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诗睡觉老不老实全看今晚做没做梦,做了梦脑子活跃一点身体就闲不住,跟着梦里上蹿下跳的行为翻来覆去,有时候压着床边半个身子都在外面,但睡得仍旧很熟。
今晚大概因为太累了,一夜无梦,睡姿就板正乖巧,平躺着双手放在肚子上,她在睡眠中有咬唇的习惯,松开下唇后饱满的唇肉被口水涂饰得晶莹剔透,看上去像无意识嘟起来等人来亲一样。
窗户关得并不严实,走漏的风从缝隙里钻进来,没外面那么猛烈了,原本吹到床上只会拂起柏诗的发丝,却在中途被宽厚的肩膀挡下来。
月色被窗户拦得昏暗,照亮卧室一半的地,另一半却只能隐没在黑暗里,有人站在那里,盯着床上的人看了很久。
黑暗对习惯使用眼睛的人来说仿若无光地狱,但对失明的瞎子就没那么重要,别空山往前走了两步,终于从暗处出来,步子很轻,生怕惊醒床上的人,他在外面把汗吹透了才进来,原本是打算直接休息,走到半途路过进入里屋的门,鬼使神差地伸手推开了。
他看人不用眼睛,他的眼睛早在出生就被‘神’收了去,老道士信誓旦旦地这么告诉他,他也就愿意信他的说辞,大概是补偿,他对道观里玄之又玄的东西十分有天赋,连失明导致的行动不便也在觉醒精神力后迎刃而解,如果他愿意,周围的世界可以变成他手下一块小小的棋盘任他操纵。
他能做又不愿做的有这么多,想做又不能做的事却仅有一件。
几天前变成白鹤和柏诗交颈的那个梦他记得,但梦里的另一位主人公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做完梦后的几天他们也曾经在街角相遇,每次她一过来,香气总比人先到怀里,他因为她的气味绷紧身体如坐针毡,她却若无其事地路过,偶尔将视线投过来,总是在他身上轻轻一扫就过去,被更有趣的弟弟吸引。
别空山头一次体会到失落和难受掺杂在一起的味道,或许还有一点不满。
是他太过古板,所以她才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避免被他缠上吗?
如果她不愿意,他怎么会不顾她的意愿纠缠她呢?
毕竟他是师父教出来的,最正直、最高尚的下一任观主。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她的头发,她的手,她的脸她身上任何一处令他渴望的地方,但在半路又截停住。
风干的汗又从额头密密麻麻地冒出来,他轻轻吞咽,脖子上紧绑的绷带终于于中间断裂开来,松松散散地挂在喉间,在他愣神的时候窗外似乎停落只未睡的鸟,砰砰啄了两下窗柩,清脆的响声使他回头,却看见立在窗外黑色的身影。
这么大的风哪来的鸟。
是不见花。
别空山收回那只纠结的手,微不可闻地侧过脸皱了下眉,他轻手轻脚地进来又出去,老旧的木门一开一关不可避免地发出吱呀噪音,不见花说不定就是听见了这声音跑出来,柏诗却听不见一样睡得像头小猪。指定网址不迷路:mire n8.co m
站在窗边的人透过窗户的那一点缝隙去看她的睡脸,忍不住嘀咕,“真够心大的。”
风声过耳,不见花习惯了这样的呼啸,东厢房的大门打开又合上,别空山走出来,来到他面前,竟然先问他:“怎么还没睡?”
没事人一样。
不见花一边震惊于他哥什么时候也变成了和自己一样的厚脸皮,一边并不打算给他面子这样粉饰太平,“你到她房间里盯着她干嘛?”
“事情办好了?”他从他哥身上闻到了汗味,虽然味道不大,但还是有点嫌弃:“你怕她醒了发现你不见了?所以去看她有没有起来过的痕迹?”
“我本来打算让她睡我旁边的,”他抱怨道:“今晚不是轮到你下去?那你跟我抢什么?被她发现回去跟她那个会长一告状我们都得完蛋。”
他的声音越说越大,已经快盖过风声,别空山没解释也没否认,只是温柔地喊他的名字:“小花,”他说完不见花就猛然闭了嘴,好像被人当头一棒敲得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他去看自己孪生的哥哥,发现他弯着唇角,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悲天悯人的慈蔼,就像座落在神龛里的神像一样,“我们不会有事的。”
他笃定地说,带着种诡异的令人安心的沉稳,“我们不会有事的。”
不见花没去细想这句话下有多少个潜意思,他终于发现他哥的不对劲,往后退一步,狐疑地问:“你碰到他了?”
别空山没说话,不见花啧了一声,从身上掏出个针管,那是最便宜的注射类向导素,二话不说撩起他哥的袖子就扎上去,一针打完后针管报废,不见花嘟嘟囔囔地说:“这几天还是我去吧,你怎么每次都能……你还想等着他恢复吗?”
“变成污染物的人不可能再变回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变成这样跟道观里的神脱不了关系,你还去拜它,”不见花扶着他,他生性凉薄,所以比他哥看得更透彻,“收养我们是有目的的,所以变成污染物我们还养着他没立即杀了他都算我们尽孝了。”
等他哥逐渐恢复力气能自己站起来,意识应该也清醒得差不多,才又说:“你刚刚变得很陌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转头看向南边的正门,那里有一座怎么也销毁不掉的神像:“你最后会变成它吗?”
‘神’不可能被人类同质化,那么最后留下来的是谁不可置否。
“你打算跟我说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就让我杀了你吗?”他回头,背着月光看别空山,这回不伪装脸上难看的神情也将他变得恐怖极了,“你知道不可能。”
巨剑被他拔出来,发出清冽的铮鸣,“我现在就下去杀了他。”
别空山没立即去拦他,果不其然不见花走到一半就停了,连入口都没掀开,他叹了口气,“你每次都这么说,忘了我们是双胞胎吗?你想什么我也能感同身受。”
“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带她出去转一圈,”他将脖子上断裂的绷带拆下来,喉结果然如之前被裹紧的那样性感,“我的注意力大不如以前,明天还得靠你防备周围。”
这又是一场无疾而终的争吵,从前几年师父莫名其妙堕化成污染物后就一直会出现在两人之间,只不过今天用来结束的话题掺和进一个完全陌生的外人,不见花保持着背对别空山的姿势,在他最后一个字落下后沉默良久,而后突然说:“哥哥,”他慢慢转过来,神情不再是之前的愤恨,反而涌上一种跃跃欲试的新奇:“你好像对她很感兴趣。”
“你刚刚说我们心意相通,基本上没什么能互相隐瞒的事,”那把巨剑被他搁置在地上,锋利的刀刃破开一片花瓣,他并不是什么会怜香惜玉的人,“那为什么这个月的第二日,那天晚上我被一阵火烤一样的灼热烧醒,我问你你梦见了什么,你说被拉进了第十六层地狱,在那接受火刑。”
“可是今天你没睡的时候,我又感到了同样的烧渴,”他在月亮下看着他,目光灼灼:“那时候你在她房间里干什么呢?”
原本平和下来的气氛因为他直接的发问又渐渐紧张,别空山没开口,一时间只有风声呼啸。
现在已经很晚了,月亮从树梢降下来,再过几个小时就会重新落回山脊背面,阵阵气流穿越峡谷后被挤压成送上高空的狂风,将站在院子里对立的两个人的衣服和头发全都卷成漫天飘扬的旗帜,和零落的桃花瓣卷在一起。
一黑一白。
白的站在黑暗里,黑的站在月光下,仿佛八卦盘上相生相克的两极,彼此相互依赖又相互竞争。
别空山不知道如何回答不见花,撒谎会被识破,因为某种私心他也不愿意说出那晚的实情,梦里出现的白鹤只有他,说明不见花没有这个缘分。
他这么想,于是没给出个恰当的回答,甚至连哄都不愿哄骗弟弟一下,转身推门直接进了屋里,留不见花一人站在那,傻愣愣得像个木头。
今晚的两个问题都没得到适当的处理,变成引线埋在双子故作不知的虚假下,不见花不屑地笑了声,收回重剑,那颗桃树被他的抡起的剑气激荡得颤动着洒下更多的花瓣,几乎要将人埋进去。
他看了眼它,想起来老道士嚷嚷着自己给他们取得名字多么有文化,明明在观内栽了这么大一颗桃树,偏偏要叫他不见桃花,不见桃花。
缘何不见?
他伸手接住一瓣粉色,脑子里突然闪过哥哥递给柏诗的那一朵花,她接过了它,还把鼻子探进去深深地嗅闻,就好像要把头塞进他破开的胸膛里去亲吻那颗心脏一样。
真奇怪。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其实柏诗压根不知道别空山的精神体是啥,你看这事闹的。
纯怨夫
哥哥的心情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弟弟