃伪装,空虚已久的灵魂更是在听见月神唤他真名时被一点点地填补,奇异的满足感令他完全不知所措。 他明明想要的是造物主的肯定,可阿尔忒弥斯的呼唤却令他更为欣喜。 想听她一直这么喊下去,就喊他的真名……注视着原原本本的他…… 有夜手中衣物被阿比斯轻轻接过,就在她以为这件事算是到此为止时,天使忽然大力握住她的手腕,恍然大悟道。 “我明白了,是因为你没在我的身边。” 那堆可怜兮兮的衣袍再次被主人抛弃在地,天使躬身抱住仍闭着眼的有夜,快活地原地煽动了好几下宽厚羽翼,引得室内飞速充盈曼妙如雪的漂亮白羽。他语气欢快,兴奋地犹如幼童。 “任期结束后,就一起回神庭吧?” 不再做任何掩饰的蔷薇色眼瞳盈起强烈期待,缓缓冲散神性悲悯,无形加强阿比斯潜在的人性……或者该说是异性间的求偶本能。 “我们应该融为一体,阿比斯因阿尔忒弥斯而生,是眷属神…更是伴侣神。” 作者有话说: 没羞没躁的告白增加了(嘻嘻 教皇:自家女儿太受欢迎了该怎么办?神啊,她现在还不可以这么受欢迎的!急急急!在线等解决办法! + 感恩各位抽空下凡追文的美丽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五10瓶;两百斤的秃头妹1瓶; 啾啾!冲冲!泡芙口渴,还要还要嘛~ 第94章 逃避 有夜房间里又莫名多出一位室友。 这下,原先里面那只因为雨季而赖着不走的独角兽更是炸开了毛,到处撕咬着搞破坏,不讲道理程度几乎快顶上有夜见过最夸张的哈士奇拆家视频了。 一瞬间,本就一片狼藉的房内更是飘满了被咬坏的羽绒枕内芯。 可放弃伪装的黑发天使不过怜悯地瞥了塞西尔一眼,就摇着头振翅拍开那些在他身边飘来飘去的劣质羽毛。 “领地意识太强的生物果然个性糟糕。” 阿比斯叹息着拾走落到有夜发顶的羽毛,一点儿也不小声地揶揄道:“下次再想养宠物,还是选些性格温和的好。” “说谁宠物呢!?” 金环般的风刃随即向阿比斯怼来,可他不过一个眼神,就令火冒三丈的塞西尔被迫匍匐在地,只能气鼓鼓地磨牙,喉间持续滚动着恐吓似得呜鸣。 好在阿比斯根本不屑于同塞西尔计较,他自庭院折了一段枯萎的樱枝,横插在屋顶,便靠在那处合上了眼。 “我睡这儿。” 两人各自占据着一方天地,彼此对峙着,显然是谁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了。 有夜只好故技重施地安慰被气狠了的独角兽。但神奇的是,即便她刚与阿比斯接触过,塞西尔也不会被她灼伤。 只是相对的,塞西尔无论如何都不能反抗阿比斯,似乎是某种印刻在种族本·能上限制,令他完全不能违抗狩猎之神的意愿。 但他倒是仍能高傲地甩着尾巴,扭捏地扑进她怀里哼哼唧唧地命令她揉脖子。 按理说,其实作为月神坐骑的独角兽,应该是不能反过来命令月神的,可塞西尔却臭屁无比地一直在命令她做这儿做那儿的。 有夜想,难道是因为她在这方面的权能被阿比斯继承掉了,所以才会在塞西尔面前显得这么被动? 有夜打着哈欠,好不容易哄睡独角兽后,才关上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这间被他人占领的卧室。她原本舒适的床·板早就变成了惨不忍睹的猫抓板,就连沙发也缺角少垫的,凑合一晚都很困难。 独角兽可以席地而睡,天使能像鸟儿一样睡树枝上。 可她不行啊,她是人类,睡不了猫抓板的。 “唉……” 有夜还是决定再去林克那儿挤挤。 行至长廊时,带着些许燥意的强劲晚风快速吹散天空中漂浮着的厚重云朵,漂亮的银月随之显露,点缀无边夜色。 视线自然下移后,一片火热的红忽地跃入眼帘,有夜甚至都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沉甸甸的文书撞了满怀。 “卧房熄了灯,我想,圣女大人该不会是要准备就寝了吧?” 第226章 监察长官将那叠文书全部扔给有夜后,眯着狐疑的眼向有夜身后望了望,仿佛正辨别着她是否孤身一人。 有夜看看手中厚重的文书,又愣愣打量了一下挡在她前头的监察长官,心中困惑不已。 诶?这算什么…为什么她会从对方藏在假面后的眼睛里读出“你怎么能睡觉”的反问? 怎么,是不能睡吗? 可已经很晚了呀? “是、是准备要睡了。” 有夜有些没底气地答话。 “工作都没有做完,您怎么睡得着?我是说,您这个身份的人,在这几天,又不工作…怎么能睡得着?” 听完她的回答,监察长官无语至极地摇头,连连叹气。 最后干脆伸手拽住有夜腰间固定教典的束带,将她一路拉进了食堂。 “反正没有别的事,那您至少把我整理出来的这些文件全部阅览完,再去睡吧。” 她点起一盏油灯,顺势坐去有夜对面,就这么盯着她一张一张地查阅文件,再机械性地签上圣女的名讳。 毕竟还要一起共事小半个月,有夜也就听话地乖乖处理起那些积压已久的各类报告书,顺便还借此机会好好观察了一番监察长官这个角色。 与林克不同,监察长官虽也着男装,但却从不掩饰自己的女性身份。除了被半幅假面盖住的娇艳脸庞,她所展示的其余一切都是落落大方的。 只是那头热情至极的火红发丝给她带来不小的即视感,总感觉是在哪里见过的。 “圣女大人,既然今夜正好碰上了,那我就先和您打个招呼。” 监察长官有条不紊地慢慢回收有夜签好的文件,声线平调地道出后半句话。 “正好我的任期到千花祭就结束了,所以我想在祭典的前一天…也就是明日,明日正午就正式向您请辞。” “明天就走?” 有夜愣愣抬头,撞上对方犀利的目光后又赶紧埋头继续审阅文件,状似不经意地问询。 有了维克多的前车之鉴,有夜对待监察官的态度谨慎了许多。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回去继承家业,顺便结个婚气一气傻妹妹。” “哦,继承家…诶?结婚?” 有夜一下抬起头来,她明显惊讶到不行,又因陌生话题而兴奋,脸颊慢慢浮出一抹粉,结结巴巴地追问。 “结、怎么结?你在教廷里又不可能,嗯,那个就是…怎么找的对象呀?” 闻言,监察长官随即用一种十分怪异的,像带着怜悯的,又像是隐隐带着几分可惜的眼神上下打量起她,然后非常不屑地回答了有夜一句废话。 “就这样找的呗。” “这样是怎样啊?” 有夜撂下笔,伸手握住检察长官的手,试图拉进关系。 她非常迫切地想要知道在这严肃的教廷背景下,究竟该怎么把恋爱谈起来,好坏也算是进入角色个人线了,总得顺着走下去。 她可万万不想再重来了,这游戏不过才重来了几次,就累得她够呛。 “我的任期也快结束了,要不你就透露一点点给我?” 女孩子间的友情总是来得很快。 尤其是谈论到有关恋爱的话题时,这话匣子可是一旦打开就再难合上了。 等到初夏早起的太阳慢慢爬上天空时,两人才终于慢慢止住笑声,埋头飞速处理起被搁置的文件,监察长官也难得地执笔替有夜处理了一部分,两人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俨然已是一副闺中好友的亲密姿态。 “我的教典留给你吧?虽说只有最后十来天了,但保险起见,多备一本教典总是好的。” 普通的量产型教典被递至有夜的面前,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腰间的原初教典,感受着其中静静翻涌的魔素…确实,有夜认为自己有必要接下这本普通的教典,她对原初教典的依赖太强了,这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谢谢你。” 手手相接的瞬间,弹窗鲜明跳出,一连串快速闪过的情报令有夜大大地翘起嘴角。 ——【主线任务:找出潜伏教廷的暗杀者。(失败次数:2)】 ——【已找出暗杀者:教皇(米奇),已获取动机:亲情,保护。】 ——【恭喜玩家完成主线任务,还请继续加油,争取早日通关哦~】 果然,只要她振作起来,让教皇认为她拥有自保能力,就不会触发暗杀事件。 生活是如此神奇,情感是多么奇妙,只要努力向着积极的正向发展,就一定能获得好的结局。 只需要一个心态的转变,就能让一切困难迎刃而解。 游戏是,现实必然也是。 “谢谢。” 有夜再度道谢。 因着心情舒畅,她手下动作更麻利了,没过多久就处理完了所有文书,同检察长官一起整理完就送走她,一个人回寝殿换衣服了。 今日还有一个需要她出席的洗礼仪式,她得抓紧回去换上夏装礼服,再到礼拜堂工作。 只是才刚踏出食堂,有夜就迎着阳光发现了许久未见的阿诺德。 他正对着手中羊皮纸绘成的地图,向身旁一众骑士低声吩咐着什么。 有夜猜测圣殿骑士们大概是在实地勘探千花祭内教廷的岗哨安排。 要换做往常,她是绝不会凑过去打扰别人工作。可现在,在千花祭的前一天,她恰巧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同阿诺德商量,只能等在一旁,等他结束工作再上前。 第227章 虽然教廷有规定修士们不得参与千花祭这类与情·爱纠缠的祭典,但检察长官告诉她说,其实每年大家都会偷偷参加,只要不被发现就行,或者说只要别拿着晶花大剌剌地在外头乱晃就没事。 那有夜觉得这就一定是角色个人线的关键事件了,毕竟套路就是这个套路,和玩家交换定情信物的桥段嘛,她懂得。那按照套路,交换完信物的不久后,玩家就应该会被约去某个地方接受告白,然后轻轻松松达成he,再游戏结束。 不仅有关月神的一切会在千花祭变得明朗,就连角色个人线也能在祭典上达成重大发展,这祭典简直太棒了。 有夜见骑士们各自散开,似已结束讨论,便开心地走上前,呼唤阿诺德的名字。 可长身的骑士却忽然浑身一僵,连头也不回,就急急向前迈步。 “请等一下!阿诺德!阿诺德首席!” 有夜以为对方没有听见她的呼唤,连忙提起裙摆小跑着抬高音量。 可阿诺德却目不斜视地加快了步伐,要不是一旁的骑士拦住了他,有夜怀疑他也许压根儿就不会停下脚步。 那明显至极的拒绝令有夜迷惘了。 她站在长廊中间,望着阿诺德挺直的宽广后背,那因未着铠甲而微微鼓出的肌肉线条跳动着链接至身侧攥紧的拳。 他转过身来后,有夜发现他连下颌线都是绷直的,垂眼抬手行礼时,手背上微凸的青筋每一分都写满克制与禁欲。 在众人面前,他行了一个绝不会被挑出错来的疏离礼节,随后抿紧的唇线才慢慢划开。 “您…有事吩咐么?” 阿诺德的视线堪堪维持在一个礼貌的低垂姿态。 他能看见有夜提着裙摆的手指因他的话语而僵硬地抽紧,轻薄的绸缎就此落下,掩住纤细漂亮的脚踝。圣洁的长裙快速接近,又摇曳着停住,裙摆抖动的弧度恰如主人内心的不安与犹豫。 “阿诺德?” 清灵嗓音再次唤起他的名,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 阿诺德几乎能想象出那双浅淡的莹红双瞳此刻正用何种神情仰头望他,那副如初雪般纯净的容颜会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淡樱色的唇又会如何开启…… 他有些耳热,只能佯装冷淡地移开眼,公式化地重复了一句“有何吩咐”。 阿诺德认为自己必须在此刻彻底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早前他着实僭越了,虽说那时被突如其来的雨季逼得有些神智不清,但他也着实不该放任自己跟随原罪之欲去触碰圣女。他在西部的表现太差劲了,那不该是一名合格的圣殿骑士所表现出来的举动。 他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困境。 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又或许早在这出荒唐戏剧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失控。 不然怎么也该在那时停下的……那日,在公馆客房,阿诺德俯身压住月色之时,想要的只是恐吓,是打算顺势给出一个让对方毫无负担攻击他的理由。 可激烈涌动的情感却径直冲散他向来引以为傲的理智,当他捏开那软糯至极的腮,窥见毫不设防的软舌后,他感觉自己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再下一刻,伴随着胸口处的闷痛,供他肆意贪吃的甜软就令雨季之欲愈演愈烈,若非房外之人持续牵扯着他的神经,阿诺德根本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到何种程度,又是否会更进一步地冒犯圣女…… “如果没有什么紧要的事,那么我就先离开了。” 见有夜保持沉默,阿诺德悄悄松了口气,再次垂首行礼。 ……该离开了,阿诺德告诫自己。 ……要有耐心,阿诺德劝说自己。 距离圣女卸任不过十多日。 不过才十多日了,绝不能在此之前出现任何纰漏。 “等一下!你是不是在躲我?” 有夜急急忙忙地追上前,绕到前面将阿诺德堵在路口,忧虑地拢起细眉。 “你为什么要躲我?” 阿诺德静静望向有夜微颤的唇线,那委屈望来的水润双瞳令他感觉自己先前所做的一切心理建设都在瞬间崩塌。 他停住脚步,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抚上有夜微颦的眉心。 事实上,狮鹫的个性可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霸道许多,但也十足能忍。 此刻的逃避与远离不过只是隐忍多时的习惯,优秀的猎手从不半途而废,自然也不会提前暴露。 ……但若是可爱的小猎物自己抢着撞上来,或许就该另当别论了。 作者有话说: 检察长官:“工作都没有做完,您怎么睡得着?我是说,您这个身份的人,在这几天,又不工作…怎么能睡得着?” 翻译:【开玩笑,既然都不是认真工作那条路子上的了,难道你还没个对象吗?这就睡觉了?】 + 感谢各位美丽温柔又大方的追更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五、阿弦10瓶;两百斤的秃头妹1瓶; 泡芙做个预告,17日午后1500开【人外研究手记】,是短篇,欢迎人外爱好者的光临。(预警:第二人称) 第95章 洗礼 “我记得,您今日应该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洗礼仪式需要参加。若是继续待着这里,可是会迟到的。” 阿诺德伸出的手最终还是停在了半空,攥握成拳后利落收回。 第228章 有夜这下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她完全没有想到阿诺德会躲开她,甚至还找借口赶她走,说出口的话难免冲了些。 “是快迟到了,那又怎样?” 可下一秒,强烈的腾空感骤然袭来。 有夜甚至连阿诺德那句低低的“我送您”都没听清,就被抱着腰直冲而上,浮于白云之间。 她激烈跳动的心脏还未平复,就被按住后颈靠进阿诺德颈窝,对方横在她腰间的手臂狠狠收紧,压得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千花祭前后教廷内人心浮躁,更何况您的任期将至,我们…还是少见为好。” 但若是藏身于这一望无垠的云间,他就能毫无顾忌地拥紧怀中月色。 馥郁的白茶香不请自来,阿诺德无意识地于喉间溢出满足的叹息。 他轻轻用掌心按揉着有夜的后颈,再将自己的面颊贴上有夜的,缓缓摩挲着为自己先前的刻意疏离补上一个亲昵的贴面礼,不小心夹杂其中的发丝则为悸动不已的心间带来几分奇异的痒。 然而,当阿诺德察觉有夜正慢慢将纤细手臂绕上自己脖颈之时,几乎是僵硬地停住了一切动作。 或许是身处私·密高空所带来的放松,又或是女孩子惯用的撒娇……但无论是哪样,都令现下的阿诺德无法招架,只能红着耳根绷紧了腰腹,任由有夜慢慢将漂亮无骨的双腿也一并缠上来。 她动作很慢,带着几分犹豫,以至于膝盖弯起时连连磨蹭了他的侧腰好几下,才终于找准位置勾住。阿诺德后知后觉地下滑手臂,警告似地想要托住有夜不规矩的膝弯,可她却以此借力,满脸了然地直接坐了下来。 狮鹫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他飞得足够高了,不可能会比待在地面都要更为燥热。 他带着圣女冲进云霄是为了避开他人眼目,是为了将他们二人从森严的规矩体制中短暂解救出来,寻得片刻喘息。 可现在…… 他连半分解脱都没有感到,就又陷入另一种不得不奋力自制的困境。 “明白!” 而内心完全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有夜只不过是在高高悬空的不安中,为自己寻了个相对安全,且绝不会掉下去的位置。 事实上,面对阿诺德一开始没有理由的疏远,有夜确实是有些生气的。直到被带上高空交谈,她才想明白了缘由。 像阿诺德这么正直的人,估计到现在还在为早前的雨季之事尴尬吧,所以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更何况她现在还在任期,在这方面,阿诺德可比她注重得多。 有夜乖乖坐好后,才仰着头追问。 “那卸任之后呢?” 卸任之后…… 阿诺德没有急着回答,他望着有夜的眼陷入繁重思绪。再等意识到时,他已用舌尖抵着上颚,慢慢移开眼,有些狼狈地躲开了那双眼内的催促。 他并非没有想过圣女卸任后的未来,可对于寻得人类伴侣的异种族来说,无非就只有两个选择——是回部落生活,还是留在人类社会。 如果选择前者,恐怕今后圣女的入眼可及之处就会全是他一人了。 她会在朴素的岩洞里与他共同孕·育下一代……估计真等要遵循传统将幼崽推下山谷时,她一定会舍不得,还会想尽办法阻挠这一神圣庄严的传统。 阿诺德认为自己到那时也一定会心软。先不提圣女能不能习惯在岩洞内一成不变的生活,就单论要将她放置在一个近乎监·禁的环境下,他就做不到。 狮鹫是喜好飞翔的,自然不愿折去他人羽翼,更何况还是准备宣誓终生的伴侣。 可若是不幸遭受伴侣的背叛,那事情可就另当别论了。 届时,朴素的岩洞真就会化为牢固的监牢,关住不听话逃离的伴侣,再将招惹异种族的可怜人类一同拖进完全不受控的雨季……要知道,正常情况下,狮鹫们可大都舍不得用残忍粗·暴的雨季去碰撞脆弱的伴侣。 阿诺德神色一敛,展翅带着有夜向她的寝殿飞去。 “我预备定居在圣殿附近城镇。”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偏向于迁就圣女,想选择一同留在人类社会。 可尚未获得任何许诺的阿诺德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去确认这份情感。 他考虑到圣女要彻底融入他的部落势必会很不习惯,也舍不得她在高海拔的荒地受苦,便决心要一同留在人类社会生活,可没有现阶段的应允与承诺,他又该用什么来让自己放心等待? 他磕磕巴巴地补充:“还特意选了一座带花园的小洋房。” 有夜:“哦。” 阿诺德颤了颤瞳孔。 他不理解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竟得了个如此敷衍的回答。他甚至都无法从这个过于简短的答案中读出明确的肯定又或是…拒绝。 或许他该把话彻底挑明。 “圣女…” “阿诺德。” 有夜一愣,与对方同时开口后又第一时间闭上嘴,礼貌地谦让。不过,对方绅士地选择了让她先说。 有夜从善如流:“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事啦,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金色或者银色的盘子?” 这是昨天监察长官教她的,也是有夜今天找上阿诺德德最主要原因。 毕竟,她得一直贴着攻略角色才会触发剧情啊。 此外,有夜还一直注意着地面的情况,在发现自己寝殿高耸的钟楼时,连忙拍了拍阿诺德的肩,指向长期无人的钟楼。 第229章 “到了!去那边!” 阿诺德依言将有夜轻轻放下,却攥着她的手腕迟迟未松。 在现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内,没有人会听不懂“金银色盘子”的潜台词。尽管本无意参与闹哄哄的祭典,但此刻阿诺德竟有些感谢这祭典的存在。 他极力克制着即将满溢而出的欢喜,顶着耳热,慢慢弯下脊背,专注至极地望向那抹笑意盈盈的莹红,郑重承诺。 “我马上去买。” “帮我也买一个哦,我也没有。” 有夜点点头,挥手与阿诺德道别。 漂亮的暖色羽翼大展,狮鹫迎着烈阳再次隐入云间,兴奋地连连疾冲了好几道大弯,才猛然想起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只得又急急返回。 可钟楼上哪里还有什么人影,急于工作的圣女早就赶去礼拜堂了。 先前一切都像是一场幻梦,于清明夏日的烈阳下散了个干净。 阿诺德收拢羽翼,静静伫立于钟楼,直到看见圣女由侍女们簇拥着急急赶往礼拜堂,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礼拜堂内的工作比有夜想象的要有趣多了。 这是针对12岁以下儿童的洗礼,统一披戴白色套头短款教袍的孩童们聚集在一处,叽叽喳喳地谈论生活中的趣事,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的环境让有夜很是放松。 许是因为参加洗礼的大多是孩童与他们的监护人,所以这场仪式并非传统意义上刻板又严谨的洗礼,气氛放松又愉快。 她与圣子只需要坐在各自代表的神像前,向前来祈祷的孩童挥洒用橄榄枝沾取的圣水,念出祷词后将教廷准备的糖块儿放入对方口中就算完成。(1) 圣子先她一步,已于主神的神像前落座。 他正拨弄着手中糖罐,认真地往里播撒由自身魔素蒸馏圣水结晶后的细银颗粒,完全没注意到只能坐在光明神像前的有夜因此面色微微发白。 按理说,礼拜堂内一般都会供奉主神及三大神。 可面向孩童的洗礼,掌管情与爱的星辰女神是必定不合适出现的,而月神作为失落之神也早就被从历史上抹去,所以余下的,自然只剩主神与光明神。 有夜坐下后一连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捧起旁边的糖罐,也学着圣子的样子往里撒了些自己制作的圣水结晶。长条形的软糖即刻被细腻光滑的颗粒包裹,软嫩的果冻色令有夜觉得这糖一定又甜又糯,别说小孩子了,她都想吃一块尝尝。 “圣女大人,圣子大人,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该敲钟了。” 负责仪式的主教是个温文尔雅的男青年,他征得有夜与卢米埃尔的同意后,便回身翻开教典,进行冗长的祷词宣读。 不过在仍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孩童们看来,淡淡讲述神话的主教足以吸引他们全部的注意力了。有夜看着台下那一对对闪闪发亮的小眼睛,忽然觉得坐在光明神像前也没什么关系了。 书页慢慢翻过,配合着主教慢慢回合书本的信号,钟声敲响,圣歌响起。 孩子们欢喜地上前,双手交握置于胸前,在她与圣子面前乖巧地自发排出两条整齐的队伍。 “圣女大人午安!” 仿佛小百灵般可爱的女孩子笨拙地向她行礼,扑闪着大眼睛向她手中的糖罐张望。 “我、我可以要一块红色的吗?” 有夜笑着执起橄榄枝,轻柔向小女孩的双肩挥点。 “仅以圣女阿尔忒弥斯之名,赐福于你。” 晶莹漂亮的小水珠落在女孩子的耳畔,引得她咯咯咯地笑起来,缩着脖子连连躲闪。 有夜受到感染,也忍不住跟着笑出了声,垂眼去糖罐中取糖。 红色的应该是草莓味吧,怪不得小女孩喜欢。 奇怪的是,花花绿绿的一大罐糖里,红色却少得可怕。 等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块时,手腕就被人扼住,那块漂亮的亮红色糖果被无形之手直接藏去了最下面,反倒是一块黄色的糖被强硬塞入她的手中。 ——“那块儿是我的。” 光明神强硬无比地宣布,牵着有夜将糖块儿举起,慢慢放在小女孩张开的口中。 ——“不许给他们吃。” 有夜看着小女孩略显失落地向她道谢,无语至极地甩开光明的手。 ——“你竟然闲到要下界和小孩子抢糖?!” 四周无人发觉,只有有夜一人能感受到来自光明神无形的威压,他拥着她的肩,仔细看着她为孩子们洗礼,替她严格分配着各色糖块儿。 但似乎只要她不去动那唯一的红色糖块儿,他就不会捣乱,只静静等待着队伍越来越短。 要按之前碰见光明的经历来说,有夜的内心应该只会出现无尽的恐慌与不安。 可现下,不知为何,那个像疯子一样的光明特意来和孩子抢糖吃的幼稚举动竟让她不那么害怕排斥他了,简直不可思议。 有夜叹着气,笑着对又一个提出想要红色的男孩子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递出绿色的糖块儿。男孩子只能有些伤心地离开了。 有夜忽然觉得这样分糖一点儿也不快乐了,她根本没办法满足大多数孩子想要吃草莓味的要求,因为她罐中红色的糖果只有一块儿,少到离谱。 也不知道圣子手中的糖罐怎么样,能不能匀一点红色给她。 她向旁张望了下,恰巧看见有个女孩子红着脸对圣子小声要求想要白色的糖块儿,圣子唇边的笑容也是一怔,随后抱歉地摇摇头,向女孩儿递出红色的糖块儿。 第230章 紧接着,又是一个有同样要求的男孩子,卢米埃尔也是笑着摇了摇头,再次递出红色的糖块儿。 有夜一下亮起双眼。 圣子那边有红色糖块儿!而且还很多! “圣女大人贵安,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想要…” 排在队伍最末尾的男孩子掐着自己的手背,磕磕绊绊地开口。 “你是想要红色的吗?” 有夜一下看穿对方的意图,眨眨眼指了指旁边卢米埃尔的队伍。 “那你去圣子那儿吧,他有很多红色的糖块儿。” “诶?” 男孩子搅着衣摆,强忍着哭腔,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好半天也没有应声。 有夜发现对方快要哭出来,只能手忙脚乱地连声安慰,可小孩子一向都是会得寸进尺的生物,在发现有夜慌了神的一瞬,男孩子就趁机伸出手去扒拉有夜怀中的糖罐。 一旁的主教终是看不下去,上前拉下男孩子的手,轻拍他的背,语气温柔地劝诫。 “不可以让圣女大人为难。在神明尚未选择你时,只能安静等待。” 男孩子只能撅着嘴接受了有夜递出的白色糖块儿。 至此,有夜怀中的糖罐就只剩唯一的红色了。 “圣女大人今年也没有将中意糖送出去呢。” 主教估算了一下圣子那边剩余的孩子,贴心地询问有夜要不要先回后面休息。 “什么是中意糖?” 有夜悄悄自后方碰了碰主教手背,即可补充道。 “这有什么特殊含义吗?还从未有人向我解说过,您愿意告诉我吗?麦尔德主教。” 主教愣了半响,随即向后藏起被有夜触碰过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与您眼眸同色的糖块儿就是中意糖,您可以分发给任意一个今日您中意的孩子,得到中意糖的孩子能在千花祭上向您献上他的晶花,供您参与剪花仪式的时候使用。毕竟我们是不能自己去求晶花的,但也只有无垢孩童的晶花才配得上您与圣子。” 有夜理解地点点头,又低头看了看罐中静静躺着的红色糖块儿。 怪不得每个人都想要她的红色了,原来还有这层意思在。 “贵安,圣女大人。” 脆生生的幼童嗓音一下拉回有夜与主教的注意力。 带着白色流苏圆帽的漂亮男孩儿正慢慢向她走来。 他周身围绕着强烈的金色光晕,在同色眼眸的映衬下,像是一团耀眼的光。 分明是与在场所有孩子都一样的装束,可穿在他的身上却显得贵气逼人,平白带出几分煞气。男孩子那双纯金的眼是罕见的猫瞳,眼尾妩媚地上翘,同样金色的眼睫只给有夜带来似曾相识的寒意。 他行至她的面前,双手交握于胸前,姿态漂亮地单膝下跪。 “我来取我的红色糖块儿。” 突兀出现的孩童缓慢张嘴,微眯猫瞳,撒娇式地命令:“喂我,阿尔忒弥斯。”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洗礼:泡芙魔改型洗礼,泡芙参与过的是在舌尖上放薄脆饼(敲好吃!) + 在千花祭前夕,有没有金银色的盘子=要不要和我交换晶花 光明不是小孩子哈,这里是拟态。(为了吃糖不择手段啧啧啧 + 狮鹫:我买房子了(以后的婚房) 小月亮:哦(恭喜) 狮鹫:带花园的小洋房(并且有儿童房) 小月亮:哦(好棒) + 感谢为洗礼仪式提供各色糖块儿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月青城30瓶;甜甜圈猫咪、十五10瓶;才不给你糖葫芦2瓶; 周末愉快呀!许愿明天能睡个懒觉! 第96章 中意糖 此刻,就算有夜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但面对不知何时会再次发疯的光明神,她也只能抖着手慢慢捻起那块儿红色的糖果。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勉强,一旁的麦尔德主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圣女大人若是不想给出中意糖,是可以拒绝的。教廷并没有规定您一定要将糖罐中所有的糖果全部送出。” 闻言,有夜面前的光明瞬时冷下一双猫瞳,盯着麦尔德主教的手掌微微扭曲了精致的容颜。 “我怎么会拒绝呢,呵呵。” 有夜连忙干笑着起身遮挡光明阴冷投向麦尔德主教的目光,捻着糖块儿上前。 “赶紧张嘴吃糖。” 光明收回含有杀意的不善目光,转而微红着脸颊望向有夜,轻轻侧首带动圆帽上的流苏晃动。 “我的祷词呢?” 好端端一个神和小孩子抢糖也就算了,哪里还来的这么多要求! 有夜捏着糖块儿的手指都僵硬了,她努力维持着体面的笑容,拿起橄榄枝就对光明一顿乱挥,干巴巴地赐福。 “……祝福你,祝福你。” 过多的水滴沉甸甸地坠在光明的金发上,更显一层绚丽光晕。 维持孩童姿态的光明抬手捋下额发上的水滴,好奇地吮入口中,但不久就皱着脸吐舌。 “呸!劣质!” 他像是还有话说,可刚黑着脸抬首就被有夜直接怼了一嘴糖块儿,被迫消声。 “吃糖!” 有夜索性制止了光明的发言,反正这疯子嘴里大多不会有什么好话,不听也罢。 第231章 可她送出糖块儿的手指却被对方含在嘴里,迟迟收不回来。 吃到中意糖的光明像是餍足的猫,眯着那双璀璨纯金的猫瞳,慢慢舔·舐起她来不及收回的手指,直到将上头沾染的糖粉尽数舔净,才意犹未尽地吐出那节手指。 “…好甜。” 他抬手用拇指抹去唇瓣上沾染的糖粉,再缓慢地嘬·吮干净。 带着几分情·涩意味的吮吸音与他上下移动的细幼喉结一同引起了麦尔德主教的警觉。 显而易见的,这孩子与在场所有的孩童都不一样。 心善的主教能容忍孩童的口无遮拦,但却不能放纵他们在圣女面前流露出人性不洁的一面。 可尚未等他发话,站在前头的圣女就冷声道出逐客令。 “你可以走了。” 有夜向光明展示了空空如也的罐子:“糖没了。” 本还对糖罐抱有极大兴趣的光明一下收回探究的目光,略显遗憾地摘下小帽子再度行礼。 “感谢圣女大人中意于我,明日我便会向您献上我的晶花。” 尽管完全不想要,但为了能尽快赶走光明神,有夜还是点点头,笑着摇了摇手。 这场洗礼就此落下帷幕,参加洗礼的孩子们也与她们一一道别,修道士开始整理现场。 鉴于明日也有同样的洗礼,而有夜和圣子又因剪花仪式无法参加,麦尔德主教只能请她与圣子在礼拜堂后的小厨房里等他一小会儿,好让她们帮忙将糖块儿提前准备好,剩下的其余事宜都可以让主教们代劳。 “洗礼用的糖块儿都是按照人数份准备的,圣女大人只要和圣子大人一同将最外层的圣水结晶准备好就行。”(1) 麦尔德主教将所有需要的工具都为有夜她们准备妥当,才轻轻掩上木门,进厨房同其他主教们一起熬煮糖水了。 原来那些糖块儿是负责礼拜堂的主教们亲手熬制的啊。 有夜感到了对方的用心,也认认真真地准备起圣水结晶。只是她对人数份的安排略感遗憾,看来她是怎么也尝不到糖块儿了。 圣子一直安静地坐在她身旁,有条不紊地进行各项作业。 他蒸馏圣水时所用的魔素量拿捏稳妥,能确保每粒结晶都是漂亮细腻的纯白。可有夜就不行了,她本就对这方面刚开始接触,根本做不到如此精细的操作,便只能做出大小不一致的,像是将细砂糖与小冰糖混在一起的晶体群。 “你做出来的结晶真漂亮啊,好像冬日的雪。” 有夜挑走糖罐内自己做坏的“小冰糖”,眼巴巴地看着圣子糖罐里的完美作品。 她好像有些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发糖队伍会比圣子的短了,毕竟小孩子可是最注重食物外表的生物。 “可以教教我吗?” 圣子有些惊讶地放下手中圣水,清澈明亮的银眸慢慢投向她手中刚挑出的“小冰糖”。纤白的手指探来,轻而易举地抓住有夜因为有些害羞而想要藏起的失败品。 他仔细查看了不规则形状的“小冰糖”,随后便捻起一块慢慢含入口中。 有夜因此一下紧张地挺直了背,局促地像是等待成绩单下发的学生。 不过卢米埃尔很快舒展眉眼,划开淡色的唇,有些困惑地用食指点了点下唇。 “你想吃糖块儿吗?” “没有!没有!” 被直接戳中小心思的有夜吓得都快要从座位上弹起,只好连连摇头。 但悄悄红了的耳尖则早已暴露她极力的掩饰。 “绝对没有!那是小孩子吃的糖!我一点儿也不想吃!” 怎么会被他知道啊?她难道满脸都写着馋吗? 有夜更惭愧了,她怎么会馋人家小孩子的糖呢!她才不和那疯子光明神一样,会去抢人家小孩子的糖吃! 可面对欲盖弥彰的她,卢米埃尔依旧只是淡淡的笑。 一如他本人,清澈又透亮,仿佛林间最纯净的灵鹿,看透一切却包容所有。 有些艰难的气音自他的咽喉处滚出,有夜不禁微微歪斜脑袋,盯着那半开的浅色唇瓣,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啊?” 银白色的半透明糖块儿在那时被卢米埃尔轻轻放在她的舌尖。 甜丝丝的清凉感瞬间扑散开来,抚润味蕾的满足感同泠冽的甘甜随着咀嚼充盈口腔。糖块儿软糯的口感混着外表微硬的圣水颗粒,伴着温和至极的魔素一同慢慢在口内漾开。 好吃极了!有夜发誓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糖! 她细细嚼着口中的糖,幸福地快要化掉。 卢米埃尔唇边笑意更甚,他单手托腮,安静地坐在一旁,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有夜亮着双眼咀嚼口中糖块儿,像是在欣赏什么美景,那双银色的眼瞳内满是柔和之极的暖意。 温柔注视着身旁少女的少年,这场景着实有点像是一副温婉的油画了,只可惜两人身上带有鎏银装饰的相似华服却无声道出了不可靠近彼此的禁制。 等到有夜意犹未尽地吃完,兴致盎然地转头望他时,卢米埃尔才用手语慢慢问道。 “圣水结晶有味道吗?” 诶?有夜愣住了。 她完全没有吃出任何味道啊。 “是不是没有味道?” 纤白的手指持续滑过虚空,卢米埃尔又耐心十足地捻起一块有夜做坏的“小冰糖”,递到她的唇边。 第232章 有了第一次的投食,有夜这次几乎没有任何怀疑,就张口纳入对方递来的圣水结晶。直冲灵魂的甜差点儿没让她吐出来,这“小冰糖”像是没考虑过搭配的马卡龙,甜得有些过分。 “魔素会忠实呈现主人所想,你蒸馏出来的结晶很甜,我猜你一定在制作的时候…满脑子都想着要吃糖。” 圣子俏皮地眨眨眼,又捻了一块“小冰糖”面不改色地吞入口中,藏去左边腮帮含吮。 “所以我给了你,我的中意糖。” 他笑着眯起漂亮的银眼,形状优美的柔软唇瓣缓慢开合,无声询问。 “好吃吗?” 有夜下意识地欢喜点头,但又一下想起“中意糖”的含义,为难地刚要张口就又被卢米埃尔塞了一口“小冰糖”。 “好吃就行,至于晶花……” 他笑着用指节替有夜擦去唇畔的糖粉,就又埋头继续手边的工作,半响才似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般亮着双瞳侧首望她。 “就请给我一支,圣女殿内栽的白茶吧。” 这个要求听上去很简单,有夜马上应下。 在满足了想尝尝糖块儿的愿望之后,她蒸馏圣水的精度肉眼可见地呈直线上升,或许卢米埃尔所说的杂念确实影响到了她的工作,这才导致做出齁甜的结晶。 等一切工作做完后,麦尔德主教取来一本《花卉图鉴》,拜托她在路过西侧礼拜堂时捎给在内工作的文森特。 那处的礼拜堂专门供奉星辰女神,但近几日似乎闹了神怒,殿内烛火全都泯灭不说,顶上吊灯更是在夜半时分直接坠落,砸了个粉碎。 幸好当时礼拜堂内没有信徒,不然可就是教廷的严重过失了。所以文森特主教这几日才一直待在礼拜堂内祈祷,以祈求女神早日收回神怒。 “那这本图鉴又是做什么的?” 有夜还是没能理解麦尔德之前所说与这本图鉴有什么关联。 面对一无所知的圣女,麦尔德主教仍是好脾气地解释起教廷传统。 “千花祭前夜向女神供奉《花卉图鉴》是传统,也是为了提醒忙绿的神明,明日祭典切勿错漏。” 他将双手交错插·进宽松的教袍,叫住理解后转身欲走的有夜,慢慢取出一小包粉蓝彩纸包裹的糖块儿,轻轻放到有夜的手心。 “我看您似乎很中意今日的糖块儿。” 秉性温和的主教勾起唇角,悄悄竖起食指立于唇畔:“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有夜有些惊讶地接住那包糖果,然后火速用厚厚图鉴遮掩着抱进怀里,欢喜地学着麦尔德主教的样子,也在唇边立起食指轻轻道谢。 有了糖果贿赂,她这跑腿的活儿也一下变得轻快起来,等找到目标的礼拜堂时,怀中的糖果已吃了大半。 属于星辰女神的礼拜堂大门紧锁,就连标志性的花窗也被黑布遮盖,俨然一副闲人勿近的模样。 有夜走近一看,才发现大门也被牢牢锁住,不单单是物理上的锁,就连复杂的魔法锁也层层叠叠地扣在上面,像是要藏起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 门扉上贴着一张文森特亲笔的告示,简单交代了“因为需要静心祷告所以请勿打扰,急事请从后方的宿舍楼二楼迂回。” 反正大概意思就是…大门走不通,请走二楼小门? 有夜疑惑地歪了歪脑袋,顺着指示找到宿舍楼,爬上阶梯找到与礼拜堂距离最近的回廊,然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小…门? 原来礼拜堂二楼这个……半开的换气小窗能算进“门”的范畴里? 她呆住了,两座建筑并非完全相邻的,所以即便是二楼,正中也留有十余米左右的开阔地带。而告示上所说的迂回,指的竟是让她在两栋建筑的二楼,用一块木板走上一个没有安全绳的独木桥。 ……果然这世上没有任何一块白吃的糖果。 有夜叹着气,抱着图鉴慢慢踏上嘎吱作响的木板,持续晃动的单薄木板令她的心也开始激烈摇动起来,才不过走了两步就害怕得只能打开教典,用上魔法并利用木板的弹力轻飘飘地跃至对面。 可尚未熟练掌握的魔法令她的计算出了错,变得过分轻盈的身体直接撞上半开的换气窗,就那么毫无抵抗地滑了进去,直直坠落!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糖块儿总数量=n(孩子人数)+1(中意糖) 所以按理说,这次洗礼圣子圣女手中的糖加起来总共只会多出两块,一块被光明吃掉了,另一块进了小月亮肚子~ + 洗礼仪式上,一直关注小月亮的各位心里所想 圣子:圣女想吃糖…… 主教:圣女想吃糖…… 光明:中意糖真好吃 / 小月亮:光明怎么还不走?我糖罐里这么多糖就这么全没了qaq + 小月亮:原来这个小窗户是“门”,懂了! 龙龙:如果是正常人,看见告示就该原路返回了(叹气 + 感谢悄咪咪制作糖块儿,投喂小月亮的小天使们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弦20瓶;十五10瓶 对了,人外那本出了点问题,要改到29开了(哎,主要怪我 第97章 包裹 第233章 坠落感戛然而止。 在有夜反应过来前,她就被稳稳接住。 礼拜堂内那些漂浮着转动的魔法阵也因她的闯入而似泡沫般破碎。像是环环紧扣的齿轮,只撞坏一个就能令许多周边的魔法阵也跟着依次损坏,最终化为金沙,一同散了个干净。 “你倒是落在了个好地方。” 文森特展臂接住她后,抬首望了望被有夜破坏的法阵。 那双往日一向紧闭的鎏金竖瞳半睁,正略带无奈地注视着她。 “究竟是什么急事能让你不顾身份立场,迫切到…需要爬窗进来?” 有夜还有些没搞清楚状况,她靠在文森特的臂弯,抬头环视了一番整座礼拜堂,这才发现烛火通明的屋内到处都是卡得严丝合缝的金银两色魔法阵,先前因她闯入而崩塌一角后,所有法阵都联动着带出裂缝,静止不动了。 完了……她是不是撞坏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我来…送图鉴?” 莫名的心虚让有夜忍不住用了疑问句,她递出怀中的《花卉图鉴》,又在对方明显狐疑的眼神中,忍痛割爱地一同递出吃剩下的小半包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掉下来的,你吃、吃糖吗?” 回答她的是一声带有疲惫的悠长叹息。 文森特抱着她就近坐上附近的长椅,慢慢圈紧手臂,收拢怀抱。 “我确实很累,也的确需要补充一些糖分,但更想…就这样稍微小睡一会儿。” “那我把图鉴留着,先走了?” 在意识到自己莫名侧坐上对方的膝时,有夜下意识地伸手格挡在前胸,晃着腿就要溜下去,但却被锁紧的臂膀弄得动弹不得。 冰凉的手掌随之擒获她的下颌,有什么坚硬翘起的东西与闷热掌心一同磨在下巴上,她被迫抬首对上文森特隐隐发热的昳丽竖瞳。 冰冷的银闪龙鳞已然显现在他白皙的侧脸,又被因俯首而缓慢滑下的铂金色发丝遮掩,朦胧闪烁着微光。 “我这也是在给你时间,阿尔忒弥斯。” 无论任何人,只须被那双内藏星辰权能的眼瞳注视上一瞬,便会于顷刻间被俘获。 即便是已完美融入月神神格的有夜,也还无法阻挡星辰由来已久的权能,尽管大脑无比清醒地想要拉开安全距离,但身体早已慢慢陷入昏沉沉的欢迎。 “有些事我只想听你亲自说,例如你的神格…又例如你带回来的那个人类奴隶。” 文森特离得越发近了,那双流转星辰的椭圆瞳仁随之慢慢放大,映出有夜莫名紧张的面容。他知道此时使用权能很卑鄙,可连日工作的疲惫与临近雨季的烦躁都正急需发泄,又或是汲取一些…必要的安慰。 被他刻意注视后,那原本还紧绷着抗拒他的身躯一下软成了水,任由他揽在怀里,轻柔抚摸着顺滑的发。阵阵白茶清香混着糖果香的甜腻钻入鼻腔,抚慰神经。 文森特感到没由来的放松,那轻轻靠着他的温软带来强烈满足感,而紧张到不停颤动眼睫的荧红双瞳更是在仰视他时带出几分尚不可奢想的旖·旎。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说。” 暗哑嗓音向她贴来。 有夜的内心一咯噔,要她说什么呢?无非就是怎么融合月神神格的,可这个问题为什么会由文森特会问出口?他分明不可能知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闻言,那本还松松擒抬她下颌的手掌忽地一把凶猛反扣住她的腮,骤然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我给你重新解释的机会,阿尔忒弥斯。” 有夜发愣似得被翘着龙鳞的指腹揉碎了唇瓣,被肆意揉开的血色描绘出艳丽柔软的唇形,落在文森特那双滚烫的鎏金竖瞳内,进一步燃烧熠熠生辉的星辰缩影。 “需要我提醒你吗?无论觉醒与否,你现在都只是柔弱的人类。” 他勾起唇角,坏心含咬住有夜侧头躲闪时露出的脆弱耳廓,于齿间用力抿了抿。 “而我,可是会吃人的……你根本想象不到像我这样的龙族,生起气来会变成什么样。” 原本环在有夜身侧的手臂慢慢滑下,掐·握着她的腰胯,强势无比地转过她的身体,将她彻底贴上那处处翻起坚硬龙鳞的胸膛。 被吮到发热的耳廓这才终于被放过,文森特转而轻咬有夜抗拒推来的指尖,眯着眼伸出已半显龙爪特征的右手,拉下有夜的手,故意向还濡湿的指尖吹了口气。 “只要一点点力道,我就能轻而易举地掰开你的拒绝,让你哭着祈求我的原谅。” 他面上显现的龙鳞越发多了,瞳仁内属于人类理性的光芒也越来越弱,文森特烦躁地扯开与脖颈严丝合缝的立领,解放不停滚动的喉结,似累极般地慢慢阖上了眼。 “所以你最好乖乖的,不要试图惹怒我。” 与众多对千花祭充满美好希冀的信徒不同,星辰本人可是恨透了这个祭典,为了这一日花开,他需要提前好几日不眠不休地准备。 那些工作可一点儿也不轻松,甚至该用过分繁重来形容。 他不理解这样一一匹配人类的意义何在,往往每年此时,他都会对主神产生由衷的敬佩。毕竟常年以往地重复单调作业,还能公平关注到每一个造物的,可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身为神庭内唯一司掌情与爱的神明,专门传到文森特耳里的祷告也不在少数,那些男女间的鸡毛蒜皮每天每天都在他的神殿内环绕,甚至偶尔还有裹挟厚重杀意的诅咒从中孕育而生。 第234章 不厌其烦的星辰早就架空了自己的神座,从繁杂的祷告中抽身,离开神庭寻了份清净,可每年的千花祭却是怎么也逃不掉的。 只是他好不容易才构筑完今年千花祭分发晶花的法阵,许久未见…又或是他刻意避开的圣女就从天而降,破坏了他一连好几天的心血。 几乎是立刻,即便对方有意遮掩,文森特还是察觉到了那已融进灵魂的神格。 代表日月星辰的三神之间拥有独特羁绊,一本同源的特质令他们成为唯一能与创世主神平起平坐的神明,这也是他们被信徒们尊称为三大神的起因。 主神最先【分裂】了光明,随后【创造】了他,最后才经由光明的神魂,【孕育】出用以调剂三神关系的女性神明。 月神的诞生在很大程度上抑制住了被下界污浊染黑的光明,他是这世界最初的光,也是最容易受人心波动,而被黑暗反噬的不稳定光晕。 尽管月神与光明之间存在着连主神都不能插手的特殊联系,但文森特完全不在乎。 毕竟现在的阿尔忒弥斯早已不是昔日那淡漠又疏离的月神,就算重新融进神格又如何,跌落神坛,沦为人类之躯的月神才更招人觊觎。 文森特又拢了拢手臂,餍足地勾起唇角,轻声补充。 “剩下的…等我睡醒,再说……”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沉静眼睫于明亮烛火下拉出长长阴影,投射在龙鳞未收的白瓷面颊上,更显几分非人的气息。 有夜被控在略显闷热的怀抱中,盯着文森特看了许久,才发现对方确实是累极睡熟了。 竟然…真就这么睡着了? 她不理解,但也不再乱动了。 既然文森特大概率知晓全部,那有夜觉得她也没必要再欲盖弥彰,一会儿全说实话也好避免因他起疑而再用真言魔法探她的情况。 她捻起一块儿糖放入口中,仰头细细观察起这满室金银两色的魔法阵。 遗憾的是,由于被她撞散了一片,本就复杂至极的大型法阵更是变得不可辨识,别说是她这个半吊子了,就算是拥有高深实力的法师也很难准确辨认出这些魔法阵是做什么用的。 午后本该是全天内阳光最烈的时间段,但用黑布遮盖所有花窗的礼拜堂根本无法射·入阳光,昏暗烛光也最大限度地挑起有夜的困意。 她同样是一夜没睡,此刻身旁有人睡熟,自然容易受到影响而变得困倦起来,开始小鸡啄米般地一下又一下地点着头颅,不消片刻就枕着文森特的胸膛也进入了难得的梦乡。 ……一直到教廷主钟楼的钟声嘹亮敲响第六下,有夜才突然惊醒。 长时间维持同一姿势的身体酸痛不已,悬空的腿更是开始发胀,有夜打着哈欠,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才发现文森特早就醒了,正靠着椅背,紧锁眉间,素手修改着魔法阵。 “醒了?” 许是也刚睡醒的缘故,他的嗓音带着些许的沙,比往常都更低沉。 不过他身上那些本还无法控制的龙鳞早已消了大半,纯净圣洁的容颜被重新隔上云端,悠远飘渺的气质也再次掩去龙族残暴本性。 似乎…午睡后,文森特就恢复了正常。所以之前那些,都是因为缺觉吗? 有夜点点头,赶紧撑着他的肩起身,坐去一旁的长椅。 这次文森特并未阻拦,而是一边尽力修补着法阵,一边微微侧首,言简意赅地向她提问。 “想好怎么说了?” 自然是实话实说。 等有夜好不容易全部解释完,文森特也终于修完了最后一个魔法阵。 即便修补后的魔法阵运行得十分勉强,但也不是之前那副全然静止的模样了。 “嗯,没说谎。” 文森特笑着抬手取走有夜带来的《花卉图鉴》,随手翻看。 他表现得太过平常,一点儿也没有任何有夜成为月神的惊讶,与自身种族暴露的窘迫。 有夜实在是摸不准文森特的心思,不过好在她选择了据实相告,不然也许真有可能会被恼羞成怒的龙族当作食物吃掉…就像阿诺德口中所说的邪神那样。 “你吃、吃糖吗?” 为缓解短暂沉默的尴尬,她将手中糖块儿自然递出,半透明的彩色糖块儿领着橘红烛光,更显一份精致。 文森特垂眼看了看,伸出纤细的手指慢慢挑出一块儿红色的。 “中意糖?” 有夜摇摇头,收起其余糖果。 “只是普通的糖。” “这样…” 轻轻咬下糖块儿的文森特不再追问,他慢慢品尝着浸入灵魂的甜,一边思考有夜会将中意糖送给什么样的孩子。 若是按照她以往的喜好,必定会送给乖巧安静的女孩子……那明天的剪花仪式他倒是可以放心一去。不然按照他现在这个状态,若是看见男孩儿向有夜递上晶花,并赠予亲吻,势必会控制不住自己。 “我也有话问你,早前营救圣子的计划中,你为什么要攻击阿诺德?” 眼看文森特又要闭眼小憩,有夜连忙抛出积压心底已久的疑问。 只是她这个问题刚一出口,文森特就骤然沉下面色,合上图鉴随手往旁一扔,有些阴阳怪气地开口。 “攻击?怎么会,我这可是在帮他。” 文森特又想起那时眼中所见场景。尽管他不停说服自己一切皆为假象,是为营救圣子而演的一出戏,可汹涌奔来的灼灼妒火还是先于理智一步,压缩能好运气触碰明月的异族。 第235章 “我不过是参照圣殿守则其八,依约攻击了异种族,倒不如说阿诺德首席还应该感谢我的慷慨……” 这样的文字游戏对文森特来说不过信手拈来,例如这条守则的大前提是“攻击对象被雨季所获”,可他却刻意忽略,并毫不心虚地偷换概念。 只是一回想起当时于人前肆意拥抱的两人,文森特就感觉体内妒火重燃,并在雨季的加持下愈燃愈烈。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先前拥着月色的小憩竟令他的雨季提前,不受控的情感正缓缓溢出理智的束缚,迫切地想要取代并控制他的身体。 “我明白了。” 所以在那时候,阿诺德就已经进入雨季了? 有夜联想到之后阿诺德的反常,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快入夜了,圣女早些回去休息吧。对了,把图鉴带走,我不需要。” 文森特望着仍陷在回忆中的有夜,不由得又眉间一锁,突兀板下声线,骤然起身扶着有夜的后背,将她一步步推离礼拜堂。 “可是,图鉴是供给星辰女神的,我不能带走。” “每年都是如此,我早就不需要图鉴了。” “不是,你等等……这不是给你的呀!” 饶是她抓着对方的手臂推拒,文森特还是像被什么催促一般,甚至都不给她时间将话说全,就快速划开空间,冷漠地将她推出门外。 傍晚时分的教廷最是冷清,有夜抱着图鉴又抬头望了眼二楼的“小门”,思考片刻后还是作罢,只能带着图鉴回房。 可她不过才刚踏入寝殿,就被侍女们急急忙忙围住,领着她往会客厅赶。 “圣女大人!您去哪儿了啊?克劳狄乌骑士等了您一整个下午,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向您汇报!” “我知道了。” 克劳狄乌回来了,那必定是带来了西部事件最新的进展,有夜马上赶去了会客厅。 但奇怪的是,有夜已经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一向警觉的骑士还站在花瓶前发呆,一点儿都没注意到她的出现。 也许是会客厅的门扉刚上了油,开合时没什么声音,才导致克劳狄乌没有注意到她。 有夜慢慢走近不作防的骑士。 克劳狄乌自公馆目睹她从林克房内走出之日起,就再没摘下过头盔,所以有夜完全看不到他现在是何表情,只能看见那缠裹厚重手甲的手慢慢掬起花瓶内盛放的白茶花,出神般地注视着繁重厚实的乳白花朵儿。 教廷骑士与圣殿骑士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铠甲。 圣殿的异族骑士们从不会穿着这样包裹全身的厚实铠甲,他们自身的肉·体就是最严密的铠甲,也是最有效的武器。 异种族与人类的结实程度天差地别。 若是在战场上,同样一击落在半铠的圣殿骑士身上和落在全铠的教廷骑士身上可是全然不同的,前者或许只是一道小划伤,后者却可能因此丧命。 有夜忽然有些疑惑教廷骑士存在的意义。 毕竟人类能做的,异种族也做,甚至还能做得更好。 但她又很快想通,默默为自己先前幼稚的想法忏悔起来。 人类永远都是最勇敢,最团结且利他的,即便在这方面缺少一些天生的优势,与生俱来的勤勉与对主君的忠诚还是会令他们奋不顾身地站出来。 在这属于神明的教廷,一切无关天赋,所为皆因信仰。 有夜忽然对克劳狄乌产生了一些敬佩之情,她见对方还托着白茶花盯着看,不由得出声提议:“你要是喜欢的话,这些花儿可以送你的。” 可她的突然出声却吓到了捧着花朵凝思的骑士。 克劳狄乌一下转过身,坚硬铠甲重重撞击花瓶架,发出不小的声响。 他有些局促地挥手,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不是的,圣女大人,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他的脸颊早已一片通红,克劳狄乌十分庆幸自己没有摘下头盔,不然再多的言语都无法遮掩他先前逾矩的举动。 圣女殿内的白茶并非普通花朵儿,那是圣女承蒙神眷的具象化,是不可以轻易采撷相送的。 更何况…在有夜能将白茶装饰上身之后,这花儿更是成了她本人的象征。在这敏感的千花祭前夕,随意赏玩一朵白茶花足以令人遐想连篇。 看到克劳狄乌窘迫又急切地否定,有夜几乎是立即理解他的顾虑。 不就是一个大男人喜欢花儿感觉丢脸嘛,她懂得! 她贴心地主动开口扯开了话题。 “信送到了吗?” “…送到了。” 克劳狄乌一下站直了身体,自正中茶几上取过一个精致的漆木小盒。 “这是亲王…费诺阁下托我给您捎来的包裹。” “麻烦你了,克劳狄乌骑士。” 有夜接过后立刻仔细端详起纯黑的漆木盒子,虽然这盒子的外表没有任何讯息提示里面放了什么,不过她猜想一定是与西部事件有关的物件。 她正欲打开,就听侍女们敲响门扉,朗声通报。 “圣女大人,首席说想与您商讨明日的剪花仪式,您看方便现在进来吗?” “请他进来吧。” 有夜应声。 “如果您与首席有约的话,我就先行告退了。” 克劳狄乌抚肩行礼,刚与有夜错身就被叫住。 第236章 “你先等等,我看看需不需要再回复费诺。” 她按下木盒边缘的暗扣,锁扣弹开的声响恰巧与阿诺德推门进入的时机重合。 ——一盏精美的金边鎏银工艺浅口盘就这么静静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作者有话说: 龙龙大概就是好几天不眠不休的工作成果被毁了,又不能对小月亮发火,肚子里还憋着另一股火的夹击状态,确实想吃人。 + 亲王送小月亮金银色小盘盘的意思不用我再解释了吧,这可是千花祭诶! + 感谢各位大声倒数千花祭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平平无奇美少女30瓶;老天爸爸最爱的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泡芙的鼓励,啾啾啾!! 第98章 意外 气氛陡然绷紧。 犀利目光自门口向她直直射来,阿诺德冷淡的嗓音平缓响起。 “那是什么?” 嗯…应该是一个盘子。 而且还是个在千花祭前夕最惹人误会的金银色。 有夜木着脸合上漆木盒子,尴尬地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猜想费诺应该是有什么讯息想要借这个盘子向她传达的。可她真的没他想得没那么聪明,除了千花祭的那层意思,她再猜不到别的意思了啊。 这种时候拿出金银色浅口盘,除了想要交换晶花,难道还有什么别的解释吗? “圣女,那是什么。” 来自阿诺德那边释放的压力更甚,重复强调的问话弄得她都有些不敢回身了。 就连原本打算离去的克劳狄乌也在看见金银色的浅口盘时骤然冷下声线,顿住不动了。 “圣女大人…我认为您有必要对此解释。” 那一前一后盯着她的视线实在灼人,有夜端着手中的木盒,紧张到都开始有点结巴。 “其实我、我也不是很理解。” 她干脆将木盒双手递还给克劳狄乌,义正言辞:“或许你知道费诺想要传达的意思?是西部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闻言,阿诺德那犀利目光又移至全铠装备的克劳狄乌,他攥紧身侧的拳,声线微沉。 “是你牵的线?” 惯性接过烫手木盒的克劳狄乌因此愣住了,先前由妒火瞬间掀翻的理智回笼,让他想起这只木盒的来源。 那时他将有夜托付的信件送往费诺手中后,对方马上就递出了这只漆木盒子,笃定得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就等一个契机,寻人捎去圣女大人身边。 圣女大人托他带去的确实是证据物品,克劳狄乌检查过,所以想当然地以为两人不过是在互相交换证据,也就放心地没有查看这只不带锁的木盒。 可这份放心却造就了如今的局面,狡猾贪婪的血族竟企图诓骗教廷精心饲养的白茶…他早就觉得那家伙不对劲了,每每都于人前毫无顾虑地用黏腻而热烈的眼神缠住圣女大人。 好在单纯的圣女大人似乎还没有察觉到这只盘子所捎带的特殊含义,全当这是什么隐晦的暗号传达,那么他也就不会让她知道更多。 “首席或许也该来看一下。” 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克劳狄乌即刻打开木盒,取出里面漂亮的工艺浅口盘对着烛火照了照,语气严肃且认真。 “我按照圣女大人的吩咐向留在元老院的费诺阁下带去了新证据,这是对方的回复。” 他假模假样地翻着面,寻找着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暗号。 “看样子,似乎是特别隐蔽的暗号,也许是血族特有的传信方式。” 原来真的有暗号? 有夜完全没料到脸皮薄的克劳狄乌也会扯谎,相反,正因为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语,才令她彻底相信了“暗号”的存在。 想来也是,都进单一个人线了,又怎么还会有别的角色送盘子的剧情呢。 她一脸认同地点点头,连忙接上:“那要不要把这个再寄给路德维希,请他帮忙破解暗号呢?” “我看不必。” 横·插而来的手臂稳稳隔开有夜与克劳狄乌,满脸煞气的阿诺德取过那枚小盘子,轻轻一捏就将价格不菲的工艺浅口盘碎成不规则的陶瓷碎片。 他垂眼慢慢捻着那些碎片,在狮鹫强劲指力的碾压下,锋利瓷片逐渐化为纯白色的瓷渣,如流沙般落在地面。 “里面也没有藏匿纸条,看来曾经的亲王阁下只是单纯想祝您……” 那双湖蓝色的狭长双眸满满都是压迫感,直直朝她罩来。 “幸、福、圆、满。”(1) 那逐字吐出的祝福语不知为何让有夜听得心惊胆战,她游离着视线,却怎么也接不了话,只能没出息地轻轻应声。 “圣女大人…” 克劳狄乌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两人间的不对劲,他透过头盔缝隙看向地面那堆瓷砂,半响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在阿诺德颇具压力的视线下缓慢行礼。 毕竟正直如首席,一旦接受了先前那番解释,应该就不会再为难圣女大人了。 克劳狄乌说服自己后,利落地同有夜告别,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暗流涌动的会客厅。 别走啊!现在这种情形下,让她和阿诺德独处也太尴尬了吧! 有夜睁大眼睛,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挽留克劳狄乌,却被阿诺德巧妙侧身阻挡。 “圣女似乎不想克劳狄乌骑士离开?” 第237章 本就生得高大的骑士此时不再收敛自身的压迫感,他挺直脊背,只滑下眼珠看人时的压迫力本就非同小可,更别提气急时那汹涌漫出眼瞳的怒火,灼人目光简直要将有夜直接一口吞下。 有夜被步步紧逼的阿诺德带动地连连后退,顶着压力仰起脸细弱反驳:“没有。” “没有?” 在两人一进一退的拉力下,有夜的脊背逐渐贴上带有浮雕纹路的墙壁,不舒服的凹凸感让有夜下意识地想往旁离开,却被阿诺德猛然砸上墙壁的拳制止。 她被吓得下意识防御性地探上腰间教典,可纤细手腕很快被抓着扣到墙上,只能抬头慌乱地撞进那双熊熊燃烧的湖蓝眼瞳。 阿诺德以肘支墙,强势无比地将她圈禁在动弹不得的小片阴影之内。 “你在我的面前,不仅想要挽留别的男人,还想接受血族送来的金银盘。” 那冷峻的面部线条越发紧绷,薄唇开合时带着十足的力道,每句话都潜着不少怒意与明面上的酸。 “你甚至都不敢与我对视。” “我没有!” 有夜不禁抬高了声量,她因紧张而不停急促呼吸,胸脯剧烈起伏,却连连堪堪躲过逼近而来的宽厚胸膛。 那双燃烧的蓝瞳愈来愈近,两人的气息都因此而彼此缠绕,与白茶清香契合无比的杉木气息渐渐裹住花香,变得难舍难分起来。 “那就证明给我看。” 有夜一愣,随后游离着视线答道:“我们不是说好了,明天交换晶花…” 她尚未说完,就被捏着下巴抬起脸,凑近错开的薄唇。 “不要明天……” 只差半寸就能吞没她的狮鹫哑着嗓音催促。 “就现在,在这里……” 阿诺德承认自己现在有些不对劲,若是换作以往,他绝对不会对圣女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 可酸涩充盈整个胸膛的妒火却逼得他失去了理智,一味退让的收敛只换得他人觊觎伴侣的不安与焦虑,再多的耐心与包容也随之耗尽。 圣女任期未尽,他理应谨慎小心,耐心等待。 尽管内心持续告诫他要适时收手,可阿诺德盯着那淡粉的软唇,却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 “我想吻你。” “诶?” 有夜僵硬地呆住,却又反应极快地扒拉着阿诺德的手,侧首躲过高温滚烫的唇瓣。 “你等一下,等一下!听我说!” 擦过她脸颊的唇因此停在耳畔,微沉的呼吸声清晰可辨,令有夜的耳尖慢慢裹上一层漂亮的霞红。 “行动比语言更有说服力。” 狮鹫不满地扣紧了她的腰,拖得有夜只能踮起脚接受体型差巨大的拥抱。 有夜猜想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虽是玩过不少乙游,可隔着屏幕的磕cp和自己亲自上阵终归是不同的,再说那些全年龄的游戏,只有到结局才会亲一下聊表敬意啊。 她现在心里乱成一堆麻。 如果没有记错,她和阿诺德连正经手都没牵过,怎么就再三触发了更为亲密的事件呢。 唔……这可都是第二次了。 有夜垂死挣扎:“我、我还在任期。” 阿诺德:“这里没有别人。” 长时间踮脚的不适让有夜颤抖着去推阿诺德的手臂,可醋意大发的狮鹫根本不能接受此时任何的拒绝,他变本加厉地扣住她,脚步一旋就将她抵在旁边的书桌上。 与第一次差不多的姿势让有夜一下回忆起更多细节,她干脆放弃聊剩无几的羞耻心,双手抓握阿诺德手掌,颤巍巍地答话。 “那、那你变回原形。” 阿诺德长时间的沉默与专注至极的注视都令有夜想要破罐破摔地接受事件了,但再下一秒,她手中的人类手掌就乖乖变换成毛茸茸的柔软猫爪。 有夜坐起身,看着规矩坐在她身前庞大狮鹫。 就算她坐上书桌,视线也不过才堪堪与同样坐下的狮鹫齐平。 真是好大一只,比独角兽都大。 她紧张地低下头,拍拍桌面,轻声喊着狮鹫的名字。 对方很快听话地靠近,垂下鹰首用坚硬的鸟喙亲呢地去蹭她的侧脸。 有夜双手拉过回勾的尖利鸟喙,打量了一会儿才似下定决心般地靠近。 鸟喙就是鸟的嘴巴吧? 虽然有些耍滑,但这样应该也算数吧? 她慢慢印上自己的唇,像是完成任务似得停顿了一会儿,才移开视线。 “好了,我证明给你看了。” 接受亲吻的狮鹫浑身羽毛都如痉挛般泛起波浪,油光水亮的猫科皮毛也层层翻起,最后在直直竖起的尾巴下,一切尽数恢复原状。 硕大的羽翼展开,带有厚实肉垫的猫爪急切地向前扒拉,前爪交错抱住尚未反应过来的娇小人类,鹰首就急剧凑近。 陷入毛茸茸包裹的有夜连发生了什么都没搞懂,就被厚实的鸟类长舌结结实实地舔过肩颈,留下湿漉漉的大片水痕。 可不过片刻,温暖舒适的皮毛就蜕变成衣料偏硬的触感,手中弹力十足的肉垫也变换成与她十指紧扣的宽厚手掌。 足以绞碎一切思考的旖·旎氛围封住她所有的话语,她再次被那双散发灼人热度的湖蓝双瞳压倒。逐渐重合的体温带动彼此相融的吐息,就在有夜以为自己真的要被那双眼吞噬之时,门扉被重重敲响。 第238章 漫长又短暂的一秒结束。 煞风景的高声呼喊瞬间帮着阿诺德拾回理智,匆忙拉开与有夜的距离。 “圣女大人!出大事了!” 会客厅的门扉再次被重重敲响,等不及回应的侍女们争先恐后地挤进来,又齐齐呆住,七嘴八舌地问出令有夜尴尬不已的问句。 “您怎么坐在书桌上?” “首席为什么站那么远啊?” 有夜眨巴眨巴眼,呆呆回了一句:“因为累了,坐下歇歇。” 她晃着腿跳下书桌,望向已经闪移至对角窗边看风景的阿诺德,追加了一句解释:“首席大概是在吹风。” 侍女们红着脸两两相望,艰难咽下兴奋的八卦笑容,匆匆说出正事。 “圣、圣女大人,面向孩童的礼拜堂发生了火灾,教皇冕下请您赶紧去看看呢。” “怎么会?!” 有夜一下清醒,连声问道。 “里面还有人吗?孩子们都离开了吧?” “您别急,孩子们在黄昏前就回去了,只有驻守在那处的主教们受了些伤。” 侍女长有些为难地咬唇,补充说明:“应该说只有一个人受了伤,还不是因为火灾。” 有夜没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是,真的很怪……” 侍女长犹犹豫豫地刚要开口,就被身后的侍女拉住。 侍女b:“那是神罚啦!一定是的!所以其他主教才失手掀翻了烛台!” 侍女c:“一定是麦尔德主教做出了违反教义的恶事!” “麦尔德主教怎么了吗?你们说清楚点儿。” 有夜艰难地汲取着侍女们口中断片式的信息。 大概就是麦尔德主教身上发生了什么,吓得其他主教不小心打翻了烛台才引起的火灾吧,只是不幸的意外。 “据说是铁锅内熬煮到冒泡儿的浓稠糖浆忽然腾空翻倒在了麦尔德主教的手臂上!而且诡异的是,任何治愈魔法都不起作用。另外我还听说,那糖浆直接侵蚀了主教的手臂,将他变成了一个废人!” 侍女长心惊胆战地拍打着自己的前胸压惊。 “…糖浆?” 有夜忽地踉跄一下,不好的猜测慢慢涌出,令她的嗓音不自觉地发起涩来。 “对啊,就是您今日洗礼时用的糖块儿,那些都是麦尔德主教负责制作的。”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送盘子的寓意:抛开本文里千花祭的特殊含义,送个正常盘子真的有祝愿幸福美满的寓意。 【面对费诺送来的暗shi示ai,教廷众人纷纷默契选择揣着明白装糊涂~】 + 狮鹫:就现在,在这里(醋),用行动。 ……(但结果还是不争气) + 泡芙提个醒,不是主神啦,主神脾气好到你们都嫌他绿,才不干这种事呢。 + 感谢各位追读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清明5瓶;两百斤的秃头妹1瓶; 第99章 辐射 等有夜赶到临时隔出的诊疗室时,其余主教们显然已心有余悸地在外等候多时了。 他们面面相觑地拦住了她的去路,犹豫了半天才含糊其辞地道出内里情况。 “圣女大人,您一个女孩子还是不要进去了,那伤势有些…惨烈,还是放心交给默林神子吧。” 主教们又按照流程向有夜报告了更多当时的情况与起火原因,可自房内隐隐传来的闷声呻·吟却令她听不进任何情报,一颗心只突突直跳。 有夜并不想无凭无据地去怀疑任何人,可洗礼仪式上无论如何都绕不过的细节让她惶恐不安,内心代表负面情绪集合的黑雾如葛藤般越演愈烈。 大家又在门外等了许久,门扉才终于被黑乎乎的触手推开,仔细脱水过的默林变换成与人类成年男性差不多的大小,正扭动着触手,咕叽咕叽地自房内滑出。 他身后的触手还端着散发奇怪味道的黑布包裹,从内沁出的血水正慢慢透过布料,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有夜第一个迎了上去。 默林看见她也不意外,只摇摇头,平静无比地甩了甩那个湿漉漉的黑布包裹。 “剔掉的腐肉我来处理就好,其余的我就帮不了了…” “上次,上次那个很苦很苦的药呢?” 有夜自那个包裹内闻见令人作呕的血水味道,只感觉自己说话时的牙齿都在不自觉地打颤。 一支浅灰色的触手轻轻探上她的肩,安抚似地揉了揉她僵硬的肩颈。默林那双碧天一般的眼瞳通透无比地映出她带有愧疚的面容。 “这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若是父嫂有头绪的话,不如自己试一试。” ……超出能力范围? 究竟什么样的伤才会超出司掌医疗的半神的能力范围? 她站在门外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轻轻敲开半掩的门。 纵使窗户已然开到最大,屋内也弥漫着一股令人牙酸的奇异焦糊味,病床上虚弱躺着的麦尔德主教袒·露着被厚厚纱布包扎严实的双臂,正迷迷糊糊地抽着眉头休息。 许是听见了动静,他睁开眼,辨识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撑起身体,嗓音嘶哑地向有夜打招呼。 “抱歉,影响圣女大人休息了。” 有夜连忙上前,本想去搀扶麦尔德主教,可那渗出血水的纱布却让她不敢轻易触碰,手臂僵在半空,迟迟没有收回。 第239章 “您为什么要感到愧疚?” 主教虚弱地笑了笑,有些笨拙地抓起薄毯掩住自己赤·裸的身体。 他微微阖了阖眼,而后略带僵硬地避开有夜微湿瞳仁投来的视线。 “或许是最近一直忙于祭典的筹备,我那时晃了神,甚至还看到了奇怪的幻觉。” “幻觉?” 有夜侧头向为她搬来座椅的另一名主教道谢。 麦尔德主教颔首,语气轻松。 “嗯,说来也是奇怪,我竟然在空无一人的礼拜堂看见了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会是光明神吗? 有夜向主教伸出的手因此顿了顿,随后萦着月色的治愈魔法便辐射而下,笼罩整只手臂。 可无论她输出多少魔素,又换了多少种术式,对方的伤都没有丝毫起色。 “为什么没有用……” 有夜急得眼眶都红了,吸着鼻头抬首在屋内望了一圈,都没有人能为她解答。 最终还是麦尔德主教默默推开了有夜的手,故作轻松地挽起唇角。 “圣女大人不用自责,是我的原因。” 他有些苦涩地回忆:“这届教皇很是开明,欣然让我这样满身罪孽的人坐上了主教之位。我也不想再继续瞒你们,弄得教廷内人心惶惶……” 闻言,有夜马上取出只剩下小半包的糖果,双手递出,低垂颈项向麦尔德主教道歉。 “对不起,一定是因为你偷偷给了我这包糖,我……” 她话尚未说完就听麦尔德主教闷闷地笑,许是牵动到了伤口,他开始剧烈地咳嗽,等好不容易停下后,才抓着薄毯开口。 “原来圣女大人眼里的神明这么小气吗?仅仅因为一包糖就要这样对我?” “嘘!” 有夜急忙比划着噤声的手势,匆匆打断了麦尔德主教的话语,左顾右盼地似是害怕这些话被什么人听到。 这样诚惶诚恐的举动在无形中肯定了麦尔德主教的猜测。 圣女眼里的神明居然小气到会去计较一包糖? 其余主教们早就在有夜拿出糖果的时候就震惊到不行,探究的目光来回扫视麦尔德主教与圣女,更别提紧接着就看见圣女匆忙肯定“神明小气论”时的冲击。 面对集体沉默的主教们,有夜只得赶紧扯开话题:“你说看见一个孩子,是今天我给出中意糖的那个孩子吗?” 见有夜又将话题绕回原点,麦尔德明显露出惊讶的神色,半响才应声。 “是的,我看见那孩子突然出现在铁锅前,而灶台上熬煮糖浆的铁锅已然倾倒。” 有夜追问:“是他故意推翻那口锅的吗?” “我不清楚,”他顿了顿,补充道:“那口锅是朝着他自己的方向兜头倒下的,我上前想要保护那孩子,可他却突然消失了,那些糖浆这才全部倒在了我的身上。” 她又问了许多细节来进一步了解前因后果。 但在场的其他主教都说没有看见当时突然出现的孩童,他们只看见那口锅忽然无缘无故地倾斜,滚烫糖浆尽数泼洒在麦尔德主教的手臂上。 “果然还是因为我……” 再寻不出任何理由的有夜喃喃着收起教典。 光明之前只因为她关心了光萼一句,就毫不心软地剐出了他的心脏,这次又因为一包糖,废了麦尔德主教的双手,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深深的愧疚与无力感淹没了她,可不争气溢出眼眶的泪水很快就被她擦掉,有夜愤愤起身,主动承诺道。 “不要担心,我来想办法。” 那双沾着泪水的荧红眼瞳像是通透无比的红玉,又如深渊诱堕之漩涡,吸的人直直坠入不可逃脱。麦尔德主教有一时失神,他长久地凝视着有夜微湿的眼睫,裹在纱布下的手指微微抽动,常年劳神隐藏的真相就这么轻飘飘地被说出了口。 “不劳圣女大人费神,问题的确出在我的身上。我曾向主神起誓不再接受任何魔法恩泽,若这真是神罚我也能笑着接受。” 这是有夜第一次看到麦尔德主教板起脸,那俊秀容颜掩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不知为何平白多出几分血腥气。 他虽语气淡淡,可陈述出来的事实却足以令房内众人在霎时间失了面上血色。 “在进入教廷赎罪前,我曾是一名绞刑师(1),我亲手折断了不少生命,其中自然也包括不少未长成的孩童,这样的神罚或早或晚都会降临在我的身上。” 有夜愣了愣,随后才伸手替麦尔德主教掩好滑落的薄毯。 “都过去了,正如你所说,神明并不会小气到要去惩罚你诚心忏悔的过往之罪。” 她让麦尔德主教好好休息,便带着其余主教们离开了。 其实有夜在洗礼时就偷偷看过麦尔德主教的弹窗了,不然她根本叫不出他的名字。这位主教的弹窗内并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内容,她也就将他当成无关紧要的一般角色。 但事实上,这游戏世界里的每一个人都拥有完整的人生,与各自进入教廷的独特理由。这世界的一切都逻辑自洽到根本挑不出任何的错。 角色们更像是在这世界真实存在的住民,而非冰冷数据堆砌的假象人偶。 有夜深吸一口气,向一旁面色惨白的主教询问。 “专门供奉光明神的礼拜堂在哪里?” 第240章 上次是一句话,这次是一包糖,再下次呢? 若是继续放任不管,迟早会闹出更大的事。她必须和光明好好谈谈了。 入夜后的教廷寂静地可怕,除去仍为祭典忙绿的少部分人,其余修士早就各自回房休息了。好在供奉诸神的礼拜堂与圣堂都没有上锁的习惯,有夜这才能顺畅进入空无一人的礼拜堂。 孤寂的礼拜堂因她的到来而骤然亮起全部烛火,光明神的神像因此蒙上一层暖色烛光,显得那冷色调的灰白雕塑也带上几分人情味。 拥有一双纯金猫瞳的孩童领着光晕自神像内慢慢踱步走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他们两人都屏着一口气,谁也不愿意第一个开口,就这么相互凝视着,半响都没有结果。 往往这样的对视,占弱势的一方最容易率先败下阵来。 显而易见,所有神力均来自光明神的月神永远都会是这弱势一方。可有夜不同,她除了不能对光明使用魔法,其余一切都没有限制。 她解开在光明面前无用的教典,连同固定教典的腰间束带一起扔在一旁。 “你为什么要用糖浆烫伤麦尔德主教?” 面对她指向型极高的质问,神像旁的孩童却微微歪过脑袋,漂亮的猫瞳快速蒙上水汽,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有夜感觉自己的心莫名松动了一下,随即用力瞥开脑袋。 “不要用小孩子的脸和我说话,你知道我喜欢小孩子。” 光明眨眨水光潋滟的猫瞳,轻盈跃下神像高台,笑眯眯地背手靠近舍弃原初教典的有夜。 “那我就更不会变回去了。” ……至少维持这个姿态还能分得你几分喜欢,光明在心里默默补充。 他攥紧背在身后的拳,以孩童之姿踮脚凑近满脸冷漠的有夜。 “你连不幸的意外都要怪在我的头上吗?” “麦尔德主教说看见你出现在铁锅前。” 有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却又因对方眼内溢出的阴翳而再次硬着头皮上前,双手用力拍向光明的侧脸,捏住孩童姿态略显绵软的脸颊为自己鼓劲。 “小孩子不可以说谎,你既然要做小孩子,就给我说实话。” 她下手的力道绝对不轻,可光明仍是一脸享受地半眯猫瞳,翘起唇角毫不在意地应下有夜的指控。 “是我又怎样?他活该。” “就因为一包糖?那只是一包普通的糖!” 有夜感觉自己的指尖有些发冷,眼前孩童精致面容下掩着一副冷血又残忍的心肠,可那双猫瞳疯狂的表象下却抑着浓郁且深沉的哀愁,令她有片刻的晃神。 光明仰着脸,刻意拉长甜蜜的调子:“可你很喜欢那包糖呢。洗礼仪式时,还故意避开他人视线去碰那主教的手,那算什么隐晦的暗号吗?” 他拉下有夜的手紧紧攥在掌心,纯金猫瞳几乎燃成热烈又纯粹的光,虽为世间最为明亮的颜色,又衬着烂漫至极的孩童笑容,却仍冰冷得没有丝毫情感可言。 “我不喜欢你被人触碰,也讨厌你满脑子都是他人。你我本就同源而生,你该理解我的心情。” 孩童渐渐低哑下去的声调与光明逐渐拔高的身姿越发契合,恢复本来面目的光明身姿挺拔,如烈阳日光般耀眼的金发向着有夜笼罩而来。 “……但凡你对着任何人展露笑容,我都发了疯似的想要破坏这整个世界。” 他抓住有夜的手拢在胸口,目光哀切。 “我控制不住的,阿尔忒弥斯…我不想再被这世间的负面情感辐射影响了,我只要你留在身边,就像很久以前,我们最初诞生在神庭那会儿一样,只有你和我。” “就因为…这些?” 有夜语塞,她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猫瞳,缓慢又坚定地试图抽出自己的手。 光明的一切异常都源自于月神。 那是不是只要将月神从他身边剥离,就能让眼前的神祇变得正常起来? 教典内描述的光明神是正义的化身,慷慨且勤奋,是为下界安稳愿意挺身而出,吸收负面情绪以期净化污浊原罪的温柔神祇……而非现在这样患得患失的疯子。 “没有月神的几万年都这么过来了,你一个人也能好好过的。” “你…在说什么?” 光明身形踉跄,瞬间提高声量。 “你想要离开我?” 有夜被那顷刻陷入癫狂的眉眼吓到,不自觉颤了颤声线。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该……” “闭嘴!!” 如困兽般的怒吼将她压倒,光明几乎怒不可遏地提着有夜的脖颈将她按上身后的祭台。 月色长发就着冲力铺散在大理石的祭台之上,与层层叠叠的华贵衣料连接成脆弱又温婉的弧度。被神明按在祭台上的圣女身着薄纱长裙,红瞳雪肤,好似最圣洁的祭品。 只是那初雪般的肌肤因激烈争论而泛起一层玫瑰花蜜般的粉,荧红双瞳也因直视光明而噙上一分漂亮至极的光晕,她带着清浅至极的月色静静躺在灰黑的祭台之上,毫不慌乱地等待颈间手掌彻底了解她的生命。 “动手,有本事你就掐死我。” 有夜抬手轻轻触在光明的手背,指腹下持续跳动的手背青筋与光明猩红的眼角都鲜明提示她这并非玩闹。 第241章 她看似冷静睿智,实质上却害怕极了。 心跳如擂鼓般震颤着鼓膜,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可她不能逃开一分一寸。有夜忽然意识到,或许要和一个疯子讲道理,就只能把自己变得比他更疯。 “……你不要逼我,我不想的。” 光明的横在她颈间的手开始颤抖,纯金猫瞳内腐蚀理智的黑洞愈融愈大,堪堪没过本就聊剩无几的神性。 他的额角已密密浮了一层冷汗,面色也苍白得可怕,可桎梏她的力道却分毫不减。 光明垂下头,抵住有夜的额,似幼猫撒娇般地细弱呼喊着有夜的名字。 “阿尔忒弥斯…我不想伤害人类的,可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那些人类阴暗污浊的原罪在我体内奔腾,逼得我快要发疯……我不想这样的,告诉我该怎么做……” 光明持续呓语般地喊着她的名字,痛苦不堪的嗓音让有夜有一丝心软,她叹息着将自己先前的提议又换了说法。 “如果靠近我就会控制不了自己,不如试着先离开我。” 她抬手想要安抚地拍拍对方抖动的脊背,却被攥着手腕变本加厉地拥住,那双领着璀璨金光的猫瞳懵懂抬起。 “…离开你?” 他慌乱得好似受惊孩童,手足无措地注视着一本同源的伴侣。 “为什么要这么说?” 光明俯低身子,请求的话语尚未出口就因从未有过的近距离靠近而敏锐察觉到混在月色中的杂质。 他的目光霎时变得阴冷,瞳孔也难以置信地缩成针尖模样。 有夜感觉颈间的力道有那么一瞬的放松,可片刻松缓后,她前胸华贵的布料就被轻而易举地撕开,袒·露不该显于人前的獠牙标·记。 属于血族的暧·昧牙印毫无怜惜地扣在全身血流聚集之处,霸道无比地于柔软初雪之上宣誓主权。 “哈哈哈,我明明……明明已经帮你擦过一次牙印了啊。” 光明望着那个标·记,残忍地收紧了手掌,控住受惊吓的月色,似哭似笑地下移唇瓣,停在有夜的心口。 “是不是只有我把你的心脏也挖出来,你才能把心给我?”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绞刑师:绞刑执行人。 + 小触手:主要不是我不想治,他不接受魔法恩泽我又能怎么办啦(触手耷拉 + 下面刊登一则泡芙宇宙的news: 【画师66为独角兽塞西尔爱电了一副插绘,我放大眼里喜欢的可以去康康~】 接着是她看完本章的感想—— “挖挖挖!有本事就真挖,搞死小月亮,从此就只能过无月之夜,永远被人类阴暗腐蚀,光明不再,be走起,略略略!” 小小声:说实话,泡芙觉得这个无月之夜的be很带感(搓手手 + 感谢帮忙救·火挽救无辜礼拜堂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南1瓶; 第100章 回溯 炽·热气息直直喷洒在心口敏感的肌肤上。 尽管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惹怒光明神,可被异性压制在身下的感觉实在太过糟糕,身体还是快过大脑,令有夜下意识地做出抬手遮挡的动作。 疼痛来得太过突然。 甚至连惊恐的呜鸣都还抑在咽喉,有夜用来遮挡裸·露肌肤的手掌就被光明从后扣住手指强硬掰开,狠狠咬破柔嫩的手心。 殷红血液迅速晕染光明本一片苍白的唇瓣,为那份浸在莫名苦楚中的容颜画上浓烈的艳。他用犬齿轻蹭着有夜疼痛不已的伤口,颇为怀念地叹息。 “红色的血……人类的躯壳真是脆弱,只是这样轻轻一碰,就会碎开啊。” 他腕间的力道只增不减,就在有夜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快被就此掰断之时,他俯低头颅,一改先前凶暴,温柔地用沾染血液的唇瓣轻蹭着她胸前的獠牙印迹。 难以言喻的触电感自那处传开,还未等有夜明白怎么回事,那处的皮肉就被狠狠吮住,夹在光明蕴含热意的口唇中重重碾压。 费诺的獠牙会分泌致·幻·剂,所以即便是故意咬在雪堆侧边,也不会带给有夜过多疼痛,最多像是带着电的蛰痛。可光明却是生生碾着那处,凭蛮力抿开脆弱的毛细血管,硬逼着那处泛起深红色的淤血。 娇嫩肌肤被这样毫无怜惜地对待,尖锐疼痛很快逼着有夜尖叫着向后仰脖颈。 倒扣在视界内的摇曳烛光跳动着泯灭,又骤然再次亮起,半凝的烛油随着逐渐下移的疼痛一起缓慢划下烛台,再重重砸向地面。 嘀嗒。 稍带着点厚度的滴落音仿佛最清晰无比的反击讯号。 对付疯子只能变得比他更疯。 反正道理已经讲不通了,她再不疯一把或许连命都要在这里丢掉! 有夜深吸一口气后猛地抬手交错紧紧抱住光明的脑袋,将他彻底按在自己胸前。 在光明疑惑抬起的猫瞳锁定她之前,毫无保留放出的魔素就瞬间于祭台周边形成银月色的小型旋风。 如狂风暴雨般袭来的月色魔素凭借一本同源的优势直直钻入不作防的神魂,蚀骨灼心般的暴力撕扯逼得光明痛苦不堪。 光明难以置信地阖眼,俊美无俦的眉眼因剧烈痛苦而扭曲。 他的伴侣正利用他对她永远敞开的神魂,企图分裂他的神格! 第242章 他为此感到绝望,汹涌杀意似要就着疼痛彻底淹没理智最后的壁垒。 可那抽丝剥茧般于他神魂内胡乱冲撞的魔素又带着眷恋无比的熟悉,让习惯依存的身体一次次地容忍生生撕裂的痛楚。 “唔…” 一切唔咽都被紧贴口唇的肌肤阻挡,徒劳无功的挣扎只换来笨拙至极的束缚。 他分明格外贪恋此刻彼此相融的魔素,却又不得不费力推开侵蚀而上的月色。 光明大体猜到有夜想做什么了。 但已经晚了,在缺失了月神的这几万年,那些下界阴暗的污浊原罪早就紧紧附着在他的神格之上,形成丑陋不堪的赘生物。 那是这世间浓缩的恶,轻易不可剥离。 若是真要强制剥离,那浓缩的恶意必定会化作这世间最凶恶的梦魇,在魔素耗尽前夜夜折磨下界人类。 ……那非他所愿。 光明敛下眼睫,强迫自己去拒绝一向依赖依存的月色魔素。 “不准逃!” 意识到光明想要逃离时,有夜也顾不上任何其他的了,两条腿交叠而上,勾住对方的的背就顺势锁死。 她想得很单纯,庞大魔素也因简单操作而变得不那么难以控制。 既然是被下界情感辐射,只要她能净化掉那些污浊,或许就能让光明不再发疯。 只不过,光明似乎不这么想,他相当的不配合,却又因神魂内与她魔素的搏斗而使不上力,只能狼狈地带着她在祭台上翻滚,企图甩掉紧紧缠住自己的她。 两人纠缠着从祭台上摔落。 许是为了护住她,光明特意将她挪到了上方,可有夜压在下方的膝盖还是承受了一次重击,顷刻就红肿着溢出血液。 “松…手……” 大抵是被她弄得没了力气,光明的瞳孔慢慢涣散,已然将全副心神都放进了神魂内的搏斗。 有夜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现在这个姿势相当羞耻。 为了能一次成功,她连脸皮都不要了,又怎么会怕这些无关紧要的疼痛。 月色长发如华贵银线般持续飞舞,于暖色烛光中划出一道又一道优雅曲线。 本还被按在祭台上献祭的圣女就着凌乱的衣襟,跨坐在神祇的腰·腹处,撑着对方的胸膛进一步加大了魔素输出。 这一刻,两者立场反转。 被献祭的圣女以身为饲成功破开神祇神格,从中刨出一团漆黑的“恶意”。持续鼓动的肉块仿佛拥有生命,正咯咯笑着感谢愚蠢到会将它解放的圣女。 电光火石间,意识瞬间堕入纯白深渊! 完全契合的两幅神格于交汇融通之时,领着挚爱的主人共同步入【回忆长廊】,以理清一片浑浊的思绪—— 阿尔忒弥斯记忆的最初就是那座纯白神殿。 熟悉的摆设与纯净无比的白一下就让有夜忆起这周目回到游戏时进入的神殿,以及费诺家的地下神殿,这三者在外观上完全一致。 ……这恐怕是月神诞生最初的记忆。 当意识到自己被神格带入回忆后,她的意识就被骤然吸入名为【阿尔忒弥斯】的神祇体内。 强烈眩晕感席卷全身,软绵无力的身体于烫金波斯毯上逐渐成型。 从骨骼到内脏,从肌肤到发丝,缓慢建筑起来的躯体呈在深红的绒毯上,仿佛精致无比的无生气人偶。 记忆已然开始,可心脏仍静止不动,阿尔忒弥斯还不算是生者。 有夜只能透过阿尔忒弥斯的眼静静地打量周围。 “…父?” 领着强烈圣光的金发少年蹲在一旁,正睁着一双懵懂猫瞳细细瞧她。 仍稍显少年气的脸庞能明显看出光明的特征,白玉般的指尖落在阿尔忒弥斯的脸庞,轻轻捏了捏软绵的脸颊。 “还没有灵魂,父要把这具人偶送给我吗?” 他探究的目光向下游走,随后便像是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羞耻地红了耳尖,满脸不可置信地将目光投向另一侧。 “女、女孩儿?!” …还真是老土又便利的确认方式,有夜抽了抽嘴角。 看来就算是神,在这方面也免不了俗气。 毕竟只是如幻灯片一样播放的回忆,就算她此刻再尴尬也无法移动分毫,只能直挺挺地躺在那儿,通过固定的视角感知周围。 光明匆忙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盖到阿尔忒弥斯的身上。 只是尚且青涩的少年人动作实在太急,甚至被披风上头的装饰品划破了指尖,殷红的血液滴落在阿尔忒弥斯的小腹,很快侵进尚在成型阶段的肌肤,形成一颗去不掉的红痣。 大抵是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光明的脸更红了,用披风结结实实地掩住阿尔忒弥斯的躯体。 有夜细细看了看不知道该如何估算年龄的神祇,心中疑惑不已。 光明的血不该是红色的,而且他此刻看上去也太正常了,和数万年后简直判若两人。 “确实是为你做的人偶,艾菲克罗斯。” 熟悉的嗓音自侧边传来,温暖的宽厚手掌探向阿尔忒弥斯的后颈,轻松抬起漂亮的人偶。 银发紫眸,熟悉的紫藤色与平静古井般的眼一下就让有夜认出眼前人即为世界主宰,完美的创世主神。那精壮身躯掩在严丝合缝的立领丝质衣料内,外衬宽松至极的半肩白袍,宛若晶化万亿年的至寒冰河,令人生不出半点亵渎心思。 第243章 这还是有夜第一次见到主神真容,往常除了那双闪烁神性银光的眼,与沉稳微哑的嗓音会显露在她的面前,就再没有别的了。 她透过阿尔忒弥斯之眼看向那双骨相完美的手,暗暗确认的确是隐形之手后,才将视线再向上延伸,那尊贵的冰冷神祇散着纯净银发,正屈膝向她靠近。 他轻轻叹息,没有丝毫犹豫就扯开光明为她盖上的披风,暴·露阿尔忒弥斯的身体,屈指擦了擦她肚脐旁刚形成的红痣。 “藏什么,不过是多出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瑕疵,我并不会因此责怪你。” 那副代表万物初始的无暇容颜即便是面对初生状态的异性时,也没有丝毫情感摇动,仿佛只是对着一尊大点儿的人偶。 “我要你把神格分一半给她。” 闻言,有夜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此刻光明的异样。 他一人控着过分庞大的神格,宣兵夺主的神格让他变得脆弱,要不是因为耳尖还红着,面色简直苍白得不像话。 “可是父…” 艾菲克罗斯踌躇地护住自己的胸口,那里藏着两幅同属光明的神格。 “会撑坏的,这具人偶受不住的。” “不会。” 主神笃定地自艾菲克罗斯胸膛内随意抓取出一副闪烁银月色的神格,直直推进阿尔忒弥斯的胸口。 “今后她便是你的伴侣神,名为阿尔忒弥斯。” “伴侣?” 艾菲克罗斯显然还没有理解主神的意思,他怯怯地伸手,抚摸着阿尔忒弥斯的脸颊,感受着她的体温逐渐从冰冷变为与他相同的热度。 本不该分离的两幅神格因难得的分离而强势共鸣,叫嚣着要靠近彼此。 光明被神格闹得头疼,只得赶紧收手,替尚未苏醒的阿尔忒弥斯再次掩好披风。 本就同为初生神祇,艾菲克罗斯对主神有着极为强烈的雏鸟印象。 他是自主神的神魂内诞生分裂的第一神,称呼主神一句“父”本并无不妥,可在阿尔忒弥斯诞生后,不知从何而来的责任感让他立马抛弃了曾经依赖主神的弱小自己。 “需要我做什么吗?父…主神。” 艾菲克罗斯单膝跪地,向主神垂首。 主神淡淡命令:“分出你的权能,艾菲。” 有夜此时终于能操控着阿尔忒弥斯的眼睛看向光明那一侧,少年身量的神祇也正用带着明显考量的目光望着她。 分出权柄对任何神祇来说都应无比慎重。 自身司掌元素的质量与数量将直接影响身处神庭的地位与下界人类的信仰度。 可在两人视线相交的一瞬,艾菲克罗斯就迅速做出抉择,欣然分出【光明】的半·身。 “我愿意将自身权能内的【月光】与【狩猎】分与新生女神阿尔忒弥斯。并于此起誓终生与其分享神力。” 那是漂亮的、漂亮的银月色…… 与他热烈张扬的圣光完全不同,是极温婉的,纤细的折射光。 这就是名为【伴侣】的存在吗? 只一个简单的对视就会让他心跳不止,简直不可思议。 艾菲克罗斯在内心暗暗发誓一定会保护好主神特意为他制作的伴侣神。 有夜眨眨眼,毫无抵抗地接受了光明的祝福之吻。 她现在被困在阿尔忒弥斯的身体里,只能跟着回忆里的弹窗指示留在这空无一物的纯白神殿,成为了新生女神阿尔忒弥斯。 天使们吹响赐福号角,纷纷前来为她祝福。 她们裁下云朵为她制衣,摘下晚霞为她挽发,又捏碎头顶花环上的红山茶为她涂抹口脂。 孩童身量的小天使们没日没夜地在她的神殿里狂欢,庆祝又一位女神的诞生。 有夜就这么被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簇拥着,在阿尔忒弥斯的回忆里稀里糊涂地过了几日。 直到阿尔忒弥斯诞生后的第四日,她才第一次走出神殿。 与印象中的完全不同,神殿并非浮于云端,而是建立在下界人类的土地上。她一走出高耸的大门,就能看见人类帝国的臣民向她跪地祈祷。 神格内的讯息告诉她,光明的神殿建在更远的地方,靠她两条腿走是绝不可能在日落前走到。而与此同时,她神殿上方大片聚集的白云正慢慢呈现出向下滴漏液体的沉重之姿。 主神来了。 根本无需任何提示,这具由主神亲手打造的身体就能向她发出强烈到根本无法忽视的提示,提醒她必须尽快回去。 殿内属于她的神座上正静静坐着至高主神。 他为她带来了刚刚制作的一众天使,乍一数就有堪堪数十人。 不得不说主神的审美非常古板,制作的造物虽个个身材高挑,面容精致,但配色却极为严谨,或许浅淡月色的阿尔忒弥斯已然算得上是他制作的唯一异色了。 在殿内诸多娇艳俊朗的容颜中,有夜发觉角落里站着的天使反倒显得格格不入起来。尽管那是她较为熟悉的偏东方的长相,可他不仅身形消瘦,还面容普通,完全不像是个刚刚诞生,理应正处全盛期的天使。 主神淡淡地吩咐:“选择你的天使,阿尔忒弥斯,我将教会你如何为神。” 像是意识到了有夜一直在打量角落里的天使,他虽微微颦眉,语气却仍平淡似水,仿佛只是在说着今天天气不错。 第244章 “那是残次品,稍后销毁便是,无需惊疑。” 销毁? 有夜愣住了,连忙选择了正在簌簌发抖的残次天使。 “你确定要选那个残次品?” 主神抬眼看了一眼正缩着肩膀,懵懂与阿尔忒弥斯对视的天使。 有夜点点头。 然后婉拒了其余天使的邀请,拉着角落里的天使慢慢屈膝跪在主神的面前,嘴里说着本该属于阿尔忒弥斯的台词。 “感谢父的仁爱。” 主神轻声应了一声,浩瀚神识随着目光一同倾注在她的身上,于刹那间领着她的神魂模拟了数万遍身为【月神】的工作。 在被主神神识捕捉到的瞬间,有夜就头疼欲裂! 灵魂好像要被震碎,短时间高强度的重复模拟令心脏负荷几近超标,在强烈眩晕感的包裹下,她堪堪软倒在地面,只能张口急促呼吸。 主神的眉心跳了跳。 望着没出息瘫倒的造物第一次感到了类似烦躁的情绪。 作为即将支撑世界运转的神祇,若是连这点都受不住,便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作,必须及时销毁重制。 他并非第一次造神,重造一位接管阿尔忒弥斯权柄的女神并不难。 主神无情地伸出手掌,慢慢下压神力,试图碾碎诞生不过四天的年幼神祇。 可同样被他贴上残次品标签的天使却覆在阿尔忒弥斯的身上,坚定至极地摆出保护的姿态。他因此晃神了一秒,一支淬着金光的箭羽随之擦过他的侧脸,钉上身后神座。 “主神!请求您留下她。” 踏着日光而来的光明神扶起半晕厥的有夜,将缠裹圣光的纯金弓箭横在身前,似恳求又似要求。 “让我来负责阿尔忒弥斯的指导。” 作者有话说: 叮!恭喜小月亮触发【回忆长廊】 + 主神:没出息(颦眉 小月亮:可我才刚出生四天? + 感谢神殿内狂欢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弦1个,啾啾! 第101章 少年光明 主神似乎拿艾菲克罗斯没有办法。 他只淡淡扫了一眼年幼光明神便轻轻阖下眼帘,算是同意了他的要求。 有夜就这么被带去了光明的神殿教养。 离开时,她有些后怕地回头望了一眼正温柔抚摸天使头顶的主神,对方冰冷的眼里完全没有展现任何对阿尔忒弥斯的偏爱。 那双绝对公平的眼毫不倾斜地平等注视着万物,没有例外。 也许全人物满好感的金手指并不适用回忆长廊……有夜很快为自己寻了个答案。 毕竟在回忆中,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剧情走,仔细看完神格想要展示给她的内容。 她的目光又落向光明牵着她的手。 不会跳出弹窗的肢体接触令她感到新鲜,不由得晃了晃那只手臂。 艾菲克罗斯有些奇怪地回首,也学着她的样子晃着手臂,卡在上臂的纯金臂环因此反射出灿亮的金光,让有夜下意识地用力闭了闭眼。 其实神殿的样子都长得大差不差,只不过会放大突出主人的某些特征。例如有夜神殿的特点就是空,空空如也的寂静。 可光明的神殿却像是一间大杂院,不仅各类动物懒懒散散地聚集于神殿内晒太阳,神殿门口更是挤满信徒,热闹非凡。 有夜才刚被牵着走近大门,就被一位老伯拽住裙摆,死死拉住。 “噢!新生的女神啊,请施舍慈悲!请施舍慈悲!!” 难以形容的腐败臭味瞬间钻入鼻腔,老伯形如枯槁的手弄脏她的裙摆。 他跪在地上,用缠着小飞虫的脑袋轻轻叩击她的脚背,后又变本加厉地抱住她的小腿不撒手。 “神啊,女神啊,请施舍慈悲!” 有夜有些局促地想要探寻身上的食物,可仍扣在她手腕处的力道却制止了她的一切动作。 糟了!光明! 她不该在他面前关注他人的! 有夜忐忑至极地回身,紧紧抱住艾菲克罗斯的手臂,以防他突然的发疯危害到这位生活不幸的信徒。 可少年身姿的光明却有些奇怪地对她眨了眨金色的猫瞳。 他安抚地拍了拍有夜的手背,取下自己镶嵌宝石的纯金臂环,递给那位老伯。 “约克的难民,向南翻过这座城市就有收容所。” “感恩您!感恩您!伟大的光明神!感谢您唔!” 老伯颤颤巍巍地接过臂环,视若珍宝地护在怀里,又虔诚至极地俯跪在地上。 似乎……不太一样,她认识的疯子光明神可绝不会如此好心。 有夜愣愣地任由艾菲克罗斯牵着步入神殿,于耸立洁白科林柱的入口站定。 “虽然还有些早,但你别害怕,迟早的事。” 领着强烈圣光的少年神祇悄悄托着她的后腰,将她推到人前,朗声道。 ——“听着,信徒们!能为你们驱散黑夜的月神已然诞生,她将作为我艾菲克罗斯的伴侣,一同为诸位守护家园,抵御魔族入侵!” “光明神永安!”“日月同辉!”“共同守护家园!” “神眷常在!”“新月女神!”“祝福女神!” 人潮涌动中,祝福拥护她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有夜看着下方乌压压的信徒,下意识地滑过眼珠去望身旁的光明神。 第245章 肆意笑着的少年当真如同一团耀眼的光,极富凝聚力又充满善心,天生就适合领着众人前行。 她收回目光,此刻艾菲克罗斯的笑容像是在她心间植了一根刺,让她不得不思考起究竟是什么改变了数万年后的他。 那笑容让有夜更加坚定了要为他净化污浊的想法,更何况她还受了艾菲克罗斯的救命之恩。 若是没了他,阿尔忒弥斯在诞生第四天时就会被主神销毁。 或许是这回忆内的少年光明神终于替看过对方发疯的有夜抹去了一些对他先入为主的偏见,之后的几日里,两人相处得十分和谐。 艾菲克罗斯的天使艾莉丝是一位极温婉的美人,她将神殿打理地井井有条,还时常帮助有夜的天使哈兰德。 有夜那日选择的天使哈兰德性格沉闷,沉默寡言地像是一道影子,若不是艾莉丝一直悉心教导他,他甚至连翅膀都不会使用。 翅膀的僵硬似乎让哈兰德有些自卑,有夜不止一次看见他跟在自己的身后,用那双同他本人一般沉闷的黑眼静静望着她的脊背。 哈兰德从不会主动靠近她,很多时候都得有夜主动唤他,他才会一言不发地谨慎凑近,听取她的吩咐。 有夜是没有翅膀的,所以她没办法教导自己的天使,但她又拿不善言辞的哈兰德没办法,只能每天都故意带着他往艾莉丝那儿凑。 天使们最主要的职责就是辅佐神祇,可有夜至今无法上手任何工作,哈兰德自然就只能和她一样百无聊赖地待在光明的神殿里。 更多时候,她就坐在露台上望着神殿外的景象思考,而哈兰德望着她,两个人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艾菲克罗斯则总有忙不完的工作,能教导有夜的时间少之又少。 尽管他也能像主神那样用神力领着她的神魂进行模拟,可一连好几日的高强度模拟却只将她的承受力提升了一些,有夜还是无法使用任何力量。 “没关系的,时间有的是。” 艾菲克罗斯毫不气馁地抱起一只路过的黑猫,举在脸前,微微摇晃着从后露出比黑猫都更为灿亮的猫瞳。 “你别这么沮丧,喏,给你摸摸猫肚皮。” “那艾菲一开始就能使用神力吗?” 有夜着实是被阿尔忒弥斯这具身体的无力吓到了。 在她听到的神话传说里,月神不仅善骑射,还能骑着独角兽驱散魔族军,怎么也不会她现在这个样子。 “我?” 艾菲克罗斯翘起的唇角僵硬了一瞬,他揉着小猫咪亲昵凑近的脑袋,有些落寞地颤了颤眼睫。 “我被主神销毁重制过八次,这是第九次,自然比你厉害些。” 许是想到了伤心处,他手上力道一个没把握住,就被怀中任性猫咪狠狠挠破了手背,星星点点的血液立刻涌出,形成三道向外溢血的红痕。 “嘶…真疼” 艾菲克罗斯倒吸了口气,放走怀中不老实的黑猫,扁了扁唇。 在听见“销毁”时有夜就心头一跳,她连忙喊来一旁待命的艾莉丝,让她为艾菲克罗斯施展治愈魔法。 伤口很快恢复,有夜看着对方恢复如初的手背,轻轻询问:“疼吗?” 艾菲克罗斯爽朗一笑:“已经治好了。” “不,我说的是…” 有夜说到一半就闭了嘴,她能感受到此刻自光明神格共鸣而来的彷徨与孤单,那双璀璨纯金的猫瞳就那么直愣愣地望着她。 像是被从身体内部拧在一起的幻痛突兀袭来,令有夜差点儿摔滑在地。 好在光明及时扶住了她,苍白笑着:“傻瓜,已经好了,干什么还要同调我,特意吃苦头。” 他握住有夜的手,郑重地裹住她的手掌,轻轻许诺道。 “我不会让你被销毁的。” “呜。” 一滴又一滴的泪自阿尔忒弥斯的眼内溢出。 有夜压抑着根本无法控制的哭声,颤抖地接受了艾菲克罗斯安抚的拥抱。 新生神祇都会在诞生第四天接受来自主神的试炼。 是因为自己曾被销毁过,所以才会在那时候特意来看望阿尔忒弥斯吗?之所以这么早就向信徒们宣告伴侣神的存在,也是想要更多地为阿尔忒弥斯汲取信仰之力么? 可是不对……为什么现在光明神的血液还是红色的? 神祇的血液应该是金色的,难道他还要再被销毁重制一次吗?! “好啦,哭什么,就算听到传闻也没这么害怕吧。” 艾菲克罗斯轻轻拍了拍有夜的背,正色道。 “最近有人类佣兵正在狩猎天使,你和哈兰德还是待在我这儿里安全些。” 有夜抬脸:“狩猎?” “他们会斩下天使的羽翼拿去黑市上售卖。” 艾莉丝的面色有些苍白,她颤着手摸了摸自己厚实的洁白羽翼,轻声补充了更多情报。 “听说星辰大人处的天使已经遭了殃,那些匪徒趁着星辰大人不在,甚至将神殿洗劫一空,剖开天使的腹腔,将所有的脏器都…都挖走了。” 她怯怯地看向有夜:“若是被他们知道您还不能使用神力,下一个被狩猎的就会是……” 艾菲克罗斯皱眉:“艾莉丝。” “请您让我说。”艾莉丝咬牙上前,“月神大人,我们天使身负不能伤害人类的禁制,除了逃跑什么都做不了,如果您迟迟不能掌握【狩猎】的权能,倒不如和大人一样,请主神销毁重……” 第246章 “别说了!艾莉丝。” 艾菲克罗斯有些疲惫地挥手,无法控制地提高了音量:“你是觉得我不能保护你们吗?只要待在神殿就好了啊!” 艾莉丝顿了半响,随后乖顺地垂首跪伏在地:“抱歉,大人。是艾莉丝失言了。” 看见艾莉丝跪在地上,艾菲克罗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于一旁来回踱步,似是憋着气,好一会儿才闷声扶起了她。 “你起来,是我反应过度了。” 有夜则有些尴尬地低下头颅,无意识地碾着落在脚边的樱色花瓣。 明明生而为神,却无力似幼童,阿尔忒弥斯这个女神委实当得有些憋屈了,也不知道之后是怎么获得力量的…难道真的要靠销毁重制吗?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艾莉丝。我会去请主神帮助我尽早司掌权能……哪怕需要将我销毁重制。” 有夜说完这句话后,就义无反顾地推开不赞同的艾菲克罗斯,与哈兰德一同前往空荡荡的神庭。 数万年前的神庭内,只有属于主神的神殿孤零零地耸立在雪白山巅。 任何神祇都能通过神魂前往不上锁的神殿,拜访创生之父,其中自然也包括有夜。 此刻她的一切行动都是按照阿尔忒弥斯进行的。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她怎么也无法习惯主神冷漠望来的眼。 或许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吧。 在看惯含有情感的眼瞳后,这样波澜无惊的冰冷眼瞳总看得她心头一跳,才堪堪对视上就要慌忙逃离视线。 她深吸一口气,领着自己的天使屈膝跪在至高神座之下,道出极为简短的称呼。 “父。” 神殿内寂静地可怕,有夜垂着颈项等待了许久都没有听到主神的回复,于是便大着胆子抬首偷瞄高高阶梯之上的景象。 等着她的是一双打量她已久的紫藤色眼眸。 主神静静坐在神座之上,膝上放了一本浆红色封皮的厚实书本,也不知在她来之前正在记录什么,他左手握着的羽毛笔还未来得及放下。 她撞进那双毫无波澜的眼,一下紧张地浑身僵硬,只能干巴巴地又唤了一声“父?” 主神终于应声,将手中羽毛笔放入书本就此合上,搁置在一旁。 “还是不能胜任月神的工作,嗯?” “是、是的。” 像是被看穿一切的窘迫感挤压着精神,有夜不可抑制地红了耳尖,只能赶紧移开视线,垂首用额发遮挡带着慌张的眼。 “恳请父能给予指点。” 万物初始之父注视着长阶之下乖巧请求帮助的月色,不知为何竟有些惆怅。 他不明白自己是如何造出这般异色的,从艾菲克罗斯神魂内分裂出来的月色与往常的任何造物都不同,是唯一非他孕育的个体,却又与艾菲克罗斯无一分相像。 她绝非完美,但却拥有诸神所没有的某种特质。 比起神,阿尔忒弥斯更趋于“人”,她甚至还会害怕自己的创造之父。 主神忽然对阿尔忒弥斯产生了好奇。 他想要知道如果就这样留着这个残次品,世界会如何发展,艾菲克罗斯又能否踏过最后的试炼,成为真正的神祇。 神殿又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 就在有夜的心脏都快要因紧张而跳出胸膛之时,主神忽地低低笑出了声。 他搭在扶手上的手腕慢慢抬起,轻轻向有夜招了招手。 空间瞬时收缩,眨眼之间她就越过长长云梯,出现在神座一旁,愣愣感受着于她脸侧抚摸的微凉手掌。 “…父?” 她踌躇开口。 主神的眼仍然平静,即便笑着也无比冷漠。 他抚着有夜侧脸的手掌慢慢滑下,托起她的下巴,逼着她向后绷紧细弱的颈项,仰首与他对视。 有夜此刻怕得不行,主神向她探来的神识犹如藤蔓般于无形间紧紧束缚住她的全身,如入无人之境般窥探着她的精神。她动弹不得,又被主神威光压得喘不过气来,红玉般的眼很快因恐惧而蒙上细细水汽,只得一边游离着视线躲避主神的注视,一边于神魂内与强势侵·入的神识玩着幼稚的躲猫猫。 “你很会躲我。” 那双手慢慢撤走,无形的束缚也随之逐渐消散。 有夜僵硬地咽了咽口水:“没、没有。” 她瘫坐在地上,抚着狂跳不止的心口,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你可以走了。” 冰冷无比的逐客令。 在主神扬手要将她与哈兰德送出神庭之前,有夜就迅速调整好自己,抓握主神手边的扶手,急急应声。 “请等一下,等一下!” 主神因此垂眼望她,强烈威压再次铺展开来。 这次有夜顶着压力硬是没有躲开视线,晃动不已的荧红彰显出坚定无比的意志。 “请您教教我如何使用神力!实在不行,也可以销毁重制我!” 主神平静的眼睫终于因此轻微颤动。 他望着亲手打造的惑人荧红,淡淡勾唇,低声道。 “那便脱了衣裳。” 作者有话说: 这个回忆大概还要两章的样子。 (泡芙尽量再搞快点 + 主神:你好奇怪(探究) 小月亮:你更奇怪(震惊) 第247章 + 第102章 堕转 有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请问能,就是,能带着衣服一、一起销毁吗?” 主神似乎被她的问话逗笑了。 “我不会销毁你,神祇诞生后过了四日就很难再重制出一摸一样的灵魂了。” 许是她的问题实在太傻,有夜无端感觉主神唇边的笑意暖了几分。 他抚摸着膝上书本的封面,思量般的目光落到阶梯下仍维持良好跪姿的哈兰德身上,指节轻敲书本。 “但他可以,如果你需要的话。” 哈兰德的身形晃了晃。 他攥紧了搭在膝上的拳,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有夜一惊,连忙挡在主神眼前。 “为什么要销毁哈兰德,他没有问题!” 主神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手指,直接略过有夜的问题。 哈兰德则悄悄掀开眼帘,直勾勾地望向高高云梯之上,替他阻挡主神视线的主人。 又是伴随着彼此打量与探究的长久沉默对视。 这次有夜为了哈兰德说什么也没有躲开一分一毫,而主神则逐渐软化了眼内的冷光,好心情地向她说明了一开始命令的缘由。 “脱了我看看,是不是艾菲不小心滴入的血液恰巧卡进了神格与躯体的缝隙,才导致你无法自如施展神力。” 原来只是要看那颗红痣? 那干嘛不一早就把话说清楚啊。 有夜眨眨眼,忙不送地点头,伸手自后颈解开长裙的结扣。 她身上这条乳白的长裙全靠腰间的细腰带与脖子后面的绳结支撑,穿脱极其方便,就是裸·露全部脊背的设计让她怎么也习惯不了。 顺滑的布料一下松垮地堆在腰间,就在有夜要顺势拽下交叠在前胸的衣料时,主神的指尖点在她的手背,沉稳的嗓音微沉。 “你在做什么,阿尔忒弥斯。” 有夜没有丝毫犹豫:“给你看那颗红痣?” 主神目光一敛,收回点在她手背上的手指。 “你是位女神。” 饶是粗神经的有夜也明白了主神此刻的言外之意。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手捂着胸口堪堪掉落的布料,另一手急急去撩本就开衩的裙摆,可动作到一半就听主神咳嗽了一声。 她犯了难:“那要怎么脱,从下往上掀也不可以吗?” 让她脱的也是主神,制止她的也是主神,所以到底要不要脱? 面对一脸为难,并上下撩着衣袍疑惑征询意见的造物,主神感觉自己的眉心狠狠跳动了一番,沉声重复道。 “你是位女神,不可在异性面前袒露肌肤。” “可你造我的时候也没少看。” 有夜也不知道自己是哪点儿被煽动了,或许是阿尔忒弥斯的意识,又或许是当时艾菲为她掩上披风后又被主神拉下这一点就令她不爽到了现在,近乎反驳的话语脱口而出。 “那不一样。” 主神揉了揉持续跳动的太阳穴,第一次移开了与有夜对视的眼。 “你那时并没有灵魂,只是一副躯壳。” “但该有的也都有啊?” “你!” 主神语塞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不能理解眼前造物的思维。 “我说的是事实。” 漂亮的月色女神仍倔强地固执己见。 可主神显然已经不想再与她争论有关这类的话题。 他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时印入眼底的无暇月色,眼前逼近而来的雪色肌肤竟逼着他无法控制地回想更多。 这太奇怪了。 虽过目不忘,可他并不想在此时刻意想起任何造物时的细节。 唯有支撑世界的三大神会由主神一寸寸地亲手制作。 作为唯一的女神,阿尔忒弥斯确实是他接触过的第一位异性,也是唯一一位。 胸膛处慢慢显现出一种泛痒的微微刺痛感,迷雾般的奇异感觉令主神重重捶击神座扶手,挥走与清明神思不匹配的绮念。 “够了。” 他本想训斥阿尔忒弥斯几句,可面对经过此番已能直直与他对视的荧红,责怪的话语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主神逃避似得垂眼,搭在书本上的指节微动。 “……回去换件衣服再来。” 不欢而散。 踏出主神神殿时,有夜甚至还泄愤般地狠狠踩踏了一番脚下软绵的白云。 跟在她身后的哈兰德垂着眼,静静看她造作着无辜的云彩,还在有夜停下歇息时,跪地替她理了理裙摆。 一直等回到光明神殿后,向来沉默寡言的哈兰德才鼓起勇气,第一次主动上前同她搭话。 “大人……” 他张着口,可怎么也说不出更多。 有夜大概猜到他想问什么了。 毕竟对哈兰德来说,身为残次天使是他自卑的来源。 她很想好好开解他,只是这阿尔忒弥斯的记忆里似乎没有这出戏,她对着他,每次开口都说不出自己心中真正所想。 “销毁很疼的。” 这次也完全不例外,阿尔忒弥斯在此刻的台词只有很简单的一句。 可也只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就能令黑发的天使咽下所有疑惑,暗自捏紧了没有知觉的翅尾,从中生生拔下最漂亮硬朗的梗羽,双手呈到有夜的面前。 第248章 “如果您觉得有必要的话,我愿意被销……” 他的话恰然而止。 随着沉闷至极的敲击声响,有夜冷不防地被带铁刺的锁链狠狠绊倒,摔在冰冷的地上。 鲜血很快溢出,装饰在洁白纤弱的脚踝上,仿佛宝石制的脚链。 与光明仍然鲜红的血液不同,阿尔忒弥斯自诞生起就是金色的神血,那漂亮的金色已洋洋洒洒地洒了一地。 有夜这下摔得有些懵,她搞不懂光明的神殿里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危险的武器。 但下一刻,从神殿内阴影处出现的人类佣兵就狞笑着给出了答案。 哈兰德被用铁质的网兜盖住,被压制他的四五个人类踩着关节,狼狈按在地面。 黑壮的佣兵上前,用钩子钩出他的翅膀,硬生生拉开,好似正在衡量着翼展。 是狩猎天使的人类佣兵! 艾莉丝的话语随之再次浮现脑海。 “哈兰德!!” 有夜刚尖叫了一声,就被人用膝盖顶着脊背按回地面。 她被拖着头发暴·露纤白脊背,冰冷的铁锤划过单薄肩胛骨。 “这家伙不会是神吧?血竟然是金色的。” 佣兵们才不会好心地收敛手上力道。 他们嬉笑着暴力扯掉有夜手臂上与艾菲克罗斯成对的纯金臂环和其他值钱的宝石饰品,当作战利品收进口袋。 甚至还故意用锤尖狠狠划开她的肌肤,再次确认着血液的颜色。 “没见过这么弱的神啊,哈哈哈,还是个女的。” 她被扯着头发露出脸庞,佣兵们上下打量她的视线让有夜止不住地恶心。 就在有夜被背后沿着脊柱移动的铁锤吸引时,沉闷凄厉的嘶吼于耳旁炸裂。 鲜红的血液喷射而来,伴随着大量落到她眼前,却因沾染液体而变得不再轻盈的血色羽毛,她僵硬地转过脑袋去看哈兰德的方向。 天使被斩下的单边羽翼仍鲜活地跳动,在佣兵手里扑腾着想要逃离。 而哈兰德则紧紧盯着她这边,目眦欲裂地握着手中染血的漂亮梗羽。 他的另一侧羽翼也被用长钩拽出铁网缝隙,有夜看着那高高举起的染血斧头,大声喊叫着:“住手住手!!住手!你们要钱我给你们啊!!” 她无措地喊着停手,努力尝试着想要调动神力,救出自己的天使。 “我是月神阿尔忒弥斯,放过他!放过他,我可以给你们想要的啊!!住手住手!!” 可极端情况下,本就在魔素输出上有问题的躯体更是因着急切而险些震碎了自己的内脏。有夜猛地咳出一口血,于视野一角捕捉到了躲藏在天顶的艾莉丝。 她像是捉到了希望,却又陷入更深一层的绝望。 很显然,那些佣兵也注意到了艾莉丝,正向她举起内置铁刺网的捕获工具。 有夜奋力挣扎着,不断溢出金色血液的口唇艳到不可思议。 “快走!咳咳快走!去喊艾菲!咳艾莉丝快走!去喊艾菲!” 眼看艾莉丝面色苍白地溜走,有夜这才堪堪放松了精神。 但下一秒,她就被扣着脑袋狠狠撞上地面,撞破的额角处溢出更多金色血液。 “女神大人差不多该关心一下自己了吧?” 有夜被踢着侧腹翻过身,视线模糊地看见正向她比划的锋利锯刀。 佣兵们猖狂笑着翻找手里的工具,似乎也想将她同哈兰德一样分出脏器于暗市上拍卖。 难以言喻的恶心令她开始干呕,直面人类恶意的神祇即便遍体鳞伤,也没有留下一滴泪。 或许是正身处阿尔忒弥斯回忆的原因,有夜感觉自己的意识也慢慢开始与对方同调。在这种情况下,她理应感到害怕,可她没有。 今天她现在心里只充满了不能救出自己天使的自责,与发现这世界充满恶意的悲凉。 模糊不堪的视野里,被斩去全部羽翼的哈兰德赤红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被鲜红血液彻底浸湿的衣袍随着锯刀一同翻起,受伤的天使硬是凭着蛮力破来人类的压制。 “快逃吧…” 有夜嘶哑地命令哈兰德。 然后她的脸就被大力固定住,还带着黑褐色血迹的匕首朝她直直落来,似就要剐出她的眼珠。 可人类佣兵凄厉的尖叫却制止了那柄匕首,压在她上方的佣兵不可思议地颤着声线,害怕地差点儿抖落了手中匕首。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不是天使吗!天使是不被允许伤害人类的!!” 尖叫声此起彼伏,弥漫恐惧的大理石地面逐渐被殷红腥臭的厚重血色覆盖。 各类铁质的利器落在地面,叮叮当当地好似一首狂乱又暴力的舞曲。 待有夜总算自撞击头部的眩晕中恢复一些气力,艰难转过眼珠去寻哈兰德时,她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身负不可伤害人类禁制的天使已然杀红了眼。 他主动沉入血色,用指甲生生撕开佣兵的脖颈后,如野兽般用牙咬断了佣兵的脊柱骨。 溅射而出的猩红液体糊了他一脸,再被哈兰德用手背简单擦拭,向后抓起湿漉漉的黑发。血液沉甸甸地自哈兰德的发尾落下,那双黑眼早就被这满殿鲜红晕染成浓厚血色的血瞳,却无端与那副本就略显苍白消瘦的样貌无比契合。 第249章 更多佣兵推搡着拾起武器,向他逼近。 可哈兰德硬是只用自身的指甲与牙齿,就将那些恶徒尽数咬杀。 有夜看准时机去抢夺她身旁佣兵的匕首,可即便她的手心已被刀刃划得不成样子,还是敌不过更多向她扑来的佣兵。 “不准动!不然我就先杀了这个女神!” 满是金色血液的匕首横在了有夜颈间,浑身沐血的哈兰德因此停住动作。 损失太多同伴的佣兵们似乎找到了克制哈兰德的办法,反手就将尖刃送进了有夜的右肩,以此要挟哈兰德主动被俘。 有夜眼看着哈兰德就要听从佣兵的指令,简直急得不行,口不择言地想要赶他走。 “你敢!你现在就给我滚!!哈兰德你这个残次天使,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到现在都不能使用神力!你赶紧给我滚啊啊!” 尽管没了羽翼,但只要哈兰德别再管她,就能一个人逃跑,活着才更重要啊! 可即便她说出的话已经如此伤人,哈兰德还是没有移动分毫,只用压抑着莫大的悲痛的染血黑瞳静静望她。 “我让你滚,你听不见吗!!?” 有夜怒吼着,她不要命地抓着颈间的匕首,不停喊着废物,想要赶走尚有一线生机的天使。 突然,极富节奏感的脚步声划破神殿内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缓慢自拐角处出现的鎏银袍角让有夜瞬间重燃希望。 不知为何出现在此的主神面无表情地踏过一室鲜血,在望见她的一瞬就骤然沉下面色,完全一副风雨欲来的压抑模样。 啊,是…怒? 有夜自主神的神情中读到了明显至极的愤怒。 她没由来地心慌起来,是因为她这个没出息的造物吗?他在对她现下的狼狈愤怒吗? 挟持她的佣兵显然认不出主神,他将匕首紧贴在有夜的颈动脉旁,就连“谁”字都没说完,就被主神隔空一个挥手,直接像弱小蚊蝇一般拍上后头的墙壁,瞬间化为一滩混着尸块的血水,黏糊糊地滑下光洁的墙壁。 “低贱。” 主神隔空挥开的手掌还未收回,他扫了一眼有夜身上的伤痕,指节略一弯曲就隔空将剩余的佣兵一齐提着脖子向上撞至天顶,顶碎整个脑袋头骨,降下浓密血雨。 “看来艾菲克罗斯对你们过于心软,竟容忍低等生物进入神殿如此放肆。” 他说这话时,眼珠淡漠地滑向大厅入口,负责把风的佣兵早就害怕到瘫倒在地,咿咿呀呀地说着句不成句的求饶。 但再惊恐的求饶也博不来主神半分同情,他挥手将那些佣兵尸体全部抛出神殿,重重甩在殿前广场上,才看似悲悯地放了把风佣兵一马。 等佣兵跌跌撞撞地奔向广场,疯癫似得狂喊“神怒”之时,一道天雷从天而降,精准无误地贯穿了他的脑袋,于地面划出焦黑的曲线。 恰巧在广场上目睹这一幕的信徒们纷纷煞白了脸,不约而同地祈跪在地上。他们忏悔着,祈祷着,以期盼震怒中的神祇不会因此迁怒自己。 而这一幕,也让隐在阴暗角落里的其余恶意从此不敢再打新生月神的主意了。 主神敛下眼帘,处理好一切后才将视线投向角落里的阿尔忒弥斯。 见对方摇摇晃晃地起身,他不自觉地抬手自然下弯,似就要将一路跑来的月色安抚地拥入怀中,可那抹月色却与他错身而过,径直奔向了一旁浑身鲜血的残次天使。 他只得僵硬地碾着指腹慢慢收回手。 “哈兰德!你怎么样啊,干什么不逃啊!好不容易挣脱你还不逃,你是傻子吗呜!大傻子呜呜。” 有夜一边伸手去抹对方脸上快要干涸的血液,一边心疼地侧过他的身体,颤着手查看他背部的伤痕。 被直接砍断的羽翼只留下两节森白的翼骨,藏在带有血水的肌肉纹路内,像是平白多长了两节戳出脊背的异骨。 只这一处的伤痕就如此骇人,更别提他因徒手搏斗而生生断裂的指甲,与哈兰德沾着碎肉的撕裂口角了。 他现在的样子看得人心直颤,无论哪里都是鲜血的颜色,有夜哭着轻轻击打了好几下哈兰德的肩。 “你为什么不听呜,你不要管我,为什么不早点跑掉!” 哈兰德仍是不言不语,任凭有夜翻来覆去地查看他身上的伤口,拉着他伤痕累累的手掌默默地流泪。 他盯着有夜肩上还在冒血的血口,暗自咬紧了后槽牙。 深切的无力感与挫败感将他尽数拢进血色,久久不能回神。 伤害人类的天使会堕转,哈兰德不知道自己会转变成什么样的怪物,眼前挥之不去的血色令他感到害怕。 但即便是要堕转,他也想留在能看见这空中明月的下界,而非只剩浓稠黑暗的魔界。 “大人……” 哈兰德缓缓朝着有夜伸手,然后无比坚定地掰开有夜的手,将他先前一直攥在手心的梗羽放进她的手心。 天使本会折下自身最漂亮的梗羽向主人展现衷心。 可那支梗羽现在已经吸饱了血水,沦为一柄丑陋的黑红羽根。 “我会走的。” 哈兰德垂眼,那些溅进他眼珠的血液仿佛凝成了一张膜,把他的眼睛彻底染成血色,他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我不准!现在走什么走!赶紧过来让主神给你治伤!” 第250章 有夜着实有被哈兰德的木纳气到,她抓住对方的手,就将对她毫无抵抗力的哈兰德拽到主神的面前。 “父…父,能请您帮助哈兰德……” 即便在哈兰德面前放话要主神帮忙治伤,可真正面对主神时,她仍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事实上,有夜此刻有些不太敢面对主神。 毕竟她算是刚刚亲身验证了主神口中的“没出息”,是个会沦落到被人类狩猎的废物女神。 可她也从先前的惨剧中学到了大抵的解决之策。 只因她的神格与躯体极度不匹配,所以才无法通过躯体自身共鸣神格,使用神力。那如果…如果她愿意将其中一方放入匹配的容器呢?就像艾菲支支吾吾,不敢真正说与她听的,却被她猜到的办法一样…… 主神无言向她伸出手,安抚地抚过她的侧脸。 通透的治愈之力很快温润地走遍全身,有夜看着自己掌心皮肉翻开的伤痕逐渐闭合如初,笑着抬首同主神道谢。 主神因这句道谢勾了勾嘴角,心情也逐渐明朗起来。 他的造物定是被这世间的恶意吓坏了,会越过他第一时间看向同伴也情有可原。 只是他才刚为自己胸膛的酸涩寻了借口,就见有夜毫不留恋地转开脑袋又去看那遍体鳞伤的残次天使,焦灼地询问他为何不为残次天使治伤。 心中那股无名怒火似有再度重燃之势。 主神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冷漠至极地宣告:“他堕转了,缺失羽翼的天使连堕入魔界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于这下界游荡,沦为嗜血的怪物。” 他说这话时恰逢夕阳全部沉没地平线,属于暗夜的黑暗即将袭来。 “从此只要心脏不毁,长夜不明,他便能永世不灭。”(1) 主神忽然捕捉到了阿尔忒弥斯眼中破碎的泪光,她抓着哈兰德的手,忍着泪不知轻声和血瞳的堕转天使说了些什么。 而后,本该为信徒们驱散黑夜的新月女神将暗夜怪物护在身后,向他垂首,颤声说出近似要将自己凌迟的话语。 “那便请主神将我的神格从体内剖出。” 代表觉悟与成长的泪水随之滑下初雪般的肌肤,落进地面浓郁的鲜红。 “从今往后,阿尔忒弥斯自愿凭借媒介施展神力。” 神祇的神格相当于第二个心脏,可以自神魂中剥离制成辅助神祇施展神力的媒介。可若是媒介受到了重击损坏,可是会牵连神祇自身一同陨落的。 诸神们都不愿意将自己的神格变成聚集世间恶意的活靶子,便从未有人使用过这个方法。 可他的造物却为了一个已然堕转的残次天使,正变相请求他将她的“心脏”剖出。 没由来的,他感到自己的左胸膛似被那落下的泪灼伤,晕出丝丝缕缕牵连心神的疼痛。 主神阖下眼,喉间翻了几番,才近乎苦涩地应声。 “我拒绝你的要求。”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心脏不毁,长夜不明,永世不灭:之前在地下神殿费诺说给小月亮听的血族起源还记得不,原句哦。 嘛,这个天使之前有人问是谁,这章揭晓谜底,哈兰德就是费诺回忆里一直会出现的——“”呀! *天使们不能伤害人类,不然就会堕转,之前一周目的后日谈里,天使堕转的原因也在于此。 + 关于怎么脱~ 小月亮:所以你的意思是?(满脸问号 主神:只脱红痣部分。(正经,并不了解女性衣物的构造 + 神格和神魂分离很危险,如果被抢了神格,或者毁掉的话,这个神就会被夺舍或者直接陨落。 不分离都会被盯上,如果分离,更是不敢想小月亮会面对多大恶意 第103章 突变 有夜完全没有想到主神会拒绝自己。 他来得及时,又走得决然,似乎从一开始就只为确保阿尔忒弥斯的存活而出现,而非慈爱地一并向堕转的天使施以援手。 她在那一刻想了很多,她想到了月神最后的末路,又想到了原初教典,但更重要的是,她想起了主神先前所说的堕转。 若长夜不明则永世不灭…… 那是费诺说与她听过的血族诞生之初就背负的诅咒,仅此一夜的生命需要靠月神的祝福才能化作真正的永生。 也就是说…… 如果她不能在今夜之内取得媒介,哈兰德就会死! 有夜想救哈兰德,就像阿尔忒弥斯正为此努力一样。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奔上前去,抓着主神袍角就和他一前一后地踏进了传送阵。 而自地平线另一头赶来的艾菲克罗斯则恰巧与之错过,正焦急地于遍地鲜血的神殿内寻找着伴侣神的身影。 “阿尔忒弥斯!!阿尔忒弥斯!在哪里?!” 在这世界伊始之处,作为重要元素司掌者的光明神甚至连日升日落都需要亲力亲为,这才造成了神殿的一时空置。 艾菲克罗斯被这一地铺开的血液熏得眼热,他早在进入神殿之时就看见了殿外广场上犹如杀鸡儆猴般陈列的人类尸块,毫不掩饰的魔素残留一下就让他明白了这是何人所为。 他相信主神定不会放任阿尔忒弥斯就此消亡,可殿内散落一地的,近乎刑具一般的各类铁制品却令他越发心慌。他开始厌恶令那些人类得寸进尺的懦弱自己,后悔那些不必要的善意。 第251章 窒息感慢慢挤占他的全部心神,越是找不到阿尔忒弥斯,他就越是难以呼吸。 终于,艾菲克罗斯在殿内大堂的角落里找到了浑身浴血的哈兰德,他正盯着不远处被生生砍下的羽翼,神色晦暗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尔忒弥斯呢?” 说实话,艾菲克罗斯并没有指望哈兰德能够回答他,对方现在的状态实在太过糟糕。 他连忙向哈兰德递出治愈魔法,却被对方直接挥手打散灿金色的魔素。 “大人跟着主神去了神庭。” 哈兰德说完这句话后就将脑袋彻底埋入双膝之中,主动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疲惫又略带兴奋地闭上了眼。 思维变得澄清,五感变得敏锐…… 哈兰德能清晰感知到自己身上的伤痕正在快速愈合,每一寸骨骼都互相挤压着进行二次生长,可随之而来的饥饿感却越发强烈。 天使分明自诞生后就不会再成长了,可他现在却能随着生长痛明显感知到骨骼正抽条增长。若是能够成长,他想要再长得大一些,大到足以将那位大人护进自身阴影……哈兰德越是这么思考,喉间焦灼的干渴感就越燃越烈,火烧般地灼伤着精神。 天使无需进食,可堕转了的怪物又需要吃点什么呢? 他不知道,饥饿的感觉太过新奇又过分熬人。 他的本能正一遍又一遍地催促他赶紧去猎食,去摄取充足的食粮以帮助他变得更为强大,可大人让他乖乖在这儿等候的命令又经由理智撕扯着他,生生止住哈兰德的一切动作。 如果能够选择,他想要将那些伤害大人的杂碎当作食物。 他想要咬断人类的咽喉,吸食他们的血液,看着他们痛苦又难堪地挣扎,以此为伤害大人的行为赎罪…… 哈啊…大人…… 阿尔忒弥斯大人…… 哈兰德原本圆形的瞳孔逐渐拉伸成尖锥状的竖瞳,两枚小尖牙随着因极度饥饿而淌下的唾液一同慢慢探出唇畔,他不自觉地舔走手背上那些喷溅而来的人类血液,抿直了唇线,僵着身体强忍侵入灵魂的干渴兀自等待。 当然,有夜绝不会白费哈兰德的等待。 她跟着主神回到神庭后,就一直反复请求着主神能实现她的愿望,几乎是拽着对方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随。 “你若是一直不答应,我就赖着不走了!” “随便你。” 主神没有理她,他只淡淡扫了有夜一眼,就默默坐回至高神座,翻开早前有夜见过的绛红色书籍。 有夜其实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主神究竟吃软吃硬,但她也只能从软的开始。 她拽着他的衣角站在神座旁,撒娇似地喊着“父”,一边还讨好地晃了晃手中的衣角。 主神依旧不为所动,只神情自然地停下笔,吩咐道:“别晃,这很重要。” “好、好的。” 见对方似有软化迹象,有夜连忙停下,乖巧坐在神座旁,等待主神停下笔。 事实上,她并不知道主神在做什么,但是等他写完那行字的时间她还是有的。 只是她盯着对方执笔的左手等了又等,都没等到他停下笔,每每要张口询问时,主神都像是意料到了她的行为一般用空闲的右手抚摸她的发,仿佛正提醒着她要耐心。 可有夜只有一夜的时间。 她没有资本长久地等待,在主神不知第几次翻过书页时,她终于忍不住了。 但她才刚张开口,就被主神探手抚着侧脸强硬拉进。 她因此被迫撑在对方的膝上,仰颈望着创造之父。 “父…唔。” 对方的拇指挤压她的唇瓣,制止她的话语,那双淬着银光的眼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似正衡量她的觉悟。 “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么?” 有夜想要点头,可强势掌控的力道却令她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任由主神用拇指顶开她的唇,轻轻抚摸着她平整的上齿。 “他很快就会长出丑陋的尖牙,彻底沦为嗜血的怪物。” 主神此刻的嗓音偏冷,能明显听出蕴含其中的淡淡怒意。 “你不必在意,也无需愧疚,因意外而产生的暗夜怪物理应就此埋入无尽黑夜。” 有夜想要反驳,想要解释,哈兰德是她的天使,她肯定不会抛弃他。 可她不过才出口了一个“父”字,就被主神狠狠按住舌,掐着下颌进一步拖近。 “呜呜…” 亮晶晶的水渍很快沿着有夜无法闭合的口角划出,晕染主神的衣袍,但他却像是完全看不见造物此刻的窘迫一般,将那纤细的颈进一步绷直,用手中的羽毛笔自上而下轻柔划过颤栗不已的咽喉。 “难道你想要他咬开你的咽喉,将你当作廉价的食物么?” 羽毛轻抚绷紧肌肤时的颤栗感非同小可,似痒非疼的触感很快令有夜伸手抓停那支笔,愤愤瞪向冷漠与她对视的主神。 她狠狠咬向对方的手指,将自己从这莫名袭来的桎梏中解放。 “对!如果他饿了,我是可以给他喝我的血!” 她擦去嘴角的水渍,决然地拍掉主神再次向她探来的手掌。 “哈兰德是我的天使,他为我堕转,我做不到就这么放弃他。” 有夜起身,拍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脯,朗声道。 第252章 “我还要与他签订从属契约,将他收为最亲密的眷属,从此于漆黑一片的夜庇佑他,护他一生免受恶意的侵蚀!” 主神不赞同地叹息。 “阿尔忒弥斯,你是位女神,你理应为人类着想,不可圈养害人怪物。” “哈兰德不是怪物!” 有夜简直被气到不行,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敢踩着神座边缘,伸手拽起主神的前襟就吐出大不敬的话语。 “在那些人类想要伤害我的时候,是他甘愿堕转也要救我!正因为我是女神,我才更不能放任他消散于仅此一夜的永生,父为什么不懂?你为什么不懂?” 被她拽着前襟的创世主神仍面容平静,仿佛根本不在意她口中所说的一切。 “你想让我说什么?阿尔忒弥斯,你是女神,丢掉劣质的人性,不理智的冲动与廉价的情感都不该出现在你的身上。” 有夜被那双没有情感的眼怔住,慢慢松开了手,彷徨失措地踉跄后退。 人性劣质吗?情感低廉吗? 难道哈兰德对她的好就该以没有回报结尾吗? “所以父的意思是…呜就算我今天被那些人类剐出眼珠,剖出内脏……我也、我也呜…我也只能继续爱他们吗?就因为我是女神?就因为我是女神!?” 抑制不住的苍凉泪水涌出她的眼,有夜弄不懂阿尔忒弥斯此刻为什么要哭畩澕獨傢,可身处回忆的她也只能跟着呜咽起来。 主神望着她,慢慢敛下神性闪烁的眼:“我不会让你再受伤害。” 他捏紧手中已然折断的羽毛笔,静静品尝着随着造物泪水一齐涌出胸膛的苦涩。 全知全能之父第一次对自己的内心感到迷惘。 他理应放手让造物自由成长,痛快答应造物的要求,可连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的烦躁与不安随着造物口中他人姓名的出现愈演愈烈,令他一反常态地拒绝了造物的要求。 或许女神就是会这般多愁善感,正是这抛不去的人性才令她显得尤为特殊。 主神轻叹着起身,探手向阿尔忒弥斯靠近。 可他的手掌却被颇为凶狠地打掉,他的造物瞪着湿漉漉的荧红眼瞳,拒绝了他。 “…是不是故意的?父你从一开始,从一开始就打算让哈兰德堕转对吗?所以才故意晚到,故意做出残次的天使带到我的面前,让我选择他。” 这股苦涩的疼痛来得太过凶猛,有夜很快就因为朦胧的泪水而看不清周围了。思考方向也开始大幅度偏转,几乎是口不择言地一股脑儿发泄起来。 她早就觉得奇怪了。 明明知道那是残次品,主神又为何要在那天特意带上哈兰德?又怎么会在艾菲赶来后那般干脆地就放过她,还这么凑巧地在那群人类对她下手前出现? “你从一开始就只打算让他活一夜!你想要的只是这个物种的诞生!” 阿尔忒弥斯不被主神理解的委屈,先前被人类伤害的恐惧同想要拯救哈兰德的焦灼及深深的自责一同交织在一起,拧成复杂至极的尖锐痛楚,逼得她像幼童一般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起来。 或许对再冷漠无情的父母来说,孩子们的眼泪也都是有点儿作用的。 那本绛红色的书本被甩进她的怀中,下一秒,贯·穿神魂的剧烈疼痛就令她抽搐着弯下脊背。 “纵使为神,你我也都无权干涉任何造物的成长。” 主神附在她的耳侧呢喃,以蛮力残忍破开尚未成型的神魂,抓握她的神格,隔着书本直直拖拽而出,毫不怜惜地按进书本,就此作为阿尔忒弥斯的媒介。 他显然带着怒气,下手没有丝毫怜悯,有夜痛得几近昏厥。 可怀中那本书籍却慢慢褪去原本的红,与她共鸣化为最纯净的白,变成她熟悉的模样。 原来这就是原初教典,那么主神先前是为她编写这本教典才让她安静的吗?是她全盘想错了吗?如果她不急着催促,是不是主神写完这本教典也会帮着她去救哈兰德呢? 或许主神根本没有阿尔忒弥斯想象的那么冷漠…… “父…” 有夜带着期盼地仰首,却只看见主神决然离开的背影。 “不要喊我父。” 他停在原地,抬手抚平衣袖的褶皱,可手指却因无处发泄的怒意而止不住地筋挛。他发疯般地嫉妒,毫无理智地发怒,只因造物无心的猜测。 她是这般的努力,忍住生生剖开神魂的疼痛,将自己置于危险处境,竟全都是为了另一个带有残缺的生物。 她本该是慈爱守护人类的女神,现在却因他的一个小过失,错误地为单一生物倾注太多情感。 ……他就不该在那日带上那个残次品! 若是此刻阿尔忒弥斯走到他的面前,就能看见向来无表情的主神早已扭曲了精致完美的容颜,紫藤色的眼被厚实暗色的妒意掩盖,就连神性银光也忽明忽暗地似就要就此被淹没。 可阿尔忒弥斯没有,她俯在地上,面色苍白地同主神道别。 “是阿尔忒弥斯逾越了,像我这样毫无神性的残次品确实不该如此亲昵地唤您。” 有夜摇摇晃晃地跟着阿尔忒弥斯的意识起身,将哈兰德交予她的羽根素手折成教廷内常见的腰带,用来固定携带原初教典。 她的嗓音平淡又柔和,姿态谦逊地垂首:“感谢主神的慈悲。请您放心,若非有事传召,阿尔忒弥斯再不会私上神庭了。” 第253章 之后的一切都无比顺利。 有夜回到光明神殿后,立刻就与已显现所有血族特征,身量还似大了一圈的哈兰德建立了从属契约,并喂了些自己的血给意识朦胧的哈兰德。 似乎是刚堕转的原因,他意识朦胧的厉害,一直在低声呓语着什么。 有夜喂了他不少血,又向哈兰德供给了不少魔素,这才让他的意识逐渐清明,那双暗沉的血瞳也慢慢向她聚焦。 “啊……人……” 他似乎还在呓语。 有夜想要靠近拾取对方的话语,却被从旁横插而来的有力手臂直接强势抱走。 纯金的猫瞳恐慌地挤入她的视野,急促喘气的艾菲克罗斯紧紧抱住她,近乎呜咽地向她道歉。 “对不起…” 他将脑袋深深埋进她的颈窝,苦涩地补充:“艾莉丝都和我说了,就因为我不在…阿尔忒弥斯,我……”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的,可在发现有夜腰间教典时,就霎时苍白了面色。 向来光明磊落的少年神祇只对伴侣神隐瞒了一件事,他支支吾吾地不敢将神格媒介一事说与阿尔忒弥斯听,就是为了能保护好她。 可身而为神,又如何躲得过试炼与成长。 他踌躇着挪动唇瓣,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抬手抚上有夜的侧脸。 “这是在做什么傻事啊……” “艾菲…我…” 有夜反手盖住对方的手,却被牵至对方的唇畔,轻轻地啄吻。 “嘘。” 肆意又张扬的少年神祇第一次变得柔软又细腻,他温柔吮过有夜为救哈兰德而自己划开的伤口,向那瞬间恢复如初的白玉掌心落下一个缠绵的吻。 深深的心痛与自责将他纯金的眼睫熏得微微发湿,艾菲克罗斯哑着嗓音,干涩地滑动喉头,低声做出承诺。 “我会想办法的,交给我好吗?人类并非全然是恶,他们也有善的一面。相信我,再给人类一次机会。” 有夜没有想到艾菲克罗斯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又一次打破她对光明神的固有偏见,让她只能愣愣应声,垂眼接受了对方更进一步的拥抱。 她被拢在光明的圣光里,全然看不见此刻已恢复神智的哈兰德正阴沉着一双艳丽的血瞳,暗自用獠牙咬破了自己的唇。 作者有话说: 只有主神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那本教典一开始就是主神为了小月亮编的,因为实在不能使用神力,最后一步就肯定是用媒介,只可惜还没编完就被月亮激得用了。还因为怒火,没处理好连接通道,导致了一周目的某个事件 + 感谢助力主神编写教典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弦10瓶; 泡芙比心,嘻嘻~ 第104章 萌芽 有夜带着哈兰德回了自己的神殿。 尽管艾菲克罗斯极力挽留,她也没动摇分毫。 “我也是神,哪有一直受你保护的道理。” 她不可能再留在光明神殿了,哈兰德堕转后根本无法接触日光,更别提让他继续待在光明化身的神祇身旁了。 只是许久无人居住的神殿早已蒙上厚厚一层灰,还结了不少蛛网,显得特别脏。不过好在她的神殿实在太空,倒也不会遭遇什么损失。 有夜赶紧趁着黑夜的尾巴,与哈兰德两人一同用厚实的黑布将神殿透光的部分全部围住,然后再慢慢打扫起神殿的卫生。 哈兰德这个人的特点就是沉默寡言,这点在他堕转之后也没有变。 两人从天蒙蒙亮开始打扫,一直干到第二天的夕阳西沉,他都一言不发地做着单调乏味的清扫工作,而有夜中途都不知道因体力不支而休息过多少回了。 他承包了大多数的工作,用近两天的时间才将脏兮兮的神殿全部清扫干净。 扫扫停停的有夜也累得够呛,她用手绢擦着汗,满脸潮红地埋冤了一句。 “要是有更多人手就好了,累死了。” 哈兰德僵了一下,随即垂首轻轻应声。 “…确实需要一些人手。” 有夜翻着教典,照着自己的手绢用魔素为哈兰德也织了一条苍蓝的手帕,而后直接按在他汗湿的侧脸上。 “喏,拿去擦汗。” 神祇不需要睡眠,可忙活整整两日的有夜觉得自己有必要打个盹儿,休息一下。她坐上自己的神座,将教典搁置在膝上,就这样阖眼小憩起来。 哈兰德为她披了一件披风,将手帕贴身存放在心口,才迎着刚刚升起的新月,转身离开了神殿。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再等有夜的意识逐渐转醒时,被黑布笼罩的神殿仍燃着长明的烛火,但神座阶梯之下却突兀跪了不少人。 上至穿着华贵绸缎的贵族小姐,下至粗布衣衫的仆从,男男女女加起来大约有二十多人。他们无一例外的伏地垂首,虔诚地向她跪拜,又整齐划一地固定着谦卑的视线,丝毫不敢抬首窥视神颜。 哈兰德自那时从殿外向她走来,动作流畅地单膝跪地,第一次在她面前朗声报告。 “大人,这些都是我刚转化的族人,今后他们将成为您最虔诚的信徒。” ……有什么已经悄然改变。 有夜虽有满肚子的疑问,但也无法当着大家的面直接驳了哈兰德的面子,只得轻轻点头表示同意。 第254章 那些刚转化为血族的人类就这么在她的神殿住了下来。 像是被刻意训练过一般,尽管满脸都写着好奇与探究,他们也从不会打扰她的工作,并主动承担起神殿内的一切杂务,甚至让她像个人类一般吃上了一日三餐。 原本空荡荡的神殿慢慢增添了不少家具和装饰品,俨然已像是随处可见的贵族府邸。有夜对此并无不满,毕竟家具这些东西,虽然作为女神的她不需要,可血族们需要。 与她不同,他们需要睡眠和进食,还有像人类一样的社交。 她看着自己的神殿越来越热闹,却感到没有来的恐慌。 一开始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那天正午她在二楼露台晒太阳时,看见神殿前的广场上,有个人类孩子正咬着手指,用很是渴望的眼神望向她手中的葡萄,有夜便用轻柔的微风将自己盘中整串葡萄都托送到了他的面前。 小孩子灿烂笑着向她鞠了一躬,将饱满圆润的葡萄与母亲一同分享。 有夜趴在露台栏杆上,看着母子两人会心的笑容也十分开心。 可还没等夜晚来临,隔绝一切光亮的神殿内,才刚入睡不久的哈兰德就蓦然出现。他望着她,慢慢捻起一旁果盘内的葡萄,低声问她是不是不喜欢葡萄。 这是哈兰德为数不多向她主动搭话,有夜惊讶了半响,就看对方剥开葡萄皮,将那颗圆润的葡萄压上她的唇角。浓郁果香直接滑入味蕾,有夜下意识地张口吞下那向她递来的果肉。 她配合地吃下那颗汁水饱满的葡萄,并无意识地舔了舔湿漉漉的唇瓣:“我还挺喜欢葡萄的。” 哈兰德悄然松了一口气,于原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抬手舔去指尖上略显黏腻的果液。 有夜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尽管弄不懂哈兰德究竟在想什么,但她猜测大抵又是因为供奉之类的原因,毕竟血族们都很热衷向她供奉各类祭品。 可之后的某一日,抽条长成少年的那孩子再次出现在她的露台下,笑嘻嘻地往她的神殿入口供了两个漂亮的红苹果。 有夜笑着又调动清风将自己盘中的草莓贝果送了下去,并向礼貌道谢的少年挥了挥手。 似乎在这回忆里,时间的概念变得极为模糊。 她眼中的几日仿佛已是人类的好几年,整个帝国物是人非,快速发展起来的文明很快就不需要她们这些神祇手把手地帮助了。 她亲自下到神殿大门,拾起那两个漂亮的苹果,用衣袖擦了擦就直接开吃。只是这红苹果漂亮归漂亮,却着实是一点儿也不甜,甚至有些发涩。 但本着他人一番好心,她还是忍着满口的涩意,在大白天无人值守的神殿入口一点儿也不浪费地吃掉了两个苹果。 有夜将果核埋在神殿入口旁,期盼来年它们能长成两棵高大的苹果树,为血族们遮蔽一些日光,好让他们偶尔也往外头走走,不要总缩在她的神殿里。 按理说这件事理应不会有人知道。 然而第二天,同样漂亮的,甚至在形状上做过调整,更方便她单手抓握的小红苹果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哈兰德用银质的小刀为她削去果皮,将果肉切出漂亮的长条形。 那双浓郁的血瞳涌动着危险至极的暗芒,又燃着无法控制的虔诚火焰,直勾勾地望向神座上的有夜。 他的目光显然已冒犯至极,嘴里却说着无关紧要的琐事。 “大人,今日眷属们上贡的苹果很美味。” 哈兰德递来的苹果很甜,又脆又爽口。 可有夜只吃了一口,就有些勉强地垂眼。 “我是神,哈兰德。” 她冷声补充:“我无需进食,不要再白费功夫了。” “您可以吃一些的,就像明明不需要睡眠,可您还是会偶尔在神座上小憩一样。” 这是有夜第一次见哈兰德对她说这么多话。 他望着她,姿态谦逊却极具攻击力,不知何时变得伟岸的身姿已如浓稠暗夜般令人生怖,唇畔尖牙也褪去一开始的骇人诡异,变得姝艳而缱绻。 就连那有夜熟悉的东方长相也在不知不觉间被锐化,与鲜艳升起的血色一同变得夺人眼球。他已变得面目全非,早就不是最初那个跟在她身后笨拙学着飞翔的天使了。 “您还会需要更多东西的,比如宝石,比如土地,又比如……” 哈兰德顿了顿,视线虽不敬地缠住她的脚踝,却又虔诚地不再向上。 “又比如欲·望。” 有夜发怒了。 或者更正确的说,是阿尔忒弥斯带着她一同发怒。 月色的魔素瞬间席卷整座神殿,虽来势汹汹却心软地没有攻击任何人,只作了简单的示威。 有夜急促地喘着气,手指扣紧了怀中教典,愤怒地与下方的哈兰德对视。 可对方早就恭敬地垂下了颈项,藏起所有僭越的情感,重新陷入惯性的沉默。 阿尔忒弥斯感觉自己快要在这神殿待不下去了。 血族们都唤哈兰德一声“真祖”,对他绝对服从,像是他的影子,又似他本人的分··身。那些默契向她投来的视线共同织成一张密不通风的网,将她层层包裹起来,一览无遗地呈在哈兰德的眼前。 有夜跟着阿尔忒弥斯的意识,特意挑了日光最烈的正午前去拜访许久未见的艾菲克罗斯。 第255章 可当艾莉丝将她引进门后,有夜才发现光明神殿早已物是人非。 原先殿内可以自由走动的各类动物全部不见踪影,就连艾莉丝也看上去有些憔悴,身后羽翼不复往日光泽。 有夜直觉不对劲,在她的再三追问下,艾莉丝才哭着同她说了实话。 艾菲克罗斯病了,他把自己关在狭小房间,不让任何人探视,终日在里面发出幼兽般的悲鸣。 “为什么不来通知我呢?!” 有夜匆忙赶向艾菲克罗斯的房间,却被艾莉丝拉住手臂阻拦。 “大人不让我告诉您的!他怕您会担心,怕您会像今日这样……” 她说不下去了,最终还是松了手,让有夜推门直入。 狭小房间内,唯有匍匐在漆黑角落的一团圣光是仅有的色彩。 沙哑又低沉的呻·吟断断续续地传来,除此之外,有夜还能听见沉闷又克制地捶地声。 待她走近时,才发现发丝凌乱的艾菲克罗斯握着她的臂环,一下又一下地用上头的固定扣戳入自己的大腿。那处早已血肉模糊,可他仍重复着机械性的动作,像是正以此拉扯自己快要消失的意识。 有夜甚至都看不见艾菲漂亮猫瞳内的神采,她连忙扑过去,抢下那枚变了形的臂环,抖着手为其治疗。 “你干什么?艾菲,你怎么……” 其实在阿尔忒弥斯与艾菲克罗斯之间根本无需言语。 一本同源的优势让有夜在靠近少年光明的一瞬就明白了他的所作所为。 那副原本璀璨纯金的神格此刻好似燃烧的火球,表面映出无数跳跃的小黑点,持续撕咬啃噬着艾菲克罗斯的精神,令他冷汗淋淋地强忍疼痛。 有夜难以置信地用自身魔素尝试摘去那些令艾菲克罗斯难受的黑点,可却怎么也无法如愿。那些顽固的小黑点源源不断地自光明神的神格上渗出,聚集到一处,故意隐进内部又再次挑衅似的浮出表面。 “艾菲!艾菲!你做什么傻事,怎么能用自己的神格去吸收人类的恶意?” 有夜知道这些黑点会在数万年后聚集成一块腐蚀光明神格的毒瘤,让他变得疯癫,若是可以,她期盼阿尔忒弥斯能在此刻就帮助艾菲克罗斯走出困境。 可她无法做主,她只能跟随阿尔忒弥斯的意识,做不了任何不属于对方的行动。 有夜简直急到不行,她用力晃着艾菲克罗斯,期盼能将他的意识拉回现实。 终于,对方虚软的手臂慢慢附上她的,猫瞳的金发少年向她吃力地绽开笑颜。 “你的臂环……那日后就流进了人类的黑·市。” 他指着被她扔去地上的染血臂环,轻声道:“我帮你找回来了。” 有夜瞬间睁大了眼,那副与艾菲克罗斯成对的臂环早在遭遇人类恶意的那天就丢失了。她根本就没抱能找回来的希望,毕竟臂环跟着佣兵的尸体一齐被主神扔去了外头,定是早就被他人拾去了。 她任由毫无气力的艾菲克罗斯缠紧了她的身躯,抵着她的心口,苍白地闭上眼。 “这个世界有变好吗?我已经吸收了足够多的恶意,人类有向善吗?” “你还说我傻……” 她忍不住呜咽出声,抬手抱紧艾菲克罗斯,谨慎又缓慢地向他输入魔素。 哪怕一点点也好,有夜想抚平艾菲克罗斯的苦痛,让他不再这么痛苦。 “你才是个傻子,哪有做神祇的牺牲这么大,明明没有你世界也会转的呜。” 有夜难以想象艾菲克罗斯是抱着何种觉悟,做出如此之大的牺牲。 怪不得帝国近些年发展迅速,人心向善,整个大环境和谐又美好,理由竟是光明神自愿抽取并承受了人类的所有恶意及负面情绪,持续净化着帝国人民的精神。 无论是尖锐的疼痛,还是污浊的欲·望,亦或是苦涩的抑·郁,均被他无差别地收入神格,消耗自身光晕清洗并抑制着人性“恶”的部分。 当真是世界第一大傻子了! 有夜忍着哭声,抬手揉了揉艾菲克罗斯的发。 她的泪落进对方腿上的血渍,顷刻间就将原本还鲜红的血液晕染成漂亮的金色。 有夜近乎绝望地发现命运交给艾菲克罗斯的试炼竟是“无私的奉献”,对方在现下这刻才终于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神祇。 “怎么会这么疼……你那日是不是也这样疼?” 艾菲克罗斯牵了牵唇角,费力望她。他分明累极了,眼角却带着微醺的热意。 “虽然我不应该偷懒,但阿尔忒弥斯,可以抱着你睡一小会儿么?我真的好疼啊……” “谁说神祇不能睡午觉了,偶尔睡一下又不会被责怪。” 有夜用月色的魔素包裹着伤痕累累的光明神格,依言抱紧了通体发热的艾菲克罗斯,直到他的身躯慢慢冷了下来,呼吸变得平缓而悠长,最后细弱到几乎感受不到,她也没有松手。 他们的魔素契合无比,只有她能最大限度地为他抚平疼痛,可艾菲却倔强地一直没有通知她这件事。 或许在艾菲克罗斯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害怕失去神祇威光后会被主神再次销毁重制。所以宁愿独自咽下所有苦痛,也不向任何人显露,可这样的硬撑,终究会迎来支撑不住的一天。 有夜抬手替艾菲理了理汗湿的额发,整理好他褶皱的衣物。 第256章 艾莉丝很快向她递来带有厚实绒羽装饰的披风,帮着她将艾菲移到神座之上。 光明神艾菲克罗斯睡着了……那是不知要耗费多少年的沉睡。 作为伴侣神,阿尔忒弥斯能做的就只有将他安置在仍能倾听信徒祷告的神座上,然后戴上艾菲克罗斯特意为她寻回的臂环,将光明神殿整个升上云端神庭,以保护沉睡的神祇不受人伤害。 她不知道艾菲克罗斯要睡多久,可暂缺光明神的下界很快就陷入一团糟的混乱。 烈阳不在可暗夜长兴,潜伏于人心内的恶意再度席卷而来。 有夜只能待在自己的神殿,开始没日没夜地倾听信徒祷告,她感觉自己都快被钉上那把冰冷的椅子。人类带有强烈情绪的祷告腐蚀着她的精神,让她的情绪也日渐萎靡低沉。 阿尔忒弥斯开始变得郁郁寡欢,却越来越喜欢晒太阳。 好像只有在能接触日光的露台,她才能从铺天盖地的祈祷中喘息,从血族浓密的视线中小憩片刻。 正如阿尔忒弥斯开始期盼【结束】,有夜内心也期盼着这回忆赶紧结束,她快被阿尔忒弥斯的负面情绪压垮了。现在哪怕她在露台上无所事事地坐上整整一个白日,压在心上的巨石也无法减轻分毫。 她趴在栏杆上,垂眼看向广场内行色匆匆的人类。 分明早些年……艾菲还在时,人类不是这样的。他们会笑着彼此打招呼,停在她的广场上聊天,然后同她打招呼甚至邀请她品尝自家的料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漠地相互错身,即便看见她冲着他们摇手,也没有任何反应。 世界变了…… 越来越多的神祇将神殿升上云端神庭,不再下界干预人类发展,或许她也是时候离开了。 但极突兀的马蹄声却突然将她的意识拉回。 有夜回了神,有一瞬没能理解自己先前所想之事。可她很快就在广场上寻到熟悉面庞,这才蓦然忆起自己不过只是在体验他人回忆,根本不必如此沉浸地共情。 广场上,简约猎服的贵族少爷骑在马上,正侧首同侍从在说些什么。 有夜看着那低低束起的金发与熟悉的漂亮面庞,第一次发觉费诺其实一点儿也不适合血族的血瞳。 他还是人类时,那双蔚蓝的眼珠在阳光下就像透亮的宝石,处处透着易碎而清澈的美感,而非转化后,变成透光红酒酒液般得艳丽,又隐着琢磨不透的光泽。 有夜不禁多看了几眼,大抵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人类费诺有些疑惑地朝她的方向望来。又因什么也没寻到而利落下马,礼貌地摘下帽子,向神殿行了一礼后,才吩咐侍从牵着马离开。 有夜看着他远远离开,才解除了先前下意识放出的遮蔽魔法。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般躲躲藏藏的,但她却直觉在回忆里碰见熟人不会有什么好事。 只是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的直觉会如此之准。 当日不过才刚入夜,哈兰德就领着刚转化的费诺跪在她的神座之下。 “大人,这是我新转化的同族。” 他手把手地领着费诺垂下颈项,毕恭毕敬地拾起她的裙摆印下效忠之吻,使印刻在种族本·能内的从属契约生效。 难以言喻的恶寒瞬时席卷全身,在她的话语出口之前,哈兰德就挥手让费诺离开。 他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长久地与她对视,并保持了一贯的沉默,似乎连一句解释都不愿与她说。 “为什么?” 有夜忍不住了,她按着神座扶手微微躬身,凑近无言的哈兰德。 她根本不能理解哈兰德选择费诺的理由,他们分明没有任何交集,而哈兰德也好些年没有再转化过同族了。 可她又很快在那双直勾勾向她望来的沉郁血瞳中后悔,想要逃避呼之欲出的答案。 “算了。” 但一向谦逊的哈兰德却冷不防地伸手拦住她,制止了她的离开。 “大人。” 他再次虔诚地单膝跪地,却不再遮掩投向她的热烈目光。 一如先前那次,冒犯至极的目光混着虔诚谦逊的姿态,似一匹伺机而动的野狼,只等她稍显错漏便不管不顾地欺-身而上,撕-咬她的颈,吞-噬她的血。 尖利獠牙于唇瓣开合之际无情划破忍耐抖动的唇线。 “您不喜欢他吗?” 作者有话说: 是这样的,本来应该明天更新的,但是明天儿童节,泡芙想过个节嘿嘿,就今天拼了一把先更新,明后天消失一下哈(坏笑 + 小月亮:打扫好累,感觉缺点人手 哈兰德:(转化族人xn)是的 小月亮:(那孩子好可爱,葡萄走你!) 哈兰德:(!!)大人是不是不喜欢葡萄…… 小月亮:偷啃俩苹果(悄咪咪种树) 哈兰德:(大人喜欢苹果,记录) + 哈兰德就是血族真祖,伺机渎神的野狼耶,有点病态偏执的“小可怜”诶,小月亮说什么就是什么诶!多看一眼的人直接抢回来诶! 香吗? + 感谢为月亮神殿添砖加瓦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才不给你糖葫芦15瓶; 各位下凡的小仙女,儿童节快乐哦! 第105章 恶果 第257章 阿尔忒弥斯开始有意识地疏远血族了。 而有夜也在哈兰德那令人窒息的专注目光中,与对费诺的莫名愧疚感之下,变得更喜欢在露台晒着太阳独处。 刚转化的费诺还有些不适应自己的血族身份,常常会在不经意间跟着她走进没有黑布笼罩保护的露台,后又被烈阳灼伤,只能狼狈躲进黑暗的角落。 有夜心疼地为他治疗了一次又一次,也轻声提醒了他不止一次“你不能走进阳光里。” ……多讽刺啊。 他曾集光芒于一身,礼貌于神殿门前下马行礼,却因她的过多关注,就此折下骄傲的膝,没入深沉无光的暗夜。 尤其是仔细看过向阳处那曾经意气风发的贵族少爷后,有夜感觉更对不起费诺了。 尽管他根据哈兰德的吩咐,每天都跟在她的身后侍奉,有夜也再不敢多看他一眼,又或是多说一句话。 只是随着时间推进,阿尔忒弥斯心中的愧疚不减反增。 有夜不止一次看见广场上,那日跟着费诺的侍从拦住行人,到处询问自家少爷的去处,并对着月神神像虔诚祈祷“希望少爷一切平安”了。 每每这个时候,她都忍不住用余光去瞧安静站在阴影处的费诺。 他表现得太过平静,恭敬垂向地面的血瞳中没有一丝波澜。可与数万年后的费诺不同,此刻的他还太年轻,尚不能稳妥控制自身隐藏的情绪。 有夜很轻易地就发现了他背在身后交握的手蓦然攥拳,为维持良好仪态而展开的肩也隐秘地抖了抖。 ……或许他还是想回到人类社会的,那才是本来属于他的人生。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尔忒弥斯被愧疚与无奈梗住,从此变得无言起来。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 有夜透过露台祝福侍从妻子平安诞下女婴,但不过才过了几天,侍从就又和他抱着婴孩的妻子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广场,日复一日地探寻费诺的身影。 有夜很想让那忠心的侍从见一面费诺,可尚未等她找到机会开口,不幸的消息就令她被迫搁置了这件事。 ——战争开始了。 残酷的,血腥的,无意义的战争。 这次的战争并非人类国家之间的小打小闹,而是魔界侵入下界,妄想拓宽版图,收拢人类圈·养的狂傲之战。 诸神为此特意聚在一起商议,以决定自己在这场战争的站位。 有夜没去,她本就答应了主神,若非传召再不上神庭。 更何况她还忙着在下界治疗因战争受伤的难民。她开放了神殿,让哈兰德他们帮着治疗来神殿寻求庇护的人类,甚至还在广场上搭建了不少收容所。 诸神的判决很快下达。 他们决定静观其变,无论战争偏向何方都将守望这段历史,不再插手。 浓厚的绝望瞬间席卷下界全土,就连大气都因恶意而变得稀薄。 作为唯一留在下界的神祇,阿尔忒弥斯几乎成为众矢之的。 人类充满猜忌与怀疑的眼神令她心劳,有夜只能果断骑上独角兽,挽上艾菲克罗斯闲置的金弓,代替伴侣神站上晴空烈日下的前线。 战争持续了好几年,哈兰德规劝了她不止一次不要去管那些得寸进尺的贪婪人类。 可有夜却摇摇头,抚摸着因被她长期使用而慢慢褪去金光,转变为温婉之银的长弓,轻轻喃喃。 “如果艾菲还在,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许是自她口中喊出的光明神名讳太过亲昵而刺耳,哈兰德绷直了唇线,许久才依着从属契约缓慢跪地,以拳抵地。 “如若这是大人所愿。” 有夜望着神座下乌压压跪着的一众血族,突然发现无论历史如何推进,这些熟悉的面孔都无一遗漏地跟随她一同踏过漫漫岁月。在这瞬息万变的世界里,只有血族还是最初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 不得不说,哈兰德对待族人可比她们这些神祇对待人类负责太多。 她有些无奈地翘起唇角,终于于近些年来第一次伸手轻拍哈兰德的肩。 “你做得很好,继续保护好你的族人。” 有夜能明显感受到阿尔忒弥斯的意识正拉扯着她,她知道此时此刻应该关注费诺,因为他不久就会为打破僵持的战局而暗杀魔族的王太子。 可阿尔忒弥斯不过淡淡扫了一眼垂首跪地的费诺就漠然地转身离去,连一句话都没有给他。 自哈兰德在神殿内安置了不少战争孤儿,得了她的夸奖后,越来越多的血族效仿真族的行为,开始自发地救助人类。 血族们早已因月神刻意的疏远而变得浮躁不安,他们尽力按照有夜的意愿救助人类,只为一句肯定的夸奖。 战局僵持不下,有夜终于又得了些时间可以回神殿露台晒太阳了。 她望向挤满难民帐篷的广场,突然发现费诺的侍从已经拄上了拐杖,由年老的妻子搀扶着,仍不死心地在难民帐篷中打探着费诺的消息,而后头跟着的小女儿不仅大着肚子,手里还抱着不过六七岁的幼童。 神殿入口,早前有夜亲自栽的苹果树终于长成参天大树,也如她所愿,能替血族遮蔽入口处的所有阳光,尽管还走不远,但也能让他们在白日里也走出神殿了。 有夜望着那浓密的树荫有些激动,她很想问问费诺究竟为什么躲着不去见那忠诚的侍从。现在明明只要走到神殿入口的树荫下,就能成全侍从几十年的努力,为那份跨越年代的忠义画上句号。 第258章 可阿尔忒弥斯的意志却犹如冰凉的清泉,将她的情绪也拉回平直的直线。 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叹息着起身预备走回神座。 但费诺却突然逾矩地捏住她的裙摆,制住她的脚步。待有夜回身后,他立刻松手,更深地垂下颈项。 “大人,我对人类世界已无任何留恋,您不必再为我劳神。” 阿尔忒弥斯仍是没有回答。 她只向费诺垂下了轻颤的眼睫,而后在唇边勾出一抹苦涩的笑。 ……她太累了。 只有有夜知道此时阿尔忒弥斯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可为了众多仰仗她的信徒,只能一直强撑于此。 正如在有夜眼里,刻意避开侍从,固执到要就此抹掉自身留在人类社会的痕迹的费诺。僵持的战局也在近几年劳财耗命的你来我往中,开始逐渐倾向无限期的休战。 ……终于快要结束了。 有夜悄悄松了一口气,阿尔忒弥斯真得太累了。她在神座上小憩的时间越长,哈兰德盯着她的视线也就越发狂热,好似就等着劳累的月神再握不住他颈间缰绳的那一刻。 “大人,您该好好休息了。” 哈兰德掬起她的裙摆,一如既往地替她调整着鞋面的束带。 若是往常,有夜早就挥开他了。 可她现在根本没有推开他的气力,只能倚在神座上,无能为力地看着哈兰德将冰冷唇·瓣印至她的脚·踝。 獠牙尖端随着主人的缓慢上移而滑出一条蜿蜒的金丝线,星星点点的金色血液刚冒头就被他用唇拾吮走,一路留下微亮的水渍后,再啄停于膝·盖内侧的软·肉。 “……您很累了。” 他慷慨地没有继续,只用燃着热烈火光的血瞳锁住有夜的唇,盯着她舔走唇·瓣上沾染的血渍,哑声重复。 “全都交给我,您该休息了。” 可战争的火焰才不会好心给予疲惫神祇休整的时间,它已悄悄燃至帝国边境,一举拿下了月神神殿所在的帝国西部。 在源源不断往神殿里送来的伤员中,有夜不难发现于露台注视半生的年老侍从。 他被担架抬进来时,剧烈起伏的腹部往下只剩浓稠厚实的血浆,如破损鼓风机一般的嘶嘶呼吸声快速衰弱下去,再多的治愈魔法也无济于事。 他快死了…… 她有些不忍地微微阖眼,连忙在人群中寻找费诺。 有夜想在侍从的生命彻底消散前,完成他在神前的祷告,让他见到终其一生寻找的少爷。 可她却意外发现费诺早已上前,发现治愈魔法无效后,正无言望着侍从向他探来枯槁的手掌。不过瞬间的停顿后,他也伸手轻轻握住了侍从那满是黏糊糊血液的手掌。 侍从艰难地睁开眼,不住溢出血液的口角微微歪斜,用微弱气音道:“大人长得好像我嗬,我家少爷啊…嗬嗬,我家少爷的眼睛是最漂亮的…嗬浅蓝色啊……您见过吗?见过的话,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诡异的违和感让有夜不由自主地上前了一步,可阿尔忒弥斯的意识却让她无法开口,只能颇为焦急地看着侍从抓着费诺的手,陷入迷惘又美好的走马灯。 “我家少爷啊…咳是我,是我从小带到大的啊……他比嗬,往上的兄弟们都要,都要优、优秀……往后、往后一定能咳咳继承家业……” 侍从开始大口大口地咳血,仅剩的腹部往上也渐渐失去起伏。 可他仍双眼带光地望着神殿高耸的天顶:“如果您见过就知道哩……我家少爷是天底下最好、嗬咳咳,最好的少爷。” 他握着费诺的手微微放松,后又带着恨意般地收紧。 “可是少爷走丢了……他去了肮脏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 侍从艰难地呼吸着,在满是血腥气的神殿一角,他布满血丝的眼逐渐浑浊,抓着费诺的手也慢慢脱了力。 在生命的最后,忠心的侍从仍喃喃地向众人询问:“请…请问……您见过……我家少爷吗?嗬嗬……嗬他的、他的眼睛是……是漂亮的嗬…浅蓝色…他是,是这天底下最好、最好的……” 侍从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因脱力而滑落的手掌被费诺稳稳握住。 他踌躇着开口:“我…见过他。” 闻言,侍从急促地喘·息着,几乎是硬撑着再次睁开沉重的眼皮,一眨不眨地盯着费诺。 费诺因此闪避般地垂下瑰丽血瞳。 “他现在过得很好,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他安抚地拍拍侍从趋于冰冷的手背,语气柔和:“他说,路易是他最自豪的侍从,他很感激你多年来的付出。” 侍从浑浊的眼猛地放大,即便心脏停止跳动,在最后的呼气中,也还是绞出浑身气力握紧了费诺的手。 “找、终于……少、少爷。” 侍从在生命尽头最后握住费诺的手时,那带有缺口的指甲于费诺手背留下道道血痕,可血族的恢复能力又很快令一切不复存在。 费诺在那处沉默地伫立了一会儿,才平静地动手去整理侍从的遗体,为他做了祷告。 待他处理完一切回身时,才发现观察他已久的有夜。 费诺很快调整好自己,单膝跪在月神面前,垂下谦卑的颈。 “后悔吗?” 有夜为费诺侍从的忠心而动容,不禁抬手抱住了自己微微发冷的身体。 第259章 费诺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他只淡淡向有夜坦白:“其实我在路易找来的第一日就去见了他。” 后面的内容他没再说下去了,但有夜也从先前感受到的违和感中找到了答案。 侍从不能接受转化为血族的少爷,甚至从此陷入疯魔,日夜寻找着近在眼前,却又被他刻意忽略的主人。 所以费诺才会躲着不见侍从啊,只怕是他一旦出现在侍从眼前,那可怜人马上就会陷入更深一层的疯癫,从而走上另一个极端吧。 她轻轻“嗯”了一声,拖着阿尔忒弥斯疲惫的身体转身靠上一旁乳白的柱子,呢喃着感叹道:“这场战争真漫长啊……” 她看不见此刻费诺在听见她的呢喃后,第一次抬首上移视线,有些迷惘地望向她。 罕见的月色长发合着微光于动作间向两旁散开,女神纤弱的脊背因疲惫而越显消瘦。费诺望着那隐于宽松衣袍的纤细腰线与累赘臂环下的瘦弱手臂,焦灼又心疼地问道。 “大人期盼结束吗?” 没有人不期盼结束。 阿尔忒弥斯是,有夜是,信徒们更是。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那时她的默认竟直接导致了战争的激化。 失去束缚的血族接二连三地攻下魔族领,不停前移战线,逼得魔族军不得不转变思路,疲惫应战。 ……原本双方都要休战了,连停战协议都已经草拟完毕。 有夜不理解,她看着向神殿涌来的难民越来越多,终于忍不住向血族们发了火。 “你们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她把自己锁在狭小房间,握着艾菲克罗斯留给她的臂环狠狠哭了一场。 不被理解的孤寂与他人意识撕扯神经的烦躁持续挤压着她的情绪,有夜感觉自己已经接近崩溃边缘。 可她不过才从令人窒息的回忆里逃离了一会儿,就听闻费诺斩下魔族王太子的头颅后,竟阴差阳错地令魔族军士气大振,复仇之火使得战线快速后退,魔族军已攻至帝都。 有夜快速调整好自己,命令血族开放神殿内所有的房间,尽可能多地收容战争难民,就连她偏爱独处的露台,现在也成了难民们赖以生存的空间。 哈兰德领着费诺来向她报告,可有夜却只关注到费诺手里抱着的初生婴孩。 那应是他侍从的后代,有夜在露台上看见过,战争夺去了他们一家的生命,唯独留下了一个可怜无助的婴孩被费诺收养。 魔族的铁骑已然逼近神殿,哈兰德请求她将神殿升入神庭暂避,又或是允许血族拼尽所有背水一战。 她摇摇头,阿尔忒弥斯已经没有足够的神力将神殿升上神庭了,可现在必须有人出面平息魔族的愤怒,为神殿内的难民们谋求生路。 有夜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婴孩的脑袋,为他赐福。 “你们留下保护神殿内的人类,我去。” “大人!” 哈兰德不赞同地摇首,他显然已陷入不理智的边缘,甚至不顾神殿外的烈阳,执意要与有夜一同前往。 “现在是白天,哈兰德。” 有夜决然地推开他与费诺,用所剩无几的神力合上神殿大门,立下结界后,又故意挥倒两旁她亲手栽种的苹果树作挡。 她望着倒下的苹果树,轻轻呢喃:“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红艳艳的果实接二连三地落地,一地的破碎果肉散发酸涩微甜的清新果香。翠绿浓密的枝叶遮挡住被哈兰德用蛮力破开的门缝,他努力伸长手去够有夜的衣袖,却始终差了一截。 “大人!!” 哈兰德暴·露在阳光下的手臂被无情灼伤,化开鲜红的皮肉后,再漏出森白的腕骨。 “别去……” 他颤声道,不顾烈阳灼伤,尽力向她探手。 有夜离去的脚步顿了顿,而后扯下披肩盖住他的手臂,迎着那恐慌至极的血瞳,轻轻嘱咐:“保护好你的族人,保护好人类。” 军队整齐的脚步声越发接近,可有夜却连顺手的弓箭都没有携带。 她坦然自若地上前,于神殿外只身拦住魔族军,抬首看向骏马上带有几分熟悉感的敌军指挥官。 指挥官在马上脱帽垂首向她致意,而后两侧的骑兵便自觉迂回至神殿两侧,彻底包围了她。 “月神阿尔忒弥斯,请交出再三迫害我同族的血族,其余的那些,我们可以在休战与赔付的基础上试着既往不咎。” 有夜忽然忆起是在哪儿见过这位指挥官了,是多年以前向她供奉苹果的那个少年,原来他竟是魔族么?也是……早前的下界,光与暗还没有明显的分界线,人类与魔族自能和平相处,只是现在不行了。 她迎着魔族军燃着复仇火焰的目光,展开孱弱的臂膀。 “你觉得我会信你们么?” 纯白的原初教典飘浮着悬空,由月色的魔素领着快速翻页,大量光晕自那处发散而出,吹乱有夜在阳光下仍呈着月光的长发。 “血族在我阿尔忒弥斯的庇佑之下,无论他们犯错与否,他人都没有资格断罪。” 无数把长·枪横在她的身前,被仇恨冲昏头脑的魔族军渴望厮杀与发泄。 “月神阁下,”指挥官压低帽檐,避开她的视线,冷声道:“您不能包庇罪人,他们杀尽了我兄长的部队,甚至还将我兄长的头颅残忍斩下……” 第260章 “残忍?” 她打断了指挥官,挥出魔素逼退一众横在身前的长·枪。 “最先开始这残忍战争的,是谁?” 再多的言语也在此刻变得苍白且无力。 在双方皆有苦衷的战场上,无论何种令人潸然泪下的缘由,又或是冠冕堂皇的大义,均不过是粉饰杀意与血腥的点缀。 即便挥开再多面向她的长·枪,逼退再多剑尖,也只会有源源不断的利器补上空缺。 长时间寡不敌众的包围圈中,终于有一柄长·枪如愿送入月神的肩头,神祇金色的血液反射着金光,令士兵们陷入了短暂的迷惘,纷纷回头请示指挥官的命令。 而指挥官沉默了许久,才敛下眼睫轻声询问受伤的神祇。 “那日您赐给我的贝果很美味……没可能回到从前么?” 尖锐的疼痛令有夜越发清醒地认知这只是回忆的事实,与阿尔忒弥斯完全同调的情绪让她抬手握住挑进血肉的枪·杆,用晕着魔素的指尖有些费力地拧断,直接丢到一旁。 她笑着擦去唇边溢出的血渍,明知故问道:“哪一日?难道你认为神祇会去一一记住供奉者的脸么?” 指挥官的脸一下变得惨白,他沉下眼,毫不犹豫地抬手下达早就决定的事项。 啊啊……终于可以结束了。 有夜放松地闭上眼,收回一切防守,却蓦然被拥进一个灼·烫的怀抱。 血肉被生生刺·穿的沉闷声响不绝于耳,冰冷又滚烫的血液向她兜头倾下。伴随着骨骼剥离肌肉的诡异脆响,有夜疑惑地睁开眼,微张着嘴发出极微弱的惊讶气音。 不知如何破开结界并赶来此处的哈兰德闷声替她挡去了全部攻击。 尽管血族强大的治愈能力已让那些血洞恢复如初,可照射烈阳的血族又被无情溶解。那双时常自神座之下,专注盯向她的沉郁血瞳此刻已化成艳丽的血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她的肩颈。 “大人……请…活…活下去……” 他沉哑的嗓音如遇火烧,有夜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哈、哈兰德?” 由泪水模糊的摇曳视线中,唯有一颗被上方未化完血肉保护着的心脏还顽强地跳动着。 有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用自身身躯护住那颗心脏。 只要心脏还在,她就能复活哈兰德的,可怎么办……越来越多的泪水模糊视野,被哈兰德屡次舍身救助的经历让她焦灼地夺回几分生的希望,后悔自己的消极。 可怎么办?她呜咽着咬紧唇瓣。 怎么办啊…呜,阿尔忒弥斯是抱着必死的觉悟走出神殿的,现在的她根本没,没办法复活他的。 之前有多期盼结束与终焉,阿尔忒弥斯此刻就有多渴望新生与延续。 她彷徨无助地在战场上护着哈兰德的心脏,任由士兵的剑尖自后背挺··进她的胸膛。 为延续他人生命而突兀涌出的求生欲让她终于开始反击,摔落在旁的女性士兵因此掉出一面漂亮的手镜,滚至她的面前。 有夜望着那枚镜子,绞尽浑身神力将哈兰德的心脏藏进镜后空间,然后倒扣镜面将它传送进终日不达阳光的深海。 如果足够幸运,血族强大的自愈能力会让哈兰德再次醒来的,只是不知道究竟会花费多少时间,也许是数千年,又或许需要数万年。 今日的阳光更烈了,似有晴天霹雳落至一片混乱的战场。 恍惚间,有夜仿佛看见艾菲克罗斯自浓厚白云间踏着金光向她赶来,可无情贯··穿身体的冷兵器却瞬间用血色抹黑灿阳,将其生生拽入她坠进的浓郁阴影之中。 “艾菲…咳……” 被无数兵器钉死在原处的阿尔忒弥斯挣扎着向天空伸出手,却被彻底消弥的神力与四散的金沙定格在根本触不到的彼岸。 烈阳眷恋地抚上她的指尖,天空哭泣着为她落下冰冷至极的雨水。 成片成片的漆黑云团翻滚着压·近地面,闪烁无情白光的孤雷同浓密雨点一同落下。 女神纤弱手臂上的累赘臂环在金沙散去后应声落地,无数的长·枪冷箭全都聚在一处,绞着满是金色血渍的柔软轻纱,却奇异悬空着没有伤害到下方的教典分毫。 刚自沉睡中苏醒的金发神祇弯膝拾起落在地上的教典,死死抱进怀中。 他拔起那处层层叠叠的长·枪,反手就送进一旁士兵的脑袋。 “什么嘛……原来阿尔忒弥斯说的对…我真的是个傻子啊…” 他恍惚地踩过阿尔忒弥斯遗留的臂环,忽然痛苦地弯下脊背,单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哈哈大笑起来。 “……全都去死就好了。不管是你们,还是他们。” 艾菲克罗斯癫狂地笑着,取下自己的臂环,一个跳跃直接用臂环扣精准自铠甲缝隙间划断包围圈最外层士兵们的颈动脉。 那双漂亮的纯金猫瞳中溢满了浓厚如血的悲痛,又快速被黏稠血色遮挡,沦为苦闷又狂傲的杀意。 再无人抑制的恶意快速侵蚀着光明的神格,被极致苦痛囚困的艾菲克罗斯拢着失去伴侣的绝望,笑着抛弃了庇佑至今的人类。 在涂满绝望血色的战场上,他悲愤欲绝的恸哭穿越回忆,撕扯着有夜的意识,将她强硬拉回现实—— 尚未完全回过神来的有夜愣愣看着光明隐隐发红的眼角,被阿尔忒弥斯的残留意识领着,试探性地伸手抚上他的侧脸。 第261章 手掌下滚烫的肌肤很快令她回神,但回忆中那极具个人特色的纯金猫瞳仍微湿着低垂,好似也没有回过神来。 “……艾菲?” 有夜发现那双猫瞳猛地收缩了一下。 “艾菲克罗斯!” 她又唤了一遍。 “为…为什么……” 仰躺在冰冷地面的艾菲克罗斯因痛苦而微微扭曲了面容,他抓住有夜撑在他脸侧的手腕,不管不顾地大吼。 “我连最痛最苦的时候都没有动过要释放恶意的念头!你知道你放出来的是什么吗?!” 神祇纯金的猫瞳内燃着悲悯的火焰,眼睫微颤地寻求答案。 “因为那东西已经将你压垮,我不想你同我一样,被人类的期望压弯脊背,最后在疲惫不堪的抑郁中迷失心灵。” 有夜正色道:“那些恶意本就该由大家共同承担。你做得足够多了,艾菲。” 她挥开对方颤抖的手,柔声安慰着:“没什么大不了,那只是远古的恶意而已,又被你收进神格净化至今,最多大家一起做上几个噩梦,就能挺过了。” “只是……几个噩梦么?” 艾菲克罗斯迷惘地询问,他眨了眨那双水润的猫瞳,苦涩地自嘲。 “原来我这么傻,竟因为区区几个噩梦差点儿失去了你……” “若是以前,这团恶意或许真会堕成不得了的邪神。可它已经被你净化了数万年,而且现在人类的数量也多起来了,大家分着一起承担就好。” 有夜摇摇头:“不要再独自承担了,艾菲。人类可比你我想象中的都要坚强。”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拍拍自己的胸脯,尽全力安慰并开导着迷惘的神祇:“我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呀,我现在是人类,所以听我的准没错!” 直到这时,艾菲克罗斯才抿着唇撑起身体,只是他起得太急,动作幅度太大,差点儿带动仍跨·坐在他身上的有夜头朝下地跌去旁边。 不过他又很快拦住快要离开自己的月色,恐慌地按回怀中紧紧贴住。 他的嗓音有些哑,满含失而复得的喜悦,却又克制在小心翼翼的依赖之中。 “那时候我真以为…真以为你…” 他无言收紧了手臂,用震颤不已的胸膛苦闷地拢住她。 有夜回想起那一面血色的战场,抬手拍拍对方的背,示意他放开自己。 “都过去了。” 随着对方手臂的放松,有夜自然后坐,却十分不舒适地往前挪动了一些。 艾菲克罗斯隐忍地闷哼一声,双臂绕去有夜的后·腰交错锁住,就这么看着她完全无自觉地前后挪动着,拧着细眉不知道究竟想要干什么。 “不要…不要动了。” 近乎呢喃的轻·喘在有夜耳旁炸开,她又被艾菲克罗斯紧紧拥住。 但与回忆中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这次的怀抱紧得过分,又蕴含着扰人的热意。 “数万年了,阿尔忒弥斯。” 回忆中的少年神祇已然成长,唯有一双标志性的猫瞳仍带着初见时的光芒,直直注视着她。 “…我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费诺收养的那个孩子就是路德维希,很久没出场了。另外,费诺杀王太子导致战局颠覆也在回忆里提到过,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看一下33 阿尔忒弥斯属于是孤军奋战坚持太久,被人类的情绪压垮了,所以渴望【结束与终焉】,但又为了能复活哈兰德在最后一刻期盼【新生与延续】,所以才有了数万年后的小月亮。 (光明大概数万年是人类15的样纸,所以和现在相差巨大,真的长大很多小小声…进入回忆前两个人就是搏~斗着摔地上的,所以回来的时候还是那个姿势。 回忆结束,帮大家理一下真实时间线,现在是【千花祭前夜】。 + 感谢神殿内帮着一起救助难民的小天使们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亭晚5瓶;苏南1瓶; 第106章 准备 其实艾菲克罗斯心里很清楚阿尔忒弥斯一直只将他当作弟弟对待。 尽管明明是他先诞生的,可诞生之初就在外表上形成的年龄差令他无论做什么都得不到阿尔忒弥斯的重视。 但现在不同了…… 艾菲克罗斯望着几乎嵌进自己怀中的娇小月色,进一步地收紧手臂,手掌只轻轻覆上有夜受伤的膝盖,就能轻松治愈上方的伤痕。 不管怎样都坐得难受的有夜很想干脆起身离开,但扣住她的臂膀却稳稳按着她的后腰,让她只能被迫继续维持两人紧贴的跨·坐姿势。 她撑着对方的胸膛抬首:“你先松开,我这样很不舒服。” 可克菲克罗斯却越抱越紧,纯金发丝随着主人垂首的动作扫至她的颈窝。 “我不要!既然都想起来了,凭什么还要离开我?” 许是回忆中与少年光明的亲密被她错误地代入了现实,又或是回忆最后的惨烈结局还影响着她,此时的有夜一点儿也没发觉他们两人现下的姿势已经脱离了回忆内的正常范畴。 她在艾菲克罗斯颤个不停的手掌下,无奈地放弃了挣扎,任凭对方将她紧紧拢在怀里,一遍又一遍轻吻她的发顶。 奇怪的是,即便是看过回忆的现在,月神神格内对光明神的残留恐惧仍没有消散,那莫名的恐惧会令她的身体在接受艾菲克罗斯的触碰之时,不由自主地轻颤,不停警示她赶紧远离,止也止不住。 第262章 有夜捏着艾菲克罗斯的衣角,望向礼拜堂内的烛光,小声提醒道。 “那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就一起去给麦尔德主教道歉吧,他不能接受魔法恩泽,手臂被你…” 她话都没说完,横在她后腰处的手臂就猛地收紧,有夜感觉她的腰都快要被折断了,被迫压缩的胸腔也快要失去所有呼吸的空间,只能赶紧握拳抵住艾菲克罗斯的胸膛,向后弯折着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可这近乎刻意向艾菲克罗斯挺起胸脯的姿势,仿佛正无形强调着有夜胸前破损衣料下的某些印记。 艾菲克罗斯的唇角也因此扭曲地快速自满足的微翘拉到平直的愤怒。 他盯着她的心口,像是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几乎要将那处嚼碎吞下。 “那不如你先说说,这处的齿痕是怎么来的?” “这只是…唔!” 有夜想要解释,却被突兀扳住下巴,往旁侧首,露出绷直后微颤的纤细颈线。 剧烈又短暂的疼痛自侧颈处袭来,甚至都来不及尖叫,艾菲克罗斯咬上她的犬齿就摩·挲着离开。 “疼么?” “你又发什么疯?” 有夜捂着被咬疼的脖颈瞪了回去。 她难以置信地发现即便自神格内剐走扰乱光明思绪的恶意,他的性格也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回忆中那初生朝阳般的无暇金苹果早就因她染上腐败的霉斑,最终湮没在尘世的黑暗中,再也变不回最初的模样。 “那人咬得可比我狠啊,可你还是没有挣扎,不是么?” 艾菲克罗斯用视线循着雪堆侧边清晰无比的齿痕,将视线上移至朝思暮想的荧红眼瞳,质问道。 “不然怎么会印得如此清楚?又咬在这种地方?” 有夜真是被他弄无语了。 她长叹一口气,拍掉艾菲克罗斯向她探来的手掌,一手挡住裸·露的胸脯,一手上举,毫不客气地捏住对方的脸颊。 “好,那我问你,既然你前面咬了我,那你知道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吗?早餐吃了什么,午餐又吃了什么吗?” 艾菲克罗斯被她问得怔住,懵懂地眨起漂亮的猫瞳。 有夜再接再厉:“糖呢?知道我今天吃几块糖了吗?喝得红茶还是咖啡,又睡了多久?” “…阿尔忒弥斯?” 艾菲克罗斯试探性地叫停了她。 他完全没弄懂话题怎么会转变如此之快,甚至因为这些完全脱离原来轨迹的话语而松开了怀抱,任由怀中月色如清风般地从指尖溜走。 “那最基本的,你总该知道我是怎么融合神格的了吧?” 不,完全不知道…… 艾菲克罗斯承认那日在主神神殿的水镜内看见有夜时,根本没有察觉她就是阿尔忒弥斯。 像是被刻意抹掉了与他的联系,一直到最后一步,他才堪堪感应到阿尔忒弥斯的现世,急急下界确认却碰见她与陌生男性调·情。他当时气得都快发疯,还哪有心情确认她是如何转醒的。 “你看你连这些都不知道,那干嘛还学着血族咬人?” 艾菲克罗斯愣愣看着自己的伴侣神起身整理凌乱的衣襟,一脸嫌弃又无语地望他,似对他的无知十分嫌弃,急急起身解释。 “阿尔忒弥斯,我……” 有夜挑眼回复:“那你知道了?” “…没有。我今天没有特意注视你的一举一动,所以并不知晓你吃了什么食物,又发生了什么样的事。” 艾菲克罗斯默默地垂下颈项,当真摆出一副自己做错了模样。 “我错了,下次会改的。”他轻轻道。 “不要下次!” 见艾菲克罗斯面露悔改之色,有夜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欣喜补充。 “我们现在就去向麦尔德主教道歉吧!” 可她的手却被骤然挥开,艾菲克罗斯愤怒地甩开她,眼含怒火地大吼:“那不是我做的!” 他显然气急了她的不信任,有夜连一个“可”字都没说完,就看见艾菲克罗斯快步走回神像,头也不回地步入虚空,消失在她的眼前。 有夜忽然感觉没由来的心虚,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来之前她来质问艾菲克罗斯此事之时,对方也只说是“不幸的意外”,并未正面回答过她的疑问。 或许真是她误会他了? 那麦尔德主教看见的影像又是怎么回事? 有夜慢吞吞地拾起早前被她扔开的教典,再将皮质扣具重新穿戴回腰间。 四周持续跳跃的烛火好似正催促她赶紧离开,她看了看两旁跳得噼里啪啦的烛火,大着胆子开口。 “艾菲?艾菲你还在吗?你出来我给你道歉,我……” 她话都没说完,右侧烛火就一齐泯灭,将她拢进半边黑暗之中。 意识到现在可能无法同炸毛的艾菲克罗斯进行正常沟通,有夜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烛火的指引往大门方向移动。 只是她一边走着,一边嘴里还不带停地为艾菲克罗斯顺毛。 “我不是故意的,麦尔德主教同我说当时好像看见了你,我就第一时间来找你了,况且你之前也没有和我说清楚啊。” 她敛下眼睫,频频回首去望光明神的神像。 “对不起。我该相信你的,只是……” 只是之前光萼的事让她变得…变得…… 第263章 有夜没有再说下去,有些事一旦发生就再难回去了,即便是看过回忆,她心中也总是梗着一根刺,让她再无法像回忆里的阿尔忒弥斯一般,无条件地信任艾菲克罗斯。 她承认自己对现在的光明神存有偏见,她会在今后努力改正自己,但前提是对方愿意给她这个机会。 “我要走了。” 她伸手按上门扉,又一次地回首,大声重复道。 “我真的要走了!” 下一个瞬间,礼拜堂内的烛火就彻底泯灭,黑黝黝的空荡仿佛最明显不过的拒绝。 有夜望着眼前无光的礼拜堂,轻轻吸了吸鼻子,闷声道:“…知道了,我走就是了。” 可伴随突兀拽住破碎前襟的力道,与一下又全部亮起的烛火,有夜被毫无防备地抓着手臂抵到入口门扉上。 “唔…” 忽明忽暗的环境让她的眼睛有些看不清,可前胸布料被持续牵引的力道又让她紧张地不自觉躬起脊背。 但她马上就被按着肩膀贴回冰冷的门扉,艾菲克罗斯仍带气的嗓音沉沉传来。 “你想被针戳到就直说。” “诶?” 有夜终于能看清了,她张望着四周寻找艾菲克罗斯的身影,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只有一根拖着云线的银针悬空在她被扯坏的前襟处穿梭,慢慢修补着她的的衣襟。透明之手拉拽着那处的布料,手法娴熟又快速。 似是察觉到了有夜的惊讶,艾菲克罗斯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囔:“是艾莉丝教我的,近些年的神庭太无聊了。” 有夜愣了一下,随口答道:“这也算是很实用的技能呢。” 不愿意实体化的艾菲克罗斯只轻轻哼了一声,便结了线,用一串艺术变形的花体字缝补好了有夜的前襟。 用云线绣上的图案不论白天黑夜都会散发着微光,有夜用低头的姿势根本看不清上面绣了什么,只能用指尖轻轻触碰着微凸的绣线。 “谢谢你,艾菲。之前是我错怪……” “我现在不想听。” 有夜身旁的门扉被狠砸了一下,她吓得立马收了声。 “你分明还对我心存有疑,那便等找到真正的凶手,再来和我说。” 艾菲克罗斯伸手握住有夜轻抚在胸口的手掌,颇为强硬地叠着她的指腹一同缓缓划过那蜿蜒盘旋于前襟的刺绣。 那是光明神·的·名字,此刻经由他手静静躺在伴侣神的心口处,竟令他先前的焦躁转化成一股没由来的满足感。 想来也是,简单至极的道理罢了,用属于自己的标·记抹掉不顺眼的就好。 而刻上名字这么清晰明了的主权宣示,让艾菲克罗斯很是心安,这能让他清晰地再次确认阿尔忒弥斯生来就是他的伴侣,他们之间特殊的羁绊谁也抢不走。 他意有所指地开口,期盼他的伴侣神能向数万年前的他一样,早早地就向世人宣布她的所属。 “真好看,明天也穿这件吧?” 只可惜对方完全不解风情,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他。 “明天有仪式用的衣服,不可以穿这件。” 她提了提领口,推开大门,笑着向他承诺道。 “麦尔德主教的事你放心,我一定会揪出那个人,然后带着他一起到你这儿来给你道歉的。” 一直到有夜走远,艾菲克罗斯才幡然醒悟。 先前他询问齿痕时,被有夜一连串的问话怔住了,竟没有反应过来那齿痕所在位置有多么地刻意,又有多么地暧·昧。 留下齿痕之人必定相当了解阿尔忒弥斯,竟能哄骗得她在那处心甘情愿地留下如此不堪的齿痕。 该死!! 刹那白昼。礼拜堂的烛火忽地全部爆燃,将所有蜡烛都于瞬间一齐燃尽。吃了哑巴亏的艾菲克罗斯只能带着一身怒火再次隐回自己的神像。 而有夜则在治疗室吃了闭门羹,受伤的麦尔德主教好不容易才睡着,她现在进去摇醒他询问更多细节,显然不合适。 她只能回了自己的寝殿,准备迎接今夜必然的噩梦。 但在此之前,她还有些千花祭的准备要做。 有夜先溜进会客厅将阿诺德给她捎来的盘子藏进裙摆,然后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许是实在太晚了,霸占大片空间的独角兽和睡在她床正上方的阿比斯都已睡熟,房间内没有任何动静。 根据传统,要想请下女神赐予的晶花,就得在房间朝北的方位用金银盘供上一些新鲜蔬果。但有夜很快就发现她根本认不出东南西北,只能将脑袋探出窗外寻找按理说应该是指向北方的北极星。 深沉的暗紫夜空虽缀满繁星点点,可她却怎么也找不到目标的指北星。 恰巧此时,塞西尔又开始在睡梦中哼哼唧唧地踢踏马蹄,嘴里也胡乱地说起梦话。 自觉不能再拖的有夜干脆将那枚小盘子藏在了窗外内翻的小平面上,再欲盖弥彰地顺手自花瓶内抽了不少花朵盖在上面,最后再顺了一个塞西尔的苹果压在上头,算作供奉。 虽然阿诺德给她带的金银盘是个很朴素的纯银盘,但一遇见月光就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发起光来。那光芒无论她怎么遮挡都有些显眼,加上上方还放了苹果,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发光的苹果平白出现在了她的窗台。 这可还真是尴尬…… 第264章 这个高级的发光盘子会让所有经过这里的路人都发现圣女正在供奉星辰女神,祈求晶花的。 碍于身份,有夜不可能就这样让这个会发光的盘子留在这里一整夜,但不放置浅口盘,又该如何获得晶花呢? 正当她发愁之时,轻飘飘的羽翼落至她的眼前,有夜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盘子收起,刚塞回裙摆藏起就听见阿比斯还带些鼻音地唤着她的名字。 “阿尔忒弥斯?” 他轻轻落至她的身前,伸手揉了揉自己困倦的眼。 “怎么还不睡呀?” “马、马上!” 做“坏事”被发现的窘迫感让她一下涨红了脸,说话都结巴起来。 有夜连忙藏着盘子直接蹦入许久未用的大·床,用被子将自己层层裹住后,还不忘向站在窗边的天使宣告。 “睡,我现在睡了!” 她将脑袋也埋进薄被,干脆侧躺着将盘子和苹果全部放在自己的臂弯内,打算等阿比斯睡着后,再出去找地方放置这枚浅口盘。 可多日不沾床的困倦很快使得睡魔夺取她的意识,将有夜拉进全人类共同承担的噩梦之中,再睁不开眼了。 而仍伫立窗边的天使则打着哈欠,素手用云彩捏了一枚手制的浅口盘,然后如法炮制地藏进有夜先前选择的地方,也同她一样顺了塞西尔的口粮苹果供奉。 他做完这一切后,就迎着月光用手指梳理了会儿墨黑的长发,确认远处的天空开始微微泛起鱼肚白,才好心情地回了自己的树枝,用羽翼裹住自己,又睡了过去。 紧接着,本还趴在地上熟睡的独角兽慢慢睁开了惺忪的眼。 因马蹄踩地的声响实在太吵,他干脆变回原形,垫着脚小跑去窗边,拿起阿比斯供奉的苹果就发泄似地啃,直到将自己的两腮鼓得满满的,才把苹果核丢了回去。 “让你偷我苹果!哼!” 还不停嚼着口中苹果的塞西尔颇为记仇地冷哼一声,刚要离开就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地猛回身,抬手将阿比斯盘子旁边的枝叶花朵全部拨过来,谨慎挡掉浅口盘每一寸暴露的轮廓。 “真是的…放这里也不知道小心一点儿。” 他把阿比斯的盘子彻底藏干净后,才变回原形,叼着盘子用后足站立,将自己的那份浅口盘搁置上高高书柜,并向里推动。 独角兽的尾巴愉快地左摇右晃,如一把调皮的纯银绣线。 塞西尔早就做过功课,有夜房里这处的书柜特别高,所以除非是飞到空中朝下看,其他角度可绝对看不见这枚小小的盘子。 等一切准备完毕后,他才满足地用鼻间重重呼气,轻轻踩地兴奋地来回转了几圈,寻了个舒服位置蜷起,就这么靠在窗边打起盹儿来。 可塞西尔实在睡得太熟了,就连窗台外草地被不间断地踩得沙沙作响,窗沿忽然多出好几枚不同造型的金银盘,又被统一换走,零零总总被换了好几批都没发现。 作者有话说: (光明可从一开始就没有承认过主教那事是他干的哦~) + 塞西尔:要点脸!怎么一个两个都抢我苹果!(气鼓鼓 + 感谢各位下果园,帮忙采摘道具苹果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姬卞10瓶; 【高考啦,泡芙祝各位高三考生旗开得胜!!】 第107章 杜鹃 在有夜看来,自人类恶意中产生的噩梦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大致内容她第二天醒来时就已忘了个一干二净,毕竟她在阿尔忒弥斯回忆里经历的那些,可比这不痛不痒的噩梦令人绝望得多。 有夜躺在床上,盘算着要不要再多赖上个五分钟。 其实在千花祭当日,安排给圣女的工作只有两项。 她只需在上午巡视一圈教廷,并在傍晚出席圣殿内的剪花仪式就行,所以她有充足的时间揪出伤害麦尔德主教的凶手。 只是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就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马蹄声混着惊讶至极的翅膀拍打声,吵得她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就直接冲到无赖房客们聚集的窗沿。 无赖一号是声称雨季未过,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却胃口好到一天要吃近九大筐苹果的独角兽。他正甩着柔顺的马尾巴,靠墙坐在窗旁,满眼震惊地望着窗外,一边还用前蹄有些懊悔地向内扒拉着地面。 而无赖二号则悬在半空向下弯折腰腹,像是在思考什么一般地抬手抚弄着自己下巴。每每谈到请他离开就会选择性耳背的天使此时竟敏锐察觉到了她的脚步声。 阿比斯扇动着翅膀靠近,并将手掌轻轻搁在她肩头,将她推到窗前。 今日窗沿外的小平台上整整齐齐地放了一排金银色的浅口盘,且昨日她遗留在那处的枝叶与花朵已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唯有那几个小盘子里放了各不相同的蔬果作为供奉。 有夜有些心虚地咽了下口水。 她好像记得她最后没有把盘子放在这里吧,那这些盘子又是哪里来的? 她故作轻松地向塞西尔他们询问:“是你们的吗?” 阿比斯笑着摇摇头,抬手把滑落耳畔的发轻轻别至耳后,随后指向窗沿下方:“好壮观呀。” 相较他一脸和煦的笑意,塞西尔倒是有些生气地呲牙:“他们也太过分了,扔得乱七八糟,都把这儿当垃圾桶了!” 第265章 垃圾桶?有夜狐疑地探出上身,微微垂首向下望去。 尽管有了无赖房客们的铺垫,她也着实被这副景象吓得不轻。 窗台下,靠墙处密密麻麻地叠满了造型迥异的金银盘,因数量实在巨大,那些小盘子都从墙沿往外堆出了一个不太陡的坡度,一旁被丢弃的贡品更是夸张到堆成了一座小山。 正苦着脸清理草坪上散落的浅口盘的侍女们一看见她,就齐齐涌上来。 侍女长率先握住她的手,指着有夜眼前这堆还未来得及装进麻袋的小盘子哭诉道:“圣女大人!这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侍女b:“已经运走好几麻袋的金银盘了,今天怎么扫得干净嘛!” 侍女c:“对啊!我们也是要过节…咳!也是要休息的呀!” 其实在有夜看来,这也确实是有些夸张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里是垃圾场呢,专门没收修士金银盘的那种。 “一会儿我来帮忙吧,那这三个盘子是你们的吗?” 有夜看向窗沿上唯一完好,并摆盘讲究的三枚小盘子。 “怎么会!” 侍女们惊慌失措地连连摇首,面面相觑道。 “教廷可不允许修士们参与这类祭典!” ……当然,大家都会偷偷摸摸地参加就是了,但也不会蠢到把浅口盘供奉到别人的窗口。 不过任期将至的圣女大人自然除外,修士们都想在最后关头向圣女大人示爱,自是无所不用其极,会弄成这样她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料到,只是这届圣女大人的窗前可比以往的任何一届都要热闹许多。 侍女们看着不知道要清理到何时的祭品堆,再次望天长叹,又各自散开,继续打扫去了。 眼看侍女们又忙着打扫,有夜才回首问询方才在侍女们靠近的一瞬就自觉躲去窗框旁隐身的两人。 “那这是你们的吗?怎么会有三个?” “哈?!我怎么会信那种小女生玩的东西!” 塞西尔故意至极地向地面甩着尾巴,将脑袋偏开,却又矛盾地滑过蔚蓝眼珠,悄悄探查她的反应。 有夜抽了抽嘴角,心想这表现得也太明显了。 塞西尔这个反应绝对也是藏了小盘子的。 阿比斯倒是很坦然地直接说了实话:“我的大概已经去了麻袋里头吧。” 有夜:“那这里的三个盘子是谁的?” “谁知道呢!” 塞西尔冷哼一声,交叉放置前蹄,向前舒展地伸着懒腰,巧妙引得有夜往旁跳了几步,躲开他的前肢,进一步地远离窗台。 “那群自私自利的家伙学习能力倒挺强,像杜鹃鸟一样把前面放着的盘子扔掉,再厚颜无耻地摆上自己的,所以你乍一看,才只能看见这三个盘子。” “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即便不能根据传统相互交换。大家也都想让阿尔忒弥斯第一眼就看见自己的晶花。” 阿比斯温柔地用指腹一一划过那三枚盘子的边沿,眼含悲悯地又拨弄起盘内供奉的蔬果。 “什么啊?”闻言,塞西尔一下挺起身子,用力甩动尾巴。 “你这家伙怎么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的金银盘,亏我昨天还特意帮你藏藏好……” 他说到一半就涨红了马脖子,紧急消了声。 阿比斯则侧首望了眼气鼓鼓的塞西尔,冷不防地屈指依次将那三枚盘子推落窗沿,一并扔去一片狼藉的草地上。 “但践踏他人情感的行为不可取。” 大致理解缘由的有夜也跟着点点头。 虽说把别人的心意扔掉,然后直接换上自己那份的行为确实不好,但修士们也只不过是因着难得的祭典而疯狂了一把,她不可能真找他们算账。 有夜又走回窗台扫视了一番,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怎么没看见晶花?阿比斯你的晶花不用找回来吗?” 她这话一说,在场两人的脸色立马变得难看起来,默契十足地异口同声道。 “没有晶花!” 塞西尔哼哼唧唧地往书柜的方向挪了几步:“一定是女神认为他们心术不端。不然窗外这么多份供奉,怎么会连一朵晶花都没有!?” “或许只是星辰偷懒,”阿比斯叹息着垂眼:“他一向不喜千花祭。” 没有花吗?传统没可能是假的吧? 有夜趁着无赖房客们就此展开谈论时,悄悄掀开被子看了眼自己的金银盘。 嗯,盘子在,苹果在,然后就没别的了。 ……等等,没别的了? 诶?怎么连她也没有花?! 有夜一下直起腰,惊疑地连连眨了好几下眼,难以置信地再次弯腰翻看,再三确认后,她才失落地叠好薄被,顺手将小盘子直接藏去了枕头后边。 好吧,本来以为星辰女神怎么也会给她这个原本的同僚一点儿面子,就算没把浅口盘精准放在房间北面也赏赐她一朵晶花的呢。 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同阿诺德说声抱歉了。 “我去巡视了,阿比斯你别忘了傍晚的剪花仪式。” 有夜着重强调地拍了拍自己的肩。 “一定要把翅膀收干净哦,一根羽毛都不可以露出来!” 她带着今日祭典用的服饰找了间无人的会客厅,准备先把衣服换好。可直到有夜将碍事的长发全部盘起,她才发现昨日那套长裙的前襟竟是直接裂到了剑突的位置。 第266章 怪不得艾菲克罗斯那家伙要拦在她出门前缝好衣服呢,要是她这个样子回去,怕不是会被认为遭遇了歹徒,直接毁了今日的祭典。 只是他对女装也未免也太不熟悉了,虽然缝得特别美观,但哪里有人会把内裙和外裙缝在一起啦。 有夜费好大劲才脱下那件被弄成假俩件的修道服,换成今日的礼服,并戴上祭典专用的头纱。 她垫起脚,透过书柜后的装饰半身镜调整着领口,低方领的帝政风柔软长裙依旧采取微微发光的银月暗绣,于腰间用一根墨绿色的宽腰带松松装饰后,如花朵般层层叠叠展开的裙摆直垂脚面。 等一切准备妥当后,她将教典固定在腰间就直接离开了,完全没有注意到那面半身镜的下方突兀划过一抹似轻纱般的黑色雾气,又快速消散在镜子边缘。 有夜用魔法帮着侍女们将窗外那些金银盘全部一股脑儿地装进大口袋,然后统一收进殿内的杂物间。至于那些贡品,就只能请修士们送去星辰女神的礼拜堂了,另行供奉了。 她本想放侍女们一天假,可侍女们却都纷纷面露难色,表示教廷之人不该参与此类轻浮至极的祭典。弄得有夜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她们出去玩。 “那便请你们帮我去到城镇,看看今日是否所有信徒都未分到晶花吧?” 有夜笑着摆出很困扰的样子:“如若大家都没有得到女神下赐的晶花,可是一桩大事了呢。务必一定要仔细观察到晚上的篝火晚会哦。” 言下之意便是可以直接玩到晚上再回来了。 侍女们连声答应,兴奋地都快跳起来。 “确实是!圣女大人放心交给我们吧!!” 送走侍女们后,有夜在出发前还特意绕去了侧殿的小花园。 饶是已彻底入夏,怕热的山茶花依旧开得热烈,如淑女舞动时的白裙一般摇曳在清风中,绚烂夺目。 即是看望病人,又怎么能少了花束。 更何况她还答应了圣子要带一枝白茶给他。 有夜拿起一旁的园艺剪刀,就开始挑选着剪下合适的花枝。好在这儿的山茶树比较矮,她还够得着,不一会儿就剪下了数十支怒放的白茶,搁置在臂弯。 更多的花枝,以她的身高实在是够不到了,不过山茶花的花·苞很大,十几枝应也足够。有夜修剪好所有花枝,收好园艺剪刀,捧着花就要离开,却意外在转身时发现花园入口处伫立的全铠骑士。 “克劳狄乌?” 说实话,这种全包式的头盔是根本看不见脸的。 但在这大夏天里还包裹这么严实的,她也只能想到克劳狄乌了。 “是我。抱歉,圣女大人。” 克劳狄乌侧身让出花园的主干道,抬腕抚胸算作问候。 “我该让侍女传唤的,只是哪里都找不到她们。” 克劳狄乌的语气带着些许的委屈,想必定是为寻找传话人而规矩地特意绕了一圈,正想来花园看看,却恰巧碰见了她。 有夜因此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现在怎么还可能找得到侍女,她们可都高高兴兴地出去玩了。 “她们被我外派出去了,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和我说的。” 有夜停下脚步,克劳狄乌也就自然停下脚步,稳稳跟在她身后两步的距离。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自臂弯花束内抽了一枝白茶,花枝朝外地递给长身而立的骑士。 “喏,送你。” 克劳狄乌有一瞬间的晃神,他长久地顿在那里,不知该做何种反应。 在头盔窄长的视野中,一枝被精心修剪过白山茶正递在他的手边,怒放的白茶那头,是捧着更多花朵,正冲着他微笑的圣女大人。 今日的阳光很烈,为参加祭典,圣女大人特意换下了往日的修道服。 收身剪裁的设计与宽面长腰带几乎将她的纤弱衬到极致,视线末端偶尔探出裙摆的可爱圆头皮鞋正因他长久的沉默而往旁挪了一步,带动轻纱般的裙面晃动着于白昼下画出只出现在暗夜的翩飞流光。 见克劳狄乌迟迟没有反应,有夜有些迟疑地往回收了收手臂。 对方随之反应极快地快速向她进了一步,可他却反常地没有扶握剑柄,猛烈移动时,剑鞘敲击腿甲时的响声吓得有夜都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什么意思啊? 她是因为上次看见过克劳狄乌盯着会客厅内的白茶花瞧,还以为他喜欢鲜花却不好开口,这才想着匀他一枝的,毕竟教廷里也就只有她这里有鲜花。 难道她想错了吗? 有夜捏着花枝,抬眼望向克劳狄乌的头盔缝隙,问:“你不想要吗?” “…我可以吗?” 克劳狄乌轻声反问。 他怎么也控制不住前倾的身子与渴望探出的手臂,正要搭上那支白茶的花枝。 只要是身处教廷,任何人都知道圣女殿内的白茶花具有特殊的意义。 那是圣女神眷的具象化,也是她本人的象征。在这特殊时期,私自采摘赏玩圣女殿内的白茶话足以令人遐想翩翩,更别提接受她亲自送出的白茶了。 ……那几乎等同于约定任期后的未来。 克劳狄乌的手已经轻轻搭上花枝尾端,擦拭得铮亮的手甲正反射着刺眼至极的烈阳,令他不住地眯起眼睛,手指僵在半空。 第267章 现在只要他指尖的一个力度就能抽走眼前这支白茶,可克劳狄乌却突兀陷入迷惘与忧虑。他开始害怕自己会错意,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向有夜询问她的心意。 可这是十分不礼貌的,作为骑士的他又怎能开口请求一位淑女,尤其是社会地位比他高的淑女向他坦白心迹呢。 铠甲下的肌肤早就被炎热气温蒸红,又因眼前白茶而抹上血色般的艳气,他现在连指尖都抖得厉害,好在这幅全铠能替他掩下红透了的脸,耳尖,甚至脖颈,不然他只能羞愧地抬手遮挡面上的红霞。 克劳狄乌尝试着发声,可极度紧张下,近乎失去作用的声带也没出息地选择了短时罢工。他只能微微仰头,望向一片蔚蓝的天际,将一切都交给神明抉择。 如果天空持续晴朗,如果清风拂面,如果翠鸟啼叫,又如果白云移动……他列出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激励自己赶紧接过那枝白茶。 蓝天之上,徐徐清风推动着飘浮的白云。 而圣女大人垂直膝盖的墨绿色腰带末端也因此起舞,翻飞着于他的手甲旁滑走。 克劳狄乌因此睁大了眼,用力握住花枝末端,挽留即将离开的白茶。 什么叫…交由神明抉择? 他克劳狄乌何时变得如此胆怯,竟需要用外力来表达自身情感? 他猛地抽走那枝白茶,装饰腰带因此擦着他的手背回落,好似他也一同抽掉了那条腰带。 克劳狄乌有些懊悔地望着他抽走白茶时,圣女大人被白茶花·苞狠狠划过的手腕,那处已经微微泛红,仿佛正指责着他的粗鲁与心急。 他急急道歉:“圣女大人,对不起…早前是我太心急。” 克劳狄乌想,或许他的确是怯懦的。在面对心仪之人时,他总是畏手畏脚地不敢表达自己,又总爱因一些小事生起闷气,罔顾身份立场地向圣女大人进行说教。 就像之前林克修道士一事,克劳狄乌在意识到自己不该向有夜发火之后,就再没在有夜面前脱下头盔,他害怕不成熟的自己被对方看见,害怕自己又忍不住地想要接近不该接近之人…… 有夜顺着对方的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发红的手背,连忙摆摆手。 “没事呀,只是划了一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了,你不是有话要同我说么?” 白茶清婉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钻入铠甲的缝隙,萦绕充盈窄小的头盔,宛若恋人间最亲密的拥抱。克劳狄乌仿佛已然忘记呼吸,如同一条被剖上岸的鱼,于真空地带向圣女大人报告着最平常不过的事项,一颗心却早已跑偏去了不知哪里。 有夜听完日常报告后礼貌地向克劳狄乌致谢,随后便抱着花束径直赶去了麦尔德主教的治疗室。 可她却在路过默林的喷泉池时,被池沿上一面铺开的绚烂晶花吸引了目光,不由得停下脚步。 由魔法制作的晶花全部停留在盛开时的最佳模样,亮晶晶的透明花瓣还带着些许未干的露水,折射出七彩的日光,于陆地谱出一面璀璨的绚烂光河。 着实是漂亮极了! 有夜马上往那处走去,想仔细看看这神奇的晶花。 默林还催动着所有触手自池底持续捞出更多晶花,一脸苦闷地全部叠放在池沿。漂亮晶花越堆越多,他的叹息声也就越来越重。 他全然沉浸在摆弄晶花的小世界里,甚至还有两只触手悬空跳跃着摆出数字,专门负责记录晶花的数量。 直到余光看见忽然出现在池边的有夜正一脸好奇向晶花伸手,他才扭动着全部触手,惊慌失措地齐齐向她涌动靠近。 “父嫂,别碰!!” 作者有话说: 千花祭tips:(因为很多人不记得了,泡芙重复一下哈)【可翻阅92】 1,未婚男女在祭典前夜用金银色浅口盘在房内朝北方位供奉蔬果,就能获得晶花,第二天玩连连看(配对),找到命中注定另一半。 2,如果不玩连连看,或者连不上,可以直接送花告白 3,圣殿会举行“剪花仪式”,骑士们的马上长··枪对决,获胜者能得教廷许诺的一个愿望。 + 克劳狄乌盯着白山茶在97!(时间线是千花祭前夜 泡芙小提示:无赖房客们没有花的原因也在【97】(此处不剧透打码) + 第108章 送花 有夜不过才刚向着那些晶花伸手,就看见无数滑溜溜的触手向她涌来。粗一点儿的绕至腰间,细一些地则束住她的手腕,又或是环在脚踝,轻轻一带就将她从池沿边腾空拖走。 再一个眨眼,她便被那些触手们牵引着推远,层层叠叠的深色触手在她眼前涌动,将她与喷泉池稳稳隔开,乍一看,就像是被奔涌的墨色海浪团团围住了。 “这些晶花很脏,父嫂别碰。” 默林用触手卷起一枝晶花在有夜面前示范性地摇了摇,再放回池沿。 先前因他的突然出现,有夜怀中抱着的花枝全部散落,又被那些挨不到她的触手们争相抢夺,原本柔软舒展的花·瓣都焉巴了不少。 默林细心整理好那把白茶花,用触手小心排列在手掌上向有夜呈去。 有夜本还有发怵,但在看见那向她探来的宽厚手掌后,几乎是下意识地提起裙摆就直接爬了上去,习惯性地坐到对方早就被阳光烤干的干燥手心里。 第268章 可一直到她坐稳并压好裙角,默林都没有上升手掌将她托近。 他缓慢地眨了眨那双碧天般的眼,困惑唤她:“父嫂有哪里不舒服吗?” 有夜几乎是在瞬间就发现自己会错了意,红着脸就要攀着对方的手指再爬下去,可默林又一下托起手掌,用触手尖端谨慎地探了探她的颈。 “父嫂的心跳好快。” 他自有夜裸·露的肩颈处快速滑过黏糊糊的触手,自然提议道。 “要在我的手上休息会儿么?” “好,好啊。” 她干巴巴地应声。 闻言,无数支触手一齐上涌,交相缠绕着织成半圆形的巨型遮阳伞,搭在刻托神子深色的手掌上方为娇小的人类圣女遮挡着烈阳。 默林垂眼看着掌中乖巧坐着的月色少女,无意识地稍稍回拢了些指尖。 那些蠕动着的触手中,颜色较深的已经开始挣扎着向有夜接近,抓起裙摆就如犯了瘾·症般地啄·吸,贪婪无比地吞·噬着周遭所有的白茶香气。 奇异的满足感与挠人心扉的渴望一同席卷而来,弄得触手们近乎僵直地团团抽紧,舔·舐着散落的花·瓣抽搐不已。 这么小的一团月色,静静坐在他手心时就像是一颗任凭摆弄的珍珠,只要用蚌壳护住,拖进深不见底的池底,就再无人可碰。 ……就像现在这样,默林无意识地抬起另一只人身手掌,作势就要紧紧盖住呈着月色的手心。 可清脆的道谢声很快将他从混沌意识的深渊拉出,他的动作因此顿在原处,无意识于有夜背后涌动着逼近的触手们也瘫软地层层垮掉。 发现清凉阴影的有夜连忙道谢,丝毫不觉背后的风起云涌,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垂眼帘,抬手用手背凉着微微发烫的脸颊。 都怪她以往爬手心爬习惯了,导致她今天也以为默林是要她上去说话,没想到竟因此闹了乌龙。 但一直这样干坐着也很尴尬,有夜只能拾起一旁的山茶摆弄花·瓣,随口找了个话题:“对了,这么多晶花是哪里来的?” 默林似被烫到般地收手,快速晃动着刚从池中捞出的晶花,高透水晶折射出刺眼阳光,晃得有夜眼睛有些疼。 “这都是我从水牢里捞出来的,是犯罪之人的晶花,所以很脏。” 她不禁抬手遮挡,疑惑发问:“他们也供奉金银盘了吗?” 按照传统来说,只有供奉金银盘的未婚人士才能获得晶花,有夜自觉自己问得没错,可默林却忽然惊讶地连连摇动触手。 “怎么可能!!它们怎么配!” 他沉吟了一会儿,更多触手随之自池底缠着晶花钻出,一股脑儿扔到池边。默林用触手尖拨弄着花朵清点,疑惑不解地卷起更多晶花一起晃动。 “只是…尽管水牢内没有人供奉金银盘,但这花也确实是按照人数份出现的,甚至连既婚者也有份儿。” 他叹了口气:“这还是星辰第一次在千花祭上出纰漏。” 纰漏? 如果没有供奉女神的人有晶花,而她们这些认真供奉的却没有,会不会就是单纯因为女神太忙而弄反了? 诶…等等,要说到星辰女神,她不是之前还去礼拜堂帮忙送过花卉图鉴吗? 那时候她还看见和女神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文森特正在调整复杂至极的大型法阵,因被她撞坏了一角,还隐隐发怒了来着。 那个法阵该不会就和今日的异常有关吧…… 有夜忽然感到莫名的心虚,连忙低头看向池沿边大量熠熠生辉的晶花。 “会、会不会只是单纯弄错了呢?我殿内供奉金银盘的信徒都没有晶花呢。” 默林很快同意了她的观点,无言将那些晶花聚在一起统一碾碎,扫进大袋子内似是准备丢弃。 晶莹剔透的水晶被碾得粉碎,混着未干水珠折射点点碎光,宛若星河。 有夜不禁觉得有些可惜:“为什么要丢掉呢?” “因为很脏。” 默林面无表情地将整个袋子都扔进虚无空间,又开始一刻不停地清扫起喷泉池的周边。他眼内满是清明,坦荡无比地否定水牢内蛆虫的存在价值。 “水牢里的那些蛆虫肮脏龌龊,只配烂在池底,包括今日意外从它们人格上形成的晶花,全都脏透了。” 有夜点点头,她抱起身侧的那束白茶,示意默林将她放下去。 默林乖乖照做,却忍不住用人身手掌的指节轻轻摩·挲了一下有夜的脸颊。 “父嫂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他说不出来这种感觉。 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屏障格挡在他们之间,他分明那般渴望亲近她,渴望到都快管不住自己的触手,每每见面都要费劲无比地维持清醒与克制。可自上次在治疗室碰见有夜时,默林就直觉性地察觉到了彼此间的差距。 他们之间本就拥有无法横越的鸿沟,有体型上的,有外貌上的,也有种族上的…… 但更多的,则是精神上的,灵魂上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限制慢慢形成,阻碍他,限制他,囚困他。 就像方才,默林用了很大毅力才控制住自己没开口向有夜讨要花朵。 他不知道她带着那束白茶是要去做什么,但除了供奉给主神,还能做什么呢? 他缓缓抬起漆黑光亮的触手,垂眼看向尖端黏着的一小片山茶花·瓣,用人身手指轻轻揭下,就那么视若珍宝地捧在掌心。 第269章 默林攥紧那枚花·瓣,陷入沉思。 他难以想象先前若非被打断,自己会做出什么,有什么浓郁又深沉的东西已经捕获了他,诱人又美妙地提议他私藏月色。 他盯着清澈又深邃的池水,从中打量着自己的倒影。 粼光闪闪的漂亮水面上,倒映着半人的庞大海怪,既非人又非神,甚至连血液都不是正常的颜色,如此丑陋不堪的怪物也配肖想明月,染指主神的新娘? 大量粗壮触手突兀发狂般地不停拍打着水面,水花因之四溅,弄湿喷泉池四周的地面,染黑浅色的地砖。 默林抿紧唇瓣,打散水面上所有自己的倒影,才小心翼翼地拢着手心内的白茶花·瓣,慢慢沉入池中。 有夜早就离开了,压根没看见默林拾走了白茶花的花·瓣。 她整理着那把花束,从中理出花·苞最大,开得最艳的那朵搁到臂弯最里与其他的区分开来。 看望病人需要一束花,圣子只要一枝,那怎么也得挑枝最漂亮的给他才公平一些。 虽然总感觉送男性花束有些怪怪的,但有夜觉得自己应该没想错,毕竟她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也经常收花。 她礼貌敲响门扉,一直等到应声才推门进入。 时隔一日,治疗室内那股焦糊的怪味已散去了不少,只不过麦尔德主教的面色仍然苍白,他正倚在病床上,手持晶花静静望她。 “圣女大人。” 他坦荡地递出手中晶花。 “今早起来就出现在我的窗台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能请您替我供到礼拜堂,还给星辰女神么?” 有夜被他弄糊涂了,轻轻反问了一句:“这还能还回去的么?” 许是将她的疑问捕捉成了委婉的拒绝,麦尔德主教有些急了,动作间还牵引到了伤口,他的嗓音也随之颤了颤。 他捏着晶花的花枝,为难地补充:“您知道的,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教廷,如果您知道这朵晶花的主人是谁,能帮我喊来她么?我想郑重地拒绝她。” 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凝重,显然是已连拒绝的话语都想好了,就等有夜给出答案。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之前为修道女们出头与圣子营救事件之后,大家似乎就不约而同地将她默认成了什么都知道的万事通,时常明里暗里地向她投来敬仰的目光。 当然,与此同时,也有更多的琐事找上她处理。 可除了前几个周目发生过的事情,其余的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而且这种类似你不要包庇小姐妹的语气算什么啊……麦尔德主教怎么就这么肯定她参与其中呢?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真参与了,这种时候换谁都不会出卖小姐妹的吧。 有夜忽然起了点恶劣的捉弄心思:“他已经在这里了。” 闻言,麦尔德主教连忙向有夜身后看去,可除了一片寂静的走廊和圣女特意留着的大开门扉外,什么也没有。 他感觉自己的心猛跳一下,随之赶紧回移视线,望向圣女手中大把的山茶花,不知该如何言语。 只不过下一刻,圣女就俏皮地弯唇,将他激烈跳动的心率全部无情打散。 “那个人就是你自己呀!” 有夜见对方默默将视线投向她的背后,又一无所获地震惊回移时,终于忍不住说了实话。 “不要担心,是这次的千花祭出了点问题,反倒是不供奉金银盘的信徒会获得晶花。” 她接过那朵晶花,仔细观察了一下又还了回去。 “这朵灰莉真漂亮。” “您认识这朵花么。” 麦尔德主教笑得有些勉强,他承认自己的思绪有片刻脱缰,不该有的绮思不要命地涌出心间,将他淹没地快喘不过气来。 有夜将怀中白茶全部搁置在床头柜,自窗台旁取来花瓶,自然答道。 “因为一直会收到花,所以也就认识的多一些。对了,我给你把晶花也一起插·进花瓶吧。” 她往花瓶里装了些水,再慢慢将白茶花一枝枝地插·进去,摆出漂亮的圆弧状。 “我给你带了些鲜花,能请你把那天发生的事再和我说一遍吗?越详细越好。” 麦尔德主教一边默默看着她插·花,一边暗自攥紧了拳,嗓音沙哑地重复起当日发生的事。 “……圣女大人不用再查了,只当是不幸的意外吧。” 有夜思考了一会儿:“我还是再去现场看一下吧,昨日我去见了那孩子,明明不是他做的,你却在现场看见了他,不觉得奇怪吗?” 确实很奇怪,就像是故意要借他的口道出那孩童一般。 麦尔德主教微愣:“那究竟会是谁,狠心到要嫁祸给一个孩童?” “我再去查查。” 有夜拿起一旁预留给圣子的白茶花,起身告别欲走。 可麦尔德主教却眼神闪烁地喊住了她:“圣女大人,那枝花…怎么不插·进花瓶呢?” 他早就意识到这些装饰在花瓶内的白茶不过是圣女探病用的慰问品,没有半分旁的意思……可那枝特意挑出来的显然不同。 “这枝我答应要给别人了。” 有夜抱歉地笑笑,连忙将最后一只白茶背到身后藏起,眼神飘忽地解释。 “那个,来的路上发生了点意外,今天的花确实有些不太好看了…我下次再给你带别的花!你就放心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第270章 她说完就护着花像兔子一般逃跑了。 可奇怪的是,接下来她碰见的所有人几乎都用异常渴望的眼神望着她手中的白茶,吓得有夜抱紧怀中唯剩的一朵花,一路上尽力避开人流,好不容易才在沦为废墟的礼拜堂前碰见正与教廷骑士们交流的圣子。 圣子也在查这件事,只不过交给他的任务,是查出这件事是否带有蓄意破坏礼拜堂的成分,毕竟仅仅一锅糖浆可不会直接造成整座礼拜堂的损毁。 他手指翻飞的动作很快,有夜离得又远,根本辨识不出他正在打什么手语。不过她能肯定那堆骑士里头,带着头盔穿着全铠的那个一定是克劳狄乌,毕竟大夏天全副武装实在太显眼了。 她本想等到他们说完再上前的,可恰巧路过的修道女却目光炯炯地兴奋望向她手里的花,眼看就要过来讨要,有夜只能快步向前,连忙向圣子递出手中的白茶。 “快点拿走!再不接走你的白茶就要被抢走啦!” 作者有话说: 一章伤好几个人的心,不愧是你啊,小月亮。(啧啧啧 第109章 神谕 空气似乎都在那一刹那凝固,后又莫名快速升温,带有灼热火星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向她射来。 圣子卢米埃尔似乎没有料到有夜会在此时出现,他微微愣了一下才笑着伸手,预备接过有夜手中的白茶。 可本该触手可及的烂漫花朵却忽然被人截住,一下远离他探出的手掌。 一名全铠骑士忽然挡在他的面前,并直接推开向他递出花朵的圣女。 有夜也呆住了,她被克劳狄乌毫无缘由地猛推了一下肩膀,不由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克劳狄乌的嗓音又沉又哑,因裹着好不容易才抑住的怒火,尾音颤得几乎全部散在严密铠甲之中。 “您是故意的吗?!” 他很难不把这件事往坏的方面解释,他就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今早还与他约定终生的少女向别人送出同样的花朵。 克劳狄乌的手掌不自觉地搭在剑柄之上,一寸寸地握紧,焦灼等待有夜给出合理的解释。她不可能认不出他,却还是当着他的面,执意向他人送出那朵白茶。 “请回答我!” 有夜被他这幅暴跳如雷的样子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周遭的其余骑士在克劳狄乌握紧剑柄之时就已经很有眼力见地隔开他们三人,还异常警戒地监视着周围,生怕再出点儿什么岔子。 可有夜还是不理解。她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质问? “你不是有花了么?” 如惊雷一般的暴怒瞬间支配克劳狄乌的意志,可残存的理智又艰难拉扯他,让浑身僵硬的骑士杵在原地,许久都没再出声。 他确实收到了来自圣女大人赠予的白茶花。 现在想来,那对圣女大人来说,或许不过只是一枝花罢了。 只是对他来说,那绝非仅仅只是一枝花。 正因为给了希望,被当面踩碎念想时才如此痛苦。这甚至连背叛都算不上,没从对方口中亲自说出的情感只能算作是他的一厢情愿,是空虚至极的不敬妄想…… 没人能看见他此刻的表情,所有的阴翳与狠戾都被裹在严密头盔之下,藏在全铠之后,就连溢满铠甲内的花香也被无尽的苍凉所掩盖,再无一丝清香。 被他别在胸前的白茶闷在燥热的胸甲内,也开始十分应景地掉落花·瓣,宛若他层层坠落的一颗心。 “您确实…也给了我一枝花。” 他将剑柄握得死紧,闷声道。 闻言,周遭原本还拦着克劳狄乌上前的骑士们纷纷面露惊讶之色,狐疑的视线在克劳狄乌与卢米埃尔的身上巡了又巡,最后定着在有夜身上。 如若他人的揣测目光能化作实质,那当下这条线必定错综复杂地绕着在场的所有人。 就连后方的卢米埃尔听见克劳狄乌这么说时,唇边笑容也凝滞了一瞬。 他上前拍拍克劳狄乌的肩,十指翻飞划出手语为仍搞不清的状况的有夜解围。 “这枝花是我昨日就拜托圣女带来的……” 他的指尖顿了顿,随后速度更快更简练地划出下半句。 “是作为今日仪式的必需品。” 圣子圣女确实需要佩戴晶花参与今日圣殿的剪花仪式,在送不出中意糖的情况下,改佩鲜花也很正常。 只是圣子卢米埃尔现在讨要的可是圣女殿中的白茶,那是她本人的象征物,各中含义…在场的骑士们根本不相信卢米埃尔无从知晓。更何况往年的千花祭,圣子可都是雷打不动地配香水草,今年临近圣女卸任,忽然转性任谁都会怀疑。 骑士们面面相觑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反倒是本还沉默的克劳狄乌捏着拳哑声接受了这个解释。 卢米埃尔眯起带有些许金属质感的银瞳,接过有夜手中的花自然拢着散开的花·瓣,凑近到鼻尖轻嗅后,笑着同有夜道谢。 “感谢圣女为我折花,今日的剪花仪式,我将戴着这朵白茶出席。” 他抚·弄白茶的动作在千花祭这个特殊的背景下,已然可以算作是示威性的暗示了。 但许是阳光下,金发圣子垂眼嗅花的模样太过精致,那双漂亮又罕见的银眼在抬起的瞬间就压下了在场众人的疑问,圣子透亮烂漫的容颜过于清澈,竟令人无法指责分毫。 第271章 没有人能怀疑那般空灵飘渺的眼瞳别有用心,他静静看过来时,透彻视线就像是弥漫着晨雾的森林,近乎强·制地平缓一切激昂情绪,抚平任何跳跃浮躁的感觉。 有夜尴尬地应了一声。 她有些局促地垂下眼,避开卢米埃尔的视线。 其实在所有人都盯着她看的时候,有夜就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可这份怪异的感觉又很快被卢米埃尔掩盖,她不过才捉了个尾巴,就被那东西溜走了。 有夜知道千花祭是不能乱收乱送晶花的,甚至还主动利用了这点去推动角色个人线进度。可难道在这个时间段里,连送鲜花也是有学问的么? 可没道理啊,如果是鲜花有问题的话,前面她拿了那么大一束去看望麦尔德主教,对方怎么就没什么反应?难道送花还得看人?但同样都是满好感,要出问题早该出了吧? 她越想越想不通,又看大家因事情解释清楚而四处散开,不由得也干脆偷懒地将其抛之脑后,提着裙摆踏进被烧得漆黑的礼拜堂废墟探看。 整间礼拜堂都已经烧得只剩燃成焦炭的外框架了,为防止框架二次坍塌伤到信徒,修士们已在周围用木板临时加固了唯剩的承重柱。 正中的三座神像也被黑烟熏得黑乎乎的,早就被拉走清洗,只留下因受神灵眷顾而没被火舌吞噬的三座大理石底座。 都不用她询问哪里是厨房的位置,就能从带有焦香的浓稠甜味判断出事发地点。有夜走过去,可她的裙摆只不过轻轻划过一旁竖着的木片,就立刻沾上黏糊糊的未干糖浆。 这很奇怪,已经一整天过去了,昨夜温度低到足够糖浆凝结了,这些糖浆竟然还没有结块。 或许是今天白日的温度太高了,夜里凝结的糖浆又再次融化了? 她观察了许久都得不到答案,刚要离开看看别处就被突如其来的反光闪了一下眼睛。 有什么东西藏在下面! 有夜弯腰想要去扒拉开那截木片,却被锃亮的手甲阻拦。 “我来吧,圣女大人。” 全铠骑士轻而易举地扯开断裂的木片,往旁一扔:“是被烧毁的长椅。” 他用脚碾了碾地面哪些粘稠的液体,拨开散乱的石块,终于在压歪的铁锅下方找到一面破碎的手镜。 “您是在找这个吗?” 有夜愣住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克劳狄乌还会在此时过来帮助她,而且还……该怎么形容呢,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小时候拒绝用药和家主猛吵了一架,冷战时对方率先端着晚餐过来同她无声和好一样。 “谢谢你!” 她受宠若惊地道谢,刚想要接过那面镜子查看,就被内里残留的魔素震到,划破指腹,摔落手镜。 本就开裂的手镜更是碎得四分五裂,骑士们被声响惊动,纷纷回首警戒,有夜只好连连摆手道歉,压根儿没注意自己的血落在镜片上面,就像掉进了异空间一般,快速漏进反射天空景象的镜面,不一会儿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卢米埃尔很快为她治好伤口,盯着地面破碎的手镜慢慢划出严肃无比的手语。 “这面镜子是你的吗?” 有夜摇摇头:“不是我的,但我先前被它内里的残留魔素震到了,一定有问题。” 卢米埃尔屈膝仔细用魔素探查了一番破碎的手镜,有些遗憾地冲有夜打出否定的手语。 “只是主教们制作糖块儿时的辅助魔法附着在上面了而已。” “这样啊。” 有夜摸了摸自己原先被划破的指腹,刚往旁边走了两步就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地猛回身。 “是什么辅助魔法?” 卢米埃尔:“有很多种,我只知道主教们经常会使用快速升温,和浓缩去涩的辅助魔法来节省时间。” 都是很普通的辅助魔法,根本无法解释麦尔德主角当时看见的奇怪映像。 更何况如果是这两项辅助魔法惹得祸,铁锅早就该被烧穿了。 有夜又陷入了迷惘,她本就不适合这种解谜探案,只能着急地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现场转来转去。 但也因为她这样漫无目的地快速走动,有夜在不经意间又找出了两面镜子。有装饰在礼拜堂的装饰挂镜,也有放置在后方休息室用以给修士们确认仪表的全身镜。 无一例外,那些镜子上都沾了些残留魔素。 这就很奇怪了,后两面镜子根本就不在厨房,又该如何沾染上魔法释放后的魔素呢? 卢米埃尔显然也与她注意到了同样的问题,他与有夜对视一眼,便即刻命令骑士们将现场散落的镜子全部收集起来带走,并搜寻可能存在的更多镜子。 只是这现场实在太乱,骑士们人手有限,怕是一时半会儿出不了结果。 卢米埃尔只得先领着有夜走出废墟,靠在一旁樟树的树荫下,于掌心用元素魔法盈出清水,弯腰为她清洗先前弄脏的裙摆。 “我自己来!!” 有夜被卢米埃尔过于自然的半跪动作惊到,连忙去抢夺自己的裙摆,可不过才被屈膝半跪的圣子抬首望了一眼,她就感觉自己失去了拒绝对方的气力。 那微微下弯的眼尾与清澄的眼神也太无辜了,对着这样一双眼,她真得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有夜竟还产生了就算卢米埃尔现在要她把月神神格过继给他,自己也会轻易同意的错觉。 第272章 他太招人好感了,但却是和她这种满好感的后天金手指完全不同的感觉。就像是任何人都不可能讨厌清风,讨厌大自然一般的和谐欢喜,让人生不出半分欲·念。是即便他不能言语,只要存在即美好的抽象感觉。 裙摆很快洁净如初,有夜有些不好意思地同卢米埃尔道谢,对方只是笑着望着她眨了眨眼,随后慢慢伸出手,屈指靠近她的耳畔,似是要为她挽发。 但此时,不合时宜的神谕下达,惊得有夜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卢米埃尔的指尖因此顿在半空,稍作停顿便很快收回。 ——“圣女…日落之前找到我,我将告知你全部真相……” 她下意识地望了眼天空,抬手于胸前自然交握,以便能更清晰地听取主神神谕。 ——“反之……” 圣子忽然抖了抖唇·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快速裹住有夜交握胸前的手,无声地开合唇·瓣,制止她听取更多神谕。 ——“我将拨回时间,让一切自神代重来。” 作者有话说: 在场骑士们:好家伙,这是什么惊天大瓜!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南1瓶; 第110章 时限 有夜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神谕,在反复问询未果后,她才怔怔回神。 什么叫把时间拨回神代重来? 这和要毁灭现在这个世界有什么区别? 她忽然觉得手脚有些发冷,连忙询问身旁满是忧色的圣子有没有听见神谕。 卢米埃尔听到她的提问,明显停顿了一会儿,才垂眼摇了摇头。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快速……” 有夜有些急了,她本想询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把眼前这桩谜案搞定,但即便再快速,时间也在一点一滴地流逝,现在已近正午,她至多只剩一个下午的时间。 凡事都得分轻重缓急,以她个人的力量很难面面俱到,思虑再三后,有夜还是决定将神谕说与大家听,以寻求帮助。 只是她一连开了好几次口,都无法将神谕内容说出,无论明言还是暗示,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像是黏在了她的腹腔,怎么也吐不出来。 卢米埃尔安慰地轻拍她的背部,耐心询问她需要什么帮助。 但有夜压根无法将这件事说出口,只能苍白着脸摇摇头。 或许在剧情安排上,这件事就是只能她一个人完成的关卡。 “这里能交给你吗?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有夜紧张地开口拜托卢米埃尔,可她一抬眼就被涌入眼帘的大量藤紫字符冲晕头脑,摇摇晃晃地后退。 同之前在元老院那次一样,入眼一切全部扭曲成直连天际的字符串,跳跃着相互组合,形成世间万物,过载的信息直冲大脑,竟令有夜一时忘了呼吸,呆呆伫立在原地。 直到晕着清冽魔素的手掌盖上她的眼,阻隔一切扭曲景象,她才后知后觉地因缺氧而大喘气起来。 卢米埃尔等有夜彻底平复后才撤开自己的手掌,安慰道。 “不要着急,这里有我。” 他的视线自然落到有夜腰间的教典,眼神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 “你的融合还不完美,情绪激动时容易失控。” 有夜眼下已经急得没空和卢米埃尔探讨这个莫名其妙的魔素失控,与他口中颇有指向性的“融合”一词了。 她急急与他道别,就往圣堂赶。 只是她刚离开,克劳狄乌就立马追上她,默默陪在了她的身边。 圣堂内只有前来祷告的信徒与轮班的主教,有夜一出现马上就引起了信徒们的注意,他们推搡着上前要与她攀谈,却被克劳狄乌一一拦下。 她感谢地向克劳狄乌颔首致意,跪在主神神像前做起祷告。 四周静悄悄的,虔诚祈跪的圣女面容宁静到足立令所有信徒纷纷效仿,跟着跪下一同祈祷。 可随着时间流逝,有夜额上开始沁出密密的冷汗。 主神始终没有回复她,这间圣堂内甚至都没有任何魔素波动,说明主神并非通过这座神像降世。 他说要她找到他,可如果他压根就没有降世,而是躲在自己的神殿呢? 有夜已经不是回忆里的【阿尔忒弥斯】了,她现在是人类,是无法上到云巅神庭的。假设主神执意要摧毁这个世界,自神代重建,就绝对不会让她找到。 可这样就没必要特意通知她了。 说到底,主神为何只单单告知了她一个人这个决定呢? 这种肩负整个世界的感觉太糟糕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自接到神谕后就跳得飞快,随之而来的紧迫感与责任感快要将她压垮。 在意识到此处多留无益后,有夜又连忙起身,开始在教廷内漫无目的地搜寻主神的身影。她对此毫无线索,只能让克劳狄乌领着她一间一间礼拜堂的地毯式搜寻。 “圣女在找什么呢?” 全铠骑士向有夜递来清水,终于在有夜搜寻到教廷内最后一座灯塔时打破沉默。 有夜说不了实话,只能接过水袋急急饮过,模糊地回答:“我在找人。” 焦头烂额的搜寻已让她有些控制不住地丧气,但就是不愿意放弃。 供奉主神的圣堂无处不在,用魔法根本无法确定位置,她只能靠自己的双腿与双眼,可世界如此之大,仅她一人,只搜寻教廷都花费了好几个小时,又该如何在日落之前找到主神。 第273章 “一定非要找到吗?” 全铠骑士向她递出手绢。 “如果实在找不到,你可以放弃的。” 放弃? 不行的,绝对不行。 有夜很难说清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情感,虽说这一切不过只是个消遣的游戏。 但她既作为月神【阿尔忒弥斯】体验过神代时的繁荣,也作为人类圣女见识过现在人类社会的黑暗与光明,根本无法割舍这份奇异的情感。 确实,这个世界仍存在许多值得改进的方面,有不公也有罪恶,甚至那些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正发生着她无从得知的悲剧,但可爱的人,可爱的事,温暖的声音与美好的事物仍充盈现实。 ——她做不到放弃。 有夜摇摇头,连忙下了灯塔,一路直冲教廷大门。 她在路上遇见了正巧来找她的阿诺德,在这紧要关头,也没什么好顾及的有夜直接一把抱住对方的手臂,仰头请求帮助。 阿诺德明显僵住了,他顾及着周围的视线,推拒着拉开与有夜的距离,压低声线抱歉地同有夜解释着他或许买到了假的金银盘,问她是否正为此时烦恼。 “不是你的错,是今年千花祭整体都出了问题。” 有夜言简意骇地解释了完今年千花祭的不同,就向阿诺德求助。 “能不能帮我一起找人?” 更多的她说不出来了,可阿诺德还是欣然答应,仅凭着她说的“找人”二字就领着有夜去了现下人流最密集的城中广场。 他还十分贴心地为有夜找了件披风,用兜帽盖住异色的容颜,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一到广场就碰上了熟人。 撑着精美装饰黑伞的红发淑女拖动着缀满宝石的裙摆,几乎是闪现到了有夜的面前。她还拉着一位着男装佩面具的短发女性,一张嘴就是热情洋溢又充满即视感的台词。 “啊~竟然在这种地方碰见圣女大人,一定是……咳咳唔!” 她只说了一半就被后方的监察长官捂住嘴,猛敲了两下脑门。 “闭嘴!玛丽亚你没脑子的吗?喊这么大声是想弄得所有人都知道圣女大人不仅和两名男骑士溜出教廷,还一起逛街吗?” 虽是这么说着,但她的音量也绝对不小,与玛丽亚同色的火红发丝更是在人堆内显眼极了,不过才一会儿功夫,就引得不少人往她这里探看。 有夜无语了,不过她知道监察长官也不是故意,她就是这样大大咧咧不加掩饰的性子。在教廷里是靠着死活不开口,才拗出了个颇为高冷的人设用来服众。 阿诺德默默挡到她的身前,眼含警告地瞥看了一番骚动的人群,就立刻令他们安静下来,不再探头探脑地向她们这里张望。 脱去修道服的监察长官仍是习惯穿着男装,那副面具也不曾摘下,明明才从教廷离开,这会儿又在附近碰上,竟令有夜有种她根本就没有离开教廷的错觉。 如果没记错的话,监察长官离开教廷的理由是要回家继承家业顺便结婚的来着? 而且玛丽亚这个角色,有夜记得上周目时曾受过她的恩惠,还约定过要在千花祭一起逛城镇的。(1) “姐姐声音才大呢!” 玛丽亚晃着手中的蕾丝黑伞,拨开落在自己肩上的卷曲红发,一脸兴奋地直往有夜身边凑。 “圣女大人是偷溜出来玩的吗?有空和我一起逛逛城镇吗?” 她自顾自地作着自我介绍,将手中的黑伞塞进有夜的手心,又取出象牙扇殷勤至极地为她扇风。可有夜现在哪里有心思和她套近乎,只是她刚要开口拒绝,就被监察长官爆炸性的发言截断。 “所以你还送了首席白山茶么?怎么是三个人一起出来的?圣子呢?他收了花怎么没跟着你?” “什么?” 早前围绕白茶抓到的怪异感觉再次袭来,机不可失,有夜赶紧追问道:“在今天送鲜花难道有什么不太好的含义在吗?” “不太好?是太好了吧!” 玛丽亚夸张至极地抬手用扇面掩住自己的口唇,笑盈盈地解释。 “圣女大人送白山茶不就是有意要和对方共度余生么?只是大家都没想到您会送那么多人,现在教廷内外可都传开了呢,说得可夸张了。” “什么!?” 有夜呆滞了。 那只是普普通通的鲜花啊,说得不好听一些,还是不太吉利的白花,怎么就在游戏里和红玫瑰划上等号了呢。 “什么‘什么’,怎么自己做出来的事还惊讶成这样?” 监察长官皱了皱鼻,拨弄了一下假面的束绳,有些嗔怪地补充。 “我丈夫今天最后一班岗,目睹全程对教廷幻灭不说,还让你们支使着找那乱七八糟的镜子,这会儿都累趴下,回家躺着了。” “可我…我……” 有夜不知所措地结巴起来。 她忽然想到她送花给圣子时,克劳狄乌反常的暴怒,如果联想到这花朵隐藏的深层含义,他的愤怒确实不无道理。 毕竟她这个傻子可是在早上刚送了他一朵花,没过多久就又当着他的面也送了别人一朵,任何人碰上这事都不可能毫无反应。 她连忙回身,向克劳狄乌深深鞠躬。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花有这层含义,怪不得你这么生气,我真是…唉,就是,我对不起!对不起!” 第274章 本就因时限而慌乱的有夜更是在这场大乌龙的加持下,急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见克劳狄乌没有反应,有夜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一个劲儿地重复“对不起”。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其实她应该当场就察觉到不对的,可她却只关注了千花祭的晶花,压根就没把其他事物也往这方面想。 晶花……等等,晶、花? 阿诺德!阿诺德还在场! 她又急急忙忙拢着兜帽去瞧一旁浑身僵硬的阿诺德。 阿诺德敛下湖蓝的眼,任由眼睫投下的阴影遮盖浅色的瞳孔,唇角平直地问:“你确实送了么?” “我是送了…” 有夜现在的感觉特别不好,尽管从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可这件事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个坏女孩。 她悄悄拉住阿诺德的袖管,用兜帽遮下有些发红的眼尾。 “可我不知道,不知道那花还有这层意思的。” 午后六点的钟声于此时规律敲响,有夜在惊惧中看着自己的手指被阿诺德冷冷抚去,一句轻飘飘的“知道了”随着慢慢划下的夕阳一同砸上她的心间。 她颇为无力地看着天色渐渐变暗,只能再次双手交握于胸前,不住地祈祷以求主神收回成命。 可她凝神的祈祷却突然被全铠骑士颇为沉闷的嗓音打断。 “日落了,圣女。” 他慢慢摘下头盔,露出被夺舍的一双紫眸,于夕阳余晖中,残酷又冷漠地终结了这个世界的一切。 有夜甚至都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被强烈至极的下坠感拖得陷入短暂昏厥,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世间万物快速褪色成最初的纯白,摇晃着包裹而来。 但窒息般的束缚感又很快令她清醒,如潮水拍岸般的大量文字情报一齐涌进她的脑海,清晰无比地宣告着这周目的失败。 她自纯白神座上惊醒,望着悬浮在前的教典不住喘气。 早就该觉得奇怪的,克劳狄乌从来对她都是称呼“圣女大人”,可之前却反常地去掉了敬称。而且他早前那么生气,之后却表现得平静如水,这么大的反差她为什么就没有发现!? 是因为完成主线任务之后人有些松散的原因吗? 越是回忆,有夜就越是能找出自己的错来,等她好不容易将情绪平缓下来后,教典内才弹出一个令她惊喜万分的弹窗。 ——【三周目存续,可读。】 尽管不知道这个存档是什么时候存下的,但只要不是重新开始怎样都行! 有夜伸手想要触按【读取】的选项,可弹窗却突兀闪烁了一下,快速跳出的并列弹窗直接撞上她的指尖,霎时白光乍现,馥郁芬芳的白茶香气将她包围。 有夜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重物压住,连呼吸都被迫小心翼翼的。有什么柔软又轻薄的东西撒落在她的身上,勾得空气中的花香更浓郁了,几乎快要盖过另一种她颇为熟悉的气味。 她挣扎地睁开眼,却看见一朵盛开的白山茶被内扣的鸟喙叼到她的面前。狮鹫庞大的身躯压在她的上方,遮挡岩洞内本就为数不多的阳光。 诶? 她前面究竟按到了什么?怎么就瞬移来了岩洞? 有夜谨慎地左右看了看,可在光线昏暗的岩洞内,凭她的视力只能看见四散在各处的大量白山茶,烂漫的白色花·瓣几乎铺出一床绒毯,又在狮鹫挥动羽翼的风压下向上漂浮,再打着旋儿地落到她的身侧。 教典不知为何不见了,不然她还可以用魔法照亮四周,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有夜回首去推身上端坐的狮鹫:“阿诺德?你让开。” 她被压得难受极了,狮鹫原型真得非常沉,而且一言不发,只用纯黑眼珠俯视人时的压迫感太强了,竟让她有种要被狩猎吞食的感觉。 “你先让开啊!我有很重要的事还没完成!” 闻言,狮鹫冷不防松开鸟喙里的白茶。沉甸甸的花朵落在有夜的下巴上,刚要向下滑去,就被凶猛异常地叼住末端花·瓣,消融在蓦然重合的两幅唇·瓣里。 变回人形的阿诺德就着山茶的花·瓣,狠狠地,近乎疯狂地吻住了她。 他紧紧地缠着她,任她如何抗拒,都韧性极佳地找到她所有躲藏的地点,再随着狩猎习惯拖回自己的领地慢慢享用。 被无辜牵连的花·瓣已然被碾作花泥,随着微涩发苦的花·汁不断溢出口角。 挣扎途中,有夜被狠狠呛到,这才得以咳嗽着奋力推开发狠的狮鹫。但他却一刻不停地含住她的耳廓舔·弄,惊得有夜咳得更厉害了。 阿诺德的力道很大,此刻又带着股要将她彻底嚼碎的狠劲,吓得有夜边咳边抖,尽力蜷缩着身体想要逃开。 她伸手捂嘴想要止住咳嗽,可叮当作响的清脆声响却令有夜不得不睁开噙满泪水的眼,手腕上绕着铃铛的链子让她止不住惊叫了一声,下意识踢动的脚腕也同步传来近乎绝望的铃音。 与此同时,捏在下颌骨上的手指又让她被迫再次张开颤抖的口唇,迎接掠食者进一步的捕食。 有夜看着阿诺德那双倒映遍地山茶的湖蓝眼瞳,以恐惧作引,于一瞬间爆发出全部潜能,硬是扯着自己的灵魂再次回到游戏伊始的神殿。 “哈……哈……”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揪着自己尚且完好的衣襟,一眨不眨地盯着先前不小心碰到的弹窗。 第275章 ——【新增be囚·花已收录,可于回忆长廊继续查看】。(1) 继续? 不,她发誓绝不可能继续了。 有夜有些后怕地谨慎绕开那个弹窗,选择了本就想选的【读取】选项。 阳光明媚的花园内,全铠骑士正向着她递出的白茶伸出手臂,似就要接过那支花。 花?!怎么又是花! 同样的错误怎么能犯第二遍! 有夜连忙抖着手抽回花枝,当着克劳狄乌的面直接咬下手中白茶的花·瓣,颇为凶狠地说:“这花谁也不送!”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玛丽亚:出现在上周目54,送小月亮回教廷 (2)be求花:是如果三周目世界没有重来的be。 在95里有写过,狮鹫不能容忍伴侣的背叛,如果碰到了,就会开启人类受不了的岩洞雨季普雷。有兴趣可以回看一下,当时狮鹫是准备陪小月亮留在人类社会的,因为他舍不得小月亮受苦,但她这次的行为太过分了(尽管不是主观故意) 其实在阿诺德问小月亮“确实送了么”那里,他就已经气炸了 + 主神:我这是在救你 小月亮:我不要重来呜呜,不要删我档呜呜这游戏很难打的呜呜 + 关于主神什么时候夺舍的克劳狄乌,是在神谕过后就来了(从那个时候开始,克劳狄乌没怎么说过话,而且说话时的称谓也和以往不一样了 + 感谢帮忙存档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天爸爸最爱的崽、阿弦5瓶; 冲冲冲! 第111章 3-2 失落与了然同时向他袭来。 克劳狄乌知道有夜绝非刻意羞辱,反倒的是他犹豫不定令对方难堪了。 可当曾向他抛来的花枝被蓦然抽走时,他还是感觉自己的左胸膛像是狠狠砸了一拳般的闷痛。 他自狭长头盔缝隙中看着有夜摘去贴在柔软唇·瓣上的花·瓣,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才同花束一起收进脱下的披肩,层层包裹起来紧紧抱在胸前。 那分明只是一束花,可她却为难地像是抱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面色也苍白得不像话。 “您这是…饿了么?” 克劳狄乌想不到别的理由了,先前他看有夜咬下花瓣时的表情分明是带着气的,可现下她又表现得畏畏缩缩,像是在时刻警惕着什么似的。 “饿?哦,饿,饿的吧…” 有夜被这个问题梗住,连忙伸手又摸了摸口唇,确保没有别的花·瓣沾在上面。她前面气急了,想也没想就报复性地狠狠咬了花朵一口,根本没想到会被误会。 她往前挪了一步,抬眼看向克劳狄乌的头盔,几次想要开口都硬生生忍了下来。 还没到时候……神谕未下,现在就要求他摘下头盔可能会打草惊蛇。 “等会儿教廷骑士们是不是要去调查礼拜堂?我手上有线索,现在就一起过去吧。” 有夜将手中的那束花藏去殿内空置的会客厅,就让克劳狄乌赶紧召集骑士们再次在废墟内寻找着带有疑点的镜子。 她这次没有探望麦尔德主教,自是比圣子早到,等对方赶来时,现场已经被搜寻了七七八八,所有出现在礼拜堂的镜子都在地面一字排开,细数下来,竟有大几十面。 ……好多。 多得都有些异常了。 可尽管知道这些镜子必定带有疑点,她还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更何况还有主神的事情压在心里,有夜根本没办法好好思考。 她烦躁得来来回回地踱步,都低头检查了好几遍那些破碎的镜子了,也找不到除了魔素残留以外的任何线索。 在此期间,卢米埃尔就静静待在她的身旁,既不插手也不打扰她。 一直等到有夜回身请他帮忙,他才微微笑着解答了她的疑问。 “查看真理确实可以帮助到你。” 卢米埃尔笑着向有夜摊平右手手掌,建议道。 “你的魔素尚不可控,我可以领着你。” 有夜有些犹豫,她望着卢米埃尔向她伸出的手掌迟迟不敢伸手。 她先前询问圣子卢米埃尔,是不是可以用她时常会看见的奇怪映像来寻找线索。据他所说,那似乎是她误视的真理,是这个世界的底色。所以有夜想直接用这个技能来获取更多线索。 可当她看见对方向她摊开的手掌时,有夜却忽然想到了卢米埃尔向她讨要过的那支白茶。 她纠结是不是应该先把白茶的事解释清楚,但对着那样一张纯净如水的容颜,她实在是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语。更何况这里人太多了,若是贸贸然开口,骑士们难免会多想传讹。 有夜只好错开卢米埃尔向她摊开的手掌,捏住一旁的袖角,暂且对白茶一事避而不谈。 “麻烦你了。” 卢米埃尔的手掌虽是在众目睽睽下落了空,可他却一点儿也不恼,仍是神色自若地微笑,在得了应允后便一点一点地用自身魔素包裹缠绕住有夜全身,丝丝缕缕地侵蚀而入。 与他此刻无害清澈的眼瞳不同,那些如秋水般的澄明魔素却不容拒绝地强势敲击着有夜与神格之间的缺口。 尽管那处的缝隙早在上个周目就由费诺补全,可还是经不住这般刻意地持续攻击。酥·麻般的疼痛瞬时于脑内放大循环,震颤灵魂的酸软很快传达神经,拉扯着她的意识。 第276章 她不禁被撞得软了腰,要不是卢米埃尔反应极快地反手抓握她的手掌,并扶住另一边的手臂,有夜早就瘫在地上了。 他抿着唇用眼神安抚她,可周身魔素仍毫不留情地凿开软薄的弱点,尽数涌进内里,冲刷有夜不受控又时常应激暴走的魔素,领着她凝神感受着自身变化。 这种相当于大换血一般的粗·暴疗法自然是格外有效的。 那些有夜原本控不住的庞大魔素均被卢米埃尔治得服服帖帖,如清水汪泉般流淌在她的体内,任凭差遣。 当然,在刺头魔素服软的过程中,她本人也一点都不好受。 阳光照在她的脸颊上,如一层覆上桃红的金辉,将莹红含水的眼瞳映得熠熠生辉。有夜强忍着即将脱口而出的呜咽,敛下月色的眼睫想要推开正往她体内塞·入更多魔素的卢米埃尔。 只是她脑中刚闪现出这个念头,对方就十分自然地放开了她,那些在她体内贪婪侵蚀并肆意掠夺的魔素也一并撤走,唯留稍显空虚的已方魔素。 她晃了晃身形才勉强站定,抬眼去瞧对面而立的卢米埃尔。 对方只笑着打出手语“凝神去看”,随后便背过手,侧头望向沦为废墟的礼拜堂。 有夜不知为何竟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可她甚至连拳头都来不及挥起,就被再次撬开那处的狭小缝隙,任由教典内蕴含的魔素一齐倒灌进体内,再自动回合护住内里,乖顺至极地听从差遣。 她从未有过如此魔素充沛的感觉,就连还是【阿尔忒弥斯】时都没有这般清爽而澄明的可控感,像是漂移已久的手柄终于回归了正确位置一般,令人通体舒畅。 有夜一连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缓缓看向那漆黑一片的废墟,第一次主动调取了真理视角。霎时,藤紫字符再次大片大片地向她袭来,模糊本就因视角特殊还微微扭曲的视野。 被烧成焦炭的砖瓦一块块回合,摊在地面的镜子也一面面飞回原处,融进回归本来面目的礼拜堂。呈现半透明状态的真理就像是在原地调回的时间,让有夜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刚开始出现异变的是礼拜堂前厅内的装饰镜,似乎有一股黑烟一闪而过,从正厅到偏厅,再到后边的休息室,那股黑烟像是在移动般地自一面面的镜子内闪过,在小厨房内长久地停顿后,又嗖地冲进厨房内不知何人搁置的手镜。 也正是那时,本还在前厅忙碌的麦尔德主教像是受到什么感召般地往厨房走去。他不仅步伐僵硬得很,神情也十分呆滞,甚至眼瞳都未对焦,一切都透着诡异的违和感。有夜屏气想要继续看下去,可直冲咽喉的血气却令眼前所有都骤然崩塌。 她莫名其妙地吐血了。 猩红的血色濡湿她的手掌,后知后觉地令她感觉到了直达五脏六腑的疼痛。周遭所有人都关切地围拢而来,担忧的问询此起彼伏地纷扰着她紧绷的神经。 “人类的身体是有极限的,若是支撑不住那些本该属于你的力量,就会像现在这样慢慢崩塌。” 卢米埃尔凝出回复魔法镇静她的疼痛,在有夜不理解的眼神中轻轻叹息着询问。 “需要我帮你隔开不必要的……”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刚要再次开口就被按时落下的神谕遮断,默默咽回了原本呼之欲出的话语。 那明显因被他人打断而止住话头的模样一下就引起了有夜的警觉。 上次也是这样……圣子卢米埃尔似乎是能听见神谕的,却一直装得若无其事,好像听不见一般。 他是圣子,即便是大方承认能听见神谕,有夜也不会觉得奇怪,反倒是像这样故意装作听不见才更惹人猜忌。更何况先前的神谕可是直接关乎世界的命运,他作为圣子又如何能做到无动于衷? “你听见了吗?” 有夜颤着唇瓣,紧紧盯着卢米埃尔那双漂亮清澈的银眼,伸手攥住他的袖口,第二次试着开口请求帮助。 “卢米埃尔,主神说……” 许是她的声音实在太轻,一旁担忧的骑士们直接打断了有夜。 “圣女大人,您的面色好差啊,需要扶您回去休息吗?” 卢米埃尔笑着摇了摇头,让围拢而来的骑士们离开继续工作。 他淡淡扫了眼被她掌心内未干血液弄脏的袖口,就着被有夜攥住袖口的手低低划出安抚的语句。 “不要担心,神明只会降下能被克服的试炼。” 他反手将有夜扶起,继续用口型说道:“你马上就能找到的。” 有夜蓦然睁大了眼,卢米埃尔果然是能听见的! 那为什么不愿意帮她?如果失败,这个世界可是真的会被主神毁掉的啊!他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吗? 她不能理解地压低声音质问卢米埃尔:“你可是圣子!你理应同我一样!” 可对方一贯温润翘起的唇角却在此时抿成无情的直线,形状优美的唇·瓣于无声间彻底击碎有夜最后的希冀。 “阿尔忒弥斯,我与你,完全不同。” 有夜慢慢松了颤抖的指尖,偏开脸不再去看卢米埃尔。 确实,她没理由要求卢米埃尔同她一样,肩负世界的感觉非常糟糕,他想要逃开有夜也完全能够理解,是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像卢米埃尔这样清澈又极富包容力的人就必定该是为众生、为世界付出的圣者了。 第277章 她低头咬了咬唇,就径直向着不远处的克劳狄乌跑去,伸手抱住对方完全不设防的臂膀,就借力垫脚去摘颇为沉重的精钢头盔。 “圣女大人?!” 头盔落地的声响与对方疑惑的话语一同响起,面容精致的骑士睁着一双漂亮至极的碧色眼瞳,正担忧地望向有夜。 “您怎么了?” 不是主神!?怎么会! 有夜呆呆地静默了一瞬,又很快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圣女大人?!” 克劳狄乌仍杵在原地,他满脸疑惑地拾起头盔,刚要去追有夜就被卢米埃尔拦下。 其余在场的骑士们也是被有夜这怪异的举动给弄懵了,面面相觑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过卢米埃尔很快就为早跑得没影的有夜编了个合理的理由,不然各类夸张又奇特的谣言不等天黑就会散去教廷内外,抹黑圣女的名声。 有夜跑得很快,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急切的奔跑。喉间那股血气似是又涌了上来,腥甜的气息让她嗓音沙哑。 “艾菲!艾菲你快出来!” 她一冲进光明的礼拜堂,挤满信徒的前厅就瞬时沸腾起来。 信徒们推搡着涌到她的身前,各色手掌一齐向她探来,本就有所求的信徒们嘴里一刻不停地祈祷着,伸手想要触碰神明的代言人。 “退后!” 有夜被那些乌泱泱向她探来的手掌吓到,连忙隔开一道风墙,继续向着光明的神像大喊。 “艾菲克罗斯!你再不出来,我这辈子都不会理你了!我要和你绝交!绝交!” 其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威胁太过幼稚,可光明的神像却当真发出刺目的光晕,从中走出的金发孩童瞪着一双黄金猫瞳,双手环胸,故意用稚幼的外表同样不可理喻地反威胁。 “你敢!像个小孩子一样幼稚地威胁我做什么?” 他皱了皱鼻,倚在自己的神像上,不满地移开眼。 “主神降下的试炼找我没用。” “你知道?!” 有夜心下一喜,自觉找对了队友。 她还想与艾菲克罗斯更多地交谈,可信徒们却忽然亢奋地惊叫起来。 伴随着光明神的突然降世,原本一齐涌向有夜的信徒们纷纷调转方向,争抢着往神像奔去,修士们也在过度的震惊中快速组建人墙,以保护信仰的神祇不被随意触碰。 现场混乱至极,有人突破修士们的阻拦,刚伸手摸到高台上艾菲克罗斯的脚面,就立刻抠挖着竖起指甲,亢奋地想要从神祇的靴筒上抓下属于光明的一部分私有。 艾菲克罗斯下意识地向后移步,纯金猫瞳微微眯起,似是不能理解信徒们这般的狂热从何而来。 他抬眼去望正在入口处帮着阻拦更多信徒的有夜,委屈地扁了扁唇。 “阿尔忒弥斯,有人扒拉我。” 作者有话说: 在给弟弟补课(吐魂……要我老命 + 光明:我只给你扒拉的(委屈 小月亮:啊?什么?太吵了我听不见!(奋力阻拦亢奋信徒ing + 因为是三周目的第一次读档,第二次尝试,就不再分卷了,直接在标题标了次数哈。 圣子能听见神谕埋过太多伏笔了,就不摊开说啦 + 感谢帮着主神玩躲猫猫的小天使~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才不给你糖葫芦2个; (放心,读不了几次档,很快就找到了~) 第112章 献祭 神明降世可是相当罕见的,有的信徒穷极一生可都碰不上一次。 高不可攀的神祇终日端坐云巅神殿,冷眼观察着这个世界。即便他们不眠不休地祈祷也得不了哪怕一次青睐。 可圣女不过随便喊了两声,就能唤来高贵的神祇并亲昵对话。 强烈的不平等感羞辱着在场所有信徒的内心,被神祇圣光熏红的眼纷纷投向正用风墙保护自己的圣女。 教廷的圣女纤细如花枝,眼如红玉,一面铺开的月色长发流转如名贵薄纱。 是神眷!圣女所拥有的神眷能使诸神倾倒,自愿降世,庇佑下界。 ……但凭什么??? 信徒们看向有夜的眼逐渐染上阴翳,本还虔诚敬仰的一颗心浸在昨夜的梦魇中竟生出了许多怀揣恶意的想法。(1) ……如果抓花那张漂亮脸蛋,扯坏柔软的衣料,让圣女在神祇面前丑态百出,神祇还会偏爱她吗? ……弄坏她吧……那么纤细的花枝,只需轻轻一折就能落入污泥。 ……侍奉神祇的圣女啊……这世上最鲜活、最灵动的活祭,心脏献给主神,肝脾献与光明神,肾肺则供给星辰女神……再把最外头的躯壳沉入海底,祭给孕育万物的海洋女神……一点儿也不会浪费,全部、全部……全部全部都!! 自四面八方溢出的恶意祷告瞬时涌进神像高台上艾菲克罗斯的神识,他不可置信地抬手捂住胀痛不已的太阳穴,一双猫瞳惊悸万分地慌忙去寻背对他的有夜。 她还一无所知地挡在门口,用风墙阻隔更多信徒涌入礼拜堂,浑然不觉信徒们已然亢奋到了失控,正从神像高台慢慢向她逼近,盯着那毫无防备的背部妄想将她撕扯在地,甚至已有胆大的信徒向那抹月色探出罪恶之手。 鲜红的战场仿佛又浮现眼前,被无数利刃长·枪贯·穿的伴侣神在生命最后向他伸长了手,可任凭艾菲克罗斯如何努力,都再够不到那染血的指尖。 第278章 “阿尔忒弥斯!” 他瞳孔一缩,瞬时转换为原本的青年模样,仅一步就踏过自神像至大门口的狭长空间,自有夜背后伸手将她捞进怀里,直接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了人声鼎沸的礼拜堂。 有夜还未来及反应,就被人抱住腰腹翻过身,紧紧抱住。 她整个人都被拢在艾菲克罗斯的怀里,腰肢被迫后折,脚尖也沾不到地面,只能透过对方向她下压的肩膀上方空隙,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白云。 艾菲克罗斯抖得厉害,因持续深呼吸胸膛也不停震颤,几乎贴到有夜身上的心跳声也急迫到杂乱无章,显然不太正常。 有夜愣了一下,猜想他可能是被信徒们吓到了,毕竟神代的信徒们可比现在的要含蓄得多。她想要伸手安抚地拍拍艾菲克罗斯的背,可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紧拥中,根本没有丝毫她可以活动的余地。 有夜只能轻轻开口询问:“艾菲?你被吓到了吗?” 侧颈处传来沉闷又短促的应答,令人发痒的发丝持续磨蹭着她的耳垂,重重扣在她后腰处的臂膀好不容易有了一丝松缓的迹象,就又立刻回拢。 那双漂亮的黄金猫瞳还带着挥之不去的惧色,于漫天碧色中显得格外明亮。 “我抱着你。” 闻言,有夜微微拧起眉头,但又很快舒展,拒绝的话语被艾菲克罗斯眼中的惧色全部堵住。 “你要是害怕可以再抱一会儿,但能不能稍微松一些?” 周身领着圣光的光明神幼稚地摇了摇头,又暗自加了几分力道,倔强又害怕地盯着有夜的眼。 有夜只得挣了挣这个怀抱,纹丝不动的禁·锢让她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艾菲,我这样很不舒服。” 对方终于移开眼,下移手臂托住有夜的膝弯,让她能撑着自己的肩膀坐稳。 “我若是松了手,你就会掉下去。” 有夜疑惑:“掉下去?” 艾菲克罗斯认真地点头:“人类不可踏足神庭。” 四周一片蔚蓝,位于云巅的神庭肃静得很,分层耸立的神殿彼此都离得很开,再各自用长长云梯连接。 有夜看见不少天使端坐在自家神殿前,正对着阳光梳理羽毛。偶尔也有零星飞鸟掠过肃穆的云端,但更多的,则是大量宛若静止的云彩缓缓飘浮着移动。 她对这里很熟悉,自然不会信艾菲克罗斯嘴里的鬼话。有夜伸手捏住他的面颊,使劲往外拉扯,凑近道:“骗谁呢。放我下去。” 被捏住脸颊拉扯的艾菲克罗斯一点儿也不恼,只抿了抿唇角,无言按照有夜的意愿慢慢松了手。 可她的脚尖却没有感受到往常的那种抓地感,在发觉不对劲的时候,艾菲克罗斯就已完全松了手。 她蓦然陷入厚重云层,后竟从神庭直直向下坠落! 泠冽又强劲的风力划开她的耳尖,在彻底跌出厚重云层之时,坠落感戛然而止,她被一团圣光托住,慢慢上升再重新穿过冷绵的云朵,回到艾菲克罗斯大展的臂膀内。 有夜马上伸手紧紧勾住了对方的脖颈,心有余悸地任由他再次紧紧抱住自己。 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狂跳,体温急剧升高,呼吸频率也逐步加快,她困惑不已地望向那双璀璨的猫瞳,等待一个解释。 艾菲克罗斯单手托住她,伸手抚上有夜的脸侧,指尖稍一用力就扣着她的后脑,拉近两人的距离。 “你现在是人类,阿尔忒弥斯。” 他侧头冷不防舔走有夜耳尖溢出的鲜红血珠,微眯猫瞳。 “说了人类不可踏足神庭,你不信就只能让你试一次了。” 有夜睁大了眼,刚张口想要反驳却寻不到任何错点,只能悻悻闭嘴,微红着脸闷闷吃下这个哑巴亏。 所以之前那句“人类不可踏足神庭”竟真是物理上的脚着不了地,而非她所想的维护秩序用的威严警告,直白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见有夜不说话,艾菲克罗斯故意至极突兀松了松臂膀,引得怀中月色立刻惊恐地小声尖叫,收紧环住他颈项的手臂,愤愤抬首,用既害怕又气愤的眼谴责他。 那双通透红玉般的眼映出这漫天碧色时简直漂亮极了,仓皇不安的颤动眼睫也十分惹人怜爱。有那么一瞬,艾菲克罗斯感觉时光仿佛又拉回了数万年前,拥住有夜就与她亲呢地面颊相贴。 “艾菲,带我去主神的神殿好吗?” 有夜及时推开了艾菲克罗斯,争分夺秒地解释:“我得在日落前找到他,不然这个世界的时间就会被卷回神代!” “那有什么不好么?” 艾菲克罗静默了一瞬,随即答道:“恶意一旦被释放,下界就只会越来越糟,即便只是潜于睡梦中的梦魇,也足以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一个人的心性。” 他忽地激动起来,双目赤红地抱着有夜来回踱步。 “你根本不知道先刻那些信徒们在向我祷告什么!!” “若是真是如此,主神又为何要向我提出日落前的时限?” 有夜平静地反驳情绪激昂的艾菲克罗斯:“艾菲,我也是人类,我昨夜也做了噩梦,可我仍相信未来。” 她俯上艾菲克罗斯的肩膀,轻声请求:“带我去吧,你也曾挺身保护过这个世界,甚至不惜用神格吸收世间恶意,中途放弃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第279章 从有夜的视角来看,光明神艾菲克罗斯曾为吸收世间恶意而不惜奉献己身,虽偶有幼稚行径,但他也毫无疑问是一位品行高尚的真正神祇。 在这紧要关头,他不可能对下界不管不顾,不然他也就不会回应她的呼唤。 只是她无从知晓自神代的阿尔忒弥斯陨落后,艾菲克罗斯也曾一度堕入深渊,在那被漫天血色与漆黑绝望涂满的战场上,混着万钧雷霆,灿阳坠落,那对日月同辉的臂环也各自遗失了最初的主人。 月神阿尔忒弥斯经由数万年的时光才重新聚起破碎的神魂,勉强转生成了人类。 而堕成杀戮邪神的光明神则靠着再次重制才堪堪滞留神座,艰难维持着神祇最后的荣光。 这世上早没了数万年前有夜认识的那个少年光明,可怀揣重制前记忆的艾菲克罗斯仍不可救药地渴求伴侣神的存在。(2) “…我知道了。” 艾菲克罗斯侧首摩·挲着有夜倚在他肩上的发顶,向至高处的神殿走去。 位于神庭最高处的巍峨神殿静悄悄又空荡荡的,连飞鸟也不愿靠近的死寂同有夜在数万年前造访时毫无变化。 不过几步就轻松跨过空间的神祇立在神殿入口,向着深幽的内里垂首致意,双手卡着有夜的双腋,预备将她轻轻放下。 有夜瞬时紧张地抓紧了艾菲克罗斯的手臂:“你干嘛松手!!” “怕什么,主神的神殿又不会排斥你。” 艾菲克罗斯有些好笑地翘起唇角:“还是说你想我继续抱着你?” 她狐疑地用脚尖探了探地面,发现确实能站稳后,马上松了一口气,转身就往神殿内里奔去。被留在原地的艾菲克罗斯有一瞬间的僵硬,纯金猫瞳微微收缩,后才抬步跟上已经跑进主殿的有夜。 只不过在将空置的主殿全部逛了个遍后,有夜才发现还是自己想得太过简单。 即便主神没有借信徒的身体降世,也不代表着他就一定躲在神殿。可她再没有旁的线索了,总不可能真靠着读档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找过去吧? 有夜忽然注意到主殿内飘浮的一面水镜,黑黝黝的内里时不时地漾起一圈圈波纹,待她走近后瞬时发出光亮,翻起汹涌的波纹后再溢出阵阵清幽花香。 大片大片的浓绿彼此连接着,洁白花朵星星点点地缀在其中,随风微微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花香自水镜那头儿一阵阵地传来,连同强烈的阳光也一起照在有夜的身上。 阳光也同样洒在镜中少女的发顶,好似一层薄薄的金纱朦胧披下,柔化所有线条。初雪般的肌肤拢在细碎光晕之后,与专注上仰的莹红双瞳形成强烈对比。 她剪下一枝又一枝的白茶抱进臂弯,沾染晨露的花瓣很快令轻薄的绸缎粘上比乳白布料更无暇的肌肤,晕出花·苞般的形状,再掩在缀有大量穗子的披肩之下。 那披肩的穗子随风轻轻飘动,又随着少女动作而层层叠叠地晃开,好似天使的羽翼,轻柔托起花丛间的温婉月色。 月色长发与莹红双瞳,初雪般的肌肤与纤细身姿,镜子里的人不是她又是谁? 水镜内一帧帧地播放着她的一举一动,侧面的,背面的,正面的……无处可躲的全方位记录让有夜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镜内的自己,忽然感到没由来的头皮发麻,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自脚底向上攀爬,裹得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这是…什么?” 有夜难掩惊讶,侧头询问一旁正欣赏镜中美景的艾菲克罗斯。 “是主神用来窥视下界的水镜,这面镜子会自动追寻使用者的思念对象,起先主神只会用在圣堂辐射不到的地方。” 他如实作答,未有丝毫隐瞒。 可话到一半,艾菲克罗斯却忽然瞪大了眼,攥起拳直接一击粉碎了那面镜子。 镜面瞬间裂出道道蛛纹,模糊原本一地绚烂白茶的昏暗景象,有夜好像在恍惚间看见大展的暖阳色羽翼与被她紧紧握在手心,已然皱巴巴的白茶,似还有如海·潮拍岸般的声响自花海中传出。可艾菲克罗斯的一击使得所有画面一下全都如被吸入漩涡般地消失,不余任何痕迹。 “不过偶尔,极罕见的情况下,也会像现在这样……” 他收回湿漉漉的手掌,刹那间便用烈阳蒸干,沉声接道。 “显出一些未来可能到来的分支。” 未来的分支……难道是指之前那个…be? 一联想到镜中模糊的景象与自己的亲身经历,有夜的内心就咯噔一下,移开眼心虚地没有说活。 艾菲克罗斯见她这般反应,垂首有些自嘲似地笑了两声,随后他掀开那双含着滔天怒火的猫瞳,伸手压下斜斜挂在碧空的烈阳。 像是被拉快时间一般的日落即刻烧进有夜的眼中,她慌张地上前想要制止,却被暴怒中的艾菲克罗斯一把扼住咽喉,狼狈不堪地挣扎。 “那是狮鹫!毫无自控力的凶暴狮鹫!阿尔忒弥斯你可还真是好样的!” 他此刻显然已愤怒到了极点,但还是勉力克制着自己手下的力道。 能自主殿窥见的碧空已然被光明神提早压下的烈阳烧成鲜亮的橘红,映在那双瞳孔拉长的猫瞳中犹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光。 “对我说实话,主神究竟为什么要刻意为你降下试炼?” 第280章 有夜盯着快速下沉的夕阳,干脆放弃了挣扎。 她此刻也憋着一肚子火气,根本就不想理会莫名又发疯的艾菲克罗斯。况且若是她知道,还用得着在这里玩捉迷藏么? 可她此刻赌气的沉默却如地狱炼火般灼痛着艾菲克罗斯,本就因丑恶嫉妒而扭成一团乱麻的心间几乎快要在这寂静中被搅碎。 被伴侣背叛的苦痛扭曲他的心性,源自神性的悲悯几乎快要盖不住狂乱的杀意。一度堕入无尽杀戮的神魂更是蠢蠢欲动地渴求再次厮杀地沐血。 艾菲克罗斯苦涩地滚动咽喉:“说话啊…” “说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有夜最终还是没有憋住,皱着眉反驳艾菲克罗斯。 “你自己都说了那是未来的分支,又凭什么现在就指责我?” 有什么尖锐的东西随着艾菲克罗斯自她颈间撤走的手掌一同划过侧颈薄嫩的肌肤,细微的痒令有夜不自觉伸手挠了挠,却摸到了细碎的血珠与浅浅的划痕。 她奇怪地用眼睛追上艾菲克罗斯的手掌,意外发现他的指甲有一瞬变得尖利,又快速回复本来面目。那双璀璨纯金的猫瞳也盯着漆黑一片的水镜慢慢变深变沉,落进无尽的深渊。 不好的直觉随着彻底灰暗下来的天空一同彻底笼罩大地。 有夜看着艾菲克罗斯苦涩地垂首,毫无安全感地紧抱自己,抖着肩闷哼。莫名自他脊柱末端快速延伸而出的长长尾骨可怖骇人,满是苍白又坚硬的骨刺,在完成生长的第一刻就灵活至极地弯到有夜的眼前,好似正在同她打招呼。 “呵。” 他轻叹着抿唇:“难道不是你的现在造就了那般未来么?” “这是什么?” 那条长满硌人骨刺的尾巴已经卷上她的腰,勾住她,将她一步步地向前拉动。 对伴侣神使不出任何力量的月神限制让有夜不安极了,她一边仓皇后退一边大声喊着艾菲克罗斯的名字。 “艾菲!艾菲克罗斯!” “——嘘。” 可那双已然被深渊染色的猫瞳正疲惫地眯起,艾菲克罗斯向她作出噤声的手势,再一次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个世界已被重置,再不需要初代的光明神与月神了。” 骨尾爬上她的颈,绕上她的脸庞,再游动着滑去她的后腰。 虽是如恋人轻·抚般的旎·旖动作,可上头坚硬的骨刺却残忍至极地于初雪般的肌肤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艳丽的血色。 有夜被那力道拉得被迫后仰脖颈,颤着唇瓣询问艾菲克罗斯究竟怎么了。 可大变样的艾菲克罗斯却只轻轻用指节擦去她溢出眼尾的恐惧,柔声道:“什么怎么了,只不过是堕转成了邪神。” 有夜难以置信地重复:“邪…神?” “对啊。” 艾菲克罗斯拥住她,笑着划开空间,步入自己的神殿。 在他踏进白色基调神殿的瞬间,深渊自他脚下展开,快速抓取吞·噬着殿内唯剩的神圣光晕。 “数万年前是,现在也是。” 他环着有夜的肩,牵起她的手便亲呢地用面颊贴了贴有夜僵硬至极的手背。 “数万年前你死在我的眼前,我堕天后几乎屠光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主神与我交手了两天两夜才勉强将我销毁重制第九次……” 黑白颠倒,天地翻转。 有夜在极度震惊中看见艾菲克罗斯的天使艾莉丝缓步走出偏殿,可她却也在出现的一瞬间就当着她的面舍弃漂亮厚实的羽翼,改为两片宽大的单薄蝠翼。她跪在艾菲克罗斯的暗黑神座前,一如数万年前般的恭敬垂首。 艾菲克罗斯拥着有夜坐上神座,霎时,强烈的升空感让她只能瘫在对方的怀里,头痛到几乎丧失全部思考能力。 他笑着继续了先前的那个话题:“……可我上次放水了,我那时想死啊,想陪你一同消失。” 艾菲克罗斯伸手替有夜揉着胀痛的脑袋,一边用骨尾擒住她挣扎的双腕拉下。 “是会有些疼的,我把神殿升到比云巅更高的地方,你就走不了了。” 他的吐息尽数喷在有夜的眼睫上,似无奈之下的叹息,又似极度兴奋的喘·息。 “在那里,绵云会拒绝承托你的身体,烈风会无情划开你的肌肤,巡视盘旋的光鹫甚至会啄走你的眼珠……” “艾、艾菲……” 有夜艰难地开口,却被按住唇·瓣噤声。 曾经的光明神盯着那被他指腹压得微微下陷的浅色唇·瓣,哄劝着有夜闭上眼,不动声色地抽离她的意识。 “再没有任何人可以从我这里夺走你。” 他扣紧怀中昏迷的少女,垂首将自己已长出丑陋犄角的脑袋深深埋进她的颈窝,低低喃喃道。 “……包括你自己,阿尔忒弥斯。”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恶意:在105恶果那张有写小月亮为了救光明,释放了他吸收在神格内的恶意。 2,销毁重制:不管重制几次都会和前面的有所不同,举个栗子,捏橡皮泥,就算只搓圆,也都是不一样的圆。 + 光明曾经堕过一次,也是在105里有提示过,他还司掌了战争,又本是主神的一部分,确实难打。 这次堕主要是因为将信徒的祷告和数万年前重合,又被水镜当面绿(是囚·花be的延续,小月亮逃掉了),以及小月亮又不哄他的的三重打击(bushi 第281章 第113章 3-3 这已经是第二次读档了。 有夜自然收走手中的花,便借口身体不适回了寝殿。 她将那束烫手的花直接藏去了无人的会客室,花瓶内插不下,就垫起脚往高柜上搁,恰巧放在了装饰镜的前面。 极微小的突兀黑烟自镜中一闪而过,有夜摆弄花朵的手指因此停了下来,而后有些紧张地尽力将那些花往前推了推,遮住整个镜面。 她做完这些后,掩上门去浴池快速净了身,之后匆匆回自己房间摇醒了正睡回笼觉的塞西尔。 “塞西尔!塞西尔醒醒!” 对方显然已经睡得迷迷糊糊,马脖子绵软无力地挂在有夜的手臂上,耳朵不耐烦地扇动两下,哼哼唧唧地踢着后腿,磨磨蹭蹭地不愿醒来。 有夜急得直接向他的角出了手,可她不过才握住独角兽宝贵的角,塞西尔马上就抖嗦着身子睁开眼,微红着眼尾用脑袋连连蹭她的手腕,还撒娇要她捏重一点儿。 “你能去会客室帮我把花束拿过来吗?在高柜上,我够不到。” 她自然切出话题,伸手拍拍独角兽的马脖子,催促他快些起身。 塞西尔有些没睡醒地支起四只蹄子,摇晃着尾巴出去了,漂亮纤细的白羽随之落到有夜的面前。 阿比斯见有夜三言两语便将独角兽支出去,心下了然,挥动翅膀悬停在她的身后,慢慢折下强韧腰腹,将脑袋倒置她的眼前。 “你有事要与我说么。” 有夜点点头,言简意赅:“你知道主神通常都会待在哪里吗?” 她握紧膝上的衣料,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我是指,他最伤心的那段时间。” 阿比斯懵懂地眨了眨眼,探手抚向有夜的脸庞,蔷薇色的眼瞳静静锁着她躲闪的眼,轻柔挡开了她明知故问的问题。 “你觉得他会在哪儿呢。” 有夜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早前的be还历历在目,她不禁抱紧自己,颤栗不已地忍下使四肢发麻的寒气。 堕转后的艾菲克罗斯在有夜半梦半醒间对她说了许多阿尔忒弥斯殒落后的细节,包括他再也不出神庭,消沉到一度不允许夜晚降临的事实,以及主神日日空置神殿,却在不久后带回了阿比斯的故事。 有夜猜测那段时间,主神应是在想办法复活阿尔忒弥斯,可他失败了。 说实话,按照回忆里主神的态度来看,她并不觉得阿尔忒弥斯的殒落会为他带来多少悲伤,可阿比斯的存在就像是一把剖开她心脏的利刃。 若非是真想要复活原原本本的【阿尔忒弥斯】,又怎么会去费心制作一摸一样的躯壳?若不是有意为【阿尔忒弥斯】留住最后回归神庭的希冀,也没必要迟迟不造出新的月神,还将她的神格特意交予教廷,借助人类圣女这一容器保管数万年之久。 主神其实一直在为【阿尔忒弥斯】的再次现世而铺路,可他却矛盾地会在有夜修补神像时出言制止,并强调【阿尔忒弥斯】的死亡。 有夜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在串在一起的,只可惜她还没寻到至关重要的那一份线索。 她思考了许久,才轻轻问道:“或许,会在月神的神殿么?” 阿比斯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慢直起身子,转身望向漏进大束烈阳的窗台。 “月神神殿内,朝南露台终日洒满阳光,我常常能看见主神安静地坐在那处,向新生天使们讲述神庭的规则。” 他抖了抖羽翼,拢在背后,微皱眉心:“你在发抖,是太冷了么?要过来一起晒太阳吗?” 有夜尽力止住残留身体的恐惧:“不,我不冷。” 气氛仿佛在那时凝固,在阿比斯眼内的惊疑越发浓重之时,塞西尔推开门扉,毫无顾忌地打破满室沉默。 “喂!什么花啊?你到底放哪儿了?我怎么没找到啊?” 许是侍女们都不在,他已然变回人形,正懒散地打着哈欠,溢出些许泪花的蔚蓝眼珠亮晶晶的。 “我每间会议室都看了,高柜上可什么都没有啊。” “怎么会?我记得就在那里呀。” 有夜从善如流地领着及时出现的塞西尔,走向她放置花朵的会客室。 高柜上确实空空如也,塞西尔拾起一片花瓣举到她的眼前,狐疑道:“你确定放在这里了?” 有夜点点头,注视着倒映出自己头顶的装饰镜,心下了然。 “我不记得了,也可能是记错了吧。” 塞西尔因她的回答拧了拧眉,看着手中的花瓣不说话了。 先前有夜将花束放在高柜上时,根本没有想到会获取线索,只是歪打正着地发现了一些异常罢了。之后特意喊塞西尔去拿,也不过是想支开他询问阿比斯有关主神的事宜,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意外的收获。 她现在几乎能肯定,镜子那边绝对存在着什么,而主神应该会在神谕降下后直接躲进月神神殿的露台。 这两件事虽都得处理,可她必须优先后一件。 “塞西尔,我现在有急事要去一次帝国西部,你能载我去最近的传送阵吗?” 塞西尔明显亮了亮双瞳,兴奋地耳尖都开始泛红,可他还是扭开脑袋,故意拉长调地冷哼。那双亮晶晶的蔚蓝眼珠时不时地滑回,偷看有夜的反应。 “哼!世诞祭都过了还想骑我?哪有这么好的事。” 第282章 有夜现在没空和塞西尔胡闹,干脆转身就走。 “那就算了,也许会有好心的骑士愿意送我一程。” 只是她这一走,塞西尔立马就急了,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腕挽留。 “哎!哎走什么!我又没说不送!西部我熟呀!” 他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有夜对独角兽的不重视,指责她不该将珍贵的独角兽当作代步工具使用。一边又快速变回原形,趴下身子供没有马鞍的有夜爬上他的背。 “不要跨坐!不要跨坐!” 塞西尔甩了甩柔顺的鬃毛,用鼻间狠狠喷气:“也不要贴这么紧!” 有夜停顿了一会儿,俯低身子,用食指绕起独角兽脖子上的鬃毛。 “话这么多,是不愿意吗?没关系啊,我可以找阿比斯,让他抱着我去。又或者找杰弗里,啊你可能不认识,杰弗里是我的双角兽朋友哦~相信一定比你好骑多了。” 作者有话说: 小月亮:本来不想捉弄你的,你逼我 + 感谢提供神秘读档力量的小天使们~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弦10瓶;奶芙7瓶;十五3瓶;两百斤的秃头妹1瓶; 嘻嘻嘻!爱你们哦! 第114章 裂缝 当然,这些只是激激塞西尔的玩笑话罢了,毕竟有夜还赶时间呢。 可她不过话音刚落,就被强烈至极的推背感逼得俯身紧抓独角兽的鬃毛,咬紧牙关绷着身体,以免在剧烈颠簸中咬伤舌头。 塞西尔似是憋着一股气,跑得飞快不说还尽挑些坑洼地行进,一副不把她颠下去不罢休的架势。马蹄踩地时也含着重重火气,竟一路在铺有地砖的大道上留下深深马蹄印。 尽管正飞速奔跑,塞西尔的气息也丝毫不乱,酸溜溜地高声反驳:“那些家伙有我跑得快吗?” 有夜被颠地都有些想吐了,虽是苍白着脸夸塞西尔快,但为了赶时间,还是忍着不适催促他再快一些,可又委婉地表示能不能缓一缓再快。 得了夸奖的塞西尔开心到连连抖动耸立的马耳,他虽听不太懂什么叫“缓一缓再快”,但反正被夸就是“行”的意思,所以脚下仍是毫不留情的大起大落。 哼!两支角的浪·蹄·子怎么配和他比。 独角兽自鼻间重重喷气,听从有夜低声的催促,越发加快速度。他灵巧地绕开所有行人,跑在偏僻的小道上,即便那是十足的绕远路,可对独角兽的脚程来说也不过转瞬即逝。 高强度的骑马令有夜有些疲惫,她好不容易在传送的魔法阵内喘上口气,就又被塞西尔没有理由的后跳颠得只能继续俯趴回马背上。 柔软又轻飘飘的份量贴回他的身体,塞西尔明显对有夜贴近的拥抱感到欣喜极了,不仅挺立的马耳有节奏地来回摇晃,就连柔顺的尾巴也几乎颤成波浪。 他兴奋到就连传送的这会儿功夫里也不停地在原地来回踱步。 “你要去西部哪里?先说好,人太多的地方我可不去,不如就去草原上……” 有夜有气无力地打断了他:“我想去月神的神殿。” 塞西尔不赞同地甩了甩尾巴:“你去神殿遗址做什么?哪里可什么都没有,也从不安排祭祀。” 有夜微愣:“额…那就,单纯去看看?” 塞西尔呲牙:“看什么,看一堆石头?” 不得不说,塞西尔在某些时候还是十分敏锐的,有夜被他三两句就堵得说不出别的理由来。只能默默闭嘴,伸长手去捏独角兽的耳朵,打算故技重施。 “不去拉倒,我可要找别的……” “你敢!”塞西尔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愤愤踏了踏前蹄:“去就去,正好那边也人少。” 月神虽殒落已久,可教廷还是会安排人手清理打扫荒废的神殿遗址,甚至为失落之神立了碑,供仅剩的信徒瞻仰供奉。 等塞西尔载着她回到阿尔忒弥斯记忆中的土地时,有夜才发现这里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一片虚无之中,唯有碧空如洗,阳光正浓,泛灰的残垣断壁笼在一层柔和的金纱下,竟显出几分独特的寂静荒芜之美。 这里也确实没有什么人,只有零星两位信徒正在石碑前跪地祈祷,可他们却并非月神的信徒,而是借烈阳宠爱之地向光明神献上祷告。 塞西尔一直等到那两人祷告完离开,才载着脸色难看至极的有夜慢慢上前。 “连这点都受不住,还想着找别人?那些黑心肝的双角兽还不知道会把你颠成什么样呢!” 可即便他嘴上一点儿也不饶人,到现在还对有夜口中的双角兽朋友耿耿于怀,但仍是满脸担忧地变回人形,直接背起一脸青白的有夜在石碑后寻了块干净地方让她坐下休息。 有夜现在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已从脑壳里分离,自顾自地持续玩着转圈圈和海盗船。塞西尔在她耳旁边的碎碎念仿佛全部变成绵软的针,一根根地插·入晕乎乎的大脑,加重难受至极的眩晕感。 她敢肯定自己这绝对是晕马了。 先前不过只是捉弄两句,就被塞西尔这样报复,看来下次说什么都不能再骑他了。 她倚着石碑,不管塞西尔说什么都没有搭一句腔,只安静地闭着眼,想要尽快恢复。 “喂!你怎么了嘛?不舒服要不要回去啊?” 可她越是一言不发,塞西尔就越是担心她,拉着她的手臂连连摇晃着她的身体,逼得有夜只能疲倦不堪地睁开眼。 第283章 “就算我跑得快了些,也不该这样啊……” 少年人那双蔚蓝眼瞳掩在背阳的阴影处仍一片清澈,噙满不做作的担忧与自责,有夜看着他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只能叹了口气,借口想喝水才让对方消停了会儿。 他往有夜手里塞了一小包随身携带的果脯,不放心地嘱咐后一个闪身就消失在了来时的路上。 “那你就在这里等我!” 有夜抬眼看着远处已经只剩残破地面的全开放式露台,失望至极地垂下了脑袋。 神谕早在他们来这里的路上就下达了,按理说主神就应该躲在此处,可她却连半个人影都寻不到。 有夜暂时想不到别的地方了。她仰头望着天空中成片成片路过遗址上方的白云,就着难得的落云阴影放空大脑。 此刻恰逢阳光最烈的午后,因着太阳位置的逐渐西移,云朵被清风大量聚集在一处。有夜身后黑色大理石制作的巨大石碑恰如镜面一般倒映出碧天白云。 虽是镜像,可上头映出的绵云同样洁白,同样松软,也跟着天空中的本体缓缓移动,但在某一个刹那,石碑上映射出的所有景象却全部一齐静止,与本体割裂。 浓郁的黑烟宛如突兀炸开的烟花,丝丝缕缕地侵占整块儿石碑,并如涌动火焰般地朝着有夜斜倚的身姿俯冲而去。 然而这一切都在落叶被踩踏的沙沙声中不复存在,陡然回归早前的一片宁静。 有夜看见又有信徒向石碑走来,明明是初夏燥热的天气,那人却拢着严实的纯黑披风,整张脸全部藏在宽大兜帽之下,唯有苍白的下巴与带着浅色疤痕的脖颈上段露在外面。 他定在有夜面前,似受惊了一般紧抿唇瓣,而后绷着身体慢慢屈膝半跪,向着有夜身后的石碑伸出满是疤痕的宽厚手掌,轻柔抚摸上头的碑文。 有夜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很不礼貌。 哪怕眼前的信徒也是借此地向光明神祷告,她这样堂而皇之地靠着石碑休息也不太合适。 她揉着胀痛的脑袋想要起身,可眼前信徒却毫无征兆地自怀中掏出两个红艳艳的苹果,恭敬递到她的眼前。 “您渴么?” 他的嗓音很轻,似是害怕搅碎眼前幻境一般,连托着苹果的手都在颤抖。 有夜因信徒的话语而下意识地舔了舔唇,那处已经干燥起皮,怪不得这人要递苹果给她了,倒挺亲切的。 可她又不是白雪公主,哪会随便乱吃陌生人给的苹果。 “谢谢你,我……” 她话才刚出口,那人就惊到直接抖落了掌中的苹果,圆滚滚的红苹果一路滚到石碑旁才停住。有夜帮着捡起那两个苹果,用袖子擦了擦预备递还给眼前的信徒,可对方却盯着她手中的苹果,苦涩地滚了滚咽喉。 “……魔界的苹果确实吃口不好。” 有夜的心头一跳,源自阿尔忒弥斯记忆的熟悉感令她贴着阴凉石碑的后背也开始冒汗,她怔怔地仰头看向那人兜帽之下的阴影处,捧着手中的苹果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也曾在这里试着种过苹果树。” 那人偏开脑袋,躲着不去看有夜为难的表情。他起身时翻开的披风下,是比血色更浓郁深沉的暗红色军装,黑金的穗子直连腰间悬挂的指挥剑。 有夜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至极,她抓紧了手中的苹果,慢慢收起原本平放的腿,尽力将自己蜷在一起。 她认得那套军装,也记得这两个苹果。 可事到如今,当年的魔族军指挥官又为何要赶在千花祭前来为月神上供贡品。 “只可惜自从那两棵苹果树死去后,这里便再种不活任何植物了。” 指挥官背过身,将略显落寞的背影留给有夜,自顾自地向神殿入口靠近,然后旁若无人地翻开地面松软的土,将里头已经死去的枯树苗换上新的,又灌注了不少自身的魔素滋润土壤。 “您还爱吃苹果么?” 他做完那一切后,才微微侧首,露出单侧满是苦痛的眼。 指挥官的拳自始至终都紧攥于胸,也不曾报上名号,亦不去看有夜的神情,只盯着地面枯死的果树苗,淡淡地诉说。 “苹果落地腐烂的样子总会令我回想起那日被鲜血涂满的神殿,与荒凉无边的战场,还有兄长头颅滚落的模样……” 有夜听不下去了,她垂眼默默举起苹果,故意狠狠咬下。 清澈至极的咔嚓声打断指挥官的思绪,他怔怔回神,疑惑地看向倚在石碑前,双手捧着苹果慢慢咀嚼的有夜。 “很甜,水分也很足,谢谢你。” 一如记忆中的酸涩口感令有夜不自觉地说了违心话。 她费劲咽下后,将先前塞西尔塞给她的果脯用清风托到了指挥官的面前,故意摆出冷淡又高傲的神情。 “回去吧,你不该出现的。” 他伫立良久才伸手接下那包果脯,郑重收进衣襟后向前急切地跨步。 “不会再有战争了,月神阁下。” 就像是数万年前那个没有心机,单纯供上两个苹果的小少年,指挥官掩下散开的披风,再次跪到有夜的面前,扶着腰间的指挥剑。 “我已经是魔王了,我可以保证魔界不会再对人类之世出手。甚至可以在您的面前,以神前起誓的方式立下契约。” 有夜的眼神闪了闪,似被兜帽之下的话语所动摇。 第284章 她放下举到嘴边的苹果,转了转那颗她只来得及啃了一口的红苹果。 “此处并无神明。” 她镇静地应声,抬眼对上魔王裹挟苦楚的眼,一字一句地剐开对方陈旧流脓的恶疮。 “月神死了,那个会供奉苹果的小少年也死了。源自神代的恩怨也该在神代终结。” 魔王的身形踉跄了一下,他捂着快要裂开的胸口垂下尊贵的颈。 “……我每年都会来此处供奉月神阁下,以忏悔自己往日的过错。” 他苦笑着起身:“您丝毫没有改变呢,虽然嘴上说着不会去记忆供奉的信徒,可脑子里却清楚地知道我是谁。” 有夜垂眼继续吃起那个只咬了一口的苹果,黏腻的果汁淌下她用力擒住果实的纤白手指,又在再次显现的烈阳下被快速烘成一块甜渍。 她不再说话了,用近乎无视的沉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魔王也不勉强,他只自披风内取出一支晶莹剔透的水晶落新妇,轻轻放置在石碑前,供给月神阿尔忒弥斯。 “今年的千花祭很奇怪,没有供奉女神的我也得了一支晶花,就想着拿来供给您赏玩。” 他的手指慢慢自晶花花枝上撤走,僵硬地再次攥起置于身侧,他看着有夜将苹果全部吃完,忍不住出声询问:“您打算怎么处理果核呢?” “自然是扔掉。” 魔王的脸一下变得煞白,紧抿的唇瓣慢慢溢出颇浓的血色。 “我以为…您会像那时一样……种下它。” 有夜摇摇头:“我种苹果树并非为了让它结果,而是为血族遮蔽日光。” 他喉间紧了紧,不由得想起数万年前,他供在神殿大门的苹果被神明亲自拾起时的情形。那时的她不过才吃了一口,就被酸得连连皱眉,可还是慢吞吞地吃完,满脸期待地种下果核。 她那时的眼亮到足以和漫天星辰作比,与往日待在露台发呆时的模样完全不同。 有一小撮极隐秘的火焰,自最初的那刻……那幼时得到神明青睐的那一瞬起,就一直燃在他的心间。 他臆想着若是能再种出最初的那两棵果树,是否时光也会就此卷回神代,所有的伤害全部不复存在,他们仍能回到那个最初的午后……所以他行惯性地伪装成人类模样,渴望得到更多神明的关注。 可无论是能够肆意注视神明的神代,还是如幻梦般的此刻,长于幽暗深渊的魔族都不配靠近光源,哪怕是匍匐在地的姿势,也不能够靠近分毫。 他请求神明为他留下最后的念想,可对方不过挑眼看向站立在石碑前的他,握着果核扶着石碑侧身站立,于身前划出一道空间裂缝。 那双曾经会明亮注视果树苗的眼此刻微垂着掩去所有情绪。现在的她即便是啃食着又酸又涩的苹果,也不会表露出丝毫异样的神情。 她当着他的面毫无留念地扔掉果核,冷漠至极地补充。 “我一向不喜苹果。” 作者有话说: 泡芙提示:指挥官/魔王是在【阿尔忒弥斯】回忆里的角色,就是一开始月亮送葡萄的那个小孩子,后面长大回来供了苹果,再之后战场相见(有兴趣自己去康康哈,这里不多说了,在萌芽和恶果那两章应该) + 独角兽:(蹦蹦跳跳)好耶!千花祭去西部约会!(兴奋甩尾) + 指挥官/魔王的初恋是阿尔忒弥斯啦,但是想说又没勇气(有埋过细节,在上面说的那几章里),立场也不同。这张看见小月亮靠着石碑休息一开始还以为是幻觉呢 小月亮:(我要放点狠话,让他彻底死心) + 感谢各位投喂独角兽果脯的小天使们~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五2瓶;两百斤的秃头妹1瓶; 这次读档还没结束哈,还有半个下午嘻嘻~ 第115章 擦肩 等塞西尔带着水袋回来时,石碑前就已只剩下有夜一人了。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可手里却奇异多出一个红苹果。 塞西尔有些奇怪地皱了皱鼻,抬手擦去额上的汗,毫无顾忌地自有夜摊开的手心里抓走那颗苹果。 “哪来的苹果呀,我给你的果脯呢?” 等到塞西尔都咬下一口苹果后,有夜才后知后觉地出声提醒娇贵的独角兽不要乱吃东西。但奇异的,塞西尔并未被这只来自魔界的苹果灼伤,反倒是舌头受了不小伤害,正苦着脸满脸愤恨地瞪着无罪的苹果。 “这苹果怎么能长这么酸!而且果肉好糙,像在嚼湿沙子!” 他嫌弃地连连吐舌,却还是三两口吃下,顺手将果核埋进遗址入口处的土地。 有夜觉得奇怪:“这魔界的苹果你吃了没事吗?我以为你只能吃教廷种的苹果。” 塞西尔不以为然地拍干净手:“其实产地在哪里都一样,只要是用魔素浇灌出来的作物,我就都能吃。” 他又满脸新奇地拾起有夜身旁的花,对着已然斜下的日光细看。 “果物在魔界算得上是奢侈品了,那里土地贫瘠发展不了农业,只有靠人工用魔素浇灌才能种出点东西来。不过大多味道很差,久而久之,就没人会再白费功夫了。” 有夜垂眼,用水袋内的水洗净手上果液残留的甜渍。 “你不要乱碰别人留下的东西,会灼伤的……” 第285章 她话到一半就被捏着花枝的塞西尔打断,他转着手中的晶花,半开玩笑地答道:“让我又不要乱吃,还不要乱碰的,看来你很在意担心我嘛。” “……“ 有夜没有回答,她在塞西尔明显期待的目光中默默转开了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的情绪还陷在被魔王拉回的神代,自是连与独角兽开玩笑的气力都没有了。 塞西尔也不恼,只将那朵花又放回她的身边,解释道:“晶花是主人灵魂与人格的具象化,会产出落新妇的信徒一定不会灼伤我的啦。” 他笑嘻嘻地伸手将还坐在地上的有夜拉起:“别心情不好了,是送花信徒的情绪影响到你了吗。” “落新妇?”(1) 有夜觉得自己接触的花朵种类在同龄人中已算很多了,但这个名字倒还真是第一次听到。毕竟她也就只认识那些会送到她病房里来的花儿罢了。 塞西尔点点头,刚挺起胸脯要与有夜介绍落新妇的特点,就一下疑惑地歪过脑袋,盯着有夜身后的石碑:“奇怪,那种地方怎么会有人?” “什么?” 许是话题跳跃地太厉害,有夜一时之间没能明白塞西尔在说些什么。 “喏!就是那个!” 塞西尔指着石碑,眨眨眼,平静说出令有夜一下整个人应激的话语。 “好像是露台吧?你看,那儿有个人……好像是白头发的?或许也是失落之神的信徒呢。” 露台?! 还是白发?! 有夜连忙转身去看那块儿此刻因厚云与日光而化身镜面的石碑,左右调整角度后,果真也看见了露台上背对外侧端坐的人影。 在这不清晰的倒影中确实会将那头散着的银发看成白发,但她敢肯定那就是主神!是主神!!他果然会躲在月神神殿的露台上! 她抬手按在冰冷的石碑上,再三确认后,又扭头去看现实中的露台。 ——残破不堪的结构面,被苔藓覆盖的地面,空荡荡的露台连飞雀都不愿意接近,自然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怎么会又不见了?! 她再次回首,可倒映在石碑上的映像依旧,甚至连哈兰德为她种在露台边缘处的舞春花都清晰可见……诶,等等,花儿?为什么会有花儿?那些东西在没人打理的情况下根本活不过一个夏季! 有夜有些僵硬地又回身去看就在她眼前的露台,两相比较后蓦然察觉石碑内的露台竟与阿尔忒弥斯记忆中的模样分毫未差。 主神所在之处,是镜后神代的月神神殿。 早该察觉的…… 主神已经给出提示了,他说要将时间卷回神代,自是因在神代拥有放不下的执念才会那样说。可若是这样的话,就说不通为何第一次时他会在降临在克劳狄乌的身体里。 塞西尔见她面色再度惨白,沮丧地垂下眼帘,急得一双臂膀滞在半空,是扶也不好,放下也不好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夜还望着石碑思考。 在这个游戏里,镜后藏着的是真实,就像早前与阿比斯对峙之时,他将自己真实的模样全数藏在镜子那头儿一样。可如果主神注定会藏在镜后的神代,那第一次时他的行为就解释不通了。 如果按照程序来说,或许藏身于神代是他的首选,而像第一次那样的,则是发生了一些什么的第二选择,那能将这些全部串起来的又是什么? 时间随着思考一点一滴地流逝,当已然开始斜下的夕阳柔和撒至石碑时,有夜忽然发现镜后神代内的月神露台上涌进许多抱着花束的小天使,而主神则正垂首抚·弄一朵落到他膝上的白茶。 白山茶……传闻月神阿尔忒弥斯钟爱白山茶,自祂陨落后,主神因着悲痛而再不允许任何人佩戴装饰白茶,而现下这花又成了圣女神眷的具象化,是她本人的代表物。(2) 有夜愣愣盯着那朵花,仔细回忆阿尔忒弥斯的记忆后,发现自己在神代根本从未接触过白山茶。但似乎主神喜爱白茶却确有其事,有夜看着他拾起膝上的白茶轻轻托到一旁的花篮,浅笑着揉了揉小天使的脑袋算作道谢。 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到无法捕捉。 在渐沉的夕阳中,石碑倒映出的镜面也越发模糊,逐渐隐没于本色的黑。 眼看镜中景象慢慢虚化消失,有夜连忙急切询问一旁安静陪着她的独角兽。 “塞西尔!你带镜子了吗!?” 塞西尔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声吓了一跳,微愣后摇摇头,嘟囔道:“我怎么会随身带女孩家家用的东西……诶!你到底要干什么啊!等等我啊!” 他说到一半就发现有夜像是一道风般地冲了出去,自是马上跟上。 有夜急着在完全日落前再找到一个能反射露台的镜面,试试能不能用自己的魔素撬开镜后世界。现在这样想来想去的也无法解决问题,不如就试试粗暴一点儿的办法,等平安度过这关后再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迟。 只是能恰巧映出上方露台的镜面着实不好找,她都在坑坑洼洼的废墟里转了好几圈了,甚至还差点儿摔跤。要不是她自己眼疾手快地扶住一旁的粗糙柱子稳住重心,还不知道会摔成什么样子呢。 不过因为事发突然,她的掌心还是被柱子上的粗·粝砂石划破了,鲜血汩汩涌出,一滴滴地落到地面。 第286章 塞西尔一下睁大了眼,连忙抓过有夜受伤的手预备为她施展治愈魔法,可有夜却一下收回自己的手,看着滴落在地面的血珠喃喃自语地又往石碑处奔跑。 “喂!你想干什么倒是和我说呀!” 塞西尔满脸无语地叉腰站在原地,完全弄不懂有夜在做什么。可饶是内心已经被接二连三地忽视气得不停冒泡,在听见有夜喊他时,还是跺脚快速跟上。 有夜紧张地将水袋内的水慢慢倒在露台下方,摊成薄薄一层的水镜。 先前滴落在地的血液提醒了她,平整的液体也可以倒映出附近的影像,同样能当做镜面使用。 但似乎是角度不对,水泊形成的镜面无论如何都无法映出有夜想要看到的那个露台。可逐渐落下的夕阳才不会好心地等她,有夜只得将水袋内剩余的水全部泼上那面被阳光烤得烘热的石碑,才再次映出恰如其分的神代露台。 现下只差一点儿,夕阳就会全部沉没于地平线。 在有夜用魔素试图撬开镜中世界未果后,她只能用力拍打着内里倒映的景象。 “主神!你回头!回头看看啊!我找到你了!” 她拍打着渐干的石碑,任由手掌上未干的血液与上方的水渍融为一体,化成淡红色的血水。塞西尔想拉开她好几回了,但都被有夜直接推开,只能沉默地立在一旁,看着她像发疯似得用受伤的手继续拍打石碑。 夕阳已完全沉没,在最后一点儿橘光尚未消散之时,有夜看见背对露台外侧就坐的主神自掌心内放出一个精巧的魔法阵,叹着气送上天空,让那法阵逐渐覆盖住整个镜中世界。 那一定是卷回时间的魔法阵!她还是失败了吗?! 明明已经这么近了!她分明就在这里啊! “不可以!!主神你回头呀!你回头看一下!我就在后面,我已经找到你了,你得说话算数呜!!” 有夜心中一紧,按在石碑上的手掌整个贴合,被冲淡的血液也随着沥干的水分一同被石碑吸收。 最后的橘光也尽数淹没在漆黑一片的地平之下,有夜眼睁睁看着身旁的塞西尔毫无征兆地突兀散成藤紫的字符堆,却无能为力地只能颤着唇无声地悲鸣。 整个世界都在崩塌,无数字符串自地面向上攀爬,好似一片虚幻的藤紫花海。 不远处的神殿废墟摇摇晃晃地化作尘土,飞扬的灰烬蒙上她的眼,令她再看不清正快速重组磨合的游戏世界。 就在这灰蒙蒙的绝望之中,她按在石碑上的手被人一把擒住,随后十指相扣地向内拉拽!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落新妇:花语是“我愿清澈地爱着你”,所以不会弄伤独角兽,因为上面无法沾染原罪之欲。苹果同理,不带原罪之欲就不会灼伤独角兽//魔王是个好孩纸,可惜小月亮不会知道了 2,白山茶:关于这个白山茶,本文一开头就有说过,很多情节都有穿·插,这里就只简单地带了两句,反正阿尔忒弥斯的记忆里是没有这个的。 + 泡芙小提示:镜后世界和镜后神代不在同一个时间线上 + 感谢各位愿意下凡追文的小仙女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才不给你糖葫芦、小末10瓶;十五2瓶;两百斤的秃头妹1瓶; 第116章 深海 越过镜面后,入眼就是一面晃动的澄蓝波纹。 在微光环绕的寂静之中,有夜发现身边处处飘荡着被浸开白山茶,正随着洋流漂浮。 深海的水阻力令眨眼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她眨着眼,逐渐看清层层散落花瓣之后的人影。浓郁又深邃的血红色慢慢向她靠近,与之十指相扣的右手也被紧紧按上对方的胸膛。 有夜蓦然睁大眼:“哈…呃咳咳!” 一连串的透明气泡向上飘走,咸涩苦闷的海水涌入口鼻,火辣辣地刺痛肺部。 溺水窒息的恐惧一下擒住她的内心,在肺部最后的空气被绞尽之时,她被一下拉近那人身侧,含着珍惜氧气的深·吻随之而来,好似一股清泉汩汩流入体内,被海水呛伤的肺部也得到抚·慰。 在火热唇·舌的厮磨之中,疼痛逐渐平息,细小又调皮的气泡持续上涌,夺回短暂清明的有夜连忙回身去看镜子那头。 从未见过的纯黑天幕已然掩盖全数垮塌的游戏世界,而作为世界基石的藤紫字符则连接着天与地,像是随处可见的数据串,却尽忠职守地联系着每一处程序的运行。 有一轮白茶花浮游着落到她的手心,却又在碰上她的肌肤的瞬间化为藤紫光沙,散在这沉郁的深海之中。 白山茶……有夜握紧手中消散的流沙,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即便是主神,作为这个游戏内的角色之一,也逃不过被设定的既定程序。而在千花祭的试炼里,他被设定的程序就与白茶逃不了干系。 如果没有任何外力干扰,他笃定会待在镜中神代的露台,就像这次一样。 可若是游戏主角的圣女在千花祭当日送出他偏爱的白茶,他就会追着白茶显现,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第一次挑战时,主神会降临在克劳狄乌的身上。 思考途中,纯黑天幕下的藤紫字符已完成重设的指令,再次扭曲地组成绿树,回合拢成蓝天,又或是趴伏着化为支撑所有的大地。 随着世界的重组,这镜后深海的一角也霎时被照亮。咸涩的海水被驱散,艳丽的珊瑚礁拉长长成高数,沙泥铺就的海底平缓化作大地,就连游荡在旁的游鱼也随着镜中景象变作长翅的白鸽,快速滑过方寸之间的蔚蓝天际,于落出镜面死角后再次变回原本模样。 第287章 当一切全部化作镜像,她才抬首去望那双沉静垂下的熟悉血瞳。 自神代一别后,有夜知道他必然会再次苏醒,只是从没想过是如此凑巧的现在。 因曾为天使,而唯一拥有心跳的原初血族——真祖哈兰德。 “大人。” 他向她伸出手,屈指想要擦去有夜脸颊边沾染的未散光沙,却在被躲开后僵硬挽起一个苦涩的笑。 “…好久不见。” 有夜躲掉他的手,垂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咽下一连串的话语,轻轻回了句“嗯”。 她承认自己对哈兰德存有私心,其实当神代的记忆回归后,她理应先去确保哈兰德的生死,又或是助他苏醒的。 ……可她没有。 尽管有夜笃定哈兰德必定能够再次复活,但她不愿去多想究竟需要多少时间。她不敢面对他,有夜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不该如此狡猾地夺走哈兰德的全部。他是为月神而生的天使,又是为月神可以豁出性命的忠诚眷属,他做的足够多了,在好不容易断开隶属契约的数万年后,她更应该放他自由。 哈兰德本就不善言辞,在有夜也沉默的当下,自是更不会开口了。 他长久地注视着她,晦涩眸光在那映衬阳光的月色长发上巡了又巡,还是恋恋不舍地停驻。唯有在阳光射不透的海底,被囚于暗夜的血族才能在日光下如此放肆又自由地注视自己的神明。 镜子那边的景色在他们彼此沉默期间已然变换,属于月神的神殿再次拔地而起,于门前广场处聚集了不少信徒。 有夜看着那似是而非的一切,忽然轻轻开口:“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她紧张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手掌上的伤痕早已跟着时间的卷回而消失地无影无踪,这说明即使是镜后世界,也不得不遵从世界法则,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哈兰德如实作答:“大人,我从未睡过。” 他向前迈步,轻柔掬起月色的发尾,指腹轻轻捻动着正慢慢化作光沙的发丝,沉闷补充:“但若要算作清醒,应是昨夜才刚被噩梦从这万丈海底内惊醒。” 昨夜的噩梦是由人类恶意生成的,有夜没想到身为血族的哈兰德也要一同承担,如此看来,或许这世上所有的物种都在昨夜平等地接受了梦魇的侵袭。 “我非常思念您。即便只剩一颗孤零零的心脏,我也在这孤寂的深海无数次地向诸神祈祷,不要从我身边夺走您。” 强势又冰冷的手臂横到她的身前,收紧从后拥住她的肩,冰冷无边的吐·息落到颈项。 有夜伸手按上哈兰德环在她腰腹的手臂,在那獠牙扣进肌肤之前,轻声问出她此刻最在意的问题。 “麦尔德主教的手臂……是你?” 颈间冰冷的吐·息顿了一瞬,哈兰德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闷声答“是”。 有夜的脚尖也开始慢慢没在藤紫的光沙之中:“为什么?” 她是自镜子联想到哈兰德的,既然他从未睡过,是否有一直将意识投向镜子那头的世界呢?这次是因为一些契机…或许是她的血,又或许是恶意的梦魇,才彻底清醒过来能够自主活动的。 “您教导我说,要保护同族。” 哈兰德难得地善言:“他曾处决了两名我的族人,迟早都会接受来自血族的审判。若是那日他没有舍身保护虚影,那桶糖浆会向他兜头倒下,直接了结他的生命。” 好在…不是为她。有夜忽然想到她去询问具体情况时,麦尔德主教曾说那是他应得的,难道就是因为早有察觉? 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她不知道该帮谁了,在这两难的不对称天平之下,即便是神明的裁决也显得如此无力。 此刻有夜的脚腕往下已经全部消散,只能靠着哈兰德的拥抱立在原处。 她犹豫了许久才轻轻开口:“他已经得了应有的教训,被送上绞刑台的血族或许也并非全然无错……” 有夜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说了,她不可未知全貌就妄下判断。 但哈兰德却一如既往地无条件支持她所有的决定,哑声答道:“如果大人喜欢,我可以将那名主教也收做同族,就像您一向宠爱的……一样。” 熟悉的名字在她耳畔炸开,哈兰德虚空指按有夜胸口处的那枚牙·印,唇边尖牙不自觉地延长。 “您真的很喜欢他,是因为喜欢,才会在露台上那样欢喜地注视他么。” 突兀又尖锐的刺痛出现在毫无防备的右肩,殷红血液在滑下肌肤的瞬间就沦为细碎的光沙,散在空中。 哈兰德抿着被染红的唇瓣,兴奋地拥紧了她,压在她耳畔,低低说道:“红色的血,您现在是个人类。” 有夜心头一紧,即便是此刻察觉到不对也为时已晚。 “您变弱了,比数万年前都要弱……” 哈兰德自始至终都在等待时机,耐心又虔诚地将濡湿的唇瓣缓慢移至有夜的颈,摩·挲着不忍下口。 血族的獠牙会在进食时自动分泌出一种类似致·幻·剂的物质来迷惑猎物,减轻被狩猎的痛苦。 哈兰德怜惜地持续轻咬着手下颤栗不止的孱弱人类,尽可能多地注·入更多他的液体。被无情咬开的雪白肌肤很快就被热情唇·舌抚慰,再察觉不到丝毫疼痛。 第288章 有夜心里清楚这又是该死的be,但仍是抵不住因被啃·咬而越发混乱的思考,她甚至都看见心心念念的露台直接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靠在露台边晒太阳时,哈兰德就在露台入口的阴影处一直注视着她。 是了……哈兰德一向如此。 即便她只是在露台看着远处发呆,他也同样会将视线胶着在她的身上。还是天使的时候会站在她的身旁,堕转后则藏去阴暗的角落,他永远都在她的附近,像是潜伏狩猎的野狼,又像是虔诚护卫的忠犬。 经过漫长又熬人的等待后,他终于将獠牙送进心仪神明的颈,爱惜而虔诚地吞咽着艳丽的红。 “您想要的,这里都有。” 浓郁血色的瞳仁慢慢掀开,一如既往地只映出一人身影。 可不过昙花一现,这恍若幻梦般的温婉月色就尽数化作藤紫的光沙,于弹指间就从他的臂弯中溜走…… 作者有话说: 糖浆之谜——解决!接下来是最后一次挑战! (哈兰德一直盯着阿尔忒弥斯衰弱想伺机私·占神明在神代回忆里交代过了哟)(月神让他保护同族也是在那几章里说过,麦尔德主教是绞刑师也说过,在发生意外去询问状态那章里。) + 泡芙小提示:真祖在镜后真实世界的深海,是和镜子这边同步时间线的。主神在镜后神代哈。 + 感谢各位下凡追更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两百斤的秃头妹、阿离的笙笙1瓶; 第117章 3-? 她怎么想都只有两种方式可以进入镜后的神代。 其一是等世界被卷回神代后,快速穿越镜子。可那样的话,就得赶在最后一丝阳光全部落下前,找到露台处的主神,理论上可行,但在现实里却很难把握时机。 剩下的一种则是主动进入镜后世界,然后自己将现有的时间线卷回到神代,再找到月神神殿的露台。 可无论哪一种,她都还没有成功过一次。 前者会被其余角色的be绊住,根本无法实现,后者则带着她无法横越的技术难关。 大抵是为了加大关卡难度,想要前去镜后神代,就必须经过哈兰德所在的镜后真实世界,而现在的她经过转生,力量被大幅削弱,又没有隶属关系的加成,根本打不过血族真祖。 有夜坐在纯白神座上,看着be结局已收录的弹窗挨个跳出,忽然发现了最为奇怪的一点儿。在无数次的尝试中,她经历了许许多多不讲道理又或是逻辑牵强的坏结局,可似乎只有一个人物,是怎么都不会产生坏结局的。 ——圣子卢米埃尔。 他从不会产出be,哪怕是送出白茶后立刻反悔,又或是当众拆穿他也听得见神谕强·制请他帮忙,再或是被卷进一些其他角色的疯狂行径,也丝毫影响不到他。 他就像一股清风,会在被要求的时候适时出现帮助推动事件发展,但却绝不会自己主动做出任何影响故事结局的行为。 有夜细细回忆了一番,发现每次她获得的关键情报似乎都是卢米埃尔给出的,例如有关真理,有关魔素失控,以及如何主动使用真理等。 在一周目和二周目里,卢米埃尔还未出场时,有夜听闻他身体孱弱,经常高烧不退地缠绵病榻,鲜少显于人前,就连世诞祭的花路巡游也要文森特代劳。 三周目里尽管大前提不变,可他却因为有夜的一次改变而被迫卷入了帝国西部的事件,自那之后就常常会在各类关键时间点上出现了,例如元老院,又例如中意糖…… 她再不相信巧合了,卢米埃尔一定知道些什么,尽管她不能向他明说试炼,但如果这个角色的定位就是有求必应,那她若是要求他帮她卷回时间呢? 就连月神的原初教典上都没有记载的魔法,如果圣子卢米埃尔早已习得……是不是就是他身份存疑的最有力证据? 有夜记得圣子卢米埃尔的弹窗内,种族一栏是问号,备注里也写着【??后失语】。她有理由相信这里被问号遮蔽的一定就是她需要的情报,也是打破僵局的必需条件。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无道理,赶紧再次读了档,在熟悉的阳光中收回递给全铠骑士的白茶花,抱着花束就往圣子寝殿赶。 有夜对游戏世界里这一日的流程已经烂熟于心,自然知道在卢米埃尔前往礼拜堂废墟前,会在自己的寝殿研读教典。 等她赶到时,负责照顾圣子的修女嬷嬷刚刚挎着菜篮子准备外出采购今日晚餐的材料。嬷嬷看见有夜来了,还十分高兴地从袖子里掏了一块儿糖塞给她,指明卢米埃尔所在之处后就走了。 修女嬷嬷将卢米埃尔视为己出,所以比起教廷内拥有诸多限制的食堂菜肴,她更相信自己的手艺,也愿意让卢米埃尔在憋屈的教廷里过得更自由些。 有夜再一次羡慕了,她抱着花束,急匆匆地往院子里走。 “卢米埃尔!卢……” 她的呼喊戛然而止,似有清凉无比的水滴顺着她踏入里院的瞬间落到她的脸上,毒辣阳光下,水井旁正进行晨礼净身的卢米埃尔疑惑地向她转过脑袋,露出湿漉漉的微红眼尾。 大抵是还没有彻底清醒,即便是兜头淋下清凉的冷水,他也还眼带迷惘地望她。 湿透了的净身小衣下透出健康的肉色,纤细修长的少年身躯被裹在贴合的薄纱之中,一举手一投足都漾着令人心痒的青涩之气。 第289章 有夜被眼前景象弄得怔住了。 她何时见过这样的圣子卢米埃尔,美好得像一团云,脆弱得像一层纱,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缓,生怕惊扰到眼前仿佛陶瓷一般易碎的人。以至于当对方踩出一串湿润脚印向她靠近时,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谢谢。” 他抿着唇,用口语简单致谢后便伸手想接过有夜手中的花束。 有夜连忙后退了两步,制止了他的动作,她有些不太敢看此时的卢米埃尔。 他湿透了,连那双像是金属色的银色双瞳也湿润起来,掩在不停滴落水珠的金色额发下,仿佛熠熠生辉的细沙银河,同无色透明的水珠一同温婉淌下他黏湿的眼睫。 许是被她拒绝的动作刺激到,卢米埃尔这才像是惊醒一般抬手档在自己湿透的前襟前,抓起一旁的毛巾连忙盖住脑袋,略显僵硬地领着有夜去会客厅。 等他换好衣服再出来时,有夜就起身将手中的花束全部塞给卢米埃尔,然后直奔主题:“你会时间溯洄的魔法吗?” 有夜想得很清楚,既然主神会追着白茶显现,那她就把所有的花全部送给卢米埃尔,这样就算她去不到镜后神代,主神也只能降临在圣子卢米埃尔身上。 只是她刚递出大把花束,就被对方慢悠悠地推回,卢米埃尔轻轻抽出一枝,放在鼻尖嗅闻后满足地向她微笑,浅色的唇·瓣慢慢划开。 “一枝就好。” 有夜捧着花束,看着对方开始用手语向她解释时间溯洄的魔法,心中难免疑惑。先前他分明是想要一整束的,可不过才一转眼就改变了想法,按照早前的约定只取一枝。 她耐心等到卢米埃尔全部讲解完,才看了眼会客厅内装饰镜的反光,翻开自己的教典检查。 理所当然的,时间溯洄的魔法并没有因为他的讲解而追加其中,这意味着她还是不能使用这个魔法,毕竟她只能使用这教典内记载的魔法。 有夜再接再厉:“能请你教会我吗?” 卢米埃尔摇首,静静地为她讲解。 “圣女理应熟悉时间类的魔法,作为这世间最初的造物,月神阿尔忒弥斯曾一度替创世主神司掌过一段时间的【时间】元素。原初教典上不可能没有记载相关的魔法。” 他的说法接近完美,就像是最终关卡前负责说明游玩规则的npc,可有夜还是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又或是充盈整个教廷的违和感终于在此刻被她揪出了源头。 ……最初的造物? 如果没记错,在前几个周回,角色们也是这么称呼月神阿尔忒弥斯的。 可事实上,在神代的记忆里,月神阿尔忒弥斯却是在光明神之后才诞生的,而在这一整个三周目里,她似乎都再没听见过这个说法了,此刻在卢米埃尔口中再次出现,自然是怪异至极。 她膝上放着一整把的白茶花束,馥郁芬芳的花香渐渐萦绕松缓会客厅内逐渐严峻的氛围,这股香气也慢慢理顺她的思路,也让她提出某个大胆至极的假设。 这游戏里分明每个人都有对照人格数据的原型,就像教皇是衣家家主,塞西尔是沈星渚,林克是沈月琳,维克多是林珂为,光鄂是小兔子,以及就算再不想承认,有夜也知道阿诺德就是衣寒……哪怕撇开主神不谈,为何就单单圣子卢米埃尔没有原型? 有夜抓紧膝上布料,有些紧张地说:“上次你教我如何辨别真理时,我就想组合这个溯洄的魔法一同使用了,可就是怎么都不能如愿……” 卢米埃尔笑着摇摇头,随即安慰道:“因为溯洄魔法只能单独施展,且需要大量魔素,若是你贸贸然使用,可能会……” 他忽然停下于虚空划动的手指,抬眼看向起身往书桌走去的有夜,抿着唇不说话了。 有夜在圣子的书桌上寻了一把拆信刀,笃定地转着枫木暗纹的刀柄。 “你会陪我去镜后世界的吧?” 她狠狠划开手心,掬着溢出血液的手掌猛地拍上一旁的装饰镜,淡淡指出对方话中的错漏:“你教我主动识别真理可不在这个周目。” 作者有话说: 所以你们有人怀疑过圣子吗,还埋了挺多细节得咧(泡芙瘫软…… + 小月亮:(上周目)我就想组合这个魔法,可惜不行吧啦吧啦…… 圣子:(哦,那次啊)因为他只能单独使用…… 小月亮圣子:…………(呜呼) + 感谢守望最终挑战的小天使们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月青城40瓶;才不给你糖葫芦10瓶;十五5瓶;两百斤的秃头妹1瓶; 泡芙爱你们呢!啾啾~ 第118章 谜团 镜面已然开始发烫变软,有夜见卢米埃尔还站在原地不动,干脆上前拉住他直接迈步走入镜中。极具压迫力的海水即刻向她们涌来,剥夺一切呼吸的空间。 尽管也不是第一次冲进深海了,有夜还是不适应地吐了一串泡泡出来。 卢米埃尔的眼睛追着那串泡泡,无声地念了句什么,黑黝黝的海水顷刻间向两旁避开,好似高耸挺立的海浪。 被凭空劈开的深海终于涌入珍贵的氧气,有夜掩着口唇咳了两声,便回首示意卢米埃尔赶紧使用溯洄魔法。 现下他们两人都是湿漉漉的,在有夜回首催促卢米埃尔时,他还好奇地捻着自己湿透的额发,一双银色的眼瞳被海水淬得微微发红,却仍欢喜地注视着稀奇的深海。 第290章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急?” 只有玩家才会在此时着急,有夜见卢米埃尔面上毫无任何急色,心下了然。 不过好在对方听见她的催促后,也算是配合,很快就开始调整突兀自他手心内出现的魔法阵。 他静心调整魔法阵的手势几乎和主神一摸一样,有夜心中怀疑的种子慢慢发芽,很快就在藤紫法阵趋于完成时长成参天大树。 她迫不及待地开口,却忘了这镜后世界里,还有一个未处理的第一关卡等着她。 沉郁黑发的高大血族自水幕后现身,额发上滴滴答答落下的水珠随着高挺鼻梁慢慢滑去唇畔,聚在外露的獠牙尖端上,又很快随着他的开口而再次坠落。 “……大人。” 哈兰德敛着眸光,盯着有夜与卢米埃尔重叠的双手。他攥紧身侧的拳,刚欲再度开口就被有夜抢占先机。 “哈兰德,我对你先前所做之事非常不满意。” 她松开牵着卢米埃尔的手,侧身抱住自己的胳膊,尽力压低语调。 “我知道你那时尚未清醒,但鲁莽行事不是你的作风。” 有夜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回头去看,不管哈兰德作何回复都不理不睬。 硬拼她是必定拼不过的,卢米埃尔也不知道会不会帮她,不如就先试试智取。好在哈兰德对待阿尔忒弥斯依旧忠心,或许是她这回表现得尤为强硬,又或许是一旁第三者的存在帮着她一起权衡住了快要失控的野狼。 这一次,哈兰德终于维持了一贯的沉默,垂首向有夜允诺会处理好麦尔德主教的伤,随后便再次消失在蔚蓝的水幕之中。 哈兰德离去后,有夜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这次顺利得令人不可思议,但哈兰德确实是这样的性格,只要阿尔忒弥斯表现得如神代一般不可侵,他就会选择乖乖顺从,而不是伺机咬断她的咽喉。 她忽然觉得早前不知道多少次同哈兰德正面冲突后惨败be的自己简直傻得可怕,连忙拍拍自己的脸颊打打气,又重新去抓卢米埃尔的手。 “开始吧。” 卢米埃尔不解地用眼神望了望两人此刻相握的手,因着身量相仿,他们这样牵着手就像是一对关系颇为亲密的好友,又或是年龄相仿的恋人。 有夜察觉到对方的疑问,一脸正色地抬起两人交握的手摇了摇,握紧。 “因为我怕你跑。” 这举动若是放在教廷,是决不可能的。 圣子与圣女的限制可比其余一切都来得苛刻,而他作为旁观者,也只能是【圣子卢米埃尔】。 但现下掌中的温度又令卢米埃尔无比怀念,他也紧了紧手,放出手中法阵,缓慢渲染着深海阴冷潮湿的洞穴。 一面纯白随之快速铺开,汹涌的海浪全部不复存在,倘若异空间一般的纯白长廊霎时展现在有夜眼前。更远处的空间还在被这股白持续吞噬,唯有紫色的闪光隐隐约约地向她展示着出口。 有夜谨慎地踏出第一步,随之自白色地面漾开的紫色方块就像是科幻空间内常有的触感反馈。一步又一步,触感反馈在她施力时准时出现,又在她收回时快速消失。 若不是这个游戏带着魔法背景,而且她又接触了这么久。 不然仅凭现在她的感受与眼前风景,或许会以为这是个科幻背景的游戏。 终点近在眼前,一切谜团马上就会得到解释。 难以形容的雀跃心情让她开心地用脚尖抖了抖那些漂亮的藤紫色触感反馈,小方块马上晃晃悠悠地往旁扩散,引得有夜发现了两旁原本是海浪的地方竟经由被定格的空间恰巧变成了光滑的镜面,而她与卢米埃尔的身影则清晰无比地印在上头。 ……镜后世界才是真实。 那如果是在镜后世界利用真理再次窥探镜面呢? 她猜不到那头究竟会出现什么。 圣子卢米埃尔的身份疑点重重,在还未进入镜后世界前,有夜曾怀疑他也是玩家,但之后他的表现却直接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如果不是玩家,却有多周目的记忆,又会是什么? 她试探性地向卢米埃尔说出此刻自己的想法,可他却在沉默中渐渐走去了她的前头,牵着她加快了步伐。 这近乎逃避的反应让有夜不再犹豫,拉住一心向前的卢米埃尔,就对着镜面释放魔法。 刹那间,白光更甚,有夜看见镜中的自己一下缩回儿时模样,穿着实验室轻薄的系带裙,正呆呆抱膝坐在被红色警戒带贴出菱形的辐射区接受最前沿的治疗。而卢米埃尔则直接散成一堆银色的光沙,聚在一处变成光团,悬浮在她身前。 她的身上和脖子均密密麻麻地贴着无数的彩线,连到一旁的仪器里。额上还有两个黑色的贴片,正随着她朗读手中书籍而闪烁奇异的蓝光。 有夜愣在了原处,她根本记不得这段记忆,但从她手里抓着的星星橙来看,应该是家主还未出意外前的记忆。 而且这是在读课文么? 那也许还是个很难捱的治疗,不然她是怎么也不肯说话的,所以才会被遗忘吧。 小女孩还在朗读书本,封闭的治疗室四周似有清风开始温婉流转,轻轻吹拂在场所有人的衣摆。可很快的,在镜中幼时的她读到某个关键词之后,那温婉的清风就一下转变成狂暴的飓风,直接将最近的医生直接掀起,抛高后又重重扔向地面。 第291章 小女孩额上的贴片自然脱落,她被地面蔓延开的血色吓到,尖叫着扔掉手中的语文书,被鲜红浸湿的书页慢慢贴合地面,向众人展示她先前朗读的课文《风娃娃》。 在其余医生和护士慌乱抢救同僚时,衣家家主直接冲过来,保护般地从辐射台上抱走了哭泣的她。 银色的光团闪动了一下,没有动作。 镜外的有夜则难掩惊讶地又被卢米埃尔拖着向前又进了一步。 镜后画面也因此快速流动,又是差不多空旷的治疗室,小女孩抱着膝坐在角落。 那个银色的光团游动到她面前,开始同小女孩对话:“今天,让我们来聊聊你的梦境。” 生硬无比的机械合成音令卢米埃尔的脚步微顿,他被有夜拖住,也静静伫立在那处同有夜一起望着镜子那端的真相。 小女孩没有说话,那银色的光团就依据研究员设定的程序进行诱导。 “人类总有忘不掉的记忆又或是强烈的喜好,那些东西会进入你的梦境,在虚幻的空间内以扭曲荒诞的形象陪伴你,可现实中,奇怪的鸟儿,云上的楼房和长翅膀的小人全都不存在。” 有夜发现镜后的自己有些触动,荧红的眼瞳内似有若有若无的藤紫光芒一闪而过。 小女孩轻轻呢喃:“记忆?” 光团:“是的,看过的,听过的,所有从五感接受的信息情报都会成为记忆。” 小女孩又不说话了,那个光团就继续根据程序诱导,在空旷的治疗室里喋喋不休地诱导她开口。 有夜被卢米埃尔牵着又往前一步,可镜中画面并未过多改变。 一步一步又一步,镜中的光团一直勤勤恳恳地同年幼的她对话,可她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该如何对应那怪异平调的机械音,只眨着眼睛,乖顺地听。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明明是那么熟悉,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段记忆。 在马上就能走到终点之时,有夜终于看见镜中的自己回应了那银色光团。 镜中的小女孩似乎又长大了一些,正窝在治疗室的沙发内认真翻看课本,光团自启动后就第一时间又游走到小女孩的身边,说出千篇一律的开场白。 小女孩认真听完,合上书本,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开口询问眼前冰冷的投影光团。 “你为什么是一团光?” 她抱紧膝:“不能变成我这样吗?” 光团闪烁了一下:“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可以么?” 小女孩摇摇头,用手指绕起自己的发。散发独特柔光的月色发丝被捧在白嫩掌心时,犹如白云捧月,梦幻极了。 她开始幼稚地用记号笔去涂黑那截头发。 “不可以和别人不一样,那样就会被排挤,就没人愿意靠近了。” 她忽然仰头去看光团:“大人们都说我这是病,你也有病吗?” 光团冷冰冰地否认:“相较生理上不可逆的疾病,你更需要我的心理疏导。我是儿童心理疏导专用疗愈型ai,请相信我,自闭症与抑郁症并发妄想症的例子虽是少数,但也并非不可治愈。” “哦,原来你也和大人们一伙。” 小女孩低低应了一声,抬手戳了戳投影的虚幻光团。 也不再去管对方接下来的说辞,直接两指一弹,将一个凭空出现的魔法阵套到光团身上。 “那我帮你变得和大家一样啊,不然你会因为长得不一样被他们欺负的。” 虚幻的光团即刻被魔法阵扣住,凝聚大气转换成实体,再被拉扯着变形,变长变细后逐渐化成人形。 “警告,错误信息已发送医师后台。” 扭曲的电子机械音反反复复地播报着当前奇异的现象,治疗室内骤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小女孩盯着马上就能完全拥有人形的光团,完全想不出该按一张什么的脸给这个每周都要陪伴自己至少二十小时的光团。 “这张脸可以吗?是梦里陪我最久的翅膀人!” 于是她选择直接从断片式的梦境中截取一个记得最清楚的脸庞。 有夜同步地喊出小女孩口中的名字,她攥紧了卢米埃尔的手,亲眼看着那个光团最终变化成卢米埃尔的模样,睁着一双空洞的眼,被后头赶来的医师用绝缘布层层围起。 而沙发上的小女孩也被满脸惊恐的衣家家主抱起,拍着后背安慰。 有夜不明白家主为何如此害怕,就像镜中的她也不懂一样。 可光团懂,现在的卢米埃尔也懂。人类害怕未知,恐惧特殊。 他拉着有夜继续往前走,却在终点前停下。 有夜已经能看见半透光幕对面端坐露台闭目养神的主神了,可镜中所示的真理又令她有些害怕踏出最后一步。 “你是a…i?” 她咀嚼着那个词,抬手拍拍愚钝的脑袋,努力回想镜中真理。 “是我有妄想症,唔,抑、抑郁症,还是自闭症导致的,导致的……” 卢米埃尔拉着有夜的手,摇头制止了她的话语,滑动无声的唇,肯定道:“你没有病。” 有夜被弄糊涂了,打从先前在镜中看见现实的自己之时,她就有些分不清两个世界的界限了。 “可……”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些被从脑海中剔除的记忆就像是弄懂眼前人身份的最后一块拼图,但也是最荒诞,足以反转整幅拼画的一块儿。 第292章 “为什么那些我都不记得?” 有夜将视线投向卢米埃尔身后的镜面,再次发动魔法。 两人映在镜中的身影再次变换—— 这次换做卢米埃尔被无数电缆与彩色的检测线绊住了,他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旁边全是有夜从未见过的各类仪器。 小女孩被医师带了进来,她一下睁大了眼,连忙跑去卢米埃尔那里,焦急抓住他绕满检测器的手掌。 “你也生病了吗?” 卢米埃尔看着自己的手,有些生硬地挽起唇角,做出人类表情中的微笑。 “我没有生病,这是必要的检测。” 小女孩放心地松了手,把从家里带来的书籍展示给他看。 “我回去找了你说的,那个什么妄想和鱼鱼?很难治的!” 她偷看了一眼上面的注音,马上纠正道:“是郁郁!” 卢米埃尔摇摇头,紧迫的时间让他用机械的电子音直白地否定了她。 “你没有病,只是特殊的未知。人类恐惧未知与特殊,所以才会把和自己不一样的存在从正常范围内摘除,以稳固自己的已知同安·定。” 监控治疗室的医师已经因他真实的话语而赶来,其中便包括小女孩的监护人。 他们疯狂地拍打着治疗室的门,却因ai早就锁死的中控,无法入室。 “只是很简单的运算,你才是正确的那一个。”卢米埃尔继续道,“相信我,我们不是朋友么?”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看着门外神色惶惶的大人,害怕地抖了一下。 “他们怎么了?” 卢米埃尔:“两分钟后,他们会以思考模块混乱的理由销毁我,然后把你在这里的所见所闻全部归于妄想症。” 小女孩手中的书本都被惊掉:“销…毁?杀人是不可以的!大人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被你变成了特殊,成了他们恐惧的未知。” 卢米埃尔抬起连接电缆的左臂,微笑地越发熟练。 “所以我会逃进这里,不让他们得逞。” 作者有话说: 滑铲下跪!对不住各位!前几天有点发小脾气,因为一根稻草(趴,人的承受力当真就是迷,我以为我能忍住,结果根本忍不住,苦笑 + 泡芙小提示:卢米埃尔是疗愈型ai,之前闺蜜就有说过游戏里有一个高级ai。 小月亮确实没病,只有见过真实且能够理性思考的ai肯定了她。之后没了ai,所有人都说她有病,自然而然就病了,变成文章开头的样子了。(就像著名实验,那颗被言语暴力的植物一样) + 感谢各位下凡追文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芊10瓶;十五5瓶;两百斤的秃头妹1瓶; 圣子身份之谜搞定!后头还要继续解~ 第119章 真相(表) 卢米埃尔安静地陪有夜看完了镜中最后的一段影像。 他一直没有松开牵着有夜的手,就像多年以前,刚拥有实体之后,他在治疗室内牵着不被众人接受的异色小女孩一样。 有夜则沉默地仔细回想着自己的记忆。 诚然,她确实记不清小时候的事了,可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谁长大后还会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一切呢? 她的大脑像是被割成了两半,一半十分理智,告诉她说:这个世界分明就只是个游戏,是不能和现实画等号的。 但另一半即刻反驳道:那为什么这里还处处充盈着现实的痕迹? 有夜内心挣扎万分,久久不能释怀。 她看向卢米埃尔,自两人牵着的手跳出的弹窗终于剥落问号的掩饰,向她呈出一切真实信息。 ——【姓名:卢米埃尔,种族:疗愈型高级ai,职位:圣子(游戏管理员)】 ——【特殊:拥有独立人格后失语。】 她静默地慢慢松开了卢米埃尔的手,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扬起略显僵硬的笑容:“我小时候那么厉害吗?都能捏人诶!就像神话里的女娲一样!” 有夜咬了咬嘴唇,声线几不可查地颤了颤,继续道:“啊,但是用魔法阵的应该不是东方系吧?西方的话,是什么女神吗?” 卢米埃尔摇了摇头,用温润手掌轻轻捧住她的脸,放慢口型,无声地解释。 “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你是未知,又很特殊,或许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是谁,又来自哪里。” “什么是未知?什么是特殊?” 有夜逃避似地滑开了眼。 “只因为我有病?就连在游戏,都要用这样的剧情来玩弄我?” 她扒拉下卢米埃尔的手,狠狠擦去滚落的泪珠:“我是生病了,可我还没病到分不清现实和游戏。” “接受自己的特殊,承认未知的存在很困难么?” 卢米埃尔反驳,他十指快速翻飞,每一句都打到有夜内心的葛藤上,化作尖利的刀刃,慢慢划开她的防线。 “小时候的你即便被害怕未知的人类当作异类,也只是沉默地守护自己的特殊。可现在,那些毫无作用的,仅仅为了把你变为已知的治疗已经让你也开始惧怕特殊,恐惧未知了么?” 有夜摇着头后退一步,卢米埃尔就进一步。 “看看这个世界吧!云上的楼房,奇怪的鸟儿和长翅膀的小人,所有你说过的怪诞事物全部合理存在,为何就不能相信现在也真实存在的特殊自己呢?” 第293章 有夜不说话了,她很难形容现下自己的心情。 卢米埃尔着实很适合辩论,哪怕她内心充满疑问,也被他堵得无话可说。 多么浅显的道理,即便是再特殊的未知,只要存在便是真实。 她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了,现实的事情可以放到现实再说,而现在,有夜抬首望了望西斜的太阳,将目光再次定焦在光幕后的露台。 卢米埃尔适时地推了她一把:“去吧,去获取另一个真实。” 光幕后的露台阳光正好,各色花朵摇摆着散发出镇静精神的淡淡幽香,坐在正中长椅上的主神依旧是神代记忆里的模样,一身宽松白袍内扣着禁欲感十足的贴身远山紫的立领,处处完美的身段宛如化不开的冰河,又如远峰遥不可及之巅。 一束灿金的阳光恰巧将他那张淡漠至极的完美脸庞拢在其后,晕染成金色的眼睫微微掀开,在看见有夜的时候才微微弯下眉眼,柔和周身的冰冷。 “主神,请按照约定……” 有夜刚弯下膝盖,就一下想起自己现在不是【阿尔忒弥斯】,根本不用像神代一样跪拜,连忙干巴巴地截了话头,笔直地站在那里,仅垂首向主神致意。 “请按照约定,告……” “是卢米埃尔带你来的么?” 主神翻开手掌,有夜腰间的原初教典即刻脱离她腰间绑带的束缚,乖顺地飞去他的手中。 他挽起落到耳旁的发,目光专注地静静翻阅起有夜的教典。翻动书页的手指纤细而修长,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再落到书页,静谧而美好的金色将这一幕勾成一幅完美构图的油画。 此刻露台上安静地唯剩鸟鸣,可有夜并不是来欣赏美景的,她只等了一会儿就忍不住率先应声。 “是他带我来的,那主神和圣子又是什么关系呢?” 主神的手指微顿,慢慢抬起紫藤色的眼。 有夜:“你承诺过,只要我找到你,就会把一切都告诉我。” “我与他,只是神祇与圣子的关系。” 主神慢慢答道:“只不过他似乎带着秘密,偶尔会脱离我的管控。” 有夜:“你不知道他是ai管理员吗?” “a…i?”主神疑惑地咀嚼着有夜口中的词汇,轻轻牵起唇角。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是什么新的种族么?” 他温柔抚摸着手中的教典,眼底涌出怀念之色。 “新种族的诞生未尝不是好事,你我并无资格阻碍顺应时代而出现的新生造物。” 有夜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失望地十指交错着轻轻应了一声。 主神不知道ai是什么,那他能告知她的,就只有关于【阿尔忒弥斯】的真相了。 只不过主神却借着合起教典的空隙忽然转折:“更何况那还是其他世界的造物,从原生世界的逃匿通常事出有因,只要谨言慎行不损坏世界基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忽略才是对他最好的处置。” 其他世界?! 有夜刚要开口,就被骤然靠近的主神用食指轻轻封住唇瓣。 “我知道你也是如此,你怀疑世界的真实性,又矛盾地渴求能让你信服的证据。” 那双紫藤色的眼内银光流转,清冷而孤傲的银光第一次在她面前软化,渐渐化作悲悯怜惜的爱怜。 “或许你该先看看这世界里【阿尔忒弥斯】的故事。” 有夜无言被主神拥住,任由主神叹息着用神力领着她亲眼见证真相,只是神代的阿尔忒弥斯所不能承受的,她当然也不能,不过才一小会儿就软在了主神怀里,抓着他的袖子不住地急急喘气。 这个故事其实大体上和她在神代记忆中了解的并无差异,只是从他人视角再次检查了一遍可能会遗漏的小细节罢了。 例如,在主神的视角里,最先诞生的艾菲克罗斯本是他的一部分,是从他神魂上分离的稚子,所以才能心安理得地喊他作“父”,而与之一体伴生的阿尔忒弥斯自然也是如此。 可那些故事里,她就是阿尔忒弥斯,明明主神心里也清楚,为什么还是不愿意承认她? “那父为什么不承认我呢?” 有夜撑着主神的手臂仰头:“我明明就是……” “你不是!” 主神反手抓住她,略带苦涩地沉下音色:“不要再唤我父,你不是她。” 有夜愣了一下:“是因为我和卢米埃尔一样?” 主神垂眼:“与那无关。” 那又是为什么? 有夜看着那双近在咫尺,又满是葛藤银光的眼犹豫地闭紧了嘴巴。 她好像知道了,又有些不明白。 阿尔忒弥斯是主神特意许给艾菲克罗斯的伴侣神,是他亲手创造的造物,不该也不能靠他太近。 可有夜作为游戏玩家,确实不能算作完全契合阿尔忒弥斯,或者说,在全知全能的主神眼里,她永远都不会是阿尔忒弥斯,因为他不想她是,她就不会是。 有夜叹了一口气,不自觉地都用上了敬语:“您很狡猾呢。” 因一己私欲而不去承认她,看来就算是一个世界里至高无上的创世主神,也会因为欲·望而变得不再公正。 主神无言踱回露台边,望着即将落下地平线的夕阳,轻轻问道:“你还有别的问题么?” “自然是有的。” 第294章 有夜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白山茶上。 “请告诉我,阿尔忒弥斯与白茶的渊源。” 主神背对着她摇了摇头,轻轻叹息:“或许你想问的是……你是谁,又来自哪儿。”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确认。” 他转身向有夜探出手掌,突兀升起的微风拂动两人的衣袍,虽各自向彼此靠近,却又始终维持着礼貌的距离。 “答案一直就在你身边,只不过你被同化太久,才看不见世界的暗示。” 作者有话说: 弹窗和神代故事早前都写过详细的,这里就不写了,全部只挑了需要的写。 估计大家的状态也是和小月亮一样的:好像知道了,又有些不明白。 + 泡芙小提示:关于主神不承认小月亮就是阿尔忒弥斯的原因,可以把光明套成他儿砸/切片来想一下他们三个人的关系,相信你们都是一点就通的小可爱嘻嘻 / 感谢各位下凡追文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五2瓶;两百斤的秃头妹1瓶; huhuhahi!给自己鼓鼓劲!加油泡芙! 第120章 证据 意识再次回笼之时,熟悉的昏暗天顶映入有夜的眼帘。 她晕乎乎地摸索着床边的按钮,将病床摇起,抬手揉了揉胀痛的额角。 颇为清凉的魔素随着冷玉般的手掌一同抚上她的脸庞,在看清眼前景象之时,有夜只感觉头皮发麻,后颈发寒。 熟悉的病室内,主神正虚虚搭坐在她的床边,伸手替她挽起耳旁滑落的发。 他格格不入地虚浮在这现实世界的风景之上,正用眼神指示着她往旁去看挂在输液架上的药水。 是一如既往的,颜色十分古怪的药水,虽然输液期间身体会十分难受,但以往她从未对此表现出丝毫疑问,更何况早在琳琳开始自己制作虚拟游戏前,她就被送去玩游戏了,这种不适的症状也就缓解了很多。 只是此刻,她不知为何竟从那熟悉的药水里感知到了抑制魔素产生与阻碍记忆的负面效果。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有夜能清晰地从慢慢流入自己身体的那些药水里察觉到某些遮断自己感官的成分。 她果断拔掉贴在肘弯的针头,捂着溢出血液的针眼,震惊到已然说不出话来。 “你仍心存有疑,不如再多看看这个世界。” 主神探手用治愈魔法治好了她肘弯处细小的伤口。 有夜向主神道谢后,直接伸手拉开床头的抽屉,一样一样地开始清点里面的物品。她不相信琳琳会把这方面的细节做到完美,而这也是她唯一能区分现实与游戏的手段。 她有一本就算是琳琳也不能随意翻动的小册子,就藏在抽屉的夹层里。等上层的东西全部清点完后,有夜从抽屉下方顶开夹层,从中取出那本平平无奇的小册子,一眼就看见自己用作保险的短发丝完好无损地夹在其中。 如果有他人翻动过这本小册子,一个不注意就会掉落弄掉这根发丝。 泛黄的陈旧书页翻动时会发出微微的脆响,她在记忆中的页数找到了自己唯一从福利院带出来的物品,一张美术课上与院长的合影。 相片中的小女孩与她在游戏内镜后看见的影像一摸一样,手中稚嫩的蜡笔画中能明显看出有奇怪的云上楼房与长翅膀的小人儿图案。 以前有夜一直觉得孩童时期的画作天马行空,画什么都很正常,但在游戏内看过与卢米埃尔的过往时,这幅可爱的幼时画作直接成了她不得不肯定现在的关键证据。 “为什么?” 有夜颤着手放回那张老照片,再不向主神掩饰游戏世界的本质。 “为什么游戏里的人物要让我知道这些?你明明只是游戏里的一堆数据,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她起身调亮病室内的灯光,却神奇地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不适。 冷色调的灯光下,主神那头银色的长发竟隐隐泛出微微的远山紫,那是比内衬衣领都更为浅淡的色泽,险些就要被人彻底忽略。 “你真的是神吗?” 有夜颤声问道,她抖着手抱紧了自己,如海啸般袭来的强烈情感瞬时夺取她的心神,被欺瞒至今的悲凉与愤恨让她气红了眼眶,单薄身体如秋叶般簌簌地抖。 “如果您真是神明的话,能告诉我,我是什么吗?” 主神没有急着回答她的问题,他只伸手在有夜肩上轻轻一拂,就挥走那些腐蚀她内心的负面情感。他自始至终都拢着忧愁的眉眼,似乎将真相全部呈给有夜并非各相权衡后的最优解。 “跟我来。” 有夜连忙跟上,可还没走出病室就被突然赶来的沈棂星堵在了房内。 他似乎完全看不见主神的身影,在发现吊针孤零零地耷拉在地板上后,抬手调暗病房灯光,拽着有夜的胳膊就颇为强硬地要把她带回病床。 “你不要命了。” 有夜开始推拒他的手掌:“放开!我要出去!” “去哪里?!外面全是病菌,还是正午,你的眼睛根本受不了!” 刻意压低的声线仍带着怒气,成年男性的力道让有夜根本无法反抗,即便她已在挣扎中失手打掉了对方的眼镜,将那双混血的烟岚瞳仁显露在昏暗灯光之下,棂星仍没有对她产生半点儿恼意。 他只对有夜不珍惜自己的举动感到愤怒,就算是要捉着她回去也不敢下重手。 第295章 “好不容易病情才有了起色,为什么要擅自停药?” “我没病!那根本就不是药!” 有夜被他说得又开始愤怒,她明明没有病,明明就没有的……可恐惧未知的大人们却硬是要将她的特殊全部化作已知。 “我没有病!你放开我!你们只是害怕,只是……!!” “对!我们是害怕!” 见有夜情绪激动,棂星干脆屈膝自她腰部展臂,将有夜整个抱起,不再去管她挣扎的手脚。先前他只不过抓握了一下她的手腕,初雪般的肌肤马上就泛起一层难看的淤血,惊得他再不敢施力。 “我们确实害怕你的病情恶化,害怕你会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白化病虽然的确不能在严格意义上算作高危疾病,但你也要珍惜自己。” 有夜懵懂地停下挣扎,抓着棂星肩部的衣料忽然松了一口气:“原来你不知道啊。” 她被轻轻放回病床,沈棂星安抚性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没事的,是做了噩梦吗?要我喊月琳过来陪你吗?” “不用了,”她捉住沈棂星的手掌,慢慢移到自己的面颊,像小猫似的蹭了蹭,轻轻说道:“谢谢你,我本来都要放弃了……” 如果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却还自欺欺人般地欺骗她,那她即便知道了一切真相也很难改变现状,不被理解的悲凉与愤怒会再次蒙蔽她的双眼,逼迫她放弃好不容易才抓到手中的真实。可沈棂星不知道,他真的以为她病了,单纯的疾病。 “没事了,再坚持一段时间,我带你去你之前说的玩偶店好不好。” 没由来的恐慌一下擒住棂星的心脏,他几乎是颤着手抱住身前这团快要消失的月色,不停深呼吸以获取更多能安抚精神的白茶香气。 “只要…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你的病一定会好的。” 那压下怒意后,几近哽咽的嗓音让有夜垂眼接受了对方的拥抱。这个拥抱很紧,安抚意味十足,沈棂星一直轻拍她的背部,试图将她从莫须有的梦魇中带出。 “嗯,一定马上就会好了。” 有夜伸手回抱沈棂星,她没有资格对任何不知真相的亲人发怒,在她被欺骗的同时,这些人也同样受到了欺瞒,终日惶恐地担忧着她的“病”。 月色魔素慢悠悠地自她体内散发,摇动光泽细腻的长发,有夜抱紧了棂星,语气坚定。 “……所以我才必须出去。” 她费力托住因昏迷而慢慢下滑的棂星,用清风将他送上病床,掩好被子。做完这一切后,有夜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在现实世界如呼吸一般使用魔法,并且根本无需教典的辅助。 她捡起棂星的眼镜,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深吸一口气终于踏出十余年从未走出过的病室。光线充沛的走廊干净整洁,坚硬地砖踩上去的触感与铺满柔软地毯的病室完全不同。 就算接受阳光的照射,她的肌肤也没有火烧般的疼痛,眼睛也不会止不住的流泪,身体感官越来越趋于游戏内健康的自己,这也应是她林有夜原初的模样。 主神站在走廊尽头右手边的院长室外,静静看着她颇为新奇地用力踏了踏地板,又拉开走廊内的窗,好奇地探头去张望烈阳,一直到被晒得脸蛋红扑扑才意犹未尽地回来,等在他的身前。 “跟我来。” 他无视紧闭的门扉,如步入虚空般地走进保管诸多重要文件的院长室。 有夜做不到像幽灵一样飘进去,只能伸手去转门把手,可上锁的门根本就拧不开,她刚松手试着要用魔素去开锁,这扇棕色的门扉就被从内部打开。 淡淡的消毒水气息兜头笼下,熟悉的郁色眼珠在看见她的瞬间就像是被刺痛般地紧缩,还未等有夜开口,预备回家的衣寒就脱下风衣盖上她的脑袋,压下合起遮盖过多光线。 “你的眼睛还好吗?怎么跑出来了?快和我回病房。” 有夜摇摇头,透过他的臂弯看见立在办公桌前的主神,他指指桌上被刻意压到最底的文件夹。 “进来,来看看这些。” 那是白色的文件夹,有夜知道全院只有她的档案用了白色,不禁仰头询问:“衣副院,我可以进去看一下我的档案吗?” 闻言,按在她肩上的手掌骤然收紧,有夜难以置信地发现对方因此一窒,移开眼用拙劣至极的借口逃避了她的请求。 作者有话说: 泡芙小提示——(我猜你们都忘了,因为是很早之前的内容 沈棂星是琳琳(闺蜜)大哥,对应游戏内龙龙 衣副院是有夜哥哥,对应狮鹫 (都是收养关系,无血缘。另外,游戏里都不是他们本人,只是人格数据,记忆不相通,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哈哈 + 本来直接连着最后的真相的,但今天我的悲伤痛经综合症发作,本来结局就卡,实在写不动了,抱歉 + 感谢在2022-07-07 21:51:31~2022-07-10 23:5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两百斤的秃头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真相(里) “我不能看吗?” 有夜只感觉喉咙涩得厉害,每说一句话都带出细微的疼。 第296章 “我自己的档案也不可以看吗?” “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 衣寒偏头握住有夜的肩:“我送你回病房,这里光线太足,你的眼睛受不住。” 她不愿意回去,便咬唇使劲推了对方一把,然后顺势合上院长室的门。 有夜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或许这种喉间干涩的疼就是信任缓慢崩塌的感觉吧。 其实常年卧病在床的有夜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力道,可完全没料想到她行动的衣寒却本着不能和她起冲突的原则,默默自发地退进了院长室。 “为什么又掉出游戏了?如果新药让你难受,我现在就喊沈护士送你回去。” 他叹了口气,抓起墙边的内部座机,熟练地拨出沈月琳的号码。 可他手中话筒却很快就被风力夺走,又稳稳挂回墙上座机。衣寒看着那道无形的清风,指尖僵硬地收回手,这才慢慢用那双郁色的眼瞳正视眼前的月色少女。 她本就生得比常人娇小,长期的昏睡更是使得她纤细如花枝,只需轻轻一折便会如轻烟般消逝。空荡荡的宽松病号服更是把那份孱弱纤细拉到了极致,可那双荧红眼瞳却如火焰般燃烧,满含怒意地望他。 “你真没有要和我解释的吗?” 那熊熊燃烧的眼瞳正如腐蚀她生命的莫名“疾病”一般令衣寒心焦,他动了动冰寒的手指,终是公事公办地回复:“有关病情的疑问,可以直接问我。” “那好,”有夜深吸一口气,开始掰手指数着自己的病名:“因为我是白色的,所以在你们眼里就是白化病。” 她向前一步,衣寒不知为何竟往办公桌那处退了一步,仿佛在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还因为我有这样奇怪的力量,所以诊断书上又写了我有妄想症。” 有夜向上摊开手掌,突兀出现的小型旋风即刻将眼前人直接绑上一旁的真皮沙发。 “还有什么?哦对了,还有自闭症,是因为我不爱说话吗?那抑郁症呢?” 被风力缚在沙发上的衣寒紧着拳,侧头避开了她的问题,眼内翻过沉郁痛色,沉默良久才哑声说道:“不要再用非自然的力量了,你的身体承受不了。” 像是印证他此刻的话语一般,有夜突兀地察觉到鼻头一热,伸手一摸却发现是没由来的鼻血,且越流越多,很快就弄得满手都是。 “他说得对,”主神很快按住正因有夜莫名流血而挣扎的衣寒,只反手轻轻盖住他的眼,就令他陷入突如其来的昏睡。 “这具躯壳承受不住你的力量,每使用一次力量,躯壳都会被腐蚀。若是同在我的世界里一样使用力量,你的生命之烛很快就会被融尽。” 她点点头,合情合理的限制,过于强大的力量通常都伴有同样苛刻的限制。 有夜用桌上的消毒湿巾擦干净手上的血渍,不禁疑惑地问:“那在游戏里呢?为什么在那里就可以?” “自然也有限制。” 主神揉了揉莫名跳动的眉心,不再向她搭话。 有夜抽出那本被压在最下面的文件夹,翻开细细阅读了起来。 整个过程中,院长室都安静得可怕,这份寂静像是要将她整个吞没,导致她翻页的手指自始至终都是颤抖的。 档案里的内容同卢米埃尔告诉她的没有太大区别,也侧面印证了主神方才所说的力量均有限制一说。 如果无穷尽地使用力量,人类的躯壳定会耐不住强烈的放出,慢慢垮塌。可若是一直拘着这过于庞大的力量,却也会致使躯体从内部开始崩溃。 两难局面下,衣家家主选择了一种全新的,不被学术界认可且豪无科学依据的疗法。 他将灵魂与身体分开诊治,按已知情报分离病灶并诊治身体,却以未知特殊谨慎处理她因各方压力而趋于崩溃的精神。 那些每每换上新药后,就会让她体验的游戏似乎就是为了能让她把无处发泄的力量给发散出来而设计的。 而这样特殊的未知,没道理不受各方觊觎,说得难听一些,她有夜哪怕现在已经变成标本也完全不奇怪。可她却好好的,甚至能说是受尽照顾的站在这里…… 她放下那本厚厚的档案,深吸一口气翻至第一页,上面赫然罗列着主治医师和担当护士的手写签名。 “衣副院,你怎么打个电话没声啊?” 与此同时,院长室的门也被重重敲响,几乎与熟悉嗓音一同显现的小黄鸭头巾成功破除这一室寂静。 “啊对了,今天护士长生日,她买了蛋糕大家分,我正好给你端……过来?” 沈月琳端着手中纸盘子装的小蛋糕,静默了一瞬后,直接将蛋糕放到办公桌,顺手收起有夜手边的文件夹,手脚麻利地将桌上那些文件全部理好。 “有夜你学坏了啊,竟然挑衣副院睡着的时候溜进来。” 她显然也看不见安静立在有夜身旁的主神,整理完办公桌后俏皮地拍拍手,用口袋内便携式的消毒凝胶进行简单的手消后,就要去挽有夜的手。 “走吧,我们回病房啦。” “不用了,谢谢你们的照顾。” 有夜只感觉鼻头酸酸的,她轻轻扒开沈月琳的手,握到手心,哽咽得厉害:“真的,琳琳,一直以来都很谢谢你。” “干嘛……干嘛要说这样像离别一样的话……” 第297章 沈月琳一个没绷住,直接抓着有夜的手号啕大哭起来。 “我又没见过你那些非自然的乱七八糟,凭什么把我一起算在里面啊,我告诉你呜呜,就算我在上面签名了,我也没打算骗你的,是你老一副封闭自己的死样子,我才没法开口的呜呜。” 她抓着有夜的手,根本不敢去擦那些滚落的泪珠,生怕自己的一个松手,好朋友就会就此消失,再也找不到。 “游戏也是,我只是根据高级ai的运算搭框架而已啊,收集大家的人格数据塞进游戏只是为了能治治你这扭曲的个性,我真没想骗你的。” 有夜被她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我没有生气呀,相反,知道真相后,我心里反而很平静。” 她轻声地告白:“你一直是我最好最自豪的闺蜜。” 扭曲的个性啊,琳琳说的没错,她的确曾经相当扭曲。 可因果循环,她虽被这周遭的压力歪斜精神,但也经由世间善意回归本真的模样。 “我超级喜欢你们的,你呀,星渚呀,当然还有几位哥哥。” 明明内心平静的很,但有夜也莫名湿了眼眶,胸口突突地刺痛,指尖也逐渐麻木。 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主神要挑在游戏进行途中这奇怪的时间节点向她坦白这些真相了。 “真的,不论你知情与否,我都最喜欢你了。” 有夜笑着伸手想要抱住琳琳,却在那一刻如无骨之花一般骤然滑落。 如水滴滴落般的澄明清响之后,眼前景象再次猛烈翻转—— 在一面水色的虚无空间内,硕大的古树延展着枯槁的枝梢正随着清风微微摆动。这棵树是这空间内唯一的景色,有夜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清澈浅亮的湖水,惊奇地发现一旁的主神并没有影子,准确来说,是水中倒影。 “你的身体撑不住了。” 主神叹息着敛下悲悯的眼:“那本就不是人类之躯所能承受的,能在善意的欺瞒下活过成年已是伟大母树赠予的奇迹。” 有夜轻轻应声,蹲下身用手指轻拂着平静的水面,覆盖整个空间的湖水随即以她为中心漾起一层层的涟漪。 “所以我究竟是什么呢?难道也和你一样是游戏里的数据?因为逃出电子世界所以才会变成那样?” 她说不清楚现在内心的这股平静是什么。 就像早前被原初教典所吸附一般,所有稍激昂一些的情感在这奇特的空间内都全部被镇压,化作一面平静湖水,唯剩轻轻漾开的涟漪。 “你本是与我相同的存在,却因主世界创世神座下大天使的过错而失去了所栖之枝。” 主神踏过平静的水面,抬手按上粗糙的树干,整棵树瞬间簌簌摇动起来,没有枝叶的光秃细树枝踏着热烈的舞步,露出西北角的枯萎枝干。 可饶是枝叶碰撞的“沙沙”声不绝于耳,水面下倒映的树影仍纹丝不动,静静伫立于此。 “阿尔忒弥斯,这是世界树。” 主神将目光投向彻底枯死的西北一角:“而那里,曾是你的世界。” “这说不通……”有夜摇摇头,低头看向水面下的树影。 如果按照主神所说,她既不是来自游戏世界的孤魂,也非现实世界的住民,而是自其他世界逃亡的灵魂,又为什么会和游戏世界里的【阿尔忒弥斯】产生共鸣? 甚至……其他世界是什么? 难道除了现实和游戏,这世上还有第三、第四方的存在么? 有夜:“如果我真来自其他世界,你又如何造出的阿尔忒弥斯?” “你还是没能明白。”主神摇首,垂眼悠悠道“一切皆为循环,你本也是世界树一角的主宰,那是最原初的你,之后,你因世界崩塌而坠落至此……” 他指向枯萎树枝的正下方,泛着青绿的枝桠带给有夜莫名的熟悉感。 “这是你口中的现实世界。” 精致的指骨继续向下,指往如水中倒影一般的另一棵世界树。 “而这飘渺的水下倒影,另一棵幻影之树……游戏世界,虚无空间,它次元,称呼有许多许多……是我的归属,也是我负责管辖的世界。” 主神收回手,侧身看向颇受冲击的有夜:“那些欺瞒你的人为了救你,将你的精神抽离体外,送进了你口中的游戏,却恰巧落在了我所制作的人偶身上。 “那你为什么不在最开始就告诉我?” “我并不知晓。你带着清浅的白茶香诞生,让我误以为你就是艾菲的一部分,因为我曾用热烈的红山茶与向阳的向日葵作为基调,制作了他最初的躯壳。况且创世神【全知】的权能仅针对自己的世界,我也是从他人口中才知晓你的一切。” “谁?是谁告诉你的?” “负罪的天使,主世界光明神之子,一切循环的起源。他为救下心仪造物,利用你的世界进行无尽的时间循环,致使世界基盘全数崩塌,而你作为那个世界的创世女神,势必第一个殒落。” 有夜仍是对此难以置信,她向前靠近庞大的世界树,努力伸手想要触碰那枯萎坏死的枝桠。 感应到原本主人的高处树枝马上像是有生命的柳条一般柔韧展开,下展枝干,将那处的枝桠轻轻搭在有夜手心。 刹那间,猛烈的刺痛自身体内部向外扩散,犹如被尖利匕首剖开心脏的尖锐疼痛让她一下跪倒在那截坏死的枝桠前。 第298章 有夜忍不住地哭出声来:“他为什么会坏掉?” 大量的黑白影像在先前与枝桠接触之时涌入她的脑袋,刚止住不久的鼻血再度落下,连带眼眶也热热的。 有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肤色不同的男女老幼,他们脸上挤满了惊恐,正在有限的压缩世界内向她求救,那求救声悲切而惊怖,又带着明显的愤恨与指责。 这种感觉有点雷同神代独自留在下界的阿尔忒弥斯,但又完全不同。这根枝桠向她传达的是完完全全孤立无援的绝望,是就算堕入深渊也无能为力的无奈。 殷红的血色逐渐模糊她的视线,再晕进湖水扩散。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眼眶内湿润的液体根本不是普通的泪珠,而是血液。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下这种根本压不住的悲痛心情,像是失去孩子的母亲,又似走失路边的幼童,无助感与自责一齐涌来,压得她心痛地无法呼吸。 “不要试图想起,你的世界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度救起。” 主神拉开有夜想要再去触摸坏死枝桠的手,控着她颤抖的手腕,将一个精巧的纯金时间轮··盘展示在她面前。 “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主世界的大天使埃米利欧为赎清自身罪恶,愿意将能操·控整棵世界树的权能借你使用。” 他顿了顿,不知为何移开与她对视的眼:“我希望你自私一些,阿尔忒弥斯。你有资格选择一切重来。” “一切重来然后呢?我救活了我的枝桠,那他的呢,你的呢?这一整棵树上其他的世界呢?如果重来,这次牺牲品会是谁?” 有夜笑了笑,抹去同泪痕一般的血渍。随着记忆的回归,胀痛的大脑几乎是瞬间理解了所谓主世界大天使的圈套。 作为神祇,谁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世界崩塌。可枯死的世界树论谁也救不起来。 除非拨回时间一切重来,就像是游戏读档一样。但作为因果的一部分,就算有夜能救下自己的世界,也势必要牺牲一些别的代价来达成心愿。 她也才刚经历过循环,读了无数次档去完成所谓的游戏关卡,自然知道每一次拨回时间线都有不可逆的代价,以及为了得到什么,就必须放弃什么的道理。 这些道理作为主世界的大天使必定通透,如果真的重来,他不惜毁灭其他世界都要拯救的造物都未必能够存活…… “卑鄙的选项全扔给我对吗?这就是主世界的做法?!” 她一把挥落那个精巧的轮·盘,掩着溢出血液的口唇,迅速做出抉择—— 作者有话说: 泡芙小提示:给大家通俗地解释一下。 (真实存在世界树一角的)a世界坏了,创世女神(小月亮)坠落,掉进正下方的b世界,变成普通人类。 然后又为了治疗被送进了(游戏)c世界(水下倒影世界树的一角)。 // 至于为什么说这是卑鄙的选项,因为如果选重来,自己的世界可能会得救,但相应的,就会有别的世界遭殃。经典火车轨道一选一问题,在月亮视角确实卑鄙。 (是的没错,时间轮··盘是泡芙宇宙上一本的故事,那是主世界,算一个小彩蛋吧。) +这章推翻重写了一遍,以前的写法全是指代,太谜语人了我猜你们一定不喜欢。而且挤一挤两章并一张了,毕竟让大家等了这么久,尽量多解一些,还有一个关于人格数据的伏笔马上也会开的。 +至于主神什么时候知道的真相,有一张他去了其他世界所以没有回应小月亮的呼唤,让光明乘虚而入不知道你们还记得么(应该是83大概 + 第122章 试练 小型的金色飓风随之自破碎的轮··盘碎片内盘旋而上,攀爬至巨大的世界树一角裹住枯死的枝桠后,浓缩聚集成点点嫩绿的光斑,再度落至有夜的掌心。 一枝刚抽芽的枝桠自光斑内长出,虽只有一个指节那般大,但内里蕴含的生命力却是有夜从未见过的强健。 纷扬的白羽霎时笼罩视界,突兀自世界树树干内出现的男性青年周身被圣光笼罩,根本看不清面容。他折下三对洁白的羽翼,愧疚地向她低下头颅。 “我很抱歉,无名的女神。” 在模糊不清的圣光光晕之内,唯有青年一双淡色的蓝色眼珠隐约露了出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自那份冰蓝传递而来……所有自世界树获得生命之人皆因臣服于这抹如母似父般的冰蓝,刻在灵魂最深处的本能如此说道。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补偿,接下新枝,”随着白羽撤走,圣光晕出的高亮景象也随之消散,男青年伸手虚空一点,便将有夜手中小小一截的新枝栽进精美的玻璃瓶中。 “重新养育你的世界吧。” 有夜接过那个飘浮着莹绿光点的小瓶,脱力般地跌坐在地。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在做出选择的瞬间,她就明显感知到自己的世界活了。枝桠内所有的绝望在刹那间全部转变为新生的希望,有源源不断的生命力随着刚抽芽的枝桠重新涌入她的身躯,充盈灵魂的分量。 她慢慢平复着心跳,转头去看一旁安静见证一切的主神。 “这是……试练吗?如果我选择一切重来,我是不是会在注定结局的轮回中慢慢绝望,然后再一次坠落?” “彼之天使为世界树搭建者与主世界光明女神所出,自上次诸神会议以来,便接替了他父亲的位置。”他浅笑着扶起有夜,垂眼去看她手中饱含生命力的新枝。 第299章 “作为水下倒影的神祇,我无法揣测伟大母树管理者的心思。” 对话期间,两人脚面下的湖水忽然泛起阵阵涟漪,不一会儿便在有夜身边汹涌翻起,作势就要淹没她。 “但若是我来抉择,我想,我只会询问你一个问题。” 主神向有夜摊开手心,轻灵薄纱制的头纱蓦然显现。他手腕一翻便将这层轻薄的白纱覆至有夜的发顶,向内微微拉拢。 朦胧视界内,主神藤紫色的眼微微敛下,带着隐秘的光亮,低声向她抛出橄榄枝。 有夜听后微愣,旋即抱着自己的玻璃罐歪过脑袋贴上主神薄纱外的手掌,轻纱缓慢压上肌肤时的触感带着些许粗粝,蕴着后方他人温热体温,轻易就能抚平彷徨与迷茫。 她翘起唇角:“明明从一开始就没有我选择的余地,做神祇的,都很自私呢。” 是的,很自私…… 阿尔忒弥斯自私,她自私在固执己见,作为神祇却只看得见身边人而不顾大局。艾菲克罗斯也自私,他自私在太过在乎伴生的月神,甚至不惜为此扭曲世间的善恶平衡,才会被恶意反噬重制。 主世界的大天使自然也十分自私,他为了单一造物而毁了她的世界,没有半分神祇应有的博爱与公平。而先前向她询问“愿不愿意留下”却仍固执否认她“月神阿尔忒弥斯”身份的主神则是他们中最自私的一个…… 有夜:“我会回去的,你早前设计的那些读档重来,不就是为了让我能得出今日的答案么。” 水幕彻底包围了她,流光溢彩般的魔素自四面八方涌来,环绕在她的四周。有夜看着手中罐子内的枝桠努力伸展着嫩芽儿,也向她投出绿莹莹的魔素。 拢在薄纱内的月色长发带着清浅而氤氲的光晕,有夜蓦然望见水幕内的自己眨着一双紫藤色的眼,微笑着向她望来,缓慢开合的唇瓣正向她诉说感谢的话语。她被吸引地伸手触了触那漂亮的紫藤色,可水面破碎后,那双眼马上就恢复成一如既往的荧红。 她已自原生世界坠落,是个保护不了自己世界的没出息女神,早就该随着枯死的所栖之枝一同殒灭。可手中这尚未长成的新生世界还需要她,她的世界迟早会再度长成,重回伟大母树的一角。 有夜深吸一口气,伸手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脸鼓劲,迈腿走出水幕。 “我可还要回去参加千花祭的剪花仪式呢。” 等走出镜中世界时,游戏世界已至黄昏—— 卢米埃尔等在自己房间的镜前,一看见有夜出现,就新奇地迎上前去望着她手里的玻璃罐子,用手语询问:“这是什么,我能感知到庞大的生命力。” “是新生的世界。” 有夜摸·索着发亮的罐身,将其挂至原本教典的位置。她已经不需要名为教典的限制了,可仍决定要完成在这个世界里圣女最后的工作。 【阿尔忒弥斯】本是完美铸成的人偶,不该拥有任何缺憾。但最初落到那具躯壳上的人是她。仍残存记忆的灵魂拒绝使用他人神格,这才导致了阿尔忒弥斯的神力缺失,需要依靠外置神格的帮助。 而对她林有夜来说,这本教典是她在游戏世界内施展力量的中继点,好像只要通过特定的工具,一切非科学的不可能都会变得合理起来。这样即便回了现实世界,也可以用一句轻飘飘的“因为是游戏”而带过。 只是现在她不需要了。主神询问她是否愿意留下,她当然愿意,只是其余的世界,她也一个都不会放弃。 “走吧,再不去圣殿要赶不上仪式啦!” 剪花仪式安排在圣殿外围的操练场,将在傍晚亮起由修士们召唤的光球作为照明。昏暗稀薄的光线下,氤氲的光球一团团升起,大大小小地悬浮各处,在夜幕下化作人造的星河,颇具壮观。 有夜和圣子卢米埃尔到达的时候,信徒们正三三两两地入场。为避免造成混乱,他们只得走了小路,从操练场内部绕上高台。 只是路途中恰巧碰见今日预备上场的新晋骑士长,与一旁满脸严肃的阿诺德。 “首席,我真的不能上场了!我根本就没有获得女神下赐的晶花!” 年轻的骑士长显然对此深受打击,神色灰暗地咬牙低吼:“我的信仰不虔诚!我根本就不配上场剪花!” 阿诺德的面色显然也不太好看,他注意到有夜他们后,颔首示意。 有夜回以一个微笑:“圣殿的晶花我记得应该是由…卢米埃尔提供?” 卢米埃尔笑着摇摇头,阿诺德沉声代为解释:“圣子从不会送出中意糖,所以每年都是圣殿自己解决仪式上用的晶花。” 这个解决办法就是让上场的骑士自己求?完全没有备用方案? 啊,不过就算有也没用。有夜眨眨眼,今年的千花祭本就反常,求花的人反而得不到花。 她摘下自己头纱上固定的装饰用白山茶:“这朵可以吗?” 失落的年轻骑士长疑惑地抬眼:“圣女大人的装饰鲜花怎么能用来剪花,若是我实力不及人,白费了您的好意可怎么办。” 他顿了顿,忽然反应过来似的结巴道:“而而而且,这还还还是朵白白白山茶!” “鲜花也是花。” 有夜自然知道对方的顾及,白山茶代表她自己,曾经还闹过不小的乌龙,致使她读了不止一次档,可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她现在只想平稳地完成所有圣女的工作,卸任后找个地方静静等待自己世界的长成。 第300章 “今年的千花祭出了纰漏,无关信仰虔诚与否,所有主动求花的信徒都得不到晶花。” 游戏世界是真实世界的水下倒影,所有人的满好感均源自真实世界大家对她的爱护。但她还是弄不懂为何同样的人格数据下,人物性格会产生如此大的偏差。 年轻的骑士长扭捏着不愿去接她手中的花,有夜就看向一旁沉着脸不言不语的阿诺德。 “或许,首席愿意代为出战?” 作者有话说: 会在把人格数据这个事情说清楚后结局,后续是继续玩游戏的番外,只有几章,建议大家攒一攒,我实在是太卡了,主要心态崩了,调整不过来,越烦躁越想写越写不出来…… + 提示环节:之前有说主神是为了救小月亮出难题给她,光明be里有说水镜有的时候会显现一些可能到来的未来。主神是看见了小月亮选择【一切重来】的未来,所以出难题让她不停读档,让月亮懂得有些注定是不能重来,且为了得到什么必定得牺牲一些别的,最后递轮d盘的时候还激她要【自私】一点,后面月亮果然没选重来,但对她来说确实没有丝毫选择的余地。 + 感谢在2022-07-14 21:54:33~2022-07-21 15:5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郁里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弦10瓶;两百斤的秃头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向往 仪式如期举行,有夜在众多信徒的注视下,自高台之上接过艾菲克罗斯献上的晶花——一朵热烈奔放的红山茶。 虽然内心惊讶无比,可她面上却丝毫不显:“你怎么会有晶花?” 艾菲克罗斯还披着孩童的伪装,轻轻歪过脑袋时,带着小圆帽上的流苏也跟着跳动,一双猫瞳随之微微放大,可爱极了。 “我好歹也是个神啊,弄朵晶花能有多难。” 他按照仪式流程,于有夜手背上落下轻吻:“倒是星辰,现在应该快被信徒们的祈祷烦透了吧。雨季碰上祭典,还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就算再不想回神庭,这下也只能下定决心回自己的神殿处理了。” 有夜有些心虚地应了一声,转身将手中的红山茶用魔素扣上全副武装的骑士胸口。 阿比斯为隐藏他背后的羽翼,特意挑了一副偏厚的铠甲,只是略显宽厚的全铠将他原本纤细修长的身姿全部遮挡。场外的修士们都忍不住纷纷揣测起他的身份来,毕竟这么大块头的骑士在教廷内可不多见。 而等她退场入座后,另一方胸口别白山茶的圣殿骑士就策马入场。 有夜很少见阿诺德着全铠,若非在这次仪式里代理出战,她恐怕永远都猜不到即便对方用全副铠甲遮蔽所有个人特色,光凭在马上挺直的脊背,以及那一身的凌厉气场自己就能认出他来。 双方开始绕场暖身,信徒们则通过两位骑士的马术,开始兴奋讨论起这场比试的输赢。虽然教会高层早就了然输赢,但对信徒们来说,紧张刺激的竞赛仍是千花祭的一大看点。 不久,象征各就各位的钟铃就被敲响。 两名骑士纷纷退回圆形竞技场两头的红线之后,静静等待第二下比赛开始的钟声。相比阿比斯因有些摸不着头脑而慢半拍的下马行礼,阿诺德就非常老练,整套流程一气呵成,哪有半分临时参赛的样子。 “首席早前参加过剪花仪式吗?”有夜不禁好奇地询问一旁的卢米埃尔。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卢米埃尔打着手语,淡淡提示有夜第二下钟声已经敲响。 两名骑士都第一时间翻身上马,快速往场地正中矗立的长·枪堆奔去,在绕场第一圈各自俯身拾取武器后,便是可以正式攻击的第二圈。 许是惯用战斧又穿着不合身铠甲的缘故,阿比斯的表现不佳,全程被阿诺德压制着,甚至一度差点儿落马,直叫人替他捏把汗。 按道理来说,这场比试应该由阿比斯获胜,可阿诺德却完全没有手下留情,有夜甚至怀疑若不是第一轮结束的钟声适时敲响,他早就一枪挑开阿比斯胸前的红山茶了。 第二轮开始的钟声很快敲响,双方骑士策马继续绕场对峙,然后便是无休无止的你来我往。阿诺德明显故意收了力,而稍稍习惯新武器的阿比斯也总是怪异地点到即止,胶着的战局一度令高台上的有夜走了神。 有夜忽然想到了衣寒,以她对他的了解,如果是他接到这种必须要输的任务,大概会在上场的第一分钟就寻个借口倒下。不过说到底,他或许根本就不会参与这类竞赛。 不像阿诺德,就算知道自己必须得输,也硬是要依据传统打满三个回合。面对观赏赛也无比认真的姿态令有夜非常佩服。她一直是欣赏他的,信仰光明的骑士虽出身异族,却比她了解的正统光明神都要磊落,且从不说谎,为教会尽忠职守的工作态度确实称得上首席之位。 真的完全不一样……无论是塞西尔和沈星渚,还是琳琳与林克,后者更是因着面容完全相同才让有夜认出来的,若是琳琳像其他人一样换一张脸孔,她说不准自己还能不能在第一时间就认出她来。 注意到有夜晃神的卢米埃尔笑着握住她搭在扶手的手臂摇了摇,轻易就猜到了她现下所想之事。 第301章 “你在奇怪人格数据与角色之间的不契合吗?” “不能说完全不契合,”有夜收回手,目光落到自己腰间的玻璃小瓶上。 “有些人拥有相似的面容,有些则性格相同,但还有小部分的人,在我心里脸和性格都对不上号,所以有些好奇罢了。” 卢米埃尔抬手捏出一个滚动的小弹窗,推到有夜身前,却被轻柔地挡了回来。 有夜:“不用给我看名单,我知道谁是谁。” 卢米埃尔笑着收回弹窗,目光再次投向场下:“在你心里对不上,并不代表角色偏移了人格数据。呈现在这里的诸位都是他们心中最向往的模样。世人心中均含着一两个无法实现的隐秘愿望,依据本真人格而形成的角色必定是他们心中的另一个自己,一个能实现心底奢望的自己。” 有夜摇摇头:“他们不是我。” 并非所有人都会同她一样,在奢望无边阳光的同时,又胆小地将自己封闭进寂静黑暗。至少她在现实世界所认识的所有人,都比她勇敢,也远比她诚实。 “是的,可他们是他们自己,每个人的愿望不同,你又如何得知组成首席的人格数据是怎么想的呢?” 卢米埃尔清澈的眼瞳令有夜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傲慢,她羞愧地低下头,十指指尖相抵,片刻后才缓缓出声。 “如果没有被收养,比起学医,比起运营实验室,甚至进入自家的医院按部就班地跟随长辈指示工作,其实他更向往在这里,像这样,变成能随时飞翔于天际的狮鹫么?” 她的视线随着场下白山茶的散落而聚焦,声线也陡然向上了几分:“……就像我一样,我也更喜欢在游戏世界里的生活。” 从一开始只单纯为能接触到阳光而欣喜,到即便知道这里是游戏也想好好对待;从对游戏世界漠无关心地不在乎,再到想要善待身边每一个人的转变都历历在目。 有夜忽然觉得这里甚至可以算作为某种类型的理想乡,所有人都能在这里活出自己心中最向往的模样……包括她。 比赛结束的钟声敲响,竞技场内人潮涌动,信徒们纷纷起立为场上两名骑士鼓掌致谢。 有夜也跟着起身鼓掌,此刻她的眼中已无半分迷惘,甚至还在收尾的仪式上,第一次脱离所谓的游戏进程,向在场所有的信徒们宣告自己将在任期结束后离开教廷,不再连任圣女。 “诸神的孩子们理应跟随和煦的微风,摇曳的月影,以及东升的旭阳一同走遍世界,看看这满世界神赐的奇迹。我们理应感恩生的喜悦,坦诚地面对情感,诚实地与自己对话。” 有夜笑着抚上腰间的玻璃瓶,那里正沉睡着属于她的新生世界,正等着她去为它采集最基盘的构成元素。 动物,植物,各类将来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种族,浑然天成的地貌地标,独树一帜的宗教与文化,所有的一切都要重头再来,一一收集并录入。意外的,即便是如此非科学的事,做起来也是拥有严谨条理的。 “谨以失落之神阿尔忒弥斯的名义向诸位信徒宣告…………” 月色少女缓慢说出作为圣女最后的公开声明,恰巧空中那轮弯月也在此刻拨开浓重云雾,氤氲而浅淡的月光渐渐明亮起来,将她的影子在高台上无限拉长,犹如圣堂内那些坚定伫立的神像。 为佐证她的话语而专程赶来的小天使吹响号角,引得在座信徒们纷纷跪地祷告。见此,热泪盈眶的妮娜则与修道女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悠悠唱响圣歌。 躲在角落里偷偷观察的艾菲克罗斯也了然一笑,向有夜扔去他的金弓,可那璀璨的纯金却在与她指尖接触的瞬间化作温婉又清澈的银。 有一团浓郁且阴沉的黑雾自在场所有人身上的反光饰品中慢慢靠近而来,身形高大的血族真祖最后自大面铝制盾牌中走出,虔诚俯跪在主人的身后。 有夜将长弓背上肩,抽开半遮半掩的头纱,任由那头月色的长发在微风与光晕中泛出微微的远山紫。她没有刻意提高嗓音,却仍让自己的声音清晰无比地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 他们开始激动地向她祈祷,高声祈求财富,奢望地位又或是寻求一些对他人难以启齿的欲·望发·泄。 “神祇并未万能,我不会实现你们的任何愿望。” 她将月色的魔素向外辐射,分明是这般清婉的暖意,可在场的所有信徒仍因她的话语而亢奋地谩骂,被世间恶意影响的信徒们不再虔诚,他们指责神明的吝啬,蠢蠢欲动地想要上前,却又被有夜故意放出的寒气逼得不能靠近。 她话锋一转,露出温柔的浅笑:“但我会一直守望着你们,从出生到耄耋,无论悲伤或快乐,白天或黑夜,月光永在。” 有夜深吸一口气,将月神阿尔忒弥斯的神格彻底揉碎,忍着精神上的巨痛通过月光辐射向众人撒去,挥落早前由她释放的世间恶意,平衡善恶,再次中和由此带来的负面影响。 “愿我的故事能为你们带来勇气,逼退恶意。” 作者有话说: 最后的【世间恶意】就是从光明神格里剖出来的那个,在早前的读档里有说这个恶意还是对人类造成影响了,潜移默化的恶最为可怕。毕竟善良是需要学习并巩固的,这也是它的宝贵之处,但作恶不需要,只要一个念头就能毁掉所有。所以月亮最后用自己的神格再次平衡了善恶,不然很快就会重演神代的事。 第302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